第一四0章 往事难忆,往情难觅
她竟然杀人!她的钱不是做绣品换来的,她是江湖上的女飞贼。我又惊又怒又怕,就和她争执起来。
她想说服我,要我接受现状,我虽然是个穷书生,但也有做人底线,自然坚决不允。我让她改邪归正,便不去告官,一家人继续好好过日子。可她却不听我的,情急之下,我对她讲:难道你要女儿长大,知道你是什么人,挣的是什么钱?
她竟然说她身属江湖,不可能和我过着普通的日子。她有她要做的事情,她有仇家,她要报复。我一怒之下要和她割裂关系,但她也被我的话触动,为了不影响女儿,便退了一步,说可以给我和女儿找个安稳住处,供我们生活,只要让她能经常看女儿。我断然拒绝了,既然她不肯悔改,而我虽是个又穷又酸,没有本事的读书人,但女儿是我颜家的血脉,她要干干净净,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会坏掉她一生的不好影响。我当时又急又气,十分强硬。可莲珠虽然是个女魔头,对我却真是温柔体贴。即使她的真面目被我发现,她也没有半点对我凶狠之举,只是苦苦求我。最后,她竟然真的为了女儿前途,再次向我让步了。
她哭着对我说:没想到这么早被我发现了,如果再给我生个儿子就好了。她又说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刚拥有的温馨的家庭生活。
我告诉她只要你杀人,这些就都是假象,你在麻醉你自己。
但她仍然要留在江湖,要去报复她的仇人。于是我们最终在争吵与痛苦中达成协议,我和可儿离开家乡到北方去,和她彻底割裂。以后她如何做,我们父女俩都图个眼不见为净。
我搬到了蓟州,在这里艰苦度日。一开始还算平静,只是不时会想起她。毕竟我们感情很好,而且是患难夫妻。
但时间一久,不知怎的,我一直觉得周围有她的影子。我甚至感觉到她偷偷来看过女儿,但又没真正看到她出现。我心里也惦记着她,便开始处处留意。果不其然,她真的来找我了。我发现她竟然身材又变得更瘦小了,她告诉我她在柯总管府上做了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只有我知道她的真正年龄。她找我也是从到柯府当丫环之后,她才又上门找我,说想和可儿见见面,当面只说是小姐妹。可儿一直没有母亲关照,从小就在贫苦孤独中长大,其实很羡慕那些有母亲疼爱的孩子。我看莲珠现在也有了正经的生活,又可怜女儿,所以没有再阻止她来看可儿。只是我们都没有告诉可儿真相,我也不许可儿收她的东西花她的钱。可儿一见了她就十分欢喜,从此就称她为姐姐。莲珠也在柯府每十日给她放半日假的时候,跑来与可儿见面。
其实她还是有破绽的,总管府离我们很远,她半天时间便能往返,必是用了轻功。只是可儿年纪小,没有怀疑过。她失踪之前,突然私下和我说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并且暗示是有危险的,我才允了可儿收下了她的耳环。那天她走时十分不舍,我已经预知到她可能回不来了。
后来果然听到柯府丫环小乖儿失踪的消息。柯府并没有向外宣扬,而是大小姐亲口告诉可儿的。大小姐却说,是小乖儿找到了失散的父母,接她走了。
可儿很伤心,说小乖儿有了父母,怎么就不认得朋友了?
我骗她说,其实小乖儿早就知道要离开柯府,她怕见了你难过,才送耳环给你做纪念的。可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便不再提此事了。
“孟公子,”颜叔对孟聪明道,“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事了?你不用担心,其实以她的行径,她活了这么久,已经是幸运。我每日替她担心,或许,这次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吧。”
孟聪明想到,就在沙平镇玉怜珠丢掉了一只手臂,如果颜叔知道,会有多难过。这事更不能让可儿知道。
于是他对颜叔道:“您不用担心,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她确实还活着。他是被江湖上一个有势力的好人帮助,避到远方去了。”
颜叔啊了一声,眼中竟然闪着泪光。
他嘴里虽然说有心理准备,其实却十分担心她。虽然不能在一起,心中的情谊却是不能消失的。
孟聪明从身上拿出那块帕子,递给颜叔。
颜叔接过,有些诧异道:“怎么在你那里,分明一直在我身边……”
孟聪道:“对不起,颜叔,您那块是我换掉的复制品。我没有想据为己有,只是为了查可儿母亲的来历。”
颜叔吃惊地挠挠脑袋:“原来如此。”
他珍重地接过帕子,却一时不知道该放哪里了。既然放得多秘密,孟聪明都能拿到,那么……
孟聪明笑道:“您还放在原处吧,不会再有人拿了。”
孟聪明忍不住又问道:“可是,颜叔,您为什么要把这帕子留着呢?是莲珠给您的吗?她应该知道这会让你们父女十分危险啊!”
颜叔自嘲地笑了一下,有些羞愧的样子:“那不是她给我的。是当年我们从江南来这里之前,我和她谈崩又谈妥准备离开之时,我偷偷拿的。”
“我和莲珠其实感情十分深厚,即使知道她是江湖女飞贼,知道她杀了不少人。我不得不和她分开,以保住我一个读书人的清白。但是夫妻三年,感情却不可能一下消失。我心里真的难以割舍,就把帕子偷偷留在身上了,这些年想她的时候,也会经常拿出来看一看。”
孟聪明道:“颜叔,那画上的山坡和花,就是当年莲珠和她仇家一起呆过的地方。那花是叫青蒙花,应该是她在江南生活时周围长的花。”
颜叔若有所思道:“我们虽然是夫妻,我对她的身世却了解得太少了。我只留了这么一件东西,想等可儿出嫁有了夫君可依靠,日子安稳了再告诉她,却不想......”
孟聪明暗想:“玉怜珠摔下的那个山坡,和这张帕子上画的山坡,显然应该是一个。以玉怜珠的武功,一般人怎么能推她下山?”
他便又问颜叔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颜叔,可儿的母亲有没有告诉您,是谁将她推下山坡的?”
第一四一章 谁将她推下开满青蒙花的山坡
“推下山坡?”颜叔震惊地看着孟聪明,“她始终告诉我她是摔下山坡……”
突然,颜叔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捂住前额:“天啊!”
半晌,他才将手放下:“可儿母亲从来不谈江湖上的事情。她一直说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他努力回忆着:“是的,那医馆的大夫告诉我可儿母亲有内伤,我们都以为是摔下所致,原来……”
他痛苦地摇头。是的,他心里仍然是多么惦记这个他爱过的,却又完全不了解的女人,这个江湖女飞贼。
孟聪道安慰道:“颜叔,您不要再伤心了。这么多年过来,你和可儿终于有安稳的生活。而且,可儿的母亲没有死,她虽然远远离开这里,却很安全。您先放下心,日后若她肯洗心革面,也许您和她还有相聚的日子。”
颜叔握紧孟聪明的手,感动地道:“为什么我年纪大了,突然遇到这么多的好人。我已经老了,只要她能有安稳的余生,可儿能有个好的未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告别了颜叔,孟聪明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击伤玉怜珠,发出蜂鸣的黑影。还有杀手团。黑影是不是杀手团的背后势力?又是不是韩杰嘴里的那个师父?
孟聪明回到雅间,只见菜已上齐,肖纵正对着一小碟花生米在喝酒,可儿劝道:“肖大哥,您吃些菜啊,一会儿孟公子来了可儿会再上菜的。”
肖纵连连摇头:“等朋友到了再吃,我一向是这样的。”
孟聪明想起他在北燕时对自己的照顾与体贴,一时有些感动,却调侃道:“是花生米最好吃吗?还是花生米是你的最爱?亦或是花生米最下酒?”
肖纵抬起头,慢吞吞道:“还不快吃你的,嘴巴那么多。”
孟聪明坐下,老实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鱼吃起来。
可儿急忙给孟聪明面前的酒杯倒上酒,一阵凛咧的酒香散发出来。可儿笑道:“公子在蓟州吃惯了白浪河的大鲤鱼,这却是附近镜泊湖里的白鱼,比鲤鱼珍贵许多,肉质嫩,也鲜美的很。”
孟聪明笑道:“果然好吃。”他又拿起酒杯一口饮下,对肖纵道:“你快吃,菜没了可别怪我。”
肖纵笑一下,这才吃起来。
可儿小心地道:“味道还好吗?”
孟聪明噗地乐了:“可儿,这个你要问那些吃货啊!我和二差不多,他见了馒头没命,我吃到羊腿,就以为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可儿哎呀一声:“对了,只想拿最好的菜来,怎么忘记公子最喜欢吃羊腿呢?你们且等等。”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白袍青年走了进来,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可儿,羊腿多上一些,我也要吃。”
可儿抬头一看,惊喜地赶紧屈膝行礼:“大公子,您来啦!”
柯云微笑一下:“关心我的铺子么,看看又有多少钱可以分。”
可儿脸红了:“哎,大公子订亲,我和爹爹连份金都送得那么寒酸,真是不好意思。”
柯云又笑了:“你们那么忙,颜叔还亲自来参加订亲之仪,我真的很感激呢。”他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布袋:“看,这是什么?”
可儿脸一下红了:“大公子,您干嘛把份金拿回来呀?”
柯云看看周围:“这酒楼刚开张,收入多少我很清楚,你给这么多,你和颜叔吃什么?”
说罢,他从布袋里拿出一块银子,将其余的还给可儿:“心意我领了,跟我不用那么客气的!”
可儿红了脸,又不敢不拿。她还是很害怕柯云的。
孟聪明心里哼了一声:“四处做好人,谁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柯云坐到桌边,看着孟聪明:“你好像不怎么欢迎我。”
孟聪明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不会为了还份金专门跑一趟。”
柯云却转向肖纵:“肖老板,我知道你回到国朝,还没有想好该做什么。”
肖纵道:“少将军,我现在真的成了闲人一个,如果柯总管有用在下之处,尽管吩咐。”
柯云道:“聪明和京城有缘,去过北燕京师,怕是要再去国朝京城了,如果方便,肖老板可以陪他一起。”
肖纵微笑了一下:“在下明白。只是孟公子……”
孟聪明跳起来:“你凭什么命令我啊?”
想起昨天订亲仪式上的插钗情景,他心里不知怎么就一股火冒出来。
柯云也站起来:“你不问我,也能猜到我来沙平镇干什么。这里是在蓟州去京城的路上,要紧的很。”
孟聪明突然道:“我走了,她呢?”
柯云冷冷道:“你要是真在意她,就少来这里几次。”
可儿正和伙计端着羊腿进来,正听到孟聪明和柯云最后的对话,一下呆立在那里。
柯云看到可儿傻了一样,便将羊腿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他和颜悦色却不失严肃地道:“可儿,我是来看颜叔的。你觉得孟公子也是来看颜叔的吗?你是个好姑娘,你有你自己的价值。”
柯云说话就是这么直接,说完便走了。可儿看着他离开,又转回头惊惶地看着孟聪明。
肖纵叹了一口气:“哎呀,把小老板娘吓坏了。”
他又对孟聪明道:“看你把人家气的,羊腿都不吃啦。”
孟聪明也气得要命,这个柯云,说是平时不爱说话,一旦说起话来简直是扎人心。
可儿惊惶道:“孟公子,大公子生气了,怎么办?”
孟聪明也无可如何,对可儿道:“他生我的气,没有生你的气,他不是还夸你吗?”他拿起酒杯一杯全灌下去,然后恶狠狠地说:“不就是说我居心叵测吗?”
肖纵看看一桌子菜,又看看可儿,然后对孟聪明道:“你既然要上京城,很多事你想管也管不了的。等一切有了结局,也许另一个结局自然见分晓了。”
孟聪明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心里道:“家里有个才女老婆,却宁肯跑来和颜叔聊诗书都不呆在家里,你是真喜欢读书啊假喜欢读书。”
肖纵看孟聪明气鼓鼓的,可儿还在紧张和尴尬,便对伙计道:“小哥,快把这几个菜,用食匣装好,送到我的房间。饿了这么久,我可得好好享受下的。”
屋里就只有可儿和孟聪明两个人了,可儿含了眼泪,对孟聪明道:“孟公子,可儿没有那样的想法,大公子和大小姐对我那么好……”
第一四二章 喜欢武功的财主
孟聪明深呼了一口气:“可儿,我还真的是来找颜叔的,你说冤枉不冤枉。可是,”他突然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冤枉,我也挺愿意来看看你,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他没有办法掩饰自己,他对可儿也是心动的,他不想骗可儿。但虽然对可儿的喜欢并不能动摇他对柯灵的感情,但确实是柯云特别生气的原因。
可儿睁大了眼睛,她年纪太小,还不懂什么是复杂的情绪。但她现在的心绪就是很复杂。孟聪明说愿意来看她,让她惊喜中又带着点伤感:“我明白孟公子是对我好的。但我没有什么非份之想,我和公子你,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能。但让大公子生气就不好了,他是真的对我好,对爹爹尤其好。”
孟聪明心里想,本来玉怜珠能让他们过上好生活,可是为了父女俩不受连累,才硬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认可儿父女。颜叔不要玉怜珠的钱,也是个有骨气的人。
可是,他孟聪明非但帮不了他们,还让可儿陷入惶惑之中,自己却是应该被柯云骂一骂的。但对于可爱的又对他好的女孩子,他都有点抵御不了。
他下了决心,结束了和可儿的谈话,走到肖纵的房间,讪讪地道:“留了吃的给我没有?”
肖纵用力咽下一大块羊腿肉:“什么时候缺过你的,坐下吧。”
孟聪明道:“你真的陪我去京城?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长期打算?”
肖纵舔了舔手指:“这是口外的羊,果然可儿姑娘开酒楼蛮上心的。”
孟聪明翻了他一眼:“我在问你话,听到没有?”
肖纵道:“上京城,开酒楼,开绸缎庄,开生药铺,开珠宝店,开茶叶铺,开医馆。要开就一起开。”
然后他又津津道:“我一会儿还要和少将军谈一下入股出云楼的事。”
孟聪明歪着眼睛看他:“你真吓人。”
肖纵得意道:“你不是知道吗,我做生意天赋远高过我的武功天赋,而我的武功也不低。”
孟聪明啧啧两声:“你怎么敢肯定,柯云会让股份给你。”
肖纵道:“我从他脸上看出,他缺钱。”
孟聪明立刻就笑喷了。
这一笑,他一口气吃下了两根羊腿。然后自言自语道:“我是饭量最接近二的人。”
肖纵噗地笑道:“是那个力气特别大的……”他省略了“傻子”两个字,然后道,“我让你开心了,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孟聪明吓了一跳:“教你武功,你怎么想的?我的武功,好像也不够教你的。”
肖纵站起来:“就运内息的方法就行。不同来源的内息,能够全身的都运起来,必定有自己独特的心法。”
孟聪明奇道:“问题我的内息你没有,你运什么?没有可运的材料哇?”
肖纵道:“我知道方法,就大概能推出为什么韩杰能将气息注入到那张大床里,我和他的内息差不多。”
孟聪明摇头:“你内息没有他强,但比他扎实一点……”他看着肖纵,“我这样说,你是否开心一点。”
肖纵哼了一声:“老弟,是你需要我的帮助好吗!”
孟聪明一笑:“好的,我们找时间切磋一下。”
肖纵却站起来:“还找什么时间,就今天。但我现在要找少将军谈酒楼的事情,然后我反正住在这里,这酒楼很快会变个样子。”
孟聪明翻了一下眼睛。
他喝了第三杯出云楼自酿的醉沉香之后,肖纵回来了。
肖纵满脸喜气道:“你猜我和少将军谈的结果怎么样?”
他很有些得意洋洋。
孟聪明道:“少卖关子,快说!”
肖纵道:“当然是我完全达到了我的目的,我还出了资将酒楼旁边的店铺也盘下来,交给可儿一起打理。”
孟聪明晕了一下:“你想累死可儿吗?她都不到十六岁!”
肖纵更得意洋洋地:“还有颜叔啊!其实颜叔并非一个简单的书呆子,他颇具商业头脑。”
孟聪明耸了下肩膀:“我倒是觉得,你才是个最具商业头脑的人。”
肖纵凑到孟聪明面前:“还是个颇具八卦情怀的人。”
孟聪明警觉地道:“有什么八卦?”
肖纵道:“少将军和颜叔谈到了可儿的婚事,要给她做媒哦。可能过不了多久,可儿就是个真正的小老板娘了。”
孟聪明突然将心放下了一般,但同时,眼前竟升起一片迷雾。
原来是眼睛湿了。
柯云做事是非常靠谱的,他介入可儿的婚事,可儿未来有着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心中顿时有几分失落。
不是他想遏制自己的情绪,就可以遏制的。
他对于柯云,竟然也有了一些情绪。
他们亲如兄弟,但做事做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柯云做了这件好事,在他心里却好像站在他的对立面。
肖纵早就看穿孟聪明的心思,心里暗笑。
孟聪明对肖纵也无语,这么快就收购人家店铺,开始新的买卖了。
他相信到了京城,同时开若干家店铺对于肖纵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孟聪明站起身:“既如此,我要回蓟州,肖老板便在这里好好打理新生意吧。”
“且慢。”
“干什么?”刚拔腿要走的孟聪明吓了一跳。
肖纵道:“你还没有教我运息。”
孟聪明奇道:“你这么着急干嘛?”
肖纵道:“你这么着急回蓟州干嘛?”
孟聪明不吭声了,他本来是个无根的人,何况沙平镇集聚了很多异常情况。肖纵主动要跟他学运息,也可以尽早揭开韩杰和那张大床的秘密,如果往日他是会马上答应的。
但是现在。
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是的,快一天没有她的消息了,他不知道她怎样了。
孟聪明是个率性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如同自己的优点,同样突出。
他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不想理他的女子,也可以尽情付出。
他最终决心战胜自己一下,站起来道:“好的,不论我今天是否回蓟州,我现在好好陪你运内息。”
肖纵拉着他就跑到一个雅间里,然后叫伙计过来将桌子,案几,花架全部通通拿走!
孟聪明睁大眼睛:“你已经可以这样颐指气使了?”
肖纵道:“我是股东呀!老板呀!”
第一四三章 大床与内息
孟聪明真心无语了,却见柯云带着二正要下楼。
二一看就是吃饱了馒头和羊腿,跳跳躜躜的。
柯云冲肖纵笑了一下:“肖老板,进入状态很快嘛。”
肖纵道:“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柯云又笑了一下,便带着二走了,也不搭理孟聪明。
孟聪明切了一声。
两个人在屋里开始对练,孟聪明发现肖纵果然进入状态是慢的,但他的后发力很强,内息虽然不够强,却很绵长,和韩杰的内息恰恰相反。
等孟聪明熟悉了肖纵武功和内息的套路,便开始教授他如何调息,如何将体内气息运起来,再自如调动。
果然,肖纵理解也是慢的,但他很吃力,却很认真。
孟聪明一边教,一边想,这跟韩杰完全是相反的路子嘛,那家伙一看就是武功天赋极高的。只不过他的师父禀承一种速成之法,让他没能成大器就是了
孟聪明一边教一边突然想道,阿怡……和韩杰十分相似,也是出奇聪明的。想来这个师父,刻意物色了一批武功天赋极高的孩子,然后训练成为杀手!
但是,武功能出得来,也有可能出不来。那些练废,或者没有练出来的,必然有一些散失在民间……
他想着,竟然有些走神了,却觉得突然手掌一空,内力被牵引着身体也有点控制不住了。
他大吃一惊。
肖纵突然开口道:“你走神儿啦!知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
孟聪明又是一惊,这家伙,互吸内力的时候,他竟然还能说话!
显见得肖纵的内息基础是极扎实的,他双掌向前一推,将内息又徐徐注回孟聪明掌中。
然后向后撤步,收了内息。
他竟然出了一身大汗,这才开口道:“我想我应该可以了。”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
今天他哼得很多,太多让他感觉这样那样的事情了。
但是离开蓟州,却是他心理上最轻松的一天,虽然内心惦记柯灵,但又像走出了一个笼子。
男人总有自己的世界,走出去了才觉得天地广阔。
他对肖纵道:“你偷了我的内力呢哼!”
肖纵笑道:“我这就还你。”
他又补充:“刚才已经还了一部分。”
他说罢,突然排出双掌,从他脸上就看到显然已经加了内息。
孟聪明急忙将双掌迎上,却不加力。
果然,一股辣热缓缓注入他的手掌,孟聪明既不动,也不顶,也不收,完全任由肖纵向他源源注入内息。
半晌,肖纵收了手,兴高采烈地说:“可以找大床试啦!”
孟聪明歪着眼睛看他:“咦……你已经往外注两回内息了,你有多少啊,给完了床你就没啦!”
肖纵将长衫抖了抖,又拿起衣襟扇汗:“我打算全给你。你不是已经会调息了,给你凑多点,对付孤鸣鹤。”
孟聪明感动之余,也笑喷了:“谢谢你的好意,那我就接受了。不过,孤鸣鹤确实是大师,他们说第三个境界就是身体能自如响应大脑,而大脑能指挥调动身体。所以哪是那么容易,再多的内息加进来,不能随心所欲地调动响应,也是不行的。”
从北燕回来,他又研究那秘笈,感觉到其中暗含了孤鸣鹤给他讲的道理,但又不是全部。
即便孤鸣鹤也没有参透这本秘笈。
孟聪明也仍然没有参透,恐怕要等到下一个层级了。
肖纵笑道:“我得赶紧找床去了,这个酒楼里,像北燕宫中那么大的床还不一定有。所以兼做多种生意的老板是多么重要!”
孟聪明耸耸肩。肖纵忙忙地往外跑,突然回头:“我还要再开个家具店!”
虽然肖纵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最后还是在可儿的帮助下,在镇上最大的家具店里,找到了一张大床。
他举着床龇牙咧嘴地往楼上搬,不仅是因为沉,是因为实在太大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承办喜宴的大厅,将床放了进去。
他还不要人帮忙,说是要体验韩杰当时的感觉。
孟聪明笑道:“你仿佛完全不像他一样从容而阴险啊。我本来以为你的武功和他差不多的。”
肖纵将床放下,直起腰揉了揉:“哎哎,这跟武功有什么关系,你让二来能比我强。”
孟聪明道:“这么快你就知道二了?”
肖纵嘿嘿道:“我跟他聊了两句,切磋了一下呢。”
孟聪明简直笑喷了:“你还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哉。”
可儿在旁边也笑得弯了腰。
孟聪明突然想起来,刚才乱乱的,他都没来得及问肖纵,柯云给可儿找的人家是谁。肯定不会是二,颜叔早就不同意。
但其他人,孟聪明摸摸后脑,蓟州城里还有什么合适的适龄男子么?
他平时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半点都不关心,到感兴趣了,才发现自己满脑子竟然只认得二这个适龄男子。
哎,算了。他突然发现柯云真是一把理家的好手,能做生意,能给人做媒。
看他对可儿,也很有个长辈的样子。其实他对可儿是部分代替了颜叔。因为颜叔实是太指望不上了,柯云和他一起谈诗文获得了快乐,便也会代替颜叔谋划可儿的未来。所以,虽然柯云不能再和柯灵在一起,却不动声色将自己和可儿隔离。
可是在战场上,他一把剑何曾给过敌人机会。
正因为如此,那个无比可怕的孤鸣鹤,才会用柯云来气自己,因为柯云无论从哪方面都那么优秀。现在似乎自己武功再怎样练到更高的境界,也和柯云无法相比一样。
“哎哎,怎么走神了?”
肖纵对可儿道:“可儿姑娘,我要发功了,你赶紧离开屋子,不然一会碰伤了你。”
可儿脸一红,她还是很愿意和孟聪明呆在一起。
孟聪明也道:“可儿,你去忙吧,我要和肖老板,啊,是你的老板,共同对付这张床。”
可儿乖巧地点点头,孟聪明笑了。
如果柯云真给可儿安排个好的未来,也许自己心里不自在一下,也很快就过去了,可儿却会有一生幸福的。
第一四四章 突发!
等可儿出去了,两人都不敢玩笑了。
肖纵道:“去,去。站远。”
孟聪明奇道:“干吗站远,这床会爆炸吗?”
肖纵掸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不晓得后果呀,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孟聪明道:“天啊,你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么?”
肖纵却不理他,突然运掌。
孟聪明赶紧真的站得远远的,他知道肖纵的内力。
虽然该财主不以内力见长,却也不是玩的
何况还有一张大床。
肖纵运起内息,孟聪明发现他其实领会的很到位,也很得心应手,只是领会比那些天赋极高的人些微慢了点罢了。
这时,肖纵已经开始向大床注入内息了,虽然气息不强,却很稳健,只有孟聪明能感觉到一股内息徐徐注入到大床当中,绵延不绝。
突然门外一个小二高声道:“沙平烘肘……”
孟聪明迅猛却无声地打开门,一出手就掐住小二的脖子,后边那个高音拖长的“来啦”就扼杀在喉咙中了。伙计可怜地挣扎得像一条临死的鱼,但在孟聪明手里,半点都动不了,脸都憋红了。
孟聪明一手扼住他脖子,一手还迅疾地替他端住了盘子。
突然,肖纵气一懈,喘着气道:“行了,再也注不进去了。”
孟聪明手一松,端好那肘子。
伙计咳嗽起来,孟聪明将肘子塞给另一个伙计。拍拍被扼脖子的伙计:“小哥,得罪啦!”
那伙计瞪大眼睛,孟聪明已经进了房间,将门关上。
孟聪明将手放到大床上,略微一运气,沉吟了一下,双掌一松。
“这是你力尽所能的气息么?”
肖纵喘着气拼命点头。
孟聪明沉吟道:“韩杰以内息见长,但也不会比你强很多。你的积淀比他要深。那么,我那些超凡脱俗的内息真是从这张大床而来的吗?”
肖纵喘着气对孟聪明伸着大拇指,表示你说得很对,很对。尤其表扬我的那两句,真对。
孟聪明哈哈笑喷了。
他回忆着那晚的情景。
当时他正吸着内息,突然就天翻地覆,发生了大地震。
他一把抓住肖纵:“韩杰的内息是练歪了的,他有意将歪了的内息又用歪了的方式注入大床,只是想影响我运息。至于为什么我的内息那么强大……”
肖纵瞪大了眼睛。对于武功提升,他比什么都关心。
孟聪明徐徐道:“当时发生了大地震,因为床内含有内息,而我的内息在和大床内的内息较劲儿。地震使得我不仅将大床的内息吸了进来,还吸进了……”
肖纵不解道:“吸进了毛?”
孟聪明拍拍他,一扬头,昂首挺胸摇头晃脑道:“吸进了天地万物之灵气!”
肖纵气得差点打他一巴掌。
但仔细一想,那日的地震确实可怕。
感觉天地都要覆灭了,那其中的影响,也只有上天知道。
他看着孟聪明,羡慕道:“你运气好,老天都照顾你。”
孟聪明没好气道:“我宁愿老天给我能嫌钱的本事!知道我有多穷么?”
肖纵笑嘻嘻道:“知道。一文钱神探。”
孟聪明翻个白眼:“去你的吧。”
和肖纵磨叽完,孟聪明不敢再耽搁,向颜叔和可儿告个别,心急火燎连夜赶回蓟州。
他没有去问颜叔,柯云给可儿找了什么样的人家。
他知道不应该再去关心和可儿有关的任何事情。
只要可儿幸福就可以了。至于他应该离她远一点。
出了出云楼,他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
这次,他不会像上次那样带着愁绪漫步街头,他决定要飞奔回蓟州了。
因为那个小屋里,有一个他心心惦念的女孩。
孟聪明纵马飞驰,天色已晚,但小镇上的街市依然很热闹。
他不得不跳下马,牵马走过这条狭长而热闹的街市。
街两边的摊贩生意正火,各种煎包,炊饼,鸡汤热面,卤味炸货都在大锅里热气腾腾。卖小百货的琳琅满目。居民们忙完一天的生计后,纷纷上街吃一碗面或粉,或者趁着难得的闲暇,给家里采购日用品。大姑娘小媳妇也结伴出来,借着灯市,买一些针头线脑和便宜的小首饰丝带什么的。
这是平民的欢乐,日常的欢乐。
孟聪明只能将马勒住,缓步走过狭窄而挤满人群的街市,顺便看着周围这和乐的景象。
他从小父母双亡,这些和乐融融的景象,他很早就再没有享受到了。
还是个稚童时母亲对他的慈爱,父亲对他这个独子的娇宠,成了他长大后很珍稀的回忆。
虽然偶尔有机会去蓟州,柯伯父一家会对他比对柯云还要疼爱,他还是很羡慕柯云。
他本身是个跳脱爱玩的孩子,很小就上了黄山。不知道柯搏虎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大把握,认为他能在黄山练出武功。
其实,他几乎是凭了要找到那个被无脸人偷走的小女孩这个信念,才在黄山坚持下来。
街边被五彩灯光映红的笑脸,儿童的呀呀细语,少女间害羞的嬉闹与佯装的口角,他突然觉得他多么缺少这些,多么希望能融入到这种氛围中。
但是如果开战了,这里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韦都……
这是个令朝野内外和国朝百姓都噤若寒蝉的人物。
虽然他横征暴殓,将他的敌对势力几乎杀光。
但孟聪明对于他并没有直观的认识。
只是当年,他的父母,畏于韦都的权势,都没有敢去皇宫参加女儿的大婚仪式,却委曲求全给韦都小妾生的两岁小女儿贺生日。
这份屈辱,他脑海里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所以,他知道了内幕,却没有告诉柯灵,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他不想这个纯洁的女孩,会有那样一个父亲。
战局既然就要爆发,或许将来某一个时候,柯灵会和生父相见。
那时将会如何?他无法预料。柯灵的身世秘密,他对柯搏虎和柯云都没有透露,或许这世上,他和玉怜珠,是唯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神骏缓缓地迈着小碎步在街市中间穿行。
街两边的灯笼和炉火映照着热闹的小镇夜晚街景。
孟聪明无法抑制地思绪万千。
穿过这条街,他就可以飞驰起来,去和她贴近,虽然可能面都见不上。
突然,一声锐利的哨音震醒了他。
几乎同时,孟聪明从遐想中清醒过来,刀已出鞘在手!
两个黑影如鬼魅般飘然而下,手里的长剑从两个方向齐齐向孟聪明刺来。
杀手团!
第一四五章 夜遇杀手团!
孟聪明冷笑一声。
等的就是你们!
他突然发现杀手团和玉怜珠是死敌,但两方都不放过他。
玉怜珠是要他的命。
杀手团却是在阻止他正在执行的计划。
孟聪明刀锋一转,瞬间就将两个杀手的剑推了出去!
他冷笑:“你们跟了个邪门的师父,就以为能赢得了我吗?”
蒙面黑布后面,四只闪着寒光的眼睛。
阴森,恐怖。
孟聪明相信,他们的年纪都不会大。
他早就发现一个秘密:杀手团的杀手,武功虽然高,却并非高到能上境界。
内息虽然强,却没有强到如孤鸣鹤一般摧枯拉朽。
轻功虽然高,却没有高到如玉怜珠一般瞬间即逝。
他早就悟到了其中的原因。
如果武功真的高到如孤鸣鹤甚至玉怜珠,那么就会失去控制。
背后的人,只要他们听话。
他们只是一种杀手的存在,没有独立的意志。
所以,这些杀手还必须有一个特点,脑子一定不能很够使。
包括韩杰,包括阿怡。
韩杰算是稍微有点脑子的,有点自觉意识的,所以才会犯错被杀手团追杀。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被杀手团驱使的命运。
那两人盯着孟聪明,并不回答一句话,沉默中剑却闪电般回手再次刺向孟聪明,联手二次攻击。
孟聪明再次冷笑,已从神骏上跃起:“正好拿你们试试武功。”
他掠到空中,手中刀如风推转,当啷一声,再次同时击中两把剑,那两人又被击得退后几步。
但是突然,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从街道两旁甚至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天上地下,突然如暗夜蝙蝠般,冒出十几个蒙面劲装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
其中又有两个和先前那两个合力,一起围攻孟聪明。
而其余的人,竟然开始屠杀惊叫逃跑的百姓!
这一切只在一瞬间,刚才还和乐融融,热闹祥和的小镇街市,刹时间血雨飞溅,平民百姓不断倒在血泊中,包括孩子。
孟聪明又惊又怒,浑身发凉,他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都对着我孟聪明来,敢杀百姓的,日后绝不会放过你们,要你们粉身碎骨化成灰烬!”
他怒喝之后,惊怒之间一剑又扫开了四个杀手,扑到一个正要向一个哇哇啼哭的孩子下手的杀手面前,一刀削断了那人的手臂。
那杀手惨叫中长剑和半条手臂掉落,可孩子却同时被另一个杀手一剑砍为两段!
孟聪明疯了,怒吼着将刀抡圆,和十几个武功高绝的杀手混战在一起。
但他孤立无援,虽然拼力搏杀,却看到不断有手无寸铁的平民倒下,他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这些杀手武功超高,他砍倒了两个,却有新的补充进来,将他死死钳住,他根本无法去救助那些平民。
他的武功却霎时被全部激发出来。
但令他绝望的是,这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他能杀伤杀死围攻他的杀手,但杀手人数众多,也同时在不断地继续屠杀平民。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高声喝道:“你们要我孟聪明做什么?讲条件,就给我住手!”
他此话一出,一个黑衣人突然沉声喝道:“停!”
但他们显然不是停止杀人这么简单,除了发声的黑衣人,其他杀手都抓了一个老百姓,显然是作为人质。
这些老百姓惊骇到了极点,看着满街血水横流和尸体四卧,不断惊叫哭喊,没有被抓的四散逃窜,还有受伤的流着血卧倒在当街哀鸣呻吟。
那发声的黑衣人提着剑,缓缓走向孟聪明。
孟聪明早就发现,他的武功比其他杀手又要高上一筹。
他盯着孟聪明阴沉沉地道:“离开这场战局,不要再帮柯搏虎。”
孟聪明盯着他:“你是谁?你背后指使的那个人是谁?”
黑衣人冷冷道:“你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他一挥手,所有的黑衣人竟然将手中的人质全部割断喉咙。
孟聪明啊地怒叫一声,凌空跃起,一刀砍向为首的黑衣人。
然而其他黑衣人突然齐齐扑了过来,和那人将孟聪明一起挡住。
为首那人仍然冷冷道:“我们十五个人,被你杀了两个,现在还有十三个,杀了你不在话下。”
孟聪明按住刀,眼睛都在喷火。
“但是,我们并不想杀你,只是要你收手。你看到了,刚才我喊停,已经有相当多的人跑掉了,你救了他们,不是吗?”
孟聪明瞳孔都缩紧了:“要我收手,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人冷笑:“问我是谁没有意义,问问你自己吧,成王和柯搏虎得了势,对你有何好处?”
在透骨的寒意中,孟聪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那人冷然道:“退出他们的联盟,就这么简单。”
说罢他却一挥手。
所有黑衣人迅疾施起轻功,如同他们出现一样,向四面八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在血流遍地,尸体遍街的街上,孟聪明血都凉了。
他只能放他们逃走,否则他们会继续屠杀百姓。
他们不想杀我?那他们是谁?
当晚,柯搏虎就得到了临郡郡守和守军的双重密报,他星夜赶到了沙平镇。
事实上,沙平镇所在的临郡,并不归附蓟州管辖,并且因为与蓟州相临太近,韦都特别放了心腹在此。
但此事实在是太过可怕,临郡在飞奏朝廷的同时,也密报了蓟州最高长官柯搏虎,主要是请求军力协助。
此次事发突然,尚可有所托辞,最多丢了官职,如果再出现第二次,两位军政长官的脑袋就要掉了。
而且朝廷回复或增援,至少要等三四天,这几日的防务,临郡不得不向柯搏虎求援。
沙平镇立刻进入全面戒备状态
孟聪明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不惹到官府,那会很麻烦。但他并不想这样,柯搏虎一到沙平镇,便先将孟聪明收押了。
孟聪明也一时无语,只是束手就擒。
柯搏虎派了关正枫带领柯家军会同临郡守军一起,将沙平镇围住。随即叫人将孟聪明带到他面前。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孟聪明摇头道:“从在北燕,就一直有奇怪的事情。有人一直想阻止我,却又不肯杀我。在我和孤鸣鹤对决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会出手救我。”
柯搏虎沉吟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确实不能不先将你关起来。”
孟聪明连连摇头:“可怕的就是,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四六章 凶案疑云
虽然出了令人如此惊骇的事情,柯搏虎仍然不动声色:“杀手团说出了成王和蓟州的联盟,最机密的事情,已经泄露。而且,他们等了这么久,选在沙平镇,是因为杀手团的背后主使知道蓟州始终处于军事戒备状态。只要一个杀手出现,很快就会有关正枫这样级别的大将带人赶到。这说明,他们对于蓟州的防务也很了解,这就奇怪了。”
“而且,”柯搏虎显然有些犹豫,“选在沙平镇,是不是能说明,他们和韦都,不是一伙人。”
孟聪明想了半晌,才道:“可以这样想,却不能确定。”
柯搏虎点头道:“这次之后,沙平镇不会再出事情了,这个你可以放心。而且为了平民百姓不再被血腥屠戮,我也要先将其他恩怨放在一边,和韦都共商保护好平民。这样你不论去哪里,都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可以安心去做你的事情。”
孟聪明点头,但他的心始终都在半空无法落下来。
这太可怕,太不可思议了,尤其自己还牵涉其中。
柯搏虎似乎完全明白他的内心,缓缓道:“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但你如何择清自己,或许要从你的来历上找。”
孟聪明突然站起来:“柯伯父,我的来历?您最了解我呀。我一共只活在这世上不到二十年,我现在完全惶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找。”
他一向胆大,但今夜的事情实在太可怕,那么多无辜的平民老百姓死去,竟然是因为他孟聪明。
柯搏虎道:“杀手团监控你很久了,就等你一出蓟州才动手。沙平镇是韦都的势力,所以一定不会是韦都做的。”
孟聪明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柯伯父,我明白,韦都会拿这件事说事的,您可以把我交出去。”
柯搏虎冷然道:“杀手团被后的人,并不想让你出事,他们知道我会将你保下来。”
孟聪明吃惊地看着柯搏虎。
柯搏虎道:“确实我为你说话会有嫌疑,但事情是在沙平镇发生的,所以我可以和韦都讲条件,但是……”
孟聪明知道柯搏虎的但是后面,一定是件绝难办到的事情。
柯搏虎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现场听到杀手团首领与你对话的平民,都已经死了,现在这件事只是你在告诉我。我将你第一时间收押,就是怕你将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比如肖纵什么的。”
孟聪明一愣:“伯父您……”
柯搏虎道:“我可以当没听见那些话,杀手团也不想让你有把柄落在韦都手上。事实上,杀手团的背后应该与你有很近的关系,不希望你受伤害,但又不希望你继续调查刻铁石的事情。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对于我们和成王的举事,知道多少。他们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孟聪明现在感觉似乎都无法思考了,他到了他人生的第二个低谷。
第一个低谷,就是父母接连去世吧。
柯搏虎沉吟一下:“你现在离开蓟州,赶赴京城,不要束手束脚。我将你的证词留一份,向韦都有个交待,顺便向他兴师问罪一下。”
孟聪明却天生第一次犹豫了。
那些血流遍地的尸体,妇孺老弱。杀手团并不在乎自己的人会死几个,只要能达到目的。孟聪明感到害怕,他想到他往前走一步,杀手团就会……
而他对杀手团的了解,到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师父就打住了。
柯搏虎道:“聪明,伯父是百分之百信任你的,你的弱点就你太善良太容易犹豫了。大规模的屠杀平民或许可以一定程度防范,但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不死人。我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给你,你尽快去京城即可,带上肖纵。”
孟聪明点头。
他知道他什么都不可能再说。
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次袭击的阵容里,有韩杰,没有阿怡。
可阿怡呢?她看来是真的已经死了。
韩杰,显然不是无法在北燕呆下去,而是他呆在北燕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那么他回到国朝,若莎知道吗?
但他不可能再去细想若莎的事情,眼下他面临如此严重的局面,是他现在的年龄和阅历,都不够解决的。
因为柯搏虎已经下了命令,他要从沙平镇即刻赶往京城。
此时,也没有人给他留机会去再陪一下柯灵。
孟聪明随即迅速将柯灵从脑海走移走,他担心道:“可若是我走了,韦都要是向您要人……”
柯搏虎道:“他凭什么要人?你是证人不是罪犯,证词不是留下了吗?”
他躬身向柯搏虎告辞,感觉身上像压了一座大山。
柯搏虎却对身边的侍卫首领严飞道:“让大小姐来一下。”
孟聪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短的时候,柯搏虎必然是飞驰过来的,受伤而且而且极度虚弱的柯灵怎么可能?
门开了。
柯灵身边并没有丫环,因为她们不会骑马。
柯府的丫环,就是普通的丫环而已。
柯灵一个人走进来,站在孟聪明面前。
事实上,孟聪明天天在寒冷的院子里从早上陪她到中午,却一次也没有机会和她见面。
此刻,她苍白,消瘦,憔悴,吓了孟聪明一大跳。
柯灵一双黑黑的眼睛盯着孟聪明。
柯搏虎起身,和蔼地对柯灵道:“聪明要赶到京城,来不及回去见你。只能委屈你来沙平镇,抓紧时间和他道个别。”
说罢他便和严飞都出去了。
孟聪明看着柯灵,半晌才噎着声音道:“我去京城,事情有些紧急。你伤这么重,真不该让你跑一趟。”
柯灵黑黑的眼睛,眼珠转都不转地盯着孟聪明,听到孟聪明这么说,她才用虚弱、低微的声音低低道:“孟公子,你遇到好为难的事情了吧?”
孟聪明扭过头,不敢正视她。
他用都不像自己的声音道:“没有的事。不过就是给柯伯父帮个忙而已。”
他突然又转过身,但眼睛分明红了:“那次,要不是瞧笑天,我就要内疚悔恨一辈子了。我其实是个太没有用的人。”
柯灵的泪珠也在眼眶里晃,她哽噎了:“不要这么说,这些天,我都明白。”
孟聪明心头一热,却心里愣到了。是的,她一定知道自己天天守在她的屋外。
他却掩饰住心情,轻轻道:“我走了,你安心好好养伤。”
柯灵竟然很乖地嗯了一声。
孟聪明突然想再嘱咐一句,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好什么也没有说。
柯灵点点头:“那我走了,爹爹说,你时间很紧的。”
说罢,她冲他笑了一下,很甜的那种笑,在她也似乎很少有。
虽然很瘦弱,但她甜甜地笑起来,依然很美。
处在极度底潮中的孟聪明,一下就被他打动了。
但这一刻,实在太短,柯灵走了。
严飞对孟聪明道:“孟公子,这是去京城的腰牌,还有肖纵的。一路顺利。”
第一四七章 谁躲在柴禾堆里
孟聪明点点头,接过腰牌,没有说话,便骑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肖纵刚刚得到了消息,他赶到现场,但事发地已经被全副武装的军队团团围住,戒备森严,他根本不可能进去。
他正在外面着急,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肖纵吓了一大跳。
在那一群尸体面前,谁肩膀上搭一只手都会害怕的跳起来。
他猛地回头,孟聪明将手指按在嘴唇上。
两人到了暗处。
街上到处有士兵在巡逻和守卫。
肖纵低声道:“你和他们火并了?”
孟聪明点头:“我拿到了去京城的腰牌,我们现在就走。”
肖纵拉住他:“是什么人?我好像知道我面临的是个什么局面了。”
孟聪明深呼一口气:“我感觉到有韩杰。”
肖纵浑身惊悚了一下。
孟聪明道:“他本来是逃亡,但是他在北燕就分明还在为杀手团做事。现在我回到国朝,他也回来了。但杀手团的人都没有他这么复杂的经历,按理不应该是这种情况。我怀疑他和杀手团有特别的牵扯。”
肖纵道:“如果如此,他或许是个突破口,他是杀手团里,我们唯一真正接触过的人。”
孟聪明点头,心里却道:“还有阿怡……”
他赶紧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清理一下:“现在不利的就是杀手团的人只知道杀人,真正的内幕和秘密却知道得有限。韩杰算是知道的多一点的,但仍然可能并不能接触幕后的核心人物。我现在连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肖纵道:“我们先赶往京城。现在这种形势,你去哪里,杀手团就会去哪,不用我们费劲去找。”
孟聪明点头:“果然你的头脑也强于你的武功。”
肖纵低呼:“不要总讽刺我好不好?怎么样我也是一个做过卧底的人。”
两人骑上马,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虽然有腰牌还是不要引人注目才好。
转过一条街,离刚才出事的街远了一点,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但心情仍然很沉重。
突然,孟聪明的眼睛瞪大了。
肖纵发现他的异常,也朝他看的方向看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街道,也是五步一岗,但都是柯家军的人,所以没有人拦阻他们。
他们此刻刚拐过一个弯,街角有一堆柴禾。因为天冷,这里又是北方,柴禾堆得很高,可却在微微动弹。
孟聪明和肖纵互相使了个眼色,孟聪明轻轻拍马。
马儿小步上前,孟聪明同时抽刀俯身,横扫。
最上面的几块柴木滚落下来,只见一个被捆着的女子从柴禾下露出来,一双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孟聪明,嘴被堵着。肖纵也啊了一声,小声道:“若莎!”
此刻,附近的士兵听到响动,拔出刀跑了过来。
孟聪明急忙拨马转身,挡住身后的柴堆。
那士兵一见是孟聪明,忙道:“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孟聪明急忙抽出腰牌,肖纵也拿出腰牌。
“柯大人要我和肖先生即刻上京城,骑着马拐弯,不小心碰掉几块柴禾。”
那士兵松了口气:“哎,今天可是太吓人了。”
他随即道:“腰牌验过了,两位路上小心。”
说着将腰牌交还给孟聪明和肖纵。
便回到自己的岗上。
孟聪明急忙到柴堆旁边,这下肖纵和孟聪明全看清楚了。
那月光下惊慌的大眼睛,不是若莎是谁?
肖纵差点叫出声,孟聪明急忙制止他,然后将捆得跟粽子似的若莎扛起来,放到自己马上。
他随即跳上马,一回头,却看到那住家的大门,虽然用链子锁紧紧锁着,却推开一条缝,一双同样惊慌的眼睛在门后死盯着他们。
孟聪明跳下马,将缰绳交给肖纵,走到门口,低声道:“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懂的。”
门后的人吓得拼命点头。
孟聪明上了马,和肖纵一起沿街向城门走去。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摸头,竟是冷汗。
出了城门,他们飞驰起来,直到跑了一百多里,才在一家店里歇下脚。
孟聪明将若莎扛在肩上,让肖纵去柜上开房间。
在阴暗的房间里,孟聪明才将若莎堵嘴的布巾取下。
“若莎公主,是韩杰捆的你吗?”
若莎一双大眼睛充满惊吓地看着孟聪明和肖纵,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
孟聪明小声道:“不许哭!”
肖纵也道:“祖奶奶,你怎么敢跑到国朝!你知不知道,这是会引起两国纠纷的!”
孟聪明抬手制止住肖纵。
“若莎,你不要哭,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若莎还是痛痛快快哭了半天,哭得接不上气儿。
好不容易她才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孟聪明和肖纵:“他……他在国朝有女人!”
孟聪明和肖纵简直无语了。
“然后呢?”
若莎抽泣着:“我来找他,他的女人要杀我,他拦住她,将我捆起来塞在那个那个……”
孟聪明接着道:“柴禾堆里?”
若莎拼命点头。
孟聪明小声道:“那个女人是谁?”
若莎双手捂住面颊,一副惊恐的样子:“是个,是个,是个使剑的人,剑好快,我看到她的脸。”
孟聪明啊了一声:“她长得什么样?
若莎显然已经快被吓坏了,她浑身抖着,一边回想一边道:“是个,高个子,大眼睛,眼睛很漂亮的女子,很凶。”
孟聪明心道,是了,就是那次在沙平镇给颜叔过生日,那个和阿怡一起,抱着琵琶的女孩。
孟聪明道:“他们说了什么?又和你说了什么?”
若莎突然又哭起来:“他和那个女子好好,那个女子就要杀了我。他不让,他们争执起来。他不敢惹她,就把我塞到那个那……”
肖纵道:“柴禾堆。”
若莎抬头看着肖纵,可怜巴巴地求他:“肖老板,你是好人。但韩杰跑回国朝,他不会威胁父王了,你帮我找到他好不好。”
她虽是公主,平时霸道泼辣,脑子却转得快,一眼看出孟聪明不好说话,而肖纵根本拒绝不了自己。
孟聪明气得,这还不如嫁给那太后的侄子算了呢。
第一四八章 沾上一个大麻烦
孟聪明心道,得给这不知天高云淡的公主敲一棍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一摆手,很横地制止住正要说话的肖纵,然后摆出神凶神合一的气派:“若莎公主,你的伤好了是不是?不疼了是不是?你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但你不能忘记你父亲。你给国主造成多大凶险,甚至被对立势力控制了!他一人身系一个国家,他被控制,连你他也保护不了,尊为公主也要受残忍的刑罚,你脑子一点都不明白吗?”
若莎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向什么都不怕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十分的委屈与怨恨:“神,难道因此,我就要嫁给太后的侄子吗?那若莎受的残忍刑罚,不就是白受了吗?”
涉及自身利益,若莎不仅伶牙俐齿,脑子都灵光起来,孟聪明顿时张口结舌了。确实对若莎来说,她受的非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追求幸福,旁人或许无法再苛责她。
她只是这样一说,肖纵的眼中神情已经复杂起来,他是真正最心疼公主的人。虽然忙乎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得到。
若莎又道:“我为了那个坏人受到这样的刑罚,现在他跟别的女人跑了,难道我要当成不知道?”
若莎确实为韩杰付出的太多,韩杰确实太不是个东西。
但是,国主呢?就应该因为若莎的莽撞举动,去面临更大的凶险吗?
孟聪明无语道:“若莎公主,您是受了很多苦,韩杰也确实应该痛恨。但您也是北燕国主的女儿,没有入关文书,没有知会国朝,私自越境,会酿成两国纠纷的!”
若莎眨眨大眼睛,越发可怜的样子:“神,救救我。你是肯救我们这些凡人的。我要找到他,若莎一生就只爱他,要和他在一起。”
孟聪明气得,这个时候还提神呢!
他脸一绷:“我在北燕是神,在国朝就是普通人。况且我本身就是国朝人,你现在非法越境,身份特别,要让我怎么样?”
若莎转过头去看着肖纵,满脸可怜无辜的样子,大眼睛里全是泪水:“肖老板,你在北燕不顾性命地救若莎。我就认你是好人,他回国朝了,他不会再害父王了。我不想回北燕,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老老实实做个国朝的女子,不惹事。”
她突然扑倒在肖纵面前,双手抱住他的腿:“肖老板,你是好人,帮帮若莎!”
她泪水又涌出来,抬着脸看着肖纵。
肖纵顿时窘住了,让他拔刀为了若莎很简单,但面对若莎的恳求,他却一时为难到不知如何是好。他抓住若莎的双臂:“若莎公主,你先起来。”
若莎哭着道:“我不起来。肖老板,若莎没有坏心,我只要找到他,求求你……”
肖纵看着若莎手上触目的伤疤,心里十分心疼。但听到她的话,简直快要被她对韩杰的盲目爱恋给气晕过去了。
不过他终究是做过卧底的高才,他蹲下身,强忍住看着若莎那双可怜又艳丽的大眼睛时的内心动荡,小声道:“若莎,这件事很麻烦的,你要明白,你先起来,我和神好好商量。”
若莎听话地嗯了一下,转头对孟聪明道:“我知道,我在国朝不乱叫你是神,我知道你的国朝名字是夏之愚。”
孟聪明气的,还提这事儿呢,记性还挺好。
但他的腰牌上,分明是“夏之愚”三个字,他简直无语了。
肖纵将若莎搀扶起来,很温柔地道:“若莎公主,你先在房间里歇息,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我和之愚公子商议。”
孟聪明哼了一声,简直无可如何。
肖纵将孟聪明拉出屋,将门从外面锁好,拉着孟聪明到了他的房间:“若莎对韩杰了解得比我们多,韩杰对她防范也少,不妨通过她在底下想办法接触韩杰。”
孟聪明很无语:“肖老板,你够聪明,想得不错。但是你忘了若莎的身份,现在北燕公主无理越境是国朝有理,可以质询北燕,让他们接人回去。一旦你带着若莎一起接触韩杰,你就是利用北燕公主,国朝在北燕面前就理亏了,这是大事!”
肖纵叹了口气:“不错,孟公子。我是心软,看不得若莎受委屈。但你想想,我们本就是做着卧底的事情。做的就是不能明目张胆的事情,做的就是触犯不仅是北燕,而且是国朝律法的事情。不冒险,又怎么可以有收获,我相信孟公子比我明白。”
孟聪明一时更无语,半晌才道:“虽然有道理,但你还是有私心的。况且,若莎根本不听你的,也不听我的。她听韩杰的,如果出了乱子,事情不可控制,到时候影响大局就麻烦了。”
肖纵忙道:“孟公子,公主就交给我,她是个知道善恶的人,我们真心帮她,她不会做有损我们的事情。”
孟聪明一翻眼睛:“知道善恶?知道善恶能喜欢上韩杰那种小人?”
肖纵叹了口气:“其实,事情轮到自己身上,才能体会到感情是怎么会事。就是心疼对方,不愿意让对方受一点委屈。”
他看着孟聪明,小心道:“孟公子,就当我肖纵求你了吧?”
这一路上,若莎果然变成一个听话的小女孩。但她很怕孟聪明,于是走到哪里都粘着肖纵,孟聪明心里又生气又好笑。
但孟聪明也突然想道,那个抱琵琶的女子,是和阿怡一起出现在出云楼(当时还叫八味居)的。
但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情形,那天抱琵琶的女子根本没有出手。
而阿怡也是那天刻意接近自己。
所以,那天出现在颜叔生日宴上,他们并不像是执行杀手团的任务。
那个女子,从年龄和举止上看,都比阿怡成熟老练很多。只是唱曲的自始至终,都是阿怡在接洽,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且她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嘴唇略微丰厚,看上去给人老实而内向的感觉,以为两人之间,都是阿怡在主事。
而现在看来……
这个抱琵琶的女子,倒真的值得认真接触和研究一下。
第一四九章 京城老宅
孟聪明和肖纵,带着若莎快接近京城的时候,突然得到一个消息。
皇上听到杀手团在沙平镇的屠杀之举,十分震惊。
这毕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恶**件,皇上因此宣谕柯搏虎火速进京城协商。
同时将邻郡郡守和守军将领革职拿入京城。
韦都也十分震惊,这场屠杀行动,是直接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他第一感觉,这事儿是柯搏虎做的。他却不知道,柯搏虎也在研究是不是他做的。
随着屠杀更多的细节被揭,韦都也渐渐感觉到整件事情的复杂。
因此,不论他多么讨厌,憎恨柯搏虎,也必须要和这位执掌边境军政大权的老对手,直面一下。
他将自己的心腹文武两人,派至沙平镇接替原来的文武两官员之后,便坐立不安地等待柯搏虎到京。
柯搏虎故意将蓟州事务安排好,拖了三天才出发。
韦都又急又气,哇哇直叫,恨声道:“看等老夫……,非得亲手宰了这个柯老大。”
省略号的意思是“坐上江山之后”。
柯搏虎看着院中的白杨树掉落了最后一片叶子,又抬头望着高高院墙外灰蓝蒙蒙的天空:“聪明应该已经在京城进行他的计划了。”
柯云道:“爹爹,沙平镇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会否延迟?我怕到时腹背受敌。”
柯搏虎看着柯云:“比爹还高啦!爹都要仰视你。”
柯云有点羞涩:“爹爹不要取笑云儿啦。不过,只要有爹爹在,云儿就有主心骨,就是战死沙场,也不会退后半步。”
柯搏虎微笑着看着柯云:“就是么,我从来都以自己的儿子为傲。只是,这一场战局,不是打起仗来就能很容易成功的。事实上,爹都没有想过在爹爹手里可以成功。”
柯云愣了,他虽然一向完全听从爹爹的命令,但与成王结盟,结束一个皇帝和一个权臣,确实是以往他做臣子的,平日想都不敢想的。
他之所以没有对父亲提出疑议,一是出于皇上和韦都的深深失望,尤其韦都这些年在国朝百姓心目中已是一个丧尽民心的人,他不仅横征暴殓盘剥百姓,还十分残忍;二就是,出于对父亲的无限信任。
他太热血太大胆,并没有过多考虑一旦挑起战局,胜负会如何,个人命运又会如何。
“爹爹,如果时机不成熟……”
柯搏虎平时对儿子总是很严厉,此刻却慈爱地看着他:“不是还有你么!时势不允许再拖下去了。至于胜负是不是我柯搏虎的-或许这样说,江山,不要落在韦都,或者韦都这样的坏人手里就好。”
一路飞马奔驰。
若莎是北燕的公主,马术很好,而且可以去找韩杰,她更是比孟聪明和肖纵还着急还有劲头。
进了京城,肖纵问孟聪明:“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聪明道:“我,要去我家的老宅子。你去开你的买卖,带好公主。”
肖纵不解:“你家的老宅子?你家不是在江南吗?”
孟聪明心绪有些低落:“我父亲在京城为官多年,我小时候一直在京城。如今有个给我家看宅子的老家仆。”
他突然对肖纵笑了一下:“我家,也跟前国师的宅子一样,除了老仆,我和姐姐都不让其他人进入。因此除了宅子里的树和花草,宅子里连尘土都没有变过。”
肖纵想起自己曾拥有的孤鸣鹤宅子,也有点忍俊不禁。
他点点头:“明白了。杀手团只围着你转,未必和你的身世没有关系。”
孟聪明郁闷地道:“连你都有这样的感觉?”
肖纵点头:“是啊。现在公主急着找韩杰,可我们两个一分开,恐怕韩杰会去找你,却不会来找和公主一起的我。”
孟聪明:“但愿他来找我。你好好学做生意,生意做成功了,公主会渐渐喜欢上你。”
肖纵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逻辑。公主很爱钱么?公主应该是天下最不爱钱的人,比太子还不爱钱。”
孟聪明若有所思道:“北燕的太子是谁?”
肖纵激灵了一下。
孟聪明道:“怎么了?”
肖纵道:“我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对孟聪明道:“我要走了,我今天先要租下一所宅子。然后再买连在一起的铺面,忙得很。”
说罢,他对公主说了些什么,若莎却犹豫地看了孟聪明一眼。
显然,她认为跟着孟聪明遇到韩杰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不知肖纵对她说了些什么,她虽然不舍,还是跟着肖纵走了。
孟聪明嘀咕着:“熟悉的气味……”
他一转身,突然呆住了。
隆冬的季节,路边花店外面,赫然有一盆青蒙花!
他愣怔了半天。
不由走过去。
店家看到一个秀气的娃娃脸青年走过来,急忙迎出来:“客官看花么?”
孟聪明道:“这个,很像我家乡的青蒙花。”
店家笑起来:“客官是江南人吧,这花不叫青蒙花。青蒙花冬天是不会开的,这是玉宵花。你看它是淡淡的绿色,可沿着花脉到根部,却逐渐过渡成雪白,真如冰清玉洁一般。而且此时虽已开放,却是半开,要到晚上时分,才会盛开,所以叫玉宵花。现在刚秋末冬初,正是开花时节。而那青蒙花,却是在白天,而且是夏季开花的。咱们这北方,这个季节,哪有青蒙花啊!”
孟聪明笑笑:“谢谢店家,想不到种花有这么多说道。”
店家笑道:“可不是,经常有人把两种花搞混,其实是完全不同种的花,这里学问便深了。”
这是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府第。
孟噩当年已是一品大员,府第虽不豪华,也很气派。
孟聪明上去轻扣门环。
半晌,一阵咳嗽声传出,孟聪明身子一震。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家仆将大门打开,探出头来:“这门,多少年没有人敲过啦?难道,是大小姐回来了么?”
孟聪明顿时眼睛升起了迷雾,他擦了一下眼睛,上前一步:“洪老伯,是我。”
那洪老伯迟缓地将头伸近看着孟聪明,显然他视力已经很差。
孟聪明伸手托住他的手臂:“是我,我是孟聪明。”
洪老伯呆呆地看着孟聪明,眼神却很空洞,半天,他才将目光聚在孟聪明脸上。
突然,眼泪掉了出来:“聪明!是你!你长这么大啦!你还知道回来看看,我都以为我会见不到你啦!”
他顿时激动起来,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他拉着孟聪明的手:“快进来!让老仆好好看看你!”
第一五0章 归家初忆
这府第,真的是保持的十分完好。
老仆叫孟洪,并不是姓洪。大家习惯叫他洪老伯。
他住在前院进门往左一拐的一间小屋里,离大门不远,有人来随时能听到声音。
但他太老了,快八十了,耳朵早就半聋,虽然离大门很近,孟聪明敲了半天他才依稀听到。
因为太久没有人登门,偶有声音他也会认为是风吹大门撞击的声音,或者是别人家。
想不到孟聪明此刻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孟聪明抱住孟洪,也激动不已:“洪老伯,好多年没有见了,我好想你!”
在他眼里,某种程度上,见到孟洪就像见到爹娘一样。
两人紧紧挽着,好久才万分舍不得地分开,孟洪将孟聪明拉进大门,将大门仔细地关好。
“我从来不会将大门随意开着。开始那些年,那个国相的人还会到这边探头探脑,包括他的儿子们。”
韦都有八个儿子。著名的七虎一狐,在他们的父亲之外,又添祸害。
孟聪明心中升起恨意。
孟洪还在絮絮地继续说:“他的坏儿子们,啊!他有八个儿子。有七个狠毒暴虐得很,和他一样飞扬跋扈。还有一个是个浪荡子,游手好闲,眠花宿柳,算是没干什么大坏事,却既无能又无用。”
他将门关好,这才又紧紧地端祥孟聪明:“孟大人这一对儿女多好,可惜好人不好命。”
孟洪真是上年纪了,絮絮叨叨。
但孟聪明却觉得听不够,孟洪一下又将他拉回到小时候,那仅有的有家庭温暖的时光。
慈爱的父母,温柔的姐姐。
孟洪将孟聪明拉到自己住的小屋里,却又不嫌费事地跑到其他房间拖过来一张高背椅子。他年纪已老,拖把椅子就累得气喘吁吁。孟聪明要帮他,他却无论如何不肯。他将孟聪明推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的小方凳上,看着孟聪明高兴不已。
却突然又想起要给孟聪明弄饭吃,又站起来,要到外面去买。
孟聪明拉住孟洪:“洪老伯!您别忙啦,我去买给您吃!”
“不要不要!”孟洪固执地道,又固执地将孟聪明推回椅子。
拎着个食盒出去了。
孟聪明看他走路蹒跚的步态,知道这一出去没个半天回不来。
孟聪明很是心疼他,但也知道老人固执,拦也拦不住。
他便自己在院子里漫步,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突然,墙边的一丛鲜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轻轻走了过去,蹲下仔细看着。
含嫣花。姐姐最喜欢的花,柔美芬芳,却不像牡丹那样美艳得刺眼,只默默地婷婷怒放。
是了!
爹爹宠自己,却最喜欢姐姐。家里随父亲迁到北方,父亲找了有名的花匠,才种植出不畏北方严寒的含嫣花。
那时,后花园四处盛开着美丽的含嫣花,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片怒放的花海。
如今,父母不在,姐姐却在成王府默默地过着她不如意的王妃生活。
孟聪明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只是被处境同样艰难的姐姐庇护,却从未关心过姐姐的处境,更没有真正地帮过姐姐。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姐姐嫁给了成王,而且有了一个十岁的儿子欢儿。
她的世界,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再不是那个仙子般纯美而静好的姐姐。
她有了各种牵绊,似乎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过了好久,孟聪明才在已经颇有寒意的秋风中站起,看着那摇曳的含嫣花。
孟洪这时慢慢腾腾地进来,孟聪明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赶紧上去将东西接过来。
“洪老伯,就说我去买嘛。”
“不碍事,你不知道哪里的东西好吃。”孟洪笑眯眯地道,今天真是他十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孟洪拉着他的手,老人的手多皱、干枯:“外面冷,快到屋里来。”
孟聪明坐在小屋里,那一张不大的桌子摆着酱肉,炖鱼,还有香喷喷的桂花蒸糕,鸡汤面和新鲜的麦饭,还有冒着香气的羊肉萝卜汤,满满当当。孟聪明顿时觉得肚子饿得很,而且天气冷,就更容易饿。
看他吃得狼吞虎嗯,孟洪笑眯眯地张开缺牙的嘴巴,真是满心欢喜。他拿起汤勺给他盛热腾腾的羊肉汤,却手颤微微的,汤洒在桌上。
孟聪明放下筷子,按住孟洪的手:“洪老伯,不要忙了。我现在手头有些事情,等我做完这些事,就带您回江南老家,好好享福。”
孟洪皱纹堆叠的脸上,漾出幸福,眼中却流出泪水:“聪明,你真的长大了!老仆要看着这宅子呀,这是大人留下的。我不能离开,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孟聪明微笑了:“那我就搬到京城和您住。”
孟洪也笑了:“这个地方,如果有孟家后人来住,那就太好了。但是,朝廷无情呢,还是回老家吧。有老仆在这里伴着大人和夫人最后住过的地方,就好了。若是你们来京城玩,就来看看。哦,我是说,你将来娶了媳妇。”
孟聪明孩子一样地笑了,他忍不住要让孟洪开心一下,便道:“我有媳妇了呢,是柯大人的女儿。等成亲了,就带她来看您!”
“什么?这么好哇?”孟洪都要喜极而泣了,“柯大人是大人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么,这宅子打理要好多银子,大小姐在王府也艰难,都是柯大人每年派人送银子来。”
孟聪明突然有些自责。这些事情,自己竟然从不知道。
虽然以前年纪小,但从黄山下来,还博了个神探的名头,也收了不少权贵豪富的钱,大手大脚救济了不少穷人,却没想过自己是孟家独子,对家族也有一份责任的。原来这宅子,全是姐姐和柯伯父在维持着。
孟聪明拉住孟洪的手:“洪老伯,如今聪明长大了,自然要负起责任来。明日我寻个可靠的人看这宅子,也侍候您老。您享享福吧。”
孟洪忙摇手:“我还干得动!你要娶媳妇,又没有当官做生意的,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很。”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事情啊?生活得还容易吗?”
孟聪明笑道:“原来在黄山给师父打工,现在在蓟州给柯伯父打工。这次就是柯伯父让我到京城办事。”
孟洪直点头:“那就好!早点娶了媳妇,生个胖儿子,大人和夫人在那边知道了,也会多高兴。”
第一五一章 静待杀手团
孟聪明认真地看着孟洪,认真地嗯了一声。
吃过饭,孟洪一定要陪孟聪明上街置办东西,被孟聪明制止了。
还帮他在小屋里的火炉加了些柴,弄得更暖和一些,便道:“这柴火也是太熏人了,我去买些银炭来,弄个炭炉给您。”
孟洪很开心,嘴上却道:“瞎花那些钱做什么,不冷就很好了。”
孟聪明搂住孟洪的肩膀:“洪老伯,放心吧,不麻烦的!我得把您这小屋还有院子弄得好好的!”
心里想,眼前这么凶险的局面。一定要度过去,或者有个自己的家也是很好的。他又一想,可是能娶谁呢?他仍然不敢将柯灵当成可以娶的那个人,可如果不是她,他真的没有和另外一人过日子的任何打算。现在,和孟洪的一席话,似乎赶紧有个挣钱的营生,娶了那谁,生一堆孩子,才算是对得起所有人。
想到柯灵,他又脸红心跳。
她对自己好了呢,好像真的看到了一点希望。
他下黄山之后,才是一个真正成人的孟聪明,接触了不少女孩,很多都很喜欢她。
对于女人,他的想法总是不很明确。
他不像柯云,只会注意到自己真心爱的那个女孩子。
孟聪明觉得女孩子们都很可爱,很多都让他心动。
但让他彻骨地从内心里能爱到发疼的,就只有柯灵。
她是他晦暗的童年里唯一的一点亮光,也是他内心追求了十几年的,他一直以为不可企及的目标。
竟然,她突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有婚书的未婚妻。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遥远。好不容易,他满心都已经是伤是痛,却好像终于贴近了她,却又不得不离开她,到京城面对不知有多凶险的局面。那告别一刻的温馨,瞬间即逝,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回独自静静回忆那一刻,却是既甜蜜又微微心疼。
现在他是一个生活的孟聪明。他不仅买了很多生活日用品,还再次停留在那家花店。
“这位小哥儿,是江南人吧。”天气冷了,花店的生意不那么忙,店家和伙计热情地招呼。
孟聪明点了点头:“老板,有什么现在开的花儿吗?不要菊花。”
老板笑着道:“小客官,看你,上来就把开得最艳的花排除在外了。”他伸头看看:“你上午看过的玉宵花,要不要?”
孟聪明急忙摇头,这种花,虽然不是青蒙花,但长得太像,已经刺激他多遍了。
老板笑道:“看来小客官是个有心思的人。好吧,我帮你选些,还有秋天正在结果的,冬季开花的,像腊梅,要不要几株直接种在园子里?”
孟聪明急忙点头:“要的要的,梅花我喜欢。”
不一时,孟聪明叫了一辆马车,将各种战利品装了一车。
他笑自己,难道是要在这里过日子了吗?
自然不是,他有多少事要做他自己清楚得很。
他正要也坐上马车,突然一只小黄猫喵喵走过来,摆着尾巴,很爱娇的样子,只是在瑟瑟秋风中有一点点抖,黄色的长毛也被秋风吹得微微抖动。
伙计去拿了剩的粥端给它吃。
小黄猫闻了闻却不吃。伙计道:“咦,怎么不吃?难道今天吃饱了?”
小黄猫却扭扭地走到孟聪明面前,很懒地一转身,脊背朝他腿上一靠,举起一只脚爪安安稳稳舔了起来。
老板噗地笑了:“小哥它喜欢你呢。”
孟聪明哭笑不得:“我可怎么走呀?”
他蹲下去看着小黄猫:“你不饿吗?那伙计哥哥那里有好吃的,你坐我脚上我没法走啊!”
小黄猫安然地舔着脚爪,一副到了家各种妥帖舒适的样子。
老板道:“这小奶猫刚生下不到一个月,母猫被人毒死了,其他几只小猫有的冻饿而死,有一只被抱走,现在只有它了,胃还弱,还只能吃些粥汤呢。”
说着话,小黄猫翻过身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孟聪明的腿。
孟聪明看着小黄猫圆圆的有点忧郁的眼睛,突然想起柯灵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心中一动。
老板道:“看它喜欢你呢!和小哥儿你有缘,带回家吧,也是一条小生命。”
孟聪明两只抓住小黄猫腋下。深秋中,那毛茸茸的软软的很是暖和。
孟聪明一举,将它举到面前,小黄猫看着他,蹬着腿又喵喵起来。
孟聪明很孩子气地笑了,将小黄猫抱在怀中。
孟洪看到孟聪明抱着猫,坐着马车满载而归,瞪大了眼睛:“公子,你这是要干啥?”
孟聪明道:“把宅子拾掇拾掇,弄得更像个家嘛,这些日子我陪您,得让家里热热闹闹的。”
孟洪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那应该再带个媳妇来,”又一想,“可柯大人的女儿,那得要很隆重很隆重才能娶来的,马虎不得。”
孟聪明嘿嘿笑起来:“放心吧,到时候肯定请您上座。”
他只管让老人家高兴,什么话都愿意说。心里却想,那得是什么时候啊,什么情景啊。哎!
孟洪去找了个两个碗,一个盛了中午的鸡丝汤面,一个装上水。小黄猫跑过去,很贪馋地吃着。孟洪笑眯眯地道:“莫急,不要噎到了。”
又对孟聪明道:“这小猫圆圆脸,长得很像你小时候。”
孟聪明更哭笑不得了,我看这小猫想起柯灵,可洪大伯却联想到我。真是想什么就像什么。
他蹲下摸摸小黄猫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啊,长得像我多漂亮,我以后就叫你小黄好了。”
孟洪也乐了。孟聪明站起来:“洪老伯,我要把这车上的东西布置起来,咱们爷俩好好过几天日子。”
孟洪的屋里重新燃上炭炉,添置的东西都摆设好,又将手炉交给孟洪:“您歇一会儿暖暖手,我去园子里将这些花草种上。”
孟洪捧着暖和的手炉,对正往门外走的孟聪明道:“悠着点儿干,不要累到!”
又摇头:“刚到家,就是这么不肯歇着。”心里却暖暖的。
孟聪明早就看到后花园一角有个小屋,走进去,果然各种工具齐全,还有水桶。
他在花园里忙里忙活的干上了,一边抡镐松土一边想:“肖纵这小子,正忙着买店铺呢吧?”
又想:“杀手团动作很慢吗,怎么还不过来找碴儿?在这儿就可以大大给韦国相添一下堵了。”
第一五二章 计划有变
不一时花儿进圃,树儿入土。
孟聪明退后几步,只见花团锦簇,树木葱笼。
他种的全是耐寒的花草,顿时整个园子郁郁葱葱,竟像进入春天一般。
孟聪明竟然不嫌寒冷,静静地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些花儿。
原本九月九的计划,因为一些缘故,现在还没有动静。
推后,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时机,但也可能是贻误了时机。
但柯搏虎的想法无疑很明确,一旦决定,他就不会再纠结变更计划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而会放手一搏。
但孟聪明却相反,大概因为他太聪明,所以反而常常犹豫不决。也可能他虽然年纪轻,想的却太多,思虑却更多的原因。
柯搏虎几十年历经沙场,经验和阅历不是孟聪明能比的。但他以梗直不阿获得国朝上下敬重,却也因为过于梗直,限制了他更无顾忌地去做一些事情。有顾虑的人总不如没顾虑的人能放得开手脚,也许这就是他在韦都面前常处于被动的原因。
眼下,已经到了最后决战,现出分晓的时候了。
这次京城之行,孟聪明将会帮助柯搏虎去确定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也是整个行动的重要前提和日期推迟的原因。
孟聪明思虑半晌,他的目光又渐渐聚到那些含嫣花上。
虽然隐藏在一片花草和树木中,她依然美的那么出众和宁静。
孟聪明盯着含嫣花,有些呆了。
那么美好的姐姐,一生就锁在那个阴郁猥琐,没有出息的成王身上了吗?姐姐如此才貌出众,真的心甘情愿一生就伴着这么一个成王吗?
他摇摇头,为他没有能力改变姐姐的命运而心里突然寒起来。
这一晚上,孟聪明静静地躺在小时候住了好几年的屋子里。
从前,是母亲和奶娘陪着他。
孟聪明小的时候,是很娇的,父母娇宠这个独生子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现在,他是一个经历很多坎坷困苦才成长起来的孤儿。
他的人是坚强的,但他的心是柔软的。
他给自己的屋里也弄得很暖和,暖和得和小时候一样。
孟洪将他小时候的灯又拿了出来,替他点上。
墙壁上的灯影更让他回到了童年。
那灯光映照在白墙上的影子,都令他回忆起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的情景。只是那是墙上映出的还有母亲的影子,如今却只有他孤独的影子。
父母不在了,而他长大了。
孟聪明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天光大亮,孟聪明猛地一睁眼。
这一夜,竟然没有杀手打扰他!
他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慢慢腾腾地起来。
又慢慢腾腾地穿上衣服。
慢慢腾腾地走出屋子。
他这里一番动静,孟洪才听到,急忙过来道:“公子醒了啊?我给你煮了热水,赶紧洗脸漱口,我买早点啦。”
孟聪明道:“洪老伯,您别忙活啦。一会儿我去买吧。您吃了没有?”
孟洪道:“公子没吃我哪能先吃啊?哪有让你这主人买的道理,我就等着公子醒了好去呢。”
说着又蹒跚地朝大门走去。
不一时,果然热气腾腾的早点买了来。
孟聪明一边吃一边道:“洪老伯,这些年您一个人怎么吃饭啊?”
孟洪道:“哎,我牙口不行啦,也不能吃些什么。平时简单的就热个饼子,煮个粥。有时到旁边小店里买些。衣服也是如此,零碎的自己洗洗。大衣服就找这条街上第二家,穷得很。他家妇人帮我洗衣缝衣,男人帮我买些东西,我给他们些钱,他们也有得过活。”
孟聪明叹道:“洪老伯,您也没有成家。这一辈子在我们家真是辛苦了,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就我来吧。”
孟洪哎了一声:“你怎么也是少主人,已经帮老仆太多了,不能老做我们这些仆人做的事情。”
孟聪明噗地乐了:“洪老伯,您想多了,我现在也就是个打工挣钱的。可您却是不计报酬是我们家的恩人呢。”
孟洪道:“哎,现在只有看好这座宅子,我才心安。我都快八十了,这就像我最后的一点念想一样呢。”
孟聪明抱住孟洪的肩膀,将下巴放在老人的肩膀上:“所以啊,我要让您的念想变成现实,让您更幸福一些。”
孟聪明笃笃地又陪了孟洪一天,甚至于将平时不做的琐碎事情都做了。将老忠仆的被褥,枕头、帐子家具茶具碗筷炊具全部换了新的,另外又给小黄洗了个热水澡。
小黄的长毛被水打湿在身上,才看出这是一只瘦得不能再瘦的小瘦猫,只剩下胡子呲着,还有秀气小脸上的一双通透如玻璃珠的大眼睛了,越发可怜可爱。
猫咪都怕水,小黄拼命挣扎,喵喵乱叫。孟聪明大手将它按住,用温热的水把它全身打湿,又抹上皂荚粉,弄得它滑滑溜溜,样子十分好笑。
孟洪都被逗得呵呵的:“聪明,你一个男孩子可真有耐心!”
孟聪明一边给小黄搓澡一边笑道:“今天一天的时间都给您!都给它!”
待给小黄搓干净了,又用温热的水给它冲洗,小黄哪经历过这个,紧张得簌簌发抖。
最后孟聪明用一整张干净的大被单将小黄裹好,将它放在自己暖和的床上。小黄缩在布单里,仍然看得到出它在紧张的发抖。
孟洪和孟聪明开心地笑起来。孟聪明道:“让它好好舒服睡个觉,我去馆子买晚上的菜,要吃得丰盛点。另外再买点青菜,洪老伯您尝尝我的手艺!”
孟洪感激道:“聪明,你来京城定是替柯大人办事的吧。可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孟聪明莞尔一笑:“洪老伯,事情肯定是有的,但今天要妥妥陪您一天。”
孟聪明走出孟府,突然回头。
孟洪站在敞开的大门后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即使孟聪明只上街一刻的光景,孟洪仍然是舍不得将眼神稍微离开他。
孟聪明向他招手示意,孟洪不舍地将门慢慢关上。
大门徐徐关上,两扇金色狮子铜环的黑漆大木门出现在孟聪明眼前。
这是一座青砖灰瓦的府第。门口一边一棵大槐树,这是京城的标配。
在京城这种树最多,也最知名,被称为皇槐。
孟聪明当时追赶被玉怜珠偷走的韦玉玉,就是爬上了国相府院墙边的一棵大槐树。
那八月十六的槐花香,也永远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座孟府,从前称为尚书府。因为父亲病逝,皇上下旨留给他家。但无人为官,便改成了孟府。
除了那两个金色沉甸甸的硕大门环,这座尚书府整体都是灰黑白青偏素净的颜色,但在京城的青天和大树映照下,却别一种典雅的味道。
第一五三章 神秘男孩叫夜拾
孟聪明看着那如两个大眼睛,整个门似一张人脸的府门,嘴角绽开一丝微笑。
虽然我是江南人,但我的童年最初时光,是在这里住过的。
我的父亲在这座府里去世。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呢?
孟聪明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又看了一眼大门。
这是他自己的家,他娶亲生子本来都应该在这里。
但如今,儿时的一切恍若隔世。但那仅有的父母之爱的温馨,在他心里却永远挥之不去。父亲之死的秘密不解开,他永远不会将这座府第当成自己的家。
他转身向京城最有名的馆子饕餮居所在的街上走去。
“这位小哥有请了。”孟聪明非常有礼貌地对柜上的伙计道。
伙计听到孟聪明的口音,知道不是京城人,便道:“这位客官,刚来京城么?想用些什么?”
孟聪明客客气气道:“请将贵酒楼的清蒸鱼,红烧鸭和炕肘子各装一份。碗糕和玫瑰饼也各装一份。八珍豆腐羹一份,配上明炉,送到宫外西街孟府上去。”
伙计眨眨眼:“这位客官,对我们这里的菜很熟悉呀!是给老人家用的吧,看您要的都是酥烂好克化的。”
孟聪明微笑道:“是的,家里老人快八十啦,牙口不好,想他多吃一点有味道软和的。”
伙计急忙飞快点了单:“您可真是孝顺。一会儿给您送府上吧,客官自去行事,不用在这里等。”
孟聪明笑道:“我没有什么事,去旁边菜店买些青菜再过来。”
伙计又陪笑道:“您真细致,点的菜里没有素菜。叶子菜若在这里做好送到家都塌了,抱不住汤。自己买了快火炒,最好。”
孟聪明先将钱付了,便出了饕餮居。却看到寒风中一个衣衫单薄褴褛的十三四岁男孩,正在街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为了取暖,他破衣服上又披着草席,头发又长又乱又脏,还粘着草屑。
看到孟聪明出来,他将眼光移向其他地方。
孟聪明一时没有多想,他急着去买青菜。昨天和今天的时间都要给孟洪,让老人踏踏实实顺心一下,明日他就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恐怕不能再陪老人家了。
他准备一会回去吃过饭,就去市上买个僮仆照顾孟洪,却又犹豫,怕不保险。毕竟他不在的时候,只有僮仆和孟洪在,必须牢靠才行。
他走过那个男孩,只觉得他虽然很脏,却在经过的时候捕捉到他一双又黑又亮如潭水般深的眼睛。
孟聪明似乎无意地扔下一文铜钱,那男孩迅疾地接住。
孟聪明打量着他:“练过?”
那男孩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倔强和提防。
突然将铜钱又扔在地上。
当啷啷地响着,铜钱滚向远处。
孟聪明笑了一下,走过去将铜钱拾起来,放到身上。
不一时他买了几种青菜,让菜店用草绳系好,又回到饕餮居。菜也已经都做好了。他要的多是炖菜、蒸菜还有糕饼,做起来容易。
伙计用一个挑子一头挑着饭菜,一头挑着小火炉,让孟聪明拿着糕饼:“这个您费神拎一下,放在食盒里反而捂坏了,到家热热便好。”
孟聪明道:“明白。”
于是一手拎着菜,一手拎着糕饼,和伙计一起往宫外西街走。
突然,一个黑影蹿了过来,一把抢走孟聪明手里的糕饼。
以孟聪明的身手,根本没有和来犯抢夺,任由他抢了去。
伙计叫起来:“哎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那黑影却蹿到路边,急不可耐地吃起来,两口就噎住了。
孟聪明将菜让伙计拿着,走过去,果然是之前看到的男孩。他一边噎得咳嗽,一边抓紧糕饼,往后退着。
孟聪明看着他:“练过?”
那男孩好不容易将噎在胸口的糕咽下去,不回答孟聪明的话,却又一大口咬了下去,一个糕饼瞬间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
孟聪明对伙计道:“小哥将担子先放在这里,再取一份糕饼,一并受累直接送到孟府,烦情帮我家老人将菜热上,我耽搁一下就回去。”
伙计乖巧地道:“是了您呐!”
又看着那男孩:“不是常在我们酒楼门口的乞丐呀?你好好要,还能不给你吃?我们酒楼从老板到伙计都是大善人。”
那男孩将一个糕饼吞完,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睛倔强地道:“我不是乞丐!他刚才戏弄我,我才抢他的糕饼!”
伙计不以为然道:“难道你不是因为饿了抢的么?反正是没吃的讨……”
那男孩猝不及防一拳打向伙计,那拳竟然带着风声。
伙计吃了一吓,孟聪明瞬间出手捉住男孩的拳头,回头对伙计道:“烦劳小哥快些去吧,不要惹他!”
伙计不高兴地挑着挑子回酒楼,一边叨咕:“脸都饿青了,还不承认是讨饭的,真是!”
孟聪明轻轻将他的拳头放下:“我不是戏弄你,我是觉得你身上有功夫,却穿成这样,必有原因。”
那男孩瞪着孟聪明。孟聪明这才看清,这男孩的一双眼睛,真是又黑又亮,非常清澈。和他的打扮完全不相符。
那男孩道:“你的功夫厉害,我看得出来。”
孟聪明道:“跟我回家吧,你的武功我认识。”
到了家,男孩又和小黄同一个程序,孟聪明强迫他先洗了个澡,然后将他那长满虱子的破衣服在火里烧了,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
这时伙计的菜饭也热好了。孟聪明让他一起吃。
孟洪道:“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洗干净了好漂亮的。”
他一夸漂亮,男孩不吭声,小黄却喵喵叫起来。
孟洪开心地笑起来,手脚笨拙地给小黄用鱼汤拌了粥盛到小碗里给它吃。
他显然已经太老了,做什么都是慢腾腾地。
那男孩这才开腔道:“我叫夜拾。”
吃好了饭,孟聪明让夜拾去洗碗,却看他手脚很是麻利。天气冷,孟聪明关照他烧了热水再洗,他洗得很是开心,一边洗碗一边还逗小黄。
孟洪去休息了,孟聪明和夜拾聊天:“你是武功练得不好,还是自己不想练了,跑出来的?”
夜拾愤恨地:“我不喜欢我师父!也不喜欢他教的武功!”
孟聪明笑道:“那师父不错呀,就这么放过你了?”
第一五四章 夜拾的来历
夜拾警戒地看着孟聪明:“喂,你武功那么好,带我回来做什么?”
孟聪明笑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你的武功和我交过手的一些人很像。你也许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夜拾将头埋到膝盖里,不再看孟聪明。
孟聪明并不着急,也不催他。
半晌,夜拾才抬起头来。
他头发似乎很久没理过,又长又乱,此刻洗干净了用一根绳子将头扎起来,露出清清俊俊的一张脸。
大概之前他很久都没洗过脸了。
“我以前真的是一个小乞丐。从知道事情起,就没有人给我饭吃,我就跟着一个老乞丐四处要饭,大家看我可怜,给的就多。然后老乞丐和我都能多吃点。”
孟聪明道:“后来就你就遇上了一些人。”
夜拾嗯了一声:“我是在林子里休息,被一个尼姑看到,就将我带走。那时我才五六岁,但我看到她穿得干干净净,她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就盼着她带我走了,却没想到大半夜树林子里为什么会有尼姑来。果然,她真的将我带走,我心里激动极了。然后我就遇到一个师父。
那天是个夜里,我的眼睛,天生奇怪,能在夜里看东西清清楚楚。尼姑给我起个名字叫夜拾,还给了老乞丐银子。我就想她带我到哪里去我都愿意,可没想到。唉。”
“你的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厉害的人,比你的武功厉害,厉害好多。”
孟聪明心里悸了一下。
“他有好多徒弟,我是最小的,我不喜欢他教的武功。我觉得一点都不光明。我从知道事就是一个小乞丐,我看到的世界和我脑海里的东西,都很阴暗。我很想躲避这些,有一个光明干净温暖幸福的生活。”
他一连用了几个很美好的词。
“师父教我们功夫,那功夫确实厉害,还有内气。也让我们学写字,读一些短小的文字。但不让我们深学。因为很多人都是年纪很小被他找来的,有些很习惯于他的训练和统治。可是我不行。我不喜欢。于是我想逃。”
孟聪明道:“如果你不喜欢,难道不能自己退出么?”
夜拾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恐惧:“我不要和你讲了!总之我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我师父找不到我。他从来不来京城,所以我到了京城。”
孟聪明点点头:“好吧。你先去床上睡吧。”
说罢带他到一个屋子里,也一样给他生了个炉子,将铺盖弄好。
“好好睡一觉,我们再做打算。”
夜拾看到床,竟然两眼放光,一个鲤鱼翻身便窜到床上,随即拉过被子从头盖到脚,动作一气呵成。他钻在被子底下,却又突然将脸从被子里伸出来:“你的武功虽然没有师父厉害,但也很厉害,是另一种厉害。很光明很正大,回头教我!”
孟聪明噗地笑了,将手放在他脑门上:“赶紧睡吧。”
谁知夜拾已经发出了鼾声。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吃饭,睡觉了。
孟聪明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上,看着窗外苍冷的天空。
今天,就是完完全全日常生活的一天。
想必肖纵也是,从昨天起到今天,两天的时间,以他的能力,应该建立起在京城的生意规模了。孟聪明嘴角又浮出笑意。
明日,去找肖纵。
带上自己的小跟班。
他现在还不能放心夜拾与孟洪单独在一起。
他从心里很信任夜拾,但孟洪是老人家,他不能冒险。
目前看,他的孟府里除了他,还有孟洪,夜拾和小黄。
他们是一家人。
这个家,显然缺个女主人。
他心里突然又开始撕裂地痛,于是将门一关,他也一个鲤鱼翻身上了床,同时扯上被子盖住头脚。
可是,可是是!他觉得自己做得就是完全不如夜拾灵巧、轻盈。
哎,老了,就是老了。
真的是个家里该有个女主人的年龄了。
小黄扭扭地进了屋,带肉垫的脚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它想跳上床,但还没满月的小猫,发现床太高了,跳不上去,于是喵喵叫。孟聪明无奈,爬起来将小黄抱上床。小喵在他的被子上卧下,眼睛很快眯成一条细线,依着他呼呼睡了。
孟聪明将被子蒙住头,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她的影子。
再醒的时候,发现小黄大喇喇地在他床上尿了一泡。
“换上这个吧。我的那身,还是有点太大了。”
孟聪明给夜拾买了身颜色明朗的青蓝色裤褂,深棕色羊皮靴,杏黄色布腰带,还有毛翻在外边的风帽。
夜拾表示满意:“大哥,我们今天去哪里?”
孟聪明道:“去看我的一个朋友。”
夜拾点点头:“嗯,我跟在你后面,替你拿东西。”
孟聪明手一摊:“我有东西要拿么?我似乎不需要给他送东西。”
夜拾又嗯了一声:“嗯!到了他家,我替您脱衣,挂衣;再拿衣,穿衣。”
孟聪明噗地笑了:“我可真是没有自理能力呀。”
“我们进去吧。”
走过一座高宅大院,门口明显是两个护院武师在护卫。
两个武师打着牛皮绑腿,虽然天气冷,却浑身紧衬利落,挺胸昂头看着也很精神,只是和京城禁军军士不同,是一种野味加桀骜不训的精神。相反京城禁军拿着国家饷银,倒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
孟聪明抱拳行了个礼:“两位兄弟,远道拜会,行个方便。”
那两个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很客气地道:“既是如此,在下带您去见帮主。”
夜拾瞪大了眼睛,这就能见帮主啦?
这个地方,他在京城流浪好几年,知道它大门朝着背向皇宫的方向,表示江湖与朝堂绝不同路。
这里就是威镇京城的卧虎帮。
嗯,就算你武功厉害吧,也不能不通名就直接见帮主啊。
卧虎帮帮主邵震威,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普通武林后辈,和他隔着好几层的。
夜拾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胸脯也腆了起来。
进去之后,院子阔大,有一群弟子在练功或对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