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无上神迹
众人被这句话吓得不轻,面面相觑。
貌似,直接判了两位朝廷高官的死刑。还貌似,要将天下恶人一网打尽……
没听错吧?
菩萨一般都普渡众生,劝恶从善。
连以霸道著称的地藏王菩萨,也只是发出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严于律己,宽以待鬼。别看香火旺盛,那只是大伙在为地狱之行铺后路,生前可不太鸟他。
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凌厉凶猛的罗汉,根本懒得劝,直接灭了!
“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天空如同炸响了一个焦雷,房屋被震得“嗡嗡”直响。半空中盘旋飞翔的麻雀,竟“噗噗噗”掉了下来。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音浪激荡,如惊涛拍岸,海潮席卷,久久不绝。
老游侠遍体金光四射,仿佛天神降临凡尘。
本来已经直起身子的众人,哗啦啦又跪了下去,顶礼膜拜。
骑在马背上的董淑敏没办法,也只好双掌合十立在胸前,假模假样垂首作虔诚状,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小天还会玩这手?真帅!
更帅的还在后面。
信天游看了看田老汉,道:“你的腿好了,可以骑马。”
言毕,轻轻拍了拍马脑袋,径直朝来时路走去。不徐不疾,口宣偈语。
“来即是去,去即是来……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心是恶源,形为罪薮。我观众生,无不有罪……”
其实,装罗汉也好,装逼也好,都到这地步了,结尾的时候该画龙点睛。要不凭空遁去,要不就飞上云端,才真正把故事推向最**。
可是,信哥儿做不到呀。
只好退而求其次,作一个相对平凡却充满玄机的收束。
待走出包围圈,来到一个拐弯处。趁着众人都低头不敢偷窥的空当,身形往柳树后一闪,“哧溜”跑得没影了。
吊桥前的一大堆人跪拜良久,腿酸麻了。定睛一看,神僧早就消失了,道路中央孤零零立着一匹白马。
那匹马,啧啧,一看就不是凡品。
高大雄壮自不待言,鬃毛的颜色还变幻莫测。
他们哪里知道,这本来只是一匹灰白的骏马,是信天游从盗寇手里夺来的战利品。世间的纯色马极少,大多数是灰白、灰黄、灰黑色。强盗要是骑一匹纯白大马,岂不是暴露行踪,纯属没事找抽?
昨晚夜宿芙蓉村,马屁精俞疙瘩对这匹马伺候得比爹还亲。竟然亲自动手,用姜黄刷洗鬃毛。从头到尾,整整两遍。
对其他人的坐骑,则理也不理,草草交待仆佣喂养。
三年以上的老姜开花,才能称之为姜黄。是一味不算多么珍贵,却也不便宜的中药。可以清洗体表寄生虫,令蚊蝇不敢靠近。还能在马儿奔跑的时候,帮助它快速散热。
用姜黄刷洗过之后,这匹马远看灰白,近看灰黄。在阳光的照耀下,换不同的角度去看,有时亮如银,有时灿如金……端的神奇。
田老汉攥紧缰绳,心中暗暗叫苦。
神僧的宝马,可怎么弄回家?
正一筹莫展,感觉两条腿似乎有了力气,热流涌动,竟不可遏止产生了想要站起的**。他依稀记得神僧扶起自己,在腿上快速点了两下。当时就产生了轻微的麻痒胀痛,因为怕失了礼仪,一直强忍着。
人群七嘴八舌,乱哄哄涌过去,参观“宝马”。
董小姐窃笑,比谁都清楚这匹马的来历。决定不等了,先进城再说。反正落脚的地方选在逍遥伯府附近,路上提过了,小天晓得。
真没料到,他的身形还能拔高。刚才衣衫短短的,嘻嘻,显得特别滑稽。进城后自己得抓紧时间,去订几套长袍子。
董淑敏刚刚拨转马头,就听到背后“轰”一声,数百人大喊大叫了起来。叽叽呱呱,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啊,怎么回事?”
“这这这……不可能!”
“俺眼睛没花吧?”
“神迹!”
董小姐赶紧扭身望,也不由得发出“啊”一声惊叫,瞪大了眼睛。
只见,双腿残废三年的田老汉滚落板凳,蹲在地面。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慢慢站起来,迈出三步远,走到了“宝马”跟前。
虽然两条腿颤颤巍巍,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却是在完全不受搀扶的情况下,行动如常了。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骨头断了可以重新接好,却从未听说过筋断了的人还能走路!
话本里也有类似故事,讲地藏王菩萨曾经治愈过一个腿残的良人。命令大鬼小鬼分别抱住那人的小腿和上半身,拼命地拉。忙活了一整夜,累得不亦乐乎,才堪堪完工。
而罗汉游侠只是简简单单说一句话,你的腿好了,腿就真的好了。
堪称神迹中的神迹,无上神迹!
第六十一章 阴影里的男人
明堂本来很敞亮的,暗了下去。
客人的举止颇为奇怪,不唤仆佣,亲自去动手关闭了窗户,端坐在阴影里。
少顷,一位老人快步走入,笑呵呵道:
“牧之,你总喜欢呆在暗处。每次在朝堂上,你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往往要吓人一跳。”
两鬓斑白的瘦高中年人站起身,苦笑道:
“习惯成自然了……卑职密侦司统领章牧之,参见相国大人。”
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揖,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郭春海赶紧去扶,调笑道:
“这儿没外人,搞得那么一本正经干嘛?有时候,老夫挺纳闷的。密侦司应该诡计多端才对,偏偏你这个大统领又最讲规矩,奇了怪哉。”
“理不可废,无规矩不成方圆。”
“哈哈哈,我这个相国可没有你威风哦。宵小不惧我,却怕你说一句,‘请君入瓮’。”
“他们做了亏心事,当然惧怕夜半鬼敲门。现在则是怕牧之狗急跳墙,狠狠咬他们一口。”
“牧之,言重了。你我均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相国乃儒林之首,牧之岂敢并列?”
“惭愧,老夫这个相国已经被周后架空了……你我之间无需客套,随意点。”
章牧之依旧笔挺地站着,等待郭春海坐下之后才落座。却只肯坐半边屁股,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目光炯炯,脊背不靠椅。
丫鬟们奉上两盏清茶,无需格外吩咐,出去时主动拉关了明堂大门。
屋内更暗了,看不清面庞。
郭春海端起茶盅,用茶盖拨了拨泡沫,问:“你中午时分匆匆赶来,可是为了上午南城门发生之事?”
章牧之道:“此为其一。”
“哦,还有其二?老夫托病不朝多日,耳目不灵。刚刚得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猜测以讹传讹者居多,正想问你。”
“秉大人,上午十点半,户部尚书刘锷之子刘飞,被疑是‘金身罗汉’显灵的修士于南城门吊桥前三十米处,当街毙杀。那修士还扬言,不日将取刘锷及白沙府尹郝仇的性命。”
“好,太好了……”
郭春海高兴得有点儿忘形了,把盅往茶几一搁,重重一拍大腿,笑道:
“哈哈哈,传闻竟是真的……老夫倒要看看,周后怎么处置这件事,潇水剑派怎么应付金身罗汉……”
章牧之道:
“上午十一点半,兵部尚书徐宏云,刑部尚书马凯,户部尚书刘锷,御林军统领张彪,王宫禁卫统领赵绍,白沙府尹郝仇,紧急入宫。”
“哼,一丘之貉。”
“密侦司得到消息,迅速封锁现场,与后续赶来的捕快发生冲突。上百人自发守护宝马,十里八乡的人也赶去看‘神迹’。有‘罗汉’撑腰,这些百姓不怕官府。想带走田老汉,牵走那匹马勘查线索,是不可能的了。”
“哦,依你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秉大人,牧之今天上午一直呆在城隍庙的擂台现场,没来得及去南城门。根据初步汇总上报的情况看,颇令人费解。佛典道藏里的神仙,传说里的神仙,神通境界的大修士,其实不是一回事,又有相通之处,市井俚俗往往把它们混为一谈。依牧之看,那人假冒‘罗汉’,本身只是开光至化丹境的修士,另怀秘术。”
郭春海怔了怔,露出失望神情,道:
“听说,他体冒金光,跟壁画上的罗汉一模一样。”
“大人,凝罡通幽修士的体表凝聚白芒,是罡气。抵达开光化丹境界后,罡气极为致密,看上去白亮一片,其实是反光。可不止一个人讲,光芒确实是从那人的体内发射出来,表示至少达到了圣胎境。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大修士肯空耗法力,只为浑身冒金光,还不如一根蜡烛。尤其离开时,他露出了破绽。本要骑马进城,事情闹大后,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痕迹地通过吊桥。于是往回走,以偈语‘来即是去,去即是来’掩饰。恰恰暴露了不是圣胎,做不到缩地成寸,凭虚遁去。
“那匹马散发出强烈的姜黄气味,说明才被刷洗过,经常骑。对大修士而言,时间珍贵无比,骑马骑驴,只偶尔为之。可以朝游北海暮苍梧,绝不会慢慢吞吞走十年。
“不过,那人竟一句话治愈了残疾。诸法之中,以雷电最霸道,以咒语最高妙。圣人言出法随,天地色变。要出口治病,至少达到神通三境,融体,渡劫,登天。牧之怀疑其中另有奥秘,田老汉不肯吐露。
“总之,他临时起意杀刘飞后,敢放言诛刘锷、郝仇,说明没把潇水剑派放在眼里。敢放言诛尽天下恶人,说明他来头大得吓人,只有‘巡天’才具备这样的气魄……”
啊……
郭春海惊喜地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问:
“你是说,道门的‘巡天’大人驾临白沙城,要拿周后一脉开刀了?”
第六十二章 斩之
见到郭春海起身,章牧之也跟着站立,道:
“卑职觉得,那人不像道门巡天,却可以遏制周后的嚣张气焰。命令密谍推波助澜,大肆宣扬‘罗汉显灵’。”
“很好。”郭春海道:“哈哈,刘锷、郝仇怕是要睡不着觉了,我们先静观其变。”
二人重新坐下,章牧之道:
“卑职前来,另有一桩紧急事请示大人。”
“请讲。”
“周国大王子周海三日前抵达白沙城,名为看望大王,实为周后撑腰。他侍卫中有一个叫邴虎的,天赋异禀,号称是通幽六重境的武道高手。昨天下午,周海观摩城隍庙擂台大赛。据说邴虎一时技痒,登台打死我华国俊彦五名,重伤三人。这完全不是比试了,是**裸的挑衅,杀人。而周海笑呵呵,不但不制止,还命令邴虎务必夺魁。
“按照擂台规则,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都可以上,也没有限制国籍。因此,谁也奈何不了他们。傍晚,大批民众聒噪,抬棺游行至逍遥侯府,写血书请求逍遥伯出手。我华国天地元气贫瘠,青年高手里,只有武威侯世子和逍遥伯抵达了通幽九重,一为武者一为阵师。但世子恰巧在前日去了镇北军大营,可以压制并诛杀邴虎的,只剩下逍遥伯。
“伯爷当场表示,次日的下午五点前,必至擂台下。牧之感觉蹊跷,今天上午特意去城隍庙观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邴虎隐瞒了实力,赫然是通幽第九重的巅峰!非常清楚,这是一场针对逍遥伯的阴谋。武威侯早投靠了周后,世子虽然挂镇北军偏将头衔,却一直赖在王城。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开溜,说明窜通好了。
“擂台地方狭窄,搏杀疾如电闪,对法师极为不利。加上对方以有心算无意,逍遥伯危矣!但势成骑虎,他若不登台,对名誉又是极大损害。日后登基,如何服众?牧之思来想去,实无良策,准备如此应对。
“擂台赛将在下午五点结束,已探知伯爷计划四点出府。正常情况下,由侯府走到城隍庙,只需二十几分钟。但这两天人山人海,道路不畅,他抵达擂台的时间会超过四点半。牧之将安排人手,制造拥堵,让伯爷接近五点时才到擂台。就在他将到未到时,安排人打擂,把时间拖延过去。密侦司还有十几个通幽境的年轻人,这一次全部豁出去。”
听完这番话,郭春海闭上眼睛,用指头轻叩椅子的扶手,良久才问:
“侯爷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章牧之回答道:
“夫人支持伯爷出战,并当众表示,多事之秋,王族岂能独善其身,当赴国难。可她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
郭春海的眼睛睁开,寒光一闪,道:
“牧之,你错了。这不是阴谋,是阳谋。你的规矩太多,束缚了自己。就没有想过,周人到了我们地盘,打死打伤了那么多子弟,岂可让他扬长而去?”
章牧之大喜,垂首抱拳,道:
“谨听相爷教诲!”
郭春海缓缓道:
“当下,摆在我们面前有一个天赐良机,可以重挫周人。不要阻拦逍遥伯,保证让他四点四十分时抵达擂台下。派人做手脚,加快擂台计时的铜壶滴漏流速,提前二十分钟到五点。看护擂台的小吏也怕逍遥伯出事后受到牵连,一定会迫不及待宣布结束。他若不宣,相信你也有办法宣。
“周人的计划进行到最后,戛然而止,一定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又一时发现不了。老夫猜测,邴虎绝对不甘心,激逍遥伯上台私斗。你去激化事态,假借以下犯上之名,当场将其斩杀。王子周海是个草包,脾气暴躁,一定发飙。你便利用自卫的机会,失手重伤此獠。
“若往日这么干,你绝对下天牢,但今日不同。首先占据了道理,其次民心所向,众怒难犯,可以保你不死。最关键之处在于,‘金身罗汉’刚刚现身,凌厉凶猛,放言诛杀后党。周后正惶惶不可终日,害怕华氏王族来了强援。在查明真相之前,顶多记恨在心,却不敢对你怎么样。
“老夫听说,你是开光五重境的念师,不知可否斩得了通幽九重境的武者?”
章牧之离座抱拳,铿锵有力地回答:
“卑职必不辱使命,斩之!”
第六十三章 阳谋
正午之前,一群人在白沙城内的悦来客栈会和了。
董淑敏见信天游穿着不知从哪里摸来的一套儒生服,把游侠儿外袍脱下卷巴成一团包裹蹀躞,咯咯笑不停。
过一会儿又追问,红疙瘩骚豆是怎么挤出来的,怎么长高了,怎么浑身冒光……以前住山洞时,万一灯没油了,你师父会不会把你当成一根蜡烛杵着?
小天,你很有做神棍的潜质!
董大小姐下了断语。
少年起先还回答几句,可少女的问题很快从一个变两个,两个扯出四个,越来越多。他脑壳都大了,只好哼哼唧唧应付。
好在董小姐急着看下午的擂台赛,还要去订几套长衣裳。草草吃过午饭,带领小香小兰飞快跑了。
论理,她应该先上逍遥伯府,即以前的逍遥侯府报到。向侯爷夫人,也就是舅妈请安,然后这几天就住在那儿了。
可她晓得见了舅妈后,进出就不方便不自由,干脆自作主张呆一晚客栈。反正包下了一个小院子,住十几人都没有问题。栖云郡远隔三百里外,爹妈不晓得。
马空曾经以为,住王城一天要花费一两银,纯属井底青蛙没见过天。这栋小院子一天的住宿费用平日是三两,春试期间猛涨到五两,伙食费还得另算。
赵甲留下来守护一堆行礼和金银财宝,信天游更换了一套公子服,揣上三两碎银子,优哉游哉出了门。
董小姐告诫,游侠儿服装在城外穿着神气,在城内就显得特别傻逼。走起路来蹀躞哗啦哗啦乱响,人人侧目。
很容易就找到了朱雀大道。
这儿不准骑马,不准坐轿子,不准过各种车辆,仿佛一万年前的步行街。
人流如过江之鲫,商铺鳞次栉比,好不热闹。
信天游慢慢地逛,双目乱溜,跟一个好奇的游客没啥差别。
栖云酒楼赫然映入了眼帘。
在这条街道的酒楼里,它属于中等偏小一个。位置挺靠前,两层的木质结构。底下大约摆了十桌散客,坐得满满当当,楼上还有雅间。
从梁柱窗棂上半新不旧的油漆判断,应该才开张两三年。孙栓确实没说错,之前这栋楼并不存在。
难道那名神通广大的文士,预知了自己到来的时间?
信天游从门前走过,没有贸然走入。绝不多看一眼,也不少看一眼。
在朱雀大道的中段,黄金位置,耸立着一栋三层的木石混构楼宇。整整占掉了几十间小商铺的用地,装饰富丽堂皇,显得鹤立鸡群。
巨大匾额上,每个鎏金的字都有近一米见方,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乐游坊!
信天游乐了。
他早把这家名扬华国的赌坊当成了自己荷包,对它的规模表示满意。
经过门口时,朝里面瞟了一眼。奇怪地发现,大厅左侧居然还有一个档口。墙壁挂着纸牌,上面赫然写着:邴虎输,一赔一百。
入城后,通过听取周围人群的议论,信天游知道,自己在南门外诛刘飞装罗汉的事儿还没有扩散开,多半人都在关注城隍庙的擂台赛。
今天的重头戏是下午收官时,董淑敏的表哥逍遥公子登台与邴虎一战。
其实,也是华国与周国的一战。
华人总觉得潇水剑派袒护周人,欺负自己。信天游站在局外,反而看得清楚。若非潇水修士信守诺言,周国都不知道灭华国多少回了。人家现在是想搞和平演变,倘若真的兵锋南下,谁又阻挡得了?
这世界弱肉强食,国无义战,谁叫你太肉鸡!
乐游坊的东家周平,虽然是王后周媚的侄儿,华国的平安侯,代表的却是周人。
乐游坊赌档开出一赔一百,肯定是得到了内幕消息,笃定邴虎赢,用高赔率骗华人下注。如果有谁抱着一变百的美梦,裤子都要输掉。
如此看来,董小姐的呆表哥,有点悬。
呵呵,听说那哥们酒色财气全不沾,一心扑在阵法上。被民间调侃为和尚命,生前不享受,盼着死后好升天。
他也是天启王的嫡亲侄儿,华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顺着这条思路,信天游随意遐想……走着走着,站住了。
靠,这是从阴谋开始,逐渐演变成阳谋的一个杀局!
啥挑衅,血书,请愿……纯粹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推波助澜。煽动民族情绪,逼逍遥公子不得不出战。
目的就是在擂台之上,光明正大打死他,扼杀掉保王党的唯一希望。好兵不刃血,名正言顺把华国纳入周国。
在自己尚未明朗的“穿越星域”计划中,阵师将是至关重要一环,可不能让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夭折了。
信天游看了看太阳,才一点多钟。时间尚早,主角还没出门呢,不着急。
不知不觉走过两个街口,望见了王宫高高的红墙。街对面,熙熙攘攘的人全朝一家商户涌,匾额上书三个字,珍宝阁。
今天的人流被城隍庙擂台分掉不少,怎么那么热闹,不会是托吧?
信天游心里嘀咕,迈腿横穿街道。
他正缺一颗夜明珠。
在登丰县衙的刑房查阅“辛集马场”血案时,如果当晚没月光,肯定抓瞎。至少,发现不了那把用明矾水画的隐形飞剑。
第六十四章 珍宝阁
比起乐有坊,珠宝阁的排场不是很大,却也占掉五六间商铺之地,共两层。
毕竟,它们功用不一样。一个是赌坊,需要非常大的空间供客人活动。一个只是卖东西,不需要多大地方。人世间珍宝哪有那么多,能够买得起的人更少。
门口蹲坐两尊青石雕成貔貅,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进门后,才发现里面的空间极大。
中间留出了宽敞通道,两侧摆放了绿萝、文竹、铁木、蔷薇、海棠等盆栽。一眼望去,满屋苍翠,姹紫嫣红,空气芬芳清新。
迎面是是一条足足三米宽的楼梯,居然铺上了绒毯。
信天游瞳孔微张,在心里大大点了一个赞。
奢华而不张扬,有格**趣,即使放在万年之前也毫不逊色。这间铺子不简单,底蕴恐怕比乐游坊那样的暴发户更深厚。
他见众人都朝楼梯上走,也跟了过去。
一线窃窃低语钻进了耳朵。
“这对手镯好漂亮,才六两。果果,你身上不是还有散银子吗,干脆我们一人一个。”
“姐,不行,万一拍卖缺钱了呢?”
“哎呀,拍卖用金子结算,这点碎银子也不起作用呀。再说你的工笔画,各大绣庄抢着要。前两天还有人找到姐姐,出价二两银子一幅。到时候,你偷偷画几幅不就行了。”
“姐,真不行……娘说过了,我只能给自家绣庄画。再说,为了迎回祖宗遗作,大伙节衣缩食,娘把首饰当了,才凑出二百两黄金。知道老苍叔、蛋子哥八个,为什么去外面喝五文钱一碗的面片汤,呆会儿再返回珍宝阁护送我们吗?因为朱雀大道上的东西太贵了,他们舍不得。可我们进拍场的牌子,就要一两银子一个。我的私房钱可以凑出一两金子,要是买了玉镯,拍卖时正巧缺少一两,怎么办……”
拍卖,牌子,两个关键词引起了信天游的注意。
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时髦的玩意,倒要瞧一瞧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走入通道边上的大厅,对两个女子拱了一下手,道:“麻烦问一下两位,是不是进拍卖场,还需要牌子?”
玉器柜台后,负责售卖的侍女维持着礼貌微笑,冷眼旁观。
大厅里的珍宝,无不十两百两银子起价。两人逛了蛮久才找到最便宜的,还要纠结半天。楼上的拍卖可是百两黄金起步,看来她们掏空了家底才凑出基本费用,呆会儿根本无法竞争。
柜台前,两名女子一个二十岁左右,相貌普通,结发于顶,分股系结,梳了个平鬟。另外一个才十五六岁,姿容清秀,羞羞怯怯,发束自然下垂,梳了个垂鬟分肖髻。
一看就是没出阁的姑娘,倘若是妇女,是要把头发整整齐齐全部拢起梳髻的。
见到一个面庞微黑的小公子过来问话,她们也愣住了。
大姑娘掏出一块小小玉牌,道:
“一共五百个号,五百块牌子,一两银子一个呢。”
看来,珍宝阁还真是大气。玉牌的材质并不差,加上雕工,完全值一两银子。至于为什么要用玉石刻号牌嘛,是因为玉器一旦雕成,就无法更改,起到了防伪作用。
信天游摸出三两银子,放在掌心递过去,道:
“我今天才到栖云城,来不及买号牌了。三两银子,你转卖给我。”
少女扯了扯姑娘的衣袖,道:
“姐,别转。娘吩咐过,你得帮我掌眼,协助拍回《仕女鹦鹉图》。”
信天游道:
“拍卖很简单,价高者得,也不需要掌眼。珍宝阁如果出现了赝品,信誉就完蛋,肯定早勘验过了。你们只要一个人进场就可以了,凭空得三两银子。”
话音未落,那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信天游手里一把抓走银子,把玉牌递过去,道:“成交。”
三两银子,她正好可以买下一只玉镯。
见少女傻眼了,又道:
“果儿,别担心,姐姐在外面等你。楼上好多人,又不是龙潭虎穴,怕啥。”
信天游赶紧趁热打铁,道:
“对对对,快走,说不定里面已经开始了。放心,有好多高手在这里守护的。你拍到东西后,不用担心别人抢。”
最后那一句,虽说是玩笑话,许多高手在场却一点点都没有开玩笑。
多,非常多,多得信天游瞠目结舌。
他感应到,楼上至少有三四十个通幽境界的武者和修士聚集在一起,凝罡者足足一百多。
尼玛,这哪里是拍卖,纯粹是召开武林大会呀!
见小黑公子举步先行了,苏梅轻推了一下少女,道,快去。
苏果儿赶紧小碎步往前跑,亦步亦趋吊在信天游的身后,特像一对怄气不说话的小情侣。
第六十五章 召唤
进入栖云城后,信天游有点小失望。
本以为在南门外弄出那么大阵仗,城内应该沸反盈天才对。尤其最后让腿残之人走路,玩得比耶稣治疗麻风还漂亮,居然没激起一点水花。
对他而言,只是释放能量“焊接”腿筋,特简单。
大修士即使有这能力,也不可能像他那样了解人体构造,避开神经与血管,还要考虑细胞融合,应激与排斥……做不了举重若轻,除非丫成天解剖尸体成了精!
不过也没啥,官府肯定是要封锁消息的。再说,当时聚集在桥头的三四百人,有将近一半的棚户区小商小贩,并未进城。
接下来,干掉户部尚书刘锷、白沙府尹郝仇后,“金身罗汉”驾临的消息绝对压制不住,周媚一党只怕要炸窝。
保护伞高高撑起,自己办事就方便多了。
来朱雀大道,找到了文士一十五年前留下的接头地点栖云酒楼,还发现内定的荷包“乐游坊”规模很大,挺满意。
遗憾的是,飘浮在白沙城上空的虚幻龙影却毫无动静。
根据记忆定位,朱雀大街就是龙躯升腾起来的地方。
自己都钻进它肚子了,怎么不发个信息?
珍宝阁宽敞的楼梯是“之”字形两截,在中间的小平台上,信天游站住了。侧身让开道路,礼貌地对少女一摊手,道:
“请。”
苏果儿对陌生男子的殷勤很不适应,小脸一红,蚊子叫一般说了一句“谢谢”。低头提起裙裾,匆匆快步上行。
信天游却皱起眉头,没有立即跟上。
心里面,两种从未有过,截然不同的感觉同时升起。
一种是召唤,好像上面有非常重要的事物等着。期待感突如其来,程度之强烈,远远超过了当初得到狼牙,忍不住想打开看看。
还有一种,则是警兆。
他仔细分辨楼上的气息,找到了原因。
在一群凝罡、通幽修士的最前方,有一个开光二重境的强者。而距离他们七八米远,似乎矫矫不群呆在另外一个房间的,赫然是一个开光三重境,边上还立着一个五重境。
这三人,都具备杀死自己的能力。
而自己,正准备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如同猎户站在了三条剧毒大蛇的洞口。
董小姐不是说,华国摆在明面上的仙师不超过一巴掌,怎么这里一下子冒出三个?还有,那股弄不清楚来源的“召唤”,是怎么回事?
信天游小心翼翼,开启精神力扫描。
两分钟后,在楼梯口探头探脑了三次的青衣侍者再一次确认,下方发呆的黑少年确实捏着一块号牌,忍不住提醒:
“少公子,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
哦……
信天游如梦初醒,举步上行。
还好,三名开光强者的精神力远不如自己。
用道门的专业术语讲,就是神识没自己强大。况且自己一无法力二无真气,任谁都会觉得是一介凡夫,他们根本没有加以注意。
走入拍卖大厅,里面的人头黑压压一片,已经坐满了。
信天游不需要按号牌上的标注去寻找座位,一眼就看到最后一排的苏果儿,只需要坐在她旁边就可以了。
咦,两人一组的位子,她边上怎么被一个年轻男人坐了?还倾斜身体拼命靠,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男人的面庞颇为英俊,但过多了夜生活,皮肤苍白粗糙。色眯眯盯着少女秀丽的侧脸,问道:
“小娘子,怎么孤零零一个人来,是谁家的呀?不如,让哥哥陪你。”
苏果儿又气又急,低声道:
“公子请自重。”
但她的声音柔柔弱弱,愈发撩拨得男人心痒不已,伸过头嘻皮笑脸道:
“我有多重,以后你慢慢就会晓得,会压得人喘不过气……今天的拍卖,百两黄金起步,你怕是拼不了几个回合。不如跟了哥哥,一定帮忙拿下,怎么样?”
苏果儿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往旁边躲闪。
她不会骂人,也不敢回骂,更不敢大叫。怕被赶了出去,无法拍下先祖的遗作。
男人见她光躲不喊,胆子更大了,淫笑着把脸贴过去想香一下面颊。反正这里是最后排,没人看得见。
啪……
脸皮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像被打了一巴掌。
他急忙坐正,恼怒扭头,只见一个少年伸出玉牌,冷冷道:
“这个座位是我的。”
男人借一个胆子也不敢在珍宝阁撒野,强压怒气到隔壁位子坐下,恶狠狠道:
“小子,你记清楚了,爷叫阳河。”
少年奇怪地问:
“你很有名吗?”
阳河长吸一口气,面孔铁青,不说话了。
他还真不是很有名,在纨绔圈子里,也就是一个中等偏小的喽。
王城第一纨绔,是平安侯周平。再往下数,则是他麾下的三虎,兵部尚书之子徐亮,刑部尚书之子马涛,户部尚书之子刘飞。
阳河的父亲阳谷是刑部员外郎,掌管律法。权力大,级别却不高,才五品。
他最近好不容易攀上徐公子,三天前收到指示,去珍宝阁拍下一件奇怪的东西。可惜来迟了,号牌所剩无几。否则怎么可能坐最后,至少也要坐中间十两银子的位子。
这厮猜测,少年顶多是上王城看热闹的土财主之子,一定不能轻饶。还有那个小浪蹄子,哼,让她拍卖得手才是见鬼了!
第六十六章 拍卖
苏果儿偏过脸,感激地又道了一句“谢谢”。低着头,仿佛一株含羞草。
信天游笑笑。
思忖,百两黄金起价,又能够聚集这么多武者修士,拍卖会上肯定有天材地宝。夜明珠对修行没啥帮助,在宝石中也不算顶级,只怕难以出现。
具体有哪些东西,珍宝阁应该早就宣传过了。来这里的人各个都晓得,唯独自己不清楚。
“果儿小姐,你知道呆会要拍哪些东西吗?”
少女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一共十件,全是宝贝。我只记得《侍女鹦鹉图》,其它的忘记了。”
信天游苦笑,摇头不已。
对不感兴趣的事务进行选择性遗忘,天才往往如此!听刚才她和姐姐的对话,是一个高水平画师。年龄又小,有资格登上方舟。
苏果儿觉得很对不住人家,苦思冥想,突然又冒出一句。
“好像……最后一件是颗夜明珠,可以自行发光,照亮书本上的字迹。”
少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个纯天然手电筒,也不管眼下荷包里没一个铜板。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
少女一听,连耳根都红了。
这年头,女孩子的名字哪能随便告诉别人?尤其年龄,生辰八字,更是机密中的机密。到了谈婚论嫁时,才由父母或者媒人拿去与男方勘合,看有没有相冲相克。
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足勇气道:
“我……我叫苏果儿,住在城北苏家庄,十五了。”
说也奇怪,第一句话紧张得要命,一旦出口,后面的就顺溜了。
少年点点头,道:
“我叫信天游。”
旁边突然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对狗男女!”
信天游冷笑,捏紧拳头伸过去,道:
“再讲一句,撕了你的嘴。”
阳河一噤,不作声了。
他虽然高大,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自忖未必打得过壮实的黑小子。两名护卫加上徐公子派出的四个高手,正在珍宝阁斜对面喝茶,不在身边。这一打起来,吃亏丢面子不说。万一被轰出去不能拍卖,恐怕小命堪忧。
他不蠢,晓得连徐公子也没有如此大的手笔,不封顶,务必拿下。背后的主使之人可能是平安侯周平,甚至是天启王后周媚。
哼,出了珍宝阁,就打断信天游的腿,掳走苏果儿。
尽管朱雀大道严禁斗殴,但徐公子的爹就是刑部尚书,怕个鸟!
阳河没打算放过对方,却没料到对方也没打算放过他,冷冷道:“呆会我再揍你!”
砰一声响,拍卖开始。
苏果儿是第一次来,信天游也觉得别开生面,两人看得津津有味。
大厅最前方有一张大桌,上搁一块长方形硬木。有棱有角,取的是“规矩”之意。
这块木头拿在拍师、说书人手里,叫醒木;拿在县官手里,叫惊堂木;拿在君王手里,则叫震山河。
百两黄金起价,确实不冤。
半尺多高,用极品红玛瑙雕刻成的凤凰栩栩如生,睥睨四方,王者之气喷薄欲出。
打头阵的第一件珍宝果然不同凡响,拍出三百二十两。
第二件,就是苏果儿务必要迎回家,先祖苏昌的《侍女鹦鹉图》。
等拍师刚刚介绍完毕,少女就“唰”地举起手,好像手臂里装了一个弹簧。
举一次手,加价十两黄金,这是拍师宣布的规矩。她准备应急的散碎私房钱,根本用不上。
信天游微微一笑。
呵呵,苏果儿到底没啥经验,太急切了。这等于是告诉人家,她非常渴望斩获这幅画。假如拍场有托的话,会拼命把价格哄抬上去。
但《侍女鹦鹉图》没引起太大反响,只寥寥两个商人竞争。当价格上升到一百五十两,彻底偃旗息鼓。
苏昌的工笔人物画存世极少,件件都是精品,名气却不是特别大。
公允地讲,这一幅《仕女鹦鹉图》的估价就是在一百五十两黄金上下浮动。收藏几年有可观效益,碰上好运气,甚至可以卖出翻倍价钱。
可目前的价位并不太高,一旦超过就要冒风险,也许捂好多年也出不了手。
苏家庄对此,也是做足了功课。
少女合掌,乞求菩萨保佑。
集全族之力才勉强凑出二百两黄金,每一两都是血汗,能省一两是一两。
谁料到,当拍师第三次报价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了,平地里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阳河举手,一百六十两。
苏果儿的心跳到嗓子眼,毫不犹豫加到一百七十两。
阳河却故意拖延时间,慢慢悠悠,一百八十两。
他就是要玩她!
第六十七章 吾辈之耻
苏果儿豁出去了,干脆站起来喊:“二百两!”
见到拍师身子前俯,好像没有听清楚,急忙连举两次手。
这个战术,是正确的。
因为她只有二百两黄金,假如报一百九十两的话,隔壁的恶人再加十两抢占制高点,自己就只能抓瞎了。
拍师廖明大喜,急忙道:
“二百两整,这位小姐巾帼不让须眉……”
见下方暂时没有动静,侧身指向桌旁侍女手中展开的画卷,道:
“大家看,女子的衣带都可以飘飞起来了,鹦鹉的翎毛历历可数,可谓精品中的精品……二百两第一次……二百两第二次……二百两第三次……”
少女的心跳到嗓子眼,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悠长,心里狂喊,赶紧拍,赶紧拍下去呀!
就在廖明抓起醒木,将拍未拍之时,一只手举了起来,二百一十两!
苏果儿眼前一黑,身子瘫软了下去。
信天游赶紧伸手往她的后腰一扶,生怕摔倒。少女坐稳后,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嘤嘤哭了起来。
隔壁传来一个猖狂的声音。
“果儿小妞,还跟不跟爷斗呀,玩死你!哈哈,才二百两黄金,小事一桩。只要乖乖顺从了爷,就把这幅画送给你……小黑子,刚才不是很牛逼的嘛,怎么不英雄救美了?够胆就举手拍呀,爷陪你玩……”
信天游瞟了阳河一眼,俯身在苏果儿耳畔道:
“你快坐好,继续拍。”
少女摇了摇头,呜咽道:
“我……我没钱了……”
听到拍师已经在进行第三次报价了,信天游来不及多想,举起了右手。
阳河一愣,继续加价。
谁知少年的手臂根本就没有放下,中指朝天空一弹,立住。这个姿势,拍师廖明居然看懂了。
阳河再加。
中指瞬间再弹。
价格上升到了二百六两黄金,不显山不露水的《侍女鹦鹉图》竟然溢价了两倍多,众人纷纷朝后看。
“咦,那不是阳大人家的公子吗?”
“阳谷靠俸禄,他家公子哪里能够拿得出这么多钱?”
“哈哈,老兄,你真懂还是假懂。这官不在大,能贪就行……”
“依我看,阳河搞不赢旁边那位少公子。他加一次价都要掂量掂量,人家的手根本就不放下,气势如虹……”
阳河的面皮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再次举手。
信天游的中指“嗖”地弹直,还特意转向阳河弯了弯,似乎作轻蔑地勾引。
这是**裸的打脸!
十两黄金一巴掌,正着打,反着打,噼里啪啦打……
阳大公子终于顶不住,熄火了。
继续加,也加得出。可瞧信天游的那股架势,会直奔五百两去。万一他拍着拍着,突然撂担子,自己可不就成了五百两黄金买回一张废纸的蠢货?纨绔的钱,那也是钱呀!
至于赖账,对谁都可以赖,唯独不能赖珍宝阁,会整得你欲仙欲死!
面子暂时是丢了,等拍重宝的时候,再大大地找回。老子上不封顶,看谁敢斗!
苏果儿泪眼婆娑,望见少年的竖起中指勾了勾,“噗嗤”竟笑出了声。
觉得这个姿势,简直帅呆了!
先祖遗作落入阳河手里,是羊入虎口。在信公子手里,貌似还可以商量。大不了家族再借八十两黄金,苦熬几年。
她思绪飘忽,回忆少年早知道自己叫“果儿”,又问住址又问年龄……苍白的小脸渐渐变红了,烫得很。
一个青衣侍者来到信天游身侧,躬身登记了号牌,又悄无声息退下了。
信天游猛醒,拍卖一般都是要作现场交割的。可瞅满屋子人,也不像有谁携带了几百几千两黄金的样子,怎么回事?
这里并没有要求预交大笔保证金,以防止恶意哄抬,事后弃标,背景绝对强硬。但等拍卖完毕,再一户户去收钱,不是最蠢的做法吗?
他越想越觉得古怪,偏过头问苏果儿。
“苏小姐,金银沉甸甸的不方便,呆会儿怎么交割?”
少女一呆,神情忸怩。
心想,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也不像奔着图画而来。那就是,就是……完全为了我而拍的了……
“信公子,你以前没来过白沙城吧……我们先把金子存在白沙禅寺,换成金票。倘若是银子,就换成银票。存钱进去,寺庙收一天万分之一的保管费。倘若没钱去借,寺庙就收每月十分的息。
“等下子交割,得按照金票上存钱的时间多付一笔保管费给珍宝阁。像我这样,上午才存的二百两黄金,只需二百文钱,很便宜。不过,金票和银票一般只在白沙城通用,其它地方还是觉得金银踏实……”
信天游听了,目瞪口呆。
天杀的和尚,居然超前办起了银行,厉害!
不过,也不奇怪。远古时,最早的金融机构也是由寺庙先搞起来。唐代《洛阳珈蓝记》说,开元年间,寺庙甚至逼得朝廷下令限制放贷,规定每月取利不超过六分。
白沙禅寺每月十分的利息,意味着借一百两银子,一年后得还它二百二十两。
这是高利贷中的高利贷!
普渡众生的和尚,其实并不仁慈!
信天游乐坏了,觉得有了乐游坊这个小荷包,确实还需要白沙禅寺这样一个大褡裢。
“苏小姐,待会儿交割,可不可以先留下凭证,回头再拿钱给珍宝阁?”
苏果儿一听,呆住了。
“啊,我不知道呀……你没带钱,想必值钱的宝贝可以抵一抵吧。”
“我没有宝贝,连一块铜板都没有。”
少女一听,差点晕倒。
隔壁的阳河郁闷得差点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又幸灾乐祸起来。乡巴佬,敢来珍宝阁捣乱,不晓得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睛!
苏果儿急忙道:
“可以先不取画,我抵押二百两金票在这里,叫家里再借一百两金子过来。信公子,你把画转给我好不好,二十两谢仪……”
信天游不等她说完,道:
“不,这幅画我送给你。也不是白送,附带一个条件。”
苏果儿低下了头,含羞带怯,道:“公子请说。”
她心如鹿撞,慌乱得不行。万一,万一,他讲这幅画是聘礼怎么办……
信天游哪晓得少女奇妙的心思,道:
“我家的远房亲戚办了一个义学,正巧缺画师和绣工教小孩子。这幅画只是聘请订金,薪俸另外计算……”
苏果儿懵了。
觉得不可能,偏偏又相信他,心里还泛起隐隐失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隔壁的阳河冷哼一声,高高昂起下巴。
咱们纨绔泡妞,要不靠权势逼人,要不用金钱砸人,最没品的也甜言蜜语哄人。而信天游这小子,居然信口雌黄骗人,实乃吾辈之耻!
第六十八章 幻术
苏果儿、信天游、阳河三人之争,一波三折,精彩纷呈。
大伙全看懂了。
好比折子戏里,佳人游春遇恶少,英雄出手震乾坤。
但拍卖渐渐进入精品重器区,动辄五六百两黄金成交,普普通通的《仕女鹦鹉图》很快被遗忘了。
竞争开始激烈,现场沸腾。
九大山人的《竹石鸳鸯图》拍出了六百两,一块天外陨石拍出了八百两,一把出神修士少年时期佩戴过的腰刀竟然拍出了一千二百两……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人人就跟疯了似的,报价就像报菜谱。
唯独占了厅中三分之一人数的武者、法师,始终沉默,不参与竞价。
即使出神修士的腰刀投放出来后,也只是引起他们一阵骚动,私下议论几句。好比石子投入水塘,只泛起了几圈涟漪,便悄悄平息了。
信天游知道,他们在等一件东西出现。
现在喊得凶的,都是一些商人或者富豪。等那件东西一出现,这批人就会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终于轮到了压轴戏,倒数第二件拍卖品。
戏剧写成长卷之后,要用木轴卷起来。最后一出戏紧挨木轴,被称为大轴,倒数第二个曲目就被称为压轴了。
压轴戏往往最精彩,冲突最激烈,最扣人心弦,分量也最重。最后一出戏属于散场曲目,无非花好月圆,青山在,人未老而已。
所以,珍宝阁将最重要的珍宝放在了倒数第二位。
一位短须青袍的老者端着托盘,从前厅右侧的小房间走出,取代了之前娇美的侍女。
厅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信天游心中一凛。
这便是那位一直呆在小房间里的开光五重境仙师,怎么端盘子做起小二了。
托盘被稳稳放置于拍卖桌中央,是一个乌漆墨黑的罐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盖子严严实实。大约寸半高,一寸的径围。
特像居家之宝,厨房必备之物,油盐罐子。
老者往桌前一站,渊岳峙。
双掌一伸,掌心相对。
数息之后,大厅内传出一阵惊呼。
只见一只大约半寸的圆柱形物体慢慢从虚空里浮现了出来……通体赭红,看不出是啥。
正为金子忧心忡忡的苏果儿瞪圆了眼睛,用手掩住小嘴,低声问:
“这是变戏法吗?”
信天游道:
“可以说是戏法,也可以说不是。总之,这是一个很厉害的幻师,正在展示即将拍出的物品样子。”
所谓幻师,精湛于制造幻觉,如幻视、幻听、幻触……等等,把人体所有的感觉都能制造出来。往往通晓诸般技艺,每一项修为又不是特别深厚。
因此战斗力不强,却最难缠。
用开光五重境的仙师展示拍品,是丧心病狂的奢侈,也是**裸的震慑!没看下面的修士武者,乖得跟孙子一样。
三息之后,老者面无表情地收功,转身走了回去。
筒影袅袅而逝。
拍师廖明小心翼翼把摆放中央的托盘往左移,再把醒木朝右移。拉开彼此的距离,生怕拍卖时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碰翻了。
“诸位……”
这厮轻咳两声,抓起醒木装作要砸向黑罐,笑道:
“我如果能够打破它,也用不着做拍师,干脆做武师算了。”
见大伙被成功地吊起好奇心,接着说道:
“这个铁罐子,在铸造的时候掺入了天外玄铁,最为坚固。反正珍宝阁的凝罡兄弟试过,拿一百斤大铁锤,也休想砸扁它。”
下面又是一阵惊呼,全部由武者发出来,普通人则莫名其妙。
刀身里掺入半两一两玄铁,就削铁如泥。拼斗时如果宝刀在手,可以当一条命!
虽然罐子不大,顶多打造一柄短刀,那也值黄金百两。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容器。
“铁罐里面,是由一整块极品羊脂玉雕刻成的小罐,大约这么大……”
廖明伸出一个拳头示意。
哗……
下面顿时热闹起来,商人们交头接耳。
前面拍过了几件玉器,这么大一块完整的极品羊脂玉至少要值黄金三百两,还不算雕工。
而它,依旧只是一个容器。
不用想,老者刚才展示的必然是罕见奇珍。今天拍卖的九件物品,全是给它作陪衬。
廖明继续道:
“刚才容老施展幻术,为让大家看清楚物象,特意放大了一倍。那个赭红色小筒子,是千年赤木芯。这个东西,一般人可能不明白是干嘛用的。各位尊贵的法师,肯定知晓。”
几位通幽境法师频频点头,却不吱声。
旁边的人干瞪眼,抓耳挠腮。
苏果儿忍不住,问道:
“千年赤木芯是修行用的吗?简直太珍贵了,要用玄铁罐和羊脂玉来包裹两层。”
信天游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廖明道:
“赤木筒内,才是我们今天要拍卖的珍物。”
轰……
下面顿时炸开了锅。
完成这一章,看了看时间,11点18分。
其实一周之前,我就没存稿了,重要的事情又特别多。所以在近期,原定的中午12点与晚上8点的更新,往往变成了下午两点和晚上11点,写完即发布。
但一直努力两更!
自己回头看了看,依旧保持了极高的水准。主线、伏线、隐线,非常清晰。故事的格局也正在扩大,推波助澜,爽点频现。至于文笔,可以说一字难易,哈哈哈!
下一步争取赶出存稿来,把更新的时间恢复如初,要不然大家追更就太不方便了。
推荐票有点少,希望支持!
第六十九章 灵晶
仅仅三层容器,价值就超过千两黄金。
里面的宝贝该何等贵重!
商人与富豪们七嘴八舌过瘾,打定了主意。
修行之物,别说花钱拍下,白送也不敢要。一旦被眼红的仙师盯上,脑袋是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听说某某家惨遭灭门,不就是因为藏了……
平心而论,绝大部分案子还真冤枉,哪有那么多仙师在俗世闲逛?
“诸位静一静,听我讲……”
廖明笑嘻嘻介绍流程。
与以往不同,那件宝物不能亮出。
对珍宝阁而言,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买家见不到实物,无法进行鉴别与估价。而珍宝阁单方面评估,又毫无意义。
所以,本次只拍玄铁罐、羊脂玉盒、千年赤木筒三样。起价一千两黄金,举一次手加价一百两,跳价就站起身喊。
木筒内的东西属于附赠,概不负责。客官若嫌弃,丢了便是。
假如没几个人竞价,珍宝阁岂不亏老鼻子?
呵呵,如果价格太低,安排好的托就会出面抬轿子,把东西收回去。
总之,不可能让你白捡。
“……今天来的人,多半想开眼界,吸一口仙气。既然大家破费几两几十两银子买号牌,珍宝阁当然不能小气……接下来,请凝神静心,气行周天。不会炼气,也没有关系。我数一二三,揭开盖子。你们就坐直,飞快呼出身体里的浊气,长吸一口……”
下面顿时一片桌响椅动。
一……
二……
三!
廖明抬手揭开了玄铁罐盖,稳稳放在桌案上。
瞬间,一股清幽的气息弥漫整个空间。
众人如痴如醉,似乎吃了人参果,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无比惬意。
但距离远近,还是有区别。
阳河伸长脖子猛吸不已,恨不能把鼻孔张开成猪一样。刚刚产生一点感觉,那边的廖明又把盖子合拢了。
气得这厮想跳脚骂娘。直娘贼,一两银子的位子就是差劲!
大厅内鸦雀无声,众人均一脸沉思状。
苏果儿本想问信天游,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在场诸人里,没有谁能够比少年更清楚了。这是灵晶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最纯净的灵气。
所谓灵石,其实就是石头里蕴含了灵气。
随着品级升高,从下品、中品一直到上品,越来越浓郁纯净。极品灵石只在矿脉的核心出现,世间几乎没有存量。
因为挖矿得从外部慢慢掘进,可灵气至微,散逸快。等挖掘到核心时,极品往往变成了上品。它一般是地龙翻身,恰巧将灵脉截断,被抢救出来的。
极品灵石,依旧是石头。
灵晶则是灵气凝聚成的晶体,不含任何杂质,无属性,最纯净。转化成灵气之后体量庞大,在战斗中具备无与伦比的优势。
比方说,两位修士打累了。
一个从沉甸甸的囊中掏出一颗灵石补充真气,过了好半天还气喘如牛。另外一个投芝麻大点的灵晶入嘴,立刻满血复活,宰你没商量!
信天游居住的云山天坑洞窟里,深处有一个小裂口冒灵气。
有一次突发奇想,把手伸进刚好一个巴掌大的洞口,用力场封闭灵气,降温压缩。
三分钟后,制造出了一颗约黄豆大的灵晶。
谁晓得一松开力场,嘭……掌心立刻腾起一团汽雾。
黄豆秒变绿豆,眼瞅着要消失。蹲在肩膀看稀奇的小青“嗖”地飞下,张口便吞。还兴奋地扑扇翅膀,满意地打了一串饱嗝。
它得了味儿,过十天半月就缠着要吃,不然发小脾气。
小花小黑,就没这条件。
它们进天坑时战战兢兢,生怕踩坏信使种的花花草草。至于进山洞,想都甭想。
里面有许多土仪器,如蒸馏器皿,反渗透装置,天文望远镜等等。两个家伙傻大笨粗,倘若一不小心打碎了瓶瓶罐罐,恐怕要变成一件真皮袄子。
小青体格娇小,又乖巧,才没被驱赶。
它最爱站立铜镜前整理翎毛,一跳一跳的臭美。对小花小黑,则傲娇地爱答不理。觉得你们两个丑妖怪,能见到本仙女是福气。
虽然进化晚,修行迟,可架不住吃豆子一般吃灵晶,连打哈欠都吐香喷喷的灵气。
小黑成天练肌肉,想当山大王。老找小花打架,屡败屡战,鼻青脸肿。差点弄得信天游产生错觉,这货天生脸盘大。
它多亏没去找小青,后果不堪设想……
去年底,把金丝猴小黄抱回家,小青醋意大发。绕着信天游乱飞,不依不饶啄。可怜的宝宝瑟瑟发抖,缩成一个绒球,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铁石心肠的信使,破天荒第一次流露了怜悯,把猴崽子带在身边。
这下子,无法无天的小青傻眼了,它也怕凌空变成一只香喷喷的烤小鸟。
可只要逮着机会,还是恐吓小黄。吓得小猴子只要望见天空飞鸟的痕迹,就“吱吱”乱叫,一溜烟躲藏。
信天游本以为偷偷溜下山,小青最有可能追上,没料到是小黑。其实仔细想一想,这货并不蠢。同镇南军厮杀过几次,判断出自己会走哪个方向……
少年回忆起山中的小伙伴,嘴角不由得流露出微笑。
灵晶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也没啥用处。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风云突变。
第七十章 冒烟的道人
王城百姓,与其它地方最大的不同,是特别自信,特别能侃。
上至天文地理,国家大事,下至俚俗人情,柴米油盐,样样都能高屋建瓴,抽丝剥茧,简直可以把底裤扒出颜色来。
往往一开口,唬得外地来的乡巴佬一愣一愣,以为他是王公重臣的邻居,或者名流大家的亲戚。
其实,他也是听王二麻子说的。
王二麻子,属于把张三的话添油加醋。
而张三,不过是将李四之言断头去尾罢了。
作为源头的李四,更加荒唐。仅仅见到某位大人物路过,听到了只言片语,便充分发挥想象力……
今天的拍卖,足可以让众人的嘴巴热闹几十年。
灵晶乃传说中的神物呀,谁见过?想当年,兄弟我差点把它拍下来。
……外面套千年赤木筒,千年赤木是啥知道不……灵气根本关不住。又放进羊脂玉盒子,还是溢出到玄铁罐子里。盖子一揭开,我的个天,就那么一点点漏出的灵气……不瞒你说,兄弟的腰酸腿疼,从那天起就好了,再也没有复发,一口气能爬上……
随着廖明一句“开始”,下面沉默,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闲杂人等闭紧嘴巴,脖子乱转,四处溜目。晓得重量级大佬的战斗专场,小虾小米趟浑水会被踩死。
少顷,一个笑呵呵的声音率先传出。
“某家抛砖引玉,三千两。”
这是胖乎乎的富家翁牟泥,通幽修士。垄断了白沙禅寺的香烛生意,代表的当然不是他自己,而是白沙禅寺的方丈空信上人。
“四千两。”
不苟言笑的通幽境年轻武者绍雄,代表了他父亲,华**中第一人武威侯绍子力。
“五千两。”
这个人代表他自己,华国第一大帮派的龙头老大童三爷,开光境第二重的强者。听说他被周后修理得很惨,今日还敢在珍宝阁高调亮相拍奇珍,说明根子还没废。
“五千一百两。”
这谁呀,人家千两一跳,他只是慢慢举了一下手。
众人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报以嘘声。
哦,原来是阳谷家的纨绔子。
这小子是徐亮的狗腿子,徐亮又是平安侯周平的狗腿子。周平不是修士,拿了东西何用?想都不用想,背后站着的必然是天启王后周媚,想把宝贝献给潇水剑派的宗主丹丘生。
阳河朝椅背一靠,对嘘声无动于衷。
他就是要慢慢地报价,享受万众瞩目的过程。
信天游心不在焉地看着。
口袋里没钱,不是问题。荷包“乐游坊”离得并不远,迈腿可取。
最后一件未亮相的藏品,肯定是夜明珠无疑了。阿弥陀佛,千万别带辐射。身躯还没有进化到可以吸收射线的程度,强度太高的话就只能敬谢不敏了。
那种“召唤”的感觉,怎么没有第二次浮现?
“六千两!”
坐在中间的一位道士站起身报完价后,并不坐下,团团拱手作了个罗圈揖,道:
“无量天尊,贫道乃中南山逍遥子,恳请各位居士放手好不好?再拍下去,贫道的小道观就要破产了。”
啊,这种话也讲得出?
直娘贼,还拍什么拍,何不干脆直接说“化缘”!
逍遥子抬手下压,示意别吵,高声宣道:
“无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十年前,先师在上古乱葬岗发现了一块煞晶,舍身伏魔,以无上法力镇压。它是凶煞之气凝结成晶,吸收了几千年日月精华,粗具灵智。出现之处,生灵死绝,方圆百丈寸草不生。人一旦被煞气侵入腑脏,病入膏肓,惊厥癫狂,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总之,谁带走这块煞晶,必将大祸临头,离死不远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纷纷望向拍师廖明。
好端端拍异宝,他说是拍凶物,这不是拆台、砸场子吗?
廖明的反应,谁也没料到,笑道:
“珍宝阁只是拍出千年赤木筒,羊脂玉盒,玄铁罐。其它任何东西,均与本阁无关。这里是拍场,不是战场。奉劝诸位以和为贵,千万别闹出人命!”
啊,什么意思?
难道说只要不死人,怎么搞都可以?
是不是进错了地方?这实在不是珍宝阁的风格。
逍遥子继续说道:
“三十年前,煞晶被盗走。先师损伤了道基,一病不起。仙去之前嘱咐贫道,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寻回它镇压,以免为祸人间……口说无凭,寻煞符只要感应到一丝煞气,就会燃烧成灰烬。各位居士,请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成豆腐块的纸片,往空中一抛。“唰”地抽出插在背后的桃木剑,一剑刺去,大呼,疾!
前后左右的宾客吓一跳,哇呀惊叫着歪倒,争相躲避。
厚厚的纸片被木剑一刺,疾往前飞,到了拍卖台前却自行展开,悬停空中。
见此情形,人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大厅内鸦雀无声。
纸片展开后约手帕大小,边角起卷,颜色泛黄,显得很有年头了。正中间赫然画着一个形如南瓜的盅罐,里面藏一颗多面棱形的物体。四边则描绘一些曲里拐弯,像文字又不像文字的符号。
众人正待细看,只见盅内物体显出了一个小小黑点,迅速扩大。随即火苗腾起,仅仅只过几秒,纸片便燃烧成灰,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蝴蝶飘落。
“现在,大家相信了吗?且听贫道一言……”
万马齐喑。
很明显,这是一个绝世强者,隔了三十多米远还能凌空定物!
坐在前排的邵雄扭头瞪着逍遥子,再三确认对方的气息并没有比自己强大多少,站起身冷笑道:
“装神弄鬼,几千两黄金就想把几万两的宝物拍走,疯了吧你。赶紧回山去化缘,爷爷出七,七,七……”
异变突生。
报价的声音戛然而止,如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突然被掐住了脖子。
邵雄团团乱转,伸手抓挠脖子,似乎要掰开一双无形巨手。渐渐面孔涨红,眼珠鼓凸,舌头伸出,噗通……歪倒于地。
逍遥子冷冷看着,脑后却有青烟袅袅腾起,恍惚若神仙降临。
总算在昨晚多赶出半章,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
接下来的情节,出离了一般想象。将一环扣一环,一浪接一浪……
哈,请拭目以待。
第七十一章 不笑不足以为道
厅内顿时大乱,一个二个的纷纷起立,面孔煞白。
廖明大声安抚,不要慌。
几名医生以神一般的速度抢入,将绍雄抬起就走。
拍卖之中出现晕厥现象,并不是啥新鲜事。每年总会有几个人倒下,珍宝阁常备了大夫和医药。
两名凝罡境界的彪悍年轻人一个守护绍雄,另一个要扑上前,却被青衣侍者挡住。于是一边走,一边指着道士痛骂:
“你这妖道,玩的什么鬼花样?就算出得了珍宝阁,也出不了白沙城。如果公子有什么闪失,侯府定追到天涯海角,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
逍遥子朗声大笑,震得众人耳朵嗡鸣,头晕目眩,缓缓道:
“煞气通灵,亦可转化为灵气。若恶念被其所趁,将致惊厥癫狂。方才大家吸入的,千真万确是灵气。可贪嗔痴三毒,啥灵气也救不了。将军百战,为国为民,一身正气。若为一己之私,正气就会变成凶煞之气。绍子力可安好?请转告他,中南山旧人路过了……你家公子心怀不轨,煞气入脑,辛亏贫道不惜损耗法力医治。他一觉睡醒,自然神清气爽。你们不记恩,反要报复,何其荒谬!哈哈哈,老子……贫道可不是吓大的。”
那护卫见对方提到了武威侯,不敢对骂,护住绍雄悻悻而去。
众人惊恐不已,被这番话绕晕,脑子全成了浆糊。
道士周围的椅子清洁光溜,哧溜跑掉了二三十个。
但拍卖没有结束,一个胆小的商人待会儿还要交割。仿佛惊弓之鸟缩在门口,恐怕谁大叫一声,都能把他惊得扑棱棱飞走。
“六千两,第一次……”
待秩序基本恢复,廖明重新报价。
牟泥偏过头,看了看场中的最强者童三。见对方目光凶狠,额头青筋直跳,却始终稳稳坐着。于是,机智地不说话了。
阿弥陀佛,牛鼻子不是好惹的。自己就是想喊价,恐怕也出不了口。绍雄浑身抽搐,腿脚乱蹬的模样犹在眼前,乃前车之鉴!
“六千两,第二次……”
浑身冒烟的道人转过身,盯住把手悄悄抬到胸口的阳河,阴森森呲出一口黄牙板。
“公子,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阳河吓得猛一颤,手臂不听使唤地放下了,冷汗涔涔。
“六千两,第三次……成交!”
啪……
醒木重重拍下。
道人径直把一叠金票交给青衣侍者,上前旁若无人地抱起玄铁罐就走。那股烟雾袅绕的架势,犹如抱着太上老君的八卦炼丹炉。
童三一怔,如梦初醒般起身。
“道长,道长请慢行,可否商量一下……”
逍遥子脚步不停,冷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施主想强抢不成?”
童三苦笑道:
“道长神功盖世,童某安敢有此贪念。以天材地宝五件,与你交换如何?”
烟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清人影了,雾里传出几声重重咳嗽。
“休要多言。”
童三兀自不肯放弃,紧追不舍。
坐在后排的几个通幽武者,十几个凝罡武者,呼啦啦起身跟随童三。
众人噤若寒蝉,目送一行人离开。
一片寂静中,忽然冒出“吭哧吭哧”笑声,格外刺耳。
定睛一看,正是先前竖起中指拍下《侍女鹦鹉图》,英雄救美的拉风少公子。只见他用手捂住嘴,把头埋在膝盖上,两个肩膀一耸一耸,憋得实在辛苦。
逍遥子听到身后传出了一阵古怪笑声,脸色一沉,脚步匆匆加快了。
信天游乐不可支。
没想到呀,没想到。走进拍卖场,却看到了一幕高水平话剧。
道士的修为是通幽六层,借剑刺之力把一叠纸片送出三十多米不难。可叫他展开符纸,遥遥悬停于空中,根本做不到。
符纸,明明是童三用气场托起的。那厮的距离只有一米,再方便不过了。叫他去定远处的物体,也不行。
绍雄为什么像被透明人掐住脖子,也是隔壁的童三搞鬼。开光搞掂通幽,小菜一碟,何况对方还没有防备。
医生早等着,将绍公子以最快速度抬走,防止丫醒太快报出一个天价。
编造煞晶,首先是要吓退商人与富豪。万一东一个西一个冒出头竞价,无法控制局面。其次,让大伙的注意力集中到逍遥子身上,童三好暗中出手对付最强硬的绍雄与牟泥。
他们三个坐前排,正对拍案,童三居中。
这是最好最尊贵的位子,也是早就设计好的安排。
剧本最后出现了瑕疵,逍遥子乱七八糟一通胡扯,拿了灵晶就跑。
童三带领一彪人装作商讨,其实是护送。
珍宝阁开光三重、五重境的两名高手,难道没发现?为什么不制止,反而大开方便之门?
因为他们就是内鬼,伙同逍遥子、童三用最少的钱拍下灵晶,不留任何把柄。
中南山绝对不会有一个名叫逍遥子,玩得一手漂亮戏法的杂毛道人。
符纸自行燃烧,是怎么回事?
白磷燃点低,暴露于空气中便自燃。桃木剑尖粘染了白磷,此前藏在鞘中隔绝空气。待抽出后刺中符纸,接触点随即燃烧。
逍遥子脑后冒青烟,不是啥神功,纯属临场发挥出现了意外。
剑鞘系在背上,他看不见。还剑入鞘两次,硬没插准。
剑尖上的白磷在空气中耽误久了,发生反应。而剑鞘里的氧气不足,没办法生出明火,汩汩汩直冒烟。
尼玛,丫还自带烟火特效的!
笑料不断,精彩纷呈,直到最后还抖包袱……冒出一个纯属意外跑进来的青衣侍者,端着一盆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望着逍遥子傻愣愣发呆……
这时,仅仅一墙之隔的楼梯上,透出了焦急的传音入密。
“大哥,快,快把剑浸水里,要烧穿了……”
哎呦……
少年再也遏制不住,索性坐直了,开怀大笑。
声音清爽明快,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笑到最后,浑然忘记了一切。心头一片敞亮,如镜面一般倒映出了大千世界。
精神力量之坚韧、饱满,又登上一个新台阶。
《道德经》中说,不笑不足以为道。
他距离突破,仅一步之遥。
第七十二章 你来啦
信天游的笑声极富感染力。
从懂事开始,他绝大部分思维都陷在冰冷的逻辑与计算里,第一次笑得如此畅快。
渐渐地,引得人人都跟着微笑了起来。
是呀,青天白日,哪有什么煞气!
纯粹是霸道的牛鼻子骗人夺宝,反正又不是自家的东西。哈哈……这厮刚才匆匆离开的样子,可不就像一根冒烟的木头?
少年的笑声渐悄,一部分人又开始离席。掐准了时间,估计逍遥子这时候该走出了珍宝阁,撞不着了。
本次拍卖的重头戏结束了,他们还准备逛一逛热闹,看一看城隍庙的擂台。
三分钟后,原本坐了五百多人的大厅里只剩下两百多个宾客,基本上全是白沙城人。
常来常往的商人、富豪,得给珍宝阁面子,提前走显得不恭敬。本地的武者修士,不像外来游客那样喜欢逛街购物。去城隍庙看邴虎耀武扬威,还不如看拍卖。反正离逍遥伯登台,还有一个时辰。
廖明站立于桌案后不动声色,等该走的都走光了,才不轻不重一拍醒木,道:
“请大家注意了……最后一件珍品的拍卖,现在开始。”
信天游赶紧坐直,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灵晶再珍贵,对他而言就是个废物。
苏果儿瞟了瞟少年俊秀的侧脸,忧心忡忡。他身上没钱,又不同意自己抵押金票,待会儿可怎么交割《仕女鹦鹉图》?
阳河双目无神,重重朝椅背一靠,身躯软绵绵往下滑溜,窝成一团。没拍下传说中的灵晶,后果很严重,该编点啥向徐公子交代?
说谎是个技术活。
有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肯定不能瞎编……对,就说不惧危险,豁出去举手时,中了妖道的定身术。连通幽六层的绍雄都倒下,自己肯定挡不住呀!再说,当时确实把手端到胸口,人人见着了。
廖明道:
“……这是一颗非常纯净的夜明珠,在上古时代又称‘随珠’、‘明月珠’。在太阳下晒半个时辰,就可以发一整夜光。光芒分为三层,最外一圈是绿光,中间一层是黄光,里面一层是蓝光,色彩缤纷……
“一颗堪称完美,无任何瑕疵的宝珠。唯一的缺点是,稍微小了一点……”
身为拍师,能够把一根稻草拍成金条才算本事。尽管要散场了,廖明依然不遗余力地进行收官之战,拼命鼓吹。
凶神恶煞的道人走了,强硬横蛮的童三带着兄弟们走了,陌生面孔的武者和游客也走了,大厅内的许多人又相互认识,气氛很轻松。
最后的拍品,往往不是重器。一位熟客见拍师把珠子吹上了天,笑问:
“稍微小,有多小?”
廖明的脸色有点尴尬,伸出大拇指后又赶紧又收回去,伸出小拇指,道:
“哈……比小手指头小。”
那人调侃道:
“直娘贼,躲躲闪闪的。是问你有多小,不是比什么小。老子还比楚山小呢……”
廖明憋不住,自己也乐了,笑道:
“实不相瞒,跟芝麻一样大。”
轰……
下面笑开了花。
宝石再完美,如果才这么丁点大,也不值钱!
谁家的,好意思拿出来正儿八经拍?
信天游没有笑。
民间把一些几乎无损反射微光的亮物称明珠,暗夜看上去朦朦胧胧一团,有时叫夜明珠。一些强辐射物体如晶质铀矿石等,夜里能产生幽光,也被称作夜明珠。
真正的夜明珠,其实是非常稀罕的萤石,内含稀土。吸收外界能量之后,电子便进入了高能状态。当它回落至低能,将释放光子,焕发出光芒。
即将拍卖的这一颗可以吸收太阳能,就是他妈的,太太太……小了。才芝麻粒大点,能叫珠子吗?蚂蚁点灯还差不多,什么照亮书页纯属吹嘘。
随想之间,脑海突然闪过一点绿芒,仿佛流星划破天际。
神识强烈波动,“召唤”感再次降临,却找不出由来,寻不到踪迹。
好比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繁华闹市,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唤自己。回头望去,只见熙熙攘攘,人如潮水……
剧烈的眩晕袭来……
信天游一定神,发现周遭的景物全部变了。
夜幕黑暗。
无星,无月;冷雨,狂风。
借着闪电,可以看见下方是一处庞大的建筑群。
飞檐上挑,脊兽咆哮。
檐下伫立着一排排执戈武士,沉默似铁。
远方可见草庐零星散布,或依山,或傍水。里面挤满了伤残的士兵,惊恐不安。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貌似凌空下视?
才一转念,又进入了一座高大空旷的殿宇。
下方两排食案,案后跪坐几十人。一边峨冠广袖,一边铁甲铜盔,都神情沮丧。陶碗中的酒水混浊,食盘里猪蹄的表面凝出乳白色油脂。
气氛压抑,无人出声。
殿外狂风呼啸,传入了沉闷回响,如远处的海浪拍打,一浪接一浪,无休无止……
油灯昏黄,令诸般颜色失真,依稀可辨人物衣饰与殿内的陈设以红黑为主。
电光从缝隙钻入,照亮帷幕后一排排按剑而立的魁梧武士。连缀的皮甲好似筒裙,从胸前一直垂至大腿。
殿角漏水,以铜盆承接,十数息才“叮咚”一下。
食案中间的绒毯,一直铺到了六级台阶的坛子下。坛中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据案跪坐,不耐烦地推开斟酒之人,自满一碗,平端伸出,冲下方喊了一句。
语音重浊,拗口。
依稀是在喊,“吃酒”。
众人闻言挺直腰身,端起碗。
武官们一饮而尽,甲胄碰得叮当乱响。文官那席有好几个蓄长须,用一只手把胡须撩起来再喝,样子颇为滑稽。
坛上的中年人意兴阑珊,只浅啜一口便搁下碗,击掌道:“舞来”。
然而,静悄悄毫无动静。
诸人等候了一阵子,面面相觑,目光中渐渐浮现惊恐。
哐当……
木拴断裂,大门“砰”一声洞开。
狂风暴雨灌入,帷幕翻飞,油灯熄灭多半。
一个盛装的丽人缓缓步入,云鬓高耸,环佩叮当。
看不清面貌,也看不清身形。
似乎一个无形力场存在于她周围,扭曲了空间,产生了透镜效应。又仿佛她身处极其遥远的地方,极其古老的光阴。投射于此的,只是一个虚影。
走过之处毫无水渍污痕,而灰土四散升腾,绒毯上纤尘不染。
手抓兽骨刚咬下一口肉的凶猛武将,眼珠子瞪圆,不敢咀嚼,更不敢吐出。
正在喝汤的老头子嘴巴微张,汁水顺着胡须悄悄淌下。
连坛子上面,顾盼间自有威严的中年人也端着酒碗微微颤抖,不敢饮,也不敢放。
电光闪烁,照亮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狂风扑入,被殿内的杂物阻挡,发出阵阵呜咽。
大门又“砰”一声自动关闭了,油灯大放光明。将人物、廊柱投影到墙壁,仿佛光怪陆离的黑暗森林。
一片死寂。
唯独殿角的水珠不受影响,叮咚,叮咚,叮咚……
女子走到殿中央停下,斜望虚空,道:
“你来啦。”
第七十三章 帮我
信天游闻言一惊,见到眼前的景物迅速虚化。
如同一张照片在飞快地淡化,颜色消失,图案消失,痕迹消失……最后,连照片本身也消失了。
一片空无,少年被弹了出来。
清晰的感觉“唰”地回归本体,他睁开了眼睛,有点晕眩。周遭的嘈杂声响像雷鸣一般灌进了耳朵,嗡嗡嗡嗡嗡嗡……
只见大厅前方的小侧门又打开了,一位娟丽的侍女端着托盘款款走出来,盘上搁着一个小小首饰盒。
少年傻愣愣了数息,眨巴眼睛,扭过头急切地问
“我睡了多久?”
苏果儿脸红了,忸怩道:
“你,你就打了个小盹,人家一直看着的……不,刚巧看到你迷迷瞪瞪,把眼睛闭上了,头往下一点……大约,不到半分钟吧。”
信天游骇然。
在梦里经历了至少一刻钟,现实里只过半分钟,三十比一的时间流逝。
不过,也不能这样计算。梦境是信息的传递,梦里的时间是一种心理感觉,跟现实没啥关系。
他对此并不陌生。
梦枕里的虚境便是这样,最后退出来的情况也基本相似。
当电量不足,或者芯片运行到某个损坏的节点时,信息的传递便会变慢、减少、缺失……最后彻底停止运行,把人“弹”出去。
但是在虚境里,本体可以与虚拟角色互动,改变虚拟环境,故事走向。而在这场梦中,纯粹是一个旁观者。
特别像置身于全息电影中……
也不完全是,至少宫装丽人就看到了自己。如同电影放一半时,里面的人物突然对观众说话,得把人心脏病都吓出来。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必须赶快找出原因。
丧失对身体的控制,简直太可怕了!
精神离开,躯体就成了空壳,无法动弹。别说前面近百的武者修士,连纨绔子阳河费点劲,都杀得死自己。而他,腰间正悬挂了一把修饰用的短剑……
信天游警惕地扫视了一遍大厅,没发现什么异常,把目光投向了厅前的小侧门。
应该就是在门里面,刚才产生了一股无可匹敌的神念,将本体意识突然抓进了一个诡异空间。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放了出来。
神识如电,一念万里,比飞剑要快得多。
对方是猫,他是老鼠,无处可逃。
呆在珍宝阁里,至少要比躺在大街上安全。
廖明道:
“……这件祖传之物,年代久远,起拍价一千两黄金……”
下面嘘声四起,有人喊:“直娘贼,咋不抢钱?”
廖明苦笑道:
“我们只是代拍……不瞒诸位,这颗‘西珠’的委托方是一位尊贵客人,规定一千两黄金起拍……珠子确实很漂亮,光芒可达一尺。这样吧,我把盒盖掀开一丝缝,请牟爷上台朝里面瞅一眼,以验证虚实……牟爷,请。”
西珠?细珠吧!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均心不在焉,等待草草收场。
珍宝阁为什么要把这件东西放在最后,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成交。普通的夜明珠,十两金子就买到。最好的价值千金,可至少有西瓜大,照亮一间屋。一粒小芝麻,实在丢人。
苏果儿托着腮,怔怔走神,很是犯愁。
拍卖马上要结束了,呆会儿怎么交割《侍女鹦鹉图》,珍宝阁会不会把信公子暴打一顿,再扭送官府?要不,我把金票借给他抵押……可就这样回去,画没了,金子也没了,娘会不会气死?
“帮我!”
焦急的喑哑声音突然在耳中响起,少女吓一跳,赶紧扭头。
只见少年站起身朝后退,两个眼珠子瞪得溜圆望向自己。脸色苍白,身躯以极高频率微颤。嘴巴却是闭着的,不知道声音从哪里发出。
“啊,信公子,你怎么啦?”
少女急忙站起,准备去扶。
“吼……不要说话,不要靠近我……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到一尺范围内,我会杀掉他们的……”
苏果儿又惊又怕,站住了。
总觉得少年后退的姿势诡异,像一个背后有绳子扯的僵硬木偶。
“吼……吼……不要让那个老头用神识来窥探我……否则,我会杀光楼上的人,杀光一条街的人……”
声音越来越低沉模糊,越来越弱……
似乎临时发现起了什么,他身躯剧烈挣扎,额头青筋像蚯蚓一般暴出。
“快……去……关……”
少年的脊背碰到了墙壁,就此停下。随即两腿微曲,身躯斜往左俯,沉肩,右手伸入衣襟内握住了狼牙的手柄。
这是一个标准的拔剑姿势,进入了一级战斗模式。本能替代了意志,自动行事。
本体意识则沉入了铺天盖地的黑暗。
两息前,强大的精神“召唤”又开始。这一次信天游有了戒备,也只来得及对躯体下达紧急指令,传音入密苏果儿。
信天游最后看了一眼少女,目光迅速涣散,眼皮合拢,头颅低垂。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的性命都捏在她手上了。
后面的宾客几乎走光,少数几个跑去坐前边的便宜空位,注意到这一幕的只有阳河。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子,嘴巴大张成了一匹河马。
少年的动作,太像人偶了。
平安侯有一个弹琴姬,装入灵石后可以弹出几首简单曲目,曾经展示给一干纨绔开眼界。
那人偶几乎乱真,技艺也不差,唯独动作不能像人一样连贯流畅。比方说简简单单一个抬手,它一节一节地上……
苏果儿茫然无依,却从信天游焦急的语气听出,他陷入了极度危险境地。这时候能够帮他的,只有自己了。
对,不让人靠近……
牟泥低头朝西珠盒子的缝隙里瞧了瞧,点头证实。
“确实很亮,不错。”
然后把整个盒盖打开了,又道:
“阿弥陀佛,也确实很小……某家的眼睛有点花,差点没找到。”
底下哄堂大笑。
廖明苦笑,晓得要流拍,几乎提不起精神报价了。
珍宝阁鉴定几次,珠子顶多值二十两黄金,盒子倒值五百两。其材质是深海硅木,最能阻隔神识,如同千年赤木芯最能阻隔灵气。
这本来是一个装剑丸的盒子,以防止修士窥测。估计后来剑丸遗失,便丢入一粒小夜明珠。也许有纪念意义,实际价值却不大。
若非送拍的那一位身份尊贵,曾拿出了不少珍奇之物,否则阁里才不想接这单。跟对方提出把两件分拆了拍,他却死活不肯。
廖明猜测,那哥们晓得盒子值五百两,误以为装的东西必然超过,于是定出了一千两的荒谬价格。
牟泥笑嘻嘻转过身,却没有立即走下台,望着厅后愣住了。
廖明一怔,也察觉诡异。
众人见到他俩这副鬼模样,纷纷扭头看。
第七十四章 他是我的眼
剧烈的眩晕如潮打空城,一浪更比一浪高。
拼命抵抗的信天游仿佛一叶扁舟,被一个铺天盖地的大潮压进了黑暗。
依旧是浓黑的夜,风雨小了不少。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石坪,远处可见花草树木、楼台殿阁向外倾倒,犹如平地爆开了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马嘶人吼,残兵败将惊惶撤离。
房舍燃起大火,烈焰熊熊,浓烟滚滚。碎瓦断梁中不时有人爬出,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鼓声响起,沉闷而单调。
凝重处仿佛空气霜冻,急促处又令人喘不过气,一颗心简直要从腔中跳出。
这是法鼓,也是战鼓!
四个戴狰狞青铜面具的人从残破的殿中雁行而出,走到场边按东南西北方位盘腿坐下。
紧随四人之后,几百个戴青铜面具者黑压压出现。
光影浮动,场中心的宫装丽人冷漠地看着。风盘旋,雨飘散,靠近不了她方圆一丈。
“巫咸,才几年你就老得不成样子,看来日子不好过。”
丽人开腔了,无任何情绪波动。
东方那人摘下了面具露出花白头颅,双手按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呜咽道:“神女容颜如昔,老奴今日得见,欢喜涕零……”
“巫咸,楚蛮云番本是一体。自出云山后,你一步错,步步错。”
“神女,老奴不能让你倒行逆施……”
“何为逆,何为顺?你巫咸坐拥奴娃无数,可知他们也是人?我一生行事,只问内心,何须看世人脸色。逆水中流,我自争渡,谁可阻挡?”
“神女乘云气,御飞龙,凡夫岂能阻拦?可天道报应……”
丽人大笑,凌厉霸气,道
“哈哈哈,我不惧雷劫。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害怕我渡劫成功,再无翻身之日。巫咸,栖云国请你护法,不过是充当阵前的灰烬。我已杀掉十万兵,要灭六国修士。今日楚蛮几乎死绝,只剩下云番这支遥远的亲戚了……你们走吧……
“云气我常乘,从未见飞龙……很想知道,麒麟、凤凰、飞龙这些远古神物,老子、如来这些远古神人,究竟去哪里了。北斗七星高,牵牛织女遥相招。很想知道,星光闪烁,到底在传递什么消息。也许过了今夜,再也无法实现。但我会留下一缕神念,传给千年后的少年……他是我的眼,将代我跨星海,历大千,入无穷,见终极!”
巫咸捶胸痛哭。
“神女,何必如此,退一步海阔天空。漫漫修行路,无不求长生……”
丽人摇了摇头,道:
“族人惨死于屠刀之下,我岂能苟且求长生?休要多言,来战!”
信天游看得心摇神移,知道丽人是谁了。
这竟然是一千二百年前的,一幕真实历史场景。
那时候华国只是邻北的一个小国,往南往西的广袤区域内,还有六个王,
相传,云梦之南,楚山之东的西女国,国主里出了一位修行天才。年纪轻轻便踏入融体九层境,号楚山神女。
其余六国被压制得喘不过气,又因为神女强硬推行男女平等、赦奴等荒谬政策,惶惶不可终日。一旦等她渡劫成功,均只能匍匐脚下。
于是,五国趁着神女闭关修炼之际,联军击破西女国。
神女半途而废,强行破关而出,宛如修罗。灭掉十万兵,流血一千里。
殊不知,这是修士们精心筹划的一场阴谋。趁机围困狙杀,想借天道之手消灭她。
可五国修行者还是低估了神女的强大,纷纷陨落。但神女也在战斗中泄漏了气息,引发天雷,香消玉殒。
迟迟按兵不动的华国趁势而起,枭雄华龙扫平西南。华国目前的五郡,其实就是以前的五国。最偏僻的西女国因为紧挨着宁水,被改为西宁县。
歌谣里唱,“六王毕,四水一。楚山兀,白沙出……”,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悲情传奇。
信天游猜测,上个梦中见到的那群人,恐怕是倒霉蛋栖云国王庭了。
一千二百年过去,神女寄予希望的少年可曾出现?
把时间继续往上追溯,这片区域被中原文明视为野蛮之地。土著只有两支,云番与楚蛮。一度通婚,关系还不错。却不知什么原因,两族后来又断绝了交往。巫咸应该是阿莎的祖宗,不晓得活下去没有。
鼓声再起。
巫咸重新戴上面具。
众巫齐声怒吼,气势冲天。
信天游明白,作为计划里重要的一环,云巫必须缠住神女,否则其他修士饶不了他们。却谁也没料想到,最终的结果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修士统统陨落于今夜,少数逃走的小萝卜头,也被华龙杀得干干净净。
细雨如丝,微风拂面。
几位大巫衣衫鼓满,头顶白气蒸腾。小巫们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地面上的落叶嗖嗖退去,青砖石板上纤尘不染。
广场中心凭空出现了一个梦幻般变幻的巨大气泡,犹如铁狱华盖。外隔天机,内绝气息。
几片正在飘扬的树叶,立刻化为齑粉。
“哼,雕虫小技,想困住我?”
丽人屈指一弹,“华盖”瞬间模糊,巫师仰倒一大片。
伴随“呜哦”的凄厉呼啸,每一个人都咬破舌尖,用疼痛和鲜血刺激潜能。
气机顿时如怒涛汹涌。
雨丝倒卷上天,积水渐厚,在广场的上空形成了一汪浅浅湖泊。
“萤火之光,敢与皓月争辉?”
神女冷哼了一声,缓慢而坚定地把手掌向前推去。
气机愈发紊乱了,仿佛一个被压缩到了尽头的弹簧,退无可退。
巫师们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如跳傩戏。顶在最前方的四名大巫,青铜面具的眼洞中有鲜血流出。
丽人却轻抬皓腕,向天空击去。
广场中的气机被她牵引着直冲云霄,犹如一线青光,去势如电。
数息之后,云霄深处才传回一股开天辟地般闷响,震得所有人耳中一静,脑海空白。
仿佛核弹爆炸,冲击波横扫四方。
黝黑如漆的夜空,被硬生生推出了一块百里方圆空白,露出了瓦蓝天幕。
繁星闪烁,银河流转。
砰……
广场上方的悬湖狠狠砸下。
巫师们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有的面具被水流冲落,有的瘫软在地……
神女巍巍如山,沉默不言。
须臾风停雨住,夜空如洗。
三百六十五名巫者重新排列好队形,由盘坐姿势改为跪倒水洼,在巫咸的带领下朝石坪中心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言不发离开了。
这场战斗,更像一个不得不进行的隆重仪式,是做给别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