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比武(三)
“虽然小柳让我尽量让你多历练,但这次不是儿戏,有可能丧命的。”流川道人看着这个只是入品巅峰的孩子,神色严肃,耐心跟他说明情况。
这次比武,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中了,背后隐藏着什么,目前谁也不清楚。而且看这架势,往年与神剑宗的香火情,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场场比武都见了血,神剑宗似乎已经不害怕两家撕破脸皮了。
听涛阁与世无争,有什么是他们不惜败坏声誉,也要得到的?
“流川前辈,我觉得我能赢。”风千陌脸色严肃,连他都看得出来,那刺向水的一剑,分明是想要他的命!那股直接可以控制别人的诅咒来自神剑宗掌门方向,那阴险小人恐怕是对天赋异禀的水起了杀心,水再打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但就这样草草收尾,风千陌总觉得太过窝囊,看到那执剑男子小人得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再说,他说能赢,也不是一时逞能自然有应对之法。
他也学剑,剑至坚至利,首破障!
水默默走到风千陌面前,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扯了扯。大概是表示他没事,还能应付。
风千陌报以微笑,而后还是坚持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历练的。一直被保护,什么风险都不承担,不是我想要的。流川前辈,”风千陌双目明亮,身上第一次显露出那股锋利的锐气,一如某个白衣男子孤身执剑过万军:
“有剑吗?”
流川道人望着眼前的少年,叹口气,终是遣人将堂中的桃木剑取来:
“这个可以吗?”
风千陌点点头,他真正的白衣小师傅交给他那篇剑法前曾说过一句话:
“人胜于器,剑客尤是。”
风千陌开始缓缓登台,手执一把桃木剑,有些不伦不类。
桃木剑受香火,主正道,正气浩然,但终归是木制钝器,不可能成为入品的的剑客佩剑。
望着那少年一步步登上擂台,流川道人干脆站在了擂台边上,防止有什么不测。
真正站在擂台之上迎敌,风千陌面对那差一点就洞穿了水身体的血红长剑,心跳也有些微微加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他脑中不断重复那一页剑术心法,也是他唯一的一篇剑术心法。
篇名:落云剑法神影篇。
若是自己的师傅在这,他恐怕又要忍不住吐槽了:真不讲究,哪有剑法和剑名字都一样的,还这么随意?
收拾心情,风千陌抬起头:
“你信吗,你们狗屁神剑宗,我只要一剑就能胜下!”风千陌站在台上,一反往日有些憨傻的模样,远远冲着龙跃境中期的
神剑宗掌门叫板。
神剑宗门内没人在意,甚至有些弟子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神剑宗掌门也对这以下犯上的姿态不以为意,一开始还害怕这小子有诈,但这回这小子光明正大站在擂台之上,他还能瞎了认不出一个入品境?
“小兄弟好大的口气,若是真能一剑赢了菁儿,送你一柄上品灵剑又如何?”
风千陌刚刚纯粹是意气用事,此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恰巧此时听见水音在台下嘀咕了一句:“谁要他的狗屁灵剑。”风千陌觉得妙极,干脆原封不动的甩了过去:
“谁要你的狗屁灵剑!”
这一句,可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了。神剑宗掌门毕竟是一门魁首,此刻脸色铁青,望向流川道人,那老道人像是没听到一般,闭目养神。
风千陌看到终于让那小人吃了瘪,雀跃不已,朝着台下的水音竖了竖拇指看来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啊!水音有些尴尬,风千陌第一句话就有他教唆的成分,这第二句话就是他自己嘀咕的了,没成想也被风千陌甩了出去,现在看,貌似效果也还不错?
神剑宗掌门按下直接杀人的冲动,目露凶光,手中诅咒运转,那女剑客眼中,红光突然炽烈起来。
“君行,小心!”
流川道人就要上台拦下那一道妖艳血红的剑光这一剑,显然几乎耗尽了那女子的灵力,有半神兵的加持,直逼龙跃境!
就在这时,所有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风千陌在擂台之上瞬间凭空消失!
一名入品境,从几乎到达龙跃境的气机锁定下脱身了?!
“落云,破障!”那女子侧面传来一个沉静的声音,在这可称静谧的时刻,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下一刻,那把桃木剑瞬间划开女子的护体灵力,在那女子的脖子上一划而过。
台下,神剑宗掌门手上的诅咒应声破灭!
风千陌现身在原处,道袍飞舞,像是从未离开,但脚下那巨大的剑痕,说明他曾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完成了整场比武。
对面,那女子剑客缓缓倒地。
风千陌抹了抹手中的桃木剑:
“有时候,一些人连怎么输的都搞不清楚。”他一顿,突然感觉做剑客真好,高声道:
“可是一剑?!”
台下三个门派都是一片安静,终于,神剑宗中站起一人,大声喝问,但声音掩饰不住的有些颤抖:“你,你怎么敢杀了菁儿!”
风千陌先是面带疑惑,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无辜抬起眼眸,举了举手中的桃木剑:“你瞎了?这是木剑。她是灵力耗尽晕倒的。”
桃木剑有正气,正好破了诅咒的事,他自然不会傻傻的说出来,主要是说出来也没人信。
水音此刻也缓过了神,作为风千陌的头号跟班,当然不吝惜自己的马屁:
“君行,君行,你简直就是剑仙本仙!”
台下听涛阁弟子们也瞬间躁动起来:
“君行师弟靠谱!”
“说一剑解决就是一剑,我们听涛阁就是言而有信!”
“比狗屁神剑宗厉害多了!剑仙!柳剑仙!”
“什么神剑宗,还有脸练剑?”
“柳师弟拿了你们的灵剑都脏手!”
……
一片叫好中,风千陌依旧面无表情的立着,在台下不明真相的人看来,真的是隐藏在听涛阁外门的高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中那股浩然气过去之后,自己的灵力貌似也抽了个空。
神影篇他运转起来并不吃力,在速度上,他可是有着最极致的风属性,加上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在神剑宗掌门身上,看似是后手,其实是占了先手毕竟那女子的行动是神剑宗掌门在控制。
但那一剑破障,硬刚窥星境修士的护体灵力,可就要了他的命了。风千陌不禁有些担忧,以后自己面对更厉害的敌人,如果压根攻不破对方的护体灵气,那速度再快有什么用?
摆了摆头,先不去想这些。此刻风千陌挺着空架子,坚持持剑而立气势不能输了!
神剑宗掌门默不作声,眼中凶光更胜连他都没看清那少年的身影!听涛阁门下,究竟藏了多少怪物?!他脸色铁青的仔细打量了手持木剑的风千陌灵力已空!
他明明只有一剑之力!
混蛋!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辈戏弄了?!
事已至此,再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今日任务他其实已经全部完成,神剑宗掌门平缓了心情,没有再看风千陌,而是望向了流川道人:
“流川前辈收了不少好徒弟,黄某甘拜下风!”而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露出一个微笑:“流川前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啊!”
流川道人没有理会。
另一边,铁拳派也悄悄开始离去,甚至没有正式道别。
只是临走前,铁拳派掌门私下找到了云起道人,神色淡漠的留下了一句话:
“以后再也不会一起比武了,希望听涛阁,好自为之。”
一场盛会不欢而散,而从这一刻开始,三座原本同心同德的门派,彻底分道扬镳。
……
远处树梢的阴影中,一位手拿折扇的阴柔男子无声的笑起来。
“精彩,精彩……”
第三十一章 夜袭(一)
听涛阁门派之中,虽然谈不上富裕,但完全能够负担门下弟子每人一间房间。因为修道之人往往都有些自己的想法和秘密,听涛阁对这一点尤其宽松,门下弟子更是相亲相爱,互相尊重。
但今天这个夜晚,风千陌显然享受不到自己的私密空间了。
水音趴在风千陌的床上,双手撑着小脑袋,两只脚摆来摆去,双眼中都是小星星:
“君行,你今天也太帅气了吧!”
桌子旁边,风千陌在油灯下看着听涛阁流川道人的一些修行心得这是他今晚第八次听到这句话了,他已经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变成现在的无动于衷。
水音翻了个身,双眼中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君行,你说,什么时候我才能也像你那么厉害啊?”
“师尊说我虽然修行不快,但会走的很远。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进内门?”
风千陌放下手中的书籍,看着这个比他还幼稚的同伴,听着他的“豪情壮志”,心中也温暖起来:
“那水音,如果有一天你变成流川前辈那样强大的修士,你想做什么呢?”
水音豁然起身,双眼放光:“当然是云游天下,行侠仗义!让所有好人有好报,让善良的人家过上好日子!”
风千陌没有打断水音的话,虽然他知道,水音说的这些,连大当家都做不到,水音将来也一定不可能做到。但是他依旧跟着水音一起傻笑,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水音这样的人多上一个,总是没有坏处的。
风千陌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只说自己修行,是想去寻找一个人。水音见风千陌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强求。而水音对自己的过去却没什么遮掩。
水音是个孤儿,很早的时候被一位老爷爷收养。那位老爷爷脾气很坏,平时也不怎么见得到他,但他收养了不少孩子,为他们提供生活下去需要的钱。一群孩子互相扶持,凑合着也就一起长大了。
风千陌觉得水音提起这些过去的时候脸色不太自然,也就没有深问。
夜深些的时候,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完全抛了现实,胡乱的聊着将来那些虚幻的梦。大多时候都是水音在说,风千陌傻笑着附和。
水音说,他要做大侠。
风千陌就说,等他找到妹妹,就和水音一起去做大侠。
水音说,他将来要很有钱很有钱,买了大房子,让兄弟姐妹们天天吃肉,多的钱就给路边要饭的。
风千陌就说,他到时候就给水音当账房先生,免得他把钱都花完了。
水音说,他将来一定要娶两个老婆。
风千陌觉得水音贪心了,就低声道:“我娶一个就够了。”
水音恨铁不成钢,说风千陌白瞎了擂台上的剑仙风姿,一点抱负都没有。
风千陌就干脆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没啥大的抱负,将来说不定就跟着水音混了……
两个孩子天南地北的聊着,慢慢的沉沉睡去。
夜色越来越深,慢慢的笼罩住静谧的听涛阁。
……
流川道人房中,一位紫衣男子正在与其对弈。那紫衣男子是明显的男子女相,生的十分俊逸,嘴角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眉目之间有几分放浪的邪气。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此人与司徒久让有几分相似。
那紫衣男子手握棋子,轻轻开口,言语轻缓:
“流川前辈怎么不落子了?”
老道人手握棋子,面色并不好看。他无心下棋,干脆将棋子放回棋盒,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为何一定要杀那孩子?”
紫衣男子神色没什么变化,一条贱命而已,谈不上多重要。但家里老头子非要他亲自过来收网,他也无可奈何:
“已经是天大的待遇了,杀一位
大修士都没有这么费事,他应该感到骄傲。”
紫衣男子正是当朝国师的次子,司徒芳,也是司徒久让同父异母的哥哥。
此行前来,近年来已经很少沾卦象惹因果的国师司徒虬还专门卜了一卦,说那小子正是此时出山。再用上多年来在镇北辖境埋下的各类谍子,才好不容易确定了他的位置。收网行动更是由他这位国师公子亲自施行,这阵仗,真的是够大了,司徒芳说天大面子的话,没做一点假。
流川道人长叹一口气,他不明白其中缘由,来人又不肯多说,他也无可奈何。
“流川前辈,我刚刚说的事,考虑的如何了?”依旧不急不缓,脸上还是挂着微笑,但却让人心生恶寒。
“你为何那么肯定,可以灭我一派?听涛阁虽是小派,但撑到官兵过来,应该不难?”老道人说这些话其实并没有底气,他现在也只能拖延时间。
因为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神起境。
司徒芳哈哈大笑,干脆将手中棋子也撒进棋盒:
“没想到前辈也会装聋作哑?镇上忽然有一个山庄需要人护镖,还恰好抽空了你门中的窥星境,你当是谁做的?铁拳派、神剑宗都多出一把半神兵,而后与你决裂,将你门中最强的四位弟子弄个半废,你又当是谁做的?”
司徒芳干脆站起身来:
“我虽勉勉强强算个半吊子神起境,却不爱打打杀杀,你在拖住我,我又何尝不是先进来拖住你?好歹是个龙跃境,这么长时间,应该够了?”
流川道人心知不妙,灵力运转,竟是直接一口黑血喷出!老道人跌倒在地,吐血不止,怒目圆睁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司徒芳望着倒在地上呕血不止的白发道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没必要为这样一件小事心起波澜,今晚的一切,都在他司徒芳的掌握之中。
慢慢踱步出门,轻轻拍着手中的折扇,司徒芳言语中透出一股假意的怜悯:“本来听涛阁只是无妄之灾,你早些告诉我那少年的具体位置,让我们把他杀了便也就没什么事了,说不定你也不至于落到此地步。”
而后他眼神戏谑,故意朝着地上呕血不止的老人张大口型,一字一顿道:“听涛阁,也没必要,灭门了。”
司徒芳轻轻掩上房门,嘴角上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微笑,不再去看门内那老道人目眦尽裂的惨像。
可怜这老道人,交了个坏朋友啊!司徒芳手中出现几封加急的信件,缓缓化为灰烬终于是,一门团聚?
房门之外,夜风轻抚,仿佛已经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司徒芳很享受这个味道,他静静立在门口,望着黑暗中的一个影子暗无声息的收割掉一个又一个网中的猎物。
而当她遇到他时,就是今夜盛会最后一道丰盛的晚餐了!
“砰!”
“谁!”
司徒芳眉头一皱,不远处的房间中竟传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声音。
一时间,听涛阁众人尽皆惊醒,不一会儿便将发出声响的水房间围在中间。
司徒芳在远处掌门门口有些生气今夜又要多生事端了。摇了摇头,司徒芳将手中的信号弹放了出去,而后便消失在虚空之中,去见要杀的那孩子,真正的护道人。
听涛阁弟子都惊讶的望向闪亮的夜空,下一刻,远方山下的嘈杂声音渐渐靠近。
三师兄此时立马变成众人的主心骨:“别管那么多,先将水师弟房中的刺客擒住!”
一干人等冲进水房间,房中一男一女正在对峙,正是水和那蒙面刺客。水脖子上,是一道明显的伤痕,鲜血正汩汩流出,但他依旧面不改色,死死盯住那黑衣刺客。
见众人将自己围住,那刺客依旧没有表现出惊慌之意,她依旧
只是盯着水一人。在她眼里,她需要注意的,也只有这一人而已。
水此时终于敢深呼一口气,刚刚门中弟子再晚来一步,他便要死了。嘴唇发白,他声音沙哑,嘴角挤出几个字,却如同炸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
“龙跃境。”
三师兄深呼吸一口气,环顾左右,此时才注意到,大师兄和大师姐都不在身侧。他心中一沉:
“大师兄和大师姐呢?”
水音和风千陌此时刚刚赶到,听到三师兄的话赶忙去往大师兄的房间查看。就在二人踏出房间之后,房中光芒大盛,双方已经交上了手。身后传来三师兄的大喊的声音:
“全都散到房外,拖也拖死她!”
风千陌二人则没有回头,赶往大师兄的住处。
门一打开,一大股血腥气味让二人心中一沉。只见一位高大男子正安静的躺在床上,二人颤抖着走到床边,将那人翻过身,大师兄竟是双眼未闭。脖子上,一条刀痕依稀还在向外渗血。
“大师兄!”风千陌将灵力疯狂传入,水音颤抖着试了试大师兄的鼻息,一下子坠坐在地,双眼中满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风千陌鼻子一酸,但生生忍住,放弃了无意义的尝试,一咬牙道:“我去找流川前辈,水音,你去帮我找把能杀人的剑!”
风千陌看到水音颤抖着点了头,眼中依旧被惊恐充满。有些心疼,但风千陌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安慰同门,拍了拍水音肩膀:
“照顾好自己!”
一咬牙,压抑住心中悲愤,赶忙去向流川道人住处。
一开门,竟是一股恶臭传出,地面尽是黑血,流川道人盘坐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机。
“流川前辈!”风千陌看着门内惨像,瞬间双目通红。他径直去往柴房提了把柴刀,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去。
水房外,已经又多了几具同门的尸体。
刺客为暗属性,神出鬼没,又整整高出他们一个境界,往往一击毙命后又隐入虚空,让众人几乎只能等死。
幸好水的灵觉超凡,众人才能勉强继续撑上一会儿。
风千陌灵觉并不出众,找不到刺客的位置,他的速度再快,同样毫无作为。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山下传来的的声音更是雪上加霜竟只有喊声震天一个“杀”字。
铁拳派、神剑宗竟是将整个听涛阁围了起来。
三师兄早已经红了眼睛:“君行!师傅师兄他们呢?”
风千陌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后浑身颤抖,依旧没办法将自己看到的景象说出一个字。极致的悲伤,竟让他的嗓子都哑了。
三师兄其实已经有些预料,此刻心中了然,他神色悲怆,又像是自嘲:“我早知道!我早知道!好大一个局……”
平时众人最尊敬的掌戒师兄此刻满脸泪水:“我听涛阁人人向善,同门和睦,一心向道,为何偏偏要亡我听涛阁?”
那年轻男子用宽大的道袍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忽然间仰天大笑:
“好一个江湖纷扰,污秽泥沼!那今天,听涛阁的杀力,也要在镇北江湖留个记号!听涛阁弟子听令!”
此刻,门内众人同样都是满心悲怆,高声应和:“在!”
“可有降敌者?”
“无!”
三师兄大笑不已:“都是我听涛阁大好儿郎!且随我杀敌!”
他已经灵力枯竭的身体,竟瞬间升腾起比往日更强盛的灵力,今夜亡门之日,这位曾一跃三境的天之骄子,一脚揣进了龙跃境!
不远处,水双目低垂,左瞳中透射出天蓝色光芒,这个少年身上,升腾起无边的杀意……
风千陌双目深邃,如有恶蛟,握住柴刀的手,青筋毕露……
第三十二章 夜袭(二)
听涛阁山门外不远处,一座密林之中,有一间小茅屋。
感应到山上惊变突起,一男子瞬间破门而出,手提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直奔听涛门内。
但是,在听涛阁山门之外,他不得不停下。山门之上,一道阴冷的灵力死死锁定着他。
司徒芳一身紫衣,缓缓敲着折扇,在山门上静静站立。冷月长空,全都渲染上一层淡淡的紫色。
那提刀男子不管渐渐笼罩起这一片地带的紫色烟雾,双目凌厉,对着那高处的身影只低吼出两个字:
“滚开。”
司徒芳早有预料,镇北王府不可能没高手出来守着这孩子。之所以希望悄无声息的完成一切,也是不想多惹麻烦。
但现在计划暴露也不代表他就要输了自己那个蛮子弟弟已经杀了万军山三当家,那神秘的二当家从未离开过万军山,至于柳山凌,就算有心,也没功夫过来守着一个小孩子。
其他神起境以下的废物,还能翻了天?
所以司徒芳依旧是漫不经心,伸了个懒腰:
“你硬闯是闯不过去的,还不如和我好好谈谈。”
谁知山门之下,那人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考虑,一股庞大的灵力升腾而起,竟是直接飞身一刀斩来!
司徒芳心中一紧顶尖的神起境!
再没有先前的散漫,司徒芳使尽浑身解数才终于从那股气机锁定中脱身而出。
轰的一声,他刚刚立身的那座山门竟是生生裂开一条巨大裂缝。
司徒芳在不远处再次现身,左袖之上已经被撕出一条口子,露出里面的宝甲,脸色铁青。
“宕天刀!你没死?!”
可下一刻,迎接他的,又是一道粗壮的白练刀光,司徒芳一咬牙,再次勉强脱身。
就算同为神起境中期,只要这毒阵在,司徒芳就不可能真的受伤。
白令君也觉得不妙,又一刀斩出之后,直接飞速向山门之内冲去。
司徒芳冷笑不已:
“不过是斩了我几刀,真当你白老三天下无敌?敢把后背留给我!”
一把折扇展开,上面隐隐传出厉鬼的哭喊,司徒芳直接欺身袭向白令君。
无奈之下,白令君只好回身再战。
自断神阙脉,这段时间内白令君可以说是百毒不侵,在这个毒阵之中,他已立于不败之地。但灵力折损,他如今已经暂时跌入神起境初期,对上不善正面作战的神起境中期司徒芳,正好半斤八两,一时半会也无法脱身。
白令君心中焦急,几次发狠招想要脱身,但司徒芳狡猾的很,生生将其咬住。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山上忽然多出几股新生的强大灵力,司徒芳目光一凝,白令君趁机又要直奔山门之内。
这时,一道黑影从远处树林中窜出,正好阻挡了一下白令君的身形。白令君身形一滞,气愤至极,狠狠一刀劈出,直接将那黑影劈飞,夜空之下直接见了红。
但这一阻滞,终归是将白令君拦下,不得不重新和司徒芳绞杀在一起。
白令君目光阴沉,自知无法脱身,深呼吸一口气,干脆专心面对司徒芳。他声音冰寒:
“我要你死在这。”
司徒芳不以为意,折扇轻摇:
“还是关心你们万军山那小家伙吧。”
……
门派之内,听涛阁掌律三师兄连破两境,一时间,灵力奔涌,终归是将藏在暗中的刺客逼出身形。
“龙跃境,龙跃境!就这一个境界……”三师兄望着自己的双手,暴躁的灵力抑制不住的四处逸散,披头散发的他现在就像一个疯子。
他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可以早些破境。这样,说不定他就能早些察觉到刺客,同门师兄弟就不会死伤惨重!
“我要你的命!”怒吼一声,三师兄一脚前迈,大腿上的绷带瞬间破碎,一时间鲜血直流。但他像不知道疼痛一般,双目通红,直直杀向刺客所在的方位!
一掌前出,什么以柔克刚的师门路子全部抛在脑后,是最生猛的硬碰硬,仿佛携裹了排山倒海之势!
三师兄破境突然,那刺客又瞬间被气机锁定,避无可避,只好硬接了这一掌。
灵力相斥,一时间好似狂风大作,三师兄以刚入的龙跃境初期硬碰了刺客的龙跃境中期依旧不落下风,二人都是一口逆血喷出,双双后退。
刺客正要再入虚空,一把柴刀携风雷之势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速度竟快到她躲闪不及,只得稍稍偏移,躲过要害之处,一道鲜红的血液自她肩上喷涌而出。
牙齿紧咬,一掌挥出,竟是击空了。风千陌一击得手,已退回原地。
刺客知道,此时再躲已毫无意义,干脆心一横,就要先取了境界最低的风千陌的命。
可一看,听涛阁众人已将风千陌围住。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刻,一股更凛冽的寒意从她的心底生发,那是有东西危及到她的性命时才会有的警兆!
回头一看,一个小道童身上带着无尽杀意,同样是一掌袭来!
水左眼中的天蓝色已经溢出眼眶,无声无息,却是最疯狂的杀意!
龙跃中期!
三师兄连破两境,踹进龙跃境已经吸引了刺客全部的注意力,没想到,境界更高的水,竟同样连破两境!
“一门怪物!”
已经受过三师兄一掌的刺客本就受伤不轻,水这一掌,更是要取刺客性命。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山下急速窜出,竟是替那黑影受了这一掌。
水被生生击退,吞下一口逆血,眼中的杀意分毫不减。身形一转,强提一口气又是一掌挥至。
风千陌一击几乎耗尽了灵气,在一旁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是个满脸皱纹的瘦小老头,肩上似乎还中了一刀,正在不断流着鲜血。
身旁的三师兄本就灵力枯竭,靠着破境才有些回光返照的意味,加上腿上的伤口彻底撕裂,脸上冷汗连连。此刻他披头散发,双目通红的样子,分外凄惨。
见到水不要命的又攻上去,他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小师弟独自面敌,一咬牙,拼着筋脉损坏,挤出最后的灵力,从另一侧同样一掌向前。
那老头毫不慌张,一声冷冷的嗤笑,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滞,风千陌和一干外门弟子更是如坠冰窖,连动也动不得了。
只有三师兄和水二人在短暂的停滞后,依旧顶着压力,将全部的灵力赌在各自的一掌之上。
那黑影先前与水对了一掌后,感觉到了孰强孰弱,干脆直接将那女刺客推向了更强的水,自己则去接了三师兄那一掌。
一瞬间,落叶纷飞,流散出的气机将旁边众人都压迫得不得不退后一步。
一道血红的身影向着众人跌飞而出……
众人最不想看到的情况终归还是发生了,那浑身是血的,正是掌律师兄。
“三师兄!”众人飞跃过去,将那血人接住,只见掌律师兄已经浑身都是鲜血,筋脉寸断。他的腿上尤其狰狞恐怖,已经整片模糊,隐隐能看见里面的白骨。
风千陌扶着三师兄,将自己仅剩的微薄灵力不断榨出给三师兄疗伤。满手鲜血的他眼中含泪,浑身颤抖,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白天的时候,三师兄在擂台上还是那么意气风发……
水本是占了上风,能趁势直接追杀那女刺客,但心中担忧,不得不撤回到一门弟子之前。现在,听涛阁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三师兄?”水警惕着那道黑影,从背后探手握住三师兄的手腕。
三师兄已经气若游丝,他没有做那些无意义的劝说,勉强咧嘴笑笑:
“没事,靠你们了。今天他们俩之中,最起码,最起码做掉一个,明白了吗?”说话的功夫,他又呕出不少鲜血。
水点点头,目光如炬。
那老人不以为意,将那女刺客躁动的灵力平缓下来,并不急着出手。
他打量着眼前的一批人,一群入品境自然已经拦不住他,但那水还是有点棘手。稳妥起见,他还是想等一会儿,等铁拳派和神剑宗将包围圈完全缩小。
“风千陌?”
老人说出一个听涛阁众人完全没听过的名字,只有一个人内心剧震。
那老人好整以暇:
“其实我们这次来,只为杀一个人,你们听涛阁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只要风千陌站出来,你们都可以活。”
众人之中,水最为聪明,他望了一眼“柳君行”只有他是最近才入门派,自然嫌疑最大。
果然,“柳君行”眼神中有些犹豫,仿佛准备站出来,水面色冰冷,没有作声。这时,三师兄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水叹口气,还是开口了:
“你不杀我们,下面那两个老王八,可不会放过我们。”
那老人哈哈大笑,谎言被戳穿也毫不在意:“确实,你们若有漏网之鱼,那两个小门派可就要永无宁日了。小道童,我很欣赏你,跟我走,你可以带走三个人活下来,如何?”
三师兄赶紧又捏了捏水的手,但可能因为太过痛苦,水听到他似乎闷哼了一声,显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转过头,对着三师兄突然发了火:
“你都经脉寸断了,还有心思管这个管那个?柳君行你管就管了,他压根不是听涛阁的人,可我水是!我水乐意死在这!”
泪水忽然间止不住的流下来,水第一次这么失控:
“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今日跟他走了,不会替你们报仇,将来都不会记得你们!”水轻轻握住三师兄的手,根本不敢用力,他望着这位他最尊敬的师兄,心
中五味杂陈,声音哽咽:
“你管那么多,身上不疼吗……”
风千陌望着那个浑身鲜血的三师兄,嗓中像是被插了把刀子,疼的有些说不出话。
一切都是因为他风千陌……
“你们是国师的人?”风千陌声音沙哑。
那老人满脸笑意,不承认也不否认:“终于冒出来了?”
“你们要杀便杀我一人,听涛阁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赶尽杀绝?”
“本来是这个道理,但那老道人迟迟不说出你具体住在哪,便只好一个一个杀过去了。”老人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依旧隐隐护着风千陌的门内众人都攥紧了拳头,眼中要喷出火来。
满脸皱纹的老人看没有成功挑动听涛阁众人对风千陌的怒火,有些意外,但也不怎么在意:“其实那老道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毕竟有些事,还是全部烂在这里的好……”
“渠爷爷?”
忽然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内门内传来。水音脸上的恐惧还没有彻底消散,脸上依旧残留着泪水,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刚刚那么久都一言不发的三师兄猛地坐起身,身上所有凝固的伤口在这一瞬间全部重新崩开,他用尽一生最后的力气喊出了三个字:
“来这边!”
水音本来有些没缓过神,但一看到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血人,顿时情绪崩溃,快步向着众人跑来,声嘶力竭:
“三师兄!”
老人并没有阻拦,眯起了眼睛。
听涛阁弟子全部有意识将三师兄簇拥在中间,水感受着那只手越来越低的温度,内心打颤,却不敢再转头。他眼眶发红真的好想把对面两个刺客的头全部拧掉!
水音平安来到三师兄面前,风千陌眼神空洞的待在旁边。三师兄望了望二人,松了口气,终于丢掉了最后的精气神,身上的血液再也没有约束,大量的流出。
他撑不住了,真他娘的疼啊……
模糊之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女子,那个一次又一次打击自己的大师姐,正缓缓向自己走来。她不再是冰冷的神色,她笑着向自己招手,好温暖好温暖……
有人说,人在死前,会见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原来,
我也喜欢她啊……真可惜,还没堂堂正正告诉她......
那同样鲜血淋漓的手终于垂向地面,无数泪水,混着他的鲜血,浇灌进这片土地。
……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那老人大笑着鼓起掌来:“真是一出人间好戏!同门情深,同门情深啊!”
水一直没有转头,但一直握着三师兄的手的他,是最清楚三师兄身体状况的那个,只有他知道,那该是怎样不可想象的痛苦。他望向那老人,双目通红,从嘴边挤出四个字:
“我必杀你。”
那老人望向那小道童,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仔细辨认后,不由得仰天大笑:
“真是妙极!妙极!我就说你的左瞳异常,原来是魔教奎山秘法!差点让你再破一境!”
水被说破身份,依旧没有动作一炷香,他现在只是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倒是沉得住气,可是,如果我再说一件事,看你还有无释放这股力量的定力?”
那老人望向水音:“七十二号!还不过来?想一起死掉?”
水音望着自己最尊敬的掌律师兄在自己面前死掉,面目狰狞: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渠爷爷,你……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个梦,这是个梦对不对?”
水第一次稍稍移开视线,情绪复杂:“你是……他的人?”
水音彻底崩溃:“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他抱着脑袋,整个人跪伏在地上。他对未来全部的憧憬,都在这里,而这些一年前第一次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全部毁在了他的手上……
风千陌站在边上,不知所措,他想去安慰水音,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身份。其实,他才是那个罪人……
水气息一个不稳,灵力运转顿时慢了几分。惨然一笑,他望向对面的老人:“你成功了,坏了我的心境,我没办法再升一境了。”
老人身后,已经多了两个人,一人一柄半神兵,正是铁拳派掌门和神剑宗掌门。于是破境失败的水,面对的是一位龙跃巅峰,两位手持半神兵,可跃一阶计算战力的龙跃中期,和已经成功恢复战力的龙跃中期女刺客。
两派弟子组成的包围圈也彻底缩笼,老人环顾一周,开口笑道:“我很惊奇,你们没有一人逃走,让他们白忙活了这么久。”
老人面带笑意,望向听涛阁众人:“但是你们不会带给我更多惊讶了,结束了。”
“风千陌,出来领死吧!”
第三十三章 夜袭(三)
风千陌往前一步,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说出了口:“我死了,能放过他们吗?”
水放开三师兄已经冰凉的手,一把将踏出一步的风千陌推了回去:“滚蛋!”
水的左瞳中,那蓝色的幽光全部放出,缓缓笼罩了他整个人:“老头,你知道,何谓神起吗?”
下一刻,水整个人的气质浑然一变。之前只是气质冰冷的他,一瞬间变得邪异无比。那从左眼中溢出的天蓝色光芒全部被他的身体吸收,水浑身颤抖,全身开始向外渗出血珠。他面色不变,望了一眼身后的三师兄,低声道:
“确实很疼啊……”
下一刻,一道蓝光瞬间穿越两个阵营,急速刺向那龙跃巅峰的老头。
渠姓老头头皮炸裂,浑身一紧,急速向众人身后远掠。
一瞬神起!
水化身的天蓝色光芒直接凿穿了对面的整个阵营,瞬间追上渠老头,渠老头在那蓝光接近后,立马动弹不得。
他满心惊骇,大口向外吐血。低头一看,一只手在他心脏的位置,已从背后透穿出来。
他就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在那个小手上一下一下的跳动。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那刺骨的疼痛。目眦尽裂,渠老头再没有了原来的云淡风轻,徒劳的挣扎起来,鲜血更加汹涌的流了出来:
“我不想死!我……我的……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声音越来越小,渠老头的嘴巴,也被鲜血填满,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身后的那张脸,同样是七窍流血的惨淡光景。水身上的蓝色光辉彻底消散,左眼则空洞得像是被挖去了眼珠。但他依旧笑着,那笑意,在他满是鲜血的脸上分外狰狞。
“这个江湖,从来是弱肉强食,师傅,你错了。”
一下捏爆那颗心脏,水抽回那只绝命之手,带出大片的鲜血。舔了舔手上的鲜血,水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邪意凛然。
周围将水围住的铁拳、神剑两派门人彻底傻了,此刻看水就像是看怪物一般,飞速避开,空出一大块空地。
铁拳宗掌门叶山和神剑宗掌门黄川更是吓得噤若寒蝉,不敢上前一步。
只有那女刺客,抓住黄川的剑柄往前一步,冷声道:“上!”
黄川死活不肯上前:“那可是神起境!十几岁的神起境!你们的人都打不过他,要我去送死?!”
女刺客的面容并不能看清楚,但黑纱下那双眼中的冷光却清晰无比:“公子就在山下,你想抗命?”
黄川一想起那紫衣男人的手段,如坠冰窖,加上两大掌门的子嗣妻室全在那人手中,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一步,铁拳派掌门也默默跟在他身后。
那女刺客见二人还是战战兢兢,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一拳之后,离经脉尽断差的不远了。”
二人这才稍稍宽心,正要出招,一道身影从他们眼前掠过,一眨眼的功夫,水已经被风千陌带回听涛阁众人身边。
“谁要你救!滚开!”水就要将风千陌推开,但一用力,手臂上竟瞬间裂开无数的口子,喷出血来。他冷汗直流,一下子瘫软下去,风千陌赶忙将其扶住。
黄川一看,脸上终于又恢复那那股镇定自若的风范:“果然是强弩之末啊,哈哈哈哈!看我黄某,今日取你性命!”
今夜过后,老子也是杀过神起境的人了!
水吐出一口血水,冷言道:“江湖败类。”
黄川不以为意,就要动手,身后叶山将其稍稍拦住。
黄川满脸
疑惑:“叶老大,你什么意思?”
叶山心中不忍听涛阁满门皆灭,道:“这水天资这么好,不如由我铁拳派收下为徒?”
黄川满脸诧异,而后冷笑不已:“叶老大是在说笑话,想要养虎为患?你要玩火,我黄某可不想和你一起担这个风险。”他瞥了一眼地上渠老头的尸体:“上一个说要收那小子为徒的,心脏被他捏爆了,叶老大没看到?”
黄川不再去在意叶山脸上的复杂表情,血红的长剑出鞘,一步步向着听涛阁众人走去。
风千陌将水交给门中其他弟子照顾,提起那把柴刀,站在所有人面前。他现在没资格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最起码,他不能是最后死的那个。
身后,水浑身鲜血,水音眼神空洞,门内剩下的弟子将倒下的其他同门和三师兄的身体挡在后面。
风千陌深呼吸一口气,他很自责,更后悔加入了听涛阁。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地方啊如果他能一力承担一切,该多好。
举起柴刀,缓缓起势,风千陌忘掉了一切,甚至看不到那个一步步逼近自己的龙跃境掌门。
米粒之光,皓月之辉。
“去死吧!”黄川终于奋然出剑,一剑刺出,面对几乎已经没有灵气的一个入品境后辈,依旧是全力一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心意所至,风千陌全身一暖,在黄川庞大的压力下,同样一“剑”挥出,气势上竟是分毫不弱。
那,就这一剑吧!
“剑气纵横三万里!”
一声呐喊好似从天外而来,风千陌那把柴刀光芒大作,远看就像一把发光的重剑,一道极细的剑气自那“重剑”起,将黄川磅礴的灵力直接分成两半,黄川在空中依旧保持着持剑的姿势,但却已经半点不动。
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轰然砸在两队人之间,他轻轻一拂袖,那半空中的黄川,甚至依旧保持着胜券在握的神情,却是从中间直接分作了两半。
那一席白衣,正是匆忙赶来的枫卿童。他额上有些细汗,将那一群年轻弟子全部护在身后,望了一眼瘫软在地上,已经昏过去的风千陌,松了口气:“赶上了。”
刚刚风千陌的一剑,灵力是枫卿童给的,剑意和精气神却是他风千陌自己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为师了。”
转头望向对面已经彻底惊呆的两派,枫卿童脸色前所未有的冰冷:“给你们一炷香,说遗言。”
白衣年轻人腰上的金色小剑轻轻震颤,那道裂纹似乎又要扩大。枫卿童瞥了一眼,将金色小剑塞入衣内。
这时,山下几道紫衣从不同方向急速向山上冲来,身后刀光无数。司徒芳拼着损失几道毒气化身,冲着山上一声呼喊:“撤!”
那女刺客立马隐入黑暗之中,想要遁走。
枫卿童眼皮一抬,压根没有出剑,指尖一道剑气直接向着那黑影斩去。这种修为,能在他眼皮底下走了?
那女刺客直接被那道剑气的威压逼出身形,谁知那司徒芳骤然加速,拼尽全力刚好接应上远遁的女刺客,硬是替她吃了这一剑。他抱着那女刺客,面目狰狞:“走!”
枫卿童这次终于出剑,一道硕大的剑光急速朝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削去,司徒芳如坠冰窖,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稍稍偏过要害。同时,折扇中无数黑色身影冒出,竟伴着厉鬼咆哮之声。那厉鬼一遇剑光全部消散,剑光也被削弱了一些,但依旧是结结实实击在司徒芳的肩膀之上。宝甲无用,剑光透体而出,一条胳膊从空中掉落。
那司徒芳丢了条胳膊
,一声不吭,依旧急速远遁。枫卿童正要追上去,山下白令君也终于上了山。
白令君急忙对着就要起身追出去的枫卿童喊道:“卿童公子,先看看这些孩子的伤势吧!”
枫卿童回头望着身后伤重的水,看得出来,风千陌很在乎这个同门,于是追击一事只得作罢,枫卿童弯下身来帮其疗伤。
这水也是差不多经脉寸断了,枫卿童扫视一眼,加上身体本就有问题的风千陌,今天这一门之中,竟是有三个经脉寸断的家伙。今日山头一战,惨烈得有些不像话了。
“你先稳住这小家伙的伤势,那两个人,我绝对能留下来!”枫卿童咽不下这口气,就要起身。
白令君摇摇头:“司徒芳是个缜密的人,他一路上肯定还有布置,一旦让他拖到了镇上,逼急了他,会有很多平民伤亡。”
枫卿童皱了皱眉:“我的修为,能让他拖到镇上?”
白令君望着已经力竭昏迷过去的风千陌,神色复杂:“你,能保证杀了司徒芳,救下那女刺客?”
枫卿童一怔:“国师府......那女刺客莫非......”。
神色复杂,枫卿童弃了追击得念头,蹲下身子,先替伤势更重的水疗伤。风千陌更多是力竭,由白令君帮着慢慢恢复问题也不大。
身边听涛阁众人如在梦里,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得救了?
这些年岁不大的孩子,之前在那么庞大的压力下都一直没有退后半步,这一刻,几乎全部控制不住身体,浑身颤抖。
而后则是彻底控制不住的一片嚎啕大哭。枫卿童有些心酸,这满地的鲜血,他能明白这些年岁不大的孩子都经历了些什么。
“大哥哥,大哥哥,求求你救救三师兄,还有水凌,还有水千,还有……”一个小女孩瘫倒在门中弟子护着的一片尸体旁边,她哭个不停,一个又一个枫卿童没有听过的名字在他耳边响起。
他无能为力。
境界再高,他也是人,他不能起死回生。那些身体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了,他们死了。
声音沙哑,枫卿童艰难从喉咙中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攥紧了拳头,这是枫卿童下山以来最无能为力的时刻。
枫卿童夜晚才刚刚到达疾风镇,想要在镇上休息一晚,隔日再拜访听涛阁。于是小红袍推荐二人可以直接去找镇上的修者府府主,以小红袍的能量,随便掏出一个什么牌子,就是个吓死人的身份,在修士府既安全,也没那么多麻烦事。
但他们一到修士府就听说几乎全部修士都被调出,前往听涛阁调查一个奇怪的信号弹,迟迟没有回来。
枫卿童心中一紧,远眺听涛阁,正好看到参天的刀光正是白令君宕天刀的架势。
将小红袍关在房中,足足豁出去一成的灵力以最快的速度布下阵法,枫卿童便孤身飞快赶往听涛阁。山路上,修者府修士的尸体让他心中一紧,干脆没有去管混战在一起的神起境二人,直接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来到听涛阁门内。
结果就是,虽然救下了风千陌,但终归是有些晚了。
枫卿童忽然抬头:“我好像,还没同意你们走吧?”
落云出鞘,在空中挥出几道粗壮剑气,远处十几个想要借机逃遁的神剑宗弟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瞬间化成飞灰。
这是枫卿童下山以来,第一次亲自杀人。
……
远处一座仙山之上,正与人对弈的白发老人,长叹了一口气。
……
第三十四章 清算
对面,失了掌门的神剑宗众人本就惊慌失措,方寸大乱,那逃跑的十几人瞬间化为飞灰的惨像,更是让他们双腿发软。
铁拳派倒是因为掌门尚在,无人逃跑,逃过一劫。但此刻也同样人人自危,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铁拳派掌门叶山本想上前一步再说话,但如何都无法迈开步子,苦笑不已,只得在原处作揖:
“剑仙,今日所作所为,我叶山罪责难逃,愿意赴死。”话说出来,叶山身上反而轻松许多。
枫卿童偏了偏头,盯着这唯一敢动弹一下的汉子。
“你是第一个说话的,再差分毫无人开口留下遗言,我就一剑将你们尽数打杀了。”
众人一听,皆是冷汗直流,望向叶山的眼神中,多出不少敬意。
叶山苦笑不已,因为抱着必死之心,此刻反而壮起了胆子,前移了一小步也只是一小步而已。叶山将身段放得更低,这样就看不到枫卿童的眼睛:
“我叶山死不足惜,但仍旧想辩解一二。剑仙,我叶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家中妻小都被黄川勾结司徒芳,扣了下来,我若不从,一门妻小都要丧命。在今日白天,我还冒着风险,为云起道长留了言语,想让他尽早撤退,奈何没能奏效。”
“说这些,也不是我叶山想苟活了。门中弟兄,都是受我命令,不得不如此行事,无奈加无奈,才做出这滔天错事,希望剑仙只杀我一人,一切由我叶山一人承担。”
枫卿童听了这番言辞,觉得可笑的很:“哦?你有几条命可以偿还?真当境界高,命就值钱些了?我看我徒弟最后一个人站在你们所有人面前,他是不是也说了一力承担的话?若是说了,你们可曾答应?”
叶山抬起头,神色惶恐,就要辩解:“这不是我等能决定……”
“够了!”枫卿童大袖一抚,叶山像是被重物击中,声音戛然而止。龙跃境中期的修士,竟像是纸糊的一般,直接被远远砸出去。
叶山嘴角溢血,此刻竟是大笑起来:“剑仙好本事!原来山巅之人都是如此!剑仙不必非说什么道理,大可以像那司徒芳一般,本事高便顺心而行,何必非要杀个理所应当?我这浅湖里的小虾米,都要替剑仙累了。”
白令君见枫卿童眼中又升起杀意,便挡在二人之间,对那倒在低上得汉子怒目而视:“你们的事,镇北王府会派人亲自审理。”
枫卿童眯起眼睛,冷声道:“一边去,这件事我管!”
白令君无可奈何,乖乖退到枫卿童身后。
“你很有骨气,但我看那神剑宗的人,三三两两,人心鬼蜮,好像没什么道义。我给你个选择,今日你杀了神剑宗剩下那三十几人,你们铁拳派,都可以回去,如何?”
铁拳派掌门自然不傻,这时候如果真动了手,那才是真要遭殃:“叶某已经做过一次罪人,此生不会再做第二次!”
枫卿童依旧神色冰凉:“当我是说笑?”
指尖一动,一名铁拳派门人瞬间倒地,七窍流血。
“你!”
“我?”枫卿童微微皱眉,又是两名铁拳派门人倒下。
叶山满目通红,那些门人,是真的死了!灵力正在飞快散去!
“剑仙说话算数?”
听叶山口气松动,神剑宗众人都面如
死灰。
“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枫卿童环顾两派人马:“这样吧,我不能让你一人担了罪名。你让你的门人一起表决,看看效果?”
枫卿童又望向神剑宗:“不过这样对你们就不公平了。你们也可以表决,是与铁拳派决裂,还是今天就干脆死在这里。如果你们全票决定要杀人,我可以帮你们将铁拳派先灭一半,让你们多几分机会。”
叶山一听这话,悲愤不已:“剑仙如此草菅人命?”
枫卿童差点笑出了声:“你说我草菅人命?”
叶山憋得说不出话,这时,神剑宗竟然已经达成了一致。一男子快步走出:“剑仙前辈,请出手相助!”
枫卿童满脸“欣慰”:“真是聪明啊!”
铁拳派此刻也是群情激奋,本来今晚来这听涛阁的,就是行事放纵,性格好斗之人,同样达成一致:“掌门,答应他!还怕了神剑宗不成?”
叶山望向神剑宗那些后辈,其中不乏往年他诸多关照的人,此刻竟然在他面前玩了一手先发制人!也好,你们不仁,也就怪不得我叶山不义了!
“那今日,神剑宗就从江湖上除名吧!”叶山也红了眼睛,已经开始盘算,到了山下要如何处置神剑宗留在门内的人。如果能瞒住真相,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给他们留条活路,如果知道了今天的事,那赶尽杀绝这个词,可是黄川教他叶山的!
枫卿童依旧不急,看着那群“江湖豪客”群情激奋,这白衣剑仙无动于衷。
打量着铁拳派众人,枫卿童道:“那么,按照约定,我要先杀掉一部分铁拳派门人了。那个带头的,你说说看,我替你舍了哪些棋子?”
叶山干脆破罐子破摔,红着眼睛嘶吼道:“修为最低的二十人,站出来!”
没有一人应声。
既然能派来攻山,修为自然大多拿得出手,此刻更是没人愿意承认自己修为要低于别人。
叶山彻底愤怒了,此刻像是疯子般开始吼叫:“你们就没一个有担当的?那我就直接抓了!”
铁拳派门人此时其实也已经不多了,若是抓出去二十个送死,将近一半人也就没了性命了。于是不知是谁率先提议,铁拳派众人越过了叶山这一层,直接向枫卿童打起了招呼:
“剑仙,我们不需要掌门带领,自行面对神剑宗,可行吗?”
叶山一听,整个人如遭雷击,直接瘫软在地上。
于是还未开打,铁拳派自身便先起了内讧。
枫卿童望了一眼眼神彻底空洞的叶山,抬头打量了一圈在场那些吵吵嚷嚷的江湖人,觉得他们真的很聪明。
但这种“聪明”,他枫卿童不喜欢。
枫卿童隔空用一股灵力扶起叶山:“如何?”
叶山眼神恢复清明:“有一便有二,我没有权利用听涛阁众人的性命去换我妻子儿女的性命。我不仁不义在先,剑仙无论对我做什么,叶某都没资格有怨言……”
经过这一场闹剧,枫卿童心中的杀意反而不那么强盛了,他只是感觉有些可笑。
“自以为自己留了个隐晦的消息,便是仁至义尽了,而后悍然带人围攻旧友,你们的江湖,水深,道义却浅;可惜了听涛阁,道义深,却葬在了你们这些脏水里......”
“你们,修的什么道啊…
…”枫卿童轻叹一声,身上散出一股灵力,言出法随,在场两派人士只觉身上一轻,而后灵力开始止不住的往外散去,一如一开始被枫卿童随手打翻,七窍流血的那三人。
原来枫卿童只是废了他们修为,并未杀人。但此刻瞬间废掉两个门派,依旧让两派门人都慌乱起来,有些仇家众多的,知道自己门派被毁,散尽灵力就是个死字,甚至直接破口大骂。
倒是修为最高得叶山,被散了灵力依旧显得很平静。
枫卿童对那些骂声不是很在意:“今日因果,绝对不是我全部清算,将来你们再为今日一行付出代价时,别觉得冤就是了。”
枫卿童转身,抱着昏迷的风千陌向清净的内门走去;白令君则抱着已经稳住伤势的水,带着听涛阁众人,跟在枫卿童身后。
枫卿童望着怀中的风千陌,神色又一次迷惘,喃喃道:
“江湖,原来是这样的吗?”
不算水和风千陌,一战过后,听涛阁弟子只剩外门入品境和刚刚筑基的修士十人。
派出去的大量内门窥星境弟子被“护镖”一事分散,逐个击破,想必无人生还。
内门最强四人,大师兄和大师姐被女刺客暗杀,大师姐的尸体也在她的房中被找到。掌律的三师兄战死,水经脉尽断,此生无缘修行。
听涛阁掌门,流川道人,遭到毒杀,最终化为一滩黑血。
而最让人心酸的是,哪怕留守得听涛阁弟子之中,剩下的也都是年纪更小、修为更低的,这全是他们的师兄、师姐用生命换来的。
最讽刺的是,这么好的门派,几乎灭门;而那两个渣滓门派,死掉的人却并不多……
江湖啊……
当天夜晚,听涛阁灯火通明,却寂然无声。白令君已经着手通知临镇的修者府派人过来处理残局,也要为听涛阁剩下的十名弟子安排去处。
风千陌醒来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他还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
这种感觉,枫卿童自然明白,他知晓是自己的孤煞星命毁了整个千夜皇朝的时候,那种痛苦……
水还在昏迷,不知道醒来后面对自己再也不能修道的情况会不会彻底崩溃。不过枫卿童猜,那个孩子把封在眼里,能让他直升神起境的力量释放时,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身体会彻底毁掉。
或者说,水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如果枫卿童不来,凭白令君那半吊子灵力水平,根本吊不住他水的命。
这其中,又有棘手的地方。
听白令君透露,这孩子的封印秘法应当是奎山魔教功法,而奎山魔教因为作恶多端,早在四年前被高老头亲自出手灭掉。
更糟心的是,这封印的高达神起境的水属性灵力,只有当年摸到化生境门槛的奎山魔教之主将自己献祭才能做到。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高老头给了那魔教之主致命一击,但被他拖着一口气逃了出去。而后这魔教教主将炼化他人灵力的邪教功法用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毕生的灵力凝练在了水的左眼中。
所以,水很可能是奎山之主的嫡系传人,更直白点,当年那次行动,没有发现奎山之主儿子的踪迹……
这样一来,镇北王府的所有人,都是水的死敌……
这江湖,纷纷扰扰,谁欠了谁,怎么说的清楚……
第三十五章 剑仙本仙呐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听涛阁的宁静,在这寂寥的夜晚尤其刺耳。
枫卿童正守在依旧昏迷的水旁边,已经醒来的风千陌曾在枫卿童身边大哭过一场,之后便和枫卿童一起片刻不离的守着水。
“又有高手?”枫卿童紧皱眉头他竟然没感受到丝毫杀气?枫卿童先行一步,出门几步便来到了那尖叫声传出的位置。
一个外门女弟子已经吓坏瘫倒在一个小屋门口,房间里面传来浓重的血腥气。枫卿童攥紧了拳头自己在这,还能让人行了凶?!
他快步走进那房间,只见一个小道童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割痕,那伤口已经凝固,满地的鲜血中,小道童已经没了气息。
小道童的左手上,握着一把削得锋利的桃木剑。
“水音?!”门外,风千陌也跟了过来,他一眼认出了那倒在血泊中的同门,瞬间怔在门口,不敢向前一步。
“不可能,不可能……”他嘴唇发颤,喃喃自语。望向枫卿童,风千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师傅,水音没死,他没死对不对?”
那具身体已经彻底冰凉,再无半点气息,风千陌更是知道,如果水音还有救,枫卿童不可能只是站在旁边。但是,他此刻就是希望师傅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水音就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而已......
枫卿童看向风千陌,有些不忍,但现实如此:“他是自杀。”
“不可能!水音还要当大侠,还要让好人过上好日子,还要给他的兄弟姐妹每天吃肉,还要娶两个媳妇,我还要给他当账房先生……”风千陌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双目死寂,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混蛋!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枫卿童望着快要彻底失掉理智的风千陌,心疼不已,一拂袖,让他昏睡过去。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孤煞星运是不是影响到了风千陌?如果不是他枫卿童一时脑热要收什么徒弟,风千陌现在还在万军山无忧无虑,安心修行......
一个师徒名义而已啊……
枫卿童有些自责,抱起昏睡的风千陌这次事情处理干净以后,自己要尽快离开这里了。师父没有说错,自己胡乱入世只会害人害己,自己就是个灾星。
让那女弟子不要声张,枫卿童安顿好风千陌后,叫上白令君再次来到水音的房间。之所以叫上白令君,是希望白令君能找找
这孩子的亲人,给些补偿。
一进房间,就又是那股血腥气。虽然今晚整个听涛阁都笼罩着一层血腥味,但这房间格外浓烈的血腥味还是让人难受。
“这孩子是受不了刺激自杀了吗?”
枫卿童抱起水音,想将其放到听涛阁祖师堂,那里在这一夜之间,已经变成了一座停尸房。血迹将枫卿童刚换的白色长衫再次染红,枫卿童心情复杂无比。
“等等!”白令君突然惊叫起来:“那边桌上有张三山纸!”
三山纸是修者常用的纸张,往往用来记录重要的事情。
“纸?”枫卿童不明所以。
白令君将那纸张拿起,面色难看那纸张上面一片鲜红,格外刺目。这一封血色长信,应该是水音的遗笔。
白令君呼出一口气,默默开始读起来:
“君行,我走了,我是个罪人。
原来你的本名叫风千陌啊,真不够义气呢,竟然连我也没告诉。不过幸好你没说,不然说不定我会直接害死你……
今晚的一切,罪不在你,惹上这样的人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但我却罪无可恕。
今晚那个渠姓老人,就是我跟你说的,收留我们的那个老爷爷。虽然他对我们不好,常常打骂我们,经常不给我们饭吃,害的我们常常需要去乞讨,但说到底,终归对我们有养育之恩。
我们这些孩子,长到一定年纪,如果表现出修行资质,往往会被分到各个门派;原先以为是他想要我们有出息后好好孝敬他,现在想来,我们应该是他的眼线。
在你入门那晚,恰巧是我守山门,而那一天正好是我汇报自己近况和门派情况的日子。于是我便将你和带你入门的那个中年人的长相一起写进了信里。
后来,我第一次收到了渠……老人的回信,大致是让我弄清楚你的住所,再注意门派周围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人。
我向来性子慢,加上骨子里有些厌恶渠老人,便迟迟没有回信。后来他反复催促,还说他的上面人很关注这件事,我就觉得可疑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回第二封信。
果然,我早就是他的谍子。
幸好我没有回信啊,不然你死了,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至于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在那封信里描绘了你和那中年人的相貌……
无可挽回了,再后悔,都无法挽回了……我好喜欢听涛阁啊,我真的把这里当做了家,师傅那么和蔼,师
兄师姐们那么关照我,我在这里得到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关爱。甚至,我偷偷把三师兄当做自己的亲哥哥。
但他们都死了,死在了我的一封信上……”
白令君有些读不下去,显然也很难受。枫卿童便轻轻放下这可怜的孩子,自己来到白令君身边,继续看下去:
“我想,像我这样被利用的兄弟姐妹们还有很多,所以,我会画出到我曾经住处的地图。君行,我希望你能和剑仙一起去将这些黑暗的地方拔除掉,但请千万不要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哪怕他们有罪,也请都算在我水音身上,如果水音这一条命不足以偿还,那水音愿意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直到还清这些罪责。
君行,偷偷告诉你,我也好想成为剑仙啊,可惜没机会了。
很多话,我没资格说,但我觉得,你不会介意吧
请你一定活下去,因为我没办法去做大侠了,也没办法给我曾经的兄弟姐妹好的生活,更没办法让好人都有好报,但是我觉得,你会比我更有能力做到这些。
因为你是,剑仙本仙啊......
走了,我还想好好吃上三师兄的一顿戒尺,一点都不疼呢,可惜你还没试过……”
枫卿童攥紧了那张纸:“这小子……”
双眼有些模糊,枫卿童说不出话来。
白令君沉默的走到一边,再次来到门口重新望向屋内,叹出一口气:“这孩子用了最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大概,真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吧。他用手腕喷出的血,在这么大的房间里,画下了一张地图……”
枫卿童苦笑不已:“他有什么罪啊,根本就没有人会怪他……”他望着那满地的鲜血:“该死的是那些欺骗他们的人!”
顿了顿,枫卿童重新将水音抱起,走出门去他好像第一次真正找到了他要走的路,掷地有声:
“我枫卿童,会将这些害人的玩意,一个个拔除!”
既然超脱不了,何必勉强自己?大不了不得好死而已诸般因果,不妨尽加我身!
……
白棋瞬间转入劣势,即将腾云而起的大龙瞬间被屠。那黑发中年人抬起头,笑意畅快:
“道长,您输了。”
那白发老人抚了抚雪白的胡须,眯起眼睛,缓缓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王上不妨再看看。”
那中年人听了,有些不以为意,但还是重新端详起棋局。
……
第三十六章 缘起(新卷首章)
“你们怎么把她带过来了?”已经快将那份地图誊抄完的枫卿童揉了揉眉头,有些头疼:“不是让你把她带回王府吗?”
红袍小丫头刚才一路上没少对着白令君张牙舞爪,现在在这满地鲜血的听涛阁,却是脸色苍白,不敢作声了。
白令君解释道:“你那阵法确实高明,司徒芳也没来得及察觉到小姐的踪迹,小姐安然无恙。但凡事就怕万一,如果司徒芳嗅到什么气息丧心病狂起来,护送小姐回去反而更危险。现在修者府正是空虚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力量护送小姐回去,我又脱不开身,听涛阁在你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枫卿童此时终于抄完那份地图,抬起头望着那红衣小丫头:“我给了你破阵之法,可这大小姐,你怎么请得动的?”
王云在王府有人镇着,还没那么娇贵,可出了王府,枫卿童可是不知忍受了她多少大小姐脾气。这还是在自己并不隶属于王府,王云依旧有些怕他的情况之下。
白令君一个大老粗,又是王府手下人,还受过王府大恩,枫卿童简直难以想象,王云对白令君该是什么态度。
白令君挠了挠头:“哎,能怎么办,直接强行带过来呗。反正一时半会是不会进王府了,高老头要知道我扛着小姐跑了一段路,非把我剥了皮。”
小红袍此时脸上总算有些血色,狠狠瞪了白老三一眼。
枫卿童疲惫地笑笑,略微弯腰,揉了揉小红袍的头:“怎么样?吃瘪了?下次你再不听我话,也是一样的招数。”
王云一巴掌把那爪子拍掉,气鼓鼓不做声。
枫卿童直起身,笑意收敛,开始和白令君说正经事:“铲除镇北辖境谍子一事,宜早不宜晚。”
“嗯,等他们缓过神,就要扑空了。”
“我准备今晚便出发,只带上小鼻头,赶路的话,他能跟上我的速度,而且这件事,也是那个叫水音的小道童拜托他的。小红袍的话,先跟着你,等你忙完了,亲自把她送回去。”
王云抬头望着那背剑少年:“喂,这就把我抛下了?我还什么都没历练呢!”
枫卿童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妥,二人也就一起赶了段路,确实有些辜负高老头的嘱托,一时之间也不好反驳。想了想,还是希望红袍以大局为重,正要开口,白令君开了口:
“要不这样吧,卿童公子,不如用我们镇北王府的驿站官道?战马不比凡马,同样有灵气滋养,虽比不上武夫赶路,但好在不用调节休息,可换马日夜兼程。这样,也能带上小姐。”
小红袍点点头,总算对这刀疤脸稍稍顺眼一点,应该是不用拿去喂狗了。
枫卿童望了一眼小红袍:“应该来得及?如果是那个紫衣的司徒什么,用灵鸽传信呢?”
“速度上差不多,而且司徒芳一时半会应该没工夫去找什么灵鸽,他们也并不知道那叫水音的小道童画出了这份地图。”
“为防万一,还是尽快……”枫卿童望了望旁边的小红袍:“行吧,那就走最快的驿路,给我个什么凭证吧?”
“第四供奉的腰牌。”小红袍直接拿出一块乌黑的令牌,与柳山凌那块如出一辙。
“第四供奉?”枫卿童和白令君同时开口,枫卿童只是略带疑惑,白令君则是张大了嘴巴。
枫卿童见白令君可以塞下一只碗的大嘴,有些纳闷:“你凑啥热闹?”
“第四供奉……小姐,你没开玩笑吧?”白令君还是想先确定一下事情的真伪,不然不好开口。
“反正是师傅让我找机会给他的,这不就是机会,他都自己要凭证了。”
白令君咽了口唾沫:“高老头说的?”又望望枫卿童,有些难以置信:“二十几岁,化生境?”
枫卿童拿起那块腰牌,还挺重的,稍稍用
力,也没那么容易损坏:“我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成了个供奉?我还以为镇北王府不敢要我了,当时关系僵成那样。”
撇过头望望白令君,那刀疤脸汉子依旧满脸震惊,枫卿童无奈道:“我下山就是化生境,揍你的时候没感受到?”
小红袍对高层的战力其实还没有那么了解,多嘴问了一句:“白老三,你什么境界?”
“之前是神起中期,现在暂时在神起初期。”本来问人境界是江湖大忌,换成别人,白令君理都不会理,但面前这两人,他一个都不能得罪。
枫卿童转头望向小红袍:“你呢?太弱了就回王府。”
本来王云还要炫耀一下自己的顶尖资质,但一想,自己好像也算不了什么,顿时泄了气,没好气道:“窥星中期。”
王府供奉,必为化生,这是王爷当年立下的规矩,但二十几岁的化生境,真的是闻所未闻......
相比白令君久久不敢相信地憨傻模样,王云其实心中早有答案她可是亲眼看到了那天枫卿童一剑战两人!
王云先回去后堂准备些东西,枫卿童检查完整个房间后,也准备去叫醒风千陌,完成水音的遗愿。白令君一直没走,此刻偷偷道:
“卿童公子,不是我老白说你,你那样作弄小姐,不怕她报复?她可是一肚子坏水。”
枫卿童望向白令君,脸上一道刀疤的魁梧汉子此刻说话竟是畏畏缩缩的:“看样子,你没少吃小红袍的亏啊。”
白令君脸色一苦:“得,这外号都取上了,不愧是化生境,就是有魄力。不过我老白还是说一句,卿童公子你最好别总揉小姐的头,男女授受不亲的。王爷和高老头要是看到了,是要杀了你的。”
枫卿童脸色难看:“额……就一个小孩,不至于吧?”貌似,高老头也没特意嘱咐过我啊?
白令君此刻神色严肃,但还是有些贼眉鼠眼的感觉,信誓旦旦道:“不小了,今年便是及笄了。往年皇宫都刻意回避给小姐庆生,今年王爷和大哥他们直奔皇宫,就是为小姐及笄该有封号这事儿的。”
枫卿童有些不自在:“好,我以后会注意的……”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不对,揉人家脑袋的恶习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啊!现在被别人说出来,真是尴尬到极点。
枫卿童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再把王云当孩子了,不能取外号,以后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来人啊!”一声尖叫又从水的房间响起。
枫卿童心中腹诽,但也正好可以摆脱这尴尬的气氛,脚下更快几分,一个眨眼便闪身不见。
来到水房间,床铺之上已经空了,留下一只蔚蓝色的眼珠,格外吓人。
枫卿童脸色一沉:“不是让你把门守好?”
“我,我,我刚刚睡着了,对不起,对不起……”那调遣上山的修者府修士立马诚惶诚恐,都快跪下了。
想到修者府也损失惨重,剩下的修者府修士这一夜更是劳心劳力,帮了不少忙,枫卿童也不好再责骂。
走进房中,那只眼珠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力。
拿起眼珠,血迹沾到手上,枫卿童有些气闷:“怪不得,我没有感觉到一点风吹草动,原来是将全部灵力都寄存在这只眼珠上,自己不带分毫灵力走掉了……”
“这听涛阁一门都是什么怪物?一个比一个对自己狠!经脉尽断还把剩下的灵力转到眼珠上生生挖下来,就那么想离开?没有灵力,浑身淌血,能走的了多远?”枫卿童转身就要去追,但又停了步子:
“算了,随他去吧。”
去追他,是怕他死在外面。但那水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些人都是镇北王府的人,如果把他追了回来,一个能对自己这么残忍的人,会对自己的杀父仇人妥协?
咬咬牙,枫卿童想到风千陌一定会想把同伴追回来,踌躇一阵,还是追了出去。
盲目追了一个没有灵力的人一路,枫卿童终于在后山一座悬崖上,发现了一堆鲜红的血迹,和旁边一块巨石上的一行红字:
“何处不相逢。”
本是一句挺普通的“临别赠言”,但在这杀机迭起的夜晚,那一行血字总给人不好的联想。
枫卿童站在崖边,低头看去,凭他的视力同样一眼望不到底。反正那水绝对不可能跳下崖去,枫卿童也纳闷这家伙怎么跑掉的,有些胸闷。
重新回到听涛阁,白令君走过来:
“怎么样了?”
“找不到人,应该从后山走了。”枫卿童无奈的揉揉眉头:“不管他了,那家伙命大得很,我去叫小鼻头了。至于你,记得把那两个门主被困的家人救出来,后面该审理的审理,该彻查的彻查。”
白令君点点头:“明白的。”
枫卿童走向风千陌的房间,去将他叫醒。
……
一睁开眼睛,风千陌像是刚做完噩梦,浑身冷汗,一下子弹起身来:“水音!”他茫然转头,望向坐在床边的枫卿童:“师傅?”
使劲揉了揉脑袋,风千陌头疼欲裂:“这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
枫卿童一声不吭,直接将水音的遗书递给了风千陌:“他觉得他是罪人,你觉得他是吗?”
风千陌使劲摇头:“不是,不会的,我根本不会怪他,我才是那个罪人……”
枫卿童点点头:“嗯,他也觉得你不是罪人,他自己是罪人,你们还真是有默契……”
枫卿童语气冰冷起来:“风千陌,你给我振作起来!你不是罪人,别跟个懦夫一样想着一死了之。你有罪,罪在你太过弱小,你的弱小,让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好好看着这封信,水音是怎么看你的,他叫你剑仙,别让他叫错了!”
风千陌还在默默的看那封血书,泪水又糊了一脸。
“别让他失望了,”枫卿童终归有些不忍,语气轻缓起来:“他还有一个梦想,你是他最后托负的人。”
风千陌抬起头,望着枫卿童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有些哽咽:“师傅,我……”
枫卿童揉了揉风千陌的头:“师傅知道你很伤心,但总要重新振作,你死去的师兄们,你的同门,都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
枫卿童顿了顿,换了个方式讲水的事情:“水已经找到他要走的路,先离开了,他留下一句话,‘何处不相逢’。等你再见他的时候,别让他看不起,知道吗?”
风千陌有些担心:“他的伤……”
枫卿童抬起头:“他啊……命硬着呢,总之你不用担心就是了。”
风千陌轻轻点头,将那封血书小心翼翼收进怀里,终于止住了泪水。
枫卿童欣慰的笑笑:“来!再背一遍我教给你的心法口诀!”
风千陌情绪稳定起来,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却很稳:
“划云步,剑如飞,九重高楼影犹在,风霜雪雨一锋开。
酒三槲,梦中仙,独身不畏三千尘,斩尽桃花又重栽。”
“斩尽桃花又重栽……”枫卿童默默重新念了一遍,站起身来:“这句心法是我最喜欢的,也很适合你。”
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枫卿童道:“走吧,出发了。”
风千陌翻身下床,跟在枫卿童身后,他的心境第一次这么安稳。仿佛他的身前,是一把绝世仙剑,只要跟在他身后,自己就可以一往无前。
又摸了摸怀中多出的一张书页,风千陌眼神坚定起来。
走在前面的枫卿童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在今晚的浩劫之中,一手奠定了镇北辖境十几年后的江湖格局。
第三十七章 无用黑牌
“走吧,先去驿站!”枫卿童将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白令君后,带着两个小“拖油瓶”按白令君的地图直奔驿站。
一开始,小红袍十分看不起风千陌,一再质疑这入品境的毛头小子会不会拖大家后腿。风千陌则默不作声,更谈不上还嘴对这王府大小姐的跋扈,他可是早有耳闻。
急速赶路一个时辰后,小红袍已经面色泛红,渐渐跟不上枫卿童的速度;而风千陌虽然也满头虚汗,但显然还能撑上一阵。
小红袍咬牙切齿简直是奇耻大辱!自己一个窥星境中期,赶路比不上一个入品境?这还是在风千陌今晚好几次彻底耗尽灵力的情况下。所以,哪怕灵力运转越来越紊乱,脸色越来越红润,小红袍硬是强行让自己赶上,一声不吭。
前方引路的枫卿童自然心中有数,或者说,这是他刻意维持的状态。用风千陌刚好不怎么需要耗费灵力的速度赶路,而小红袍却时时刻刻都在消耗,自然是小红袍先吃不消。
这也是极致属性真正恐怖之处的冰山一角。
见小红袍已经彻底豁出去,宁肯受伤也不肯出声要求休息,枫卿童给了小红袍一个台阶下:“好了,咱们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下灵力,再继续赶路。”
磨一磨性子可以,伤了身体就过了。
小红袍如释重负,绷着的弦猛地一松,谁知脚下依旧习惯性运转着灵力,竟直接前扑,就要跌倒。
风千陌也刚刚停下运气,本就是个憨憨傻傻的,自然来不及反应。
枫卿童正要去把那小丫头接住,但脑子里突然冒出白老三的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手下动作顿时一慢,那红袍小丫头瞬间扑倒在地。好在反应迅速,用手支撑了身体,算是勉强护住了脸。但细皮嫩肉的小手上多出几条伤口就在所难免了。
王云眼眶含泪,楚楚可怜,一抬头,恨恨望向枫卿童:“化生境?”
枫卿童有些尴尬,摸摸鼻子:“下次会快些。”说着便用灵力托起王云的身子,关切道:“没事吧?”
顺势站起王云瞟了一眼那白衣少年:“嫌我脏?还是我不值得你亲自动手扶上一扶?”
枫卿童龇牙咧嘴,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别过头去:“赶快休息,休息完赶路了。”
休息一会后,一行人身披群星,终于是到了驿路关口。
关口后方便是宽阔的驿路,从关口外,能看到里面有一家比平常客栈高大几倍的木楼。木楼不重装饰,从外面看甚至有几分破旧,但因为格外高大的缘故,这种破旧反而使其显得更加古朴雄伟。
这家客栈楼层多,房间多,马厩内更是最上等的灵马,是专门接待官府中人的客栈。
几人在关口外停下,很快便有人出来查探情况。
来人是位五六十岁的老兵,见一行三人都是气度不凡,又是深夜拜访,自然不敢大意,神色很是谦卑:
“各位,是要入住还是赶路?”
枫卿童开口道:“老将
军,我们赶路,请速速安排最上等的灵马。”
那老兵对被恭维作老将军一事并不放在心上,但听到“最上等”三字,还是跳了跳眼皮。
“请跟我进来。”老兵赶忙带着三位贵客过了关口,而后更是直接带进了客栈。
进了客栈,老人才再次开口:“上等灵马需要红石令牌及以上的凭证,三位可是王府来人?”
枫卿童也不否认,点点头,掏出那块刚到手的黑疙瘩:“这玩意儿,等级应该够了?”
老人目光一滞,而后皱眉惊诧道:“黑色?”
“不会级别太高,你没见过吧?我是王府供奉,有急事的。”
老人望望枫卿童,神色严肃起来:“这牌子我自然知道,但王府供奉,只有三位吧?”言语之间,气氛已经有些微妙了。
枫卿童察觉到了老人的怀疑,只苦于此刻正赶时间,没办法多解释,解释了人家也未必敢信,只好望向王云求助住修者府的时候她貌似就掏了个红色令牌。
王云背过脸去,不理睬。
枫卿童恨得牙痒痒,对着已经面如寒霜的老兵尴尬笑笑,转过头凑到王云边上:“算大哥哥求你了?红牌牌借我用用,现在情况紧急啊!”
王云把脸转到另一边,依旧不做声。
“你都及笄了!说起来比小鼻头还大上几月,怎么这么不懂事?”
王云听到这个,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终于转过头,望着枫卿童。不看不要紧,一看这张脸,又有些厌恶,闷闷道:“还有几个月才及笄呢!”
枫卿童牙齿打架实在没办法,只能使出那一招了!
“再不给我,我要揉你头啦!”
“红牌。”王云后退一步,飞快将红石令牌举起。
枫卿童长出一口气,拿了那红石令牌给了老兵。到头来,还是这招最管用。
那老兵端详良久,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但见几人确实有急事,也只好将令牌还给枫卿童:“令牌确实是真的,名字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以后别随便拿供奉开玩笑,会惹祸的,知道吗?”
枫卿童神色讪讪,风千陌和王云在后面憋笑。
这老伯要是知道自己曾经训得一个化生境供奉一愣一愣的,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丝骄傲?
“走吧。”老兵在前面带路,终于带领众人走向客栈后院。
一出后门,整个后院就是一个马厩,极宽极广,各色马匹按等级排列,琳琅满目,十分整齐,简直可说震撼。
“上等灵马就在那边,你们自己随意选择,稍稍认主便可骑乘。如果路途遥远,需要换马,凭借红石令牌直接到其他驿站的马厩中进行更换即可。”
枫卿童早就看上一匹白色灵马,直接飞身而上,那马本在休息,惊醒后竟是半点不惧,任人骑乘。
风千陌就要也学师傅,直接飞身上马,结果被王云一把拉住:“你别学他,他没事,你可就得吃不少土了。”于是风
千陌只得乖乖跟着王云一步步与灵马建立联系。
那老兵正在咋舌,枫卿童又提了意见:“那个,老将军,我想捎带一只灵鸽,你这里有吗?”
老兵摇摇头:“灵鸽比上品灵马还要精贵,红石令牌的话,让驿站帮你们送信没问题,想带走一只却不行。”
“要啥颜色?”枫卿童趁着那俩小家伙还在忙活,加快了语速。
老兵舌头有点打结总感觉今天遇到了一个狠角色啊?
“紫,紫金令牌。”
“小红袍,额额,王姑娘,来块紫的!”
王云满脸黑线,但也只得应声甩出一块紫金色的令牌。老兵赶忙将其接住,牙根发颤又是真的。
默默将令牌还给王云,老兵稀里糊涂的去找了只最上等的灵鸽给了枫卿童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来着?
枫卿童见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准备好了,喊了几声老将军,那老人依旧未动。枫卿童摇摇头,三人终于扬鞭策马,急速向目的地灵素镇进发。月光之下,马蹄声响,格外清晰。
几人策马并排而行,枫卿童忍不住问了王云:“王云,你那紫牌这么大威力?那老将军都吓蒙了?”
王云策马扬鞭,心情极好,难得耐心给枫卿童解释了其中缘由:“镇北辖境腰牌分五类,普通的制式腰牌,然后是琉木腰牌,接着是红石令牌,紫金令牌和你的黑耀令牌;
黑耀令牌不去说他,今夜才正式算是有了四枚;紫金令牌只在黑耀之下,数量同样很少,与几乎不可见的黑耀相比,紫金就是驿站平时可以见到的最高级别的令牌了。镇北辖境有三十二镇,八大主城,基本上只有八大主城的城主才有紫金令牌,其他也零零碎碎有一些,比如白老三就有一块,所以对疾风镇这种偏僻的小镇驿站,这怕是他见到的第一块紫金令牌。”
枫卿童点点头,而后又有些疑惑,摸摸此刻已经被他放在肩上用灵力护着可爱灵鸽:“那这么说,这灵鸽实际上是不准拿走的咯?”
王云摇摇头:“他只是照直说明了规定而已,他怎么都想不到你能掏出紫金令牌来。”
枫卿童哈哈大笑:“哪有哪有,这不是沾了大小姐的光。话说,黑耀令牌只有四枚,那你是什么令牌,镇北王又是什么令牌?”
王云白了一眼枫卿童:“你是不是傻?我父王是亲王,当然用的是东苍皇朝给的亲王令牌了,我还没及笄,就只能乱七八糟的都拿一个咯。”
风千陌咽了口口水,望了望自己腰上,曾经让自己欣喜了一年的琉木令牌,偷偷把它藏起来,装作什么也听不到……
疾风镇关口驿站内,老人在一个时辰后再次来到马厩,望向那三人策马而去的驿路关口,手上多了封灵鸽传信:
即日起,供奉为四,黑耀增一,望镇北辖境,全境周知。
紫金令持有者白令君暂发
那老兵吞了吞口水:“乖乖,今儿可不是做梦了?”
第三十八章 荒山之上
三人策马赶路,那灵马确实比普通马匹要快得多,与大修士以功法身形赶路的速度已经差不了多少。一行三人终于在次日傍晚到了灵素镇边缘的官道驿站。
枫卿童已经令那只从疾风镇带出来的上品灵鸽进行了认主。灵鸽是很常见的雪白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羽毛白的彻彻底底,远看就是一团雪球,看不到一丝杂质。
千夜皇朝以前便是依靠灵鸽传信,灵鸽会在修士认可的情况下,记住指定的灵力气息,而后无论那个修士到何处,灵鸽都能找到他将信送到。这是灵鸽特有的天赋,在送信一事上可谓得天独厚。东苍显然继承了这一点,金则有特有的千里符,效果类似。
枫卿童手中的这只灵鸽,因为是一只驿站上品灵鸽,它在认主之前已经记下了镇北辖境很多重要的位置。这样一来,枫卿童联系镇北辖境其他人便很方便了。
三人在灵素镇驿站归还马匹,在驿站吃了些东西,便又开始赶路,按照水音留下的地图往灵素镇内赶去。
灵素镇不比偏远的疾风镇,位置在镇北辖境稍稍偏内,虽然与疾风镇相邻,也还算靠北,但与互相勾连的铁柳镇、华光镇、疾风镇三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灵素镇内,江湖执牛耳者为**山,是镇北辖境中真正的一流门派。灵素镇中的江湖也更复杂,不似疾风镇一镇只有一派,其中扎根的二三流门派不在少数。
枫卿童带着二人走在街上。风千陌虽然长相讨喜,但套上粗布衣服后,那种憨憨傻傻的气质更加凸显,反而让他不那么惹人注目了。加上有些暮气沉沉,更缺风采。
王云上街后买了一顶斗笠,白纱遮面。将已经出落的极好的面容遮掩后,王云的气质也浑然一变,整个人极其安静。
枫卿童站在她身侧,清楚听到她正在一遍遍默念什么心法口诀,想必是静心所用。毕竟是王府独女,见识的刺客不说过百,几十总是有了。这心法能让她更好的隐藏自己的灵力波动。
枫卿童白衣佩剑,本该是引人瞩目的不凡风采,但偏偏他是最不被注意的一个。化生境,真正快要触到自然规则的存在,自有其奥秘。
枫卿童脚步微微一滞,但还是没有影响到继续迈步,身旁两人也什么都没有发觉。
有些不放心风千陌的状态,枫卿童随便找了个切入点和风千陌聊起来:“小鼻头,脖子上的玉石很好看啊,以前好像没看到你戴过?”
王云一听,也转头望去,那玉石确实成色极好,与她手上的玉镯相比丝毫不差。以她的身份,能入手还一直戴在手上的玉镯,成色如何,自不必多说。
风千陌猛地被喊,楞了一下,而后才摸摸脖子上的玉石,那玉石是月牙状,确实做工精美:“这个啊……我从疾风镇离开前,三当家给我的,他说是当年大当家救我的时候,从我脖子上看到的,这么多年一直代为保管,现在物归原主。”
风千陌刻意回避了“听涛阁”,只说从疾风镇离开。
枫卿童叹口气,知道风千陌还没走出来,随便问道:“那柳黑脸为什么要等你离开了才给你……”
这句话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成了自言自语。
“一直到风千陌自己一定要离开万军山才还给他这块吊坠,难道柳山凌其实不希望小鼻头出山?刚好在遇刺后,在确定小鼻头身份暴露在国师府眼皮底下后,就给了小鼻头这个吊坠……”枫卿童感觉自己逐渐理出了一个脉络。
之后一路上,枫卿童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们从繁华的镇上走过,顺着地图上的路线左转右拐,最后竟然来到了一座荒凉的孤山。镇北辖境每一镇各自的范围其实都不小,不过这种在一片繁华中深深隐藏的孤山还是十分少见。这样的地方也确实利于培养谍子,既隐蔽,又不至于远离人间烟火。
“走吧,跟着我上山,距离不要太远。”
枫卿童脸色不是很好看,王云也没有多嘴,风千陌更是一直都暮气沉沉,三人之间,气氛有些压抑。
当然,这种压抑,更多还是来自枫卿童。风千陌怎样,根本影响不到王云,她一开始不作声纯粹是因为不想说话。但枫卿童和风千陌简单聊了那块玉石之后,枫卿童的沉默对于她来说不知为何变得沉重了许多。
风千陌虽然依旧
沉浸在昨晚的悲伤之中,但他始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也发现了枫卿童与他谈话后心情的变化。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多一份自责,让他更没勇气说什么了。
枫卿童不管二人的想法,只是带着他们沉默登山。
因为登山速度极快,二人只能勉强跟在枫卿童身后。枫卿童像是换了一个人,哪还有之前赶路时的善解人意,就连神态,也在聊了那块玉石之后冰寒一片。
枫卿童忽然站定,就快失去枫卿童背影的二人缓了口气,终于追上枫卿童。枫卿童做了个下压手势,三人在一颗粗壮的古树后面蹲下。
他们的前方地势凹陷,俯视下去,那巨坑之下,正是一间小房子。远远可以看到,那房中有不少年纪参差不齐的孩子,衣着破烂,想必是刚刚乞讨回来,正在准备晚饭。
枫卿童闭上眼,周围山林之中,一道道灵力波动像是深夜的灯火,被他全部记在心中。
“五十一人,我没办法全部抓住。”枫卿童望向风千陌:“拿着这块……”枫卿童想了想,还是将黑色令牌收起,向王云要了那块紫色令牌:“拿着这个,去灵素镇修者府调兵,将这座孤山围起来,不能放过一个,明白吗?”
风千陌接下那块令牌,正要转身,枫卿童又把他叫住:“还是按照上山那条路径走,其他地方他们应该会有布置。还有,注意隐藏行踪,你们上山能全力赶路是我隐藏了你们的灵力波动,下山就靠你自己注意了。”枫卿童交代完,犹豫一下,又补上一句:“别再那么废物了。”说完便转过头去,继续望着那低洼处的小房子,咬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
风千陌听到枫卿童最后一句话,大脑瞬间嗡嗡作响这是师傅,嫌弃我了?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手臂上马上出现大块淤紫,风千陌清醒过来,强忍内心的翻江倒海:
“知道了。”
一道身影,速度极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你干嘛这样说他?他还小,听涛阁的事他又决定不了!”王云有些看不下去,压着声音,但显然是生气了。
枫卿童冷冷瞥了她一眼:“闭嘴。”
第三十九章 星
王云第一次看到枫卿童这么没有礼貌,直接掀开斗笠上的白纱,怒目而视,寸步不让。
枫卿童干脆没有转头,依旧神色冰冷,只是注视着远处的那座小木屋。
一直等待到满空繁星,风千陌终于是回到了这荒山之上。赶到等待已久的二人身边,望着枫卿童那张冷漠的脸,风千陌第一次有些害怕面前这个人。
第一次见面时敌友不明,风千陌都没有害怕过这个人;此刻已为师徒,他竟然在害怕?
“师傅,”听到这个称呼,枫卿童脸色更加冰冷,风千陌心中一紧,但依旧硬着头皮接着道:“我用小姐的紫金令牌找到了灵素镇修者府府主,他一开始见我年岁不大,不愿出兵。无奈之下,我搬出了三当家的名号,先让他们派兵上来了。”
枫卿童点点头:“嗯,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风千陌转身遁走。
不多久,风千陌再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个官府衣着的中年人。那人长相颇有气概,从衣着品第上看,应该就是修者府这次包围的话事人了。
那人见到枫卿童和王云二人,很自然便知道这三人的主心骨,就是那位佩剑少年了。实在是另外两个一个年纪太小,一个戴着斗笠明显是女儿身,从身高看,年纪也不大。比较之下,只有枫卿童看起来还算靠谱。
上下打量了一番枫卿童,年纪其实依旧不大,哪怕已经有七八分把握受了骗,来人还是先行了一礼。一个作揖礼而已,也掉不了一块肉,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官场江湖,都是如此。
“在下灵素镇修者府府主上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紫金令牌能量果然不小,竟是修者府府主亲自带兵而来。
枫卿童不为所动,冷冷回应:“枫卿童。”
那中年人皱了皱眉:“我似乎没有听到过这号人物,斗胆问一句,您的紫金令牌是何时所发?”
枫卿童瞥了他一眼:“知道是斗胆,就别多嘴。”
王云眼看二人刚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心中早已将枫卿童骂了千次万次完全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此刻也只得亲自出声解释,但也没什么好语气:
“去年的。”
“去年?去年没听说王府有发放紫金令牌吧?”那上官已经有些神色不善。
但今天注定有一个比他更不耐烦的人。
枫卿童望向王云:
“镇北辖境的令牌这么不好用?”
王云心情也是糟糕,气往枫卿童身上发总是像拳头挥在了棉花上,此刻面对面前这中年人,她的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一股威压,冷声道:
“镇北辖境,见令如见人,违者可斩!”
由于只是窥星境,王云身上虽然已有些气象,令上官微微心惊,但实际上并没能给上官造成什么压力。上官依旧是怀疑的语气:“那这位姑娘,我见这紫金令,如见何人呢?”
“强词夺理!那如果秘密执行任务,需要调动人马,岂不是什么都要告诉你?你还不够格!这条法令的本意……”
枫卿童摆摆手,让王云不必再说,望向上官,那本来气定神闲的中年人在这一瞬间如坠冰窖。
“按测算,大概是个龙跃巅峰?你觉得自己,很强?”
一股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气机瞬间狠狠压在上官的头上,上官浑身冷汗直流,刚刚已经有些倨傲姿态的他,此刻连一丝一毫的违抗之意都不敢升起,像是瞬间被压垮了脊梁。
如见神明!
这年轻人,是什么境界?
“你们的人,没人上山打草惊蛇吧?”
那上官咬紧牙关,再不敢在紫金令牌的事情上纠缠,用尽气力回答道:
“按千陌公子的要求,在最外围将荒山围起来了,并没有擅自行动……”
枫卿童并没有减轻那股气机压制,如果在这种程度的威压下都说不出话,那这修者府府主也没必要当下去了。结果就是,上官身后的冷汗越来越多,整件修者府行动官袍都要湿透了。
还好这上官只是麻烦事多,有一点阻挠的小嫌疑如果这上官刚愎自用,擅自打草惊蛇,以现在枫卿童的脾气,甚至可能会直接废了他。
那些草菅人命的国师府谍子,必须全部死在这!
枫卿童转身,带着两个小跟班,以及一位险些将胆吓破的龙跃巅峰修者府府主,大踏步走下山去,丝毫不在意是否会有人发现。
不多时便走到山脚,枫卿童轻声道:“收网。”
那修者府府主立马将早已备好的信号弹升空,瞬间,整个荒山四周升腾起整整一圈灵力,包围圈急速向内收缩!
灵素镇不同于疾风镇,门派繁多,更有可称得上一流门派的**山存在,修者府自然也需要有相应的实力。就算仅仅从人数上看,也是疾风镇修者
府的十几倍。
围山一事,也就简单的多。
“这里离平民居住的街道很近,记住,”枫卿童的声音瞬间变大,直接送进整个山谷的每一个人耳中,包括那些国师府的人同样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也不要放过,反抗者,可杀!”
大手一挥,一道粗壮的剑气直直朝着暗中掠去,一名刚刚跟着四人一起下山,想要查探情况的谍子瞬间毙命。他跟到山脚,发觉到包围圈的存在时已经在默默后撤,但终归没能逃过一劫。
身上好不容易干爽一点的上官顿时又流出冷汗那道剑气粗壮的不像话!杀他这龙跃境巅峰都够了!
枫卿童感应到的那个灵气波动其实只有窥星境中期,那谍子隐藏得很好,连上官都骗过了,可惜他遇到了枫卿童。自从被高老头刺杀过两次,枫卿童对这种暗属性刺客和他们的隐匿手段,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见识不俗了。像这荒山上的小把戏,已经完全无法放进眼里。
虽然如此,经历了上次没能干干脆脆杀掉那女刺客的事,枫卿童一旦存了杀心,出手只会更重!这一道剑气,确实是连龙跃中期都能瞬杀了,上官这半吊子龙跃巅峰,同样扛不住。
这一道剑气,加上先前那一手堂而皇之的传音入耳,荒山中那些隐匿的灵力马上开始从各个方向逃窜。
枫卿童也不去管他们,摘了两片叶面较大的树叶,生生浪费灵力将叶面材质提升,而后随手画了两张符交给王云和风千陌,孤身一人速度极快的再次赶往山里。王云自然毫无办法,风千陌倒是能尝试追上一追,但师傅显然是想让他留在这里,他便乖乖呆在山脚。
枫卿童再次赶到先前的那颗大树之下,这次没有丝毫停留,一个纵身,如同一颗白色陨星从天而降,轰击在那座木屋前方。
屋内的孩子们早已入睡,此刻全部惊醒。几个孩子从门内探头探脑向外望去,星光下,一袭白衫已经背对房屋,持剑而立。他仿佛是护住了整个房间,不让任何人进来,同时也让他们没一个敢出去。
夜空之下,鲜血四起。修者府本就人数多,实力不俗的人也不少,加上占了先机,几乎不会怎么损失人马。后来上官也在按照包围圈的轨迹四处支援,整个包围圈如同一堵圆形围墙,无一人能逃得出去。
枫卿童正在这包围圈的中心,他微闭双眼。在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和漫天绚烂的星光下,想着一些事情。
第四十章 木剑
包围圈已经越缩越小,流窜的国师府谍子也越来越少。
今夜,就算无法尽灭这荒山所属的国师府谍子,仅仅杀光这留守在山上的人,他们也肯定会损失惨重,再成不了气候。
上官至今还不清楚那持剑少年的身份,但现在的他,已经没胆子去自讨苦吃了。见围杀大获成功,他也总算松了口气。
包围圈已经足够狭小,上官也重新看到了那闭目养神的少年,于是觉得是时候彻底收网,朗声道:
“灵素镇修者府所属,速速杀敌,下方木屋处列队!”
众人在这次行动之前已经得到消息,似乎是要围杀国师府的人,只是还不敢确定。信号弹升空时,这些说到底还是隶属于镇北辖境的修士本就已经同仇敌忾,此刻府主一声呼和,皆是士气一振。
漫山遍野皆是中气十足的呼喝:
“领命!”
山上灵气因上官一声令下,被众修士搅动得紊乱几分,枫卿童微微皱眉,下一刻,执剑而出,直直杀向上官的方向。
上官大吃一惊自己这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煞神?心中叫苦不迭,整个人更是面如死灰呆立原处,像是认命一般,连防护都懒得做了。
枫卿童看都没看上官一眼,他的目的自然不是要杀上官,而是他从一开始就盯着一名最强的刺客。
这名刺客一开始连枫卿童都忽视了,后来才抓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信号弹升空时,所有隐藏的修士都或多或少散出了杀气,只有这名刺客,还是一直默默潜伏,让人确定不了位置。
枫卿童一直在等他逃窜的那一刻,只要他想要突破这包围圈,就是他引颈受戮之时。谁知那刺客刚好抓住了上官一声令下,山上灵气略微混乱,包围圈修士也有些分神的时间点,在这个时间脱离而去。
只可惜,他临走之时还是没沉住气,朝着枫卿童散出了一丝杀意。就是这不甘心的一缕杀意,决定了他今夜,走不了了!
拔剑,出剑,剑气如龙!
一股巨大风浪从上官背后袭来,吹得他发丝狂舞这还只是那道剑气的余波。上官依旧僵立着,半点也不敢动。
枫卿童很快便又从上官身后走回,轻轻拍拍上官的肩膀:“灯下黑啊,上官府主。不过我不怪你,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半步神起境,你这半吊子龙跃巅峰发现不了人家,也正常。”
上官看着那少年又一步步走回那木屋之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半晌不敢应声回答。良久,他才微微转过脖子他的身后,生生被那剑气犁出一条宽阔的沟壑,那半步神起境的大佬,大概是同山脚那谍子一般,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沟壑两旁不足两拳的距离,他的两个修者府手下依旧呆滞得一动也不敢动。
上官长出一口气,想要迈步去安慰一下那两个手下,谁知腿下一软,直接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二人面前。上官也不觉得尴尬,撑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苦笑道:
“今天咱们算是见到神仙了,”又缓口气,环顾四周,接着道:“差不多结束了,走吧,都下到那木屋前吧。”
……
风千陌和王云并没有傻傻的一直呆在山脚,他们默默跟在包围圈的最外围,这时候,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等到灵素镇修者府的人渐渐聚集起来,向着之前的木屋集合时,他们也迟一步赶到了那房屋之前。
修者府众人自然认得二人,便任由他们挤到前面。
二人在最前面的上官身边站定,那木屋前的一片土地已经特意被空了出来一名白衣少年持剑,身前是战战兢兢的一群小乞丐。
枫卿童转过头,眼中瞳孔漆黑如墨,长剑之上虽然干干净净,却总给人血迹斑斑的错觉。
枫卿童望向风千陌:“千陌,过来。”
这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风千陌在这种威压下,强忍着浑身发抖的本能,一步步走近那个彻底陌生的师傅。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路上,究竟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他想不出来,他真的想不出来……
“为师今日,赠你一场问心局,”枫卿童冰冷的声音将风千陌拉了回来:“听涛阁一事,心中是否有恨?”
风千陌不知何意,抬起头实话实说道:“人非草木,我心中有恨。”
枫卿童将风千陌一直带在身边的听涛阁桃木剑隔空抓取,附了一道剑气在其上,而后直接斜插在风千陌脚边:“我查探过,这一屋小乞丐,远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之中,有四个入品境。按水音所说,无辜者在入山门之前不会修行,以防引人戒备。也就是说,这四个入品境很可能是知道这间木屋真正的作用的,也明白这一屋‘兄弟姐妹’将来的归属在何处。现在由你决定,杀,或是不杀?”
风千陌目光一滞,望向那愈发陌生的师傅:“难道不会冤枉好人吗?他们有灵力,并不一定就是受了国师府的教导,就算真的是,也不一定已经做了什么坏事啊?”
枫卿童摇摇头:“你还没看清?这个江湖,信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人才活得更久?你这性子,跟在我身边,活不久的。”
枫卿童微微抬头,眼眸中似乎倒映出远方的一颗赤红的妖星。
“师傅为何会这样说?我听不懂……”风千陌后退几步,死活不愿去握那把桃木剑。
枫卿童目光瞬间凌厉:“你师傅我,便是这世间最恶的人,你斩不断这些纷扰,对你没有好处!我现在只恨没替你一剑杀了那女刺客!”
风千陌望着魔怔似的枫卿童,愈发害怕,又后退几步。
枫卿童瞬间变得更加恼火,他的理智像是被什么剥夺了,双眼中绽放出乌光,隔空御物将那把桃木剑硬生生塞进了风千陌手中,喝道:“拿好!”
风千陌抗拒不得,一股力量已经包裹住了他的手掌,让他将那柄桃木剑握得紧紧的。后
背上更有一股力量,推着他拎着这一把剑气流转的木剑,一步步靠近那群小乞丐。
那群小乞丐虽然不明白今天都发生了什么,甚至不太清楚荒山之上已经死了不少人,但他们知道一点那白衣少年正在要求他那手持木剑的弟子杀了他们。
顿时,那些衣衫褴褛的可怜人全部吓得连连后退,更有不少孩子已经大哭起来。
风千陌咬紧牙关想要停下脚步,但控制住他的那股力量却让他完全无法违背,他急得大声喊叫:“师傅!你这是做什么!他们都是水音的兄弟姐妹,水音的遗愿就是要他们活下来啊!”
枫卿童不为所动,眼神中的乌光让他像是一个走火入魔的疯子。
风千陌额头和手臂上青筋毕露,他此刻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怒视枫卿童:“风卿童,你在做什么!你这个混蛋!我风千陌看错了你!原来你跟司徒芳没什么区别!我要的江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说到后来,风千陌的眼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他要的江湖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万军山遇到的那个大哥哥,自己的师傅,也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枫卿童不知何时走到了风千陌的面前,望着他曾经最得意的弟子,枫卿童神色冷漠,像是嘲讽,又像是失望,轻声道:
“我就说,你练剑,毫无意义……”
下一刻,一柄木剑直直穿透了那白衣少年的身体,滴血的桃木剑尖,在这夜空之下格外刺目。
那些小乞丐们被吓得没了哭声,以上官为首的修者府众人噤若寒蝉,王云睁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夜空,前所未有的安静……
枫卿童望向那柄穿透自己胸膛的木剑,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不过眼中那可怖的乌光终于缓缓消散。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道:
“还是有点用吧……”
枫卿童后退一步,静静看了风千陌最后一眼,手指在虚空中缓缓点下,那把沾染着血迹的木剑被他一寸寸抵出胸口,掉落在地上。
枫卿童没有去看那把穿透了他胸口的木剑,迈开步子,从风千陌身边擦肩而过,对着上官道:“我们走。”
风千陌整个人如遭雷劈,僵硬的站立在原地,甚至依旧保持着握剑刺进枫卿童胸口时的手势。
那一剑,他根本没想过要刺自己的师傅!他只是想摆脱那股控制而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怎么可能会伤到师傅……
“师傅!”风千陌转身望向那道背影,红色的血迹在他的一袭白衣之上格外刺目。
那人在风千陌模糊的视线之中没有转身,但似乎有稍稍停步,而后才继续向前迈步,只听他轻声道:
“从今夜起,不是了。”
风千陌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王云望了望两边人马,叹了口气,跟着枫卿童远去。
星空之下,这个第一次救下了自己想救的人的木剑少年,形单影只。
第四十一章 还你一个江湖
浩浩荡荡的修者府众人默默跟在最前方的白衣少年身后,枫卿童不出声,便没一个人敢率先打破这沉默。那白衣少年兴许是因为负伤,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更让他面色冰冷。
在一路压抑的气氛中,众人回到了修者府中。不需枫卿童多言,上官令人准备了最上等的两间房,枫卿童摆摆手,王云立马会意,跟着枫卿童进了房间。
刚进房间,枫卿童便示意王云关上房门。
一转身,王云就看到枫卿童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冷汗直流,胸口前止住的伤口又渗出一些血迹。
王云赶忙跑过去将枫卿童扶起,枫卿童有些诧异,但还是借着那股力气回坐到椅子上。
“怎么,你不怕我?”枫卿童再没力气继续演下去,脸上终于重新挂上了王云熟悉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中的憔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了。
王云其实也松了口气,此刻坐在枫卿童对面,给他倒了杯茶:
“我其实也吓得够呛了,确实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枫卿童端起茶杯,苦笑一下没有作声,运转灵力检测了茶水,这才安静的抿了一小口。
王云看着“恢复正常”的枫卿童,第一次觉得这个家伙也蛮好看的,撑着脑袋打量着他,嘴角有些笑意:
“说说吧,你是想干嘛?”
枫卿童摇摇头:“不干嘛,”而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小丫头:“倒是你,我那双眼乌黑的模样,你不怕?”
王云撇撇嘴:“你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不就是极致暗属性?虽然我师父还不是,但也算接近了,我能认不出来?”
其实说这话,王云还是有些心虚。高山袅的暗属性灵力确实品质极高,但极致暗属性从来都是传说中的东西。暗属性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属性,对人的心智是有微弱的影响的,高山袅曾经猜测,拥有极致暗属性的人是不存在的,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出世,就是个疯子。因为高山袅早年都险些坠入魔道这也是江湖上化生境暗属性高手极少的原因。
但王云知道,枫卿童不是疯子,一切变化,都是从那枚月牙玉石开始的。
“虽然知道你不想说,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不就一块石头,再珍贵,能有什么故事?”
枫卿童放下茶杯,望着支着脑袋的王云看来她今晚不搞清楚这些事情是不愿意消停了。
“也罢,”枫卿童叹口气:“反正我憋在心里也难受,就都说给你听了。”
“首先,我是孤煞星命。”
王云微微皱眉,正要开口,枫卿童压压手,没让她说话,继续道:
“你不用开口,听着就行。
孤煞星命,世间最坎坷,最招灾祸的星命。下山以来,我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但还是心存侥幸了。可能是以为能凭着这身修为,再不重蹈覆辙,再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我还是自大了。一个人再强,怎么强得过天命?”
枫卿童说到此处,依旧神色平静,但在王云眼中,那个白衣剑仙眼中的光,消失了。王云看着他走到窗前,星光映在他的身上,她莫名有些心疼。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救下了风千陌,其实我没有。”枫卿童终于表现得有些痛苦:
“风千陌遭受的听涛阁灭门之祸,是个偶然?我也骗过自己,这就是个偶然。但一切都有因果的……
是我要带走他,他才会有听涛阁历练一事,才会亲身经历一场灭门……
看到那块玉,我没办法再骗自己了。你知道为什么柳山凌要拜托白令君,在风千陌的身份暴露后才能将那块玉交给风千陌?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风千陌出山,他知道风千陌出山后会面临多大的苦难,是我改变了这一切……
对风千陌来说,很多事是武功盖世解决不了的,你以为我没能杀掉的那个女刺客是谁?以后风千陌究竟要怎么面对那个至亲的敌人?
我只恨不知道她身份时的那一剑出手不够重!现在我知道了那女孩是谁,已经没有那个心气去替风千陌斩断一切了。这一团乱麻,都要靠风千陌自己去慢慢梳理……
国师府中,已经彻底变成恶人的妹妹,水音那沉重的遗愿,水留下的不明真意的血书‘何处不相逢’……我不能再跟在风千陌身边了,如果再有更多的事情,我怕他扛不起来啊……
那块玉,就是我造成这个死局的证明,我的星命,远比我想的要可怕……这还只是一个师徒名分而已……”
枫卿童走回桌边,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凝固,他将那块黑色令牌放在桌上,道:
“我会尽快抽身离开,你也别再跟我有更多瓜葛了……其实你像风千陌一样被蒙在鼓里,和我断个干干净净会更好,有些时候,聪明也未必是好事……”
王云没有去碰那块黑色令牌,但也
没有将它重新塞给枫卿童她做不了镇北王府的主。
但或许,她能做自己的主?
鬼使神差的,王云摇了摇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而后她干脆转移了话题:
“你将风千陌留在山里,不怕他会有危险?”
枫卿童神色疲惫,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袋下面,双眼无神:
“给你们的两枚叶子,没那么简单的。加上他那把桃木剑,附了我的剑气,又有我的心头血养着,出其不意杀个上官应该是够的。
算算时间,司徒芳的灵鸽传书应该到了。知道了我的境界,有神起境资质的谍子再冒头,就得不偿失了,然后其他的,应该是伤不到风千陌的。再说,你们镇北辖境,能让他们混进来多少人?已经损失惨重啦……”
王云还要问话,却发现那家伙已经睡着了。
正要发怒将他拉起来,但看见那白衣上刚刚干涸的血迹,还是心软了心头血,怪不得虚弱成这样,你还真敢给啊。
王云趴在桌边,望着那安详入睡的少年,这家伙哪还有刚见面时飞身吓她的稚气,整个人的气质像是老了十年。
“你真是个好师傅,”王云噗嗤一笑,又忙捂住嘴巴,见没有惊醒他,拍拍胸脯面带笑意:
“为了徒弟,专门长了脑子呢……”
……
后半夜,枫卿童将趴在桌上的王云抱到床上,一个人外出登高,静静坐在修者府最高的楼阁顶上。
吹着夜风,想起高老头说的,少年不饮酒的说辞,莫名有些想饮酒。
他望向修者府门口,那褐布粗衣的木剑少年跪在大府门口,已跪了半个夜晚。
门口守夜的修者府修士自然还认识这曾手持紫金令牌的少年,劝了几次无果,也不敢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就那样跪着,一声不吭。枫卿童在高高的楼阁上端坐,远远望着,清风明月无酒。
天色微亮,风千陌终于站起身,一瘸一拐离开,他望着朝阳,背影被渐渐拉长,轻声道:
“我要一个更好的江湖,迎接师傅回来……”
枫卿童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
“上官!滚出来给爷买酒吃!”
上官被忽然惊醒,慌忙跑出自己居住的房间,一仰头,枫卿童正在那七层审理阁顶端之上:
持剑迎朝阳,舞剑起长风。
第四十二章 如神祗高坐
枫卿童说想喝酒是真的。
他从风千陌的那声低语中,能猜出这孩子的一些心思。
再来接师傅。
纵然自己表现出那样一面,自己的这个徒弟,终归没想着放弃自己。他大抵是以为自己对这个镇北辖境的江湖失望了,才变成这样?
随他怎么想吧,自己有个徒弟,想要一个更好的江湖,仅这一点还不值得这做师傅的浮一大白?
上官很快买酒归来,对着高坐审理堂楼阁之上的枫卿童道:“酒来了!”
见枫卿童低头看过来,上官干脆将那烈酒狠狠抛上那高楼。枫卿童伸手一捞,长剑斜放,仰头就灌。
上官面对这白衣剑仙,是舍得花钱的,直接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上好花雕拿了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是这剑仙第一次饮酒。
酒入咽喉,如烈火燃烧一般,枫卿童又是大口灌下,顿时被辣弯了腰,连连咳嗽。
望着手中精致的小酒坛,枫卿童打趣道:“闻着香,喝着辣啊。”于是便开始学着高老头喝酒的方式,小口抿着,但总觉得少了些剑仙风采。
上官一开始见枫卿童将这上好花雕喝成了普通农家绿蚁,喝一两撒三两,好不心疼。见到这剑仙竟被呛住,不得不换成小口慢饮,有些想笑,又生生憋住。不过还是出了口气这大剑仙,喝酒还没我厉害呢!
看着枫卿童坐在楼顶,白衣飘飘,已经没了昨晚的可怖气焰,上官也终于敢套套近乎。驱散了想要围过来一睹剑仙风采的修者府众人,上官飞身而上,站在枫卿童身后。
枫卿童回头看了看,上官有些头皮发麻,幸而那白衣少年态度还算平静:
“过来坐会吧。”
上官现在突然有些后悔要上来多事,但剑仙发话了,他又不好再下去,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坐在枫卿童身边。
枫卿童又饮一口酒,脸色红润了些,那股极有压力的气场却依旧稳如泰山。
“上官府主,有些事想问问你啊……”
上官闻声立马就要站起来,枫卿童压压手,上官便只好继续坐着,但依旧态度恭敬,头微微地垂着:“特使有事随时可以吩咐,上官万死不辞!”
枫卿童已慢慢有些醉意,差点笑出了声:“万死不辞啊……”
上官不敢作声,鬓角之间已有冷汗。
枫卿童将剑放在一侧,仰头喝了口酒,拍拍上官的肩膀,笑道:
“别以为你今天上这高楼是上错了,再晚一步,你就没的路走了。”
上官更加冷汗直流,问道:“特使此话怎讲?”
枫卿童站起身,没有拿剑,右手虚握,左手酒坛,疯疯癫癫的舞起剑,若是没有一副好皮囊,就真是纯发酒疯了:
“上官,今日,我来替镇北王府审审你?不对不对,这话也不太对,那黑牌还没焐热就又还回去了……”
上官听着枫卿童这大逆不道的豪放言语,却半点不敢生疑黑牌?供奉?今早白令君将军的那封全境传信,说的就是他?!
化生境!
眼皮狂跳,上官猛地站起身,但转念一想,不得不颓然坐下开什么玩笑,怎么逃得走。
枫卿童依旧在狂舞,看来是真的有些醉了,但嘴中的一字一句始终有着让上官如坠冰窖的魔力:
“你又救了自己一命啊……
上官,我来问你三个问题,你一一作答便可:
第一个问题,紫金令牌的规则,我肯定你必然知道。驿站那位老将军见了紫牌,哪怕心中一万个不相信,依旧不得不放灵马送鸽子。那么,你是为何刻意拖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山中情况,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其实仅仅这一条,还不足以令我怀疑你。
第二个问题,既然你不相信我们的身份,为何如此‘敬业’,不仅亲自率兵,还带了几乎全数的修者府修士?前后态度,反差是不是稍稍有些大了?还是说,你那包围圈围的猎物中,也算我一份?若是我太弱了,你一番颠倒黑白,联合那位半步神起境的刺客,死的是否就是‘假用军令’的我了?”
上官浑身发软,已经动不了了。枫卿童却还在继续:
“第三个问题,为何那名半步神起的刺客,眼睁睁看着你们杀了那么多他的手下,依旧沉得住气,半点不露踪迹?他事先并不知道我的实力,以他的境界,你们根本拦不住他,为何非等到你一声令下,灵气紊乱时才逃走?还恰恰是在府主你的身边走脱?”
舞剑已毕,剑锋收归在内,枫卿童虚握右手,以剑柄斜指上官依旧剑气迫人,白衣男子只是仰头饮酒。
上官满脸呆滞,但那虚握的一剑一直没有挥下,他揉了揉脸,站起身:
“既然你全都看透,为何不杀我?”
枫卿童收了手势和酒坛,又盘坐在楼阁之上:
“原因很复杂吧,昨晚之前,我是决定要杀你的,但今天……”枫卿童摸了摸那已微微见底的小酒坛:“就当这坛酒救了你吧。”
上官苦笑着坐下:
“特使真的性格难测,与您打交道,半点不痛快。”
“不如一剑斩了你来的干脆利落?”枫卿童打趣道。
上官摆摆手:“别了别了,好不容易活下来的。”
“说吧,我说了那么多,你也说说。这么些年,做了多少坏事?”
上官摊开双手撑住上身,微微后仰:
“坏事啊……其实没做太多吧……”望着枫卿童投来怀疑的目光,上官这次无比坦然,说真话真他娘的舒服!
“爱信不信!”
枫卿童手指上剑气盘旋,上官神色怅然:
“其实也在无意间做了很多错事吧……”
枫卿童这才收了剑气,笑意和煦:“说说看。”
“我的主要职责是掩护山里的训练所,十年如一日,其他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上官眼神飘忽,像是回忆起了往事:
“之所以会为国师府卖命,也是当年家中遇了难事,无奈之举罢了。如果能好好当个府主,谁不愿意呢……这么些年,为了能坐稳这个位置,还不能被人怀疑,我既要勤奋修炼,又要勤政爱民,哪有那么多功夫出去做坏事?真要说,可能就是庇护这这个场所,让他们埋下不少谍子,他们做的坏事,我算上一部分。”
枫卿童点点头:“大致了解了,那听涛阁灭门,你也得算上一部分。”
上官眉头一跳:“灭门?!”
枫卿童摆摆手:“这些你不用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上官思索一番,接着道:“刚刚特使说问三个问题,结果问了一堆……”见枫卿童神色不善,上官忙接着道:“前两个问题,特使自己便有答案,至于第三个问题……其实是信号灯的颜色,我用了最高等级的红色,便意味着特使实力深不可测,那刺客便没有出头了。不曾想,最后还是被抓住,连累我也被抓了最大的把柄……”
枫卿童笑笑:“其实我挺佩服他的,当然,也很佩服你,那么多朝夕相处的手下,真的一个都不放,全死在山上了。”
上官脸色难看:“您在那盯着,加上府中修士都是货真价实的镇北辖境修士,怎么可能放得了水……”
枫卿童忽然哈哈大笑:“上官府主,如果我说我那三个问题都是借醉诈你,你会不会现在气得吐血三升?”
上官一怔,而后摇摇头,神色坦然:“特使赢便是赢了,而且上官依旧活着,总归也没输。”
“你倒是个墙头草。其实我猜得到这府中定然有内应,那三个问题也确实存在,但终归只是借醉诈你,不敢肯定。你若一直不承认,我也只能说自己耍了个酒疯。”
上官无动于衷,依旧神色闲适反正活下来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自己作死了。
枫卿童点点头,这次是真的会心笑了:
“你是个聪明人,我已经写信让白老三过来了,有他在,你不会有事。他来之后,剩下的残余谍子,就靠你配合他了。事成之后,白老三会把你调走在别处改名换姓,官身肯定是降了,但一家无虞是必然的,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上官起身作揖:“多谢特使,上官谢特使不杀之恩!”
这次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枫卿童御剑在手,离开前,还是问了问上官:“有孩子被派到**山吗?”
上官不知缘由,小心回应道:“有的,天资极好,但不算国师府人,只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向我们荒山之中提供**山消息。”
枫卿童点点头,默默低声言语了一句,让上官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听那少年喃喃道:“找到理由去闹一场了。”
第四十三章 **山
枫卿童没有勉强上官去通报,据他说,他一看到那**山神起境的老掌门都两腿发颤。幸而枫卿童也不需要什么通报,他就是去找事的。
王云依旧跟在枫卿童身边,她很纳闷,这家伙又是抽了什么风?
“风卿童,**山也跟你无冤无仇啊,你跑去找她们事干什么?”
枫卿童咧嘴笑笑,两手枕在脑后悠闲赶路:“没准备找他们事啊,就手痒。”
王云无奈:“你……真的是神经病了,还不要脸。”
枫卿童心情比较放松,瞥了一眼没戴幕篱的小红袍,竟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说我神经病能接受,我是怎么不要脸了?一人挑战一个一流门派,怎么都是件壮举啊!”
王云望向枫卿童:“你是不是根本一点都不了解那**山?”
枫卿童满脸疑惑:“我就去练练手,了解他们干嘛?”
王云笑意玩味,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嘿嘿……”
枫卿童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一手覆在王云头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云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一把将枫卿童的手拍掉:“有你这么跟女子说话的?!还有你的猪手,再乱放,就剁了喂狗!”
枫卿童不以为意:“谁让你傻笑卖关子的。”
“我懒得跟你计较,”王云理了理头发,想起枫卿童即将“大战一场”的**山,狡黠一笑:“一人战一门嘞,豪气自然是豪气,可如果那山门之中,全是女子呢?不知我们风大剑仙还豪不豪气啊?”
枫卿童立马停下脚步:“全是女子?!”
王云哈哈大笑,望着骤然吃瘪,脸色发青的枫卿童,心情大好:“不然你以为为何叫**山?怎么?我们风大剑仙也怜香惜玉,下不去手?”
枫卿童心下思量,而后又绽放出一个笑脸:“可不是有些下不去手嘛,毕竟是女子,不能像对你似的,想揍就揍啊!”
王云脸色一黑:“姓风的,你是真想被拉去喂狗啦?!”
枫卿童不再跟她缠斗,已经在盘算着以后的事情。
王云依旧喋喋不休的骂着枫卿童,枫卿童不为所动。毕竟是王府闺秀,虽然活泼一些,终归是骂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言语的。
不过枫卿童走着走着还是难免要唉声叹气,自己这回可真是豁出脸去了,要不是马上就要离开镇北辖境,绝不会多这一事。说到底,做师傅的还是想看看风千陌怎么应对将来的事,自己还能不能帮上一点。
“天底下没我这么好的师傅了!”
枫卿童忽然一声大喊,王云吓了一跳,愣在原地,而后才继续她的“尖酸刻薄”:
“疯了?!突然大喊吓本小姐一跳!哪有自己说自己是最好的师傅的?”
枫卿童又恢复双手枕在颈后的姿势喊出来还是舒服多了。至于刚刚王云又说了些什么,没太听清。
王云也不在意,好像总是不被理会,她也习惯了,依旧念念有词的分析:“不过你也确实算合格了,虽然比我师父差点,但也算尽心尽力。心头血,后面的路,都给他盘算着……”
枫卿童面带笑意望向王云,想要揉揉她的头,但手伸一半又收了回去,打趣道:“哪有骂人骂着骂着开始夸了的?你啊,骂人功夫差得远了……”
王云没有反驳,这次她安静的跟在枫卿童身后,因为正经起来的他,总是会带给她一种不想反驳的感觉。以前是有些怕他,现在嘛,她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看着那道背影,二人的距离渐渐有些拉开。小姑娘偷偷拿出那块黑耀令牌擦了擦,又小心翼翼收好,追了上去。
……
**山,灵素镇第一门派,也是灵素镇第一名山。
二人走走停停,中午还找了间客栈休息了一阵,拖到傍晚才赶到**山脚下。
“一镇辖境还真是蛮大的,这修者府和**山之间有多少集市来着?”
王云听到这话,自然是自豪的:“你以为各个镇都跟疾风镇一样小小一点吗?咱们从修者府走到**山,其实都算灵素镇中心的。不用灵马,要走到边,可远着呢!”
“行行行,你家地盘真是大,行了吧……”
王云撇撇嘴,但还是藏不住那点小窃喜:“要你说?”
枫卿童仰头观望**山,人在山脚,自然就觉得山高了。其实**山山如其名,主要是修长雅致,如同女子亭亭玉立,不矮,却算不得高,哪怕登上去,想必也生不出“一览众山小”的豪气。名气大,完全是因为其上同名的门派。
“走了!上去闯上一闯!”
**山山门设在半山腰处,两位女子面遮白纱,立于两侧。后面石阶长长,皆有同样装扮的女子捧剑而立。
枫卿童势如破竹登到山腰处,一见两位守门女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稽首:
“晚辈剑客枫卿童,特来**山拜会山主……”枫卿童突然想起忘了问人家山主的名字,微微一顿,干脆一笔带过:“两位妹妹可否通报一声?”
王云此刻已经又戴上幕篱,但依旧觉得丢人现眼
刚刚谁说的直接硬闯上去?现在见到人家门中女弟子,怎么变成这副嘴脸了?
那山门之外的持剑女子倒也不算倨傲,还了一礼,歉意道:“卿童公子,**山从不招待男客,请见谅。”
枫卿童望向王云:“真的?”
王云点点头:“嗯,是这样,她没骗你。”
“那你不早说!”
“你不是要打上去吗?!我告诉你这个干嘛?”
枫卿童摸摸鼻子,山门处那两名遮纱女子的惊诧目光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
将王云拉到一边,枫卿童低声与她商量:“小姐,黑牌再给我用用?就这一次了,如何?”
王云将他的手挣脱掉:“你这是要借王府的势?”
枫卿童此刻也没太好的主意,他上山自然不是真要闹事,打架是真,但总要打得合情合理才行。真从山门杀到人家祖师堂,他枫卿童真是个土匪不成?
“云,你看啊,我这护送了你一路,又为镇北王府除掉了那么多国师府的谍子,我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些因果?”
王云目光警惕:“你想说什么?”
枫卿童觉得小红袍已经慢慢上当,循循善诱道:“作为交换,这次你将黑牌借我再用一次,我和镇北王府的因果就算结清,如何?”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给你,你的星命还是会影响到镇北王府?”
“我们做交易和有交情,是有区别的,这样说,你懂了吗?”
“那……”王云其实依旧有些拿不准,但一想,反正枫卿童真要拿这令牌她也拦不住,而且这令牌本来就是他的,干脆信了枫卿童:“给你就是了。”
枫卿童接下那块令牌,心中想着回了镇北王府要交代一下高老头,别让这傻姑娘光长力气了。本来他枫卿童跟镇北王府众人就仅仅是认识而已,当什么供奉也是时势到了。这么轻易就能拖垮一个亲王,那镇北王的气运也太经不起耗了。
不管怎么说,令牌到手。枫卿童转身大踏步走向刚刚开口的那女子,气质浑然一变,直接亮出那黑牌,声音严肃:
“王府新任四供奉,此次前来是想彻查**山有国师府谍子一事,求见**山山主!”
那守山门的女子脸色一变,这种事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在镇北辖境,官府平时尊敬江湖门派,但真到了大是大非上,从来都是官府中人说话声音最大。
“您稍等,马上通报山主。”
枫卿童摸了摸那令牌,突然有些舍不得还回去这玩意儿还真好用……
第四十四章 亭中有良人
“掌门有请。”那先前与枫卿童交谈的山门女弟子在回禀之后很快回来。
枫卿童带着王云微微还礼,大步向山门之中走去。
进入门派之中,沿途全是一样装束的女子。不明真相的山门弟子看到枫卿童全都有些惊异,但并没有女子指指点点,山门中的女子都很有教养。
枫卿童不为所动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想着带面子回去。
山门处的那位女弟子带着二人一路穿行,终于来到一座静谧的花园。花园中心是一个小湖,湖心一亭,枫卿童能远远看见亭中一女子正弯腰向湖中撒着饵料。女子一席白衫,身段婀娜,面上同样覆有一层白纱,如从画卷走出一般。
人往往是这样,对看不到的东西总是会进行无限的幻想,那层白纱下,一张精致面孔若隐若现,反而更会让人心中痒痒,只认定绝对是倾城容颜。
“那是?”
枫卿童一个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回公子,那是洛英师姐,五年前上山,应该就是您要找的……”那女子说到这里沉默下去,没道理自家同门也说难听的“谍子”二字。她也并不愿意相信,洛英师姐是国师府谍子。
“哦,”枫卿童点点头,“那我直接过去问问吧。”
“公子!”那带路女弟子忙要阻止,但枫卿童已经飞身而去。那女子面色焦急,就要直接也飞身过去将枫卿童拉回来,但一只精致玉手在她身后将她拉住了。
王云声音温和,幕篱下,笑容“和煦”:“姐姐,你拦不住他的,先回去吧。”
那门中弟子自然没办法摆脱已是窥星中期的王云,更何况她也不能动手,只能神色焦急的开口劝说:
“洛英师姐是掌门关门弟子,不喜见人的!”
王云依旧笑意盈盈:“没事,他就是来讨打的……”
那带路女子还要说话,王云掀起幕篱,望着那女子,一字一顿:“姐姐,先回去就是了,有事我们会自己担着。”
那山门女子目光一滞,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只是豆蔻,却已经美得有些惊心动魄,与自家师姐想比,更添了一层古灵精怪的少女活力。此刻,王云依旧带着笑意,但绝美的眸子中却是神色冰冷,看的那女弟子有些心颤,一时不敢说话了。
放下幕篱,王云身上自然的透出一股压力:“下去吧。”
那女弟子也不知道自己回了些什么,便稀里糊涂走出了花园。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在那小妹妹面前,竟感觉有些卑微?
再回去也无济于事,那女弟子思量片刻,还是觉得直接告诉
掌门为好,哪怕要挨些骂,也顾不得了。当下绕远路往掌门住处而去。
湖边,王云双眼冒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到枫卿童这副鬼迷心窍的样子,自己竟是整个人都要爆炸的状态!这家伙,难道看一眼就动心了?那为什么第一个动心的对象不是本小姐?本小姐哪里比不上那湖心女子了?
不自觉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段,微微低头就看到了自己脚尖,王云突然有些挫败,干脆在湖边蹲下,撑着脑袋望向湖心她竟然有些委屈。
湖心处,枫卿童已经登上小亭。那女子有些诧异,转过身来,警惕的打量着一身白衣的年轻人。
枫卿童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子确实是一等一的倾城女子。距离近了,那层白纱下的脸颊已经基本看的清了,本以为那层朦胧美感失去以后,会觉得不过如此。但那张脸带给枫卿童的,只有惊艳,特别是那双眸子,清亮如水,就该是天上谪仙才有的眸子。
也不怪王云会误以为枫卿童见色起意,实在是这一路,这是唯一一位能在容貌上与她这王府大小姐一较高下的人物。
至于枫卿童登上这湖心亭的目的,当然不是来调戏良家妇女。枫卿童好奇这洛英师姐的容貌,见到后也会感慨此等妙人只应天上有,但说动心想要与其相守一辈子,还是过了。
他若有男女**,也该尽在北疆。
“洛英姑娘,在下镇北王府枫卿童,多有唐突,还请包涵。”
洛英听是官府中人,依旧神色戒备,但还是微微施了一个万福:
“见过公子,不知忽然到此,找洛英何事?”言语平常,但语气之间已有嗔怪。不喜见人是真的,不然也不会一人独有一座花园了。
枫卿童见那女子确实厌恶见人,干脆后退到亭子另一侧令她宽心:
“本来我是要直接去见薛掌门,但在经过此园时恰巧碰见了洛英姑娘,便直接来此问问情况了。”
洛英见枫卿童眼神清澈,又保持了距离,确实没有歹心,神色缓和了一些:
“那公子问便是了。”
枫卿童点点头:
“姑娘可知道水音?”
洛英皱了皱眉,思量片刻,摇摇头:“未曾听过。”
神色坦然,不似说谎。
水音是一年前才入听涛阁,而洛英应该是五年前便离开了,如果她确实不知道水音,那应当不会是国师府的大谍子。
该是和水音一般的,更早的入局人。
枫卿童心下已有了些判断,但这女子小小年纪便是龙跃的修为,还是让他不放心:
“那姑娘,可曾定时将**山见闻向外传递?”
洛英点点头:“家中有一老父亲,在洛英入山前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给他说说。”洛英皱了皱眉:
“我这么些年传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多是门中谁境界破了,新进了什么弟子,自己境界到何处,难道也犯了忌讳?”
说罢,便望向了枫卿童。她这么多年也有疑惑,但一直没出什么事情,便也渐渐不再放在心上。此刻一经点破,也察觉出些不同寻常。
枫卿童点点头:“你家那老父亲,可是姓渠?”
洛英眉头舒展:“家中老父亲,并不姓渠。”
“看来中途曾换过人,”枫卿童不以为意:“你家老父亲,想必待你们不薄?”
洛英也没察觉到枫卿童话语中的“你们”有何不妥,轻轻点了点头。
枫卿童苦笑摇摇头:“那水音小道童还真是惨,早个几年,还能享些福,偏偏摊上个目光短浅的。”
想必那渠老头不是个真正懂心计的,若对水音他们好些,令他们如洛英一般多些信任和感念,说不定风千陌此刻已经是具尸体。
过去的事多说无益,枫卿童决定不再问下去了:
“那荒山木屋已经毁了,确定是国师府所属无疑,你家那‘老父亲’是谁我不太清楚,应该是已经调走了,若是被我杀了,也是死有余辜。你的身份我已确认过了,后面官府不会再来找你麻烦,安心修炼便是了。”
说罢,转身欲走,谁知这次是那洛英将他叫住,语气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温和:
“等等!你说,家父死了?”
枫卿童转身,望着那神色冰冷的洛英,无奈的揉揉眉:
“世上万事,唯有情字最难缠啊!”
枫卿童望望洛英,虽然她已经怒火攻心,身体都有些颤抖,但杀气……微薄的可怜。久在山上修行,怕是见到厨子杀条鱼都要心疼良久,这洛英想必还在希冀自己说的话是假的?
“我所言非虚,你也只是被利用了感情,别太执着了。当然,将来若是非要报仇,我叫枫卿童,到东苍去找我便是。”
枫卿童脚尖一点,飞出亭外,安然落在湖畔。
那女子并没有追过来,枫卿童也不再多事,准备去找个门人带路,寻**山掌门商量些事情。
湖心亭中,洛英失魂落魄。
这时,一股浩荡灵力充斥天地,湖水微皱。
枫卿童转身回望,一袭白衣正飘向亭中,摸了摸胸口的剑伤,枫卿童神色坦然:
“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