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愿后悔
“姑娘身体早有隐疾,之前应该是长期服食有害身体的药物,五脏六腑都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加上身体底子薄,寿命本就会比常人短。而且姑娘早年似乎还受过大的劫难,在情绪上本就受到过很大的刺激,最近似乎又有大喜大悲,心神失守,气机全乱,一身病痛彻底掩藏不住,身体也就垮了……”
这位大夫不愧在九曲负有盛名,所有推断全应了鱼幼薇的情况。早年劫难关乎她为什么沦为青楼女子,药物则是青楼女子不能启齿的肮脏事。那大夫大概也都看出来了,只是说得比较委婉。
但这一切,似乎全都不太重要了……鱼幼薇此时只关心一件事:
“老先生,我还能活多久?”
她神色平静,或者说只是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窗外不远处,站着她此生第一次真正爱的男子。可惜,以她的角度看不到那人的背影。
那老大夫叹了口气,只叹自古红颜多薄命:“最多两年。”
鱼幼薇沉默不语,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她前半生遭了那么多罪都没有如何怨天尤人,此时真的感觉上天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是不是太残忍了?那个一向聪慧坚强的女子突然觉得好委屈,明明她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鱼幼薇定下心神,哪怕脑海中已经变作剧烈的疼痛,还是想起了另外一事。强忍着泪水,鱼幼薇交代了那老大夫:
“先生,幼薇的情况,应该是瞒不下去了。但待会儿那位公子进来,只劳烦您换种说法。”
……
鱼幼薇昏沉睡去,汗水让她的头发贴在了额头上,眼角依旧还挂着泪水。枫卿童此时守在床边,面沉似水。
“大夫,我妻子,到底怎么了……”
那老大夫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鱼幼薇,将情况基本属实地说了一遍,只是按照鱼幼薇的意思,将近期情况对鱼幼薇的影响全部略去了。最近的情绪波动确实只是诱因,老大夫避而不谈也不觉得有什么,神色便没有什么异常。
“两年……两年……”枫卿童喃喃着,头疼欲裂。
“公子,您……”
“我没事,今天麻烦您了,老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老大夫也不知如何劝慰,叹了口气,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枫卿童将老大夫送到门外,望着那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却没有回房间。将房门掩上,枫卿童蹲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将脸埋在膝盖之间。
旁边的西门隐跟着蹲下。
在面对黎慈时,冷静过后能将一切谋划全部看穿,更是能够直接定人生死的剑仙,在此刻显得那么无助。
“幼薇姑娘的情况是……”西门隐知道,能让面前这个白衣年轻人变成这副模样的,只有房内鱼幼薇的病情了。
“都怪我,都怪我……我就是灾星,怎么都逃不掉的灾星……”枫卿童把脸埋得更深,这种事情,修为再高都没有意义。
“灾星?可笑,哪有这种说法?”
枫卿童强行振作精神,抬起头抹了把脸:
“你怎么还不走?”
西门隐吧嗒吧嗒嘴巴,本是一等的风流人物,此时身上显出些颓废的气息:
无家可归呗,跟着还账。”
枫卿童摇摇头:
“离我远点吧,少份风险。”
“此话怎讲?”西门隐捻了捻胡子,轻松得很。
“孤煞星命,听说过吗?”
西门隐直起身子,眼睛眯起:“孤煞星命不是二十多年前……等等,枫卿童?枫姓?”
“早点走,没错的。”枫卿童没有正面回答,眼神漠然。
“幼薇姑娘不知道?”
“与她讲过。”
西门隐浑身又放松下来,随便地往后靠在门上:
“那不就完了,一个弱女子都不怕,我西门隐会怕?”西门隐拍拍枫卿童的肩膀:
“卿童公子会不会觉得,我没办法再当雪谷谷主,朝夕之间什么都没剩下,甚至无法再光明正大活在世上,都是怪你?”
“我不来九曲,黎慈不会算计你。”
西门隐神态依旧没怎么变化:“那我就永远认不清这个人了。”
“我一点都不怪你,相反,很感激你。早点看清黎慈,我反而会伤得浅些。我不能说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与卿童公子就有多深的交情了。但和卿童公子在一起,慢慢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变成自在,变成由衷的佩服。出镇北辖境之前,柳当家的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问剑会选我。我明白,我神起境巅峰的虚架子在柳当家的眼里,再清楚不过了。论杀力,其实根本比不上很多普通的神起境。所以,我没说什么我剑术高,我名头大的屁话,只说不知道。柳当家的当时送了我九个字……”
“破而后立,归程即化生。”
枫卿童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西门隐也不在意,继续解释道:
“本不明白我西门隐还要破些什么?现在想来,只是破虚名,破尘障;我缺了些洒脱自然,少了点处世明哲。所以,我很愿意待在卿童公子左右,现在看起来我丢了很多东西,被黎慈那混蛋把心境弄个稀烂,但实际上,我的境界是在攀升的。”
“可是给你选,你选雪谷还是境界?”
西门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事既已成,哪那么多拖泥带水!你枫卿童,今日赶不走我!”
枫卿童抱起脑袋,也没心情纠缠,声音瓮瓮的:
“随你便吧。”
“公子,你自己在这里纠结,有什么益处?你何不像问我一样,问问幼薇姑娘,她是愿意回到你不曾出现前的生活,还是愿意宁肯多吃些苦头,也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可是……”枫卿童满脸泪水:“可是,我不甘心啊……”
门内传来声音,鱼幼薇轻轻打开房门,门外二人赶忙站起。
“因为他知道,根本不用问这个问题啊。”鱼幼薇神色憔悴,一头长发披散着:
“他根本就知道答案。那晚那个选择,我根本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
枫卿童已经上前扶住鱼幼薇,鱼幼薇理了理枫卿童额前的长发,转而顺势轻轻捏起枫卿童的脸颊:
“是不是应该知道答案?若你真傻乎乎来问这个问题,我可就真要气死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枫卿童握着那只
手,只觉得柔若无骨,多一分力气都不敢。
“你也不许后悔,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我,我都不许你后悔一点半点,你明白吗?”
“我……”枫卿童面色犹豫。
西门隐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他也不擅长此道,干脆趁机开溜:
“二位,我先去买些酒喝。”说完,西门隐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鱼幼薇眼神有些黯然:“你还是后悔了?觉得你的星命害了我?”
枫卿童知道,此时以现在自己无法控制的表情,撒谎也会被识破而且他也不想在鱼幼薇面前撒谎,于是只能点点头。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那天酒楼下的白衣,只是一时风流,一时兴起而已。那次对视,也没我想的那么美好,后面的一切跟着全都没了味道。”
此时,枫卿童已经将鱼幼薇慢慢扶回到床上。
“幼薇,我会治好你,你也一定不准放弃,昨晚我们明明都约好了。如果你不在了,我也……”
鱼幼薇将食指轻轻按在枫卿童嘴唇上:
“说什么混账话。未来还有那么多事要和你一起去做,我肯定会拼尽全力活下来的。倒是你,遇着大事没个定力,今晚的问题也全都回答得不好……罚你今晚在门外睡,不许进屋!”
鱼幼薇语气轻快,但刚刚分明伤心得在他怀里哭昏过去,也不知道是谁在装模作样。
枫卿童心疼得不行:
“我在房里照顾你。”
鱼幼薇摇摇头:“我自己也想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卿童,我不能没有一点自己的空间,你明白吗?”
“那……好吧,”枫卿童轻轻塞好鱼幼薇的被子:“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还是不放心,枫卿童将手放在鱼幼薇额头上,烧已经退了:“夜晚盖好被子,天气凉了,一个人别胡思乱想,知道吗?”
“嗯。”鱼幼薇乖乖地点点头。
……
门外,西门隐在院中的石桌上摆了不少酒水。枫卿童出门后,竟是直直走向那石桌。西门隐无奈道:
“知道你也要喝,就多拿一些了。”
“不少了,想醉死?”
“嗯,想醉死。”
“我也是,却不能。”
……
夜深了,西门隐彻底醉死在桌上,彻底不省人事。但隐隐的,他的身上的气势却在不断攀升。
“明早,大概就是小化生了。”枫卿童眯着眼,仰头又是一杯,也有些醉眼惺忪。
西门隐已经得了契机,能够破升到化生境。但资质所限,并不会是多强的化生境。
化生分大小,就像镇北王府三大供奉与戚敛之流相比,天壤之别。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戚敛跻身了化生境,依旧得老老实实。而像白令君,则是天赋足够,契机没有,一旦白令君能够跻身化生境,必然是强化生境。这就是他在镇北辖境能有这种地位的原因,在神起境这一整个境界中的战力,白令君依旧是上乘。
但在绝对的境界差距下,神起境就只是神起境,化生境就是化生境。
不再想那么多,枫卿童震散全身酒气,眼神恢复清明,缓缓向房内走去。
第七十六章 山水之间
枫卿童轻轻打开房门,鱼幼薇睡颜安静。一晚上的折腾,应该是让她心力憔悴了,枫卿童又在门外喝了许久的酒,夜色深深,鱼幼薇睡得很沉。
枫卿童满脸温柔地打量了许久,最终还是轻手轻脚上了床,将鱼幼薇轻轻环抱。
心爱的女子就在怀里,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切安静美好,像一个让人不愿醒来的梦。
“幼薇,我不会让你放手,我们两个,谁都不准随便放手。”
枫卿童闭上眼睛,身上的灵力明暗交织,一点点沁入鱼幼薇身体之中,温养着她的五脏六腑……
第二天清晨,鱼幼薇早早醒过来,整个人精神了很多。枫卿童自然很早就起床,专门给鱼幼薇准备了早餐。
“卿童,今天我的身体好了很多的样子,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呢!”
“真的吗?”枫卿童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将手贴在鱼幼薇额头上,鱼幼薇也乖乖地闭上眼睛,任枫卿童检查。
“看样子烧是退了,不过这样总是不太准。”枫卿童将鱼幼薇额前地头发撩起,将自己地额头和她地额头贴在了一起。
鱼幼薇眼睛睁得大大的,就那么盯着枫卿童。
枫卿童贴了许久,二人盯着对方得脸,全都没太多表情,其实心脏都跳得越来越快。感觉快要败下阵来,枫卿童这才将脸收回,装模作样道:
“嗯,恢复得不错。”
鱼幼薇嘴角勾起,偷偷拍了拍胸脯平复心情,继续小口喝粥。
……
三人不可能在九曲郡久留,在准备妥当之后,三人便驾着马车远去。西门隐宗门中的那艘大船,也已经得了消息,自行返还。西门隐曾特意嘱咐,事实真相董知礼一人知晓即可,其他女婢,大多为在镇北辖境聘用,便不必多透露消息。青衣剑仙的名头,已经彻底毁了,西门隐这个名头,也将从此销声匿迹于整个江湖。
如今的西门隐已经是化生境的境界,别管是大化生还是小化生,只要是个化生境,在整个东苍都已经排得上号了。一个境界差距,天壤之别,就像一个戚敛,便足以让荒虬岭跃居镇北辖境前三。
但境界提升后,西门隐也没想象中那么高兴,经过这次风波,他的内心对很多东西都平静了许多。以前在乎的东西,名气,境界,现在却都不是很在乎了。人生就是这样,求而不得与不求自来,总是充满上天开的玩笑。而且,西门隐心中还是有对雪谷的愧疚,对镇北辖境的愧疚,好在,这次问剑表面上就只是江湖性质的切磋,西门隐名声坏透,也不会影响镇北王府的声誉;至于雪谷,在镇北辖境之内,凭他与柳当家的一面之缘,也不会有人敢乱动。
马车之上,一个大宗门的谷主成了马夫,旁边坐着不会驾车的枫卿童。后面车厢内,是鱼幼薇。
“公子,我们接下来,再去往何处呢?”西门隐将车驾得极为稳当,几乎没什么颠簸。
“往南边,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吧,现在什么我都想放下了,陪着幼薇就是我要做的全部事情了。”
“南边一点有群山,灵气一般,便没什么江湖门派;多野兽,所以也没什么凡人。可以在那结庐,路途不远,半月即到。”
“我再无江湖心思,可你这刚刚晋升的化生境,足以名动东苍了,也舍得还跟在我身边?”
西门
隐哈哈大笑:“论修为,我哪比得上卿童公子?这点修为,算个屁。”
枫卿童打量了两眼西门隐,这位昔日仅看外貌气量也算人中龙凤的一门宗主,如今半点不修边幅,新生的胡茬也没怎么修理,一身长袍松松垮垮,虽然算不得脏,但与往日相比,又是云泥之别。
“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再去市井混一混,马上便要满口浑话了吧。”
西门隐因为手握缰绳,没办法伸懒腰,便只能挺一下身子,扭了扭脖子,又瘫软下去:“端着,想着,揣着,太累啦!不过公子不喜欢听市井脏话,我不说就是。”
“没关系的,西门前辈与卿童说话,不用考虑幼薇。”鱼幼薇从后面车厢探出头。
西门隐笑着回身点头致意:“那就谢谢幼薇姑娘的免死金牌了。不过姑娘放心,西门隐现在也开了些窍,到了我说的秀筠山脉,我结庐也只在山脚,不会扰了两位。”
鱼幼薇刚要开口,枫卿童已经抢先点点头:
“还好还好,境界没白升,不然要我开口说这话,总不太好。”
鱼幼薇白了一眼枫卿童:“你与西门前辈客气些,怎么也是长辈。”
枫卿童还要反驳,看着鱼幼薇吃人的眼神,叹口气,对西门隐拱了拱手:
“西门前辈?”
西门隐仰天大笑:“折煞老夫,折煞老夫啊!哈哈哈哈!”
……
半月过去,已是腊月,一行人到了秀筠山脉。此处确实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过因为确实山清水秀,常有一些文人雅士在外围踏青游玩。群山深处的山脉,就完全没外人打扰了,实在是此处野兽格外凶悍强壮,连猎人都觉得格外难以猎取。
但这些野兽,自然不可能对枫卿童一行三人产生什么威胁。因为格外有灵性,这些野兽反而会刻意避开一行三人。
秀筠山脉已经在东苍中部,再往南一个月行程,便是问剑大会所在的裂城山。而裂城山东边一些,便是国都龙阙。
三人在早上进了深山,以枫卿童和西门隐的本事,选一座山头弄出平地,山头山脚各建几座简陋木屋再简单不过。至于其他生活所用,西门隐自然不会缺钱,装了一马车到山脉之外,来回几趟便搬进了山中。如此这般,一天下来,三人住所也都有了着落。车留在了山外一隐蔽处,马则在山头上散养着,也很像神仙中人了。
“一个月时间下来,看你精神越来越差了?”晚饭之后,西门隐与枫卿童在以配剑削砍而成的石桌旁坐着饮酒。
“嗯,还好。”
“我现在姑且也进了化生境,初始时看不清,但半个月下来还能看不清楚?你分明伤了本源。”
“我根基深厚,不碍事。”枫卿童饮着酒,不是很在意。
“是为幼薇姑娘?”
枫卿童不作声,望着远处房屋的灯火中,正在安静读书的女子,笑意温柔:
“一点本源算什么?哪怕将要跌境又算什么?我战力不行了,不还有你西门隐护着这座山?只要这温养有效果就好了,如果可以,我宁可把一半的寿命都分给幼薇,两个人只求同一天死,谁也不能早谁一步。”
西门隐摇摇头:“可这样不是长久办法,你的灵力本源能有多少?半个月温养,顶多能增加幼薇姑娘半年时光,可这半个月,你已经明显将要跌境
。化生到神起,这是多少损耗?你以后神起到龙跃又才能有多少本源,不及化生到神起的十分之一吧?这样根本撑不长久的,何况烧的不仅是你的本源,还烧了你那么多性命,不值当。”
枫卿童晃了晃酒杯,眼神有光,他一饮而下,豪气干云:“值当值当,哪有什么不值当。西门隐,你不懂,只要能同一天死,就是值当的,这一点我会控制得很好,只管放心!”
西门隐叹口气,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开口提了另外的事:
“这些日子我要去南边一趟,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去南边?”
“没办法参加,还是想去看一眼。”
升了境界,剑术套路,功法根底却都是不变的,去看一眼明明没什么道理,但西门隐总觉得,还是应该去看这一眼。
枫卿童点了点头,想了想道:
“大不了,你可以用枫卿童的名头去比赛,我给你另一门千夜皇朝时期就失传了的偏门剑法,应该没人认得出。虽然肯定不是什么顶尖的剑法路数,但胜在速成,以你现在化生境的宗师实力,一个月便能掌握。这剑术威力自然也不强,但还是那句话,你的底子在这,打神起境应该全都没什么问题。”
西门隐摇摇头,直接拒绝了:
“我就去看看,而且我希望……”西门隐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他希望枫卿童不要直接就抱必死之心了,一个人一旦连意义重大的名字都可以不要,那似乎就真的什么都放下了……
“先走一步。”西门隐消失在夜色之中,向南方而去。
枫卿童缓步走回山头房间,夜色温柔,酒意微醺,山风虽然格外寒冷,但修道之人,大多已经寒暑不侵,反而更觉得爽然。
房屋周遭,白天已经大致布下阵法,山脚之下还有一层。这座山头中野兽之类已经很少,房屋所在的一大块区域,枫卿童更是百分百确定了安全,半点没有大意。
房屋内,鱼幼薇眉眼含笑。她突然觉得,这样生活下去,短短两年,似乎也还可以接受。
“怎么,酒气不震散,刻意找骂?”鱼幼薇望着脚步飘飘然的枫卿童,自然是在说玩笑话。
“我的过错,下次还敢。”
“讨打。”鱼幼薇将手中书籍轻轻抛向枫卿童,枫卿童顺势接住,转而将另一本书抛向鱼幼薇。
鱼幼薇接过那本书,看着满书的鬼画符,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你相公自己作的书,厉不厉害?”
“可这纸张,为何是红色的?”
枫卿童手上伤口早已愈合,此刻说谎话也硬气:“染料而已。”
为了防止露馅,枫卿童还是赶紧接着介绍这本书:
“这本书就是我原本准备记录各种奇怪阵法的教科书,但现在没什么作用了。我已经将它祭炼成法宝,给你防身。”
鱼幼薇眼眸低垂:“我又没有灵力,法宝有什么用?还是你拿着吧。”
“看我给你示范。”枫卿童神采奕奕,来到鱼幼薇身边,将鱼幼薇手上的书本随意翻开一页,介绍道:“这是剑气阵法,已经有了足够灵气,只要以以朱砂笔将断开的地方连起,便会……”
枫卿童轻轻一划,一道剑气从那书中划出,竟直接将房间大门击穿,那剑气去势不减,远远消失在夜空之中。
第七十七章 稚子山上炊烟起
鱼幼薇眼神中泛起光彩,轻轻将那本珍贵的书籍合上:
“谢谢你卿童。”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秀筠群山里,虽然你的安全有我保护,但万一我有个疏漏,这本书也能好好护着你。至于各个阵法都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我这几天会一点点慢慢教给你。”
本源受损,加上枫卿童有些贪心,为了鱼幼薇更加加倍努力地修行,这段时间几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他已经感觉自己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枫卿童对自己的修为拦不住地倒退现在已经无所谓,只怕自己一时疏忽,在鱼幼薇的安全问题上会出什么纰漏。
“不早了,我们休息吧。”鱼幼薇将那本底色为红色的书籍捧起,缓步走到床边,轻轻将那书籍压在了枕头下面。
“好,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鱼幼薇坐在床边,抬起头,眼眸中满是疑惑:
“我说的是我们,你没听到吗?”
“啊?啊……我们啊……我又可以留在你房间了?”枫卿童脚步发飘,一阵风一样转到了鱼幼薇身边坐下,顺势抓起了那双玉手。
鱼幼薇也不挣脱:“说得就像这些天你不是在我房间睡似的。”
“啊?这是什么话?这一路住客栈我们都是单独的房间啊?”枫卿童装傻充楞,语气委屈,怪腔怪调道:“娘子在九曲罚了我之后,我可一直老实本分,娘子怎么可以凭空污人清白?”
鱼幼薇点了点枫卿童的鼻子,气笑道:“油腔滑调。”
“真当我夜夜都睡得跟死猪一样吗?刚出九曲的第一晚,也就是福林客栈那一晚,不知是哪个小毛贼偷偷摸摸钻进我房间,抱着我睡了一夜晚?”
“后面我留了个戒心,发现那个味道熟悉,头发上有个玉发箍的小毛贼做起采花大盗可是轻车熟路了,动作流利,还能在次日早上没有一点动静地早早离开……可惜了某人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能起作用的警示符咒,一次也没拦住那小毛贼哟……”
枫卿童脸色尴尬,连连干咳不知如何作答。
鱼幼薇轻轻捏起枫卿童有点婴儿肥的脸颊,眯起眼睛:“老实交代,是不是九曲郡罚你的那天夜晚就开始不老实了?”
枫卿童的脸被捏的微微变形,当然半点不痛:
“嘿嘿,娘子机敏,娘子机敏……”
鱼幼薇收回手,将额头贴在枫卿童的额上,闭上眼睛,喃喃道:
“那天夜晚吓我一跳,还好认出是你,不过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一夜晚都没睡着。”
枫卿童正要挠头,鱼幼薇将他的手抓住:
“呐,其实你要进我的房间,一句话就好了啊。”
鱼幼薇抬起脸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开,盯着枫卿童的眼眸:
“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枫卿童。”
枫卿童整个人如遭电击,下一刻,一种温热的感觉从唇间传来,紧接着枫卿童脑中轰鸣,一时间空白一片。
良久,两人分开,鱼幼薇眼神朦胧,水雾弥漫。枫卿童目光呆滞,依旧在
深深的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会觉得我是个下贱……唔……”
枫卿童身体前倾,二人唇齿相接,鱼幼薇嘴被牢牢封住。枫卿童轻轻咬了一下鱼幼薇的嘴唇,可能会让鱼幼薇感觉有点疼,却绝对不敢过分用力。
鱼幼薇微微挑了挑眉。
换成枫卿童捏起鱼幼薇的脸:“再敢说,不对,再敢想半点我娘子的不好,一定狠狠罚你!”
下一刻,枫卿童将鱼幼薇的手抓起,顺势将她推倒在床上。两人四目相对,枫卿童第二次将额头放在那莹白的额头上:
“我也好喜欢好喜欢鱼幼薇,比鱼幼薇喜欢枫卿童的那种喜欢,还要喜欢。”
鱼幼薇眉眼含笑,没像枫卿童那样非要争个高下。
枫卿童轻轻解开鱼幼薇的衣服,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鱼幼薇闭上眼睛,任凭那男子缓缓解开她的衣裳……
那一晚,二人彻底交融,他们紧紧缠绵在一起,仿佛要把彼此揉进对方的身体,再也不分彼此。那一晚,他们沉迷在彻底错乱的世界,在梦境中格外绚烂瑰丽的星斗夜空下,他们的眼底只有彼此……
清晨,山间雾霭朦胧,水汽氤氲。群山之中,一座小山头上悄悄立着几座简单却又别致的小木屋。
木屋的男女主人经过一晚的奋战,依旧还没有起床。这座唯一拥有木屋的小小山头上,犹然有一些鸟鸣,清晨稀疏的鸟鸣声,总是格外清脆悦耳。
鱼幼薇醒得很早,她在枫卿童的怀中舍不得动弹,生怕吵醒了枫卿童,把这平静破坏掉。这样的生活,她再过一辈子,两辈子,都不会腻吧……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痒痒,鱼幼薇缓缓转身,与枫卿童面对着面,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枫卿童年纪本就不算大,加上一点婴儿肥,就更显得年纪很小;此时还没睡醒的样貌看起来也是可爱要比英俊多一些。
鱼幼薇尤其喜欢枫卿童脸上那一点婴儿肥捏起来软软的感觉,此时更加肆无忌惮,直接上手捏起:
“我的小卿童,来,叫鱼姐姐……”
一只修长的手一把将那只在枫卿童脸上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手抓住,枫卿童睁开眼睛,满脸无奈:
“你怎么变得这么顽皮了?我实在忍不住了,都要笑出声了。”
鱼幼薇脸色一红:
“你早就醒了啊?”
枫卿童一把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用下巴顶着那一头秀发,鱼幼薇那一瞬间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是舍不得醒嘛,赖在床上,不想下去了。”
“你啊……”鱼幼薇也不挣扎,任凭他抱着。
“卿童,我们能有一场婚礼吗?”
“还用你说,我枫卿童的妻子,一定要有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婚礼。一切都在置办了,等西门隐回来就可以完婚了。”
鱼幼薇双手将枫卿童环起,眼泪又有些止不住了:“谢谢,谢谢你,卿童……”
枫卿童轻轻摸着鱼幼薇的脑袋:“
我也很感激,我能遇到你。”
“西门隐前辈是做我们的证婚人和长辈吗?”
枫卿童一愣他说西门隐回来就能完婚其实是因为他列了清单让西门隐顺带置办了,这证婚人……也好,反正此刻枫卿童和鱼幼薇身边都没有长辈,让西门隐做个证婚人,也更正式一点。
“嗯,对,等他上山,我们就可以成婚了我的娘子。”
……
西门隐不在,便只能鱼幼薇亲自下手做饭。好在昨日的食材也都还有,多是西门隐猎的林中野兽和一些味道不是很好的野菜,调料和稻米则买了不少屯在家里。要靠枫卿童,怕是吃不上能吃的东西了。
“你好好管着火就是了,一直看着我干什么?”鱼幼薇其实也很少做饭,糕点、小吃做得多些,只能当作触类旁通,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加上又是做给某个大孩子做的,更怕做得不好,被盯着就有些紧张。
“心疼你啊......可惜我又不会,所以快些学一点。早知道西门隐下山前让他先教我做饭了。”
“你别报太大希望,我做饭,应该不会好吃到哪去。”
“怎么可能,先不谈厨艺,我娘子亲手下厨做菜,菜里藏的那份情意都已经是珍馐美味了。再说了,我娘子心灵手巧,怎么可能不好吃?”
“油腔滑调,去看着火。”
“好嘞!”
秀筠山间,那座被取名叫稚子山的小山上,炊烟袅袅,散在山林间的雾霭之中。
……
落云山上,两人对弈,白方已经是必死之局,那黑衣中年人却没怎么催促。不到彻底分出胜负,不必再多言。
那须发尽白的老道人也不着急,以棋子敲着棋盘,默不作声。
忽的,两人一同抬头,望向那云雾之间。云雾之间走进一个老道人,须发散乱,道袍老旧破烂,手里捧着的不是拂尘,却是一把桃木剑。
那黑衣中年人率先认出来人,点头致意。
破旧衣袍的老道人打了个稽首还礼,声音沙哑:“国主。”
“桃木道人,幸会。”落云道人也微微点头,他和那中年人都没办法离开棋盘附近这一方小天地。
“有幸得见世间唯二的两位半步仙人,贫道之幸。”
棋盘周围,或者说整个落云山,早已经自成天地,甚至连光阴流水都有不同,两位对弈的半步仙人,更是早已不必进食。
“你既然能走进这一方天地,便也差不多算是到这一境界了。”中年国主声音浑厚。
“贫道就不与两位争大道了,此时我跻身半步仙人,三人之中也还是只能有一人去与那些家伙较较劲。”桃木道人指指天空,而后不再在这些事上多语,他志不在此:“此行前来,只是向国主复命。镇压亦氏气运二十余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亦氏出了两个厉害的小子,我便不再管了。”
那中年国主点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早已都不在乎了。”
“如此最好,我这将朽之躯,也可以再无束缚,好好在这天下走走了。”
第七十八章 亦氏双子
北疆南边的格局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变化。亦南星这一股势力取代王嗔的位置后,虽然不算很弱,却完全算不上强大。
亦南星两边都没有放弃,一面修行,一面研读集兵法和政论之大成的兵书。文武兼修,文武根底全是来自刘崇喜。一本冰舞九天极其契合亦南星的极致属性,一本纵横之术则是前朝险些挽狂澜于既倒的篁泽王枫永江最后的心血之作。
亦南星本来并不十分了解篁泽王,实在是亦氏被王嗔封锁起来时间太长,消息闭塞。而且二十多年前的大战过于混乱,亦南星那时年纪还小。现在亦氏真正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亦南星才真正不断了解到这位被称作“前朝最后的辉煌”的兵法大家。
在王氏,也就是现在的东苍皇族南下过程中,以得到亦氏为节点,得到亦氏后东苍南下顺风顺水,势如破竹。但千夜皇朝最后还是出现了一段回光返照的时间,那段时间里,正是年轻的千夜王爷枫永江披挂作帅。
枫永江以铁血手腕镇压了南方诸王的叛乱,而后收缩防线,以退为进,止住了千夜不断战败的颓势,将东苍铁骑全部挡在了天启山脉以北。奈何当时千夜皇朝朝纲震荡,且诸王叛乱给千夜皇朝内部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东苍铁骑本就善战,长期驻守北方边线的过程中多少了解了一些莽金皇朝的符阵法,令千夜军队防不胜防。
这两方面的原因,都导致枫永江没办法真正伤到东苍的主力,只能被动防御。也是在这个时期,北疆被东苍的镇北王直接舍弃变成战场,虽然陷落了大半成了莽金领土,但莽金铁骑也同样全部陷落在此。篁竹王最后的打算落空,夹击之势被镇北王一力破除。
当时千夜皇帝其实也已经做到足够好了,将三军权限全部交给枫永江,更是册封了一个“篁”字,只差最后直接将其封为皇太弟,继承皇位。
君臣齐心,只是无力回天。
僵持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最终千夜皇朝全军崩解的契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转折竟然是从千夜皇朝的大先锋,枫永江十五岁的独子枫北涯开始。据说那枫北涯是天纵之资,枫氏得天独厚的修行天赋在这个少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十五岁神起境,一柄冰影剑是当之无愧的绝顶神器,亦氏打造,在枫北涯幼年时便寸步不离。枫北涯战力无匹,在自己父亲的运筹帷幄下,屡立战功,声望极高,几乎成为千夜皇朝全军的信仰和神话。
当然,现在大多数传言认为十五岁应该是杜撰,以现在的目光来看,十五岁神起境,怎么都是不可能的事。
但见过枫卿童的亦南星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是上天宠幸的天纵少年,但很可惜,这个神话一样的人物从闪耀到陨落,时间短的让人唏嘘不已,是那片被战火染红的天空中,飞速划过的一颗流星……
枫北涯误入歧途,利用千夜皇帝对他的信任,亲自窃取了象征一国气运的凰印金玺和青龙玉玺,差人将双印送到了北方。枫永江知道后,亲自带兵围城,抓住了枫北涯,枫北涯供认不讳,枫永江含泪将自己的独子枭首示众,神器冰影剑之后也再也不曾现世,一说被东苍收入国库,一说神器通灵,自行损毁……
枫北涯一死,可怜千夜皇朝千年国力,
在诸王混战之后,再无一个神起境宗师走上战场。千夜皇朝军心涣散,大半叛逃,东苍直取国都龙阙,枫永江战死龙阙以北。
亦南星手中的这本纵横之术,记录了篁泽王大大小小无数战役的心得,多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但只记录到东苍与千夜对峙的后期,应该是枫北涯战死之后,千夜皇朝再无一点胜算,兵败如山倒,良将也难救了。
虽然从最后结果来看,枫永江败了;但真正看这本书时,亦南星才知道当时千夜皇朝的军队之中是怎样残破的景象,对枫永江只有敬佩。千夜皇帝太过仁慈,继位时皇位之争几乎没怎么见血,南方诸王尾大不掉;加上当年因为不顾社稷,保下孤煞星命皇子一事,被人大肆宣扬,落了个昏君名头。诸王之战打得就已经极其吃力,后来面对东苍铁骑还能短暂取得一些优势,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等等……孤煞星命……皇子……
亦南星一把将书握起,弹跳起身:“是你!”
旁边的林山雨吓了一跳,跟着一起猛地坐起。
看着亦南星满脸呆滞,林山雨又瘫软下去:“干嘛干嘛!看个书也一惊一乍的!”
亦南星稳了稳心神,重新坐下:“没事。”
将书收起,亦南星向手心哈了口气:“你觉得昨日投诚那人,真的可信?龙跃境巅峰,你都镇不住吧?感觉我们的庙小了些,不怎么容得下他。”
林山雨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
“我的龙跃境,是他那种根基稀烂的龙跃境能比的?”
“你不是跟我说你是龙跃中期?”
林山雨依旧无所谓的模样:“有区别?他那种根基稀烂的龙跃境,我一个能打十个!”
亦南星眯起眼睛。
“咳咳,哎,反正他我打得过,这句话绝对没说谎。”
亦南星喝口茶,淡淡道:
“我明白,我现在眼光依旧没宽到哪去。如今看到龙跃境巅峰的修士,已经是天大的人物了,连王嗔似乎都比不上昨日投诚那人。至于神起境的宗师,”亦南星抖了抖手中那本兵书:“目前只能从书上见一见。”
“现在北疆局势特殊,神起境肯定有,冒头的却不会多。”
“千夜当年诸王混战是惨烈到什么程度?一个神起境都寻不到……”亦南星摇摇头:“算了,不想这些了。既然你镇得住他,那不管心诚与否,都先吃下吧。刘崇喜,已经在对我们施压了,原来北方那么多土地都被他偷偷吃下了……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我们现在的实力,他正面强攻也可以拿下啊。”
林山雨眯起眼睛,不说话。
“不管怎样,南方各区势力,我们要不断慢慢吞下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山雨点点头,也不否认。
“你说,”亦南星忽然开口,注视林山雨:“刘崇喜顾忌的,是我,还是你呢?”
“我?顾忌我做什么?”林山雨一脸诧异。
亦南星笑而不语:
“也好,我就当不知道吧。”只要亦氏安稳,很多东西,慢慢就看的淡了。连卿童都放下了,他亦南星有什么放不下的?
只是将来,如果枫卿童想要报仇了……亦氏,依旧会站在枫氏一边
,弥补当年造成的恶果。亦南星这样想着,却没有在林山雨面前说出来。
“最近周边莫名其妙要归顺我们的势力不少,你多费心。”亦南星饮着茶,嘱咐林山雨。
“嗯,我知道。那我们慢慢蚕食的那些地方,筛选出的修道种子,需要我指导吗?”
“你能指导得更好?”
“看的杂书多,功法知道几种,相比较而言比小影姐更容易因材施教。”
“那也全都交给你了。”
亦南星这么果断,林山雨反而有些犹豫:
“这些力量很快都会成为我们对抗刘崇喜的核心力量,师父……你真的放心全交给我?”
“山雨,这么长时间相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风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实话,我对你知道得确实太少,卿童不知道从哪里把你扯出来就甩给了我,但我还是愿意相信,行了拜师礼,你内心中还是认我这个师父的。哪怕可能有自己的心思,会给我使绊子,却不会给我捅刀子。都能接受。”
亦南星站起身,长久的修行,他身上的寒气越来越盛,但并不会给人压迫,收敛得极好:
“说实话,以前误打误撞自己修行,对境界什么的了解不深,实在是没人给我讲这方面的东西。现在,多少知道你这个年纪迈进龙跃中期意味着什么,再来看你,自然会明白一些。”
“您看出来了?”林山雨没发现,他已经不自觉用了敬称。当然,并不是害怕。亦南星并不是第一个猜到他身份的人,那个能一把把藏在暗处的他揪出来的家伙,什么都清楚,不然也不会强行让他拜师,还做了约法三章。
“嗯。之前有芥蒂,现在我知道他也没意见,便都不算事了。”
“他?”
亦南星把林山雨抬起的头压下去:“你不用知道。”
“对了,卿童也知道你身份?”
林山雨满脸郁闷:“师伯逮住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师叔!”亦南星一把将林山雨的脑袋压得更下:“你这脑袋真是芋头做的?怎么就是记不住!”
林山雨把头偏出,从那魔爪下逃离:“记住啦记住啦!”
此时,门口守卫快步走进:
“家主,外面有一年轻男子造访!似乎,不是善茬。”
亦南星皱了眉头,刚要发问:“他……”
“说谁不是善茬?”一少年模样的年轻人声音嘹亮,周身纠缠着烈焰从天而降,落地之时竟是瞬间将院落中央的地面轰砸出一个深坑。
“出剑阵!”林山雨微微挡在亦南星身前,整个院落周边,瞬间升腾神剑无数,群剑飞舞,全都指向场中间那位身缠烈焰的红衣男子。
那少年模样的年轻人抬起头,咧了咧嘴,半点不惧。他的手边,杵着一柄赤色大锤。年轻人身高已经不低,那巨锤却还要比他再高出一个头,赤色大锤之上,各色纹路复杂无比,纹路上更好像流淌着炽热的岩浆一般,发出择人而噬的暗红色光芒。
亦南星望向院中年轻人手中的巨锤,心脏猛地收缩,那少年心有感应,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那护卫此刻小心走到亦南星身边,低声道:
“他说,他为接引亦氏而来。”
第七十九章 虎踞
亦南星拍拍林山雨的肩膀,示意没事。而后缓缓走出一步,拱手致意:
“阁下,今日登门,究竟所为何事?”
“你是这里说话算数的?”那场中的赤衣少年神态倨傲,没一点置身重围的怯意。
“在下王南星,暂时算是这里的话事人。”亦南星神色平静,其实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那柄巨锤,他哪怕双目失明都认得出来。
亦氏暗脉,回来了。
原来亦氏中,也能出这样的天纵少年……这样的资质,怕是在亦氏近千年的族史中,也屈指可数。
亦南星心中对当年两人的命运倒也没那么多不平之气,看样子,这火属性少年的资质,似乎确实在他之上。那么,当年爷爷选择将自己留下,将面前这少年转移出去,也算情理之中。
道理是这些道理。
“你这里有姓亦的氏族吗?有老道人叫我到这里来,说大局已定,我来看看,接他们回去!”
“这样冒失,不怕害了自己族人?”亦氏的身份有多敏感,亦南星自己有最惨痛的回忆,他的父母,全是因为身患重病,却被王嗔扣留无法寻医活活病死……
“亦南星,我们一脉既然回来了,何必再这样遮遮掩掩?那木剑老道人与我说过你,你这周身寒气还不错……”那赤衣少年眼神戏谑:“就是这境界……有点丢人了啊。”
院门外,一袭青衫缓步走进,他声音和缓:
“苦枳,不得在堂兄面前无礼。”
那青衫中年人看了一眼远处的亦南星,那是一个一身冰纹长袍,周身寒气缭绕,显得锋芒毕露的年轻人。青衫亦觅感慨良多,他朝着堂中那长袍年轻人轻轻点头:
“南星,这些年,苦了你了。”
亦南星看了一眼跟在那青衫中年人身后的门口护卫,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而后才望向那中年人,也是点头致意,眼神淡漠,并无许多尊敬。
亦南星知道,两方也不必僵持,今天必须有个结果。虽然还不清楚究竟谁泄露了亦氏在此扎根的消息,但现在,有更需要尽早解决的事情。他望向场中那柄血色大锤,直接挑明:
“族器,尊者掌。”
亦南星如此直接,那中年人神色有些严肃起来。作为长辈,他反而不好说什么,皱眉良久,终归只是一声叹息,退到一边,没有多说。
两脉之间,终归有了芥蒂,这芥蒂,其实不光是因为明脉承受了王嗔二十年的残酷封锁。更深的原因,还是当年东苍与千夜一战中亦氏内部的矛盾。南下的那位亦氏老祖,属于如今的暗脉,也就是那少年一脉。而留在北疆的那位亦氏老祖,则是亦南星的亲爷爷。谁对谁错,至今没有定论。
“三尺。”亦南星嘴唇微动,一柄全身冰蓝色的长剑从堂内应声出鞘,冰凉的剑柄落入亦南星手中。
“请赐教。”亦南星手持长剑,目光如炬。
亦苦枳凝视着亦南星,将手中巨锤狠狠提起,抛向一边。那巨锤落地处的地面又是四分五裂的光景,甚至似乎有火红的岩浆在锤下那些缝隙中游走。
亦苦枳赤手空拳:“我压境在窥星境。”
“没必要与我一样的境界,今天这一战,不
管怎样,算是一个句号。”
亦苦枳点点头,周身之间涌起火焰,灵气浓郁护住身体。
“来吧!”
亦南星轻轻挥手,院落之中所有悬停的飞剑全部消失不见。下一刻,亦南星身体化作虚影,骤然之间,一柄冰色长剑摇曳着蓝色剑光已经狠狠刺在那火红的护体灵气上。一朵冰花在火焰之中绽放,剑尖处的寒气生生将火光冻成冰块。一声脆响,那长剑破了护体灵气,亦南星持长剑压上。
“很感激你们二十年的辛苦付出。”亦苦枳眼神冷漠,直接用手将那法器品质的长剑握住,血流如注,亦南星一身气息全部被压制。
“但是,我爷爷不是罪人,我也不是……”亦苦枳连同眼眸之中都燃烧起火红的光芒,他忽的抬头:
“我们这一脉,从来不是罪人,也没欠你们的!”亦苦枳那只已经伤及骨头的左手继续发力,以那长剑为媒介,将亦南星往自己身前一拉,右手向着亦南星肩头一拳轰出。
亦南星身形受到牵引,躲闪不及,那一拳骤然间将他轰飞出去。
亦苦枳将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扔到一边,逼视着倒飞出去的亦南星。
“本来这样就算了,”亦南星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但是这二十年就是应该我们受的?合着是我们欠了你们的?族器给你们,我们被当成金蝉脱壳的材料,都是应该的?”
亦南星发色更浅了一些,身上的寒气更甚:
“没有这样的事,你都给我好好记清楚!”亦南星后脚一蹬,身后寒气流转绽放出一朵冰花,整个人如一颗流星,所过之处全部披上一层寒冰。最善铸器的亦氏家主,此刻用尽气力一拳挥出!
亦苦枳深呼吸一口气,在身前撑起防护,硬接这一拳。
冰与火在小小的院落之中轰然炸裂,亦苦枳后退几步,硬生生咽下口中的血水。
“混蛋,你这窥星境有点东西。”
“谁准你这样叫你哥的!”
一整天时间里,双方先以窥星境互换拳头,而后亦南星因为境界低,率先后继乏力,亦苦枳便陪着将境界又往下压。到最后变成凡人互殴,一拳又一拳,两人打得拳拳到肉,鼻青脸肿。
日头将斜,双方终于各自瘫倒在院落两方。观战之人也越变越多,小影和亦采薇全部到了院落中,在林山雨示意下只是在一边沉默以对,那青衫中年人也一直没有阻拦,所有人任凭两个年轻人互殴到最后。
因为亦觅作为亦苦枳的教导者,知道亦苦枳这些年受的苦。一方面,亦苦枳从小便背负着整个家族复兴的使命,从还小的时候便被内定为家族的家主,每日血祭族器到近乎昏迷;另一方面,亦觅没有隐瞒亦氏明暗两脉的事情,亦苦枳一直背负着暗脉对明脉的愧疚,这愧疚比修炼更折磨人,也更催人奋进。
但亦苦枳内心深处,又对这愧疚十分抵触这是当年那位老祖自己的选择,凭什么要他亦苦枳背负这份愧疚?
同样的,亦南星的生活,半点不会更好。两个年轻人都经历了很多,也全都憋着一股气。这股气不发泄出来,将来亦氏内部就会出大问题,这样打一架如果真能把当年那些恩恩怨怨全部打到烟消云散,反而是好事。
“亦南星,你服不服?”亦苦枳满脸鲜血,鼻青脸肿地靠在院墙上,
“你什么境界?”亦南星声音不大,反问道。
“龙跃三境!”亦苦枳望着亦南星,底气十足。
“一个龙跃三境,打一个窥星境,被揍成这样,不丢人?”说着这话,亦南星又用袖袍胡乱擦掉了自己流出的鼻血。他自己看起来其实比亦苦枳惨得多了。
“口舌之利,再来打过!”亦苦枳又站起身,虽然脚下有些发软,但他还是比亦南星要好得多了。
亦南星摇摇晃晃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望了一眼那柄铁锤亦氏族器,陨星锤。一柄能成为天下铸器第一世家祖传族器的神器。
亦南星握起拳头,又瞥了一眼亦苦枳左手上的鲜血,终于还是松了拳头,叹出口气:
“辛苦了。”
亦南星收回目光,招了招手。小影和亦采薇忙上前扶好亦南星,林山雨跟在旁边,几人一起向堂中走去。
亦苦枳望着几人的背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打了?”
亦南星没有转身,将手举起晃了晃:
“当年的事,过去便过去了。这些年我们都受了苦,互相都得记着。”
“善待所有人。”
亦苦枳望着众人进了大堂,消失在视野之中,良久无言。
亦觅不知何时走到亦苦枳身边,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亦南星是个识大体的。但亦氏,只能握在一个人手里,苦枳,你明白吗?”
亦苦枳回了神,缓步走向院中那柄铁锤。赤衣年轻人左手一把握住那柄巨锤,左手上的血液缓缓留下,那巨锤吸食血液后,纹路上再次焕发出岩浆般的火红光亮:
“我明白,当年的分裂局面,不会再出现。”
亦苦枳扛起铁锤,脸上重新恢复张扬霸道的神色,他大步向院外走去:
“北疆,就是亦氏重新让天下擦亮眼的地方!”
……
后堂之中,亦南星平复躁动的灵力,安静饮茶。
“我没事。”拍拍小影的手,向着亦采薇点点头,亦南星最终望向林山雨。
“山雨,很多事情会变,但有些,又不应该变。”
林山雨望向亦南星,静候下文。
“我不会当你们东苍的傀儡了,亦氏有了亦苦枳,就有了獠牙。”
林山雨瞳孔微缩,还是没有说话。
“但你放心,亦氏的獠牙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会对东苍有任何坏处;相反,我们会做很久的盟友。刘崇喜,无论他的身后究竟有没有藏着莽金,你们都需要一股势力与他在北疆抗衡。我们亦氏就是。”
“那些该‘归顺’的继续归顺就是了,他们归根结底是谁的棋子,我们都清楚。不过亦氏内部很快只会有亦苦枳一个掌权人,希望你明白到时候怎么做。”
“对了,我们是师徒,我才会全部挑明了说。你明白吗,芋头?”
林山雨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良久,林山雨咬了咬牙:
“我们会护着亦氏,这事,我拍得了板。”
亦南星合上疲惫的眼睛,沉沉睡去。
第八十章 新婚
西门隐回了稚子山,几人开始筹办那个婚礼。
除了为两位新人置办了最贵的婚衣,西门隐也给自己买了一身老红色长袍,既不扎眼,又显得喜庆。西门隐这个年纪,在江湖中也不算老,但在成婚一向很早的市井巷间,做爷爷辈其实也勉强够了。
听说还真能坐那上座,做这个婚礼的长辈和证婚人,他高兴了好几天,一扫颓废气息。虽然买了许多酒水,却说要全部留在婚礼那天,筹备婚礼期间滴酒不沾。
这段时间里,枫卿童和西门隐里里外外忙着修缮木屋,然后添上各色装饰。两个男人平时其实都是不修边幅的性子,鱼幼薇本以为这两人会不太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这次,两位剑仙布置一切都格外用心,连窗上剪纸都是再三计较权衡之后才贴上去,一点都不能偏了斜了。
尤其是枫卿童,几乎有不让西门隐插手的意思,后来看到西门隐布置这些东西没出一点差错,这才作罢。
鱼幼薇身子骨还是很虚,但她还是想做些什么。枫卿童看出来鱼幼薇这几天读书都有些魂不守舍,于是将最重要,但却不是那么辛苦的布置新房的任务交给了她。
鱼幼薇受此大任,很有“如临大敌”的感觉,平时识大体,遇事有静气的鱼幼薇忽然格外认真起来,又是一种可爱。她列出单子让西门隐外出又采购了许多东西,闷在新房里一饬便是一天。
婚礼前一天,鱼幼薇直接不准另外两人进入新房,说是一切已经妥当,再进去就是添乱。
……
小寒,稚子山,大雪,山顶木屋满铺红妆。
鱼幼薇身穿红色婚衣,在镜前静静梳妆,额上一点朱砂轻轻点上,添了些仙气。
西门隐和枫卿童坐在门外石桌,那石桌上残留着两人的剑气,却半点不凌厉,自然伤不到两位剑仙,连鱼幼薇坐在石桌旁都只有梳理经脉的好处,半点不会伤到她的身体。
鱼幼薇还在新房,枫卿童有些等不及,酒都不饮,指尖一下下点着桌面。西门隐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很有欣慰之感,大概是真的把自己放到长辈的位置了。
“幼薇姑娘是个好姑娘,要是真有这样一个闺女,倒也不错。”西门隐嘬了口酒,面色红润。
“呵呵,那我成你女婿了?”三人在山上越发熟络,枫卿童开口便也没什么顾忌。
“呦呵,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哈哈哈。”西门隐将杯中酒水一饮而下,有些飘飘然。
“你看看你这暴脾气,再看看幼薇姑娘平时对我多尊敬,也不学着点?读了那么多书,在山上也看你没放下过书本,怎么半点礼节都学不到?”
枫卿童终是有点馋,没忍住,给自己到了一小杯酒,小抿了一口。
“这段时间,多谢你忙里忙外了。”
西门隐愣了愣,摇摇头,放下酒杯:
“应该的,幼薇姑娘在九曲郡那一场算计里,受伤不轻……”
“添了心结,是个引子;我有些察觉,不然不会由着黎慈杀了孙家家主。”枫卿童眯起眼睛,又喝了点酒,小小杯子没装多少酒,已经见底
“西门隐,今日与你把话说开。你没欠我和幼薇什么,也不用替黎慈还什么账,账从来不是这么算的。真算下来,没有你,我根本遇不到幼薇。”
西门隐觉得对不起鱼幼薇,但内心深处,他其实更希望自己没把枫卿童带到九曲郡。一个大道有望的镇北辖境天之骄子,一个前所未见的江湖后生,就这样毁了枫卿童离跌境不远。
但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在枫卿童面前说这话,就是讨打。
枫卿童继续道:
“西门隐,我和幼薇死在这稚子山上之后,把我们两个葬在一起,你便下山吧。回镇北辖境,柳山凌不是个气量小的,会给你个新身份。再说了,化生境,何处去不得?”
西门隐摇摇头,不是很在意:
“累了。前半生都不知道自己在图个什么,帮你们小两口忙东忙西这段时间,反而充实得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帮你们守守墓,累了就下山转转喝点酒,悠哉游哉。”
“随你……”
枫卿童一把将杯中酒饮尽,站起身: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我们俩这都扯了些啥?”
西门隐也跟着站起,哈哈大笑:
“对对对,大喜日子!老夫也是第一次做人老丈人!”
……
西门隐高坐大堂主位,看着堂下的一双新人,刻意做了威严的模样,内心其实笑开了花。他尽量嘴巴不动,以腹发声,声音拉长有些滑稽:
“一拜天地!”
枫卿童有些无奈这老顽童忽起的玩心,但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安稳,鱼幼薇觉得亲切温馨,眉眼含笑;二人缓缓转身,遥望天地,一拜。
枫卿童拜下身子时,嘴巴微张,默念了些什么,鱼幼薇没有听清,向枫卿童看了一眼。枫卿童恢复笑颜,摇摇头示意没事。
“二拜高堂!”
二人对视一眼,缓缓拜向堂上那已经控制不住表情,终于咧嘴偷笑的“老人”。
“送入洞房!”
西门隐再也装不出那副威严模样,直接站起高声大喊,震落了院外枝桠上的积雪。而后,西门隐还没玩够,又装成宾客,推搡着枫卿童:
“恭喜恭喜啊!”
“还不快抓紧时间?”
“**一刻值千金啊,新郎官赶紧的!”
……
堂中只有三人,却格外温馨。在这刻意营造的热闹气氛中,鱼幼薇和枫卿童两人进了新房。
西门隐望着一对新人的背影,自己独自走到院门外。漫天风雪中,西门隐跃上另一间木屋的屋顶,掏出在市井新买的酒壶,就着风雪一口口饮着。
房屋中的灯光映照出来,西门隐便借着光,开始翻看枫卿童新作的,循序渐进的符阵法的书籍。虽然还是没那个心气真的好好学,但看上一些终归没坏处,权当消磨时间了。同时也可以帮枫卿童纠正些错字,再感叹感叹那家伙的惊才艳艳。
……
一进新房,枫卿童便将鱼幼薇拦腰抱起。鱼幼薇吃了一惊,还是有些习惯性的脸红:
“哪要
这么猴急……”
“**一刻值千金嘛!”
新房之中,不知什么香气漂浮着,清淡到容易让人忽略,但一旦闻到,就会觉得心旷神怡。房中一尘不染,有些小摆件,小贴纸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繁多,又添了许多趣味。床上的被子换了新被套,是喜庆但不俗气的大红色花纹,平平整整的铺在床上。
枫卿童环顾一周,低下头吻了吻鱼幼薇的脸颊:
“新房真漂亮。”
鱼幼薇睫毛颤了颤,在枫卿童怀里抬起头,也轻轻吻了枫卿童的脸颊,留下一个淡红色的唇印。鱼幼薇被自己那唇印逗笑,朱唇微启:
“婚礼也很好,不能再好了。”
“那当然,不给点奖励?”
“那公子,要什么奖励啊?”
“我叫你娘子,你却叫我公子?”枫卿童佯怒,右手不老实地轻轻掐了掐鱼幼薇的腰间。
鱼幼薇探起身子,环抱枫卿童的脖子,在枫卿童的耳边轻轻开口,她呵气如兰,枫卿童耳边痒痒的,暖暖的,心中更痒千倍百倍。
鱼幼薇嘴唇轻轻碰了枫卿童的耳朵,声音软糯了许多:
“呐,相公……”
枫卿童强忍将其就地正法的冲动,但声音也跟着软了许多:
“没听清……”
“相公相公相公……”
耳上传来一点疼痛,某个小猫控制不住在枫卿童的耳上盖了一个小章。
“敢咬我!”枫卿童有些浑身发热,终于按捺不住,大步走到床边,将怀中女子轻轻放在床上:
“今晚我要吃了你!”
枫卿童欺身压上,感受着身下的柔软。一回生二回熟,枫卿童没了第一次那么毛糙,轻轻解开鱼幼薇的衣服,感受着怀中女子的温柔……
……
天明,鱼幼薇先醒了过来。她轻轻转身,没有惊醒放心酣睡的枫卿童。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梳理着枫卿童披散的长发,这样新的早晨让她心中全是幸福。
在枫卿童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正准备下床去为枫卿童准备些晚餐,鱼幼薇忽然看见枫卿童满头乌黑的长发中,藏了一根扎眼的银丝。
鱼幼薇揉了揉眼睛,那根银丝在晨光中更加清晰。不动声色的,鱼幼薇轻轻将那根银丝挑出来,然后微一用力,将它拔了下来。
下床收拾好着装,在梳妆镜前打理完自己的头发,鱼幼薇看着那根银丝看了好久,终于小心翼翼将那根银丝藏进了梳妆台一个精致的盒子中。
她脚步重新轻快,去往厨房为还没起床的枫卿童做早饭。
……
枫卿童一起床,便闻到了厨房的香气,整个人从房间出来时神清气爽。西门隐正在远处石桌旁喝着鱼幼薇熬出的暖粥,瞥了眼枫卿童,笑而不语。
枫卿童佯装看不到西门隐眼中的促狭,径直走向厨房,看到那道修长的身影正盯着炉中的火光,近来脸上似乎多了些肉,更加可爱了。
一个没忍住,枫卿童从背后将鱼幼薇搂住,将下巴枕在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上:
“早上好啊,幼薇姑娘。”
第八十一章 良辰好景,璧人心弦
清粥白饭,不问人间诸多事;良辰好景,总有玉人伴山间。
西门隐多住在稚子山山脚,只在吃饭的时候会上山顶凑热闹。这位剑仙已经彻底大变样,成天不修边幅,有时酒虫实在管不住,便会下山几天,去市井间和那路边的醉汉称兄道弟。稚子山上当然也有酒,但枫卿童其实不经常饮酒,西门隐一个人喝总是会少些滋味。
至于山上夫妇两人,闲不住的时候便改造一下自家山头。因为枫卿童与西门隐建了不少木楼,山上两人便一起挑了一座,做成了藏,每日一边读书一边将西门隐买的许多杂书分门别类。这种活计不是一时半会能做成的,二人也不急,每天有心情便做一些,没心情书便还是堆在那里。
让鱼幼薇有些郁闷的是,不知枫卿童从哪学的油嘴滑舌,日日都要来撩拨她。更可怕的是枫卿童的撩拨言语每天都不重样,一天天过去,似乎也没有个穷尽的时候。明明二人已经成亲,鱼幼薇还是经常会被枫卿童弄得脸红心跳,狼狈不堪。
新年那天,鱼幼薇和西门隐一起,为枫卿童庆了生日。鱼幼薇曾经问了枫卿童的生日,枫卿童没有多说,鱼幼薇便自作主张,将辞旧迎新的日子算作枫卿童的生日。
大雪的天气,西门隐照样从山林间猎了不少野味,摆了满满一桌。
枫卿童那一晚喝了很多酒,鱼幼薇也饮了很多。
这生活,好像会就这样一直美好下去。
但是,鱼幼薇匣中藏的那一根白发,始终放在她的心上。
那晚枫卿童醉得厉害,稚子山上不需要他有什么防备,酒气也并未驱散,他于是很早就休息了。鱼幼薇在这时候叫住了要下山的西门隐她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
“西门前辈,这些日子,承蒙前辈照顾了。”
西门隐驱散身上酒气:
“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幼薇一直将西门前辈当作家中长辈,现在晚辈有些问题想问长辈,不知道长辈有没有心思为幼薇解惑?”鱼幼薇眼中闪着光亮,要说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小事。
西门隐端正坐姿,试探道:“关于卿童公子?”
鱼幼薇轻轻点头:“算是,也是关于我们两个人。”
西门隐挠挠头,感觉有些压力你小两口的事,我怎么插嘴?万一说错了话,在枫卿童那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但西门隐也断然是不好拒绝的,神情严肃,腰背更挺直了些:
“我洗耳恭听。”
鱼幼薇被西门隐严肃的模样逗得有些笑意,起身给西门隐倒了一杯酒:
“前辈,不用这么紧张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的事,现在是稚子山最大的事了。”西门隐揉了揉眉心,接过酒水放到桌上:
“说吧丫头,不然这杯酒我可下不去口。”
“那我就说啦。”鱼幼薇坐在西门隐对面,望向远处黑黝黝的群山:
“前辈,你觉得卿童对我,究竟是爱吗?”
西门隐手微微一颤这问题,叫我怎么回答?这是小事?在稚子山外的市井乡间,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确实算不了什么大事;但在稚子山上,可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
眉头紧皱,西门隐不敢妄下断言,只好反问道:
“丫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枫卿童欺负你了?不可能吧?”
鱼幼薇摇摇头:
“怎么可能。”
“那你突然想这些有的没的?枫卿童对你的感情,
连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真的不能再真了。”
“前辈知道卿童的孤煞星命吗?”
西门隐点点头枫卿童已经与他们都坦白过了,西门隐对于鱼幼薇提到这个话题也不是很惊讶,只是语气还是有些变化:
“丫头觉得受了牵连?”
“不是。人太闲了,就会多想。我只是想知道,当初的那次遇见,卿童执意要带我走,究竟是想赌一把自己的命运,还是真的喜欢我?他是太孤独,不堪重负才要找一个人,想要一个人和他一起去面对他的命运至于这个人是谁,并不那么重要;还是说,他认定的就仅仅是我,其他人都不行?如果当时在弹古筝的是另一个人,是另一个人和他对视,他也会选择上楼吗?”
“当然,这些只是闺房话,没人可以听幼薇唠叨,就只能说给前辈听听了。”
西门隐拿起酒杯,饮了一口,良久,才从嘴边挤出一句话:
“你觉得,这很重要吗?”
鱼幼薇听出了西门隐潜在的意思,但还是固执点了点头:
“多少,是幼薇的一个心结。”
“我倒是觉得,没那么重要。但既然你问了,我还是说些一个外人的看法。用我西门隐的角度去看卿童公子,作为一个男子,喜欢好看的女子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卿童公子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如果当初楼上的不是你,枫卿童会上楼吗?我觉得不会。修道之人,福至心灵,随随便便一个人便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可能吗?不可能的。”
“就算上了楼,便真的会带走?如果当时楼上那个人不是鱼幼薇,是另一个女子,她敢像你一样就冒冒失失答应离开?卿童公子和你,有一个人做了不同的选择,后面的事就都要两说。”
“喝酒闲聊的时候,枫卿童那小子跟我说过,喜欢你的眼睛,第一眼就喜欢了,还臭屁的说你也第一眼就喜欢上他的眼睛了。我倒是没看到你们眼睛就有多美,换个人,怕是也与我差不多的感觉。这样说来,如果那天相遇,你们中间某个人不是某个人了……”
西门隐饮尽杯中酒:
“哪还有后面那么多故事?”
鱼幼薇沉吟不语,眼中晦暗不明。
“前辈,你说,卿童会为我去死吗?”
“会。”西门隐话一出口,立马觉得失言。但这样的问题,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偏偏这样说出来,就不太善了。
“应该……会吧。”
“你这脑袋瓜子,瞎想这些做什么?”西门隐半点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纠缠,吹胡子瞪眼:
“有这样的生活,就好好珍惜,每天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不好?”
叹出口气,西门隐自己将面前的酒杯满上,一饮而尽:
“身在福中,何不惜福?我钦佩枫卿童这个江湖后辈,一方面是佩服他的修为和才智,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佩服他的敢爱敢恨?”
鱼幼薇识趣地拿起酒壶,再将西门隐手中的杯子续上。
“前辈,没有心仪女子吗?”
西门隐神色怅惘: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晃了晃头,西门隐苦笑不已:
“修为不济事,喜欢女子这件事上,更是与我们的大剑仙差了千里万里。”
“那时,我家境优渥,将来的一切都被安排得好好的,只要我按着这些计划走下去,一定会顺风顺水,成就不低。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走的,也确实搏了个锦绣前程。”
西门隐怅然若
失,整个人的气息都灰暗了许多:
“年少不知情为何物,回首怅然余下百年。我选了前程,放弃了她,好在她后来也找了好人家,我也过得不差。只是想起她来,这心里总是不得劲啊……这么些年,我越发喜欢追名逐利,现在看来,似乎也有这件事的影子;心里缺了个口子,总得找点什么往上填填,也不管填的对不对,总好过一直空落落的。”
“前辈后来没去看看她?”
“她过得很好,很幸福,她也很爱她现在的丈夫,爱她的孩子,我去看她做什么?”
“前辈后悔吗?”鱼幼薇双手托腮,听着西门隐讲些他的故事。
“说句实话,如果当时我选了她,我没什么把握会给她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当时狠下心就是没回应她,装作不在乎,也有对将来的考量……”
“所以,前辈并不后悔?重来一次,还是选择放弃她?毕竟这样,于你于她似乎都是最好的。”
西门隐放下杯子,眼眶有点泛红:
“狗屁!”
“我现在要是能回到我年轻些的时候,见到年轻些的我,一定一巴掌呼在那混蛋脸上,让他把那姑娘给老子抓牢喽!将来将来,管个屁的将来!我心里挂念那再也见不上一面的姑娘,挂念了几十年!”
西门隐又饮下一杯酒水,长出一口气。他揉了揉眼睛,脸上重新带上笑意,仿佛瞬间变回了那个老顽童:
“又在丫头面前说了些混账话,丫头可别放心上啊。”
鱼幼薇摇摇头:
“前辈有什么闷在心里的话,与我与卿童,其实都可以说的。”
西门隐站起身,摇摇头:
“与女儿说说还好,与那小子说了,怕又成了笑料喽......”
“今晚是解你的心结,怎么说着说着扯上我了?如何,现在都明白了?”
鱼幼薇跟着站起身,施了个万福:
“明白了,谢谢前辈。”
“对了,前辈,修道之人是不是都如您一般,看不出年纪啊?”
“丫头这是夸我年轻?”
“从没见过前辈有半根华发,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确实看着年轻,只看面相,三十岁顶天了。”
“这好听话,听着舒服。”西门隐点了点头:
“于修道人而言,哪怕百岁不生华发,又有何难?如果幼薇你有兴趣,学上一些也挺好的。”
鱼幼薇眼神黯然:
“不了,我学这些,也没太大意义了。”如果有用,枫卿童肯定早就教她了。但她此刻心中黯然的,却不是这件事。
西门隐又觉得失言,只得又安慰了几句,便告辞下山了。鱼幼薇已经得到了自己心中问题的答案,也没有再挽留。
那早就换着白衫的窈窕女子拿出一个梳妆盒怔怔出神,喃喃自语:
“我对喜欢哪有那么多苛求,卿童简简单单的喜欢,其实纯粹又长久。真的抽丝剥茧,世间也没有感情更完满无暇了吧?只是……”
她打开那匣子,一双眸子望着里面的白发,眼眶有些泛红:
“你为我,真的要付出全部吗……”
她不是傻子,哪怕不知道究竟枫卿童在做些什么,但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能感受到每晚身体中流淌的暖流;而枫卿童精神状态则明显下滑了,这些天似乎气机都有些紊乱......
本以为两年后自己死了,枫卿童也就自由了;可这两年,自己究竟会耽误枫卿童多少......
第八十二章 你是我余下时光的一半意义
镇北辖境,桐花镇紫砂县,因为生产上等的紫砂壶得名。不过在尚武的镇北辖境,作为文人清供的紫砂壶销量并不好,紫砂县名气也不大;县内紫砂壶多为官府经营而后贩运到东苍境内,私营的几家火窑也都有固定的买家,就是个格外普通,没什么江湖气的小县城。
客栈中,刚刚帮着押完一趟镖的两个年轻修者没有和其他镖师一起回府,而是来这边二楼坐下。那年轻男子斜挎了一柄剑,只是长度与标准的长剑和短剑都不符合,折了个中显得不伦不类。剑鞘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特别,似乎是随便找了个路边铁铺打造,与做工精细完全沾不到边。
女子戴着一顶幕篱,透过那白纱能隐隐看到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紫砂县江湖就那么大,所以这县城里的人对这两人都十分熟悉了。那年轻男子应了召给县里的秦家押镖,功夫不错;那女子则一直跟在男子身边,没见过出手。男子是个好说话的,对谁都有笑意,养气功夫极好,所以哪怕与年轻女子总是独来独往,与秦家其他的镖师关系也还都算不错。但是一旦有谁招惹了他身边的女子,这家伙护犊子的劲头立马就上来了这也是为什么那幕篱女子明明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却从未出手的原因有人在一边代劳了。
所以县里认识这两人的江湖人,都从不承认那男子说的什么兄妹关系,向来喜欢开玩笑说那男子最大的一趟镖就是那幕篱女子,确实是个做镖师的命。
这种说法,风千陌从不反驳,他觉得合适得很。
“脸上的疤终于消了?”
二人在靠窗处坐着,吃着晚饭。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夕阳将整个街道染红,外面的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不少人还在奔波忙碌。
“嗯。”风沫羽此时已经摘掉了幕篱,话依旧不多,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与风千陌置气了,实在是置不上气。只要风沫羽生气,不管对错,风千陌都会认错;但往往最后变成风千陌反过来给风沫羽灌上一堆大道理,平时明明是一副呆呆傻傻、有些木讷的模样,却在掰扯这些时总能让风沫羽哑口无言。
风沫羽没心思针锋相对,两人关系也就和缓了许多,终于有了些哥哥妹妹的样子。
“那就好。”
风千陌望着窗外的夕阳,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
“什么时候打开我身上下一道禁制?”
风千陌放下杯子,一手撑着眉头,食指轻轻点着眉心,有些愁眉不展:
“最近境界还是不怎么动……怪为兄,修行太慢……唉。”说着,风千陌忧愁地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风沫羽只当是他惺惺作态,但也无可奈何,白了个眼继续夹菜吃饭。
风千陌的修行,风沫羽看在眼里。她现在能感觉到,哪怕此刻将她全身的禁制打开,自己与风千陌分生死,死的大概率是自己。
龙跃二境打不过一个入品境……她死都不会承认!所以禁制一事,她开多了口反而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瞥了眼那把本就不伦不类,加了个剑鞘之后更加不伦不类的木剑,风沫羽叹了口气。那道剑气究竟是哪来的?更可怕的是,明显不属于风千陌的剑气,为什么风千陌还能温养它,让它与剑主越来越契合,剑气越来越壮大?
没那道剑气和有那道剑气的风千陌,战力上根本就是两个人。
“沫羽,你也不用急着破除剑气禁制。有剑气压制,你的修行速度是变慢了,但其实你的底子更扎实了
。你之前的破境都过于追求速度和短期效益了,底子不扎实,将来也走不远。”
“你也算尽心尽力了,哪怕只是入品境,也要对妹妹的龙跃境修行指指点点,我谢谢你了。”
风千陌对风沫羽的冷嘲热讽半点不生气,相反他现在满脸微笑:
“嗯,哥哥指导妹妹,应该的,应该的……”
风沫羽自觉失言,闷闷不乐,又扒了两口饭。
“剑道很远,脚步更长。”
风千陌没有乘胜追击,捧起茶杯,转头望向窗外。红色的夕阳染掉了半边天,将路上行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风沫羽停下扒饭,右手拿着筷子,用手背托着腮:
“嗯,这句话,有那么点意思。”
风千陌撑了个懒腰,躺在椅子的靠背上:
“那是当然的。哥哥如果比不上妹妹,凭什么做哥哥!”
“夸你一句就要翘尾巴。”风沫羽只当自己没说过前面的话了,又低着头开始扒饭她其实很能吃,刚开始跟风千陌怄气的时候其实把她饿坏了。
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风沫羽抬头看了一眼那家伙,他一直只是在喝水。
“你不吃?”
风千陌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风沫羽犹豫半晌,打了满肚子草稿,最后还是又埋下了头:
“嗯。”
她知道,为了那句“哥哥不能比不上妹妹”风千陌付出了多少努力。本就是个经脉尽损,处处阻塞的残破身体,还要每天引那道剑气入体游走百骸,今天这副模样,想必昨晚运气又出了岔子。从走镖时候,她就看出他面色不对了。
塞了满嘴的米饭,风沫羽咕咕囔囔:
“回去我帮你调理一下……别又浑身飙血,怪吓人的。”
“嗯,”风千陌没必要拒绝,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谢谢妹妹。”
“算了,你自己弄。”风沫羽埋下头,这句话说得分外清楚。
“别啊……”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老头还是没来抓我们,也没听说官府有消息。”风沫羽随便找了个借口,转移了话题。
“邱山前辈放了我们一马,现在我们比想象中好过得多。”
“所以你现在还是有回头的机会,回去之后,你就又是镇北王府的宠儿了。何况,现在你也找到了修行的路子,将来成就不一定低……”
“吃你的饭。”
“哦。”风沫羽不知为啥,乖乖听话又开始大口吃饭。
等等……为什么听他的?
风沫羽抬起头,怒目而视,风千陌故作严肃望向窗外,嘴角却压不住的上扬。
……
夜晚,二人并不住在秦府,而是直接在平常吃饭的客栈住下。
“开始了。”
风千陌点点头,风沫羽开始运气,缓缓将灵力送入风千陌体内。黑色的灵力缓缓浸入风千陌的经脉之中,帮着修复风千陌练功时的创伤。但早年间彻底损坏的地方,灵力阻滞只得绕行,这是风沫羽也没半点办法的事情。如果强行闯过,打通闭塞,风千陌不死也得重伤。
这样的凶险时刻,两人都是屏气凝神,半点不能大意,风千陌更是时时刻刻受着莫大的痛楚。自认为已经很能吃疼的风千陌,在这种时候照样是满头汗水,紧咬牙根。
这种关头,风沫羽要杀风千陌,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风千陌已经不是第一次给风沫羽这样的机会,风沫羽也默契
地一次也没有好好把握这种机会。
灵力绕行良久,黑色的灵力一点点重新汲取回风沫羽的体内。
“收!”
最后一点黑色灵力也被收回体内,风沫羽一身大汗,头上还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显然并不轻松。
“早点休息,今天就别修炼了。”风沫羽撑起身子,略微有些腿软,但还是片刻不多留地往房外走去。
风千陌此刻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原地打坐,梳理散乱的气机。
……
深夜,整个县城都进入了沉睡,一只灵鸽翩翩然停留在了客栈某个房间的窗边,慵懒的理着自己的羽毛。一道娇小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斜靠在窗边早有准备。
她轻轻将那灵鸽脚下的信筒打开,里面是一封短短的秘信。
她看完那密信上的一行字,暗暗松了口气。
“你不用死了……还要感谢我给你求情......”
风沫羽望着窗外无边的黑夜,心情复杂。
她第一次拒绝了执行任务,在回复上封密信时第一次为刺杀对象求情。这次密信,国师府那边也没有再勉强她杀一个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镇北王府的人。作为交换,她需要尽力将风千陌拉到国师府一边。
可为什么国师府这么容易就松了口?是觉得强求自己执行任务,自己也不会真的杀掉风千陌吗?问问自己的内心,如果这封信真的还是强求她执行刺杀,她会怎么做?
她不知道。
所以,现在的她,在国师府那边是什么境地?
从获得真正获得“刺”这个名号开始,风沫羽从未像这一次一样违背命令,更是第一次心乱如麻那个向来隐藏在黑暗中的刺,从未有过这种进退两难的困境。
为今之计,只有尽力拉拢风千陌了,如果风千陌归顺国师府,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但愿风千陌识时务,不然最后就是所有人都要杀他的局面镇北王府,国师府,然后整个朝廷,以及……风沫羽。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风沫羽眉头皱起,黑色灵力瞬间侵入那灵鸽的体内,随手将无声死掉的灵鸽尸体放在了帘后藏起。
“谁?”
“风千陌。”
“这么晚,你不好好休息,跑过来干嘛?”风沫羽打开了自己房门,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声音安静和缓。
风千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有点疼,睡不着。”
风沫羽凝神一看,风千陌身上全是血迹,竟然又像上次一样浑身伤口。她赶忙上前扶住门口的少年,眉目间全是怒色:
“不是让你今晚不要修炼了?差这么一天?不要命啦?!”
风千陌在风沫羽的搀扶下进了房间,虽然浑身伤口,但是还是满脸笑意。
“傻笑什么?你现在修行速度已经很好了,不用这么卖命。”
风千陌摇摇头,缓缓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功法很好,心法也很好,但是,为了很多人,我还要更强。”
风沫羽神色安静,坐在风千陌身边,静候下文。
“我要帮某个小道童给更多人幸福的权力,要给某位前辈一个更好的江湖,要给面前的你,一条不用受苦的正确的路。”
青衫少年身上已经有不同的气势,他的灵力在风沫羽面前依旧显得孱弱,但已经与白天的风千陌完全不同。少年眼中有光:
“妹妹,你是我剩下时光里,一半的意义。”
第八十三章 笼中雀,心头月
“父亲,那个小子,我们不杀了?”独臂男子面色阴沉,颇不甘心。
走在前面的老人回望了一眼年轻男子的独臂,没说什么斥责的话。他拄着一杆鬼头长杖,若隐若现的黑色烟雾纠缠在那柄长杖上,让本就狰狞的长杖上透出更加阴森的气息。
老人开口,嗓音沙哑阴沉,语调缓慢:
“一次没杀掉,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司徒芳皱起眉头,总觉得再有一次机会,绝对能杀了那已经落单的入品境小子。
老人一眼看穿司徒芳心中所想,瞥了一眼,依旧没什么额外的表情:
“想用境界说事?”
司徒芳立马噤声,没有多言。
老人身影在黑暗中,沿着高高的台阶走向更高处的位置,整个地牢暗室的最高处,是一把镌刻着蛟龙的黑木大椅。
“当神起境遍地都是?镇北辖境这样的棋子,没几个了。”
司徒芳还是有些不服气:
“可那风千陌只有入品境而已……”
老人摆摆手,没有让司徒芳继续说下去;这个一直微微弯腰的独臂男子立马噤声,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你能活下来,很不容易。上次的任务没完成,也不怪你,变数是变数,为父还是讲理的。”
鬼头杖一声声敲击在台阶上,似乎每一声下去,这地牢中都要再阴暗几分。
终于,那老人到了最高处,在那座位上坐下。
他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人,还是接着在与那独臂男子言语:
“芳儿,别不服气,去你一臂那人,我也算不出什么额外的东西,是个有嚼头的人。他敢把那个小家伙散养,你觉得会连个防备龙跃境小宗师的后手都不留?至于刺那丫头……”
司徒芳低下头,目光阴寒:“刺客没有回绝命令的权力,这个棋子已经拿不住了。”
老人微微闭上眼睛:“自古人心浮动最难测……”
而后,老人浑浊的双眼望向另一边站立着的男子,他本就比司徒芳要高大许多,再加上司徒芳一直微微躬身,又是独臂,更显得那人格外魁梧。
“朗炎,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司徒朗炎面色冷峻,哪怕在这个令朝中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国师面前,依旧没有多余的神色:
“勾心斗角的事,我不掺和。”
老人对长子的这种态度不以为意,甚至带了些笑意;司徒芳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不善。
“你啊,脾气确实应该改改……”老国师轻轻念叨,像极了一个对孩子无可奈何的老父亲;但下面两人都知道,如果真的将高坐上方的父亲当成孱弱的老人,他们也就离死不远了。
老人轻轻敲击黑木椅把手上雕刻的龙头,望向司徒朗炎:“这些小事你不上心,雷家那小子,你应当盯住了?”
“偷偷破了瓶颈,三十岁神起三境,是个人物。不过没什么多余的心思,还在鼓捣他的问剑大会。”
老人摇摇头,颇有惋惜神色,司徒芳却有些后背发凉。
“空有一身武力,不成事啊……”老人轻轻以杖击地,几道黑影窜入地底,很快,地底深处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
司徒芳面色冷淡,事不关己高挂起,何况那小子确实不知天高地厚。拿了鬼神杖就当是天下第一了?东苍皇朝四大宗师是白叫的?
司徒朗炎眉头皱起:
“真要这样关小弟整整一年?”
“我们议事就帮着他好好修炼,早点找柳山凌雪耻,多好的事,是不是啊?”当朝国
师司徒虬又用那柄鬼神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几道黑影再次顺势从杖上脱离,钻入地底。
地底惨叫更加惨烈,只是很快又微弱下去,不知是喊哑了嗓子,还是喊不出声了……
司徒朗炎不再说话
这是司徒家的惯例了,做错了事便会被束缚在地底魂池,受百鬼攻伐。那种不得片刻歇息,日日夜夜受撕裂灵魂之痛的感觉,他早年也吃了不少。其中苦痛,确实令人生不如死,以至于直到现在,司徒朗炎还会在半夜头疼而醒,找朝中神医看过,似乎是灵魂受损。
灵魂受损,天下怕只有国师府一家术法有这样的能耐。
司徒芳半点不敢违抗父亲命令,也是因为早年吃了一次这种苦头。那时司徒芳只承受了半年,终身难忘,此后外出执行任务,看似轻松写意,实际上每次都力求算无遗策。这么些年,没有一次失算唯独这次,在镇北辖境丢了一条胳膊。
但真让司徒芳亲自选,宁愿丢掉两条胳膊,也不愿再下一次魂池。
听着地底深处传来的惨叫逐渐喑哑,司徒芳竟觉得有些悦耳:毕竟是个有能耐的人啊,初下魂池被铁链禁锢,依旧将魂池搅了个天翻地覆,甚至还有力气顶撞了父亲几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只是现在还笑得出来吗?
“芳儿。”
司徒芳打了个冷战,赶忙上前一步,将腰弯的更低了些。
“你们两个做哥哥的,也都得记得教训。不按我说的做,心更大一些,这没什么问题。就像久让过万军山,如果白令君确实死了,久让半点苦都不用吃,可惜,鬼神杖里的恶魂死了不少,白令君还是活得好好的,这就有些问题了。”
司徒虬语气很慢,说的话也无半点气势,但司徒芳还是感觉满肩都是压力,额头布满了汗珠。
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司徒虬轻轻摩挲着把手上的蛟龙之首,抬头望向前方。
“人心浮动最难测,我们也可以,在人心处做些手脚……”
司徒朗炎不像司徒芳,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他双手环抱,没什么顾忌:
“父亲为何非要杀风千陌呢?一个入品境的小孩子而已,更何况已经不再是镇北王府的人了,儿臣觉得没什么必要。”
高台之上,老人眯起眼睛。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来。没有立刻开口,老人拄杖一步步走到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长子面前。
嘴角还是带着笑意,司徒虬轻轻点了点司徒朗炎的眉头:
“这个问题,不要再问第二遍。”
老人慢步走出地牢,两个儿子都没有转身去看老人的背影,只听到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逐渐远去。良久,司徒芳才抬起头,他此刻已经满头大汗。
转身望向自己的大哥老人那轻轻一点,司徒朗炎没有尝试躲开。此时,司徒朗炎眉心处缓缓渗出一点鲜血,周身气机疯狂外溢,将司徒芳额前的长发都吹了起来。
司徒朗炎抬起右手,轻轻下压,周身紊乱气机随即稳定下来。他轻描淡写抹掉了自己额头的鲜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大哥,你……”
“不打紧,伤了点经脉而已。”
司徒芳吞了口唾沫,没有立刻追上去。耳中的惨叫声已经彻底微弱下去,他半点不关心地底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在衡量,那一指,如果是点在他司徒芳的额头上,究竟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
秦家镖师押运着大批的紫砂壶,前往临镇转交货物。当然,这其中藏着秦府打点关系的其他黄白之物,就不足为
外人道了。
长长的车队缓缓在山间小路前行,虽然是寒冬天气,但这样赶路,没有一个人觉得冷清。镖师们各个有些真本事,艺高人胆大,互相聊天打屁也快活得很。
车队尾巴上吊着两个人,则显得冷清许多。少年牵着马,马上坐着一个幕篱少女。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紫砂县?”风沫羽坐在马上依旧在运气,甚至也在尝试将那些气府关隘中得剑气炼化。她没觉得是痴人说梦,因为这些剑气似乎确实有些亲近她的意思,但又总少了些什么。
此刻发问,是如何都不得法门,练得有些乏了。
“觉得这里不好?”望着前方的同门镖师是一派热闹的场景,风千陌心情不错。
“你舍不得走啦?”风沫羽透过幕篱,斜睨风千陌。
风千陌正朝前面挤眉弄眼的一个汉子比了比拳,那汉子做了个鬼脸继续与同伴瞎扯。听到风沫羽的话,风千陌捏着下巴,没有立刻开口,反而认真思忖起来。
“走神了?”风沫羽这样想着,但也没有说出口,只当那家伙把自己的话当了耳旁风。
走了许久,风沫羽正要再闭眼练气时,风千陌才开口:“你如果觉得腻了,我们可以早些走。”
“啊?”风沫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离开紫砂县这事。”
“哦……”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本来打算押完这一趟镖之后,再养两个月伤,等开春我们再去别处。但如果你觉得腻了,这趟镖押完我们就可以走了。”
“啊……”
“押完这趟镖,遇见龙跃境我都还算有一战之力。现在我们身份都无人知道,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目前就走了几个小地方,都是太平地方,再去南边乱些的几个镇,可能就有架打了。”
“只是我伤全好之前,可能你身上的禁制还得留着,多多担待。”
风沫羽探身一个弹指打在风千陌后脑勺,风千陌也没有躲开,轻轻揉了揉脑袋。
“我随便问问,你伤好了我们再走吧,不然打架的时候我束手束脚,不舒服。”风千陌虽然破了境,但伤确实不小,那晚如果差几步,可能第二天早上风沫羽去风千陌房间就只能看到一个尸体了。
想起了些什么,风沫羽掀开幕篱:
“喂,你那晚那个什么一半意义,怎么说的来着?”
“额……”风千陌咽了口唾沫,不太好意思说得出口了。
等半天没个回声,风沫羽白了风千陌一眼:
“现在害羞个什么劲,那晚也没见你害羞啊……”
提起这一茬,风沫羽其实也有些不自在:“我跟你说……咳咳,以后碰见喜欢的姑娘,别傻不拉几说什么一半的意义,要说全部的意义,知道吗?”
风千陌转过头,有些懵:
“骗人干什么?”
风沫羽一锤锤在风千陌头顶:
“朽木不可雕!”
风千陌揉了揉,牵着马,不以为意。
风沫羽恨铁不成钢,一把扯住风千陌衣领:
“你怎么该聪明的时候傻乎乎的?你那一半就是真的了?哄人干嘛不哄到底,扯个什么一半两半的!”
“怎么就不是真的了?一半是为前辈和水音,一半是为你啊。”
风沫羽撒了手,掰掰手指头,疑惑不解:
“你自己呢?”
风千陌转过脸,指了指自己:
“我自己?”
“我自己的算在你那一半里。”
第八十四章 镖至
说完话,风千陌就转回身去默默牵马了。刚刚脱口而出之后,连他这种反应迟钝的都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是不是太会活学活用了?卿童前辈要是知道我也变得这么会说话,会不会很高兴?
想到这,风千陌眼中的神采又黯然下去,不自觉握住了蕴藏着一道锋利剑气的木剑。
风千陌还是牵着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马上风沫羽脸色有些不自然,一时没什么言语,沉浸入心事的风千陌也没怎么注意到。
……
秦家镖队有一位窥星境的老前辈带队,这种境界,在小小的紫砂县说是江湖第一人绝对不为过。只是那位复姓公孙的老镖师从不喜欢身边的人这么叫他,一旦有人这样瞎恭维,平时和颜悦色的老镖师绝对翻脸,说这是在丢他公孙老头的脸。
撇开这个不提,公孙老镖师性格其实很好。虽然对谁都谈不上热络,但你若真要找老头请教武夫修行,江湖经验,老头向来是不吝啬的,姿态更是跟高高在上不沾一点边。同府的镖师哪怕只是找老人侃大山,瞎胡扯,只要有酒喝,老人也不怎么拒绝。所以秦府上下其实都喜欢这老镖师,也都服管,一个个不管多大岁数,都称呼老人一句公孙大爷。
风千陌曾听汉子们私下谈论公孙大爷,有汉子唾沫飞溅,不厌其烦讲那公孙大爷早些时候如何如何见过大世面。那时公孙大爷似乎是在镇上修者府做事的,乖乖,镇上的修者府!
只要是镇上的修者府,甭管什么位置,在这些只会些武功把式,连修炼一途都没踏上的汉子眼里,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如今这公孙大爷是怎么个境界,这些汉子其实也搞不太清楚,知道打不过,稳当当紫砂县第一就完事了。当然,这话只能私下说,若是给公孙大爷听见,怕是又得挨骂。
紫砂县确实是个偏僻的小地方,公孙大爷十年前为什么来县里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是在修者府办事结了仇的,但这种说法没几个人信看大爷这脾性,像是个能结仇的?再说,在修者府,上面可是镇北王府!能结下什么仇?
故而第二种说法似乎更让人信服,说是大爷在执行任务时受了伤,落下了病根子,于是便退到了这小地方安度晚年。风千陌也觉得第二种说法更合理,他与那些汉子不同,看得更清楚公孙大爷确实是伤了根本,如今这窥星境,只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了。
风千陌如今也是窥星境了,虽然伤得不轻,但显然要比公孙悌强的多。风千陌那一晚破境,老人也都看在眼里,第二天私下里道了贺蹭了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公孙悌如今境界确实虚了,但眼界还是在的;早在风千陌两人投奔秦府时,便是公孙大爷直接拍板,与秦家家主说这两人可以留下来。当时风千陌只是入品境,又没学过什么隐藏实力的法门,公孙悌便轻松看穿了风千陌的境界。
不到二十岁的入品巅峰,如今是不到二十岁的窥星境,那些大门派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吧?
经经历了许多许多的公孙悌明白,这两个年轻人身后一定有故事,但这些人的故事,他都一把年纪了,知道了徒增是非。
在风千陌刚入府时,公孙悌就仔细留意观察了两人秉性,那普通女子冷淡些,似乎万事都不放在眼里,也没什么欲求野心,看起来不像会给秦府惹祸;年轻男子则是个好脾气的,虽然有灵性,天资好,但没什么傲气,实在得很;于是慢慢两人也跟着一起走镖,也没出什么岔子。
因为官场变动的原因,近几次秦府走的其实都是些比较大的镖了,每逢有这样的大镖,公孙老爷子私下里都会与风千陌只会一声。当然,如果不是近期要走这些大镖,公孙悌也不会帮着拍板留下风千陌。弱虎生强翼,一不小心便是好事变坏事。好在这后生小子还算不错,公孙悌也安心了些。
所以这几趟镖里,看似万事不操心,经常吊在队伍最后,似乎有些游离在镖师们之外的风千陌,知道的东西其实不少。比除公孙悌之外的汉子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这趟镖也算顺利,秦家的镖有公孙悌守着,向来难劫。劫匪若是想搏个大的,往往会选其他更贵重的车队,公孙悌压的紫砂县镖在他们眼里就是鸡肋,只怕得不偿失。
这趟镖的目的地便是临镇墨集镇却山县,看上去跨了镇,其实只是在两镇边缘走了走。墨集镇是镇北辖境少数的,书香气浓些的镇子,此镇学子最多,每年进国都龙阙赶考的学子同样最多,高中皇榜之后留京为官者又为最多。
因为书香气重,墨集镇江湖气也就相对的弱,早年经常被其他大镇耻笑,说此镇是吾辈意气消散地,是镇北辖深埋软骨池。不过之后叫嚣尤为激动的几镇,作为一镇之主的修者府府主全部被撤,新府主上任后境内那批骂得最欢的全都遭了殃,死伤极其惨烈。当时那场骚乱,还波及了秋霞镇的一镇权贵,好像是闹到了镇北王府,结果镇北王亲自出面,罚得更加“不近人情”。当时全境在墨集镇一事上无一人敢多说一句,也是这次风波让本来只是笑柄的墨集镇抬起了头。
当然,有些内幕其实风千陌知道得更清楚,例如现在的墨集镇修者府府主其实来自镇北王府,背景才是真的大得吓人。当年那个权贵,踢到了连柳当家的都要由衷尊称一声“陈先生”的镇北王府“一把手”,你们不被狠罚,谁被狠罚?
要知道,那陈先生,可是能让郡主都乖乖听话的厉害人物;据说陈先生生气的时候,连王爷都得陪笑……当然,这话三当家让不要乱传,传了也别说是他说的,不然脑袋怕保不住……
镇北辖境内,紫砂壶这类文人雅物,也只有在墨集镇能有些销路;当然,需求也不大,毕竟有那位陈先生的关门弟子管着这一镇之地,短时间内奢靡之风就不会抬头。紫砂县的这些玩意儿,最主要还是由官府卖到东苍,而秦府胜在产量相对较小,托却山县熟人卖到这一镇之地,也不算特别困难。
墨集镇江湖气本就不重,却山县又是个如同紫砂县的小
县,其实也没什么卧虎藏龙。
一行人到了却山县,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就是等接货一方验完了货,公孙大爷拿了商贸所得,便可以回去了。
在验货和公孙大爷出去做客商谈的小段时间里,镖师们便可以在这新地方随便转转。公孙大爷向来懂这些汉子在想些什么,一到县里便早早提前预支了些报酬给这些家伙挥霍,只要不惹事,四处玩玩也是没问题的。整个墨集镇治安风气都极好,这是全境都出名的。
汉子们夜里出去花天酒地之前,还是会有几个热络地来招呼风千陌,但其实也不会真奢望这家伙就出去了。
果然,傻小子又在装模作样修炼,进了墨集镇,拒绝人也拒绝得文质彬彬的。
这时候,来招呼的汉子也都有自己找点乐趣的法子,一个个冲着风千陌隔壁房间挤眉弄眼。这时候,风千陌就现了原形,佯怒未成,变成了笑骂:
“滚你们的蛋!”
汉子们心满意足离去;当然,走得不会太快,因为这时候如果旁边的房门恰好打开了,能看上一眼风妹妹摘了幕篱的模样,那可就赚大发了。
很遗憾的是,一个个缓缓迈着小碎步,走时眼巴巴盯着隔壁房门的汉子终归没看到风妹妹一眼。
风千陌头疼得很,但也无可奈何谁让我家妹妹确实生得好看?这么一想,风千陌心里倒又有些甜蜜蜜的。我家妹妹生得好看,也挺给我这哥哥长脸的。每思及此,风千陌都要一阵后怕幸好当时那一剑没在妹妹脸上留下刀疤,不然他得后悔一辈子。
他从来没去想,自己的胸口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风千陌和风沫羽兄妹俩是少数的住了单间的两人,其他汉子则大多凑合着住了大炕,省下钱去多喝上些好酒。
风沫羽向来是不喜欢瞎转的,所以风千陌也就始终守在妹妹的房间旁边。但其实内心深处,风千陌还挺想出去转转,看看却山县的风土人情,也算是简单了解了解墨集镇的情况,管中窥豹一番。
却山县水浅,可不代表墨集镇就简单了。风千陌模糊记得,曾听柳大当家的谈起过墨集镇看似水最浅,实则水最深。
风千陌知道是跟朝政和读书种子有关,但从没有深思,实在是有些东西他注定摸不到,也没那么缜密的心思去看棋局。
卿童前辈也说了嘛,风千陌就是个不开窍的臭棋篓子……
墨集镇究竟险不险恶,其实从修者府府主的身份也看得出来。旁人不知道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府主有多大的学问,风千陌能不知道?对这些人,只能往高往远了去想。把陈先生的关门弟子放在一个“水最浅”的镇子,好玩啊?
所以,还是觉得去县里看看比较好……
只是一个人出去,风千陌又不太放心得下妹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风千陌弹跳起身,满目惊奇:
“心想事成?”
第八十五章 选择
“出去转转?”
门外,装束整齐的风沫羽没戴幕篱,眉眼清秀。
风千陌有些纳闷,没什么动作:
“你今天这是?怎么突然有了兴致?”
“就说你去不去?!”
“不是,怎么突然又生气了?你是喜欢却山县?以前走镖去的几个地方也没见你有心情去转啊?我还问了你好几次来着,我还以为这次……”
风沫羽刚刚洗完了澡,本来神清气爽,此时一见这个句句话不合时宜的木头疙瘩,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拳头紧握,嘴唇颤抖:
这家伙怎么总是在不该多说话的时候嘴巴决堤?你就没个把门的门牙?!我邀你出去转转,一定要什么理由吗?女孩子的心思,非要全跟你说个明明白白?
风千陌把手伸出,放在风沫羽额头上:
“怎么?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是出去散心吗,往常你确实没这个习惯啊......”
风沫羽脸色有些泛红,不知为何就是有些火大。猛然间,风沫羽全力一拳挥出:“你是话痨吗?!”
这一拳,甚至牵引了体内剑气,有些生疼。
但是今天,某人就是该揍!
拳头生风,哪怕有禁制在身,那也是龙跃境的全力一拳!若真结结实实打在了风千陌身上,今天一天确实是没办法出门了。
风千陌瞳孔微缩他完全搞不明白风沫羽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主动要出去转转就十分反常了,现在又是为什么生气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心思很多,脚下却半点不慢。风千陌晃了晃身形,如同一阵清风,看似没什么动作,但脚下已经横移出去一小步,避过了这一拳。
风沫羽白嫩的拳头停在风千陌耳边,风千陌是避过了这一拳,但那一拳带起的罡风则像是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呼在了他脸上,此刻有点火辣辣的疼。
“额……”风千陌强装镇定,他能看出这一拳不是为了要他的命,但眼前比平时似乎还要更好看一点的风沫羽确实生气了也是真的。纵使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冥冥中还是有种直觉阻止了风千陌继续问下去。
千万为何之问停在嘴边,空气如果再安静多一刻,风千陌就要脱口而出。
好在,一句冷冰冰的话从风沫羽嘴边掉了出来:
“你,去,不,去?”
风千陌莫名有些冒冷汗,可能被这股气势震住,满心疑问全部抛在脑后,连连陪笑:
“去去去,去的,去的,求之不得;今天天气正好,月光皎洁,适合外出,适合外出……”
风沫羽这才收回风千陌耳边的拳头,冷冰冰转身向外走去。
风千陌屁颠屁颠,点头哈腰跟在后面……
寒冬时节,却山县街上却处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深冬的寒意都消减许多。
临近年关,那些一年到头四处行走,为生计奔波的人们都会在这年末时分忙着将一年的生意收个尾。行人多了,各处商铺也就还有不小的生意要做,街上比平时更红火也就不足为奇。何况本县之内,同样有许多采购年货的人,街上各个商铺为了讨喜,也大都提前挂上了红灯笼。
人人面色喜气,比平时更和气些,街上的气氛确实让人舒服。
风千陌双手缩在袖
子里,拢在身前,嘴里吐着白气,有些感慨:
“临近年关了啊……”
风沫羽一路都没有与风千陌多说话,自顾自在前面快步往前走,后面跟了个傻的,就永远吊在后面不知道跟上。哪怕她后来刻意放慢了步子,后面那团青色依旧是不急不躁跟在后面,始终与她保持一个几乎不变的距离……
原本是越走越气,但走得久了累了,气又慢慢有些消了。主要也是街上气氛,是风沫羽从未见过的。街边一些吃食的热气偶尔会混着香气扑到脸上,街边酒楼、茶楼上挂着大灯笼,红光映在脸上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这红光也带了温度,让人更暖和一些。
“年关啊……”修行之人听力极好,风沫羽又一直留意着后面,此时脚步更放缓了一些,目光有些痴了。
她的年关,向来是在一个黑色地穴,由国师和几个公子帮着冲击经脉,硬生生拔升境界。这些就是她过年关的礼物,因为作为一个刺客,境界越高,才越不容易死。
她明明感觉很苦,经脉撕裂很痛,但她从不拒绝这样冲破破境关隘。因为有另一个叫“刺”的姑娘,想要成为最优秀的刺客;因为国师承诺过,刺客最终会被解放,在坏人被杀光的那一刻。在那之前,所有人都需要为那个美好的未来付出代价,流出鲜血,包括那些妨碍这个未来的人,也包括刺客本身。
哦,对了,年关每次破境结束,她还会有一盘糕点,就放在血泊中她的身边。她醒来都会缩在那间黑色地牢把糕点吃掉,那糕点确实很好吃。吃糕点的那点时间,是她一年里很少的,能感受到甜意的日子。
良久,才感觉有人把手放在了自己头上。风沫羽第一次这样走神,清醒后眼神重新冰冷:
“手放下。”
“这是我从一个前辈那学来的,我觉得这像是一种守护,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风沫羽拍掉风千陌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风沫羽突然停步。
风千陌不明所以,跟着停在她的身后。
少女望向路边那热气腾腾的铺子,里面卖着现煮的混沌。
“哥,”伫立良久,风沫羽才开口,她的声音有些喑哑:“我们能去吃碗混沌吗?”
风沫羽身上微微颤抖,情绪有些不对。
风千陌走上前,将风沫羽的手握住,这一次没有再去问那么多为什么,也没有问那么多为什么的想法。
他牵着妹妹的手,缓缓走向那个混沌铺子。青衫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显得有些高大,将身后一身黑衣的小丫头完全挡在了身后:
“当然。”
风沫羽跟着那道身影,一步步向着铺子走去。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抬头。她知道,那个背影很好看很好看,看着那个背影就会让她很安心很安心。就像在秋水镇时,那个说出“我在一步,风沫羽就可以不退一步”的那道背影。
只是,他手心的温度已经将她冰冷许久的心温暖,如果再看那道背影,她怕,她怕她会说出真相。
“风沫羽,风沫羽,我好嫉妒你,有这样一个哥哥......可惜,我不是风沫羽,我是刺,手上早已沾满鲜血,无法回头的刺……”
两人落座,风千陌要了两大碗混沌,怕妹妹不够吃,还特意询问了老板收摊的时间,免得买不到
第二碗。
风沫羽平时便对这些不是很在意,此时埋头就开始大口吞着混沌。
风千陌忙走到桌边:
“慢点吃,刚出锅的,烫!”
风沫羽不愿理会,一个接一个地吞着。
此时风千陌才发现,那个小丫头满脸泪水,泪水滴到碗里也不在意,混着脸上的泪水将滚烫的混沌一个个吞下。
风千陌一把攥住风沫羽的手,眉头紧皱:
“这是做什么?”
风沫羽泪水流得更快混沌再烫,带来的苦痛都不及此时心里的万分之一。她难得的没有挣开风千陌的手一意孤行,被攥住的那只手松了筷子。两支筷子掉在桌上,一只跌到了地面。
风沫羽抽出手,擦了擦眼泪:
“他很喜欢吃混沌,喜欢把混沌摊凉了一个个往下吞,说是喜欢吞下混沌时喉咙里很滑的感觉……”
风千陌没有插嘴,默默听着。
“我告诉他,那样对身体不好,小孩子这样吃会伤到胃,而且容易噎到。”
“那个从不听自己父亲话的小男孩,很听我的话,后来吃混沌都会好好嚼。”
“为我改掉他作为乖孩子唯一的怪癖之后,他很喜欢缠着我,那段时间我经常和他一起去吃混沌。”
“那年我十三岁,他只有七岁。”
风沫羽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支筷子,放在了碗的另一边,与另一只筷子隔开。她眼睛中没有了任何光彩,脸上的泪水也干了。
“可是他不知道,我是去杀他的。”
风沫羽抬起头,眼中又有水光在打转:
“所以,这样的我,你要怎么办?”
风千陌盯着那两只筷子,他探出手,将风沫羽的碗端起,仰头饮酒一般将滚烫的混沌往嘴中倒去,一个个混沌全都没有嚼过,便滑入腹中。
将碗中混沌一饮而尽,风千陌将碗放在自己一边,将两只筷子重新并好,递向风沫羽。他用衣袖擦了擦嘴:
“这样做。”
风沫羽没有去接下那一双筷子,她抬头望向那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神色迷惘:
“因为我是你妹妹吗?”
风千陌眼神清亮,点点头:
“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
风沫羽起身,向店铺外走去。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撒着清冷光辉的残月,映着她的脸颊有些苍白。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妹妹呢?你还会原谅我,这样对我好吗?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是风沫羽?”
她终归没有勇气这样开口。自始至终,黑衣姑娘也没有去接下那双筷子。
……
返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什么言语。风千陌只觉得妹妹还在为往事伤心,也不知如何开口。他能为风沫羽抗下所有的罪责,用自己的余下的全部光阴去偿还,但风沫羽自己的心关,还是需要她自己去过。而且他风千陌大话说得已经不少了,他帮风沫羽偿还过往,能还得了多少?不也只是聊以慰藉?只是他把妹妹看得太重,这是心路上唯一的一道出口了。
两人都有心思,没有发现阴暗处,几个商铺小贩频频瞟来的目光。
……
深夜,一道冷箭射向风沫羽的窗边。风沫羽取下那冷箭底部的密信,神色复杂。
第八十六章 蝶魅
一家近日忽然被人重金购下的茶楼中,两位姿色动人的女子在二楼一个雅致的小间见面。但两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一个穿着得体雅致,淡妆轻抹,全身却不断透露出一种难以阻挡的诱惑力。一颦一笑之间,似乎便可以令无数男子倾倒。一个一身利落黑衣,与男子装扮一般无二,虽然长了一张精致的脸,但脸上的冷峻神色始终让人望而却步。
“国师府,蝶魅直属,绮仙,见过刺大人。”那长着精致容颜的淡妆女子刚刚从门外走进,稍稍欠身,算是见礼。
风沫羽早已被人领到此处,没有起身,皱起眉头:
“你是蝶魅?”
蝶魅与刺客分属不同体系,两人并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绮仙也不在意风沫羽毫不还礼国师府刺客,从来是这样的风格。
她缓缓坐在风沫羽对面,始终带着和煦微笑,言语轻缓:
“怎么?刺大人对蝶魅,有芥蒂?”
“你们蝶魅行事,我没资格评头论足;只是国师府让你一个蝶魅来却山县,怎么帮我?”
蝶魅全部是女子,一旦是蝶魅身份,便意味着只是凡人。也只有凡人,最能让那些自以为惊才艳艳的猎物生不出戒备。
“刺大人这话说得有些欠妥啊?策反劝降一类事,向来我们蝶魅最拿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铁骨豪侠最易肝肠断。”
绮仙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笑容依旧,眉眼动人。
“可是上封密信不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劝他吗?”风沫羽神色不变,声音还是带着冷意,但桌下的手微微握起。
“哦?”绮仙将手中茶杯放下:
“刺大人已经有法子了?那绮仙也不在意白跑一趟,早些回去复命也好的。”
蝶魅在国师府勾勒的棋盘之上,一生只会被使用一次。她们从小只习魅术,往往百变,可端庄大气,也可腼腆内敛;可浓妆艳抹,也可小家碧玉。当然,琴棋书画一类事,也都不会少学,因为一旦国师府决定对某个人使用蝶魅,那个人一定不是简单人物了。蝶魅所属女子,往往极其聪慧,所知所学极广且精。可以说,培养一个优秀的蝶魅,比培养一个优秀的刺客还要更难千倍百倍,整个国师府真正能够出府派上用处的蝶魅数量从来稀少。而且蝶魅只能是处子之身,执行过一次任务之后便不会再对国师府有什么裨益。
国师府蝶魅看似辛苦,只是工具,其实结局大多很好。
因为蝶魅很少失手。
成功让那些无论在何处都前途似锦的人才衷心归顺国师府后,蝶魅往往会由红颜知己变成原配夫人,与那人共度余生,享尽荣华富贵。本就惊才艳艳的人,一旦身后再有国师府支持,最终能走到的位置都不会低。
哪怕蝶魅失手了,也只是会被召回国师府,由国师府赡养余生,吃穿不愁。
当然,终归是棋子,还是有些下场凄惨的蝶魅的。这类蝶魅,往往是真的与目标之人互相喜欢,而目标之人又确实不愿归顺国师府,且又足以为患。这时,蝶魅的最后任务就是凄惨死去,以一个“情”字坏男子道心。
国师府历史上并不缺这样的蝶魅。那个姑娘的行动目标,
那个天资不凡,志在神起的城主之子,因为红颜之死,为情所困,终身滞留在了龙跃初境。最后郁结于心,始终难解心结,英年早逝。
这也是蝶魅很少失手的一个原因她们很多时候,其实可能是真的动情。当然,国师府愿意看到蝶魅动真情,也自有办法让她们无法背叛国师府。
风沫羽向来不喜欢这些玩弄情感的手段,更觉得那些蝶魅可怜到了尘土里,哪怕最后风风光光当上了原配夫人,依旧可怜可憎。
此时面前的绮仙,尤其让她厌恶,哪怕绮仙的一举一动都合礼节,待人接物行云流水,更有着一股并不张扬的聪慧,也依旧无法阻挡风沫羽这种发自心底的厌恶。都是雕琢而已,再像真实的虚假,终归也只是虚假。
但绮仙抛出的问题,风沫羽没办法回答。任务就是任务,她现在确实没有任何进展。如果不是临行时国师给的那块玉石,让她有了这个妹妹的身份,她或许早就死了。
绮仙心思玲珑,眯起眼睛,掩嘴轻笑,百媚顿生:
“刺大人似乎有些心事啊?”
蝶魅常常动真情,刺客向来最无情。
“没有。”
“嗯,刚刚看刺大人的神色,还以为是想做我们蝶魅做的事,又有些不自信呢。若是这样,绮仙倒可以给些俘获人心的意见。”
“你想死吗?”风沫羽眯起眼睛,身上杀气勃发。
“咯咯,只是玩笑,刺大人不要往心里去。不算这次,刺大人执行任务从未失手,自然不会稀罕我们这些处处计较心思的麻烦手段。”
“绮仙这次来却山,行程匆匆,这条小命,还得要刺大人照拂呢。”
“风千陌不是个容易动情的,你不会有机会,蝶魅那套,对他没用。”
绮仙给自己的精巧茶杯续上茶水,风沫羽的茶水并未动过,绮仙也起身象征性地添了一点。
“刺大人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蝶魅的手段,刺大人应该是不曾见识过;多少铁石心肠,豪情万丈的少年郎,最终不还是一个个困在了一个情字里,再也走不出来?英雄美人,自古被人放在一起,不是没有道理。”
“你有几成把握?”风沫羽捏住桌面的茶杯,却没有拿起。
绮仙笑着摇头:“绮仙又不是神仙,不曾见过风千陌,那里能开口说什么几成把握。”
风沫羽暗戳戳松了口气,将茶杯拿起,喝了一口。忽的想起一事,风沫羽心中又紧张三分:
“你是哪一府的蝶魅?”
绮仙摇摇头:“刺大人,问这个,不合规矩吧?”
“我现在相当于你在却山的护蝶者,如果是这个身份,就合规矩。”、
蝶魅全为凡人,护蝶者则专门为保护蝶魅安全而存在。
绮仙放下茶杯,一只手臂撑在桌面上,食指点在自己的酒窝上。思忖稍许,点点头,脸上露出笑颜:
“这样,倒也说得通。”
“魂生府。”
风沫羽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入品,窥星,龙跃,神起,化生。
涯畔府,散星府,鸾凤府,堕神府
魂生府。
……
出茶楼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天色微亮,街上无行人,天上无星光。
风沫羽昏昏沉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的客栈之中。躺回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风沫羽瞳孔有些涣散。
……
“出去转转吗?”
天色刚亮,风沫羽便敲开了风千陌地门。她一夜未睡,修道之人其实接连几夜不睡问题也不大,但此时风沫羽地脸色并不好。
本来又有满口的疑问,幸好风千陌及时反应过来,全都吞了下去。
“嗯,去哪?”
“我想跟你说点事情。”
“说事情?说事情的话,房间里就行啊?”
“很多事情……”
风沫羽没有再多解释,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风千陌只好赶忙拉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跟在风沫羽身后。
“很重要的事吗?要去哪谈?茶楼吗?”
“嗯。”
“我们兄妹之间,还要这么正经啊?”
风沫羽没有理会,只是不断向前走着。风千陌也逐渐习惯了风沫羽的怪脾气。妹妹脾气坏一点,他脾气就要好一些;妹妹不爱说话,他就要多说一些。所以路上都是风千陌在不断和风沫羽讲些从其他镖师那里听来的却山县趣事和有趣风俗。
风沫羽越是感觉到风千陌对“妹妹”的关心,越是心烦气躁,心中压着更加难受,始终没有说话。
终于,二人走到了一家茶楼之下,茶楼高大古朴,是个有年头的老店了。
二人登上二楼,进了一个雅致的小隔间。
风沫羽率先落座,要了两壶茶水。风千陌感受到这座小茶楼竟然有修士藏身,生了些戒备,不动声色的以灵力试了试茶水,水并无问题。
二人相对而坐,良久无声。
风千陌盯着始终低着头看着茶水发呆的风沫羽,总不见她开口,只得打破沉默:“沫羽,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神神叨叨的?”
“也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你非要来茶楼说,这雅间似乎不便宜吧?哥哥虽然还有些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风沫羽难得没有犟嘴,轻轻嗯了一声。
风千陌有些浑身不自在:
“沫羽,你没事吧?这两天一直情绪不对。”
风沫羽捏紧了茶杯:
“我如果告诉你,我其实一直还在与国师府联系,透露你的行踪来对付你,你会不会很生气?”
风千陌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多大事,对付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风千陌小啜一口浓茶:
“不瞒你说,其实那只死鸽子我看到了。破境的瞬间修士的感知会提升很多,那鸽子正好在我破境的时候飞进你窗户,我看到了……你今天能这样跟我说开,我反而很高兴。”
“那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呢?会不会已经死了?”
风千陌整个人瞬间凝固,雅间里一片沉默,格外压抑。良久,他才将茶杯轻轻放回茶桌,直直盯着风沫羽:
“你说什么?”
第八十七章 游戏
“我说,如果,我根本不是你妹妹呢?”风沫羽抬起头,眼底有水光闪动。
雅间之内,落针可闻。
……
“蝶魅一生只执行一次任务,你辛辛苦苦一直到魂生府,结果把这次任务的机会花在一个窥星境年轻人身上,值当吗?”
绮仙脸上半点没有风沫羽想象的无奈或者恼悔。
或者说,绮仙心底本来就没有这些情绪。
她眼眸微动,眼神憧憬:“窥星境啊……很好了,谍报上说他是入品境呢……刺大人,你知道什么是蝶魅吗?”
风沫羽有些失望,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愿闻其详。”
绮仙其实将一切尽收眼底,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依旧有些雀跃神色,自顾自讲着蝶魅的心思:
“蝶魅啊,其实一生都见不到几个人的,有些蝶魅如果始终没有能力出府,便会呆在府里孤独终老。虽然没什么血腥事,但这样让一个女子一点点孤独老去,也还是有些残忍吧?”
“所以,我们其实都会很努力地去学习,获得出府执行任务的机会。蝶魅其实是可以拒绝三个任务的,但一旦能让老国师打出我们蝶魅这张牌,其实都是讨喜的男子,很少有前辈会拒绝任务。”
“刺大人这样的刺客,最重要的是无情;做蝶魅,却最要真情。所以我还是很期待能见一见那位,能让国师用上魂生府蝶魅的窥星境公子的。”
绮仙笑魇如花,脸上的憧憬和好奇不似作伪。但偏偏这样,让风沫羽心中更加难受:
“先是二公子亲自出手,现在是魂生府……一个窥星境修士,国师为什么非要花这么大力气对付他?!”
“绮仙也很好奇,应该是位很有趣的公子。”
风沫羽觉得风千陌那呆头鹅绝对不可能是绮仙的对手,更有些怒火中烧,暗戳戳骂了一句死花痴。
绮仙不好意思的端起水杯,有些拘谨地抿了一口:“女子太易动情,是不是有些不知廉耻了……”
风沫羽一愣我刚刚说出口了?应当是没有吧……
风沫羽愣神的时候,绮仙又接过了话头:“刺大人,所以不用勉强自己,一次任务失利而已;剩下的,可以放心交给绮仙。”
“我没失利!”风沫羽一把将手中茶杯狠狠砸在桌上,杯中茶水全洒到了手上。
自觉有些失态,风沫羽收回了手。她站起身,冷冷道:
“我自然有法子让风千陌归顺国师府,你们配合我就行了!”
绮仙跟着起身,静立风沫羽身后,如一株出水芙蓉,安静美好:
“那,刺大人的想法,能不能与绮仙说说,绮仙也可以帮忙再完善一些。”
风沫羽转过身,冷冷盯着绮仙的眼睛:“你,配合就好了,不用出面!”
绮仙半点没有惧色,点点头,施了个万福,退出了雅间。
……
“别说混账话,你自己承认那玉牙你从小戴到大,我们初见时也确实始终护着你……”
“那玉佩,我临行时国师才给我,说能救我一命……”
“那那玉佩为什么护着你!”
风千陌有些激动,已经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今日此时的风千陌,一起身身上便好似有剑气横亘,一个窥星境却有不输龙跃巅峰的威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风沫羽一把将手中水杯摔在地上,瞬间抽出怀中匕首,指着风千陌。她声音有些颤抖,但匕首很稳:
“风千陌,我不是你妹妹!是不是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动手啊!”
风千陌像是脱了力,瘫倒回椅上:
“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抱起脑袋,觉得似乎有针尖不断向着大脑深处扎去……
你不是风沫羽,那我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你不是风沫羽,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说?
你不是风沫羽,这么突然的把问题抛给我,让我要怎么接受?
风千陌,不忠,不义,不孝,所以最后,连保护妹妹都是个笑话?
这一瞬间,被风千陌日日夜夜苦苦压抑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听涛阁云起前辈在自己房中化成了一滩脓血,那晚夜空中漂浮着的血腥气,听涛阁祖师堂躺着的一具又一具同门的尸体,经脉尽断、浑身鲜血的三师兄,水连夜离开留下的一只血淋淋的眼睛,被木剑贯穿胸膛之后,师父苍白的脸上那自嘲的笑容,秋水派邱山前辈眼中的失望……
风千陌这些时间里,都在做些什么?
“你让我静一静……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风千陌双手上绽出青筋,狠狠抱着自己的脑袋。
风沫羽放下匕首,她想走过去摸一摸风千陌的头,但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手微微抬起,风沫羽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她脑袋昏沉地向着走出了雅间,她不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原来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但她不想再骗下去了。她就是她,她不想再披着“风沫羽”的外衣在风千陌的世界活下去。
如果她只是她,就只配在风千陌的面前死去吗……
“刺大人,得罪了。”街边一个拐角,突然闪出两个人影,一块毛巾猛地捂住了风沫羽的嘴。风沫羽完全没有心思反抗,本就眼神涣散的她瞬间浑身乏力,倒了下去……
……
“大人,现在怎么办?刺大人从茶楼出来情绪不太对,还要按照原计划吗?”黑暗之中,一个年轻刺客扶着彻底昏迷过去的风沫羽。
“等等老八他们的消息。”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是这一群刺客的带头人,他活了大半辈子,也只是一个窥星境小头领。这次行动,他其实根本说不上话,上面一个刺大人,手下喽下手太快,现在昏过去了;绮仙大人则不会插手这件事,现在这个情况,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在手下面前,他也只能保持镇定。
很快,便有另外几个年轻刺客来这边汇合。其中一个脸庞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快要入品的小修士神色激动,一到拐角处
便汇报情况:
“老大,刺大人和风千陌说话时没有刻意隐藏,刺大人好像是彻底摊牌,用了一手攻心计!现在那个风千陌心境失守,整个人状态极差!”
刀疤脸皱眉思忖,点了点头:
“明白了。”
茶楼雅间之外不远处,是一座有飞檐样式的酒楼。那刀疤脸如今已经摸到了窥星境中期的门槛,据谍报来看,风千陌如今才刚刚跻身窥星境。
立身在那酒楼顶端,刀疤脸刺客将一把上等灵器好弓拉成满月,眼如鹰隼,那箭尖之上闪着寒光,涂上了最狠辣的毒药以求万无一失。刀疤脸努力平复心情,但还是难掩眼中的狂热神色这一箭,说不得便是他刘余年建功立业的一箭!
“去!”
那一道冷箭带了刘余年最大的杀意,如一道流光,瞬间钻破茶楼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直直射向风千陌。
刘余年睁大了眼睛,他在等那道鲜血,那道鲜血溅起!
楼内,风千陌还是低着头,他抬起的手中,是那根冷箭,箭羽依旧在微微颤抖。
“毒箭……”风千陌声音沙哑,头疼得更加剧烈:“你还是要杀我!你果然要杀我吗?!”
风千陌日日夜夜不断滚走于身的剑气全部暴走,小小的一个雅间之内,剑气浓稠,遍地都是刮痕。那根冷箭,支离破碎,只有箭尾上,一个装着密信的小筒依旧完好。
那刀疤脸没有看到鲜血,却看到了茶楼的窗纸全部轰然破碎,房间之内剑气如滚。他抹了头上冷汗,转身便走。同时,他的心中也暗暗庆幸,幸好他依旧在箭尾留了密信,算是没有坏掉刺大人原来的计划。
茶楼雅间内,风千陌看了那道密信,身上的剑气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彻底奔走,如洪涛乍泄!
“你,一定要把我当傻子玩吗?!”
将一张大额银票拍在桌上,风千陌身形骤起,卷起一阵狂风,从茶楼二楼破窗而出。周遭三尺之内,剑气不散,万物可斩!
不多时,那道急速掠过无数屋顶的青色身影从天而降。向来轻功极好,身形轻灵的风千陌这次如同一颗青色的陨星,浑身剑气越来越浓烈,缭绕身旁如有实质,轰然砸在一个黑色废弃宅院之前。
一步一步,风千陌逐渐逼近那个掉色得已经有些斑驳的朱红色大门,脚下土地上到处都是剑痕。现在如果有入品境修士近身,不用风千陌动手,就只是自寻死路。
“风沫羽,不对,现在应该是刺了,”风千陌神色嘲讽:
“我来了,这个游戏,我会陪你玩到底。你说你被挟持,我便救你出来!今日除你之外,这间宅院中国师府无一人能活!”
风千陌在那间废弃老宅门口站定,身上气势攀升到顶峰。青衫男子双目赤红:
“今日风千陌,杀敌如喝水!”
我有剑气浩然三千里,斩尽天下龌龊不平事;
我有正道无量桃木剑,堪破人间虚妄红尘事。
今日风千陌,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第八十八章 战古宅
如狂风肆虐,又如浪潮奔涌,风千陌身上剑气奔流,如一柄利斧,刹那之间轰击在那朱红色大门之上。一时间木屑纷飞,本就年久失修的大门瞬间炸碎。
一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剑气随心,风千陌如生两翼,两侧剑气豁然展开,长长的一条院墙全部炸碎。傍晚的阳光射进院墙之内,将这里的阴冷全部驱散。
夕阳如血,血色残照闯进了这一方小小的院子。
“左三。”风千陌抬起左手,剑气缭绕,三道剑气激射而出,三道闷哼在宅院左边一间暗房中响起。有人跌倒,但再也没有了多余声响。
“右二。”风千陌左手向右一挥,又是两道剑气如被随意甩落的水珠,向着右边看不见的暗处射去,便又夺走了两人的性命。
“中,六。”风千陌微微犹豫,这时,房内终于有了声音。
“风千陌,你,你止步!”刚刚五人陨落,实在是太过电光火石之间,让人难以反应。刘余年擅作主张失败后本就心乱如麻,此刻越发心惊肉跳。从没见过这样的窥星境!这是窥星境该有的剑意和杀人手法?!那五个人虽然最高也只是入品,但不是草芥!
入品和窥星,是最接近的两个境界,修者需要迈过的最大坎子,应该是龙跃境。鲤鱼跃江而化龙,龙跃和前面两个境界是一道分水岭,入品,窥星都只能按部就班施展定式,到了龙跃才能随心所欲,无人可敌。再之上的神起境和化生境,差距更大,却也不是常人可以见到的了。
可风千陌出手,明明已经到了龙跃境随心所欲的境界……难道他又破境了?这才多长时间?窥星中期和后期都不要了?!
可宅院中那个青衫年轻人没有给刘余年再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周身游丝一般环绕左右的剑气全部聚拢,虚空中是一点又一点的小小的青色光芒,如血残阳下依旧清晰可见,如萤火点点。那点点萤火有的互相融合,有的又有一生二,二生三的奇异景象,只是这样看似很美的景象,却让刘余年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刘余年浑身紧绷,将手中的短匕更靠近了风沫羽雪白的颈脖同样是窥星境吗?面前这年轻人,真的跟他是同一个境界吗?
刘余年睁大眼睛,手上青筋暴起。他眼中已经开始有血丝,忽的一声怒吼:“老八,阻止他!”
同行六人中,那个被叫的老八犹豫的一下,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挥舞一把飞镰一下子破门而出。
刘余年瞳孔缩小,暗道不妙。
门外,风千陌始终双眼漠然,此刻终于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晚了,一点。”
周身流萤光芒一盛,全部激射而出,那流萤范围极广,前冲的老八根本来不及防御,正要回撤,那些绿色的光点已经飞过了他的身体。流萤去势不减,继续飞向门内一行人。
门内众人慌忙抵抗,刘余年眼神阴寒,反而放弃了抵抗。
那青色身影继续向前缓缓踱步,走到已经不再动弹的老八面前,轻轻将他扒开;那飞镰少年脸上稚气还未脱尽,此刻脸上全是临死的惊惧。论年龄,应当还未及冠。
风千陌脸色冰冷,心如死灰,不去看那年轻少年的脸,只是继续向前。
前面的整堵墙已经千疮百孔,风千陌迈入门内时,轻轻拍了拍那墙壁,整堵
墙轰然向风千陌身后倒塌,将门外那个少年年纪,至今不知姓名的“老八”埋葬。
残阳如血,整个暗房都被夕阳染红。
门内,除了以短匕卡住风沫羽咽喉的刘余年毫无损伤,其他国师府四人,依旧是抵御的动作,只是没了气息。
刘余年干脆举起双手,任由风沫羽瘫倒在地。
“风少侠好本事,那今日刘某死则死矣,今日与少侠的妹妹共赴黄泉,也是幸事。”
刚刚那种大范围的剑光,刘余年施展不了,在他认知中,那是龙跃境的手段。但那剑光的强度却完全没有到龙跃境的水准,刘余年拼死抵挡的话也能挡下。可他惊奇的发现,风千陌的目标里,没有他和刺。
那他也就不浪费力气护住其他人了现在于他而言,多一分灵力就多一分生机。而且接连施展龙跃境水准的招式,风千陌能没有损耗?从刚刚的出招也看得出,自己手中刺这张牌依旧有用,今天他刘余年活下来的赢面依旧很大!
风千陌没理会刘余年一群人里最高战力也只是窥星境,能活捉了风沫羽?他冷淡地望着地面上的风沫羽:
“还在演戏?手下可快死完了。”
刘余年握紧了拳头,眼中冷光连连。
他长出一口气,终究放弃了尝试硬拼。
“不管你信不信,刺现在中毒是真,如果我死了,你也就没有解药了。”
风千陌随手一抓,将地上的风沫羽抓到自己怀里,不自觉搂得紧了些。
他抬头望向刘余年,眼神挑衅:“杀自己的上司?”
刘余年半点不后退,在生死面前,他半点也不慌张:
“只要你还在乎刺的生死,我就有赢面!这药是刺用来杀你的药,在你破开院门,生死一刻的时候,我已经给她服下了。不这样,我没机会活下去!”
风千陌望了眼风沫羽苍白的脸:
“所以原计划是用她自己做饵,逼我吃下毒药?”
“现在似乎也没太大变化,只是刺大人牺牲更多了些。”刘余年不自觉松了口气,事情已经出现转机了。
“她身上的解药,现在在你身上?”
“自然。”
风千陌抱着风沫羽向前几步:“给她吃。”
“那……”刘余年彻底放松下来,似乎他已经赢得了事情的主动权,局势也在向他这一边倒去。他赌的就是风千陌不敢杀人取解药,他也有能力毁掉解药。
“我放你走就是。”风千陌云淡风轻,依旧眼神漠然。
“恐怕公子得吃下这另一种毒药,我才能信你的话。”刘余年将另一种剧毒丹药拿出,摆在了二人面前。
风千陌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抓起那精致的小瓶子,将里面的一颗暗红色丹药吞下。
关于风沫羽的生死,哪怕再拙劣的演技,他也不敢赌;再明显的圈套,他也会跳。
毒药入体,风千陌依旧神色从容:“现在?”
刘余年心中大定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在演进。毒药还没有明显起作用,刘余年准备稍稍拖延时间,正要开口,结果被风千陌一眼看穿:
“我干净利落,你就别磨磨蹭蹭的了。虽然这里偏僻,但这么大动静,当修者府吃素的?”
磨到风千陌中毒已深,战力大损再出手
的计划败露,刘余年此刻只得按捺住内心想要拼死一搏的念头,胡乱找了解药喂进风沫羽嘴里,转身便要离开。
“先别走,等她醒。”风千陌蹲下身,扶着风沫羽。
刚刚让刘余年别磨蹭的是风千陌,现在让多等一会的也是他风千陌。
刘余年眯起眼睛:
“别想着这一个小县城的修者府能帮你把我困住,我……”
“别说那么多话了,自以为演技很高超?”风千陌目光全在风沫羽身上,说话依旧毫无顾忌。
刘余年脸色阴沉,更加仔细地审视了面前的风千陌灵力正在飞速下跌。明明是中毒的迹象,是什么让他依旧能这么张狂?
“你已经中毒了,还在跟我做样子?”
“中毒就中毒,不打紧。”风千陌照常运灵,一掌拍在风沫羽后背上,风沫羽猛地咳嗽,一下子醒转过来。
“醒了?”风千陌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风沫羽,右手第一次握起了那柄桃木剑。
风沫羽神色迷惘,脸色苍白,只是呆呆地望向风千陌。
“没想到,你还有布这么一个大局的心思。”风千陌轻轻拔剑出鞘:
“漏洞百出,不过”风千陌身上的灵力依旧在飞速下跌,此时终于到了入品中期地水平:“效果达到了。”
“刘余年,把解药给他!”风沫羽依旧浑身酸软,瘫坐在地上,转头对着刘余年怒目而视。
“我说呢,原来仰仗的是她啊!”刘余年释然,脸上已经露出得胜的笑意。
“我说,把解药给他,你聋了?!”风沫羽身上的杀意勃发,整个房间都冷了些。
刘余年毫不在意,大笑道:
“人都死光了,今天这里就我们三个,此刻最强的是我!而且刺大人,杀风千陌,是大功一件吧?你想背叛国师府?”
风沫羽银牙紧咬:“杀他轮不到你!”
刘余年冷笑,不再理会地上的风沫羽:
“今天,谁都挡不住我刘余年一步登天!”
刘余年身上气息暴涨,身上藏着的上等灵器宝弓竟是幻化成了一柄两刃弯刀,让刘余年如虎添翼,更加盛气凌人。
“小兔崽子,你还想指望谁?!”之前的百般羞辱早已让刘余年一肚子火气,先前竟被一个后辈再三恫吓更是让他恼羞成怒。
能杀死自己曾害怕的人,对于刺客绝对是一件快意事啊!虽然刘余年并不想承认他害怕过那个年轻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杀死风千陌,绝对是大功一件!
“拿命!”刘余年如一道出鞘的利刃,直取风千陌,房间内刀光炽盛,将如血残阳都赶了出去。
“住手!”风沫羽挣扎起身,想要挡在风千陌身前,但刘余年半点没有收手的意思今天只要杀了风千陌,所有的事他回到国师府都能圆回去,还在乎误杀一个刺?
风千陌眼神淡然,完全放弃了抵抗,最后出手只是一把将起身的风沫羽按回了地面。
银白刀光已经照亮了风千陌的头发,斩落了风千陌一缕头发。风千陌摸了摸怀中的一片叶子,喃喃道:
“我指望谁呢……师父。”
灵器两刃弯刀破碎成废铁,停下身形的刘余年依旧保持着狂热的神色,在残阳中缓缓一分为二,倒在血泊之中。
第八十九章 我喜欢这个名字
风千陌怀中,那柄早已枯黄的叶子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哪怕是残存的最后的剑意,依旧轻而易举将一位手持灵器的窥星境修士斩成两半。
这柄叶子本就不可能长存,加上其中剑意多被风千陌抽取炼化,游走百骸化为自己所用,在这一击之后化为尘埃。
风千陌并没有因为这一念想寄托之物彻底消散而如何悲伤,在他看来,那念想只是化作了他体内的万千剑气。每当他风千陌与人争斗,那游走百骸的剑意就是念想,与他彻底合二为一的念想。
还师父和水音一个更好的江湖人生还有另一半意义,值得青衫年轻人拿起。
剑尖指向风沫羽,那道风千陌时时以鲜血温养的剑意更加凌厉,仿佛随时便要令依旧瘫软在地,无法起身的年轻女子颈上绽放一朵血花。
风沫羽身上的药力在渐渐褪去,但她没有再刻意反抗。环视周边,血水横流,风沫羽闭上眼睛,安心等待着死亡。
这时她一生中唯一一次放弃反抗,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因为,她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木剑开锋,一寸寸向着风沫羽眉心处压去。
青衫剑客的手越来越颤抖,漫长时间里,女子眉心处终于被剑气割伤,流出点点鲜血。但风千陌的剑,也再不能前进一丝一毫。
“我放了你,你可回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风沫羽睁开眼睛,微笑着,话却寒人心:
“那,你放得下你的另一半意义吗?”
没有给风千陌回答的机会,风沫羽自问自答,摇摇头:
“你放不下的,我也放不下。我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我没资格给你。”
风千陌仰头闭上双眼,浑身颤抖:“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头?!”
“你还是刺不下。”风沫羽一个闪身,一记手刀砍在风千陌脖子上,木剑通灵护主,在这么近的距离,同样瞬间洞穿风沫羽肩头。
风沫羽以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点点灵力将木剑禁锢在体内,然后根本不去看贯穿身体的木剑和鲜血淋漓的伤口,把早已经是风中残烛,只剩点点灵力的“入品初期”风千陌扶住。
被一记手刀砍晕,怀中的他虽然依旧眉头紧皱,但似乎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有些释然。
风沫羽轻轻理了理风千陌额前的头发,好将那张并不十分出彩,却格外耐看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嘴角俏皮的勾起,眼底却全是伤感。像是第一次叫面前这个呆头鹅哥哥一样,风沫羽压低了声音,诉说着她最后的心意。
刺没有想过要杀风千陌,从来没有,刺只是想要两人能走上同一条道路。这场闹剧的私心,只是想看看,没有了“风沫羽”这个身份的刺,在风千陌的心里,还有多大的分量。
风千陌,你给我记住,你是刺第一个喜欢的男子,也是刺喜欢的第一个男子,更绝对是刺喜欢的最后一个男子。反
过来,也必须一样,不然我的冤魂绝对不会放过你!
风千陌,刺对不是风千陌妹妹这件事,感到很抱歉,但也很庆幸。
风千陌,刺不会再欠你更多;至于风沫羽这个名字,很好听,刺愿意要。
刺活着,或许如你所说,就代表着真正的风沫羽已经死了。那么,刺抢来的这一切本来就是无主之物了。刺不是好人,也不会还回去了。
所以,风千陌,那个被你软禁在身边,努力惯着宠着想要改变掉的风沫羽,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不是妹妹的那种喜欢。你一定一定,不准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一道娇小的身影将青衫年轻人拦腰抱起,夕阳中的冷风扬起了她的长发。戴上那顶幕篱,风沫羽几个起落,消失在漫天红霞之中。
次日早晨,一道身影慢悠悠出现在古宅外围。
这里已经被却山县修者府封锁,里里外外是修者府的官差。绮仙意态闲适,因为现在国师府连夜赶来却山县的碟子基本全数死在了这座宅子,也没什么可以损失的了。
当然,她自己的安全她半点不担心;且不说凭借一个县城的修者府是否真的能查出什么东西,就算真查出来了蛛丝马迹,也是先去找那对消失的兄妹。整件事之中,绮仙自己始终是置身事外的。
当然,事情发展也不在她的掌控中,她的旁观,也就真的是旁观而已。毕竟绮仙也只是一个凡人。
此行前来,绮仙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刺激风沫羽直接杀掉风千陌。当然,这个选择可能性很小,从她在茶楼见到风沫羽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国师府那边也早就有过嘱咐,这个选择不抱希望。
第二个,以风沫羽坏风千陌道心。关于此事,绮仙临行前被告知了很多内幕,但终归没有成行。当然,硬要说的话,现在的情形与计划虽有出入,还是更接近第二种情况。现在风千陌道心如何,绮仙也不可知。
这两者,都不怎么需要绮仙出面,也不太像一个蝶魅该做的事情。所以,绮仙一到却山县,便准备直接现身见一见让国师本人始终记挂的风千陌。一开始,绮仙就更偏向第三个选择以蝶魅的手段,劝风千陌归降,或者,以自己为饵坏风千陌道心。
第三个选择,并不需要风沫羽。但却又绕不过风沫羽,横生枝节后,变成今日情形。不算坏,也绝对算不上好。
但有一件事,绮仙却清楚
蝶魅可服多情蛊,刺客身种绝情丹。
还未见面的风千陌公子,你护住妹妹究竟有多难,你自己都不会知道……你直接面对的敌人,是当朝唯一的占星师,开国国师,司徒虬啊……
国师府,观星池。两道星光纠缠到一起,越来越乱。
观星池边,老人拄着鬼头杖,皱起眉头。片刻后眉头舒展,似乎时是认出了缠绕其间的联系究竟是些什么。
“姻缘线,有些意思......”
鬼头杖上,黑雾翻涌,一点点缭绕进两人关系之间。
占星师不可占自己的命运?占星师不可违背天意逆乱星命?那是你们那些蠢蛋占星师!观星却什么都不做,要占星师有什么用?
老人注视着观星池中那两颗磁石。
“你们两个小家伙,越来越有意思了......”
次日朝阳之中,一个年轻女子连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在镇北辖境如同皇宫的权力中枢。
站在面前都要令人深感重压的,镇北王府。
风沫羽连夜赶路,只求速度最快,哪怕后来灵力恢复,也始终让自己以超越自身负荷的速度行路,几乎没做停留。
胸口一把木剑始终没有拔出,因为整个夜晚在路上,伤口始终没有结痂,依旧在不断渗出鲜血。一夜赶路,加上失血过多,风沫羽的脸色已经变得像一张白纸。
她的怀中,躺着始终沉睡的青衫男子。
嘴唇干裂,风沫羽低头看了看怀中男子,因为腾不出手来摸一摸他的脑袋,便干脆将自己的额头亲昵的抵在他的额头上。
从小生命中便只有血雨腥风的风沫羽,眼中第一次纯粹得只有百转柔情。
“到了,到你家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有些难听,没有那么多感情,却又好像有整个世界都读不懂得感情。
一步一步,撑到了这里,她的心气在慢慢下坠,身上的气力也跟着越来越少。渐渐地,她也没了心思压制那柄离心脏只差少许的桃木剑,任由剑气在她的体内游走,胡乱地冲击着她体内的关窍。
终于是一步一个血印了,那少女的模样有些吓人,边上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少女不管不顾,耳中一开始还能听到嘈杂的议论声,后来只剩耳鸣。眼睛越来越昏花,仿佛天摇地动,所有人脸都模糊消失,她只盯着远处那座王府,本能一般的一步步向前。
以前的东西如走马灯一般一一涌上心头:两人之间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追杀,秋水镇小酒楼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逃杀时的第一声“哥哥”,在一个个她现在都记不得名字的小城里打零工,吃好吃的,在紫砂县一起当镖师一起走镖,在却山县一起吃街头的烫混沌......
双石狮之前,少女再也没有一点力气,眼前一花,双膝猛地跪地,胸口又溅出不少血花。但她依旧托住了风千陌,用了最后的力气,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
她俯下身,做了最后的告别。那是她很早就想做的,轻轻的,轻轻的一个吻。她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以前的所有,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她觉得,这一吻,就是风沫羽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再见了,镇北王府的风千陌。
将来如果做不了供奉,我可就算白救你了。”
她低下头,看着胸口的木剑,轻轻一按,木剑瞬间从胸口挣脱而出,一道鲜血喷涌在镇北王府的门口,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