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节 新宰相
劳苦功高的曾会,依然还在‘病’中,每天昏昏沉沉的,郎中告诉他,是累过头了伤了神,放松下来就会病倒,还好是发现的早,这至少要再多休养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郎中心里明白,什么时候能恢复,要看刘巡察什么时候回汴梁。
或是,灵州那边的大事定了。
汴梁城,寇准催着向敏中出行。
向敏中才从坑里出来没多久,就是去年的薛惟吉寡妻柴氏案,历史证明,老向是被冤枉的。
真实的历史上,李沆没有致仕,是病死在任上。
刘安这只小蝴蝶还挺厉害的。
向敏中成为相公,他自己都些不相信。
但他确实是一位良臣,性格端厚、平易近人,非常的有智慧,而且精通民政。
寇准推举他,就是为了西北。
向敏中出行前,寇准特意在醉仙居请他喝茶。
醉仙居门前向敏中问寇准:“寇相公……”
向敏中一开口就被寇准制止:“称我为刘大官人,你便是米大官人。”寇准说罢,指了批两人身上的常服。
寇准是谁。
在整个大宋都是特权阶层,在醉仙居更是。
两人在正门迎客楼只看了一眼,这里的人数吓到了向敏中:“这里,竟然这么多人在等候。”
寇准没说话,拉着向敏中往侧门走。
进了侧门寇准才说道:“刘安此子,一杯茶五十贯,却有人挤破头。为什么,进了院中你便知晓。”
如果说非醉仙居内部人员,能不花钱进摘星园的,寇准是第一人。
寇准只是亮了一下刘安给他的一面小金牌,立即就从贵宾通道走侧门入内。
今个,也没有高呼什么凭什么有人不排队从侧门进园了。
普通的小商人,每个月上报自己的店铺数据,可以领一张三十五贯的代金,以及一张茶点套餐赠。
这些小商人,基本是打算一个月只来一次的。
八百贯的大商,不限次数,每月有五张茶点,同样要共享自己商行的出货量、仓库存量,以及货物需求量。
大宋的商人把诚信看的比命还重要,店铺的招牌就是名声。
上报的资料,可能会有账目的误差,但不会作假。
寇准进来的时候,正见到大牌子上换数据。
汴梁城的民仓粮食存量出现了大变化,西北有十个州求购粮食,汴梁的粮食开始往北运。
而后,挂出了一块四千张鼠貂皮的信息,以物易物,要求上等丝绸制品,交易地点在灵州,先到先得。灵州代刺史开出陌钱四分(就是百分之四的交易税)关津三分(百分之三的流通税)以及,自秦州开始,沿路五州各一分至三分不等的护军钱。
向敏中知道什么是陌钱,什么是关津,护军钱却是不知道。
向敏中问寇准:“刘大官人,这护军钱,难道是州府私下设卡,这个要不得?”
寇准没回答,招手叫过来一名伙伴:“什么是护军钱?”
“各州派兵保护商户安全,帮助运输,出车驾、出船只,依货物贵重程度收的辛苦钱。运输过程中,若货物受损,各军照价赔偿,若被贼人抢走,亦赔。”
寇准挥了挥手示意伙计可以退离。
向敏中问:“这合乎律条吗?”
“律条上有说,不行吗?”
寇准感觉自己越发的了解刘安了,法无禁止即可为。
刘安读书是个人才,很会踩这种灰色地带。
寇准看了向敏中一眼:“若你感觉不好,亲眼看到再论。”
“是这个理。”向敏中要亲自去西北的,他要经过这些个地方。
汴梁、西京、京兆这些地方周边是非常安全的,但远的地方很难说。
寇准和向敏中在这里只待了一刻钟,听了听大小商人们之间的讨论,看到不断变换的信息牌,便离开了。
寇准带向敏中到这里,只是为了让向敏中对刘安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见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豹。
虽然这词现在没有,但寇准便是这个意思。
刘安若知道寇准这么想,肯定会说,海上冰山,你知道下面有多大?
向敏中离京,轻车简从出京,没带别的,依寇准的建议,建了金子一箱,铜钱三车,绢五车。
既然各州军能护商,便能护官。
给点钱便是了。
这一日。
向敏中的车队到了京兆西四百里的凤翔府。
在过关卡的时候,向敏中并没有亮出自己的相公身份,只说是普通人,要往西北去。
有一个小军官上前,身后的有士兵背着一块铁牌。
铁牌上的字是硬生生砸上去的,这东西有个新称呼叫铁。
“客人要护军吗?你车上带这么多钱,还有绢。”
铁上详细写着收费标准,以及赔偿标准。
用铁是一个态度,代表这是铁规矩,一字也不会改,出了问题,铁上规矩论事。
向敏中问道:“不是说,到了秦州才有?”
“我们这里三天前才有,我家刺史专程去了秦州求学,回来便请工匠打造了这铁,然后拓印,送给五位刺史查验,无误,三天前才开始执行。凤翔府到秦州,比起秦州再往西更安全,所以我们收的少。”
向敏中没再问,也没想过要见凤翔刺史,给身边人说:“给钱。”
钱付了,立即有五辆大车过来,这车比起向敏中的车更大,更宽。
将货转运到他们车上,向敏中的马车,还有马可以自带,也可以留在这里。向敏中一算,自带车马,路上还要花草料钱,比起寄养在这里贵数倍。
当下也就把车留下了。
再次出发,向敏中突然发现,这车比自己的车更快,更舒服,而且拉货还多。
走了一日,向敏中到晚上准备向这些护军询问些事,可到了夜营的地方之后,却见几只军中的百人队也到了这里,还有许多商人也在这里过夜。
看这夜营,似乎是在空地上新建的一片区域,屋子的土还有湿的。
向敏中四处走了走,感觉这里至少有四十多只大小的商队,人数过千在这里夜营。
第六十二节 浪起来
向敏中给了自己这边护军队正一小吊钱,护军队正一摆手挡下了:“依规矩,这钱若到地方,您看着好,可给每人最多五十钱的赏,路上不能收钱,而且也不能多,多一文一鞭子,这是刘巡察给兰州军定的规矩,我们刺史也套用了。”
向敏中点了点头,让身边随从将钱收了起来问道:“这夜营的地方,都有军中派兵守护吗?”
队正往远处一看,摇了摇头:“他们不是守夜营的兵,他们是剿匪的兵。只是在这里过夜,领补给。”
剿匪?
向敏中想了很久,也不记得朝廷有下过剿匪令。
他可是知道,许多州府都不愿意出兵剿匪,花钱花粮抓几个小匪,不合算。
这里竟然在剿匪。
这事,可以给凤翔刺史记一功。
队正拉过个年轻人:“这娃子以前就是匪,不过入匪的时间不长,只有三个月。马车驾的好,在护军作三年车夫,便不再是匪,可领民籍。一个月领十贯,管吃住。”
这小家伙是幸运的。
第二天,向敏中就见到不幸运的。
此时,向敏中才发现,这里的路与其他地方的路不同,这里用碎石铺路,一群带着镣铐的人正在砸石头。
队正告诉向敏中:“这位官人,这些便是恶匪,我家刺史和秦州刺史学来的,这叫劳动改造,源自刘巡察的建议。”
继续走。
还有女匪,女犯,开荒种田。
队正又说道:“凤翔牢里已经没有犯人,最近一个强壮男犯人的价格涨到了每月三贯钱,我家刺史正在从庆州买犯人回来修路。”
一边闲聊着,转眼就到了秦州地界。
换人,换车。
换有秦州的护军接力,那位队正到自己所属的营,等着回程的任务。
向敏中突然发现,竟然比自己预计的快了两天。
怎么能这么快?
秦州的更快,更好,修路的人比凤翔更多。
向敏中亮了身份:“我要见秦州刺史。”
“回相公的话,我家刺史在凤翔,庆州、熙州的刺史也在凤翔。具体公务,小的就不知道了。”
向敏中想了想:“那,继续出发吧,尽快赶到灵州。”
这边负责的军官打算退钱,向敏中拒收:“既然定了规矩,又没有违宋律,任何人都要守,出发。”
负责的军官加派了十名真正的精兵随行,又写了条子给熙州的那边的军官。
几位刺史这会在干什么?
数钱!
凤翔府北边一处山脚下,这里一连排的匠设正在建设之中。
几位刺史投资的大生意,更在如火如荼的开干。
几个州把最优秀的铁匠、铜匠都派过来了,在这里生产更新一代的轴承,石墨铜轴承。听起来很高端,其实制作起来不算难。
优秀的大宋工匠已经制造的第一代,现在各州护军用的马车,就是这种轴承。
准确的说,是一个套子。
靠石墨来润滑。
第二代已经试制成功,正在进行测试,马车拉着石头绕着圈的狂奔,换马不换车,测试使用极限。
再说向敏中。
这一路的见闻,他写了一本书,很厚的一本。
一路写到了灵州。
远远的看到灵州城的时候,突然,一阵激烈无比的鼓声,然后远远可见旌旗挥舞,然后是无数人的高喊之声。
“快,快。”向敏中催着。
灵州段的护卫队正也急,催着车队加快速度。
刘安,站在平地上,头上戴着插满五色鸟毛的帽子,身上披着大红色的丝绸披风,身上穿着一块牛皮马甲,脚上穿的是的乌兹版的鹿皮靴。
脸上,画的和鬼什么区别。
刘安张开双臂,示意周边尽情高呼。
呜……
六谷的八尺长号吹响了,周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刘安一弯腰捡起铜喇叭:“今个,争霸赛最强一战。白衣的是折家军、绿衣的是阿厮兰汉卫队。谁能夺冠呢?”
欢呼声,叫骂声,吵闹声震天而起。
场上两边,最安静的却是折家军与阿厮兰汉卫队。
他们派出的六十人,无比沉默的坐着场边,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
刘安将一只长形的马皮球高高举起,然后放在场地中间,在欢呼声结束之后,刘安手一挥:“最强争霸,开始。”
双方那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变的杀气腾腾,二十人走向场内。
向敏中一头大汗的赶到的时候,他眼见的一幕惊的他差一点晕倒。
只见两边二十名精壮的汉子,如同狂奔的野牛一样撞向了对方,瞬间场中尘土飞扬,然后就见有抱摔的,有飞扑的。
向敏中身边有一人高喊:“漂亮,折家军牛老五的蟒蛇抱摔。”
刘安版,橄榄球。
场上打的火热,场边的人比打球的还累,敲盾牌的、砸铁棍的,什么声音都有,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向敏中擦了擦头上了汗,心说刘安的上述不是说,阿厮兰汉派兵过来讨说法吗?
眼前这是什么?
粗野,这般粗野。
可仅仅两刻钟后,听懂规矩也算懂球赛的向敏中也忍不住高喊了几声,还抢过一面盾牌用力的砸了几下。
好爽。
一边看台上,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阿厮兰汉对刘安说:“你说那个种白花事,我安排人回去查问过,宋国真的一年收八十万贯的白花?”
“老哥,一百八十万贯,只要你有,就收。你听我讲,衣、食、住、行。这四样东西,只要人活着,就没有不需要的。咱们换个说法,就说你的兵,穿兽皮换成麻布,再换成白花布。你说还会再穿兽皮吗?”
阿厮兰汉猛点头,他知道刘安说的没错。
刘安继续说道:“等穿了上等细麻布之后,人还想穿丝绸呢,这就是人。”
“没错。那我就安排人加种一百万亩白花。”
“老哥,小气了不是。你是大汗,没五百万亩你好意思说,你要种白花,想一想你那一百多里的马群,那才叫霸气。一千万亩白花,我想办法给你搞二号宋弩每年不低于五千副,如何?”
宋弩。
这东西天下闻名。
用后人的话说,这东西等于卡拉什尼科夫步枪。
第六十三节 断箭为盟
一号弩刘安不敢,也不愿意,那是宋军的至宝,特等弩,特重弩同样不会给,这是神兵利器。
火器之前,远射兵器的最高峰。
五千副弩。
阿厮兰汉伸手一挥刘安的肩膀:“好,一千万亩,我保证五年内达到,你说的,有多少收多少。”
“安心,除非我死了,朝廷不收,我自己收。”刘安递给了阿厮兰汉一瓶葡萄酒。
两人乐呵呵的一碰瓶子,一口吹下。
放下瓶子,刘安又说道:“还有,棉杆什么的,我都有。”
“不给你,那东西可以当柴烧。”
“给我,回头我找一找,给你更好的柴,我大宋烧石炭。我知道一个超大的石炭矿区,但咱们现在谁也不敢伸手,到时候,一起下手。”
阿厮兰汉笑的有些诡异:“你挺有意思,这矿区在辽?”
“哈哈哈。”刘安大笑几声,再不接话。
“行了,说在那里?”
“佘王城。”
“到时候,你送信过来,你能带多少人,我给你派多少人。”
刘安又递了一瓶葡萄酒:“一言为定!”
阿厮兰汉从护卫那里抽了一根箭,将箭折断,一半给刘安:“断箭为信。”
“好。”
又一瓶,一口吹。
十天时间,刘安不知道喝醉了几次,终于忽悠阿厮兰汉在天山大力种植棉花。
只有将游牧变成农耕,将来才能成一家人。
这便是刘安的想法。
场上,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铜盆里的水没有多少了,折家军还有两次进攻的机会。
刘安呢。
却不动声色的给折惟昌打了一个手势。
阿厮兰汉看到了,他装作没看到。
换成是他,在这个时候,也会给部下打手势,这宋国与西州第一场最终对局,还是平局的好。
下次,再分高下。
折惟昌明白,比赛什么的就是一个乐子。
大事是结盟。
场上的人都有过交待,依然激烈,但最终时间耗尽,平局结束。
向敏中见到刘安,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
没办法,刘安醉的太厉害,连郎中都给开了药。
向敏中到灵州的第三天早上,刘安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这是补药。王曾呢,则坐在圆凳上:“李相公致仕,向相公入职第一天就离京,我能打听到的就是,为你而来。我查问过了,没有消息流到汴梁,所有的消息都是咱们安排好的。”
“曾会呢?”
王曾回答:“向相公到的那天,我就派人去了夏州,想来今天已经往这边走了。”
刘安将那碗药喝了下去:“你说,等曾会到,还是不等。”
王曾反问:“你感觉怎么样,这些天喝的真不少,换成我估计已经病倒。”
刘安笑了:“假睡的人叫不醒,假醉的人……你懂。”
王曾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估计咱们要回京,我的意思是,中午你见向相公,这里有些我打听到的细节,你速速看一遍。”
刘安快速的看着,向敏中一路过来的事情,都有军方的人记录,并且汇报了过来。
刘安看完,王曾接过就把这叠纸给烧了。
“怎么样?”
“我认为,依然不说实话。”
王曾却说道:“我信得过向相公,向相公一心为民。”
“这与信得过,信不过没关系,账目依原计划准备两份,一份朝廷,一份给官家。给官家的要真,给朝廷的,不但要假,而且要错误百出。”
王曾问:“你有把握?”
“有。”
“好,我去安排。”王曾起身离开。
中午的时候,刘安与向敏中见面的地方在城外,裴济的坟前。
刘安到的时候,向敏中刚刚写完一篇祭文。
见刘安到,向敏中将笔放在笔架上:“裴公高义,为大宋力战而死,当留芳千古。”
刘安站在向敏中身旁:“人活着才能享受荣誉,这些年为大宋而死的良臣不少了,此时此刻,向相公认为,灵州当初,应该救,还是不应该救呢?”
向敏中没回答救,或是不救,只说道:“我一路见闻,在表明身份之后,也去查问了各州府。灵州在,仅往来客商为各州府就带去数万贯的收益,秦州听闻增加了五户的活计,有活作,就有钱挣,就可冬有衣、有粮、有炭。”
刘安又说道:“向相公,边市没得官家允许,下官却不得不开。西州有关市,便是友。无关市便是敌。请相公体谅下官的难处。”
“此事,我会在朝堂之上,为你进言。”
“谢向相公。”
刘安又说道:“向相公,灵州、夏州、兰州。这三州政务堆积如山,曾会累病了,王曾也累的瘦了十几斤。朱严翻译文书,已经十日没有出屋。下官要人。”
向敏中点了点头。
他昨天已经见到灵州城低级文官是怎么作事的。
辛苦,非常的辛苦。
刘安不苦呢?
向敏中心中认为,刘安更辛苦。想刘安为了说服西州,听闻这些天醉的连医官都在劝,天天喝药。
这只是身上的苦。
两国使节交锋,内心承受的压力更苦。
向敏中已经想好,回汴梁好,要给官家进言,刘安有功,大功。
刘安两世为人,很会来事。
向敏中清廉,而且爱民。所以刘安在陪着向敏中祭祀了裴济之后,立即把向敏中带到了自己办公的屋。
一进屋,向敏中倒吸一口凉气。
文书堆积如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向相公,你既然来了,有几件大事,还请相公参详。”
“第一件事,边市税务问题。第二件事,灵州城扩建事宜。第三件事,灵州主官职责。灵州不同于内地的州府,这里风头浪尖之地,而且极容易发生贪污等事件,一但出了问题,就是外交问题。然后第四件事……”
这些是刘安与王曾商量好的,十件事,件件都能让向敏中头疼三五天。
而且每一件,向敏中就算是宰相,也不敢作决定。
向敏中不知道的是,刘安与乌兹、六谷、西州有一份口头秘约,若灵州主官敢胡来,坏了规矩,先杀。
杀完了,再和大宋谈判,基本上,大宋会换一个新官过来。
但杀的时候,大宋这边的秘密监督人,是折家军与清远军。
所以,十件所谓的大事,纯粹就是给向敏中准备的。
第六十四节 回汴梁
几天后,曾会到。
曾会到灵州,向敏中也变成了黑眼圈,他确实爱民,确实勤于政务,大小事情他都会过问,结果把自己累的连喝水都没力气拿碗了。
曾会倒不可能说刘安的坏话,他只是紧张那几件事情。
可在向敏中面前,曾会不会提。
曾会也有自己的节操,既然刘安出来是主官,在没有原则性错误的时候,曾会不会反驳刘安的决定。
只是曾会对开边市,依然心有余悸。
他怕,怕朝廷对些事不满。
向敏中一句话,让曾会安心了。
向敏中说道:“情形逼人,不得以,却有奇效,功在社稷。”
向敏中又吩咐道:“本官也是心力交瘁,这些公务靠这里的人手不可能处理完,告诉刘巡察,立即回京,本宫会请官家速派得利官员前来,还有将这里所有的文书整理打包,朝议!”
“是,下官领命。”
走,自然不能说走就走了。
又开喝一次,刘安是躺在马车上离开灵州的。
四位将军还不能撤,夏州那边还要他们稳住,向敏中也不敢作主,他要回去朝议。
出了灵州,王曾借口照顾刘安,坐上了刘安的马车。
王曾一上车,刘安就坐了起来。
“又假醉。”
刘安呵呵一笑:“葡萄汁若能把人喝醉了,那要喝多少。王兄若不知道我假醉,会上我的马车。”
王曾也呵呵的笑了,然后从怀中抽出一本账册:“你看看。”
一本假账。
刘安一边翻,一边乐呵呵的笑着。
灵州是从谁手里买回来了,说穿的,是从拼命战斗的大宋士兵手里买回来的,但花了才二十一万贯。加上正常的赏赐,出征补贴等,也没有超过三十万贯。
这和刘安所说的,三十万贯买回灵州,价格是合适的。
至于潘罗支那十万贯。
真相是贸易额。
将军们拒绝领大赏,比如折家一位小将就没要杀党项一主将的三千贯人头费,换成布匹、牛羊分赏给了士兵。
潘衮等人,若要分,他们这些人能分数万贯。
他们也没要。
分给了这次出征的禁军士兵。
回汴梁之后,他们会有朝廷的赏赐、加封,再拿这份钱,都认为不合适。
刘安翻完了账册,真的是错误百出。
不过,挺好。
刘安合上了账册:“王兄,回去之后,接下来是收拾大理的时候了,他们敢在大宋危难的时候发我大宋的国难财,不让他们出点兵,你说这事能忍吗?”
王曾靠在马车的厢板上,淡淡的说了一句:“刘兄,还有安稳些日子吧。就灵州这事,朝堂之上至少要吵足半年。”
刘安却说道:“正因为我烦他们吵,所以才要生事啊。”
王曾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有预感,李相公致仕怕没那么简单,只说是年迈,可我没收到家里的消息。”
王曾比刘安幸运。
订亲之后,至少和李沆的女儿见过一次面,还说过几句话呢。
所以,李沆的女儿没有半点消息,也没有提过他的准岳父生病,所以王曾才有所怀疑。
刘安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王曾:“我后悔了。”
王曾吓了一跳:“刘兄,有什么要紧事?”
刘安盯着王曾的眼睛:“早知道,我就把你说给寇相公家,寇相公的侄女了。李相公眼下致仕,你没有相公作岳父,这多可惜。”
“你!”王曾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刘安裂开嘴笑了:“男人作事,别前怕狼后怕虎,消息很重要,但消息多了反而乱了心。”
王曾明白了,很严肃的点了点头:“受教了。”
这时,刘安又补充了一句:“话说,我给你准备了许多礼物,回去之后,李相公的门生故吏,你赶紧走动一下,朝堂之上他们会骂我,但肯定不会骂你。”
“你!”王曾真是被刘安气到了。
终于,汴梁城已经在眼前了。
刘安站在马车顶上,张开双臂高呼:“汴梁,我回来了。”
后面马车上,向敏中放下手里的公文,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好象,忘记了点什么?”
一个八品的随行小官说道:“相公,你原本打算看关市的,还有看关市的货物。”
“啊,忘记了。”向敏中不是忘记了,而是刘安硬是把他的精力都消耗在了堆积如山的公文当中,那有空去想看货场。
刘安站在车顶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汴梁城门。
刘安知道。
西北的战斗不算是真正的战斗。
真正的战场,在汴梁城中。
那么……
来吧!
四位领军的将军,依爵位、军衔,从高往下排分别是石、曹、杨、折。
刘安没敢让他们回来,借口夏州怕乱,派兵暂保平安。
一来是怕口风对不齐,二来怕他们顶不住朝堂之上的唾沫。
刘安从来没有这样的激动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是第一次。
这是一个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场,刘安自己笑了,有一种单刀赴会的豪情壮志
可刘安不知道的是,另一场战争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打响了。
摘星园内。
一个小商人在刘浪面前很是恭敬的双手奉上一只画卷。
不是送礼。
画卷上的女子也没有得罪画师,很美。
“赶出去。”
开口的不是刘浪,而是一位皮货商人,汴梁城三大皮货商之首,河东吕家。
那小商人没被人赶,自己走了。
宋朝是唯一个,农、商同级的朝代。刘浪算自己的身家,比起这些穹桅巨舶,安行于烟涛渺莽之中,四方百货,不趾而集的大商来说,只能算有间店铺。
可此时,却不同。
因为,刘浪的儿子叫刘安。
吕公远,吕家派到汴梁的话事人。
“刘大官人不怪我吧,这等小门小户,是配不上刘巡察府里一妾位的。”
“不怪,不怪。以茶代酒,吕兄请。”
“请!”
吕公远喝完茶,亲自用双手递上一份文书,刘浪接过一看,竟然是名单。
吕公远说道:“五百工匠,助新摘星园动工,别和我提钱,请我喝酒。”
刘浪很郑重的施了一礼:“谢过。”
第六十五节 皇帝是个好皇帝
那份管工以及工匠的名单刘浪接下之后,有人来到刘浪身旁:“大哥儿回来了。”
大哥儿,刘浪的长子刘安。
刘浪大喜,和在坐的这些人告罪之后,小跑着就往外走,儿子回来了,这可是大喜事。
刘浪离开后,汾城的粮食大商候悦江问道:“这新的摘星园,吕兄不想占个份子?”
吕公远淡然一笑没接话。
倒是一位年轻一些的,来自江南的萧家萧平说道:“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醉生梦死,只知道没抢到花魁的鞋子和人大打出手。”
萧平一开口,所以能坐在这桌的人都看向了他。
萧平继续说道:“十七岁啊!党项占灵州的时候,朝堂之上那些人连个屁都没放出来了。这位哥儿说买回灵州,我那天还嘲笑过,咱们大宋怎么了,这不是笑话嘛。可现在呢?”
可现在呢?
众人沉默了。
萧平一指候悦江:“你敢动摘园星的心思,我萧家就和你不对付,你说,还有没有人要和你不对付?”
吕公远这才开口:“刘浪,他这次作了许多生意,可却没碰半下我等的财路。羊皮,上船第二天,我原本只是想商量一下,他连价都没还,直接就给我了。这不是怕我,而是咱们探花郎,不想下场打球。”
“吕大官人,高明。”
吕公远猜的没错,刘安就是不想成为球员,只想当球会主席。
吕公远摆了摆手:“貂皮我家分出一半,后续,我吕家只要每年两千五百张,其余的作皮货的,咱们商量一下。还有,灵州要五十万担粮食,这事要抓紧了。最后劝各位一句,记得,咱探花郎家的大娘子,是潘家嫡长女。”
“是,是。”
小商人想送女去巴结,大商人可不敢作这事。
潘家。
再说眼下最高就是三品官,可潘家有多大势,这汴梁城中不了解真相的,未必知道这水有多深。
当今汴梁城,武勋公爵府,李家、石家、曹家,接下来就是潘家了,虽然潘家的女儿死了,那可是真真的皇后封号,所以这四家绝对是武勋排在第一序列的。
然后还有郭家、王家、张家、康家。
杨府,最多算第三序列,因为他是降将,并非开国武勋。
只是杨家,这几年,能打。
敢往刘安家里塞人,吕公远很清楚,潘大娘子与刘安这才刚成亲,这会塞人,激怒的必然是潘府,这不是找死吗?
可不知道死活的人,还真不少。
画卷都有人托了人情,送到了潘秭灵这里。
刘安回汴梁,他是官,肯定不能先回家,他级别够,所以第一时间要进宫。级别不够的,去吏部交差事。
皇宫内。
刘安是带着一只藤箱入宫的,在宫门处。
“刘巡察,箱中何物?”
宫门守卫的禁军有检查的权力,刘安说道:“党项夏王宫内的几件珍宝,作臣子的自然要来献给官家了。”
禁军打开箱子,这那有什么珍宝,这藤箱内装了满满一箱的文书。
禁军把箱子都翻到底了,也没见到什么珍宝。
可是,禁军没再问。
他们检查的目的是,没有带违禁的物品入宫,其余的不管。
然后,刘安的入宫记录上就写的是。献礼,党项夏王宫珍宝。
重新装箱也没让刘安动手,刘安却问了一句:“几位哥儿,若有人问?”
“没人问,记不得今天当值的是谁了?”
刘安笑了笑。
一名禁军还帮刘安扛着箱子往皇帝的书房走。
皇宫禁军,几乎全是老军,百战老兵。
禁军的武官,与四大武勋世家有着非常深的联系,就算不是四家的子弟,也是曾经军中的部下。
刘安,潘家的女婿。
皇帝内书房,刘安见礼之后,皇帝就吩咐当职的太监:“备宴,朕要亲自为刘巡察倒一杯酒。”
当职太监很懂事,自己离开,还把小太监也带走了。
刘安这才拉着箱子上前:“官家,这箱子在入宫的时候,我请禁军帮着写成了珍宝,反正珍贵的典籍也是珍宝。请官家体谅臣的为难,因为这一箱才是这次臣在西北的真相,给吏部、兵部、礼部交的,渗了假。”
刘安敢在皇帝面前把这话挑明,皇帝非但没生气,反而好奇了起来。
“官家,这是真账。”
刘安给皇帝的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各项收入与支出。
上面写的清楚,卖战利品换了多少钱,查抄党项夏王宫、国库、李继迁三族有多少钱。
接下来是,刘安给士兵多少钱,给将军们用来犒劳士兵花了多少钱。
然后安抚党项九大氏族花了多少钱。
安抚夏州、灵州。以及,还有几个被党项人攻占又抢回来的大宋城池百姓花了多少钱。
修建一些必要的设施,以及大宴六谷、西州重要人物花了多少。
这才是一本真账。
而后,还有结余约四十多万贯。
皇帝看完之后笑了:“你带去的四十万贯,非但没用,还多出来了。”
“官家,党项王宫,还是有料的。”
“官家,再看这一份。”
这一份是各州汇总的,修路、剿匪、组建护军花的钱。然后是商队往灵州去,他们依宋律收的合法税收。
然后是灵州关市,两个月的税收,以及六谷、西州方面分有的配额等等。
给皇帝看完,刘安把藤箱完全打开:“官家,那两页纸只是总账,臣这箱里是细账,还有几位将军写的领兵相应奏报,还有……”
皇帝一摆手,他不听了。
细节有什么好听的。
刘安带了四十万贯出门,回来反而多出来一些,然后关税的收益实实在在会在年底汇入国库,这就够了,细节什么的,还不如听刘安闲来慢慢讲故事来的有趣,这一箱文书,要看到什么时候。
皇帝亲笔写了一个封字,然后把藤箱扣上,将封子粘到箱扣处。
“安哥儿,今天陪姑丈好好喝一杯,明个你休息两天,第三天清晨,姑丈在朝堂之上听一听你那渗了假的事,回来再看真的。想来必会很有趣。”
皇帝是个好皇帝。
他人好,也心善。
第六十六节 好皇帝送礼
皇帝是一个好皇帝。
当然,也勤政。不过他所谓的勤政呢,就是每天都会听三相汇报工作,然后对重要的文书作出批示,让他把那一箱文书看完。
不可能。
皇帝很喜欢刘安那两页纸。
皇帝只是没好意思说,要那一箱干什么,重点的两页纸朕看了,这就挺好。
如果满朝文武写公文,都先挑重点来一页纸,而不是那厚厚一本书那应该有多好。皇帝只是妄想了一下,便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御宴。
不,皇帝拉着刘安的手进屋之后对当职太监说道:“记,家宴。”
皇帝每天干什么都会有详细的记录。
这次应记为御宴,皇帝却改为家宴。
皇帝拉着刘安的手让刘安坐下,亲自为刘安满上一杯酒:“安哥儿,这次西北之行辛苦了,这一杯姑丈为你洗尘。”
“侄儿谢姑丈。”
皇帝一口饮下,开怀大笑。
皇帝很开心,这酒变的更加美味。
此时,吏部正堂。
足足二十马车的文书,包括现场记录的草稿原文都一页不差的推在吏部正堂。
寇准、吕蒙正、向敏中三人坐在一侧,吏部尚书王旦背着手站在这真正是小山一样的一堆文书面前,不由的揉了几下额头。
曾会、王曾、朱严三人站在下首的位置。
十几个吏部的小官面对这一堆文书,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王旦对吏部这些小官挥了挥手:“都下去吧,等礼部、户部、工部、兵部共议。”
众小官如临大赦,飞也似的逃了。
王旦又对曾会三人说道:“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
三人告退。
人都走空了,四位大员相互看看,除了寇准之外,三人都是苦笑。
刘安有错吗?
非但没有错,而且这事还应该表扬,既然是出去办事的官,将所有的公务记录都完整的保存并且带回来,这是工作认真。
朝堂之上可以不看,只听结果。
但这样作,会被谏官骂成狗。
王旦正准备感叹的时候,有太监到了。传达了皇帝的话,请三相去御花园品茶。
“入宫!”寇准站了起来,轻轻的在自己白胖的脸上拍了两下,刚才他有点走神,因为他发现,刘安这小子挺坏,但肯定有原因,他在猜测刘安这么干的原因。
原因,王曾知道。
就是因为曾会。
曾会的态度把刘安惊到了,让刘安心里非常的不安,所以才会这么干。
但刘安想得到什么,王曾却猜不到。
再说此时的延州,宋军主力已经撤退,各边军都各回各家,四位将军聚集在延州,桌上的菜一口没动,酒满着,却没有人喝。
四将已经沉默很久了。
曹玮突然重重一拍桌子:“这兔崽子竟然回京了,他瞎的吗?”
因为刘安回京,各将军就要撤兵,他们不能不撤,不敢不退。
石保吉说道:“以前咱们的手上的资料都是假的,党项人主力未损,过不了十年,若有雄主,估计还会有恶战。”
杨延昭没出声,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一边想的是两将说的没错,应该再把宥州与银州也拿下。可自己常年在汴梁,也知道朝堂之上是怎么回事,而且向敏中成为了相公,到了灵州。
折惟昌拿起面前的酒一口喝下:“我看咱们这位探花郎是尽力了,我所部得到军费无数,兵部也发来公文,再给我补十五万担粮,还有五万斤铁。喝酒,探花郎能折腾党项人一次,就能再有第二次,喝酒。”
曹玮没碰杯子,提着酒坛子狂灌。
半坛子喝下去之后曹玮说道:“年底我会回京述职,到时候我上门去收拾他。”
四将也是心里不舒服,越在夏州待的久,越是发现党项人底子厚。
折惟昌突然按住曹玮说了一句:“曹将军,有一句话可能不当讲,之前我有怀疑,在这次对党项的用兵之时,我发现,李继迁有立国的野心。”
“什么?”曹玮眼睛都瞪圆了。
党项人左臣辽国,右臣大宋,左右逢源,竟然是想立国。
一直没开口的杨延昭这时说道:“这话,不能在汴梁讲,纵然是曹家也不能。”
曹玮额头上青筋爆起,牙咬的咯咯响,沉默良久才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懂。”
石保吉也把面前的酒喝下:“我看,可以给咱们的探花郎讲。”
折惟昌说道:“我认为,他也猜到了。”
“他,一个十七……”曹玮刚开口,三双眼睛盯着他,曹玮改口了:“十七岁,也算是人才。”
折惟昌说道:“九氏族共掌党项,若他没猜到党项人的野心,我不信。”
曹玮给折惟昌倒上酒:“那你说,往前推一个月,能对党项怎么样?”
“我看,什么也干不了,眼下已经是极致。”
杨延昭也点了点头。
没错,眼下确实是极致,再干就过火了。
“喝酒!”曹玮又把酒坛子举起来了。
再说汴梁皇宫。
三相人才到,就受赏了。
三面一尺高的大镜子,这是当下玻璃镜的极致尺寸,向敏中不知道,吕蒙正却知道,刘府的工匠一个半月时间,失败了上百面,仅这三面成功,送进了宫里。
皇帝竟然自己都不留,全部赏赐给了他们。
不止是镜子。
还有产量非常低,来自江南的上上等好茶饼,皇帝也给了每人一块。
看看了四周,距离最近的一个太监也在四十步之外。
所以,寇准没收。
不但没收,反而冷着脸对皇帝说:“官家,有什么吩咐请讲,若是合理臣去办,若是不对,那臣也致仕。”
硬气。
皇帝都给你们行贿了,寇准还这样。
皇帝有些迟疑,让寇准逼的不仅是尴尬,反而原先想好的说辞,这会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看皇帝沉默,寇准抄起桌上的长木勺子就在刘安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
这一下打的突然,也只有一直在盯着寇准的刘安反应过来了。
其余人都傻看着。
刘安在零点一秒之内思考了得失,躲,估计能躲过。可躲过有什么意思,那勺子看着长,却木头的,而且自己戴着头冠呢。
第六十七节 真的也掺假
刘安心想着:再说了,就算流点血,也可以装可怜。
一咬牙,刘安没躲。
这一下,果真打在头冠上,勺子断了。
皇帝没发火,这和刘安预料的一样。
却听皇帝语气还有些弱弱:“寇公别怪他,他还是一个孩子,这次挺辛苦,一点小事寇相难道就不能听朕讲完吗?”
皇帝不但说了,还伸手要护刘安。
吕蒙正立即一团稀泥递上:“官家,有事臣等当尽力而为,只要不违背道德伦长。”
向敏中却不知道应该如对,他才当相公,没见过寇准竟然敢当着皇帝的面打人。
皇帝看了刘安一眼,刘安赶紧开口:“寇相公,下官给吏部那些文书之中渗了假。”
“果然。”寇准笑了,笑着坐下了。
他就感觉,吏部那堆东西有鬼,现在听到刘安亲口说,反而释然了。
朝堂之上大部分人是什么样,寇准比刘安更清楚,他和这些人斗争已经有年头。
看寇准笑了,吕蒙正也松了一口气,拉着向敏中一起坐下。
皇帝这才说道:“真的,朕已经看过了,挺好。”
为什么作假,寇准都不需要问,因为他了解朝堂,也知道皇帝提这事,是让他们在三天后大朝会的时候装个糊涂。
先看情况,再作反应。
寇准语气平和了许多,接过刘安送过来的新勺子给铜壶内加水,同时说道:“官家,真的那份,给臣看看,能否。”
“当然,来人。”
藤箱抬了过来,抬藤箱的大小太监们飞快的退离。
寇准看到上面写的封字,起身郑重的施了一礼,吕蒙正与向敏中也一起施礼。
寇准敢和皇帝对着干,但在礼节上他不会有差池。
施礼之后,寇准才打开封条。
最上面放的就是两张纸。
寇准看过给了向敏中与吕蒙正,原来挑了箱中几本快速的翻阅着,一刻钟后,寇准将看过的几本放回到箱中,再次施礼,将箱子重新封上。
“臣,期待三天后的大朝会。这一箱,臣没见过。”寇准同意了。
皇帝大喜。
茶喝了两杯,意思到了。寇准三人带着赏赐离开。
出宫后,在寇准的马车前,寇准示意车夫与随从远离,这才对吕蒙正与向敏中说道:“官家那一箱,也不是完全真实的,同样渗了假,但这个假渗的好,你我三人只当不知。”
吕蒙正大惊:“不能吧。”
寇准说道:“我有过杨将军的私信,我知道在党项得到了多少战利品,依刘安给官家的账目中,带去四十万贯,带回来四十多万贯。真实的却是,还有差不多二十万贯没有入账,就是说,若他想往回带,应该是六十万贯以上。”
吕蒙正与向敏中对视一眼,都在等寇准继续往下说。
“刘安不会私吞这笔钱,这一点我是能保证的。这多出来的二十万贯,他花在了边军身上,我查过他的账册,购羊劳军,一只羊一百八十文。”
吕蒙正说道:“汴梁城,一只羊三百文不止,夏州羊最贵六百文。”
向敏中也说道:“灵州,一只羊是半斤下等茶饼的价。”
寇准点了点头,不用说什么,这只是羊,还有其他的东西,皇帝不知道物价,朝堂中百官估计有大半都不知道物价差。
可寇准却知道。
夏州的羊、灵州的羊什么价。
汴梁的什么价。
吕蒙正问寇准:“那就,大朝会?”
“恩。”
寇准点了点头,向敏中去了一次灵州,除了回来后在自己面前替刘安说好话之外,没见到多少真相。
但寇准还有自己的路子。
寇准这相公不是白当的,各节度府,各州,他要问什么事,大半还是能问出来了。
深夜,快三更天的时候,刘安才回到家。
刘安是上午差不多十点左右进了汴梁城,回到都快半夜十二点。
刘府灯火通明,潘秭灵一直在等刘安回来。
灶火就没停,一直保持着有热水,刘安随时回来都能洗个澡。
潘秭灵亲自拿着新衣入屋的时候,刘安已经泡在大木桶之中睡着了,这是真累。
此时已经马上中秋,潘秭灵怕刘安受凉,叫人进来把刘安抬出来,送到床上休息。
外厅。
潘秭灵看着那一字排开,装满了拜帖的几十口箱子。还有墙角那一捆又一捆的画卷,潘秭灵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自己的男人,一个十七岁就名震天下的小男人。
潘秭灵骄傲!
次日,刘安醒来已经是午后,醒来一睁眼,却看到潘秭灵抱着一本很厚的账册靠着床上睡着了。
刘安蹲在床上,成亲这么久了,刘安其余都没有仔细的看过潘秭灵的脸。
这尖尖的小鼻子,这红红的小嘴。
刘安伸手就准备在潘秭灵脸上轻轻的摸了一把,就在已经感觉到皮肤传来的人体电流,距离还有零点一毫毛的瞬间,却见潘秭灵抓住了刘安的手腕,然后就是一招……
刘安认为,这就是武侠小说中的分筋错骨手。
疼!
潘秭灵醒了,脸上一红,轻轻的松开了手。
“娘子……嘿嘿。”
潘秭灵下意识的在想,刚才到最后收力了,似乎应该扭下去。
这,这,这是白日宣……那个什么。
咚一声,刘安脚下踩的蚕丝被,太滑,人就滑到床下去了。
“官人!”潘秭灵赶紧去拉,刘安的脑袋重重的撞在床柱上,可就这样,手还是放在了手认为应该在的位置。
潘秭灵打刘安,那怕刘安带有前世打架的灵魂,也可以让刘安一只手。
但此时……
管他什么白日宣什么的。
半个时辰后,刘安揉着刚被又一次掉下床磕在踏脚角上的腰,走到花园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闻到一阵很香的味道。
刘安沿着香味去找,却见铁头正坐在一个角落,面前摆着一排烤架。
“主君,来了。马上就烤好。”
“你这混帐东西,竟然在这里偷吃。”刘安一边骂着铁头,一边取出几串尝了尝:“味道不错,这手艺好。”
铁头笑着说道:“主君,刚才老主君来了,说什么小别什么的什么婚的,然后派人送来了五十只羊腰子,咱夜里潘大厨给调了味。”
第六十八节 破木料
五十只羊腰子,自己的老爹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刘安小脸一红,恩了两声,坐下就吃,也给铁头递了两串。
铁头谢绝:“老主君说了,我只能吃肉,这是给主君的。”
“成。”
刘安没再说什么。
铁头一边帮刘安烤腰子,一边给自己烤点肉,同时还说道:“主君,要看账册吗?”
刘安轻声说道:“铁头,我给你讲,你想办法散播一个谣言,就说我看不懂账,也不懂算学,家里的账是大娘子说了算,大娘子精通算学。懂不懂。”
“不懂!”铁头说完后,又紧接着说道:“不过,主君说了不懂,那就不懂,其余的我这脑袋想不了太多事,所以也别让我脑袋疼。”
“对,就是这话。”
刘安心说,这铁头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铁头又问:“那主君,看还是不看呢?”
“晚上,悄悄看。”
“明白。”
铁头再说了:“主君,有人来投靠你,说你一定会收留他。”
“谁?”
铁头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帖,刘安接过一看。
他知道。
历史书上有写过这个人,但只有一笔,写的是:李光辅,善击剑,诣阙,帝曰:“若奖用之,民悉好剑矣。”遣还。
要自己这身体的记忆还在,那么两人是一起参加会试、殿试的。
刘安问铁头:“他怎么没回去?”
“主君代官家下令,举子留京效力秘书监。而后官家又下旨,明年开恩科。所以他就留下了,但钱花光了,秘书监不收他,也找不到其他的事作,就来咱府了。”
刘安点了点头:“去请他来。”
“好咧!”铁头小跑着就去了。
很快,李少辅到。
一见面,刘安大吃一惊,这个人,好神气。
虽然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些皱纹,这些皱纹写着沧桑,却是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锐利,带有强大的攻击力。
“坐!”
“谢刘兄。”
刘安给李光辅倒上一杯酒,说道:“沉剑阔海何处问,把酒寻欢何处归。李兄今天起,就叫李欢吧。回头我安排人给寻欢兄重新定制几件衣服,再换一个发型。李光辅已经死了,这天下容不下李光辅。”
李光辅默默的喝下了杯中酒,然后同样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感悟很深。
文武双全的他,自然是打着学成文武世、货与帝王家。
可他在金殿之上华丽的舞了一次剑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被遣返回家,若不是刘安提出举子留京,他真的就只能离开。
他出生了宋辽边境,这里民众若没有武器自保,如何应对辽军打草谷的小队。
自小练剑,自幼苦读,文武双全。
文,给了他进士的光荣。武,却给了他被赶出京城的命运。
刘安又给李光辅倒上了一杯:“兄之才远在我之上,若非兄的运气不好,这探花必是兄的。喝吧,若想醉,就一醉。若不想醉,吃饱喝足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需要你替我跑一次宋辽七重镇。”
“是。”李光辅,现在叫李欢,重重一抱拳。
“铁头,滚蛋。”刘安赶走了铁头后对李欢说道:“西北的事情,听说了。”
李欢的眼神变了,变的多了几分神采:“听了,也知道刘兄会在朝堂上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麻烦,我不怕麻烦。聊聊西北的事。”
两人正聊着,铁头又跑来了:“主君,官家恩旨。”
“恩旨!”
刘安赶紧换衣服往前厅去,刘安到的时候,戴着面纱的潘秭灵已经等候接旨了。
确实是恩旨。
恩旨上写的是,赏赐刘安废旧木料、破旧门窗、旧农具等一批。派宫中御匠十人,留用刘府半年等等。
谢恩,接旨。
传旨太监离开后,潘秭灵低声问道:“官人,什么破木料?”
潘秭灵就不明白了,什么时候破木料也需要赏赐。
刘安告诉潘秭灵的耳朵,低声说道:“党项王宫,拆了。正在往回运,这不是破木料、破旧门窗是什么?”
啊!
潘秭灵吓的脸色大变,心说刘安你疯了。
自己家什么爵位,你要党项王宫干什么。
刘安没等潘秭灵问,就淡淡的说道:“以后,醉仙居就是醉仙居,摘星园改名摘星阁单独分出来,就用这些废旧木料。就这样。”
潘秭灵知道,石家、曹家联手给了一块地,这会已经打好了地基,挖开了水塘,却直没有建屋。
钱也没提,只说等刘安回来再说。
现在看来,这里是为了把党项王宫原样建出来?
事实上,不会是原样,只能是差不多,毕竟这里是汴梁,汴梁城的皇宫号称历史上最小的皇宫,你盖一个大园子,万一比皇帝还气派,这才叫找死。
收到赏赐,刘安心里在想,自己理应与谢恩,这是礼节问题。
当然,也可以不去。
因为大宋的官员,基本上都不会去谢恩。
刘安自认,自己被狗屁电视剧毒害的很重,要求跟着那太监入宫感谢官家的赏赐。
有官要进宫谢恩,太监能说什么,只好在前面领路。
看着刘安的背影,潘秭灵突然说了一句:“铁头何在。”
铁头立即上前,潘秭灵吩咐道:“主君的俸禄,还有赴西北公务的补贴有领回来吗?还有赏赐。”
“大娘子,我这就去。”
“还有,少一文钱,就从你的工钱之中扣十文。”
“是,是。”铁头擦着汗,双手捧着潘秭灵的印盒快步离去。
刘安干什么去了。
潘秭灵相信自己能感受到刘安的心,她知道,刘安肯定去搞钱,刘安每次入宫都能搞到钱回来。
虽然那镜子、香水,看似自家不挣钱,只是外人看着不挣钱罢了。
自家的店铺无论想作什么,官方的文书当天就能拿到,而商圈的配合,只需要开口,大商们无所不从。
刘安要进宫干什么?
潘秭灵的心灵感觉没错,就是搞钱去了。
就是因为李光辅的出现,让刘安才想到的,当然,也顺便帮布一个小局。
皇宫。
刘安对这里路已经很熟悉了,比领路的太监走的还快,自己走前面,太监反而跟着后面,转了几道弯,就到了皇帝的内书房。
第六十九节 又去要钱了
“官家,刘少监前来谢赐。”太监在屋内汇报着。
正在读一本杂书的皇帝示意让刘安进来。
就在太监退离,刘安进屋这当空,皇帝将杂书放在一旁,在面前摆上了一本公文。
刘安入内,当值太监这次都没等皇帝吩咐就带着小太监出去了。
“官家安好。”
“朕不好。”皇帝说完伸手一指御案旁:“这里有一份,你看看。”
刘安拿过一看,心里先是佩服。
皇帝刚刚赐了三面镜子给三相,这边的弹劾就来了,而且是直接弹劾皇帝的。
弹劾的理由是,皇帝嘴上说节俭,可实际上却是在奢华,水晶镜珍贵无比,市面上偶有流出,价比黄金,而且还是小镜,一尺大镜数倍黄金。
皇帝说好的节俭呢。
刘安看完了。
心说,这就叫放屁。
这些家伙,估计在猜测,皇帝为什么给三相送礼,不敢提这事,所以找借口说奢华。
要说奢华,早半年怎么不提呢。
偏偏现在要提。
“官家,臣有一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说!”
“看这份是右谏议大夫写的,臣以为官家亲笔写封信给他,只说三天后大朝会让官家要亲自解释此事。然后赐一面镜子给他的夫人。”
皇帝没听懂。
刘安又说道:“他若真是硬气,就把镜子退回来,他若收了。嘿嘿。”
刘安干笑两声。
皇帝轻轻一拍御案:“说的好,他若收了,却弹劾朕奢华,这事有意思。”
刘安又说道:“他就算不想收,也要收下。否则,他家的葡萄架肯定会倒。”
皇帝严肃的问:“镜子的真正价值,朕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至少几年内不会。”
刘安说道:“官家,一面寸镜一匹战马,相信没有人会再废话。”
“恩。”皇帝点了点头。
刘安的意思他懂了。
皇帝问:“你来不是谢赐赏的,有事就说吧。”
“官家,四十万贯,能不能不要还给户部。臣还想再用一用,不过这次要回本,估计要两年,或是三年时间。”
四十万贯,在皇帝眼中就是一笔小钱钱,刘安带去灵州之后,无论成败他都没打算再收回这笔钱。
皇帝只是好奇,所以才问:“四十万贯,你打算干什么呢?”
“官家,这笔钱送到黄河以北,臣想剿匪。其实,臣还想挖河。辽军多骑兵,河道多了,树种的多了,他们的骑兵就失去机动力。”
皇帝追问:“剿匪关你什么事。”
皇帝心说,刘安你也管的太宽了。
刘安回答:“官家,我在西北的时候听说,党项人能围攻灵州,以及数次截住灵州的补给队,就是有些匪人是党项人的内应。当然,这事肯定要朝议的,只是臣请官家,让臣暂时别把钱运回来。”
“可以。”
皇帝最讨厌奸细了。
特别是宋人,竟然背叛大宋,这事他可以答应,还可以多给些钱。
刘安又上报:“官家,臣收留了一人,是官家不喜欢的人。但臣认为,他还有点小用。”
“朕,没不喜欢的人。”皇帝根本就不记得李光辅了。
刘安说道:“官家,李光辅,就在殿前舞剑的那个,舞枪弄棒那里象是一个读书人,这不太好,但是,他真的还有点小用。比如,可以去辽国。”
“朕考虑一下。”
皇帝不喜欢打仗,更不喜欢武人。
刘安继续说道:“至少,若辽国有心攻宋之前,能有人报个信。”
“若这样,倒也行。”
“他改名李欢,不再是李光辅了,臣替他谢官家再造之恩。”
皇帝站了起来走到刘安面前,伸手一按刘安的肩膀:“话说安哥儿,他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何在帮他。”
“臣胆小。”
“怎么说?”
刘安回答:“臣在灵州的时候,听到阿厮兰汉与乌兹首领泥卢昵两人都说过,辽国一直万威压他们,辽国的野心似乎很大。他们还提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官家一定有兴趣听。”
“说说,坐下说。”皇帝拉着刘安到一旁坐下。
刘安坐下之后说道:“官家,他们提到,宋与辽之前很奇怪,谁主动进攻另一方,肯定会败,所以臣以为,还是不要打仗的好,以和为贵。但却也怕辽国突然打过来,所以就想有人去打听着,万一辽国准备打咱们了,咱们大宋好提前作准备。”
皇帝点了点头:“有理。”
刘安还要再说什么,皇帝制止了刘安。
皇帝回忆了宋辽之间的战争,好象还真是,谁主动进攻谁就会败的。
“你继续说。”
“官家,这李光辅习武,胆子或许没有读圣贤书的人大,但却跑的肯定快,而且他也读了圣贤书,所以胆子不算大,也会不太小。臣就想了,他若是敢去辽国,那不就是还有用。”
宋辽之前狂派细作是在一零零四的后了,之前,纯粹就是恶战。
“说的挺好。”
刘安笑了很开心。
不是因为皇帝表扬了他,而是他又一次成功的忽悠了皇帝。
刘安又说道:“官家,还有一件事。新年的时候,西州阿厮兰汉会亲自来汴梁城,虽然不是臣见君之礼,却也是小国见上国之礼,但这事,还没有正式的公文送到。还有,六谷的潘罗支却是实实在的臣礼,这事要不要臣查一查典籍,去准备一下。”
皇帝听完后,开心的差一点叫出来。
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的,皇帝轻轻一拍刘安:“安哥儿,这种事情,礼部擅长。姑丈会让他们好好搞,你安排人去多酿酒,今年又是丰收,粮食多。”
“十万贯。不,不,二十万贯,这事礼部要给姑丈办好。”
刘安心中真是悲。
这位皇帝还真的是好面子的人,但凡是让他有面子的事,他都这么开心。
刘安起身:“那臣告退。”
“不急,朕给你讲一段书,你再走。”
一段书?
皇帝讲到足足两个时辰,还要留刘安吃夜宵呢。
刘安站在宫门前,心说自己为什么每次进宫,都要天黑才能离开呢。
好想早点回去打麻将。
回家!
刘安回到家,潘秭灵已经睡下了,枕头边放着两本厚厚的账册。
第七十节 要不要小院
清晨。
啊!
刘安的大叫声惊的院子的鸟都飞了。
潘秭灵却很淡然,坐在一旁摆弄着茶碗,看着刘安暴跳如雷。
“凭什么,凭什么?才给我三贯钱的零花钱。”
刘安吼上了。
潘秭灵从容的拿出一只檀木为架,玉石为珠的盘算来放在手边,啪啪的打了几下。
“官人吃酒不需要钱,请客不需要钱,吃、穿、行,都不需要钱。三贯钱,官人要花在何处?难不成,自家有醉仙居,官家还要去别的楼院花钱吗?”
卧槽!
刘安内心一算,自己还当真没有用到钱的地方。
紧接着,潘秭灵一句诛心之语就来了:“难不成,官人还打算在外留个小院?”
刘安没接话,因为他没听懂。
在外面留个小院干什么,自己也没用。
刘安脑袋里快速的思考一番,三贯钱也不少,自己去搞点什么让这钱变成几百贯,然后再变成几千贯。
刘安不想和潘秭灵就钱的事情再说了,抬腿就准备往外走。
潘秭灵跳了起来将刘安拦住后吩咐道:“霜儿,把那些拿过来。”
一捆又一捆的画卷。
潘秭灵拉着刘安:“你若喜欢,你随便挑,我给你契回来。官人不能背着我去变钱,这事不行,绝对不行。”
潘秭灵太清楚自己的夫君了,号称一文钱变一万钱的人。
三贯钱,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大钱,对于贵族来说,太少。但对于刘安想钱生钱来说,已经是笔巨资了。
所以潘秭灵用了变钱这个词。
契回来这话,潘秭灵没说错,大宋的妾特别是清白人家的,或是小官家的庶女就是要签约契约的,这等级的,甚至可以自己选择离开。
再往下说,还有买来的,这些就是贱妾了,可以送人,可以再买卖。
但放在刘安再上,还有两条限制。
一条是,没有潘秭灵的同意,妾不能入门。
另一条是,刘安身为官,不能纳伎为妾。
刘安轻轻的揉了揉脑袋,他想到了一个词,安全感。
那么,造成潘秭灵缺少安全感的原因是什么呢?
刘安转身,轻轻一挑潘秭灵的下巴:“我说娘子,你怕什么呢?”
“公公带回来上千党项美姬,汴梁城最高的都出到千贯,只是给公公支付的船资与饭资。”
“千贯,谁这么值钱?”刘安听知道,黑市上的牙侩卖妾,八十贯就能买到非常漂亮的年轻美妾了,竟然有出千贯的,而且这仅仅是以船资与伙食费收的。
潘秭灵噘着嘴:“党项王后的亲妹子,听说还有一个年龄小的还在路上,已经有人叫价一千五百贯了。”
刘安更好奇了:“这事,你怎么知道?”
潘秭灵回答:“每天拜访婆婆的有几十人,这事怎么能瞒得住。”
刘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关心过这事。我就不高兴被人管着花钱,行了,以后我不碰钱,需要花钱的时候,让人带着回来报账。”
刘安退让了。
不仅退让,刘安还说道:“以后有什么挣钱的事情,由你管。”
潘秭灵瞬间就笑逐颜开,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了,她最想要的,到手了。
刘安又补充了一句:“我安排铁头的事你知道不,我不懂算学。”
潘秭灵点了点头:“知道,已经派人把风声放出去了。”然后又一指那些画卷:“夫君要挑一个吗?”
“不需要,记住一句话,送上门的都是坑,肯定要图我点什么。不要因为几枚铜钱丢了几块金子。”刘安说话间又回到屋里了,今天没心情再出门。
原本打算想老爹那里看看,可一想万一让潘秭灵心里不舒服,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家打打麻将,也挺好。
突然,刘安发现了,三贯钱也是一个坑。
潘秭灵才学会多久,手气好,牌技高,一个时辰就让自己输了三百多文。
刘安挽起袖子:“看来,我不认真一点,你还以你很厉害呢?”
潘秭灵浅浅一笑:“那我也稍微认真一点吧。”
傍晚,刘安三贯钱的零花钱已经少了一贯。
若不是因为刘安明天要上朝,依往常二更天才入睡的时间算,刘安能再输一贯钱。
提到早朝。
刘安并不知道,有人正在暗中联络,准备给刘安来个狠的。
王钦若!
他恨刘安,因为刘安的出现,他发现自己失宠了。以往各种巴结皇帝的手段似乎都没什么大用,他现在除了早朝,往往一个月都没机会单独见到皇帝。
所以,他恨刘安。
王钦若顶着黑眼圈,带着他的亲信,他的门生,已经和那堆刘安拉回来的公文战斗了整整三天。
他找到刘安的破绽了。
给刘安定了五大罪,就等明天早朝。
“参知,二更天了。”
王钦若非常坚决的摇了摇头:“再一个时辰,我要再查询关于刘安这小人设局开赌的罪证。明天不用上朝的,都帮我查找,快。”
王钦若用一根针狠狠的在自己身上刺了一下之后,精神抖擞的再次投入工作之中。
却不知,他此时恨的人,刚作了一些正常的小运动,这会正睡的香呢。
上朝。
刘安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无论大宋律什么样?
只有皇帝不找自己麻烦,天塌了都不怕。
次日,凌晨三点半,刘安起床。
绝对不是自己醒来的,对于向往睡到自然醒的人来说,这个点起床实在是折磨人。
刘安几乎是被架着换好了衣服,整理了头冠。
人到了宫门前的时候,还是半迷糊的状态。
进入正殿,施礼完毕。
刘安却听到一声暴喝,然后他完全清醒了。
左正言,一位七品官,刘安都不知道这家伙姓什么,更别提叫什么了。
只见这位在众朝臣刚刚施完礼的瞬间,就拿着朝板站出来:“官家,臣弹劾秘书少监刘安。”
“第一罪,违律设赌。”
王钦若低着头,默默的听着,他位左正言是他的学生,他一共设定了五项弹劾。
设赌是最轻的一罪。
虽然说,设赌在大宋会被流放,甚至杀头。可他不相信这一招就能放倒刘安。
因为寇准好赌,连皇帝都不管。
第七十一节 就五个字
王钦若的计划当中,针对刘安的第二项罪就是私吞公款。
现在,先来头一项。
皇帝扫了一眼三相,寇准淡淡的来了一句:“刘安何在,出列应答。”
刘安走出来,拿着朝板对着皇帝一礼,然后伸手一指那位左正言:“对于你的弹劾,我只有五个字回答你。”
“一派胡言!”
原本还有人在低语的朝堂之上,瞬间变的安静无比。
刘安这时大叫一声:“啊!”
然后又重说了一遍:“一派胡言,啊!”
皇帝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整个朝堂之上瞬间哄然大笑。
刘安一捂脸:“臣,臣请入厕!”
皇帝笑的都说不出话来,摆了摆手示意刘安可以离殿。
刘安走出大殿的时候,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在他背后的大殿上,笑声更大了。
刘安由一名禁军带着,去上了一个厕所,又去洗了一把脸,清爽多了。
重新回到大殿之后,寇准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开口:“刘少监应答。”
刘安再次对皇帝施礼,然后反问:“敢问这位,我在什么地方设赌。”
“灵州!”
刘安再问:“我在灵州城吗?”
“灵州西北二十里。”
这是王钦若的一招狠棋,他相信刘安绝对不敢说,灵州在那个时候不属于大宋,事实上到现在还不属于,因为买灵州的契约还没有正式签,只是口头说好罢了。
正式的契约要有一个仪式,而且用词也要非常的谨慎。
签约的时间,便是潘罗支来汴梁的时候,也就是年底。
皇帝,三相。
对于刘安的事情很清楚,此时,四个人都在等刘安的回答。
寇准与另外两相就这事讨论过,当时的情况下,刘安没错,在当时也要考虑西州的态度,能搞个活动与西州拉近关系,这事就是大功。
设赌这事,不算个事。
可刘安却反问了一句:“这位左正言,你看得懂地图吗?”
“什么意思?”
“灵州旧边界在西北十七里半的那条小河,我在河那边。我刘安劝你一句,多读书,不懂就要多学。好了,还有下一条弹劾吗?”
全场哑然。
连皇帝都大吃一惊,刘安竟然是这样回答的。
过了边界,还是旧边界,那便是在大宋之外,宋律管不到的地方。
当然,边界这东西,有时候很难说清。
真的是条河吗?
界碑在宋立国的时候就没有,反正皇帝是不知道,边界具体是什么样。
这位左正言更不知道。
“我,我还要弹劾秘书监刘安作假账,私吞公努。”
殿上哗然而笑。
就刘安这不识数的人,你让他去作假账,他能看得懂账吗?
皇帝都懒得听了:“下一条。”
左正言站在殿中,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接话。
刘安不识数吗?
皇帝当然知道,寇准也非常清楚,刘安是算学天才,而且潘家的盘算,以及新式记账法是刘安所创造。
可刘安自己不承认,市井已经有传闻,是刘安的夫人,天资聪慧的潘家六姑娘所创。
而刘安,连一百都数不到。
出门都不敢带钱,怕数错了,是由跟班小厮负责钱币之事。
所以,刘安这个商人之家的少年才不学经商,苦读书考中了探花。
寇准不由的看了刘安一眼,这小子布了好大一个局。
“第,第三!”左正言自己都些怯了,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今天自己要倒霉。
“第三,根据刘少监送到吏部的文书,刘少监大劳军三次,小劳军十四次,臣以为……”
这次,没等他说完,刘安就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当兵的是贱民,打仗流血流汗的,不能吃点好的,给一团干粮就让人去卖命。还是说,我刘安收买人心,或是说,我刘安有什么坏想法。”
刘安说完对皇帝施了一礼。
“官家,三次劳军,各营主官来领肉食与酒的时候,都依礼向尚方斩马剑三礼,以感谢官家厚赏,这一点官家可发公文询问,臣不敢说假话。”
“这三次,分别是,灵州回归、夏州请降、西州止戈。请官家明鉴。”
左正言向前一步:“官家,可他们也吃的太多了,超百万只羊。”
刘安耸了耸肩膀,不再说话。
因为不需要他说话了。
一位老者站了出来,毕士安,是作过宰相的人,就是寇准顶了他的班,他感觉自己年龄大了,所以自己请求不再作宰相。
他领着宰相这份工资,现为兵部尚书。
寇准是他捧上位的,也是他全力支持的人,历史上,寇准要皇帝亲征,就是他帮着说服皇帝的。
真正的主战派。
“三个月,七万禁军,连同边军几十万,吃了一百万只羊,多吗?还是真如这小安所说,给发块干粮就让人去拼命?”
老相公吼上了,他是文官。
武官们刚才就憋着一肚子火,可他们却不好站出来说话。
老相公出来骂人,谁敢说什么。
李沆致仕,朝堂之上还有谁比这位资格更好。
若不是怕寇准没站稳,毕士安早就想回家养老了。
老相公的手已经指到了左正言的鼻子上:“灵州回来了,夏州请降,西北至少十年不会再有战事,如此大功,是吃你家一百万字羊了,还是怎么着了。”
左正言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谏官说什么都无罪,可不代表他不怕毕士安。
“他,他,他刘安还贩卖人口。其父带回党项女子数千人,青壮数千。”
“满嘴胡言乱语,老夫家里还有四位党项女子,签的是十年工契,织的一手好地毯,你把老夫也弹劾了吧。”
“他,他,他僭越。拆了党项王宫,正偷偷往回运。”
皇帝开口了:“那是朕赏赐的,以彰显我大宋声威,建摘星阁以悦万民。”
皇帝这次真不高兴了。
这么给朕长脸的事情,你们敢弹劾,你们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寇准很意外,但也能够理解。
寇准也懂皇帝的心思。
前四样,皇帝可以不闻不问,可最后一样,你们这帮家伙可不知道,皇帝有多期待那党项王宫在汴梁城复建,这是脸面的问题。
今天,最让人担心的是,是假账的事。
第七十二节 探花郎升官
假账!
可刘安这个不识数的。
谁还能说刘安假账的事,只能说,带去的人手太少,这账没理清。而且刘安不识数,最多就是失察。可是,人都累病了,失察也无从提及。
寇准向前一步:“臣请官家,臣认为当下要议的是大事。党项请降,李继迁三族伏诛,九氏族共治党项。为我大宋西北安宁,臣有三请。”
皇帝点了点头:“来人,给毕公看座。”
皇帝也是看的清楚,这次把毕士安气得不轻。
毕士安坐在皇帝御阶的软垫上,寇准这才开口:“臣以为,今日要议的,首先是夏州督察使的人选,此人选必要慎重。而后,臣提议,党项九氏族,每族三年为首,依三年一期轮换,不让单一氏族有坐大的机会。”
“恩,议吧。”
皇帝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寇准最想派到党项的人是刘安,可满朝文官没有一个会答应的。
特别是马屁派王钦若、丁谓,以及主和派在李沆致仕之后以王旦为首的等等人。
毕士安却转身施礼:“官家,臣以为,先论功,后议事。这事,要议没有几天不够,而且不止这点事,还有灵州边市,西州觐见等要事,都要议。”
寇准也上前一步:“臣以为,毕公说的对,是臣唐突了。”
吕蒙正站了出来:“李公致仕前,建议重开秘书省,推荐秘书少监刘安为秘书监。臣以为,合适。”
“臣附议。”向敏中也站出来表示认同。
向敏中是弱主和派,就是中间偏主和,他没王旦资历高,也没王旦人脉深。
王旦早有李沆的授意,也站出来附议。
王钦若偷着乐。
这官好。
所以,他也马上站出来附议。
寇准知道,这事在李沆致仕后,基本上就定下了,所以也不会再说什么。
毕士安说道:“我兵部空缺一名左侍郎。”
兵部,在此时可以说最弱的存在,毕士安留在这里就是养老的官。此时的枢密院掌管军事政令、武官的铨选由三班院、审官西院负责。
兵部管的只是皇帝仪仗、兵簿、义勇等等杂事。
若是其他五部侍郎,王旦会立即反对,兵部侍郎,给老相公一个面子了。
皇帝拍板:“那就进秘书监、兼兵部左侍郎、崇正殿学士。其家眷依律加赐,就这样吧。”
这事就定下了,潘秭灵的外命妇会进阶,刘浪也会有一个文散阶的恩赏,刘安到四品了,刘安的母亲也会有一个最低的外命妇的封卷。
十七岁的正四品,宗室之外,可以说非常少见了。
但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个正四品,没什么大的意外,刘安要在秘书监待十年往上。
接下来,曾会、王曾、朱严都有进阶,受赏。
四位将军以下,武职的封赏,还要再等一段时间,要有一个考核,复审的过程。
刘安升官了,四品大员。
皇帝心里清楚,这是明升暗降,刘安手上没有半点实权,就算秘书监真正的实权,是新任秘书少监钱若水的。
至于兵部,皇帝比谁都清楚,兵部侍郎有多闲。
刘安就是一个闲官。
有名无实的一个四品官,大闲官。
所以皇帝给了刘安一个重重赏,赏钱两千万,赐御道骑马。
早朝还在继续,刘安却可以滚蛋了。
没他什么事。
他不是朝官,议大事不需要他在场,也没他什么发言权,那怕西北的事刘安是负责人也一样。
曾会是副手,王曾是副手,他们会汇报具体的事情。
刘府。
潘惟吉到了,还带着石家、曹家两位。
“打八圈。”
“成。”
桌子摆好,茶点摆上,潘惟吉这才对刘安说:“安哥儿,早朝的事情我们知道了,当个闲官好,你就算不去点卯也没人说你什么。咱们喝喝酒,打打麻将多好。”
“三位叔伯说的对。”
曹琮轻轻一拍刘安的肩膀:“安哥儿,我四哥写信说回来要打你,等他回来,我替你揍他,别看他现在领兵凶,可他未必打的我。”
“为什么要打我。”刘安就不明白了,自己没得罪曹玮吧。
石保平说道:“他说,党项人没狠狠收拾,是你的错。不过,这事他错了。”
石保平是石保吉的堂弟,也就是石守信的侄子。
曹琮也说道:“对,这事他不懂,今天朝堂上的事,三衙司已经传给我了,我还知道,这事是王钦若背后搞的鬼。”
曹琮是曹家老七,现任西头供奉官、侍卫亲兵马军司都虞侯、群牧估马司。就是管骑兵,以及征收买卖马匹的税。
“你放心,三衙司心里有你。”
曹琮给刘安交了一个底,三御衙司把刘安当自家人。
三御衙司,就是殿前司、侍卫亲兵步军司、侍卫亲兵马军司。这三御司的头头,不是出自四武勋,就是四武勋的亲信。
“闲官好,打牌。”
三人是怕刘安郁闷,而潘惟熙又出海没在,所以过来劝一劝。
三衙司在早朝休息的时候,已经骂上了,这帮混帐东西,打仗的时候不出力,回来还要收拾出力的人。
可恶的是,出最大力的人,却明升暗降,成为一个闲官。
他们能怎么样?
有气忍着。
谁让他们是武官呢。
没见四武勋世家,平日都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态度,纵然有朝官,在朝堂之上也是不发一言。
牌打了三圈,刘安突然开口:“上次从西北带回来的钱,官家许我留下了,而且还打算再给我五十万贯。”
正准备摸牌的曹琮停下了:“要搞事?”
“我是这么想的,宋辽边界最重的七个州,一颗人头五贯钱,专治打草谷。可行吗?”
“可行。”石保平一边催曹琮继续打牌,一边回答刘安。
刘安又说道:“花点钱,派人去辽国,可行不?”
“人有,没钱。”这次是曹琮给的回答,曹琮说道:“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
“为什么?”
“激化宋辽矛盾。”
曹琮一句话把刘安说的无话可说。
没错,杀掉越境过来打草谷的辽军,大宋朝堂之上肯定会骂边军,不会骂辽军。这事就是这么操蛋。
第七十三节 赢了十六文
潘惟吉对刘安说道:“你也别折腾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刘安再问:“剿匪可以吗?”
“关你什么事?”三人异口同声。
刘安懂,这话不是三人在问自己,而是他们告诉了刘安朝堂之上的声音。
这关你刘安什么事,你管的也太宽了。
“打牌。”潘惟吉扔出一张牌:“三条!”
刘安三条胡牌,他看到了,可心神不在这里。
转过一圈,刘安摸上了一张三条,准备打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胡了。潘惟吉大笑:“你这小子,还要等自摸,再来。”
刘安也跟着笑了。
刘安知道,自己若是混吃等死,就凭自己拿回灵州之功自己一生无忧,还可保下一代无忧。
但,心里就是不甘心。
四十万贯!
或许……
刘安脑海之中多了一个念头,似乎可以铸炮,铸炮用不了四十万贯,十万贯就足够了。
但,李光辅舞了剑就被皇帝遣返。
这炮,需要一个理由。
至少让皇帝开心的理由,这个要想想,好好想想。
八圈结束,三位叔伯也没吃饭,各自回家。
刘安一数钱,自己赢了十六文钱。
四位贵族,家产万贯,打着不带番,推倒胡一文钱的豪赌,八圈下来,输的最多的石保平也才输了二十九文。
潘惟吉三人走后,傍晚的时候寇准来了。
寇准亲自上门,这倒是让刘安又惊又喜。
“准备点吃的,饿。”寇准倒没有刘安客气。
在刘安府内花厅,寇准吃了一碗面之后捧上茶碗后对刘安说道:“李相公致仕,致仕前给官家最后的请求就是你现在的官职。我今天给王曾说,不允许他再给你抄公文回来,对你,对他都不好。”
刘安只是点点头,没接话。
寇准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裴济的事情你的心愿了结了吧。”
“恩。”刘安点点头,这次倒接话了。
寇准叹了一口气:“我当年比你还冲,毕相公言传身教,我苦熬多年到了现在的位置,以为可以改变许多,却发现,依然很难。”
“他们认为,你会要闲职十年,为的就是磨去你的棱角,事实上,这也是官家的意思。忍着,熬着,最多五年,我保你实职侍郎。”
刘安差一点就冲动的想告诉寇准。
两年后,澶渊之盟!
可话到嘴边刘安忍住了,这话他不敢提。
澶渊之盟历史上有说好,也有说不好的。
说好的是,大宋换到了百年的和平。
刘安属于说不好的那一类,想我大汉威服四海,我大唐见谁灭谁,到了大宋,见谁跪谁。
思考良久,刘安说道:“我给官家请示,带去西北的四十万贯不还给户部了,原本打算用在辽宋边界。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明天就去还钱。”
“傻。”
刘安愣了。
寇准抱着茶碗慢吞吞的说道:“凭本事弄到手的钱,为什么要还呢?找由头花掉,你懂怎么花。”
“哄官家开心。给官家挣面子。”
“我没听到,我也不想听。”寇准回避了这个问题。
但他的态度很明确,钱是不能还的。
别说是刘安请示要留下,就算没这个请示,也不还。四十万贯是户部给刘安买回灵州的钱,灵州买回来了,多余的钱刘安不能私留,但不代表刘安不能合法的花掉。
寇准敲了敲桌子:“有件事,你用个心。党项王宫你拆回来了,抓紧时间复建,先把主殿建好,其余的慢慢来,西州使节团到的时候,主殿一定要建好,至少看起来象是建好也行,你懂?”
“懂,这是官家的脸面。”
“对。”
寇准说完起身:“本相走了,最后告诉你一句话,每天去崇正殿,那怕给官家磨墨,就这样。”
刘安送寇准出门,站在门口想寇准的话。
寇准不让王曾给自己再抄公文,却叫自己去给皇帝磨墨。
“妙!”姜还是老的辣。
寇准才是老狐狸。
次日,上午约十点,刘安就到了皇宫。
作为崇正殿学士,刘安去崇正殿合理又合法,但能不能进殿,却还不知道。
当职的太监很有眼色,为这事竟然去请示了皇帝。
皇帝正在早朝,听到刘安这么早就到崇正殿也没多想,吩咐太监开门让刘安在殿内等。
刘安进殿后,一眼就看到堆积杂乱的公文。
刘安就是冲着这些公文来的。
御案,刘安肯定是不敢用的,辅开一张纸,然后爬在地上,用自己新制作的一只金尖蘸水笔开始抄公文。
偷抄?
当然不是了。
午时,皇帝早朝回来。
一进殿,看到刘安正爬在地上抄抄写写,皇帝没打扰,轻手轻脚的走到刘安背后,想看着究竟。
刘安听到有脚步声,可却装作没听到,继续写自己的。
皇帝站在刘安背后看着。
刘安的面前一共有四张纸,都画了格子。
刘安正写的那张上明写着,税赋事件,然后格子内填空,写有州的名字,事件的简单概述。还有补充说明。
“咳!”皇帝轻咳一声。
刘安赶紧回头,然后大礼:“臣有罪。”
“有什么罪!”皇帝捡起另三张往御座走去。
刘安还是爬在地上:“官家,臣私翻官家御案公文。”
皇帝没接话,坐下之后看手上那张,上面写着红、蓝、白。
然后是红签的格子内,写有水灾、决堤、欠收、匪患等等。
蓝的写有、某州人口增长、某州水果丰收。
白色记录都是些小事。
另一张大纸上,刘安写有刑案,也分为红、蓝、白三色签。
再看地上摆的整齐,别上了红、蓝、白三色标签的公文,皇帝在沉思:刘安私看公文也没什么,刘安毕竟也是朝臣。这样分门别类的把公文归类,自己倒可以分轻重缓急来处理,倒是有才。
皇帝想了想,吩咐道:“来人,在殿内侧面备一书案。”
太监去办了。
皇帝对刘安说:“陪姑丈一起用膳,下午别爬在地上了。”
“是!”
下午的时候,三相以及六部来到崇正殿,除了灵州、夏州的事情之外,大宋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的。
第七十四节 蹭一好活
三相到了崇正殿。
皇帝让太监把刘安整理好的几份表给了三相。
“这是刘正监为朕整理的,看看。”
寇准内心一个大写的服字,他给刘安的建议就是让刘安混到皇帝的书房,然后就有偷看公文的机会,想来这个过程至少十天半个月。
可没想到,刘安竟然这么快,而且还作了这么漂亮的事情。
向敏中是一个最纯粹的人,当下表示:“官家英明,如此一来事分轻重缓急,可酌情处理。臣以为,当立规矩。红色为当日必处理之事,蓝色为三日内必处理之公务,白色可以从缓。此事正应了李相公对官员的要求,臣以为,可推广。”
王旦内心突然有些不忍。
刘安是有才的,这一点他丝毫也不怀疑。
把刘安架空,皇帝要重赏刘安他没反对,也是心存补偿。
可此时,刘安沦为一个书记小吏,他有些于心不忍。
寇准却在此时说道:“秘书监,为官家整理天下典籍,此事可让秘书监来办,但初始,寻常小吏难以胜任,刘正监正好。”
吕蒙正也说道:“这人选要慎重,寻常小吏不适合在崇正殿。”
毕士安对王旦说道:“虽然大才小用,可闲着也是闲着。”
王旦施然,也对。刘安闲着,找点事作也挺好,再说给皇帝整理公文,也真是不是寻常小吏有资格作的。
罢了,将来刘安不再这么锋芒毕露,自己就推举他任实职。
九位重臣开始与皇帝讨论正事。
其间,寇准与王旦都数次看坐在角落的刘安,刘安连头都不抬,认真的整理着公文,然后分门别类的夹好标签,摆放整理,再拿下一本。
这些人在讨论什么,刘安听的清楚。
可他手上也没停,就算是装,刘安也要装出认真工作的样子。
九位重臣议完事离开,出宫的时候王旦对寇准说道:“刘安此子,有真才学。”
寇准只回了三个字:“太年轻!”
没错,太年轻。
这话一语双关,寇准的意思是没经验,但有冲劲。王旦听着就是,太毛糙,棱角太多。
王旦当下就给了户部一个建议。
今天是七月二十九,按刘安的新职,给刘安补足这个月的俸禄。
户部没意见,这是小钱。
王旦开口,这个面子要给。
崇正殿内,皇帝在指示公文,刘安依然坐在角落整理着。
在整理公文的时候,刘安推算出一个数据,一个让刘安震惊的数据。
大宋前半年的财政收入竟然达到了六千二百万贯。
依大宋当下的行情,一千文一贯,两千五百文左右兑换一两白银,那么一年下来,四千万两白银没问题。
这么凶残。
难怪,皇帝把四十万贯都不当钱。
李沆是位好相公,他在位多年,硬生生的把大宋的三亿亩田地增加到了四亿七千万亩。
手工业增加了三倍。
刘安记得历史上有过记载,原先白崖场改名景德镇,成为瓷器重镇。
现在想来,就是李沆之功。
皇帝看着刘安在那里发呆,开口问道:“有急务公文?”
刘安赶紧站了起来:“回官家的话,臣只是刚才心有感慨,李相公劳苦功高,仅六年时间,让耕田增加了一亿七千万亩,臣内心刚才对李相公有崇敬之心。”
皇帝点了点头,也感叹了一句:“李公年事已高,御医说李公……。过来,替朕磨墨,朕为李公赐字。”
皇帝提起笔,思考了一会后问刘安:“你内心的李公如何?”
“宋之柱石!”刘安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主和派,只能是政见不和,不代表就是坏人,但好人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
皇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李公归故里,朕有些想念他。天下四方动荡,是朕治国不当上天降下的责罚,若非李公谆谆教导,难有当下民富平和之势。”
“臣愿去请李公回来。”
“罢了。”皇帝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柱石之臣。
然后派人宣王曾,作为李沆的准女婿,皇帝派李沆把这字送给李沆,再带去五百万钱以示赏赐。
可谁想,王曾接下字还没出门,门外有人报,李沆回来了请求面君。
什么?
刘安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李沆是好人,但对刘安不好,这老头坏的很呢,把自己按在闲职之上。
皇帝亲迎,扶着还穿便服的李沆到了崇正殿。
王曾还站在这里,刘安也一样。
李沆一见到刘安,抬手一指刘安:“你,你,干的好事。”
“啊!”刘安不知道自己又干什么了。
“李公,莫急。”皇帝赶紧劝。
李沆握紧皇帝的手:“刘安干的一件好事,可作完之后却没管后续,官家,会出乱子的,而且是大乱子。臣心急如焚,请官家立即下旨,封关。”
“李公,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帝也糊涂了。
李沆坐了下来,王曾给倒上水,李沆这才说道:“官家有所不知,自西北各州开始剿匪,组建护商队以来,西北各州收益倍增。河北各州效仿,各地匪患大减,道路变好。但臣在回乡的路上,遇到两件事。”
“第一件,相信两县的民窑聚众械斗。为抢矿山,为抢商路,为了出货权。另一件事,与此事大同小异,虽然没打,但两县交恶,连亲家都不来往,布匹产量加倍,但出货价却低了两成。”
“官家,粮贱伤民,布贱、瓷贱亦伤民。”
李沆一脸的悲愤。
刘安心说,你想的是计划经济,正常的竞争是市场经济,有什么错。
打架,这是犯罪,这是州府官员管的事,和皇帝有什么关系。
可这话他不敢说。
皇帝在李沆这里学到的就是,保粮价,保民生。所以才建了官仓,丰收之年收粮,欠收之年的时候放粮,稳定粮价。
李沆请求封关,就是暂停这突然出现了大采购潮,让大宋北方各州冷静下来。
李沆是真的心系大宋,虽然用的方式与刘安不同。
虽然,他这会很想打刘安。
但是,他确实是一个好相公。
皇帝在思考,李沆一握皇帝的手:“官家,下令封关。”
第七十五节 臣有一策
封关。
皇帝不想封,因为他看到灵州关卡的税收,若好好经营的话,财富是海量的。
刘安上前:“臣有一策。”
“说。”
“请官家出宫,饮一杯茶,说几句话,这事就办了。”
“当真?”皇帝不信。
李沆一指刘安:“此时,莫要胡说。”
“臣有把握。臣作不到,但官家却可以,请官家信臣。”
“好,出宫。”
皇帝在准备的时候,刘安派人送了一封信出去,给醉仙居摘星园。
一句话,所有的大商一个不差,所有商会魁首一个不差,在汴梁的都给我到摘星阁去,皇帝有话要说。
半个时辰后。
醉仙居迎客楼门内门外恭敬的站着几百人,摘星园内,却只有不足五十人。
商人们内部也有阶层,没点身份的没资格在这里听皇帝当面训话,你们在外面听传话就行了。
皇帝身穿便服,在坐下之后又看了一遍刘安写的小纸条。
“草民拜见官家,吾皇,万岁。”
万岁这个词,去年皇帝巡视乡间看苗的时候就有人喊过。
皇帝摆了摆手:“各位辛苦了,灵州能归重大宋,各位都是我大宋有功之臣,尔等的功绩,朕心中有数。”
“为我大宋,万死不辞!”众商异口同声。
皇帝又说道:“这粮贱伤民,布贱亦伤民。李公回乡路上,亲眼所见两事,让朕担忧。”
李沆站出来把事情一提。
虽然他还在怀疑,这能管用吗?
但试一试,他还是可以接受的,封关不是小事,他也没指望皇帝能立即答应。
李沆说完,当下有一人站了出来:“草民,万石。为白崖推举的这一任大坊主,也是几大名窑推举的这一任五老之一。臣代表大宋各窑向官家保证,各窑再有械斗,草民领罚。各窑若有械斗,永不入窑商。”
一个个大商站出来表态。
刘安上前一步:“本官的意思是,各位写下文书,官家心系天下,关爱百姓,凡事以和为贵,官家为的还是万民的生计,拿着章程出来,以后凡事也有规矩可查。”
“是!”
刘安又补充了一句:“西北的货物定价,要有一个限度,别伤了民。”
“是!”
刘安退到一旁:“李公,下官这么讲可否合适?”
刘安这几句讲的还不错,但在李沆心中还不够,李沆又讲了许多民生,商路,所谓的恶性竞争,砸行坏事等等之类的担心。
大商们与商会代表没一句反驳,都一一认可,表示马上着手搞章程。
各行各业,有规矩可寻。
李沆也没话说了,皇帝看了一眼刘安,刘安走到皇帝身旁低语几句,皇帝很疑惑的问:“这事,可行吗?劳师动众,花费巨大?”
“官家,看臣的,这事收益巨大,花的钱让西州十倍补上。”
“你试试。”
“是!”
刘安转过身:“官家有令,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明年正月十五,天下大比。今年为试行,比天下第一瓷,天下第一绣,天下第一锦。各位可有异议。”
“官家圣明,我大宋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岁。”
跪了。
大商们,商会宿老们跪了,那怕老朽,让人扶着也要跪礼。
皇帝不知道这种大比代表什么?
他们知道。
大比的这个天下第一,代表极致,会让行业再上一层楼。
“尔等用心,若真有才,朕赐状元之名。”
瓷器状元?
这个可以有。
皇帝起身离开,刘安走在最后,出门前给这里的管事说了一句:“告诉他们,这事要办好,没有惊天动地的名品,别在官家面前丢脸。”
“是!”
“还有,若这次办的好,大比就不止这三样。不需要他们出钱,但要他们出力,就这样。”
“是!”
刘安的交待李沆听到了,刘安也没有回避什么。
回到宫里,李沆松了一口气。
“官家,有几大麻布产地的大商会出面,稳定布价,臣便是放心了。臣想暂时留在京城,看一看他们报上来的章程。”
皇帝对李沆说道:“李公,复职吧。”
“官家,臣!再等等。”李沆原本想着,自己的时代结束了,不想留了。
可突然发现,刘安很能生事,所以打算回来。
但是,刚致仕就复职,这老脸挂不住。
皇帝也没再劝,他知道李沆的想法。
这时,李沆看到了御案上的表格:“官家,臣可以看吗?”
“李公请。”
李沆看过之后,大呼一声:“好,妙。”
“安哥儿之功。”皇帝指了指刘安,因为李沆现在不是官,所以不用官称。
李沆点了点头:“有才华。”
李沆又说道:“官家,这样吧。臣不上朝,这些日子也和刘正监一起,在这里整理公文,臣要教一教他。比如这两份就放错了位置,决堤听起来可怕,但也要看危害性,以及修复的难度,这种级别的,不应放在红签。”
皇帝对刘安说道:“还不赶紧谢过李公。”
刘安长身一礼:“谢过李公。”
刘安心里苦,感觉好日子刚来,苦日子就跟着来了。
这老头能把自己唠叨到哭。
不过,苦中也有乐。自己可以从李沆这里学到处理公文的办法,甚至可以借李沆的手,作一些坏事。
比如,将来时机成熟了,可以在表格后加上自己的建议。
刘安低头偷着乐。
李沆又说道:“官家,臣请刑部派一员,既然商立规,那么臣请刑部备案。”
“此事,用不着吧。”皇帝心说,一群小商人的事情,竟然需要刑部备案,这事有点小题大作之嫌。
李沆再次进言:“官家,臣以为,不是小事。”
“李公请言。”
“向敏中告诉臣,灵州开市,商户如过江之鲫、雨前之蚁一般,涌向灵州。臣初入仕时,商税一年约有四百万贯。臣虽没有查看灵州卷宗,但臣估算,仅灵州一地,商税一年不止四百万贯,臣请立规备案。”
李沆第二次的请求,让皇帝有些动心。
但依然认为,这是小题大作。
皇帝思考后回答:“这样吧,下次大朝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