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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采茶煮酒     拾星txt下载     拾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湖上剑气滚

    那后来的白衣女子对枫卿童视而不见,径直入了小亭。洛英见了师长,终于回过神来,心中的千万委屈也在此刻尽数翻涌而上,鼻子一酸,已是泫然欲泣。

    自家弟子从未如此失态,薛柳眉见洛英被欺负成这副模样,顿时怒由心生,一道冰寒目光直直刺向湖边的枫卿童。

    王云有枫卿童挡在身前,感受不到那股杀意,但依旧觉得身边温度都降了一些。只要自己不吃亏,她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时在一边阴阳怪气道:

    “如何,欺负了小的,再来欺负一下这老的?薛柳眉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与洛英一并收了,就有一对姐妹花为你暖床,岂不快哉?”王云刻意声音极大,生怕那薛柳眉听不到。

    果然,薛柳眉的看向枫卿童的眼神已经换成了看死人的眼神,那杀意让枫卿童扛起来都有些难受。

    枫卿童望向王云,有些无奈,但还是眼带笑意:“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这样我还真省下不少事情。”

    本来是打算与那**山掌门好好谈谈,假战一场,做出伤重的假象骗某个人出来。至于现在,看那女掌门的面色,心平气和是不可能的了。

    也好,能打一场就行,毕竟镇北辖境各色江湖门派,神起境的掌门,也就这个最近了。

    “前辈,”枫卿童用了个不讨喜的称呼:“洛英师姐生的好生漂亮,枫卿童恰好碰上,便先细细审问了一番,不曾问过前辈,希望前辈莫怪啊!”

    “细细”二字,枫卿童咬得极重,连王云都唾骂了一句“天生的色胚子!”其实说完之后,枫卿童自己都有些耳根通红这登徒子的名头,算是背下了。

    洛英心中诧异,此刻更加心如乱麻,完全不知那“杀父仇人”玩的是什么把戏。她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好,既伤心,又委屈,焦急中更加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跟师傅说清楚整件事情,泪水流的更厉害了。那只玉手抓着薛柳眉的长袖也更紧了。

    薛柳眉见洛英这副模样,只认为洛英又受了那登徒子的言语刺激,再也忍不住,挣开洛英紧攥的玉手,直接从亭中越出,持剑立于水面,怒目而视。

    长剑斜放,剑尖处剑气萦绕,令湖水都陷下去一些,已是箭在弦上的气势:

    “风卿童!我敬你是王府供奉才引你入山门,今日何以行下流之事?!若不能给我薛柳眉一个交代,哪怕是王府供奉,素泉剑也照砍不误!”

    枫卿童微微挑眉本以为**山人人讲礼,山主应该也是个温婉女子,但这“照砍不误”四字一出,暴烈性情可是半点也藏不住了。

    “山主若是忌惮我王府供奉的身份而不敢出剑,那今日,我便先放下这身份!”枫卿童将腰间黑牌摘下,抛给王云拿好,转身望向薛柳眉,表情轻佻:

    “女子练剑,哎……”

    薛柳眉白皙的手上已经隐隐能看到青筋,此刻

    已经是怒极。她平生最恨男子,尤其痛狠看不起女子的男子,但此刻,尚有一丝理智的她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抛了腰牌便真是不要供奉身份?这种阴险小人,只要自己此刻出剑,那来日便是大军压境,这**山无数女弟子就真要落入魔头之手了。

    枫卿童见湖面之上,薛柳眉周身的剑气越转越急,偏偏不敢出剑,叹了口气,干脆豁出去了:

    “薛掌门!枫卿童虽然轻浮,却也不是个眼界低的人。今日只为洛英姑娘与您一战,若我赢了,便带她离开;若我败了,为了洛英姑娘的芳心,绝不会迁怒她所在的门派,只会他日再与您一战,如何?”

    “接剑!”拼命按捺的剑气汹涌席卷整个湖面,一时间枫卿童面前的小湖如同掀起惊涛骇浪,澎湃而来!

    枫卿童眼神一亮:“来也!”

    落云出鞘,一剑分开如浪潮般的汹涌剑气,如同一颗陨星直直撞向薛柳眉。

    薛柳眉不愧是上官半点不敢招惹的角色,哪怕知道自己的灵力不如枫卿童,依旧去势不剑,一剑刺来。

    枫卿童并不想以伤换伤,便改变招数,想要挑剑改变对面素泉剑的方向。谁知那一剑已酝酿许久,竟是势大力沉,只是稍稍偏离,枫卿童不得不扭身躲开。

    一旦交手,薛柳眉便半点不留活路。见枫卿童换招留了破绽,素泉剑直接长剑斜划,竟是非要斩到枫卿童才罢休。

    枫卿童估量着这一剑太重,真吃了不太好受,加上打的太快也没意思,竟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再次避开,与薛柳眉错身而过。

    枫卿童立于湖心亭上,衣袖上见了些红,表情“凝重”:

    “薛掌门,可是对枫卿童存了好大的杀心啊!”

    “没那份实力,不如早早躲回家去!”薛柳眉脚下用力一蹬,湖畔青石竟是瞬间碎裂,薛柳眉激射向那亭上白衣,几块碎石不偏不倚射向了湖畔的王云。

    王云身形闪烁,轻轻躲过,但脸色不太好看真是个小心眼的,自己就说了一句话也要报复?

    枫卿童大喝一声:“打来打去,没意思!今日,便这一剑了事了!”

    单手持剑,剑气如龙,湖心亭上瞬间立起一柄巨剑,像是要将整个湖泊分成两半!那磅礴气势铺天盖地,压得薛柳眉无法再进半步,只能同样一剑劈出。

    情急之下,薛柳眉半点余力也未留下,因为她已经不相信自己真能伤得到枫卿童,更伤不到亭下已经完全震惊的洛英。

    两道剑气纠缠,都是半分不让,一时间王云在岸边都觉得烈风如刀,割得脸有些生疼,那只巨大的叶子微微亮起,她才好受一些。

    枫卿童只是下压,那参天巨剑将腾空而起的薛柳眉寸寸压向湖面。

    薛柳眉咬紧银牙,哪怕剑气渐渐破了她的护体灵力,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越来越多的伤口,依旧不肯松下那口气怎么可能将

    洛英交出去!怎么允许她落到一个登徒子的手里!

    薛柳眉大汗淋漓,意识就要模糊下去之时,身上的压力忽然轻了一些湖心亭上,枫卿童胸口的剑伤裂开,露出血迹。

    就是现在!

    薛柳眉强提一口气,在这可以换气的当口,硬是躲过了那股气机锁定,从那剑气压制中逃逸出来,一剑刺向亭上人。

    枫卿童眼神惊慌,干脆将手中落云抛出,刚好击落了薛柳眉手中的素泉。薛柳眉手中无剑,干脆不管不顾一掌劈来。

    哪怕知道灵力不如,依旧要一搏!

    枫卿童抬起手掌,对了这一掌,灵力深厚的他竟是直接倒飞而出,胸口鲜血狂喷!

    薛柳眉站在亭上,呆滞望着落在水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枫卿童,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本以为自己才是飞出去的那个的。

    洛英刚刚在亭中能感受到亭外的杀机和凶险,但却被枫卿童完全庇护在亭下,一丝风浪都没有碰到她。此刻见他被师傅误会,打落在湖,竟冒出上前将他扶起来的心思。

    正在她犹豫间,一袭红衣一掠而过,王云眨眼间便赶到了枫卿童身边,将他扶住。

    洛英松了口气,但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怎么自己吃亏了!你受着伤打不赢人家,就别逞强啊!”王云望着枫卿童胸口上再次裂开的剑伤,眼眶有些红了。

    枫卿童重新站起身,在王云的搀扶下走回岸边。他松了口气,脸色有些苍白,微微甩了甩身上的水,这才开口:

    “又死不了,你急啥?”

    “我急你个大头鬼!我是怕没人带我回镇北王府!”王云想到什么,忽然转身,盯着湖心亭上还在呆立着的薛柳眉,双眼喷火:“等我叫了师傅,让他把这踏平!神起境而已,捏死!”

    枫卿童一巴掌覆在她头上:“一个姑娘家的,哪那么大脾气?输了就是输了,我要是赢了,还得打包带走一个,麻烦的很。”

    枫卿童对着那湖心亭二人做了一揖,而后抬首望向亭上女子,赞道:

    “薛掌门好剑法!枫卿童领教了!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语,请薛掌门不要放在心上,今后,枫卿童不会再来自讨苦吃了。”枫卿童神情坦然,薛柳眉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

    枫卿童放低目光,又望向湖心的洛英:

    “洛英姑娘,先前想让薛掌门全力出剑,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至于杀父之仇,依旧是那句话,你只是受人利用了,将来若确要来报仇,枫卿童尽数接着。但这二十年内,还是好好修炼,等到了薛掌门的境界,再来找我不迟。”

    枫卿童一手微微握起,这才轻轻搭在王云肩上。另一只一手捂住胸口,看起来伤得极重,有气无力说了一句:

    “我们走吧……”

    湖心两女注视之下,一身白衣,一袭红裙,缓步离去。

第四十六章 黑店一夜游(一)

    枫卿童二人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更不可能招摇过市。只是平平常常走出**山山门,从容下山。

    到了山下,王云依旧胸中意难平,不断埋怨枫卿童让她一起丢了脸。枫卿童自然知道这孩子其实是在担心自己,一直只是笑意温柔,也不反驳。但若是王云又提起带兵过来平了这**山之类的放肆言语,枫卿童脸上的笑意就会全部消散,王云也就不会继续多说。

    到了山下,王云灵机一动,像是突然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忽然雀跃起来:

    “等等!有名堂!”

    枫卿童早被吵得昏昏沉沉,此刻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无奈道:

    “又怎么了?”

    王云回望**山,眼神促狭:“我觉得,那薛柳眉和洛英之间,怕不是简单的师徒关系。”

    枫卿童随口道:“不是师徒,还能是母女不成。”

    王云一愣,捏一捏小下巴,皱着眉头认真思考:

    “咦,好像也有可能……”

    枫卿童看着她那副可爱的模样,哈哈大笑,胸口刺疼起来,一时又有些龇牙咧嘴:

    “你可拉倒吧,**山掌门很早的时候受过情伤,十几岁就建立了**山,枯守山上。这可是你告诉我的,她哪可能有孩子?”

    “说不定薛掌门上山前……”

    枫卿童皱皱眉:“不得无礼。”

    王云吐吐舌头,接回一开始的话题:“你知道**山女子上山之前都会凭意向行‘梳起’礼吗?”

    枫卿童觉得路途还远,谈些杂七杂八的江湖事也无伤大雅,便配合着王云摇了摇头。

    王云来了精神:

    “‘梳起’礼是**山的结盟礼,寓意此生不嫁男子。据说洛英刚上山时凭意愿是没有行‘梳起’礼的,作为掌门的薛柳眉本不该强求,但却反常的强行要求洛英一人,必须行‘梳起’礼。而后没多久,洛英便被收入了内门,成了关门弟子,更独有了一座距掌门住所最近的花园,你说这情意……”

    言尽于此,王云觉得自己已经表示的很明显了。

    果然,枫卿童若有所思,而后叹了口气:

    “真是可怜……”

    王云点点头:“若是我推测为真,而洛英是被强行带进内门的话,确实可怜。但从洛英对薛柳眉信任又依赖的态度,薛柳眉敢为洛英豁出性命的姿态来说,应该也说不上可怜吧……”

    枫卿童一头雾水:

    “你在说啥?我是说**山不仅有国师府的眼线,也被你们镇北王府渗透成这样,像是被扒了个精光一样,可怜的很。你怎么扯到洛英了?”

    王云脸色一红:

    “合着你还是没懂我在说什么?!”

    “懂了啊……不过你这旁敲侧击的,没必要啊,你直接说**山什么事你都知道不就行了。”枫卿童自信一笑:“幸好我聪明,不然跟你聊天还怪累的。”

    王云摆摆手算了算了,说不明白了。

    枫卿童却没罢休,接上了话头:“这镇北辖境的江湖,都有你们王府的眼线?那这江湖也太浅了,完全没有让你游历的必要啊……”

    王云摇摇头:“首先,我在外是不会暴露身份的。而且在镇北辖境,虽然王府掌控了大多数江湖门派,但几个亦正亦邪,灰色地带的门派却严实得很,南方也有几个大门派对门人把控很严,渗透的并不厉害。更南方,出了镇北辖境,官府对江湖门派的影响就更小了,在江湖里的声音还没有武盟的声音大。”

    枫卿童来了兴趣:“武盟?和千夜时期的武盟有什么不同吗?”千夜的各类杂事,枫卿童从前朝书籍中了解了不少,关于灵马灵鸽的内容,也是从这些书中看来的。

    “千夜的武盟我不了解啊,应该没有太大区别吧,反正是江湖人推举武功最高的人为盟主,决断江湖各色事务。现任盟主是雷家,也是使剑。”

    枫卿童点点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雷家?穹光剑?”

    “对,他们家祖传的神剑剑名是穹光。”

    “嗯……”而后,二人又聊了些乱七八糟的,在天完全黑掉之前找到了一家路边的简单客栈。

    找了二楼的一间房间,店小二带着二人到了房间门口便离开了。与往常一样,枫卿童打坐,王云在床上躺着发呆。

    王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想,还是给枫卿童提了个醒:“有点像黑店,那店小二

    面相不是好人,下面那店老板盯得我起鸡皮疙瘩,简直想挖了他的眼睛。”

    “嗯,”枫卿童睁开眼,随手拿起茶杯,灵气一凝,将其中的迷药提了出来,而后才喝下去:“一个窥星境来当客栈老板,不是隐士高人,就是混球一个。”

    随手将提出的迷药甩在地上,万军山上过的课,可不能忘了。

    “你的感觉还挺准的。”

    王云不置可否,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直到后半夜,房外廊道上传来的声音,王云迷迷糊糊醒转过来,看见枫卿童依旧在安静打坐,干脆管也不管,拿被子捂着头接着睡。

    枫卿童睁开双眼,看到王云如此赖皮,也是没办法,传音入耳道:

    “一路上都没让你出手,好不容易碰到个可以练手的,还要我这伤员出马?”

    王云有些无奈,坐起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而后身形便化作了一缕黑影,消失在房间。

    枫卿童站起身,光影闪烁,同样融入黑暗之中,默默护在王云身边。

    廊道外,竟然已经弯腰挤了五人,三入品,两窥星。这种实力,若是走正途,已经能在修者府谋几个很不错的位置。

    其中一人正在悄悄弄开房门,满头大汗。

    “小权,快着点,那两人不像是一般人,今天大赚一笔就换地方!”说话的是那个掌柜的,有些急迫。

    “别听他的,稳着点,那男人看起来不弱,幸好是个病秧子……”第二个开口的是客栈的账房先生,瘦高瘦高的,脸上因为紧张冒着冷汗。

    功力最高的,竟然是那个最不起眼的店小二,他一声不吭,显然也很紧张。只有他知道,那女娃子同样也棘手的很,这是两个扎手的点子!但同时也意味着,一旦成功,绝对赚的更多。

    “门开了!”那个被称作小权的人对着所有人传音入耳,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门开,五人蹑手蹑脚进入房间空空如也。

    他们面面相觑,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好听的女声,但在这五人听来,却比遇上女鬼还要可怕:

    她的身影被月光拉长,甜甜一笑:

    “你们是在,找我吗?”

第四十七章 黑店一夜游(二)

    短暂的惊愕后,那名店小二率先反应过来,直接用尽全力向后挥出一拳,气劲极大,压得王云都有些窒息。不过毕竟在传承和功法上有天壤之别,一个是野修的路子,一个传承自当朝暗属性第一宗师,哪能同日而语?

    王云身影消逝,哪怕反应慢了些,依旧避过了那生猛的一拳。但她有些不满,自己这这般托大差点着了道,待会儿肯定又要听那家伙的挖苦嘲笑了。

    “你们完蛋了!”本来王云声音极为清澈,可能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还带些鼻音,但此刻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以一种极强的侵略性说出来,就有些可怕了。

    开门的那个瘦小的小个子,有些牙齿打颤。之前一直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事,顶天了也就抢抢凡人或者入品境小野修的东西,哪见过这种场面?连最强的店小二都抓不住来人的行踪,脸色铁青,更别提其他人了。

    一直躲在后面,王云和枫卿童入店时不曾见过的那个大个子此刻直冒虚汗,他个子最大,却是胆子最小的。在队伍里从来只干些脏活累活,今天纯粹是壮人数的,哪知道这是要被压着打的态势。只想着天塌下来修为高的先顶着,自己别先冒头死了就是。

    谁知这时,一道森然寒气首先便绕上了他的脖颈,一时间只觉得亡魂皆冒,就要原地升仙,就差直接哭出来。偏偏他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那团娇小的身影又恰好躲在他阔大的身躯后面,让其余四人全都看不到那幽灵这下怕是要死得无声无息了。

    “别急着杀人。”枫卿童轻轻传音入耳,王云便觉得自己那柄货真价实的神器影刃半分都前进不了。王云皱了眉头这种觊觎本小姐姿色的贱人,不是说杀就杀?你这护道人,一点也不为本小姐生气?她一时便有些赌气,手上力道反而更加大了些。

    影刃不同于其他兵器,作为暗属性排位最高的兵器,它不是一柄,而是一套。高老头那么宠爱自己的小徒弟,给一把王云随身带着护身,并不稀奇。以那老头对王云的宠爱程度,就算给出一半数量,枫卿童都不会惊讶。

    枫卿童不知道王云为何突然不愿收手,只得自己破局,轻轻让那高个子壮汉瘫软下去,传音入耳道:“算解决一个。”

    王云不甘心的再次隐入虚空。

    那店小二余光看到自己旁边高个子竟缓缓倒了下去,他当然不会傻乎乎觉得那家伙是没睡好睡着了!今天绝对是扎了硬点子了,只怪自己看见那把宝剑财迷心窍,今天他们一行都得交代在这!

    “傻大个!”这么一个人倒下去,其他人自然也会看到,一时间惊叫起来,他们立马全都挤到店小二身边。四人背靠着背

    ,就怕下一个无声无息死掉的就是自己。

    “姑娘,我们今天鬼迷心窍叨扰了您和那位公子,但真的没想过谋你们性命,可否高抬贵手?”店小二是唯一一个还能稳住心神的人,做着最后的试探。

    “你们那老板看本小姐的眼神,怕是要吃了本小姐的哦!”王云撇撇嘴,不信他的鬼话。

    就是现在!

    店小二眼中杀机暴起,利用王云的一句回话飞速确定她的位置,又是一拳向着感应到的方向狠狠轰击过去。

    王云一时眼中惊慌,可能是被那店小二的杀气吓到,直接愣在了原地。

    店小二视野中已经出现了幕篱女子,见她一动不动,心中冷笑毕竟是个江湖雏儿,连暗属性刺客绝对不要多话这条规则都不明白?死了也白死,只是可惜了这身段。下面,就要想办法对付那可能更厉害的病秧子了……

    一拳直击面孔,幕篱之下,王云忽的狡黠一笑,怀中是那柄发光的大树叶。

    王云身前一时间剑光飞舞,光芒大作!那还在打着如意算盘的店小二哪有时间反应?瞬间被劈作两半。那剑光依旧不散,直直向前,将那店小二身后满眼惊骇的三人竟是也一并斩了。

    伤口平整,过了一会儿才流出血来,地上已是四分五裂的四人尸体。

    王云从虚空中现身,飘落在地。望着满地鲜血,还是有些不适,小脸苍白,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

    枫卿童此时已经站在王云身后,隔着那层幕篱,用双手轻轻遮住她的双眼,道:“受不了就别强迫自己看,女孩子嘛,害怕这些也不打紧,不丢人的。”

    王云本想一巴掌把那人手掌拍掉,再大喊一句:“本小姐没有那么娇贵!”但终归没有这样做,她觉得,被人这样捂着眼睛,其实也不错。

    枫卿童抓住王云肩膀,二人直接飞身回到一楼小院,还不忘轻轻挥手,将那一早昏死的壮汉一并带到了一楼。

    “好了,”枫卿童隔着那层薄纱看到王云依旧闭着双眼,还在傻笑,于是又拍拍她的斗笠:“傻笑什么?我说‘好了’,可以睁眼了。”

    王云闻言,立马收起笑意本姑娘国色天香,怎么也能落得一个笑不露齿,温文尔雅,怎么一到你嘴里就是傻笑?真是长了一双狗眼,拿去喂狗狗都不愿吃同类!

    王云心里打了无数腹稿,最后还是懒得吐槽。依旧闭着眼睛,一想到刚刚被温柔的遮住眼睛,嘴角又压不住的漾起笑意:“管得着嘛你?本小姐今晚高兴!”

    “被刺杀这么高兴?还是杀人高兴?一个怕血的姑娘家的,我就不信你能为这个高兴?”枫卿童见

    王云罕见的没有叨叨,倒是有些心痒:

    “你刚刚可是敢赌的很啊,不怕我那叶子不行?”

    王云睁开眼瞥了一眼枫卿童:“我这是相信你对你徒弟的心意,若是连个窥星境都拦不住,哪能护得住你徒弟?”后面王云没有多说如果叶子不行,不是还有你嘛,能真让我受伤了不成?这么赌,王云反正不会输。

    枫卿童笑意玩味:“那是,我这叶子,是为神起境备着的,哪怕杀不了,给风千陌争取时间跑还是可行的……”枫卿童清了清嗓子:

    “知道你想杀了这一行盗匪。这些家伙学了本事不走正途,确实该死。我先前救下那傻大个,是因为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线,当那店小二第二次对你出手时,你杀人我就不会拦着了。那家伙第一拳能理解为被吓到,第二拳杀气更足就不可原谅了,你完全不必玩心机的,更不必耗费叶子里的灵气……现在,你这叶子再用一次怕是就直接毁了,还是你亏了啊大小姐?”

    枫卿童不知何时,喜欢上看这王府大小姐吃瘪,现在在自己这一番颇费口舌的操作之下,是不是又要心疼地皱眉了?

    “一柄破叶子而已,哪称得上亏损?上师虽然年纪大了,灵气有些薄弱,但只要我开口,还不是会有一模一样的……”

    王云将叶子藏得深了些,嘶,心疼嘞!

    有在叶子上画符的技术,还要有这么强的灵力,对灵力还要有这么强的把控力……上师年纪大了,要做这么精细又极耗灵力的事情,画出一柄一样的,怕是都要折寿了!

    “那你还我!”枫卿童直接将军。

    王云摆过头:“哪有送人的东西收回去的!”

    枫卿童指指自己的鼻头:“我啊!”

    王云干脆耍起无赖:“在我衣服里,要的话自己拿去!”

    枫卿童望着刚刚王云把叶子塞进去的位置,咽了口口水,无奈摇头。

    枫卿童内心:开什么玩笑!这大小姐怎么被我越带脸皮越厚!不应该啊!

    王云内心:开什么玩笑!这世界上就只有两个人有他送的这种叶子!风千陌肯定会遇到危险,毁了之后天下就剩自己一个人有这种叶子了!再加上那块令牌自己可以偷偷留下,就有两件他的东西了……王云,加紧修炼,绝对不许再用这个叶子了!小千陌,你加油,早点遇到危险,早点把叶子毁了!别死了就成!

    这时,那壮汉已经缓缓苏醒过来。

    一睁眼,一个面相俊俏,一个面相绝美,两个脑袋从两边伸过来,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得,我还是再睡会儿吧。

    那壮汉又昏死过去。

第四十八章 阳光之下,处处坦途

    睁开双眼,天色已经微微亮起。那汉子先是揉了揉眼睛,而后豁然从地上弹起,环顾四周,并没有人守在身边。他头疼欲裂,一时间有些迷糊昨晚是个梦吧?

    一定是,一定是……可是为啥,我是从院子里醒的?

    “你醒啦?”二楼栏杆处,王云伸了个懒腰。

    那汉子一时间浑身冷汗他娘的不是梦!跑!

    转身就要向大门冲去,结果一个面色苍白的病秧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那汉子自知不是对手,直接咣当跪下,一时间涕泗横流,连连求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王云缓缓飞身下楼,站在那汉子身后,打趣道:“你倒是有趣,个子最大,胆子最小。”

    那汉子哪还有胆子抬头,连王云说什么都听得模模糊糊,只是不断磕头。他有种感觉,自己的那些“兄弟”们,怕是全都凉透了……

    王云有些无奈,怪不得昨晚能直接吓晕过去,确实是个胆小如鼠的。望向从外回来的枫卿童,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询问道: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枫卿童没有应答,罕见的拔出了长剑,剑尖直接悬在了这个入品境修为的小毛贼的脑袋上,他眼神冰冷,声音人:

    “再哭,便死了。”

    那大汉虽然脑子混乱,但枫卿童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硬是钻进了他的脑子,刺得他的大脑生疼,反而清醒了一些。

    在剧烈的恐惧之下,他强行止住了哭声。那汉子抬起头,依旧满面泪水鼻涕。

    “后山被抛尸的那些人,是你们杀的?”枫卿童双目之中杀机崩现,那把闪着寒光的落云剑仿佛随时都会挥下。

    哪怕知道承认了就要死,这汉子却一点都不敢撒谎,颤颤巍巍的应道:

    “是……”

    王云听出枫卿童话里的意思,诧异道:“后山有别的尸体?”

    昨夜那四人的尸体是枫卿童处理,后半夜他便出去,说是将尸体送去后山埋了。王云自然是换了间房间住,她夜晚才发现,这间客栈中的住客竟然只有她和枫卿童两个人。一开始也只是认为自己和枫卿童插了小路,这地方有些偏

    僻,才这么少的住客,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枫卿童此刻手上已经绽出青筋他到了后山才发现,自己想要留下这些人性命,以为他们可能只是一时财迷心窍的想法,就是一个笑话!他到后山时,后山已经堆了十四具尸体!两户普通赶路人家,其中还各有一个只有几岁的稚童;一对侠侣,然后其他的是一些游历江湖的江湖俊彦。所有女性尸体都衣衫不整,那一对侠侣装束尸体中,那名女子死相尤其惨烈……

    “大侠!我没有参与任何事,这些都是大哥他们做的,我只是个打杂的!”那壮汉慌忙辩解。他确实只是旁观,他当时也想救那些人,但他不敢啊!他说话完全没有分量,如果多嘴,甚至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枫卿童深呼吸一口气:“这客栈是何时开的?害了多少人?”

    “是前几日大哥带着我们抢来的,然后入住的路人就都……”

    “这么说,这客栈原来不是黑店?那些尸体中,有一家应该就是这间客栈原来的主人?”

    那汉子低了头,那日那一家人被虐杀的场景全部浮现在他眼前,他抱住脑袋: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大哥说,如果我不跟着他们,我会死得很惨,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帮他们……”

    枫卿童看他不似在说谎,一时间剑又不好直接挥下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汉子抹了把脸:“大哥外号混江龙,早就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了……二哥早年曾有过灭门案,也是要犯,那个瘦高个最近才加入我们,拿下客栈他帮了不少忙……开门的小权以前就是个普通的小毛贼,和我一样,被逼着帮忙做些小事,我们俩都没本事逃走。”

    王云眼神一跳,而后冷笑连连:“混江龙啊,幸好被我们碰上了!那确实是该死!”

    对于这些官府要犯曾经的案底,王云其实不怎么了解,但这“混江龙”的名号连她都听过,真正的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在这北边已经流窜了好几年,血债累累,人人得而诛之!

    枫卿童收了剑:

    “跟了这样的人,助纣为虐,死了便是死了,比如那个小权,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可惜。你本来也不应该活下来,就

    是运气好些,我今天不想再见到多一具尸体罢了。”

    后山那些胡乱堆砌的尸体,连枫卿童看了都有些恶心,实在是死相过于惨烈,就没有一个是痛痛快快离世的……他在帮着全都入土为安的时候,甚至想去把那四人再鞭尸一次!

    王云慢慢习惯了听枫卿童的安排,便问道:“那这家伙,你准备怎么办?”

    “交给官府吧,我们今天就去找上官了。”枫卿童望向那壮汉:“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知道自己可能是逃过一劫了,但脸上的惊恐愧疚依旧没有褪去,畏畏缩缩道:“大壮。”

    王云插了一句嘴:“还真是名如其人……到了修者府,做了什么事都坦白,如果上官觉得你可以判死刑,那你还是得死。毕竟跟了这种人,你该做好觉悟,死了也是个骂名。”

    那壮汉终于有力气站起来,叹口气:“怪我自己,到了修者府,生死自负。”

    王云点点头:“终于有点人样了,如果侥幸活下来了,以后还是别那么惜命了。做了好事,哪怕死了,终归有个好名声。当然,也不是说让你一心求死,但原则这东西,还是要有的。”

    枫卿童点点头:“今天说话在理,陈先生教的?”

    王云有些得意:“陈先生教的好,我自然也学得好。”

    二人向外走去,大壮悻悻然跟在二人后面。

    大路之上,朝阳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了。秋日的朝阳火红火红,让人有些温暖,前面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自己的影子,也长长的。

    天色已经亮了,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行走在阳光之下了。

    走着走着,在不知不觉中,他便挺起了胸膛,身材显得更加高大了一些。嘴角泛起笑意,踩在结实的土地上,不用担心自己随时会跌进万丈深渊的感觉,真好。

    “大壮。”前面枫卿童突然喊了一声。

    “诶!”大壮快步走近,用心等着下文。

    “活下来了,以后得多做些好事啊。”

    大壮望着那佩剑男子的背影,知道大侠的意思是让自己为黑暗的过去多做弥补。他郑重点点头:

    “知道了!”

    阳光之下,处处坦途。

第四十九章 江湖游不尽,缘起终缘灭

    到了下午,三人便到了修者府。

    真到了修者府门口,大壮还是有些腿肚子打颤,生怕官老爷随意一判,自己就丢了脑袋。

    枫卿童拍拍大壮的肩膀,而后就在前面走进了修者府大门。两边守门的护卫自然还认得这位剑仙,微微行礼,脸上满是敬意。

    大壮有些晕乎乎的,合着大侠不是大侠,是修者府的官老爷?真是厉害……

    跟着进了修者府,王云也有样学样,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大壮的肩膀:

    “去受审吧,别说谎,以你的智力,在上官面前说谎,就是个死字。”

    大壮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谢谢姑娘提醒……”

    府中,上官已经迎面走来。

    上官直直迎向三人最前面的枫卿童一旦有这位剑仙回到修者府消息,可不得好好接待着?

    上官直接行了一礼,枫卿童也懒得躲闪。

    抬起头,上官发现枫卿童脸色有些苍白,连气息都有些微弱,于是不露声色贴得更近了些,暗中将枫卿童微微扶起:

    “怎么伤得这么重?先前走的时候没伤成这样啊。”

    枫卿童轻轻将上官的手扒拉开,一点也不避讳:“一时少年意气,确实伤重了些,没必要你帮着遮遮掩掩啦。而且走路还是没问题的,剑仙也不能让你们白叫了。”

    上官悻悻然:“我虽然之前是谍子,确信修者府不会再有国师府的人,但还是小心为好吧。”

    枫卿童依旧不是很在意,道:“我要闭关疗伤了,之前写信让白老三过来接王云回去,怎么还没过来?”

    “应该是今日下午吧。王爷一行已经回了王府,回信上说是高供奉亲自过来。”

    枫卿童摇摇头:“这老头,”而后望向王云,眼神温柔,“还真是宠你。”

    王云低着头,幕篱下神色有些悲伤,她很想反对,但这一趟江湖走下来,她已经不似之前那样任性了。她知道,枫卿童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上官,”毕竟自己对这府主算是有半个再造之恩,枫卿童也不再假惺惺用敬称了,事情也直接挑明:“这是路上遇到的一个强盗,他犯的事待会让他自己一一跟你说清楚,你保证按律公正判他的罪就行了。”

    上官望了一眼那大高个,大壮眼神躲闪,有些惶恐。

    “知道了。”上官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知道该怎么做。枫卿童让他亲自判,其实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他自然不会徇私,但定罪赎罪的方式,可能会换一换。

    王云从后面走过来搀住枫卿童:“走吧,去休息一会儿。”

    枫卿童本想挣开,谁知王云攥得紧紧的,就是不松手。枫卿童当然不至于非要把这丫头从身边甩脱,于是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向着修者府休息的地方走去。

    上官目送二人离开,旁边大壮诚惶诚恐,一动也不敢动。枫卿童还是放心不下,本想回过头再嘱咐一句公正判刑就好,但又觉得自己再多此一举,反而有些妨碍上官的判法,终是作罢。

    对于大壮,枫卿童不好说自己是怎么个态度,若是

    判轻了,不太对得起那些枉死的人,大壮终归是为杀人凶手提供了助力;若是判重了,枫卿童又觉得大壮确实也是受害者,本心不坏。于是枫卿童这才把这烂摊子甩给了上官。

    上官眯起眼望着枫卿童二人远去,思量片刻,而后望向大壮,神色瞬间严肃冰冷:“走吧。”

    大壮打了个寒战,畏畏缩缩应了一声,跟在上官身后,背又驼了下去。

    ……

    休息的房间里,枫卿童被按在了椅子上,王云摘下幕篱,盯着枫卿童。

    枫卿童被盯得有些发毛,撇过脸去,摸摸鼻子,胡乱抓了杯子和茶壶给自己倒茶:

    “你这是干啥?要吃了我不成?”

    王云将枫卿童手里的茶壶按住:

    “我来给你倒。”

    枫卿童只好放下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怎么感觉气氛突然有些微妙?

    “咳咳,你这是,临别给我留个好印象?其实没必要啦,我去东苍之后,咱们可能就不会见面了,我是不走回头路的……”

    王云突然鼻子一酸,微微眨眼,没落下眼泪,故作洒脱:“这么说,倒是永别了?”

    “别说那么难听嘛……不过话糙理不糙。”枫卿童接过王云递过来的茶,直接往就嘴里倒,平日里永远都在应付大小姐的埋怨,此时则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王云白了枫卿童一眼,理了理头发,终于也坐在桌边。

    良久沉默,正在枫卿童坐立不安,就要借口出去的时候,王云终于开口:

    “呐,风卿童。”

    枫卿童赶忙坐好:“啊。”

    王云抿着嘴,本来难受得很,但此刻看着枫卿童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有些想笑,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干脆拿出那股大小姐气势:

    “从来都是你教训我,那现在换我交代你几件事情,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敢教训你了?”习惯性抬了一杠,但枫卿童也立马发现自己抬得不太是时候,尴尬的又捧起茶杯。

    王云没去管枫卿童的话,接着道:

    “第一!”王云忽然间眼神锐利:“不许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噗!”枫卿童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一开始就这么猛?!

    擦擦嘴,看王云不像是开玩笑,枫卿童将茶杯放下,有些无奈:“你没看到我尽力和风千陌撇清关系的过程?你现在这是,喜欢我?”“喜欢我”三个字,枫卿童说的有些吃力,实在是有些不好相信枫卿童一直都觉得这大小姐就是个孩子的。

    望着对面那双清澈的眼睛,枫卿童深吸口气,再长长叹出:“喜欢我,肯定没结果的。”

    王云偏着头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已经出落得越来越美,一颦一蹙之间,都是世间绝色。此刻眼中有光,恍若星辰。

    她展颜一笑:

    “我不管,反正你得答应这一条。”她没有肯定自己对枫卿童的喜欢,也没有反驳。

    枫卿童揉揉眉:“我不可能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也不会喜欢上你。”

    “嗯,”王云

    神色间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笑起来:“没事!所以第二,你不能妨碍本小姐喜欢你!”

    枫卿童捂着脑袋,有些头疼。

    “第三!”王云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在确定安全之前,你不能喜欢上我!我已经喜欢你了,现在我们的命运,全都把握在你的手上!你得抗住本小姐这深沉的爱!”

    “害不害臊啊王云?你一个王府大小姐!有这么瞎说的?!”枫卿童将刚拿回手里的杯子又甩回桌上,直接起身,就要拂袖离去实在遭不住了,得溜!

    “等等!”王云直接挡在了门口,将门关上,整个人靠在了上面:“我说什么坏的是我的名声,你都敢打完**山拍拍屁股走人,还怕这点事?!”王云也是彻底豁出去了,她知道,今天这些话要是让陈先生知道,非得把她吊起来打!

    枫卿童望着眼前这个堵门的小疯子,真是一筹莫展,只得回身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闷闷道:

    “你这也太不公平了……而且如果我喜欢上你,你不是可以选择不答应嘛……”

    “那可不行!假如好不容易让你喜欢上我,我不答应,不成了傻子?”

    枫卿童咣当趴在桌子上,双手把脸挡得实实的,开始躺尸装死得,你说任你说,抬头算我输!

    “第四!”王云重新坐在枫卿童身边,望着那永远一袭白衣的年轻人,神色渐渐平缓下来,有些哀伤。

    她双手捧着略有些婴儿肥的脸,眼波流转:

    “以后啊,就算救人,也别伤到自己了。像面对风千陌,完全可以不受那一剑嘛……没把握的仗,不要打,别冲动,打不过溜也不妨事的。在**山就是,明明打不过还去挑衅,傻不傻……还有啊,你总说我江湖经验少,那你江湖经验多了,要好好保护自己。这江湖实力高,心又黑的,多得是呢,没我在身边照应你,可就靠你自己了……哦,对了,夜晚也不要只是打坐了,有时间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嘛,你武功都这么高了,没必要那么勤奋啊……还有那个,一直以来我都很任性,谢谢你一直迁就我啊;夜晚非拉你进屋子是怕你冻到,都秋天了。哈哈,我知道什么天气都不可能冻到你啦,其实是我一个人在房子里害怕……听涛阁的事情,你别一直背在自己身上,那不怪你的……小阡陌,将来肯定会有很大成就的,毕竟有你这么好的师傅啊……你将来,一定会很好很好的,不不,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说着说着,王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噗哒噗哒掉个不停,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她小心翼翼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枫卿童的头,柔声道:

    “有时间的话,还是回来,看看我啊……”

    臂弯之中,枫卿童深埋的脸上神色复杂,他现在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对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感情了。

    他没有抬起头,也不敢抬起头,他怕看到满脸泪水的王云,会忍不住伸手去帮她擦掉,然后说什么“我不走了”之类的傻话……

    枫卿童心里有些难受,只好偷偷告诉自己:

    “脸上的,根本是刚刚喷到桌上的茶水......”

    对,一定是茶水……

第五十章 少女心事

    王云坐了很久,才离开这间房间。

    枫卿童自始至终还是没有抬起头。

    接近傍晚时分,高山袅终于来到了修者府,这位老供奉,自然是首先去找了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本想带着王云一起来拜访一下枫卿童,但人老成精,自然能看出小丫头的魂不守舍,便作罢了。

    从上官那听说枫卿童竟然学会了喝酒,老头子专门提了两壶上好花雕。这让上官恨死了自己多嘴扯什么剑仙风采……这下,他藏的好酒算是损失惨重。

    高老头来找枫卿童的方式也是特殊,无声无息便潜入了枫卿童的房间,像是一个要执行刺杀任务的刺客。

    枫卿童正在打坐,忽的闻到一点酒香,这才凝神感知,摇头无奈道:

    “高老头,到了啊?”

    高山袅哈哈大笑,从虚空中走出,两壶好酒往桌上一拍:

    “小子,有长进!”

    “还是你厉害,我是闻到了酒香才能发现你。”说着,枫卿童伸出手就拿了一壶,开塞便灌了一口。

    高山袅啧啧称奇,眯起双眼,也默默拿起一壶,小饮一口。

    “又是上官的酒?”

    高山袅撇撇嘴:“我这老头子喝他的酒,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枫卿童笑笑,不置可否。

    “发生了不少事吧?都学会喝酒了?”

    枫卿童点点头:“嗯,不少事啊……”

    高山袅忍不住上下打量枫卿童,道:

    “你这属性,暴露的越发明显了。按我早年的推演,极致暗属性是唯一会影响人的心智的属性,可得当心了。”

    枫卿童摆摆手,又豪饮一口,擦了擦嘴:“不打紧的。”

    高山袅也不多说,枫卿童境界不低,有些事情,自己点到为止即可。

    “说也奇怪,你既然是暗属性,正面杀力为何如此之大?”

    枫卿童笑而不语。

    在高山袅穷追不舍的好奇目光中,他终于回了两个字:“秘密。”

    高山袅无奈,有些气馁,闷闷喝酒。他也

    知道这样深问他人的功法算是犯了忌讳,实在是这个问题关系到他能否更进一步。如果他的正面杀力再进一步,那他敢肯定,自己绝对能稳稳坐在天下第一刺客的宝座之上。

    枫卿童看出自己有些扫了高老头的兴致,但实在是有些东西不能说,说了高老头也学不到。

    于是枫卿童直接站起,举壶相邀:“今日有酒有友,想那么多干嘛?高老头,我敬你!”

    高山袅便也站起,受这敬酒。他对枫卿童这个人,还是喜欢的。双壶相击,高山袅突然觉得今日饮酒也是一番快意事,大笑道:

    “少年剑仙,如何不饮酒?既饮酒,敢不醉?”

    枫卿童哈哈大笑。双方都是豪饮一番,几乎都见了底。

    谁知此时,高山袅又摸出两壶酒,再次拍在桌上:“再来!”

    枫卿童今日也是酒兴极高,便跟着喝道:“再来!”

    门外,王云早早便守在房间外面,此刻有些看不过去,犯起嘀咕:

    “师傅真是的,风卿童还受着伤呢。”但她也不好破门而入,怕坏了二人兴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枫卿童,只好继续等在门外。

    枫卿童酒量并不高,毕竟才刚刚学会喝酒。这次又喝得极猛,更不可能做用内力化掉酒力的腌事,一时间有些晕晕乎乎的。

    高山袅便拉着枫卿童坐下,依旧不停灌酒,此时脸上已经挂上了老狐狸一般的奸诈。

    “这些日子,小姐全都是你在照顾,我这做师傅的,很感激啊。”

    枫卿童摆摆手,现在脑子已经混乱到自己找酒喝了,只是含糊不清道:

    “不打紧不打紧的。”

    “听云说,不回王府了?”

    枫卿童揉揉眉,这件事好像重要点,得说清楚了。于是强提精神,道:

    “不回了,那黑牌也还给你们,我还是不做供奉了。你放心,我若是暴露王府秘密,便不得好死……我是什么样的人,高老头你是清楚的……若食言,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做供奉了?”高山袅有些诧异,还想深问

    ,枫卿童竟然直接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咋这么不顶事?我灌得太急了?就你这酒量,做个啥剑仙?”高山袅一时间吹胡子瞪眼,却也没什么办法。

    这时,门外的王云听到高山袅的大喊大叫,知道枫卿童醉了,便直接进了房间。她看着趴在桌上的枫卿童,对高山袅有些嗔怪:

    “师傅,他受着伤呢,哪有这样灌酒的?”

    “受伤?这伤也不重啊……”

    “还不重!一剑差点贯穿心脏呢!”王云有些生气,对高山袅不以为然的态度大为不满。

    高山袅见自己徒弟生气了,态度瞬间就是一个大转弯,连连点头:“是是是,确实是受伤颇重,我鲁莽了,鲁莽了……”

    为表诚意,高山袅连忙将两颗上好的疗伤丹药塞到枫卿童嘴里,心里心疼不已,嘴上还要向着枫卿童:

    “卿童公子这一路辛苦了,辛苦了啊……”

    “叫师父你帮忙套点话,结果话没套着,还把人家灌成这个样子……”

    高山袅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

    “是师父没用,师父没用……”

    忽然想起一事,高山袅问道:“枫卿童那块黑牌呢,还是得收回来的,毕竟也算是有王府气运的。”

    “我拿着呢,就给我保管就好。”

    高山袅也不好反对,只能由着王云的性子。

    一老一小又在房间里站了一会,高山袅这才开口:

    “小姐,该走了。”他其实一直很想撮合自家小姐和枫卿童的,实在是年轻人里,只有枫卿童入得了他高山袅的眼。但现在看来,可能是好心办坏事了……哎,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现在就只是旁观就是了。

    王云点点头,在高山袅面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缓缓转身离去。

    高山袅跟在身边,望着快比自己这老头子还高的小丫头,脸上有些笑意:

    我们家云,长大了啊。

    黄昏之下,二人隐入虚空离去,王云没有回头。

    少女心事,自古难说。

第五十一章 捕蛇人

    枫卿童醒来时,已是深夜。因为酒饮得多,有些头疼。

    摇摇晃晃推开门时,正是漫天星辰的好天色。

    若是王云还在,肯定要拉她一起看看星星,养养这丫头的焦躁心境。不过都这时候了,王云应该是跟着高老头离开了。没能送一送有些失礼,不过其实也好吧……

    身边没了王云吵吵嚷嚷,忽然竟觉得有些落寞。

    他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亦采薇是,对王云也是,离自己越远,她们才越安全。

    一纵身,枫卿童跃上审理阁最高层,天做被,地为席,仰躺其间,安静地看着星星。

    人人有星命,孤煞只一人。

    其实枫卿童看不出个具体名堂,因为当年幻境之中,所有有关观星天象的内容都被师父隐藏起来。但他还是喜欢看,他希冀着有一天,自己这双天生的观星眼忽然看不到那颗属于自己的红色妖星了。但这一天一直没有到来,他总是能看到那颗星星,而且他越来越能感受到这颗血红的星星对他的影响了。

    风千陌是第一个与枫卿童有真正意义上的亲切关系的,随即便应了劫,这让他不得不害怕。

    这观星眼,徒增烦恼,还不如亦南星那小子有机会直接看穿人属性的洞火眼。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上官已经来到枫卿童身边,缓缓坐下,身边又带了两壶酒。其实上官单凭气质,还是极有风度的,但是在枫卿童面前,却总是被压迫得厉害。此刻是他少有的,在枫卿童面前心境平和的时候,嗓音也温醇许多。

    “今天高老头过来,你的调遣一事如何了?”枫卿童没有转头,问了一句。毕竟关于上官的信是他写的,还是应该有始有终,问个清楚。

    上官双眼眯起,一壶酒放到枫卿童旁边,自己拿起一壶小酌了一口,有些惬意舒心:

    “就是这几天了。交接人过来,我便可以走了。”

    “派去哪里?”

    “西山镇。”

    枫卿童将酒推了推:“还是当府主?看来今天这玩意儿立了大功?”

    上官摇摇头,面有笑意:“主要还是沾了卿童公子的光,没有卿童公子开金口,上官连命都留不下来。至于降调变平调,能让高供奉喝得开心,是锦上添花的事。”

    “嗯,你有这心境就好。以后别再又反水了就是。”

    “那种能让上官变节的大难,应该是再摊不到的。再摊上,这不是可以带上好酒,找找高供奉嘛;若再有连高供奉都解决不了的难事,也是上天不公,死便死了……”

    “哪那么多丧气话,前途远大。”枫卿童坐起身,拍拍上官的肩膀。

    上官发自内心的笑笑,有些感激。见枫卿童一直没有碰酒,打趣道:“大剑仙口味更刁了,已经不喜我这花雕了?这可是最后两壶了。”

    枫卿童还是没动那上等花雕,摇摇头:“不是酒不好。只是觉得喝酒误事,今天喝得有些太多了。”

    “有节制,也是好事。”上官并不强求,便只是自己小口喝着。酒是懒得一起带往西山镇了,不过没能和剑仙对饮,还是有些遗憾。

    “大壮怎么样了?”这偌大的修者府,枫卿童还关心的,也就那个傻大个了。

    上官放下手中酒壶,

    酝酿了一会言辞,这才开口:

    “镇北辖境对修者的江湖纠纷管的并不多,但对修者伤害凡人一类事件,官府律法从来极重。那壮汉虽然只是旁观或者做些杂务,但一是没有证人证明他的说辞,二是确实属于那一队人马,旁观时不曾有任何营救的尝试,按律,是足以判死的。”

    枫卿童没有说话,又躺下去,只是安静望着星星。

    “不过,因为是自首,我可以留下他的性命。”

    “不用看我的意思,该如何就如何吧。” 枫卿童对上官这些试探也不怎么厌恶,毕竟现在这家伙一身轻松,心情正好,喜欢抖露些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机灵,吊吊枫卿童的胃口,也是情理之中。

    上官嘴角一勾:“我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枫卿童思量片刻,点点头:“嗯,这样啊……是个不错的法子。”

    上官一皱眉:“你又知道了?”

    “多半是给他两条路,一条路害人,但没有风险;一条路不害人,却必死无疑,看他选择,再选错,便意味着没有悔改,就真的该死了。如此?”

    上官也跟着躺下:“哎,跟聪明人聊天,有时也太无聊了。无聊,就是没得聊。”

    “还没说结果呢。”枫卿童催了催,意即还“有的聊”。

    “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呗?”

    “上官府主今天心情很不错啊就是有点太跳了。”一时间,上官身边压力骤增。

    “别别别,我好好说,我好好说。”上官马上服软他可不想白白吃这一顿苦头。

    “你今天这脾气咋还是这么大?聊着聊着就换了脸……下午不是和高供奉聊得挺开心吗……”

    “咳咳,入正题,入正题,”上官又感受到一道冰冷目光刺来,感觉自己再犯嘀咕有成为出气包的风险,赶忙停了自己这管不住的嘴,说起大壮的事:

    “其实总的来说,他过关了。具体的安排我就懒得说了,过程不完美,但结果是好的。他这个人,作为修者太过懦弱了,不过好在良知在他心里也占了很大的分量,不然今天他就真的活不出修者府了。”

    “嗯,性格软弱不可怕,但作为修者,性格懦弱只顾自己,就很容易铸成大错了……”枫卿童转头望向上官,毫不避讳:“其实当初留下你也是,还有良知,你就活下来了。”

    上官脸色有些难堪,但也只得苦笑,接着道:

    “不过对他的安排比对我的坏,我令他去镇守一处距金很近的关口了,那里可是经常见血的地方,随时会丧命的。要不要将他召回来?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很远。”

    枫卿童摇摇头:“不必了,他与你还是不一样的。大壮跟着那些人,是知道他们是纯粹的恶人的;而你跟着国师府,心里面却不会将国师府就完全当成恶人了。一个是善恶,一个是党争。如果是你在大壮的位置,哪怕同样是入品境,我相信你会有不一样的方式,绝不可能完全浑浑噩噩,助纣为虐。”

    上官没有说什么。他对枫卿童后面所说的那番设身处地没有多想,至于前面的善恶党争,实在是现在的身份让他不能肯定,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否定。跟着国师府还是跟着镇北王府,对他来说确实只是党争,两边都要见血,分不出善恶。

    “其实

    我想着,能不能更好些。国师府和镇北王府之间的党争,能不能不要牺牲无辜的人?国师府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了无辜的人,现在于我而言,国师府就是纯粹的恶。而镇北王府,可能是我只在镇北辖境,还没去过东苍其他地方。说不定等过几年,我会认清,镇北王府也是恶。恶没办法尽除,但我希望自己最起码做到不助恶。现在的我的话,已经注定与国师府有不解之仇了国师府要杀我徒弟,就是不共戴天。这些账,我是会去要的。至于将来,”枫卿童又望向那颗赤红的妖星:“走一步算一步吧,说不定哪天我便死了。”

    枫卿童神色平静,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可能是说给上官听,更可能只是说给自己听,告诉自己往哪里走。

    上官被刺激的半死,大口喝酒想要压压惊乖乖嘞,看看人家这气魄,这是把自己放在和镇北王府与国师府对等的位置了?

    怪不得马上去东苍说寻仇便要去寻仇,霸气!

    今日没能和这样的枫卿童饮酒,更让他感到遗憾了。

    ……

    天下如棋盘,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何时会发生改变。

    几十年后,已成边军大将的大壮,在行军的营帐之中回忆今晚,感叹那位府主和那位大侠给了他新生;

    几十年后,上官已权倾镇北,他感叹着,自己的命运因为一个人,发生了那么大的转折;

    几十年后,枫卿童,或许已经不记得这个夜晚。

    ……

    “临去东苍,还要再办一事。我的房间记得封好,不许外人靠近,对外便说我伤势极重,在此闭关疗伤。”枫卿童站起身,高立阁顶。

    “我会控制好消息,一定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是被我们刻意藏起来,留给你疗伤用。”上官跟着起身,站在枫卿童身边,神色严肃起来。

    “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接任你的人只要不傻得过分,应该也坏不了事。”

    “我会跟他交代清楚,关系四供奉的事,相信他会上心的。”

    枫卿童犹豫了一下,没有画蛇添足镇北辖境不再有第四供奉的事,应该会在近期,由镇北王府传到镇北全境。

    “我钓了好久的蛇,现在应该是敢出洞了吧!”

    枫卿童眼中精光闪烁,哪还有白天那副气息孱弱的样子!因为王云的缘故,高山袅看出这家伙没怎么受伤时依旧忍痛塞了两颗丹药,而且是最上等的疗伤丹药。

    此刻的枫卿童,分明是连一点隐疾都没有的全盛状态!

    上官有些疑惑:究竟又是哪位神仙,值得枫卿童如此费心。仔细一想,这个局或许是从围剿荒山时就开始布下了。当时他就严重怀疑,那个入品境的木剑小家伙怎么可能一剑贯穿枫卿童的胸口?分明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力!哪怕是因为二者关系亲切,枫卿童毫不设防,依旧不可能!只能是枫卿童故意的。

    至于后来的**山一战,他自然也听说了,声势浩大的很。现在再来看,也不是什么抓人起了冲突那么简单……

    为了这个自己重伤,不能再出面的假象,枫卿童真的是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

    “走了。”枫卿童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上官对着那背影微微行礼,伫立良久。

第五十二章 一块琉木(求收藏~)

    其实枫卿童带着风千陌和王云到达灵素镇时,他就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个小尾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躲得极深,但终归还被枫卿童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家伙隐藏气息悄然监视,自然不是准备突然现身在他们三个人面前自投罗网。她在等,等一个机会,枫卿童也就不做声,开始布下这个并不多深的局。

    与风千陌撇清师徒关系是必须的。用一般的法子没办法赶走这个重情又认理的小憨货,只有让他自己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让他无颜继续跟着枫卿童,才是上上之策。

    看到风千陌的那块玉坠,枫卿童心境是有起伏,但如果这点起伏就能让他入魔,那他枫卿童干脆别练武了,先回去重修二十年的心再说。

    那时情绪上突然的反常,自然是为了让那贯穿胸口的一剑更合理一点。为了让风千陌相信那一剑确实是他刺出的,枫卿童连一些能稍稍影响他人心境的下作秘法都拿出来了。

    也是万幸,他对风千陌玩弄的一手心机没有彻底打破风千陌的心境,不然就得不偿失了。

    后来无中生有的**山一战,枫卿童刻意打得声势浩大。这样的做法于别人来说可能不合常理,但对于枫卿童,其实还是符合枫卿童留给其他人的来去无扰,随心自在的形象的。

    最具麻痹性的一点是枫卿童从不玩心机,这是第一次。

    至于现在,则是枫卿童在暗,那条毒蛇在明了。如果他枫卿童都重伤闭关了,她还不敢冒头,找找落单的风千陌的麻烦,那这女刺客当初决定留下来的决定,就只是个笑话了。

    这样煞费苦心,其实也是枫卿童想亲眼看看这两人之间的死结到底该怎么解开。

    荒山上的那些孩子最后还是被风千陌送到了修者府。枫卿童记得,上官抽空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说那千陌公子再三申述,他风千陌有一天会回来。如果他回来那一天发现这些孩子少了一根汗毛,就要了上官的命。

    当时枫卿童哈哈大笑,笑话上官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了还不敢放个屁,这府主当得真是窝囊。上官半点不恼,回了一句话,让枫卿童笑出了眼泪:

    “我是真觉得,他再回来的时候,说要我命,便能要我命的。”

    上官将那些孩子安顿好了,这一点,枫卿童放心的。至于里面还有没有谍子,其实已经不怎么碍事了。

    枫卿童行走在荒山之间,秋色渐深,霜叶渐红。他在走那位木剑少年这些日子孤身走过的路。

    给风千陌的那柄叶子上留有枫卿童的气机,能

    给枫卿童一个大的方向。斜挎木剑的江湖少年,整个镇北辖境,怕就只有这一个小鼻头了,特征这么明显,又不怎么隐藏行踪,找他并不难。路上遇到行人或是城镇,便停下来问问。不知不觉间,二人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近了。

    在一个小镇的当铺里,枫卿童看到了一块被当掉的上等琉木。

    那块琉木被放在当铺中最显眼的位置,枫卿童只是随意向这边瞟了一眼便看到了这块品相极好的琉木。应当是被当铺老板当做了镇店之宝。

    只有见过琉木令牌的人才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琉木,它原本就是一块令牌。只是令牌上的名字早已被抹去,边缘又被摩擦得圆润了些,才变成现在这普通的样子。

    琉木只生在镇北辖境,质地极硬极沉,又能长久保存,不惧虫鼠,所以价值极高。镇北辖境最顶尖的一批文人雅士都以有一件琉木制品为荣,实在是琉木产地几乎被王府垄断,太过难得。

    至于王府的各级武将,获得一块令牌是身份实力的象征,绝对看得比命还重要,不可能从他们手里流入市井。

    枫卿童缓缓停下脚步,还是走进了店铺之中。

    店铺并不大,除了那块琉木,其他物件似乎也是不俗,但枫卿童对这一道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都价值几何。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个短小汉子正眯眼休息,应该就是掌柜的了。

    那掌柜的一见今天来了个气质不凡的剑客,赶忙迎了上来,眼露精光,招呼着就要将当铺里的东西一一介绍一番。

    枫卿童摆摆手:“我是为那块琉木来的。”

    那掌柜的一听,瞬间更加来了精神:“少侠好眼光!这是我前几日才入手的一块上等琉木!这么大的琉木,不是我吹嘘,您若是懂这一行,就该知道得多难得。我老赵今日敢在此打下包票,整个灵素镇的市井当铺里,就这一块了,就算有,也是立马就被买走了,绝对是有价无市啊!我本想直接去献给吴县令,今日您与我这小店有缘,若是价格合适,便直接给您了!”

    枫卿童被这气势压得半句嘴也插不上,只得听这掌柜的把话说完。谁知这掌柜的还没完了,洋洋洒洒就要将这琉木在镇北辖境十几年的逸事典故全给枫卿童讲上一通,枫卿童连忙摆手让他可以停下。

    掌柜的只好闭了嘴,但依旧满眼放光,只想着这俊俏剑客能也是个雅士,一掷千金豪爽买下,让他狠狠赚上一笔。

    谁知这剑客不按常理出牌,料事如神一般问道:

    “你这琉木,是个挎木剑的少年当掉的?”

    当铺的客人

    自然有权知道物品的来历,但这样未卜先知,多半就是与物品的旧主相识,很可能是要帮着赎回去的。这样一来,往往就没什么太大的油水了。

    掌柜的自然心情差了些,但也只得如实回答:“正,正是……是那少年反悔了,要少侠帮着赎回去?”

    枫卿童没点头也没摇头,轻轻拿起那块琉木,半晌无言。

    掌柜的看枫卿童打扮不似一般人,手上的那把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应该是个有家世的,便想着赎回去便赎回去,油水可能也不会那么差。

    若不是觉着这琉木有些像传说中王府直系武将才有的琉木令牌,他早已献给了镇上的文人雅士了,绝对盆满钵满。之所以还留在当铺里,当然是这其中有些忌讳。若真是琉木令牌,作为凡人,他自然也还是有些赚头,但官府半没收后加的那些补偿,远远比不上市井交易。

    “少侠,那木剑少年打扮虽然……普通了些,但我一看他的长相,便知道定然是个大家子弟,半点也没坑他。为这一块琉木,可是将铺子里的家底都搜刮给他了,您看您若是要赎回去……”

    掌柜的这话半点没有撒谎,当时那木剑少年真是让他大费脑筋,难缠得很。那少年极懂行情,更是对自己琉木的真伪半分都不动摇,一言不合便要离开。当时他可是费了天大力气才拿下这块上等琉木,就想着能赚点大的。

    枫卿童将那琉木令牌放回原处,没打算赎回来。

    风千陌当了这块琉木令牌,应当是缺钱了。但以琉木令牌的等级,在这小镇的当地官府赊些钱财再简单不过,远远不至于将这块琉木令牌当掉。枫卿童不是很清楚当掉令牌对王府武将是否有惩罚,从风千陌的心性看,这样做是不违背什么规则的。但枫卿童清楚,没有惩罚,不代表没有损失,风千陌可能并不打算再回镇北王府了。

    “你这小鼻头,是真要看看这镇北辖境的江湖吗?”

    枫卿童转身走出门外,他并不在意掌柜的那些如何生财的心思,他只要确定风千陌没有吃亏就够了。

    那掌柜的见枫卿童转身离开,想了想,干脆没有出声挽留。这种世家公子的心性,难猜得很,而且由熟人赎回,说不定极容易还不如上交官府赚得多。

    枫卿童越走越远,那掌柜的虽然没有出声挽留,终归有些遗憾,于是便在不经意间一直注视着那白衣男子的背影。

    那一袭白袍,慢慢远去,不久便模糊起来,直接融入虚空一般消失不见。那掌柜的揉了揉眼睛,又把眼睛睁到最大,却是半点也看不到那白衣男子了……

第五十三章 江湖风紧,少年拍浪(求收藏)

    青山之间,一条溪水旁边,少年郎将斗笠放在一边,布下鱼竿,便守在一边开始打坐。

    他现在是天资最差的一类人了,经脉阻塞,灵力运转周天比别人小得多,一月苦修,可能不及别人一日修行。但那又如何呢,他只要永远比昨日强一些便好了。

    天色渐暗,打坐许久的少年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身上有些不足为道的伤痕,已经慢慢恢复。

    那日看不惯一户富人家横行霸道,便与那家的护院硬生生对了几拳。当时风千陌半分未退,有些无大碍的小伤,最后一拳却将那个同样是入品巅峰的“绝顶高手”轰得七窍流血。

    灵素镇愈往边上去,江湖便愈加浅些。但风千陌也不是没有斗过过江龙,幸而当时只是误会,不然说不定会有不轻的伤。

    这几日,风千陌格外心烦意乱,但今日却莫名静下心来。于是才有今天这在溪边垂钓的雅兴。

    因为在打坐的缘故,垂钓了一个下午,也没钓上几条鱼来。但也不妨事。风千陌熟练的生起火来,将几条小鱼串在干净的小树枝上,缓缓烤着。

    他的身边,是那柄带些红色的桃木剑。风千陌曾清洗过这木剑,虽然表面的鲜血被洗掉了,但有些红色像是渗入到了桃木剑的深处,让这桃木剑总带着些温和的淡红色。

    他想这样也好,能提醒他当初自己在朝阳下的那个承诺。

    这镇北的江湖,确实没有他在万军山时想象的那么好,但其实也没有在听涛阁时想象得那么差。凡事总是可以更好些的,等他走得更远,知道得更多,变得更强,他希望自己能将这个江湖变得更好一些。

    师父觉得可以用一剑将一切都斩断,但他风千陌觉得,可能还有别的法子,让这江湖更好些。也可能是他风千陌的境界太低,剑法太差,所以他要再走走看看,等有一个可以说服他自己的答案时,再去找自己的师傅。

    他也发觉了,自己的木剑在那一晚之后,变得不一样了。他能猜到,是在那一剑之后,木剑才变得有些锋芒毕露。他不知道是师傅留给自己的最后礼物,还是只是因为那一刺,让木剑沾染了师傅的剑气,他只是小心的将这木剑的剑气温养着。

    在一次打斗时他发现,自己的鲜血似乎也能温养这剑中的那道剑气。于是这些日子,这道剑气没有消散的意思,反而隐隐好似在成长。

    那颗玉坠他依旧戴着,最近几日总是会偶尔闪烁光亮。这光亮,似乎就是自己心烦意乱的源头。

    默默坐在篝火旁边,安静吃着这次没有费心加调料的烤鱼,风千陌仿佛融进这一副安静画面之中,让人不舍得打破这份宁静。

    鱼吃完了,风千陌拿起边上的桃木剑,轻轻摩挲。他眼神明亮,没有半分睡意。

    没有抬头,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石破天惊:“已经四日了,阁下若是还不出来,可能就要没有机会了。”

    周遭寂静无声。

    风千陌也不着急,将木剑横在膝上,缓缓闭上眼睛:

    “明日是我临行前和三当家说定的日子,他那时会来寻我,而后我便要去见见听涛阁的师兄弟们。今晚,便是阁下最后的机会。当然,若阁下认为三当家不足挂齿,当风千陌没说这话。”

    风千陌表情平淡,但实则浑身绷紧,右手将桃木剑柄握得更紧了一些。身上的玉坠早有警兆,与其一路受限,不如今晚便痛痛快快来一个了断!

    什么三当家会来的话,自然是胡诌的。实在是他境界太低,哪怕知道刺客就在周边,也无法确定她的位置,只能言语相激。

    今夜,注定有一方要死在这树林之中!

    惊变突起!

    风千陌身上玉坠大亮,脖颈上更是一阵恶寒。

    出剑!

    风千陌一掌借力,直接腾空而起,木剑顺势出手,切向刚刚自己突生警兆的位置。

    一声脆响,那女刺客以匕首挡住那剑气森然的一剑,后退出去。

    在不远处依旧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她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红的伤口入品伤龙跃。

    风千陌见她既然已经现身,那就今日事,今日毕!身形瞬间消散不是暗属性的障眼法,而是实实在在的速度使然!

    风千陌自然认得这女刺客的剑法,早在听涛阁便是血海深仇!半分也未留力,就是要倾注所有,一剑封喉!

    哪怕是龙跃境,依旧完全无法应对风千陌这种过于独特的打法。只有一剑,扛过去了便是赢,抗不过就是死。关键是这一剑,太快了!

    那女刺客急速倒退,但她惊骇发现,自己的速度在这少年面前,依旧不够快!

    就在那一剑即将将她的头直接削掉时,她胸口那块曾让她多次放弃出手的翠绿吊坠光芒大作,风千陌胸口的吊坠竟然直接挣断了颈上的红线,与那女刺客的吊坠拼合在一起。

    风千陌心神大震,强行将那全力一剑改变方向,但依旧还是在那女刺客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势,桃木剑上的剑气更是疯狂窜入女刺客身体之中。

    风千陌因为最后的灵力逆行,险些将自己撕成两半,直接摔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鲜血。

    强忍着身上撕裂般的痛苦,风千陌面目狰狞,直接翻身站起。狠狠擦去满脸的鲜血,风千陌完全不顾伤势加重,一个闪身直接来到那已经彻底昏过去的女刺客身边。

    地上,两块完整拼合的月牙玉佩安静躺在一边。

    风千陌目眦尽裂,浑身颤抖退后几步,一下跌倒在地: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风千陌双眼无神,心中在剧烈的震惊后陷入一片死寂。呆坐地上,他早已是满脸泪水……

    风千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身的,更是浑浑噩噩给那女刺客清理了伤口。他将女刺客背到篝火边,忍着严重的内伤将那女刺客身体中的剑气清除,吊住了她的性命。

    他完全感受不到痛楚,更是没有半点心思调息温养伤势,任由身上渗出血迹。他只是盯着女刺客那张不再被黑布遮挡的精致的脸,上面刚刚留下的伤口分外显眼,手中则攥紧了那块紧紧/合拢在一起的玉环。之前规划好的将来的路,在这一瞬间全部支离破碎。

    他抱紧了脑袋,呆呆望着跳动的火焰:

    “为什么会是你……”

    ……

    风千陌呆坐了一夜,转眼,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林上的空隙,斑驳的撒在二人身上。

    女刺客缓缓醒转,一睁眼,身旁竟然就是那个自己必杀的少年。

    她立即起身,就要重新运转灵力,却发现气穴全部被阻,一时间头脑有些晕眩,跌坐在地。

    眼神恶毒,狠狠望向那少年,女刺客声音沙哑:“为何不杀我?”

    身为刺客,什么折磨的手段她都见识过,半分都不会害怕。

    风千陌脸色冷漠到极点,他像是听不到那女刺客的声音,更不可能去折磨她,只是平静的问了两个问题:

    “你叫什么?多大了?”

    女刺客依旧眼神狠毒,半点回答问题的打算也没有。

    风千陌缓缓将那块玉环拿出:“谁给你的?”

    女刺客眼神中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色,但依旧不打算开口说话。

    风千陌也无所谓,站起身,将篝火熄灭后便自顾自负剑往山林之外走去,道:

    “从今天起,你跟着我。”

    ……

    远处树梢之上,一袭白袍沉默良久,转身离去。

    ……

    东苍皇城观星台内,一位手持长杖的老人在洗星池边站定。他的身后,是大将军司徒朗炎和只剩一臂的司徒芳。

    那老人声音沧桑,问道:

    “气运都蚕食尽了?”

    司徒芳点点头,态度极其谦恭礼敬:“已经十之**。”

    那老人点点头,将手指在一颗悬浮的磁石上轻轻点了点,那颗原本是银色的磁石,瞬间变作黑色。

    ……

    失去功力不得不远远跟在风千陌身后的那名女刺客浑身一冷,但随后却又感觉不到什么异常了。查探一番,也无大碍,她便只当自己灵力被封,一时有些耐不住寒了。

    若有占星师在此,会发现这女子身上的星运,浑然一变……

第五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座小山峰顶,一棵枫树孤傲伫立在最高处。枫卿童此刻便仰躺在这棵枫树的枝桠之间,透过叶间的缝隙,望着这天高云淡的广袤天空。

    因为皇姓的缘故,千夜的国树便是枫树,枫卿童也会对这遍着红妆的树木心生亲近。

    其实枫卿童最想看到的结果,是风千陌打不过那女刺客,自己留下的那片叶子会瞬间将那刺客灭杀在这世上。不是枫卿童狠心,是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哪怕风千陌发现了那女子就是他要找的亲人,也只能恨他枫卿童,绝不会陷入现在这两难的境地。

    灭门仇人和至亲血脉,风千陌每天都必须承受着这种巨大矛盾的折磨。看他的样子,绝不可能对那女子下杀手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承受对听涛阁的巨大愧疚自己的至亲同门,被自己的血脉至亲残忍虐杀……

    枫卿童忍不住一下坐起,一声大喊,想要把心中的不适全部喊出去,一时间山中飞鸟惊起无数。

    枫卿童叹口气,躺下身,还是又想起风千陌。

    这小子,带着一个这么危险的人走江湖,不怕有什么不测?可千万不能像以前那么傻乎乎的……带着她走江湖是带她赎罪?可在枫卿童看来,这女子完全没什么悔改的意思啊。而且从司徒芳撤走,她却执意留下继续伺机刺杀风千陌的决断来看,这家伙要杀风千陌的决心不小……

    一时间思绪纷乱,枫卿童直把自己想得焦头烂额,也没想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来。

    这时,远处一个肥硕的白鸽灵敏飞到枫卿童旁边,稳稳落在了枫卿童旁边的枝桠上。

    那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鸽一落下来便开始整理羽毛,半点也不害怕枫卿童。

    枫卿童一伸手,那白鸽便乖乖跳到了枫卿童的手臂上。

    “不会又是坏消息吧……要真是,小白你就可以下锅了。”

    那正是属于枫卿童的白色灵鸽偏着头盯着枫卿童,完全不清楚自己已经性命垂危。

    枫卿童轻轻摸了摸小白的小脑袋,将信件取下。

    信件字数不多,但枫卿童看完,已经是眉头紧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铁拳派、神剑宗,两门尽灭。请速来祁连镇!

    白令君”

    枫卿童有些忧愁自己怎么走脱这镇北辖境啊。

    一道白虹,冲天而起。

    ……

    祁连镇修者府。

    枫卿童数日赶路,连续的运功赶路让他都有些吃不消,于是见到白令君时神情有些憔悴。

    修者府审理阁中,白令君陪着枫卿童都坐在副座。祁连镇修者府

    府主见白当家的都没坐主座,联系前几日白当家的再三强调,绝对别慢待了近几日会过来的一位白衣少侠,心中对枫卿童的分量已经有了分寸。于是此次议事,他作为一府之主,干脆没有落座,只是侍立在边上,随时听从一些安排。

    枫卿童随意打量了一眼祁连镇府主秦海,瞧着也是个精明干练的,就是不如上官俊俏,个子稍稍矮些,皮肤略微有些黑。

    既然白令君没屏退他,应该是个可信的。

    枫卿童一口将倒上的茶水喝完,直奔主题:

    “信上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两门被灭,为何不去铁柳镇,不去华光镇,偏偏来这祁连镇?”

    白令君揉揉眉头:“这件事,复杂得很。”

    “慢慢说。”

    白令君点点头,缓缓道来:

    “其实在听涛阁一战后,铁拳、神剑两门基本上也没什么战力了,精锐在山顶几乎尽数被废了。”

    枫卿童表情不变。

    白令君继续道:“两门在那一战后,官府就对他们下了通牒,必须有人出来担责,当日上山的人也全都逃不过责罚。因为听涛阁一战已经不仅仅是江湖纷争,更关系到了国师府的阴谋,镇北修者府的人也死了不少。

    铁拳派叶山主动愿意承担主犯罪责,也就是承担了必死的代价;神剑宗的人则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已死的黄川头上,可能是想着死无对证。但官府还都需要进一步调查,那两镇的修者府便各派了一名龙跃境守着不许人逃遁,不时传唤和取证。我则在忙着揪出国师府的余孽,帮着救出两大掌门无辜的亲属。”

    白令君说到这里有些面露惭愧:“可是,竟然有人先我一步……”

    枫卿童身体微微向前,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先你一步?”

    白令君长出一口气,握紧了茶杯:“有人先我一步找到了国师府最后的一个关押点,等我赶到时,两大掌门的亲属和国师府留守的人,全部死了。无一不是经脉寸断,流血过多而死……”

    枫卿童握紧了拳头和听涛阁那位护着师弟们的掌律师兄一个死法……

    “后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在我感到不妙的时候,噩耗从铁柳镇和华光镇传来……两大门派,在同一晚,无声无息,全部死绝……”

    枫卿童目光如炬:“让龙跃境毫无察觉,神起境起步……”

    白令君点点头:“没错。我们顺着线索找到了祁连镇,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最有可能,也最没有可能的人身上……”

    枫卿童已经心中有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水吗?”

    白令君

    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

    枫卿童思绪有些乱了跟这两门有这样深仇大恨,甚至敢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行事的人,水绝对算一个。但那神起境起步的境界,一个经脉寸断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

    “两门是同一时间覆灭的吗?”

    “同一晚,但有先后。两派虽然在两个镇,但因为都在镇的边缘,离的并不远,以神起境的速度,勉强能赶上这个时间差。”

    “你们没有找水问问?”

    白令君面有难色:“这也是我叫你来的主要原因……奎山是镇北王府出面讨灭,当时高老头手下人在奎山死了不少,干脆狠下心来,决定直接灭门,很多罪不至死的奎山中人都被高老头斩草除根了。这孩子与我们有血海深仇,真说起来,他连一个同门亲人都没留下,我们是有些理亏的……现在听涛阁一事,其实又是国师府和镇北王府的角力,让他受了无妄之灾。所以他不是很想见到我们,我们成了恶人,也没办法勉强……”

    “所以这次,是让我去探探消息?”

    白令君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我又有什么资格找他?当时,风千陌可是我的弟子,我脱不了干系的……”

    “他的命是你救的,你去,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枫卿童真的觉得一口气在胸口憋得难受,这种两难境地,自从他下山以来就不断遇到:

    “那如果我能查出水就是凶手,你们怎么办?真杀了他?”

    白令君沉默了,他不想说出那个残忍的真相如果水真的有这么大的威胁,加上他对王府的敌视,镇北王府方面会不择手段将他除掉!

    枫卿童有些无奈,站起身踱来踱去,最终再次坐下,心境平复了一些:

    “具体还有什么情况要交代的?”

    白令君见枫卿童答应了,也是松了口气。解释道:

    “铁拳、神剑两门覆灭后不久,水一个人立了一个门派,叫奎木涯,刻意还是用了一个‘奎’字,让官府有些不舒服。他的门派里只有他一人,所在的山头是祁连镇亦正亦邪的荒虬岭给的清心山。据说是荒虬岭门主戚敛觉得水身世悲惨,才给他的。但我觉得,这其中大有猫腻,很可能是荒虬岭帮着水,出手灭了那两个仇家。”

    “但说来也奇怪,偏偏那一晚荒虬岭所有神起境以上的话事人,包括戚敛本人,专门一起请了我喝酒。他们像是知道那晚会出事情一样,用一场我不好推脱的酒宴,全部洗脱了嫌疑……”

    枫卿童皱紧了眉头,而后站起身:

    “下午我去看看水!”

第五十五章 莫能决

    荒虬岭真的拥有一整个山岭,门派之中神起境以上多达四人,门主戚敛更是传说到了化生境。王云说的,导致江湖水深的门派中,荒虬岭绝对算得上一个。

    真真正正的庞然大物。

    清心山则是在荒虬岭边缘处的一个小山头。枫卿童临行前特意查看了荒虬岭周边的地图,其中大有玄机。清心山虽然在荒虬岭边上,但不远处有属于荒虬岭的两个大渎渡口,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座荒虬岭山下的议事厅。

    所以清心山看似只是荒虬岭一座可有可无的边缘小山,实则隐隐被拱卫起来……

    枫卿童心情并不轻松,只是一步步缓缓登山,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再见到水……

    可是终归会有登上山顶的一刻。

    清心山山顶是一片大理石平台,平台中间留下空隙,栽种了一棵巨大的古松。虽然是秋天,但古松依旧一片碧绿。古松树荫之下,是一座雅致的白玉石台。

    石台边上,一位黑袍少年神色闲适,正在棋盘之上缓缓落子。因为有些痴迷,他甚至很长时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枫卿童。枫卿童也并没有出声,只是缓缓走近,在一旁观他落子。

    那黑袍少年,自然正是水。

    水落子很慢,能看出,他接触此道时间并不长,很可能是刚刚开始学习。但他落子已经极有灵气,棋力天赋,简直是风千陌的十倍百倍。

    自己与自己对弈,很少能将另一个自己逼入绝境,真的分出胜负。但对于水,似乎完全不同。

    他手中白子缓缓布局,但却十分乏力;黑子则杀力极大,大开大合。不一会儿,白子竟到了不得不投子认输的境地。

    “还可以下这里。”枫卿童嗓音温醇,轻轻将一颗白子隔空衔起,落在棋盘之上。

    水下意识摇摇头:“这不是我……”

    他忽然反应过来,抬头一望,一袭白裳的枫卿童正望着他微笑:

    “怎么学会下棋了?”

    水脸色有些异样,但还是起身,退到座位旁边,微微作揖:“见过剑仙。”

    枫卿童摆摆手,随意坐在那石座之上,叹了口气:“还以为你会直接赶我走的。”

    水也在另一边坐下,摇摇头:“水不会忘恩负义,那晚我的伤势没有剑仙出手,吊不住命的。”

    “现在如何了?”枫卿童望向这黑衣少年的脸颊,线条好似柔和了一些,不再像之前见到的那样,那么冰冷。他的左眼中又有了一颗蓝色眼球,但仔细看,会发现并没有神光,应当是后来用灵物制作的假的眼珠。

    水神态自若,丝毫没有颓丧神色,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经脉寸

    断,自然功力尽失,再无成就。这副身子,四面漏风,留不下灵气了。”

    枫卿童自然看得出,现在的水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真的是一点灵气都没有。

    叹了口气,枫卿童有些无奈:“你……”

    水笑笑,并不是很在意:“剑仙不用担心我的心态,现在这样闲散淡然的日子,也不错。以前天资卓绝,反而总要担心被人觊觎,加以迫害,现在倒更轻松了些。”

    “你话变多了,是好事。”

    水一愣,而后脸上笑意更多:“谁说不是呢。”

    二人之间有些沉默,水缓缓将棋子收回棋盒。

    棋子即将收完,水望了一眼神色憔悴的枫卿童,叹了口气:

    “剑仙今日是为那两门灭门之事来的?”

    枫卿童摇摇头:“本来是,现在不是了。”

    水又是一愣,而后像是轻松了许多:

    “如此正好,若要问我这两门被灭门的事,我就只能说我很高兴,善恶有报之类的乏味言语了。然后再卖卖惨,再让剑仙好好查探查探这副破烂身体,证明绝对与我毫无关系,诸如此类。您再说一句情有可原,再露出几分怜悯,但依旧不信水的话……哎,想想都难受。”

    枫卿童不觉得有趣好笑,只是望着水缓缓收拾棋盒。

    终于,枫卿童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有时候还挺烦自己能看穿很多事情。”

    水今日被枫卿童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有些无奈,气笑道:

    “怎的?剑仙还要在我这可怜人面前卖惨?”

    枫卿童有些疲惫,笑了笑:“怎么可能,没你惨的。”

    水点点头:

    “那挺好。”

    枫卿童把手臂撑在石桌棋盘上,托起脑袋望着水:

    “聊聊一开始的问题,怎么开始下棋了?”

    水已经将棋盒摆好:“废人一个,无事可做嘛。之前在师门是不喜欢的,现在却觉得还有点意思。”

    枫卿童点点头:“不介意我们下一局吧?”

    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也点了点头。

    “你执黑先行,我觉得你的白棋没什么杀力,凶一点才好。”

    水脸色异样,但也没说什么,乖乖拿了黑棋。

    水本来以为枫卿童棋力极高,于是处处小心。但谁知枫卿童就像刚刚执白的自己一样,下棋绵软无力,毫无进攻**,到嘴边的黑子依旧不吃。

    水下着下着,便投入了进去。

    他持黑子手腕强硬,处处争胜,不断吃子,半点不让。

    枫卿童看到水

    的脸色越来越冰冷,简直像是要将白子全部吃光……

    枫卿童叹了口气,依旧缓缓下着。

    不知不觉,水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现在是秋天,天气已经转凉,流汗自然不是天气原因。

    只因水只觉得自己越下,越是无处可下。

    早先气势汹汹吃下不少白子,此刻棋面上白子明明更少,自己的黑子却在跋扈之后只能不断苟且在已有的地盘上。枫卿童则犹有余力,缓缓落子,依旧不怎么吃子,但却占了大半盘面。

    水眼神冰寒,狠狠盯着棋盘上的白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眼中的寒意这才慢慢消散。他长出一口气:

    “我输了。”

    枫卿童也不在意,点点头:

    “希望对你有些用处。”

    而后他便直接起身,准备离开。忽然间,枫卿童想起一事,驻步问道:

    “水,你会不会恨风千陌?”

    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想了想:“幼稚时恨,现在并不恨,只是有些讨厌罢了。”

    枫卿童点了点头,转身望向水:“可守信用?”

    水不明其意:“自然。”

    “如果将来恨了风千陌,并且有机会杀死他,起码放他一次,算是还我的恩情,可行吗?”

    水皱了眉头:“剑仙不信水刚刚的话?我并不恨他。况且凭水这副身体,杀不了他。”

    枫卿童不做声,只是望着水。

    僵持不下,水只得点点头:

    “我答应就是。”

    枫卿童这才下山离去。

    ……

    等枫卿童远去,一位鬓发微白的中年人这才出现在水身边。望着枫卿童远去的方向,这位气象惊人的中年人有些感慨:

    “神仙人物。”

    而后他望向身边的少年水,有些关切:

    “怎样?”

    水摇摇头,再次在那石桌旁坐下,观看那一盘棋局。

    ……

    山下,枫卿童买了一个酒壶,装满了最好的酒,悬在身边。

    有些事情,虽然不知道其中细节,但终归能粗浅看出真相。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感觉。他更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但他又清楚知道,自己的感觉就是对的。

    愁啊!

    这镇北辖境,再不逃跑,就真的成了他枫卿童要扑腾挣扎一生的江湖了。剩下的一大块烂摊子,自己管不了许多了,自己越在这里,只会越乱。

    夕阳之下,白衣少年满怀愧疚,也满怀期许,饮着壶中的烈酒,向着南方而去。

    少年御剑,不辞而别。

第五十六章 千陌略(一)

    女刺客静静跟在风千陌身后,一路上她都在尝试挣脱那禁制。她发现,自己体内残留的微量剑气,境界高得可怕。虽然只是少量剑气盘踞把控在她运灵的窍穴,但那宏大的气象,让她窍穴中的灵气就是没魄力冲破禁制。自己几番尝试,险些灵气逆流加重伤势,也还是毫无收获。

    她真的很好奇,那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家伙,不过是入品境修为,怎么能掌握这么精纯的剑气?若真有这样习剑的天赋,也太惊人了。

    至于小小年岁便到龙跃二境,她从来都认为是希拉平常的事情自己还不是打不过听涛阁那个瘦小道童?

    风千陌一直并未作声,晌午时,二人进入一家客栈吃些东西。他们现在身处临阳县,而临阳县则属于秋水镇。这一镇是疾风、铁柳、华光三镇后,稍稍靠北的一镇。虽然同样靠北,秋水镇却是镇北辖境修者平均实力最强的几个镇之一,在面积上更是冠绝整个镇北域。

    但此处的江湖并不“深”,恰恰相反,浅的很。

    秋水镇江湖领袖是秋水派,这一派,也是唯一一个能与镇同名的门派。或者说,秋水镇的名字,就来自秋水派。秋水派在秋水镇,实际上同时承担了修者府的地位,而官方设立的修者府,反而是一个虚壳。这种反常的现象,秋水镇的人都习以为常因为官府默认了。

    秋水派,更是唯一一个让镇北王三次亲自拜访的门派。

    这样一个门派坐镇在此,能有多少乱子?所以,秋水镇是江湖味最淡的一镇,也是最为安详的一镇。

    因为出身原因,风千陌自然知道更多内情。秋水派能享受这一切的原因,全在一名已故的女弟子身上,因为那人,生下了王云,谁见到她,都要恭敬称一声“王妃”。

    风千陌曾在极年幼时到过秋水派,不过记忆已经模糊了。这次来也不打算拜访秋水派,纯粹是抱着从最浅的江湖开始历练的心思。

    思虑再三,还是走了原定的路线。疾风、铁柳、华光,终归只是伤心地,还是从秋水镇开始吧。

    二人在桌上坐下,唤了店小二,点了几个菜。女刺客现在无事可做,见风千陌打扮寒酸,便刻意选了一些最贵的菜点。风千陌也不说话,只是在她点完后,才嘱咐一句:

    “点了的,便要吃完。”

    “我为何要听你的?”

    那女刺客从来都是这般生硬的口气。此刻她脸上的伤痕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但精致的脸上,神色依旧仿若万年的寒冰。

    所幸,伤口应当是不会留下疤痕。女刺客自己并不是很在意,这几天反而是风千陌处处提醒,照顾的紧。

    “‘哥哥教导妹妹,从此日开始’,这句话,前几日在荒山上,我未说过?”

    那女刺客望向被风千陌挂在木剑上的玉环,嗤笑道:

    “哥哥?若不是这玉坠,你已死了,做我哥哥,你也配?”

    店家是个聪明的,怕人反悔,此时头一个便将最贵的那道菜端了上来。听到二人言语,以为是小孩子在说些场面话,不管不顾又退了下去。

    风千陌未曾见过这道菜,更不知叫什么,只是色相确实极好就是了。于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便要向对面“妹妹”的碗里夹。

    女刺客皱了眉,这几日她也慢慢摸到一些风千陌的脾气,满脸嫌弃道:“我自己来。”

    风千陌果然住了手,不再坚持。

    他望着“妹妹”,神色已经淡然了许多,不再似初见时那样愁云密布,轻声道:“沫羽,其实我们同一日出生,但你的具体生

    辰我并不清楚。叫你妹妹,并无依据,但往后是我要教你一些事情,我便自己认了这个哥哥了。”

    女刺客并未动筷,神色间有些不耐烦:“说了多少次,我不叫什么‘沫羽’,你也不是我哥哥。”

    风千陌不管她的反对,“千陌”,“沫羽”两个名字,是他还在襁褓时,包裹他身体的锦绣上的两个名字。她叫沫羽,并无异议。

    “前几日心境不定,那今日便与你讲明了,今日起,你就叫‘沫羽’,没有道理可讲。”

    女刺客闷闷拿起筷子,开始吃菜。确实没道理可讲,自己还能管住这家伙怎么叫自己不成?

    风千陌脸色和缓下来,也开始默默吃菜。

    风沫羽挑挑眉,挑衅道:“怎么,今日不再盘问一番?”

    风千陌老实摇摇头:“你不愿说,便算了。”

    这样一来,她反而觉得有些无趣了:“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不试试严刑逼供?说不定我就招了。”

    风千陌摇摇头,只是吃菜。他曾经多次询问的,自然是风沫羽的身份来历,以及这些年在国师府的经历。

    风沫羽望向那木剑上的玉环,她虽然性格狠辣冲动,但不是没脑子。

    国师在她临走前交给她这个玉坠,说能在危机时刻保住她的命,现在看来,也大致明白其中道理。

    就是让那家伙把自己当成他的妹妹,这样,自然不必死了。

    因为这一点活下命来,让她愈加鄙夷风千陌的为人自己明明杀了他那么多同门,却因为一个血脉关系,半点仇都不报了。若是颠倒一下,风千陌杀了很多国师府的人,哪怕他真的是自己哥哥,也必定要死在她的匕首之下。

    风沫羽没有表现出这份鄙夷,但这些天,她一直在试探风千陌的底线。她发现,风千陌对自己有近乎无限的包容,无论风沫羽说了什么话,表现出什么态度,风千陌都没有一丝一毫动用武力的意思。这也就意味着,她是很安全的。

    但她也有些担心,会不会风千陌在演戏?这些日子只是想套她的话,找出自己与他妹妹并不对应的信息,而后泰然除掉自己?甚至,连这些日子的蠢笨也是装的?那自己这般推脱躲避,会不会反而落了下乘?

    想到这里,风沫羽也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这样败好感,不能辜负了国师的一番布置。于是她强迫着自己开口,望向风千陌:

    “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说的。”

    风千陌欣然抬起头,盯着风沫羽,甚至专门放下了筷子。

    “果然,这么认真,是想找出有用的信息吗?”风沫羽有些警惕,转念一想,他和妹妹是年幼时失散,那自己只要说一些自己稍大一些时候的事情,就不会有问题了。

    “小时候的记忆,我已经不清楚了。在我八岁时,就被选为国师府刺客了。我的代号是‘刺’,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名字了。”

    风千陌点点头:“不过现在有了,风沫羽。”

    “你别打岔!”风沫羽脾气从来不收敛,一声怒喝,将临近几桌正在瞟她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风千陌向来脾气极好,又点点头,真的没有再说话了。

    “后来,我就不断执行任务,然后越来越强,终于成为国师府刺客中的佼佼者了。”

    风千陌静待下文。

    风沫羽开始大口吃菜。

    良久,风千陌才反应过来:“完了?”

    风沫羽抬起头,疑惑道:“早完了啊,你没在听?”

    风千陌只得满脸抑郁的低头吃菜他心

    情不太好,自己好像什么信息也没得到?

    风沫羽也不去管了自己好像确实不太擅长讲故事就是了。而且,她也不太想去回忆起那些时光……

    她没有童年,从她五岁被送出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在噩梦里挣扎。

    她很早慧,早慧到有些恐怖。

    五岁时,她被父母告知,父母想要她去帮忙做些事情。那时候,她虽然已经能理解很多东西,但毕竟单纯。父母对她是很好的,她也想为父母分担一些事情,欣然应允。

    而后,他被送到了国师府刺客营。她望着那两个至亲的人,数着大把的银票,从营中走出去。带刺的栅栏之后,她第一次那样嚎啕大哭,但她的父母,再也没像以前那样跑过来心疼的抱住她好生抚慰。

    甚至,他们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怜悯。

    于是,噩梦开始了。

    她开始不断执行死刑,必须将一个个束手就擒的死刑犯的鲜活生命带走,否则她就会被一直和他们关在一起,直到饿死。

    她杀第一个死刑犯时,因为实在饿得没有力气,加上手法很差,那个死刑犯血流不止,挣扎呼喊了很久很久才睁大眼睛咽了气。

    她从那个人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倒影。

    于是,她每天都要学着杀人,她杀人的手法也越来越娴熟。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给那些死刑犯最痛快的解脱。她曾经崩溃过,想要逃跑,但怎么可能成功……每次被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刚好不会把她打死而已。

    后来,她生命中唯一的一点亮光出现了。一个比她只大几岁的姐姐也进了刺客营。她们有相同的经历,麻木的目光下有一颗同样的,热爱生活的赤诚的心,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代号……

    但到风沫羽八岁时,国师府便只剩下一个“刺”。

    原来,刺客营的所有刺客,都曾有过一个同样代号的伙伴。那是最好的伙伴,也是此生最后的伙伴。

    她们这两位刺客出师时,必须有一个“刺”,死在另一个“刺”的手里。

    铁笼里,那位姐姐率先攻击了风沫羽,风沫羽在慌乱之中反击竟是一击致命。

    只有风沫羽知道,她是自己撞上那把匕首的。她死的时候,甚至在微笑。大概是,让自己不要自责?怎么可能做到......

    在风沫羽为她举办的葬礼上,风沫羽的人生中走进了一个人,他叫司徒虬。

    那是在这个皇朝中,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人。而那天他的话,风沫羽一直记在心里:

    “她是我的私生女,名字你不用知道。我起初并不同意她来刺客营,但她说,要成为最优秀的刺客。我没有拦她,也不后悔。

    这个江湖,永远需要最优秀的刺客,来杀掉那些应该杀掉的人。有些残酷难以避免,但你可以替她活着,做得更好。

    当然,培养方法是我定的,如果你有意见,有一天,你成为最强的刺客,就可以自己更改这一切。”

    那位老国师步履稳健,背影沧桑,在离开前他背对着跪在他女儿墓前的风沫羽说道:

    “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后来,国师替风沫羽找到了原来的父母,是在一个最顶级的赌场中。二人当时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名门望族,却在一夜之间,双双死在了他们堆满金银的房间之中。

    是她亲自动的手。

    从那以后,她不再有亲人……

    “把手放下。”

    一声冷喝,将风沫羽从黑暗的回忆中拽回。

第五十七章 千陌略(二)

    一只拍向风沫羽的手,在风千陌的冷喝声中略微一滞,那年轻男子眉目一凝,心中不喜风千陌的态度。于是又仍是执意拍向风沫羽的肩膀。

    风沫羽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风千陌,假装躲闪不及,任由那人直接抓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本来风沫羽一直以为风千陌是个慢性子,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看得她都眼皮一跳:

    只见风千陌一闪而逝,身影瞬间消失,而后竟是出现在桌子这边,狠狠一拳将那名年轻男子撂倒在地!

    风千陌挡在风沫羽身前,问道:“没事吧?”

    因为情绪还没缓和下来的缘故,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冷,风沫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年轻男子被撂倒在地,愣了好久。回神时,发现口中牙齿松动,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水,眼神中已经满是愤怒:

    “你他妈有病吗?我就找这姑娘说句话,就算你们是一对,也不用上来就是一拳吧?”

    风千陌依旧眼神冰冷,俯视着他:“所以就伸狗爪?男女授受不亲,没听过?”

    那年轻男子自觉是有些理亏,一时不好发作。但心中腹诽,那青衣少年上来就是一拳,貌似也占不到多少理吧?

    此时,周遭议论声起:

    “这不是秋水派周公子吗?怎么被人打翻在地了?”

    “不是说周公子天赋异禀,整个秋水镇同龄无敌吗?这对面的娃子才多大?”

    “……”

    此时掌柜的也跟了出来,一时没收住嘴,道:“周公子?你怎么坐在地上了?”

    “呦,还真是周公子!”

    “是啊,不是秋水派外门第一人嘛?”

    “嗯……可能外门,比不上内门吧?那位年纪更小,穿着青衣的,怕是秋水派内门弟子?”

    周矩在地上臊红了脸,此时哪还管的上自己占不占理,一个纵身跃起,怒吼道:“姓甚名谁?可敢一战?!”

    风千陌眼

    中冷意更盛:“刚刚被一拳打趴的,不是你?”

    “那是你偷袭!老子二十八岁,龙跃二境,可敢一战!”

    周边此刻都是一阵惊呼,周矩终于觉得找回了一些场子。

    风沫羽在风千陌身后低声道:“龙跃二境,不用压箱底的大招,你不是对手。不如从我身上再拔去几分剑气,我只要恢复五成功力,绝对能胜他。”

    风千陌并未作声,而是望向客栈顶上:

    “我这一拳结下的仇家不是多强,隔墙有耳,你的身份引来的这个家伙,才真正棘手。”

    客栈顶上,果然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少侠好耳力。只是你妹妹,今日必须在此正法!”

    顶上木板应声而裂,一位手持巨刀的大汉轰然坠落在周矩身边。

    一时间尘土飞扬,周围本来还要继续看热闹的客栈众人,在来人的一声怒斥下瞬间作鸟兽散。

    周矩纹丝不动,定睛一看,赶忙作揖行礼:

    “见过师叔。”

    来人正是秋水派外门副掌教邱山,已是龙跃境巅峰。此次前来,是为还要去完成一件任务的周矩护道。他本不该提前现身让周矩看到,但既然遇到了国师府刺客,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那大汉瞥了眼周矩,摆摆手:

    “别弄那些虚的。”

    周矩悻悻然,乖乖侍立一旁。

    邱山望向对面二人,言语不善:“周矩,别总想那些花花肠子,这姑娘,你可喜欢不起。”

    风千陌轻轻为风沫羽拂袖扫开那些扬起的尘土,一步不退,安然道:“前辈,两名后辈的胡乱言语也听了去,还当了真?”

    邱山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风千陌怎么看也就是个入品境?哪来那么大魄力?他搓了搓自己的络腮胡子,回道:

    “你不用抓老夫的错,并不是刻意要听你二人言语。但既然遇到了,刚好听到了,替镇北王府出把力,还是要的。”

    又打量一眼风千陌,他还是忍不住,疑惑道:“你这小子,是哪来的这么大底气?”

    风千陌还是将风沫羽牢牢挡在身后,更是眼神制止她再做无意义的尝试她身上的剑气,一道都不会撤。

    风千陌平视这叔侄二人,道:“前辈这样看我,确实怎么看怎么普通。但……若是这样呢?”

    风千陌隔空将那把木剑驭回,一握木剑,整个人忽然间气势一变,只见他浑身剑意流转,剑意更是气象惊人!有了桃木剑上那道愈来愈浓郁的剑意,风千陌与在听涛阁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邱山微微皱眉:“你这样,依旧挡不住我一击的。”

    风千陌点头道:“自然还是挡不住前辈。但前辈若是出手,风千陌就只好与前辈做个交易了。这位周公子的命,风千陌自信能够取下来。”

    邱山瞬间怒目而视:“你要为这刺客杀秋水派人?你还是不是镇北辖境儿郎?!难道也是个谍子?”

    风千陌闻言,面色尽是苦涩:“我……”

    他转头望望身后的风沫羽,长出一口气:“自然是的。我也不想做这种交易,所以,还请前辈放我们一马?”

    周矩一头雾水,此时反应过来这家伙刚刚的意思,是说他可以在师叔出手的一瞬间要了自己的命?

    他瞬间怒火中烧:“小子!你是当老子……”

    邱山冷声道:“闭嘴。”

    周矩又只好乖乖闭嘴,整个人差点憋死。他眼神愤恨,恨不得将风千陌活活吃了。

    风千陌轻轻拍了拍风沫羽的手她已经将风千陌的衣服攥得紧紧的,确实被邱山身上浓重的杀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风千陌眼神温柔,让她松开手后又拍拍她的头,而后望向对面叔侄二人,眼神坚定,朗声道:

    “从今日起,只要风千陌还活着,风沫羽便可半步不退!”

    身后,那女子眼神呆滞,不知所措……

第五十八章 千陌略(三)

    邱山略一思量,神情复杂起来,转而脸色更加阴沉:

    “你是当年柳当家身边那个小孩?”

    风千陌没料到邱山能看透他的身份,他当年实在太小,本以为该是毫不起眼的。那时的记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但既然被说出跟脚,风千陌也不会藏掖,点点头:

    “是的。”

    邱山目光阴冷,盯着风千陌:

    “你今日包庇国师府刺客,不怕丢了柳当家的脸?”

    风千陌摇摇头:

    “千陌已不在万军山下,师从……”风千陌微微一顿,继续道:

    “不,现在只是散修。一切行事,与万军山无关,仅仅代表风千陌一个人。”

    邱山强忍住一刀灭了二人了事的冲动,紧握刀柄,怒道:

    “你知道国师府刺客在镇北辖境代表什么?!这些年,死在国师府刺客手下的官府、江湖俊彦有多少,你风千陌不清楚?!只因她是你的妹妹,便不必受罚?哪怕柳当家亲身站在这里,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风千陌早就清楚这样一意孤行的后果。长出一口气:

    “前辈,风千陌此生只有一个亲人。自千陌记事学武以来,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她。

    千陌这么多年来,运功行气,一日不辍,为的就是有一天,遇到今日这样的情况,能不顾一切为沫羽争得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只是终归与设想有些出入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更想不到,与自己为敌的,不是国师府,而是镇北王府。当然,这些话,也没说出口的必要了。

    他风千陌此时就是不忠不孝,没有狡辩的余地。

    邱山面露痛苦,有些恨铁不成钢:“连门主当年都觉得你颇有灵气,怎么今日成了这样一个不分事理的?我今日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将这女子交给我,你依旧能得到秋水派的礼遇,到时我与你一同再为她求情,只要她有心悔改,便从轻发落,如何?”

    令邱山暴跳如雷的是,风千陌没有丝毫犹豫便摇了摇头。随后满口胡言更是让邱山觉得无可救药:

    “她现在没有悔改心思的,我能看的清楚。”

    “那留她作甚?!”

    邱山再也不愿多费口舌,一柄阔大巨刀直接呼啸劈来。

    风千陌没有像他原本说的那样,做什么一换一的傻事。硬着头皮,前冲三步,手持一把桃木剑硬是吃了这一击。

    风千陌的木剑在那巨刀之下,像是孩子的玩具一般。刀剑相击,他本人更像是与大人角力的孩童,瞬间被击退。

    一步,两步,三步,四……

    风千陌最后一步已经悬空,但那股呼啸气劲之下,他硬是将那一步踏了回来。原地站定,一步未退,风千陌已是七窍有血迹的惨淡光景。

    邱山还是有些不忍,那一刀,他自然是留了力的:

    “这么多年,还是入品巅峰?可惜了上好的资质!打法也是蠢得不可救药!”

    明明多退几步,便会好受许多,何必逞那一口气?而且邱山也看得出,风千陌旧伤未愈,不然不会连他格外留力的一击都接不下。

    风千陌也不反驳,活动了一下握剑的右手,眼神还是始终盯着邱山,随时准备再接一刀。

    “你,何必呢?”风沫羽的声音传出,依旧冰冷,但终归有了些不同的情感。她并不怕死,反而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境地之中,让她更加难受。

    风千陌一怔,回头望向风沫羽,这么多天第一次嘴角勾起:

    “哥哥和妹妹不一样的,妹妹可以满口谎话,哥哥不行的。说到了,便要做到。”

    风沫羽有些烦躁,干脆别过头去不再插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总之整个人都乱得很。

    周矩现在是一头雾水,忽然有些同情那青衫少年这是要把命都交代在这了?于是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师叔,要不算了?”

    邱山瞥他一眼,他立马知道自己是在放屁,眼神飘忽,开始装傻我刚刚没说话啊?看我干吗?

    邱山冷哼一声,不管这拎不清的,又望向风千陌:“你还要反抗?”

    风千陌点点头:“除非前辈能暂时放我们一马。只需一炷香时间,随后若再被您抓住,便任您发落。”

    邱山不屑道:“我为什么要放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没有筹码了,现在凭你这重伤的身体,真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周矩?”

    风千陌也觉得没话好说,点点头:“那今日,风千陌可以死在这的。”

    风沫羽脑海中响起风千陌的声音:“我死之后,剑气自会消散,你做好准备。”

    风沫羽眼神一亮,瞬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掉,轻轻摸向衣中的匕首。

    风千陌自然尽收眼底,倒也不如何心寒,只是有些落寞罢了。

    “我会帮你拖住他片刻,真到了绝境,不用你送我的,我会很干脆。”

    风千陌抬手向前一步,一手前伸,道:

    “请。”

    邱山盯着风千陌就是一副“来杀老子”的恶心模样。他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口水,将大刀一下子抗在肩上,干脆转身坐在了不远处一座酒桌旁边:

    “滚!就一炷香!”

    周矩震惊不已,又要开口,但一想,怎么想放他们的是自己,想拦他们的也是自己?干脆跟着跑到师叔旁边,还是一言不发。

    风千陌也分外疑惑,收了架势,望着那横刀大汉,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邱飞真的是怒极反笑:

    “叫你滚还不滚?我要杀你,还用偷袭?滚你娘的!”

    风千陌点点头,深作一揖,直接抓起风沫羽的手,飞身从窗口越出客栈,飞速离去。

    周矩点点头跑得真他娘的快。

    邱飞只是在桌上喝酒,他这老头子,愁的很啊!身边还有个傻成这样的后辈……也好,什么都不知道,也轻松些。

    秋水派掌门,也就是他邱飞的师姐,当年亲自见了还不是供奉的柳山凌。

    柳山凌当年亲自前来秋水派,只为了一个还在懵懂岁数的孩童。那孩子似乎是有什么病,需要秋水派嫁接经脉的修行心法。邱山当年侥幸见过那孩子一面天资卓绝,灵气盎然,还未踏足修行,已是入品巅峰的光景,令他惊讶不已,感慨上天对这孩子也太偏爱了些。

    当时据传闻,掌门师姐拒绝了柳山凌的请求,毕竟一门心法往往是一门根本,容不得外传。但为尽地主之谊,掌门还是留这一大一小在秋水派借宿了些日子,此后,这件事也就渐渐被门人淡忘。

    邱山是少数亲眼见过那孩子的秋水派门人,所以,他不会忘记。那孩子太过特殊了,灵气四溢,一眼便能看出不同,绝对是一等一的修道天才。今日再见,他又明白了更多的一些事情柳山凌本身身为武道宗师,当时便是神起境界,如今更高列化生境,在整个东苍都算绝对一流的神仙人物,为何偏偏执意于秋水派心法?不客气的说,他自己的心法,绝不会比秋水派差了。

    所以,问题在嫁接二字之上。

    刚刚那一刀,邱山心存试探,发现那孩子经脉果然有异象,灵气阻滞,也难怪这么多年不得寸进。

    真正让他停手的,是他发现的另一个真相那孩子习得的心法,就是秋水派心法!灵力脉络,完全就是秋水派的路子!

    也就是说,当年掌门还是给了柳山凌秋水派的心法,只是碍于江湖道义,声称不曾相赠。经过这么多年,那孩子也将紊乱的灵力气机全部锁在体内,没了宝光蒸腾的异象,灵力虽然没有精进,却更加凝练。也只有秋水派心法,让他此生才算有一些窥星境的渺茫希望……

    这分明就是一名同门师兄弟。而且,还能算是掌门亲传……更让邱山不再出手的,是他突然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

    “哎!”邱山重重叹

    气,又是一碗烈酒灌入喉中。

    周矩看得有些心惊肉跳,试探道:

    “师叔,三炷香都有了,不追了?”

    邱山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追个屁!要追你去追?”

    周矩讪讪,赶忙陪坐在边上,满脸笑容给邱山满上:“不追了不追了,打打杀杀,多不好,嘿嘿……”

    ……

    已经离临阳县几十里路,风千陌微微调息,就要拉着风沫羽再次赶路。风沫羽看见风千陌胸口青衫之上,已是一大道硕大血印。

    于是她摇摇头:“再赶路,你流血也会流死。我看那人没有追过来的意思的。”

    风千陌望了一眼胸口,这一看,才发现胸前几乎快要被鲜血全部濡湿,一时间脸色更显苍白。他回望一眼,也觉得应当是拉开距离了,这才一下跌坐地上,大口喘气。

    这一放松,胸口处才传来剧烈的疼痛,风千陌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风沫羽蹲在风千陌身边,语气复杂:

    “原来你也受着伤?”

    这些天,她一直都不太清楚风千陌受着这么重的伤,甚至比她肩膀中的那一剑还要严重。她中的那一剑,伤害在于剑气在经脉之中乱窜,外伤其实还好。剑气被拔除大半后,已经没有大问题。

    但风千陌这伤口,不止是大的吓人。青衫解开,那伤口竟是不规则的撕裂状,像是曾有人要生生将风千陌撕成两半……

    风千陌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略微稳住一下伤口,还是强行起身,先带着风沫羽在这山林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风千陌一下横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汗水渗透进伤口,一呼一吸间,那伤口汩汩流出鲜血。

    “匕首收了。”风千陌忽然出声。

    风沫羽一愣,一时间气愤不已,偏偏仍是执意拿着匕首,一步一步走到风千陌身边,将匕首伸向风千陌胸口。

    风千陌确实没什么力气了,只有边上的桃木剑已经蠢蠢欲动,也被他轻轻按住。

    风沫羽狠狠一刀,竟是将风千陌伤口边上的息肉全部削去,而后飞快将一瓶疗伤药剂胡乱撒在了他伤口之上。

    风千陌疼得又出一身冷汗。

    风沫羽默默走回一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不再看他。

    那股疼痛渐渐过去,转而是一种清凉的感觉。他有些不好意思,就要再坐起来。

    风沫羽冷冷道:“别浪费我的药!”

    风千陌无奈,只好又乖乖躺下。他轻声道:“对不起啊,误会你了。”

    风沫羽没什么好语气:“客栈里第一次拔匕首确实是要杀你,扯平了。”

    良久沉默……

    风沫羽一直等着他的声音,来确定下一步他们该怎么办。现在为了她,风千陌在镇北辖境马上就是举世皆敌的境地了,这一点,她自然清楚。

    “呐,”风沫羽有些忍不住了,低声道:“其实我不是你妹妹的。”

    无声。

    风沫羽皱紧眉头,她忽然一惊,转头望去,风千陌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脑中轰然一响,一瞬间一片空白死了?

    难道刚刚撒错了药?错撒了毒药?不对啊,自己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风沫羽连忙跑到风千陌身边,一瞬间又气又恼

    青衫少年在清风之中,沉沉睡去,唯有鼾声。

    风沫羽无言,抱着双膝蹲坐在风千陌身边。她望了望手中的匕首,轻轻将它扔到一边。安静的盯着这少年的脸颊,她突然觉得,这家伙憨憨傻傻也有些可爱。

    “嗯……”风千陌可能好久没有真正睡个觉,此时喃喃梦呓:

    “羽儿,叫声哥哥……叫声哥哥听听……”

    风沫羽一撇嘴做梦还在臭美嘞。

    她突然又有些想笑。拿手轻轻拨开少年额上的长发,望着他的眉眼,她轻轻道:

    “呐……”

    “哥哥。”

第五十九章 水玦略(一)

    清心山,黑衣少年闲来无事,依旧坐在棋盘旁边静静打谱。旁边,一位绿衣小姑娘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双手撑在膝盖上,托起小脑袋一动不动的看着。

    小姑娘粉嫩玉琢,一双眼睛尤其又大又亮,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喜欢发呆。但自从遇到他,她更喜欢发呆的时候,视野所及的那个“他”。

    水一人下棋,不出所料,手下白棋再次惨败。水伸了个懒腰,望向那绿衣小姑娘,眼神温和:

    “雪儿,你该回山主那里了。”

    戚雪摇摇头:“不打紧,我爹今天下山有事的。”

    “那也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这么晚还呆在我这里,对你名声不好。”水在那夜从听涛阁后山离开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沉默寡言的他,现在变得阳光开朗许多,言语柔和,谈吐之间令人如沐春风。

    戚雪嘻嘻一笑,半点不害臊:“我爹说,别的山头不要久留,偏偏孤男寡女的清心山,他不管我的。”

    水也不再强求,招手让绿衣小姑娘来到棋盘前,嗓音温醇:

    “来,教你打谱。”

    戚雪欢快坐在水对面,一看桌上纷乱的棋子,有些羞赧:“我笨的很,你知道的,不许骂我。”

    水无奈摇摇头,满脸宠溺,嗔道:“你哪里笨了,分明不上心。”

    戚雪吐吐舌头,也不反驳。

    她确实对下棋半点兴趣也无,套路定式什么的,更是觉得乏味无聊。对于死记硬背一类事,她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今日此时,若是换个人拉她下棋打谱,她怕是直接就赏几拳了事。

    但一旦这个人是水,便又是一番光景了。戚雪乖乖坐好,认真听着水讲些,她平时听一句就要脑壳疼的东西,甘之如饴。

    水于是开始用心讲解自己刚刚的心得体会,将棋盘棋子来回搬弄,如此这般复原刚刚的战况。

    些许时间后,他微微停顿,抬头一看,那傻丫头原来一直在盯着他,想必又是没听进去半点。

    水也不恼,更不强求,低下头去,继续自顾自复盘。虽然不能指望戚雪有什么见解,但自己一个人,以旁观者角度这样重历一遍脉络心境,依旧是有好处的。

    话已经讲完,水微微抬头,戚雪依旧坐在对面,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不自觉笑出声,站起身来,戚雪这才一惊,一个不疼不痒的脑瓜崩已经弹到她雪白的额头上。

    她也跟着站起身,半点不恼,嬉笑道:“讲完啦?厉害的厉害的!”

    水佯怒,满脸委屈:“你拉倒吧,肯定又什么都没听进去。”

    戚雪正色道:“真心的,”她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凌阙哥哥很厉害!”

    吴凌阙,水在奎山时的名字。

    这已经改回原名的黑衣少年点点头,而后笑意真诚:“还是雪儿更厉害的,没有你,我也活不到今天。”

    戚雪脸上笑意更盛,自己是凌阙哥哥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就是她能在清心山这边无法无天的资本。

    但而后她脸色又有些黯然,想起了在荒虬岭一座不知名小山中捡到水时的惨烈场景,就笑不出来了。

    水看出她的心事,走上前轻轻牵住她的手:

    “没事的,都过去了。

    我如今若是废人,戚伯伯也不会让你和我接触。我的未来,还未有定数呢……”

    戚雪乖巧点点头,任由水牵住她的手,但还是有些气愤:

    “把凌阙哥哥伤成这副样子的人,全都罪该万死!”

    水点点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目光深沉,喃喃道:“确实罪该万死。”

    凝视片刻,他转过头蓦然一笑,重新望向身边的戚雪,眼神温柔:

    “走吧,送你回家。”

    戚雪欢呼一声,开心点头,而后更是自顾自拉着水,径直往清心山白玉石台和各色楼阁后方的断崖处跑去。

    水被她拉着,哭笑不得:“你就这么喜欢它?都要比过我了。”

    戚雪哈哈大笑:“大黑子可是你救命恩人,你吃个什么醋?”

    “它可不是人。”

    清心山不大,水被戚雪拉着腾空而起,也就一会儿工夫就来到那断崖。

    戚雪松开水的手,两只手拢在嘴边,以便声音传得更远些。她深吸一口气,冲着崖底一声大喊:

    “大黑子!”

    崖底响起戚雪清脆的回声,短暂寂静后,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从山崖之下直线冲上!

    云雾瞬间冲散,一只黑色巨雕冲天而起,一声高亢鸣叫如同凤鸣,那天生的天空霸主在高中之中盘旋一周,双翅展开足足两丈多!

    “阿龙!”水微微招手,那巨禽慢慢盘旋,缓缓略下,最后收起双翅落在二人身边。周遭一时间气浪翻涌,戚雪又轻轻将水的手拉住。

    水会心一笑:“我还没那么脆弱的。”

    戚雪像是没听到,甜甜笑道:“我差点被掀翻了呢,拉下凌阙哥哥,嘿嘿。”

    水将她的手握得紧些,始终带着微笑:

    “走吧。”

    “嗯嗯。”戚雪点点头,拉着水的手,二人飞身坐上那巨禽身上。黑色巨禽羽毛自行将二人稍稍护住,又一次冲天而起。

    戚雪坐在它的颈上,想要环抱它的脖子,水护在身后。他轻轻拍拍“大黑子”,提醒道:“以后别这样长啸,我们的身份,虽然最重要的几方都已经清楚,但以前的那些烦人的小仇家,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那只奎山特有的仰龙雕轻轻啼叫一声,示意知道了。

    戚雪坐起身,替她的“大黑子”说话:“没关系的,现在你在清心山,周围都是我们荒虬岭的人;就算有人来寻仇,也绝对有来无回!”小姑娘又面向前方,抱紧那巨大的禽鸟,开心道:

    “大黑子!叫上几声没关系的,别憋坏了,哈哈。”

    水摇摇头,有些无奈。而后便直接岔开话题,打趣道:“‘大黑子’,亏你想得出来,还是叫它‘阿龙’吧。”

    戚雪撇撇嘴:“你不知道,它把我引过去救你的时候,一团黑乎乎的,吓人得很。叫它‘大黑子’再合适不过了。”

    水哈哈大笑:“随你随你……”

    那日水能离开听涛阁,其实也是这奎山最后一只仰龙雕的功劳。与他一样,是奎山最后的火种。

    当年水加入听涛阁,其实是流川道人无意间找到了他。当时水身负血海深仇,一心想要报仇,自然看不上云起道人的修为。但云起道人确实是个妙人,看出了他的身份,设法将他留下了。

    那时,水刚刚窥星境,身边的仰龙雕同样处于幼年,只能任由流川道人带回山门。莫名其妙行了拜师礼后,流川道人和水打了个赌,说会用他在听涛阁的日子,让他转变一心报仇的执念,让他认清善恶,解脱出来。

    刻意沉默寡言的那几年里,水隐隐感觉得到,自己确实在改变。本以为老人会赢,结果,果然还是……

    在听涛阁修行的日子里,为了隐藏身份,水便让这最后一只仰龙雕栖息在听涛阁后山崖下,这件事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知道。因为仰龙雕成长方式独特,这些年,虽然它的块头稍稍变大了,但实力依旧不强。

    水抚了抚仰龙雕的羽毛:“不顾一切的强大,才是奎山人,应该有的路。在江湖里,如果没有力量,一切都是泡沫……”

    如果仰龙雕在那几年里得到补给,成长起来,听涛阁一战,他不会打得那么惨烈。

    而且说到底,他自己,也没有成长起来。那几年明明掌握了奎山秘法,却弃之不习,转练听涛阁功法……在现在的他眼里,当年的自己,真是个傻子。

    “不顾一切变强……”

    水语调平静,但身上的气势,却在悄然转换。他自己就恍若那棋盘上无用的孱弱白棋,正在一点点,变作杀伐果决的黑棋……

    仰龙雕感受着主人的变化,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格外兴奋。骤然间,这只如同一大块乌云的巨禽瞬间穿透云层,在最高的天空之上,无所顾忌地一声长啸!

    戚雪感受着水身上冰冷的气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她没觉得什么不对。凌阙哥哥温柔的一面她自然喜欢,但这冰冷的一面,她同样喜欢或者说,更加喜欢……

    荒虬岭本就:

    亦正亦邪。

    等那股冰冷气息渐渐散去,戚雪好奇道:“真像传闻中的一样,仰龙雕也是奎山秘法的产物?”

    水并无隐瞒,点点头:

    “仰龙雕并不是一个品种,严格意义上,它们孵化时也只是普通的鹏鸟。真正让他们变强大的,是修行之人的灵气。用奎山秘法牺牲修行之人,将他们的灵力榨取用于鹏鸟的成长,才有了仰龙雕。也正是这样,大部分仰龙雕为了强大,极具攻击性,这也是当年奎山覆灭后,仰龙雕同样被铲灭的原因。”

    戚雪点点头:“有些穷凶极恶的家伙,直接死了毫无价值,能利用上,其实挺好。”

    戚雪是善良,她会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更是对旁边的人始终保持和善,在荒虬岭,更是一位人尽皆知的小菩萨。

    但是,她身上流着荒虬岭霸主戚敛的血。

    她不傻,更不是善意泛滥的小孩子。她见过的生死,比门中许多成年人还要多。一旦被她认定,确实是应该去死的敌人,她杀人的手段,半点不会少了……

    所以,在正道眼中,这种汲取人灵力的修行法门是邪得不能再邪的歪门邪道,在她眼里,则只是一门十分神奇的功法而已。

    对于无辜者,她始终心存怜悯,哪怕是小动物受伤了,她依旧会十分心疼。但对于敌人,哪怕就一点点惨死在她手下,她的内心,依旧如同古井。

    水和戚雪不约而同的,都有正反两面。

    夜色中,那只巨大的邪异鹏鸟,载着这样的二人,缓缓飞向荒虬岭深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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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星介绍:
背负着命运和枷锁,他从山间走来。一柄落云,领略这整个江湖的快意恩仇,风云激荡。
仙者永生,王朝千载,修者百年,恩怨纠葛,林林总总。
我有一剑做舟,湖海之中,一苇以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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