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节 宋越之战 上
潘惟熙盯着陆秉元:“你的意思是,安平城你来打。我去打比景城。”
“不,一起打,合兵一处然后南下一路杀到比景城。”
潘惟熙摇了摇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灭不了瞿越。”
“谁说要灭瞿越,将重镇占领,瞿越再慢慢图之。这一路,依贵女婿的规则,仅安平城怕不止千万贯的收益吧。我们要六成,还有,听闻大食商队采购瓷器,广州府那边的瓷器连两成都交付不了,泉州在大建窑,可依然不足。”
“是。”潘惟熙没回避这种问题,这是摆在明面上。
陆秉元继续说道:“老潘,我虽然在广南西路,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的女婿比你狠,大食使节在杭州城是跪着说话的,大食海商之路有五成在你女婿手中,我们广南西路要全部的半成,也就是你女婿手中的一成。”
潘惟熙还真不知道这事。
“你等下,我问下。”
潘秭灵戴着厚重的面纱,在潘惟熙招手后过来。
陆秉元虽然年长,虽然是正三品,但还是见施了一礼:“安平侯娘子好。”
“陆公安好。”潘秭灵是有爵位的,侯爵娘子在地位上高于正三品。
潘惟熙问:“六丫头,你知道杭州大食商人的事情吗?”
“听说了一些。”
“说说。”
“依我家郎君的规则,大食商人至少要宋商五成股份才可在大宋行商,上限为宋商八成。船员配比无论怎么分,四六为限。若假宋商参与,永不准许再大宋行商。大食国使节有书信为证,我宋商掌柜在大食国享受贵族待遇。”
讲到这里,潘秭灵又说道:“爹爹,若问细则,需要在杭州府与杭州市舶司查阅。”
陆秉元伸出一根手指:“一成,我要咱们大宋份额的一成。我广南西路的瓷器产量虽然低于广南东路与江南路,却也是有精品的。还有锦,僮锦也不算差吧。”
潘惟熙骂道:“你这只老狐狸,趁机敲诈我。”
“我还你一笔,我广南西路与大理等国有交易,有大量的犀角、象牙、宝石、名香、金、银。从广南西路陆运回汴梁或往北方不容易,我在钦州扩建港口,如何?”
“与我何干,我就是守住占城替官家采购胡椒,若不是瞿越总是骚扰,我也不会出兵。”
骂陆秉元是老狐狸,潘惟熙何尝不是呢。
陆秉元想了想:“我支援你布匹,派兵马三万南下守住安平城,城归你管。”
“成,就这么说定了。”潘惟熙这才乐呵呵的笑了。
可惜,潘惟熙不知道吕蒙正打算调五万辽军战俘过来,这可是五万战兵。
但眼下,潘惟熙手上兵力严重不足,他的兵马已经南下、西进。刚刚控制了两处被山环绕,水草丰美,河流纵横之地,特别适合种植水稻,都是一年三季的好地方。
那里还有敌人,他的兵马要守护那里,并且继续西进。
此时吴哥城才建没多久,吴哥还是初期,这里有太多自立为王的城邦。
而且潘惟熙已经有一支战象部队。
根据真实的历史,吴哥王朝一代雄主苏耶跋摩才刚刚出生,而且距离他夺取王位还在几十年之后,中南半岛此时就是一片混乱之地。
谁占,归谁。
两只老狐狸淡好条件后一击掌,这事就算说定了。
陆秉元这才问:“你从那里来的六百万石米?”
“我往西攻打了几个城邦,那里有非常适合种米的地方,一年三季稻米,我这边以后米会越来越多,为什么打瞿越,因为瞿越眼下是这里最强的两个王国,另一个是吴哥国。吴哥国现在对我大宋态度很好,我只要打败了瞿越,许多城邦会望风而降,接受我大宋律法。”
陆秉元心里骂着,自己还是吃亏了。
潘惟熙一定手上有足够的兵马,把自己召集的三万山越番兵拉到安平府守着,他就可以调自己的部下继续去占地盘。
但是。
陆秉元就算有心插一手,没有朝廷的命令他也不敢动。
陆秉元又问:“你为何不攻打瞿越都城,偏偏要打这么一个普通的城镇。”
潘惟熙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个理由,这里是曾经唐安南都护府所在。”
“在理。”陆秉元认可这个说法。
潘惟熙又说道:“第二个理由是,吾儿刘安说,攻打瞿越先打安平府,拿下安平府则瞿越则半国在手,但为什么我没细问。”
陆秉元点了点头:“安平侯打幽州之时,虽然没有指挥军阵,但战略高明。依我看来,安平府得到可防瞿越西边各族各寨,而他想要的应该是红河下游。这里与我大宋江南的长江入海处地形极象,必是一处水米丰盛之地。”
“看来,吾儿高明。”
“没错,但依我看来,瞿越都城也要打。”
“当然,只要你出兵,这兵马足够。”
陆秉元回答:“我的兵马,够。”
打瞿越他可以说助战潘惟熙,然后让潘惟熙去朝堂上交待,其余的事情他真不能想。
同样的,几天后广南东路转运使到。
他和陆秉元一起骂潘惟熙,但他也一样没办法插手中南半岛的事情。潘惟熙有圣旨在手,全权处理占城的军政二事。
潘惟熙呢,攻下涂山码头之后就命令休整。
连瞿越人都感觉到了危机,宋军突然停了下来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宋军在酝酿。
一但动,就是大动。
事实也确实如此,广南东路的兵马一半从陆上往钦州这边走,一边从水路往涂山赶。广南西路这边,刘安打幽州的规则讲给了山越各族、各寨之后,大量的兵马开始往边境汇集,准备南下。
一颗敌军人头一贯钱,这就是广南西路给山越各族各寨开出的基础赏赐。
而出兵的军饷一切依宋禁军标准加五成。
听到这个消息,潘惟熙也感觉吃亏了。
陆秉元这只老狐狸是借打仗在收山越各族、各寨的人心。那么这老狐狸给自己的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仅仅十天后,从瞿越涂山来自广南东路的两万精锐、两万占城所属昆仑奴兵、三万宋军精锐、两万占城兵开始对瞿越安平城发起猛攻。
第三四二节 宋越之战 中
九万大军进攻安平城。
与此同时,五万占城兵、六万来自广南东路的精锐,四万泉州越兵精锐,一万占城宋兵,一万宋广州水师精锐,全力对就在海边不远的瞿越国都华闾发起猛攻。
广南西路的山越番兵则开始全面对瞿越与大宋交界的几座要塞发起猛攻。
战斗才打响了三天,瞿越王黎恒请降。
潘惟熙身临前线,听到请降的意思:“传本帅令,派四十八门炮,轰三轮。”
降!
潘惟熙已经发现刘安的作法很有效,但凡是请降的都是想反复的。更何况党项人数次请降数次反叛,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杀,杀光他们的贵族。
杀光一切识字的。
然后再教一批人出来学习汉语,这批人就会是忠心的,代替大宋管理瞿越的人。
原先的瞿越贵族就算有残留,与这批新贵族也是水火不容。
“报,瞿越使节到。”
“见。”潘惟熙一边说见使节,一边命令继续攻打。
很快,瞿越来使。
“外臣李公蕴……”没等对方说完,潘惟熙一刀就劈了过去,李公蕴虽然躲了,可胸口依然鲜血淋淋。
“你……”
“砍了,瞿越送人过来就是让咱们砍的,这会杀一个,战场上就少砍一人。”潘惟熙没有半点仁慈,直接命令将使节团杀光。
李公蕴,这位未来的瞿越李朝皇帝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被一个又一个的杀掉,然后自己也被乱刀砍死,甚至没有一个问话的机会。
潘惟熙的理由很充分:“一个祖上在中原的人这会替瞿越来求情,他这是忘本。传本帅将令,瞿越所有的出身中原的人,若不随本帅共诛瞿越,待战事结束后皆以从贼问罪。”
比起潘惟熙,陆秉元还讲点道理。
他写了檄文。
意思大概是,瞿越一边对大宋进贡,一边派人不断劫掠大宋边民,此罪当诛。
身为广南西路转运使,他要把罪人黎恒拿下,交由大理寺问审。
拿人。
理由合适,因为黎恒向大宋请封过,是大宋的臣子。
因为潘惟熙挑起的战事,整个广南东西两路都为战争开足了马力,在幽州大战之后北方的商人挣了无数的钱币已经让岭南商人眼热。
眼下机会来了。
刘浪奔走于几处大城,召集了号称八万人的商队,正带着布匹、粮食、药品水陆并进奔赴瞿越。
刘浪,大宋各商帮推崇的当世商神。
只要跟着刘浪就没有不发财的。
不仅是广南东路的商人,还有泉州的越人商帮、广南西路的僮人商帮以及少数的滇地商人都到了。
浩浩荡荡的开始往瞿越奔。
奔着去发财。
广南的商人之中流传着一句话。
浪哥浪迹天涯,浪花涛涛。
有年轻的伙伴没见识就问了,这浪哥何许人物。
有年长的掌柜就说了:
试问这天下谁去过西北之地,见过大漠风沙。谁去过东北之地,见过白雪皑皑。谁在海上南北万里,见过终年冰封的海面,见过四季酷热之地。
只有浪哥。
所以,跟着浪哥一定能发财,连士子们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浪哥行过十万里,那是可比相公学问的人物。
浪哥,就是商神。
浪哥西去灵州、北上幽州、东去开城、南下占城,每次浪哥走过的地方就带着金银珍宝往家运,就这本事,跟着上的吃肉,走的慢的喝汤,跟不上只有眼馋。
瞿越安平城外。
刘浪到了。
刘浪不是官,有皇家封的文散阶,所以直接就到了前线。
一名原广州水师的武官迎了上来:“浪叔,你来的早了,这城拿下来估计还要几天时间。要不你先去南边看看,大帅亲自领军,而且有神威将军炮助阵。”
刘浪一咧嘴,没搭理。
论打仗,刘浪的水平在门外二十里。
可论挣钱,刘浪的水平在堂屋呢。
刘浪在前线观察了一个时辰后,侧过身给自己身边的长随交待了几句。
商神不是白叫的。
跟着刘浪过来的商人们在关键的时候绝对不会掉链子,刘浪既然吩咐了,商人们马上就去准备。
一个时辰后,就在安平城外商人们堆起了三座小山。
第一座,细麻布山,堆了足足五丈高。
第二座,粮山,粮包堆起十丈高。
第三座,钱山,这次运来的钱足有两艘千料大船的钱,全部拉出来堆在城外。
商人逐利,但大宋的商人还爱国。
如果爱国与逐利有了冲突,非生死存亡,大宋的商人们就会考虑得失,然后作出一些牺牲,但若没有冲突,商人是会拼了命挣钱的。
几十大嗓门的也没穿甲,没有拿盾,直接狂奔到安平城下。
“城内的人听着,一颗瞿越贵族的人头,那里的东西随便你们背,有多大力气背多少东西,全部都是你们的。”
还有人在喊:“宋军的兄弟们听好了,第一个冲上城头的,让你们背十次。杀死此城守将的,背一百次。”
一名瞿越武官张弓准备射死喊话的人,却感觉胸口一疼,只见一把刀刺过自己胸口,胸前露出刀尖。
再看背后的人,一个穿的很破的普通小兵。
没等他想喊什么,他看到城头上几十个武官的脑袋已经被砍掉,然后是他看到至少有两把刀往自己脖子砍来。
瞿越军乱了,城中低层的士兵开始攻击贵族。
宋军的带队武官看了一眼站在前线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刘浪,手中令旗一挥,宋军全军压上,冲城。
军队开始冲锋,带兵的将军来到刘浪身旁。
“刘大官人好手段。”
刘浪转过头:“我儿子告诉我,一板车钱解决不了问题就用两板车,钱不能解决的就用刀,一刀不行就两刀。昨天我亲家公又教了我一招,用刀都不行的时候,就用炮,炮火之下皆真理。”
“妙。”
刘浪一拱手:“将军,那我带人进城了。”
“请!”带队的将军还替刘浪拉过来一匹马。
刘浪的商队进城,不是作买卖的,是收购战利品的。依军规,城破之后所有的贵族府封存,所有的一切皆可标价,由商队搬空后支付给军中相应的财货。
第三四三节 宋越之战 下
军方原本是自己收集战利品。
但这活显然商队的人干的更漂亮,更仔细,商人会藏钱,也会找到藏起来的财宝。这比军方的士兵专业太多了。
宋军在城中开始清除最后的反抗力量之时,刘浪所带的商队就打着各自商号的旗进城。
一座城会被分成二十五份,投标,每人抽一份,先交一份钱出来。
然后在这一份之中是挣了,还是赔了,看个人造化。
商队开始进城。
有伙伴扛着旗问自家掌柜:“掌柜的,为什么只有一条街给咱们,这城挺大,一条街才多少地方,不是说只有二十五份嘛。”
伙伴算的不错,一条街肯定不是一座城的二十五分之一。
掌柜的说道:“你这脑袋真不行,贫民区有什么?”
“没。”
“平民区也没什么东西,既然没油水就不如作好人,这就秋毫无犯,以显咱们大宋之仁慈,对于那个贵族就不需要,他们作恶多端,必是恶人。而且瞿越人坏,他们的富人的钱都是北上劫掠咱们大宋边境所得,对贵族不用心软。”
“是,是,掌柜的说的是。”
掌柜与伙计正说着呢,有人小跑着过来。
“浪叔派人传话,浪叔说,瞿越原是咱们中原的安南都护府所在,本就是大宋国土,瞿越乱贼不服王教,不听官家圣令,自立为王就是逆贼,所有的瞿越官员、贵族皆是从贼者,依大宋律,谋逆者可诛。”
“还有,都把自家伙计管好,咱们是替衙门查抄罪人家宅的。”
“是,是。”
各商号的掌柜连声称是。
抄。
瞿越城内一个又一个的贵族大宅的门被砸开。
遇到投降的就串起来送到城外关押,遇到强硬的就打,遇到打不过的商队的护卫就去搬救兵,大宋正规军可以替他们解决一切反贼。
潘惟熙的兵力依然不足。
围三缺一。
瞿越王城有人开始逃,虽然减轻了攻城的压力,可也让瞿越王黎恒给逃了,而且还有一支人马开始带着瞿越国书往大理国的方向而去,准备前往汴梁申诉。
而这个时候,潘秭灵失去了自己对炮舰的管理权。
换个人敢抢自己的船,潘秭灵能把桌子掀了。可潘惟熙是谁,那是亲爹,潘秭灵不但发不出火来,自己的护航舰队也被暂时编入攻打瞿越王城,以及控制海域的巡逻的舰队。
无奈,潘秭灵想回阿苏山都不行,只能暂时去占城居住几天。
潘秭灵到占城港的时候。
占城王,乍斗亲往码头迎接。
潘秭灵是谁?
乍斗还是打听了,不仅仅是大宋韩国公潘惟熙的掌上名珠,更可怕的是她的男人就是大宋士兵总是挂着嘴边的一个人物。
大宋的士兵习惯提到一个,咱们探花郎。
探花郎乍斗知道,是大宋科举考试的一个名次。后来乍斗才知道探花郎特指安平侯刘安,一个文官,带兵纵横几千里之地的厉害人物。
在大宋朝堂很有权势。
更厉害的是,大宋的士兵每当提到探花郎语气之中带着的是兴奋。
只是听说这位潘家六姑娘到了,大宋驻守占城港的士兵就带人几天时间就赶工修了一座木桥,然后在山茶半岛的山顶上建一圈木屋。
木屋连树皮都没有去,因为时间不够。
占城王受封占城郡王,这是大宋皇帝给封的,但又如何。
国小势弱。
若非潘惟熙到来他的命已经没有了,若非潘惟熙保他,眼下占城不知道多少贵族想弄死他,然后将整个占城王国依城寨分封,这样许多人都有机会上位。
反正都是依靠大宋韩国公才能讨生活,为什么上面还要有一个摆设占城王。
占城在短短三十年内死了七个王,而且还不是同族,往前还有来自瞿越的管甲当了几年的王,最终被瞿越给灭了,占城的老王城也被瞿越毁掉。
占城王乍斗肯定见不到潘秭灵,但他依然来前来迎接。
占城王妃与占城王的两个女儿见到潘秭灵施的是以下敬上的礼节,潘秭灵坦然受之。
到了占城的当晚,潘秭灵就入住山茶半岛的山顶木屋,这里最容易防守,海上有大宋的战船,陆上有大宋的军营,那道桥有杨延瑛带的女骑军负责守护。
杨延瑛安排了值夜的人之后回到木屋,见到潘秭灵正在拿着小刀刮木屋。
“六姐,你这是干什么。”
潘秭灵回过头,那双眼睛闪的都是金光,轻轻一拍木屋:“你知道这是什么?”
“木屋。”
“九妹,你过来闻一闻。”潘秭灵说着用手在自己刮开的地方用力的搓了几下,杨延瑛一闻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这,这,这是沉香。”
潘秭灵点了点头:“没错,用沉香木建一座屋,你告诉我天下有谁这么奢侈。”
“这,真没有。”杨延瑛也没听说过。
皇宫里上等沉香磨成粉再制成线香,香气馥郁芬芳。可这里,只要搓一下屋子就有香味。
沉香木与千年沉香是两种东西。价值也是银子与金子的差距。
但,拿沉香木建一座屋,不要太奢侈。
那怕当下大宋的官方已经知道,沉香树结沉香至少十年起,上上等沉香都是百年以上的,可沉香树,依然在汴梁是天价。
若刘安在这里肯定会骂秭灵没见识。
这屋内的床是用整树开板,就这一张床放在一千后是论斤卖的。
安南紫檀。
虽然比不上天竺紫檀可也是好东西。
沉香木以没有结沉香的情况下,比起这紫檀的原木床,价值差太多了。
名贵珍木,比如小叶紫檀是在郑和下西洋之后的一百的才成为中原皇家专用的木料,在这之前,百年柏木就是上等木料,黄檀多为香料使用。
次日,占城驻守的宋军派了一群老妈子,还有宋人女子。
这些人多是宋军家眷。
“见过侯爵娘子,咱们正在清理海滩,这地方有百里长滩风景极是好,侯爵娘子若是住的久了必会喜欢,就是这里雨水多。”
带队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他是一位宋军校尉的母亲。
第三四四节 背井离乡的人
潘秭灵派人把来自从杭州那边织的丝绸给发了几匹,也不能让人白作活。
潘秭灵问:“嬷嬷在这里还习惯。”
“习惯,原本是杭州我儿子大小也算是一个七品武官,可家中只有田地十亩,他三个妹子都成老姑娘了也没嫁出去,家里没钱存嫁妆。到这里不同,我家现在良田千亩,在那个……”
老嬷嬷想了好半天也说不上那地方,最后说道:“往西三里那边,将军派人管着呢,一年给我们发两千斤稻米作口粮。现在儿子有妾室三人,虽然长的黑点,但人还算勤快。三个姑娘也嫁了,在这里咱们宋人姑娘是人上人。”
这一开口,老嬷嬷就收不住了。
也是好不容易遇到了从家乡过来的人。
继续给潘秭灵讲着:“娘子有所不知,这里有个什么大人物,家里有城,可咱家姑娘看不上,最终还是嫁给了从泉州过来的一哥儿,我那女婿也出息,现在已经领兵百人,管一条大船,负责巡视南边的海面。”
“挺好。”潘秭灵心说还真不错。
紧接着,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讲着她们的日子。
潘秭灵听着听着发现,从大宋过来的人已经在潜意识中开始给外族分级别了。
从高丽过来的新罗族是宋人之外最值得自家儿子娶回家的,然后才是占城这里的姑娘,从倭岛运过来的倭女地位还不如昆仑奴。
因为倭女身高太低,宋人的婆婆都害怕自家种给坏了。
最神奇的是,从阿苏山到占城这里有几千里远,潘秭灵派人一打听,他们竟然意见相同,只是来自阿苏山的士兵加上了党项、西州、六谷、大理的女子。
这些,比新罗在他们心中地位还高一些。
当然,地位最高的还是宋女。
至于这些家伙有没有按各路去区分宋女潘秭灵就不知道了。
潘秭灵在山茶半岛住了几天后,去海边玩乐。
老嬷嬷特意到潘秭灵身旁:“侯爵娘子,别怪我老婆子多嘴,那占城王的两家姑娘怕是有些个想法。”
潘秭灵笑了:“嬷嬷说的是,她们想进我安平侯爵府。”
“娘子英明。”
潘秭灵摇了摇头:“她们若是咱们宋人谁家的姑娘,若是品性好倒也没问题,但这里。嬷嬷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懂,懂,只是怕娘子着了她们的道。”
“是这话,但她们想来见我,我也不能不见。多亏有嬷嬷提醒,我会多个心眼的。”
“娘子放心,这里只有见个人影,铁定都是咱们信得过的人,这占城离家听说有万里那么远,在这里咱们人心在一起。”
老嬷嬷虽然不懂什么叫殖民,什么叫占领军。
但她懂,她们外来的。
而且在这里最值得依靠的肯定是同族、同乡、同村,甚至来自同一州府的,都能亲近一些,有时候也会有家长里短吵个架,可一但遇到事了,这些人就会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保护她们现有的地位、财富。
背井离乡有什么。
人都有恋乡之情。
可若离乡万里可以一年挣到以往三年,甚至是五年的收入之时,这背井离乡也没有什么让人伤感的,反而许多普通士兵家人还是佃户的,在这里可以得到田地,可以有自己的佃户,可有大宅子。
万里又如何。
纵然十万里,也去得。
此时,凤翔城。
刘安正在大摆宴席,西番一百零八族来了一大半,没来的不是已经灭了,就是正在被围攻。
上座的贵宾是两位。
六谷,吐蕃贵族的潘罗支。
西州,阿厮兰汉。
让刘安意外的是,阿厮兰竟然出兵十万,以摧枯拉朽之势就帮助潘罗支收拾了六谷内那些不服他,不听他话的各族首领。
地宫有佛宝。
这事才是今天这么多族长、首领、寨主聚集在凤翔府的真正原因。
但也不全是。
至少阿厮兰汉与潘罗支就不是。
到了他们这身份地位,所有的一切对自己的权势地位有利的便是好,无利的便无用。
只是,必要的恭敬不能少。
其余的,两人都带路了人手,自然会有人去负责这场祭祀大典。
内厅,只坐了三个人。
刘安、潘罗支、阿厮兰汉。
潘罗支此时代表的不仅仅是六谷,还是西番各部各族各寨推举的大首领。
至于原因,潘罗支原本就是吐番贵族,而且他现在势力最大。
阿厮兰汉感觉自己喝到差不多了,开口说道:“现在,无论是凉州,还是秦凤、泾井两路。乱子没了,也不会再有。当下什么事最重要,挣钱。”
阿厮兰汉从怀中取出一块帛画。
“这是我族中自唐时传下来的,当年唐西域地形图,有些地方已经与原先不同,不用担心我早已经派出人马前往打探。”
唐时的地图有用吗?
刘安也不知道。
但几百年时间,地形的变化应该不会太大。
极西之地的商人有过来,但他们的话就算可信,也远没有自己派人打探一次来的实在。
阿厮兰汉显然研究这副图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依唐时的古商道,皆是从长安为起点的,现在京兆这边依然还繁华。陆上到凤翔之后就开始分道,也或可直接一路北上,这一条便是灵州之路,但当时不到灵州,而是到河套的,是中原与草原的商路。”
“其中,宁州、庆州、威州、盐州便是北上的必经之路。”
“再说另一条道,这一条才是真正的西域商路。从现在的凤翔府到渭州(平凉)然后西去兰州,再经凉州到甘州。”说到这里,阿厮兰汉往外面看了一眼:“沙州曹宗寿没来,他不想活了。”
潘罗支抬头看了阿厮兰汉一眼:“他来了,他已经喝醉给人抬出去了。”
阿厮兰汉点了点头:“沙州是西去商路必经之后,是重镇。明天要敲打了下这厮,若不听话就弄死他。”
刘安笑着给阿厮兰倒上酒,他算是看出来了,阿厮兰汉对古丝绸之路的生意非常在意。
这也不怪阿厮兰汉。
丝绸之路兴衰也同时紧紧与西域各地的兴衰连在一起,有丝路便有兴盛,无丝路只有衰落。
第三四五节 建一座重镇
阿厮兰汉继续说道:
“我继续讲,接下来就要紧了。我们需要修一座城,关城。我已经派人去查看地形了,有关城就能保河西这条路通畅。”
刘安说道:“放在肃州,玉门再修缮一下。”
阿厮兰汉没反驳,只说道:“我派人,你也派人去实地看看,我们需要一座关城,草原上那些家伙并不怎么安份,需要有一个驻军的地方,以及给商队补给的地方。”
“我选肃州。”刘安再一次强调着。
刘安选的位置就是后世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所在。
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关卡,这是明长城最西边的一座关城。
阿厮兰汉点了点头:“好,那么出了这里就是真正出关了。”
潘罗支笑问:“往西,就是你西州之地,你保不了商队。”
阿厮兰汉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我能保的,只能到高昌城,再往西那里我也不敢保,他们听我的调令,但未必对商队不眼红,那里太过广阔。”
高昌已经很远了,这里后世叫吐鲁番。
“再说沙州,为什么是沙州,就我的研究在唐时商路繁荣之时有三条路,最南一条路就是在大荒漠以南,顺着山势走,然后一路到莎车城,那里的人已经和咱们长的不同了。然后从这里可以往南转,到天竺。”
“还有中路,从大荒漠以北往极西之地,这一条路是以前走的最多的一条,这一条听传说可以一直走到海边。”
刘安问:“是黑海,还是地中海?”
阿厮兰汉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却可以到罗马,他们是这么叫的。”
潘罗支问:“那么,商队第一次远行,最远到那里。若是一直走,先不说补给不够,万一遇上强敌当如何?”
刘安也说道:“我的意见是保守一点。”
“就热海,第一次就先到热海。”
刘安又问:“那么,若是将来热海就是一个长期的交易地?”
阿厮兰汉回答:“听说热海就是当时商路的一个极重要的交易地。那么,你想让这座城变成你的城吗?”
当阿厮兰汉问完这话之后,原本还是捧着酒杯听两人说话的潘罗支眼神变了。
两个人眼着刘安。
刘安很淡然的拿起酒杯缓缓说道:“那,当然。”
阿厮兰汉在怀中摸了一下,抓出一把东西扔在桌上。看到这些东西,潘罗支也拿出一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刘安伸手一枚枚的拿起看。
“这是奥雷、这是第纳尔。这个有趣了,竟然是萨珊银币,就我所知,罗马元老院一匹丝绸值我们的十二两金子,而且还不是上上等好丝绸。”
阿厮兰汉冷笑几声:“怪谁,你们汉人整天不安宁,好好的大唐硬是没了,在西北都买不到多少丝物,这商路已经荒废很久了。”
刘安没好气的白了阿厮兰一眼:“说的你们不打仗一样,各部落不是同样打死打活的。”
潘罗支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扯远了,我只说一句,想让商路恢复到盛唐之时,北边草原各部落不控制,辽人不灭,商路越繁华,将来的损失也越重。相信这损失谁也抬不起,一次损失就是上千万贯的货物,还有兵马、商队。”
“草原。”刘安摸了摸下巴:“拉一批,打一批。”
“辽人呢?”
“再等等,辽人有大同府驻重兵辽人暂时不会往西来,可商路变的繁华之后我也不保不准辽人会怎么想,但草原的各部落是狼,不打服他们难受的只有我们。商路可以让他们参与,但不是全部。”
刘安的话也是唯一的办法。
草原那么大,只有拉拢一部分才能对抗另一部分。
刘安又说道:“忘记告诉你们,羊其实挺值钱的,有地方为了羊打死打活的,羊最有价值的不是肉,而是毛。三大织物:棉、丝、毛。”
阿厮兰汉问:“棉是白花吗?”
“对,毛就是指羊毛。但羊有许多种,羊毛也有许多种。有地方的羊一只羊几十斤毛,毛比羊本身带重,这些羊毛经过处理之后可以变成上上等织物。而白花,现在叫棉花,却是永久的第一织物,丝实话说,穷人还是用不起,而且也没有棉实用。”
阿厮兰汉再问:“麻呢?”
“麻,在将来制作衣服远不如这三类更实用,棉布绝对是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不可缺少的。而毛织物,人感觉冷的时候才会知道此物的价值。丝,永远是珍贵的,无论产量再高,也只能是上层使用,普通民众会有,但不会多。”
“麻有缺点,太硬,在极热的地方还行。其余的地方,麻慢慢会被棉所取代。这也是我让汉王大力种植棉花的一个原因。”
阿厮兰汉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我的棉田收获了,草原上那些部落让我有些头疼。”
“伤亡重吗?”
“伤亡不重,但也有损失,而且现在我给一些部落的精锐也发抚恤,这一切都需要钱。”
西州,原本一分为二,一部分是在高昌古城的,而后还有一个小国在甘州,党项势大甘州顶不住,但准备西迁,两只合而为一。
西州是回鹘人与汉人混居的,六在四百年前唐初的时候回鹘就有一部分开始慢慢的被汉化,到了一百多年前,西州已经是成为了奴隶制的大半农耕文明,只有少数还在放牧。
汉文化影响了西州各部落。
定居,建城,开荒种田成为了生活的全部,这也是刘安愿意和西州合作的原因。
依历史上记载,他们是最早被汉化的一批少数民族。
官方用的记录文书,有回鹘语,但大部分也是汉语的,而且西州的官员当中,汉人为官员的比例超过了六成。
因为汉人喜欢读书,有文化才能作官。
听到棉田被草原上的部落攻击,虽然不是刘安的田,可刘安还是很心疼的,那财富是天下的,却被无端的毁掉了一部分,多么可惜。
刘安说道:“让草原安宁,看来需要列上日程了。”
第三四六节 给天下一份安宁
刘安准备对北方草原出手,这让阿厮兰汉与潘罗支都认同。
“没错。”潘罗支也认可这话,不过他却不会出兵,潘罗支说道:“我负责商路南路的安全,那里靠着我的家乡,自最后一代赞普达玛死后,到处都是称王的,现在最大的有四支,南路那里有宗喀王,我得灭了他。”
“当然,借这个机会,我想征兵三万。”
说到这里潘罗支信心十足,他原本就是吐蕃贵族,吐蕃自一百多年前灭亡之后便是混战之地,他去消灭其他的王,然后收服兵力。
现在潘罗支手上有粮、有钱、有军械。
控制了大荒漠南路之后,商路一年带给这沿路城池的收益就是几百万贯,再加上这些城池也参与生意,很快这一路就会繁荣起来。
潘罗支需要更多的兵马来控制这一条财富之路。
阿厮兰汉马上说道:“那你把灵州参加商队的兵马撤出来,把名额让给刀蛮部。我准备找他们比武,打服了他们之后给他们出兵一万的机会,为咱们护住北行商路。”
“行。”潘罗支答应了下来。
两人说完看着刘安:“你怎么分?”
“你们一南一北,挺好的。一切依咱们商量好的规则来就行。我嘛,再开一条路,这事急不得,我还要作些准备,估计会打仗。”
“往那里开?”
刘安没回避,立即说道:“从杭州、明州出海,往南一直到占城,再从占城到淡马锡城,而后往南是商路,穿过麻六甲海峡再往西,一万里可以到天竺南端,两万里可以到大食国,但想到罗马,可能还要有些麻烦。”
“不过,从淡马锡往南,这条商路也挺肥的。若不出意外,最多五年我能把糖价降到现在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
阿厮兰汉听懂了,哈哈一笑:“我还以为有现成的呢,现在听起来无论是西去的北路,南路,还是你的海路,都要打仗。”
刘安深吸一口气:“仗剑行商,没有剑,就没有商。你穿金戴银、肥肉美酒。那些穿麻忍饥的人,可以帮一把。但还有吃了带骨肉却妒忌你碗里肥肉的,总要有把剑不是吗?”
“没错,弄死他们咱们安心吃肉喝酒。”
刘安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有一句话我说到前头,以免将来我们兄弟兵戎相见。”
“讲,这话要讲就讲痛快了。”阿厮兰汉说完后看了潘罗支一眼,潘罗支也说道:“那就讲,话讲到前头也是礼,这讲的也是理。”
刘安说道:“这天下本就是一家,虽然说上古时期各族也有自己的讲究。但这千年以来,自周礼开始到汉廷的礼,再到唐。中原虽不能说天下的共主,但天下学的都是中原的礼,我要说的,学了这礼的,就是一家人。”
“话,没错。”阿厮兰汉也是受汉化教育的。
最初高昌的汉人同化了回鹘一族,让回鹘成为农耕文明。
潘罗支说道:“我学的汉话,还是汉书。是吐蕃在几百年自唐文成公主传来的,也算是汉礼。”
“那就好,学了汉礼的一起吃肉啃骨头,没学的就是敌人。有矛盾坐下来谈,别说什么自立一国,大宋皇帝的皇位来的也不正,这天下的皇帝除了始皇横扫**之外,就没那个皇帝来路正的。”
“我刘安不想当皇帝。但也不想被皇帝管着,将来定个什么规矩是将来的是,只说眼下,咱们要打仗,要占地盘,要让自己的百姓活的好,那就要拧成一股绳把事办好了。不瞒两位,朝堂上那些文官大半都是软骨头,他们靠不住。”
阿厮兰汉问:“是杀,还是让他听话?”
“杀,不能。这些也是人才。而且京城一乱,这天下也就乱了。天下乱了,那里去挣钱,所以慢慢来。我这么说吧,商路通,天下通,这天下大着呢。所以无论是北边的草原,还是南国的吐蕃四王,能收过来的,这就是人口,这就是兵力。”
“再说了,西州这边还是找机会改改吧,奴隶不是什么好路子。”
阿厮兰汉点了点头:“也罢,就你那戏文。汉大将军大司马也是奴隶出身,给他们一个挣出身的机会,若要硬改,我怕夜里有人动刀子。”
潘罗支听这话放声大笑。
没错,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这事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阿厮兰汉又问:“你,真没有对那皇位有念头?”
“一个皇位罢了,十年之后送给你你都不要,这天下皇位只是束缚人的一个东西。这千年来,我们打死打活,今个为仇明个兄弟的这点地盘,不过是天下的十分之一,天下大着呢,一路往西,还很远。”
潘罗支很冷静的问了一句:“每年你能提供多少军械?”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那里建城?”
“为什么?”
“一句话,山上没有草,地下全是宝。”
“什么宝?”
“铁、铜、祁连玉。但,煤呢。没有煤,所以煤需要从别的地方运来,铁矿石不在地下,要开井,但值得。草原上铁器贵比银子,所以这里就算冶铁的成本高也值得。我相信,二百里之内还是能找到煤矿的。”
阿厮兰汗摇了摇头:“不用二百里,就算从金铜矿区西北那煤矿用马车运都值当。”
“甘州有,但具体在那里我不知道,这个要找。”
刘安知道那些极出名大矿区的位置,他不是活地图,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那就派人去找,你说的地方也派人去挖,一但有铁矿,有煤,那么就有铁、有钢。这地方你四成,我们各三成。无论是南边的吐蕃,还是北边的草原,有铁就说话气硬。”阿厮兰汉已经作出了选择。
既然刘安连大宋皇帝都要架空的话,那么一起干还是有前途的。
而且这话一说开,刘安给拿出了一份重宝。
不过开矿区、建钢坊。他们有钱,有人,但没技术,还是需要刘安派人过来的。
刘安这方面有人。
咸平钢坊最初的一批学徒已经可以出师了。
第三四七节 回乡的人 上
这一晚,刘安小醉。
次日,就连刘安都要开始斋戒,毕竟面子活是要给到了。
斋戒,几位来自京兆大寺的高僧非常担心这位安平候刘安受不住,七天时间每天只有清水与干饼,而且还不管饱。
所以,几位高僧特意安排了一个独院给刘安。
若是开个小灶什么的,不至于被人发现。
斋戒的第二天,吕龟祥来了。
“怎么样?”吕龟祥往刘安身边一坐,拿起刘安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恩,茶不错,看来这不是磨成茶粉也能喝。”
刘安一伸手,从炕桌下面抽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吕龟祥打开只看了一眼又给推回去了:“我这种年龄少吃一口饿不死,这应该是京兆府邓家糕点铺子的贵妃酥和灵沙,相传当年这邓家可是给虢国夫人府上作过厨子的。”
刘安说道:“这是悲毅大师给我的。”
“嘿,这老和尚倒有心。”
吕龟祥没等刘安接话就直接说道:“那天,谈好了?”
“谈好了,但这事不好办,北边要打草原各部,南边要打吐番各部。在玉门往东几十里有一座镜铁山,上上等铁矿石无数。西州与青蕃出钱、出人、出力。我们出工匠,我拿四成,他们分六成。”
“然后呢?”
“我想移民一千户,再驻军至少五千,行吗?”
吕龟祥轻轻一拍大腿:“行啊,怎么不行了。这事你不管了,我们帮你办,别说一千户,只要守住了河西,商路一开财源滚滚,铁坊一建黄金万两。三千户也会有人去,留在这里守着荒地,不如挣个富贵。”
刘安还是不太放心:“朝廷那边?”
“管那些只知道自己吃饱不饿的货色干什么,靠人力耕种一户十亩已经累到直不起腰,可若有牛马,那怕是西州人宰杀当肉吃的下等马,有一匹马加上好犁,水车,一户五十亩也能撑得住。”
“你说,田就这么多,我这当个官,去什么地方找地来给没田的人分?”
“移,只要铁矿一开,铁坊生火,五千户也没问题。正好,驻军五千,随军五千户。寻常的人还不让去呢。”
吕龟祥去移民这事信心十足。
穷则生变。
京兆的关中平原是鱼米之乡,但往北呢,往西呢,比起京兆就差的多了。
更不用说永兴军路、泾井路,他们管辖的地方有大量的因为没有水而荒芜的田地,打井也是有极限的,都苦,都穷。
在吕龟祥与刘安闲聊的时候,距离他们百里之外。
这里叫宜禄县、老店镇、十八里沟,放在后世的这里属于长武,这里是当年太子扶苏和蒙恬大将军屯兵之地。
此时,这时是归属永兴军中新平郡,位置上却是永兴军路、秦凤路、泾井路的交界处。
穷。
有多穷。
一家人守着三亩薄田,等天吃饭。
雨水好点,收成好点。雨水差点,收成差点。可无论是收成好坏,野菜不能少。
一个男人,身高七尺五寸,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黝黑的皮肤,那手臂上的健子肉棱角分明,一双眼睛不怒自威。
白四狗子。
这是他离家前的名字。
穷。
就是因为穷,他离家了,然后被当作流民编入了京兆厢军,后因为能打被挑入了汴梁京营,再进三衙步军司,成为一名禁军伍长。
一年前开始学写字,因为他是受命随船南下去寻找胡椒的禁军士兵之一。
广州城,他砍过带私兵逃税反抗的大食商人。
占城。
他北上砍过瞿越比景城一将军的脑袋,西去砍过一城寨叛军的贵族,南下扫平占城王国不服王化的山匪乱贼。
带着一身的伤在两个月前坐上往汴梁运麻料的船,作为回乡探亲的第一批士兵。
两个月过去了,伤也好了,这一路坐船人也养的有些微胖。
终于,他又一次站在处当年他回首落泪土岭上。
七年了,当年的少年已经成人。
“什么人?”几个巡山的村丁拿着木杆矛围了上来,但都没有将矛对准他,毕竟这位还带着一个婆娘两个女娃子。大大小小带着十几个包袱。
男人看了看四周,突然手臂一抖,一把精钢方口长刀亮了出来。
就这口刀。
识货的人一定会说,放在京兆,五贯钱你买不走。
巡山的村丁见到刀瞬间就紧张了。
“哈哈哈!三狗、驴蛋子、狗剩子,哈哈哈!”男人笑的极狂,笑着笑着泪就涌出来了:“我,我是四狗子。”铁塔一般的汉子象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七年,白家老四离家七年,没有一点音讯。
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白家。
白老汉四十九,看起来象七十岁的人,佝偻着身子坐在屋外编筐,白母四十五,在床上病着,身体虚下不来床。
白家老大跟着县令去打西番贼兵。
老二的婆娘因为家里穷,跑了,白家老二跟着商队去灵州,多少能挣些钱回来。
老三跌破了,守着家里三亩薄田,婆娘瘦的象根柴。
“爹爹在上,儿不孝,给爹爹磕头。”
白老汉愣在当场,这长相依稀象自家娃子,可这一开口不是,咱家娃子讲不出这县里读书人的味。
“爹,儿在外读了书,娶妻纳妾,非不想归家,无奈军令如山。今得大帅恩典儿才可归乡省亲。”一个粗人,硬是在占城变成了读书人,这事,也只有刘安干得出来。
强制读书,不读书不让出任务,不让上战场。
“儿有大名了,儿立下军功,大帅赐名白海峰,取名儿立功之地,海云峰。”
白海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白老汉这才信了,这回来的壮汉是自己的儿子,亲儿子。
当晚,白海峰带着自己的婆娘,来自新罗的婆娘在村里挨家挨户的磕头、送礼。感谢他们在自己离家这些日子照顾父母。
而两个倭女妾室,新罗婆娘可是学过汉礼的,硬是没让跟着。
这磕头是苦活,可却代表地位。
一个妾,还没有资格随家主磕头,更没有资格在祠堂门外磕头的,更何况还是倭妾。
入夜,这平时舍不得点的油灯也给点上了。
第三四八节 回乡的人 下
摆宴。
那怕是最简单的饭菜,也让村里人开心。
白海峰带回来许多钱、布、香料。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
酒过三巡,白海峰说道:“达,跟我走吧。我现在有良田一千三百亩,大帅和侯爷赏赐了一亩地建宅子,我这婆娘是侯爷给安排的,这小妾是侯爵娘子赏赐的。大帅和侯爷对我有再造之恩,那城我没了性命也要为大帅和侯爷守住,可那里人少,连看田庄的人都没有。”
“三兄腿断了,没事。我还有亲信家丁二十人,他们能砍能杀的。这过去了,我和大帅说说,让咱家管五万亩庄子,也是一个活计。二兄婆娘跑了,先纳三房小妾再慢慢的图娶妻的事。”
娶妻纳妾,这是富贵人家想的事。
不止是白老汉听的呆了,老家老三听的傻的,所有村里的老人也都懵了。
这白家老四是当大官了?
“娃子,当官了?”
“恩,我回来之前是武骑尉,听我们将军说我立功请封,估计等我回去的时候能再升,升到晓骑尉。”
什么是武骑尉村里人不知道。
什么是晓骑尉村里人更不知道。
但听起来很高大人,村里人都感觉白家四娃子这是出息了。
白海峰一指西边:“那边老榆沟咱本家二蛋哥,当初去的时候才是一个大头兵,那家伙厉害,单人双刀在敌军阵中杀了三进三出,后来我南下剿匪,他随大帅打幽州立下大功,现在已经是一城的团练使,手下管三万兵马。”
“白,白家二蛋子?”
“对,就是他。”
“赶紧,去报喜啊,这一出去好几年也没个动静,让他家里人也喜庆一下。”
占城,一个好地方。
这个名字第一次传到了这西北的山沟里。
这里的人知道,在占城,只要你敢杀敌,你就能升官,一个小兵都能成为团练使,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是刘安的规矩,一切以军功论。
不管出身,不管背景,只要你军功够,只要你给其他人更狠,你就能升官。
然后要田有田、有屋有屋、要钱有钱。
保你妻妾有、子孙满园。
白海峰回家几天,给自家父母描述自己在占城那边的生活,就是想劝父母跟自己过去。
可谁想,自己的长兄突然回来了。
兄弟两人还没来得及叙旧,就听白家老大急急的对父母说道:“达,娘。今个我那队正告诉我,西去商路要建军驿,只要我去并且带上家眷,就给咱们分五十亩田,而且免税五年。若是再往远去,没田就发钱。”
“去何处?”
“我想去甘州,听队正甘州是肥差。”
“大兄,我有良田一千三百亩,爹娘跟我走。”
“我是长男,爹娘我养。”
两兄弟说着就要动手,都是军中出身,一言不和动拳头也是军中传统。
村长来了。
里正来了。
两兄弟为了谁养活爹娘动了拳头。
村长很为难:“老孟头,村里长男照顾爹娘是正理。可幼子富贵了,要孝敬爹娘也没错,这都是好娃子,你给判。”
里正不说话,这让他怎么判。
老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还不是谁对谁错,都对、都有理、都是想孝顺爹娘,里正不好判。
两兄弟又打了一架。
谁想,身如铁塔的白海峰竟然败了,不是他留手,而是自己长兄功夫是真了得。
“这,这不可能。”白海峰心说,自己在战场上是杀出来的本事。
白家老大却是很冷漠的说了一句:“你离家早,祠堂里的东西你没学,咱白家,当年是百将之族。”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老里正说话了:“不止,老祖谱上有名字的,百将之上白氏一族四十七十五人,我孟氏也有三百三十人。”
“大兄,跟我走。一年保你云骑尉,我这晓骑尉就是一年时间杀出来。到那边,天天有仗打,到处都是想害咱的人。大帅说了,我们血战,就是保咱大宋一年千万担白米,三百万担盐,两千船麻料。”白海峰一扯衣服,身上伤痕累累。
村长发话了:“我看这行,去那都是离家,老屋留着,日后回来了也有一个家。既然小四儿过后好,白大柱也能享几天福,只是这家里的病着,总是在养一养。”
白海峰说话了:“京兆有名医,去京兆租个宅子住上几个月。我不差钱,若不够,大帅许了话,这黄河以北我有牌子能借到钱。”
说完,白海峰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来。
前面写着安平二字,后面一个浪字。
就是这山沟里人都认识,这是安平侯爵府老爹,刘浪的牌子,就凭这牌子,黄河以北随便一个商号都会借给你钱。
这就是名声,这就是信用。
潘惟熙手中有不少这样的牌子,但他也不是乱发的,只有那些非常有潜力,而且忠心耿耿的人才会得到。
回乡,万一有个什么急事,有钱在手还是安心。
虽说在大宋,武官不值钱,可一年连升九阶也是一个小奇迹了,象白海峰这样凭掌中刀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晋升,确实是极少数那类精英人才。
几天后,白海峰家除了随商队去灵州的二兄之外,其余的人已经到了京兆。
人距离京兆还有二十里,在二十里亭已经有人等在这里。
安平侯爵府,刘浪的令牌,事实上代表就是安平侯爵府。
黄河以南不敢说,但黄河以北但凡是一个商帮都认。
当有一个比较大的医馆见到有白海峰托人带着令牌来寻求名医为老娘治病,一个与朝廷无关的系统就运转了起来。
此时,还不算成型的大宋商盟摘星会。
因为刘安汴梁摘星会的存在,重要的经济信息,有关于大宋安全的军事情报已经有开始传递,同时,商盟之中互助互帮也慢慢的开始形成体系。
刘浪身在南海,这事商盟大商基本上都知道。
刘安身在凤翔,这事也不是秘密。
不需要向刘安请示,也不需要去考虑是不是这拿令牌付不起药钱,能拥有这令牌的那个不是出生入死换来的。
第三四九节 安平侯府令牌的待遇
穿着灰破布衣的老白家一行人看到那高举的板子不敢认。
那怕家里还识几个字。
十八沟白家。
就怕是错过了,这里有伙伴但凡见到结伴而行,有老有少的就会上前去问一问。
“这位小哥,我是十八沟那里白姓人家。”
“官人可是家中有在占城从军的,名白海峰。”
“正是我。”
“那就没错了,我是百草号京兆分号的医徒,奉师命在这里等候白晓骑,京兆府内已经安排有宅子,我百草号的几位大医名扬天下,我百草号有天下半数珍药,老夫人的我百草号必会尽心。”
这位医徒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打开是一根拇指大小的人参。
“来自辽东深山,上等五十年老参。请白晓骑收下,这是候爷的心意,不可拒。”
白海峰用力一抱拳:“谢候爷赏。”
“请,我带白晓骑入城。”
白海峰抱着用被子包着的老娘换到了百草号的华丽马车上,然后跟着马车旁。
白家长兄问他:“这么一只老参,咱家用不起。”
白海峰朗声说道:“无妨,兄长随我去占城,以命相报便是。”
不就是一支参,白海峰还真不在乎。
只要到占城有拼命的机会,他相信自己可以挣回来这只参所需要的钱。
这事刘安知道吗?
不知道。
刘安这会还在忙着挖地宫,朝廷也派了官僧前来不仅要祭祀天地,还要大搞七七四十九佛事,皇帝也赐下五万贯钱用于修庙。
花点钱就能让西番不再有乱子,皇帝特别喜欢这种结果。
打仗什么的,刘安就没给皇帝细报,只说各县组织乡勇攻击盗匪以还辖内安宁,保民保田,为官家守护一方安宁。
卫浩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各县令写公文已经领悟的方向。
打仗是错误的。
那怕好几个县令在前线杀的眼都红了,但公文上写的就是剿匪,而且只是些许小匪。县内的平安来自官家的教导,以礼示恩,以德宣化,以和为贵。
这算是瞒报。
可没办法,卫浩被贬八千里这事秦凤路、泾井路、永兴军路那个县令现在不知道。
所以,依各地转运使的暗中指示,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写公文。
没打仗,只是组织乡勇与熟户联手去剿匪了。
再说百草号。
掌柜的特别请了京兆摘星阁派的人去鉴定的令牌,确信是真的之后,什么也没说,花钱租宅子,请镇店名医准备为白海峰的娘治病。
掌柜的心里清楚,不是为安平侯爵府出生入死过的人,也不会得到这块令牌。
既然令牌在手,就尽力照顾。
安平侯爵府不会亏待出生入死的人,更不会亏待他们这些付出金钱与辛苦的人,他们不会凭白付出的。
京兆府百草号分堂的盛情接待让山沟里穷怕了的老白头一家有些惶恐。
当听到老医官曾经还是宫里的御医之后,老白头差一点就逃了。
“小病,五副药,药倒病除。老夫再开一个食补的方子,最多半个月就能恢复常态。若有失,来砸老夫的招牌。”
老御医就是这么牛。
白海峰上前一抱拳:“谢过先生。”
“医者治病是本份,无须谢。交了诊金去抓药吧。”
白海峰没动,他长兄拿着药方去抓药。
白海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双手递了上去:“无以为报,此物随军一个小医童发现的,若先生认为有用,在下回到占城为先生备足一担。”
老御医接过打开竹筒,里面一个又一个枣核大小的东西,圆圆的,有点硬。
老御医闻了闻,然后摇了摇头:“惭愧,老夫不识。”
“我识字不多,也不通医理。此物我等军中兄弟若有咽喉疼,或是风火牙疼,此物极有效,只须热水泡开喝水便可。因军中老军医不在城中,小医童也没有一个可请教的人,但此物我等兄弟已经用了数月,挺好。”
“这样,老夫试试。”
不愧是宫中出来的御医,泡开之后尝了尝水,便说了四个字:“甘、淡、性凉。”
“好东西,哥儿刚说可为有一担?”
“这是送老先生的,待我回去便找人去采摘,尽快给先生送来。”
“不,备个价,我百草号先要十……一百担。有药有价,公平买卖。哥儿有新药材介绍给我百草号已是恩情,令母的病我百草号分文不收,若再推辞便是见外,老夫还想请哥儿带老夫两个徒弟同去,想必不止这几种药材。”
白海峰也没客气,他已经不是当年山沟里的穷孩子。
出来这些年也是见解世面的。
当下白海峰说道:“带人我没问题,但出海我不敢保,杭州水师与杭州市舶司查的极严,没有通关文书,上不了船。”
“此事我百草号会自行处理。”
“药材有许多,但我们不识药,军中有许多新的药方在用,几位老医官进山寻药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他们不在,我们不懂。”
“无妨,我百草号愿出钱出力去寻药。”
白海峰给老御医的是什么。
放在现代很普通,就是几粒胖大海,原产地就是在热带地区,在明代以后才流入中原成为本草名录中的一种,此时或许有少许的在南方,但北方胖大海没人见过不意外。
老御医又闻了闻白海峰随身带的几种占城军中的应急药。
他至少发现不少于五种他没见过的药。
问白海峰,白海峰非常辛苦才学会写字,问药材和问一个路人没区别。
白海峰是一句也讲不出来。
象是新式军药当中的有一味没药,这东西原产于大食,橄榄科。是在淡马锡那边麻六甲发现的,不知道多少年前大食人在那里种植。
还有**,也是只有南洋才有的东西。
老御医轻轻一拍桌子:“老夫要亲赴占城。”
老御医坐不住了,那里有一座宝山,安平候运回来的却只有麻、胡椒之类,却不知道有多少种药材没有被发现。
可惜。
可恶!
入宝山空手而归,净运回一些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大量的把药材运回来。
安平侯,虚有其名!!!
第三五零节 西番平定
刘安不知道有个老头在暗中骂自己,他这会心情非常好。
西番号称一百零七族,不服的正在学习服字怎么写,死硬派已经在黄土之下了。
现归服的七十三族正在联名给皇帝写信,请求王化,请求派学官前来传礼,请求有资格参加科举,请求允许他们派代表到汴梁城给皇帝献礼,并且献上他们的忠诚。
看着厚厚的一堆羊皮卷,还有一些羊皮纸的文书,刘安却是神情严肃。
吕龟祥轻轻的推了一把刘安:“怎么,还不满意?”
刘安回头看了一眼吕龟祥:“依辈分,我要称呼您老一声爷爷,您老认为这就够了吗?”
吕龟祥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安,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翻看那些西番各族文书的李沆:“老家伙,你怎么看?”
李沆抬起头:“你说的呢?”
“不错。”
“是不错。”
李沆将这些文书作了一些分类,然后说道:“得一地,就须治一地。西番来投靠是因为生存的压力,有些人希望与我们大宋一共生活,有一部分则因为眼下兵锋之威。以佛骨为契机,暂时收服人心。这不够。”
李沆圣相之名不是白叫的,他反感战争,更有些对战争的恐惧。
恐惧战争错不在他。
他只是一个文人,先帝两次北征都大败而归,打掉的不仅仅是大宋国库,还有大宋的士气,更甚至于打掉了大宋官员的胆气。
李沆懂民,而且知民。
他能让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大宋的耕地面积从三亿多亩增加到约五亿亩,大宋的手工业、商业税收翻一倍,足可见其治民的能力有多强。
提到正事,吕龟祥脸上的表情严肃了。
作为治世之能臣,吕龟祥也不是草包,两个老头立即坐在了一起。
吕龟祥说道:“兴修水力、开荒种枣、西北来的棉肯定有一部分留在秦凤路,可以有织棉的工坊区建立,这就会增加民生。”
李沆点了点头:“不错,但这不够。西北的土地多为旱田,农耕产量远低于汴梁、西京等地,所以要有新的法子。”
刘安插嘴:“其实好办。”
“如何好办?”
“提高生产力,有一位伟大的人说过,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水力织机,人学会利用水力,这就是科技,那么怎么样发挥西北的地域优势,这不是闭门造车。咱们大宋的许多官我算是见识到了,他们的当官理论就是,少作少错,不作无错,没有错误就能熬资历升官,这很可恶。”
听完刘安的话,两个老头同时摇了摇头。
李沆说道:“不,话不能这么说。官员还是好的多,若说有错,错在……朝堂。”
吕龟祥眼睛一亮:“这次我要称呼你一声李相公,能说这话证明你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让人见到就想骂的老家伙。”
李沆确实是变了。
跟着刘安打幽州之战,处理河北两路改制与治民之事,让他接触到了更多的基层事务。
他看到的很多,也想到了很多。
两个老头在讨论如何让归化的西番可以生活的更好,而不是靠大宋只出钱补贴。
这种复杂的政务刘安不擅长,他只能在旁听着。
到了傍晚的时候,赵佑与范仲淹也给叫了过来,范仲淹作为书记员,负责记录李沆与吕龟祥讨论的一些方案。
而赵佑呢,虽然不懂,但却很认真的听着,也拿着纸笔在一旁跟着范仲淹一起记录。
他至少懂,两位老先生讨论是如何治理西番归化之民与秦凤路的民生发展。
这都是大宋的子民,作为大宋的皇子,赵佑很努力的学习,并且记录着两人的对话。
次日,前来观礼的泾井路与永兴军中转运使也参加到了讨论之中。
到了第三日,这会议再次扩大。
不仅三路的高级官员参与,还有前来观礼的县令,以及更低层的吏员也有资格说几句自己的想法。
一直到第五日,西番各族的宿老也参与了进来。
毕竟这里讨论的事情是为他们好,他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这场会议足足开了半个月。
这次刘安倒是没有压着不上报,三位转运使、李沆、赵佑。
虽然赵佑还年少,字写的也不怎么行,文字稚嫩,却也是认真的写了公文,而且是每天一份。
话说朝堂上。
对刘安的新一轮弹劾又来了,这次是林特为首,而且就连赵昌言都暗中支持,而且钱惟演更是发动力量,打算向刘安展示一下他的力量。
又是一日早朝。
王旦特意提前到来,在宫外门挡住了赵昌言。
“父亲。”
“恩。”赵昌言微微的点了点头。
王旦低声说道:“父亲这次暗中默许他们弹劾刘安,实为不智。”
“哼!”赵昌言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赵昌言,曾经权知永兴军路,而且在十年前,先帝就想让他当宰相的,当时的宰相赵普认为赵昌言为人有点过于傲慢,而且性格刚愎,所以不适合。
虽然没有成为宰相,但在这十年前,赵昌言帮助过许多人,李沆上位有他的帮助,王旦进尚书位也有他的帮助,还有许多被他提拔的人。
赵昌言的理论就是,人以才德论,不以出身论。
现,赵昌言身为御使中丞之外还兼职知审官院,兼职工部尚书。
这个审官院就是大宋磨勘之地,就是负责官员考评的衙门。另两个负责此事的官员是吕蒙正、寇准,赵昌言为第三官员。
因为赵昌言很正直、作事有气魄,为官无所避讳。
这也是他这次暗中支持弹劾刘安的原因。
理由只有一个,赵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次西番平定的大功没有李沆的,吕龟祥等三位转运使也没有在公文之中自显功绩,倒显得一个孩子才是立大功者。
赵昌言相信这功劳是刘安,你刘安可以向朝堂上书,不求功,不领赏。
你把功劳硬是给一个孩子,这算什么事。
赵昌言很生气。
王旦想劝,但看自己的岳父很不高兴,王旦也只好退到一旁。
吕蒙正也想去劝一下,王旦向吕蒙正摆了摆手,示意吕蒙正不用来劝。
第三五一节 弹劾刘安
王旦很清楚自己岳父的为人,刚正有点过度自负了。
这犟人,是劝不动的。
寇准却是冷眼旁观,一点去劝的意思都没有。
向敏中悄悄问寇准:“寇公,你不去劝吗?”
寇准冷冷一笑:“向兄我问你,当下宫内还有第二个人有资格成为太子吗?纵然不可论官家立太子之事,但这事还有得选吗?”
向敏中点了点头,他认可寇准这话。
当下皇帝只有两个儿子还活着,一个才刚满周岁,而且因为天花满脸麻子,另一个不但健康,而且也有才德。
还当真没得选。
向敏中又问:“但,这事安平侯没有上述,怎么就能证明是他在背后把平定西番的功绩给了佑哥儿呢?这是猜测,猜测不能作为弹劾的理由,这事我想我应该有个态度。”
寇准伸手一挡:“不需要,刘安不是他们几封弹劾就能问罪的。这赵昌言暗中支持,钱惟演跳的凶,林特这个我看他比看丁谓还厌恶,让他们跳,看看有多少人跳,然后再说。”
向敏中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明白寇准这是准备下狠手了。
等人先跳出来,然后列名单。
何苦呢!
早朝开始,皇帝一坐在御座上就感觉到了这大殿上气氛有些不同。
皇帝坐下之后内心先是一乐,心说这是谁要倒霉了呢?
然后皇帝关心的是。
今个,会吵吗?
恩!
皇帝心有点不希望今天开吵,一但开吵今天早朝肯定就要拖时间,不能按时结束。太后最近身体有点虚,正好海边的干海参到了,自己下午想去尽一尽孝心。
还有就是玻璃坊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制作了四十面超大镜,是两尺宽六尺高的超大镜。
四十面听说只成功了三面,这其中还有一面有一角没处理好。
不过,依刘承亲自去看后汇报,用上等了香木制作的框,正好把那一角给挡住,又在外面帖了金花,很完美。
所以皇帝打算尽完孝心之后,亲自给皇后送一面,然后扣下一面给刘美人。
皇帝坐在御座上考虑着今天自己的日程计划。
谁想,就在皇帝想的入神的时候,赵昌言礼节之后大步出列。
整个朝堂瞬间全懵了。
别说是林特、钱惟演等人,就是寇准都懵了。
这个玩的有点大吧。
弹劾这种事情不应该先让谏台八品官先出手?
你一个堂堂二品大员要干什么。
“官家,臣闻子不教父之过,不知臣说的可有错?”
赵昌言说完之后抬头看着皇帝。
皇帝心说谁家雄孩子把这位得罪了,赵昌言在朝中是三大名嘴之一。第一名嘴是吕蒙正,任何的争吵他都能给说和了,第二名嘴是王嗣宗,见谁骂谁,而且每次都不会重样。
最后一个就是这位赵昌言了。
只是弹劾谁,一定是咬死为止,咬死不绝对不会停止。
可赵昌言提问,皇帝还不能不答。
皇帝说道:“没错,子不教父之过,这话没错。”
赵昌言脸板的象块铁板,冷冰冰的说道:“臣弹劾官家你。”
皇帝差一点就从御座给滑下来,今天的气氛好古怪,自家的孩子干什么了?
寇准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赵御使,谏台风闻言事固然没错,但没凭没据的,这个时候说这些不相干的话,耽误早朝。不如等等。”
“等!”赵昌言怒吼一声:“周王小小年纪就学会冒功,此事要等?这是师之过,还是父之过?”
斗嘴,寇准不行。
但吵架,寇准有胆色。
寇准立即就反问道:“说起来也有两年了,两年前宫中出天花,为保周王殿下安危,暂住安平候府,这每旬也只回家一次,也是不得已,国事重,官家有亏父职,但也纯属无奈,所以你弹劾官家,不合适。”
“你……”
寇准立即抢话头,他可不敢给赵昌言开口的机会,若让赵昌言一口气把想说的说完,自己再开口肯定没机会。
所以寇准抢着说道:“再说师,周王有师吗?”
对呀!
周王有师吗?
原本在赵佑七岁的时候应该有师,可宫里发天花,这事就耽误了。
然后一直没有定下老师。
赵佑没有官方认可的老师。
“你弹劾有错,所以我今天值事,驳回。”
“我弹劾有错?”
“当然,事没错,但弹劾的对象错了。”
赵昌言让寇准绕的有点晕,马上问:“你也承认有冒功之事?”
“不。”寇准摇了摇头:“我没承认,也没否定。赵兄你这边来,听我给你讲。”寇准把赵昌言扯到一旁。
皇帝脑袋依然很晕,冒功。
一个十岁的孩子冒什么功,你们是不是糊涂了,一定是搞错了。
赵昌言刚被拉开,就有一个八品谏官出列:“官家,臣弹劾安平候刘安。”
这才是标准的程度,先由八品上,然后再一点点升级,一开始就是二品来弹劾,这架还怎么吵。
正式的公文由小太监呈给了皇帝,那八品谏官才说道:“西番平定,边疆各县奉我大宋为正统,各族各部归化原本为大喜之事,安平侯代天子巡西北,功劳苦劳皆有。但,安平候送到尚书省的公文只有西番现状的细报,却无功绩清单。”
“然而,臣等查对公文,既非安平候亲笔,也没有安平侯私印鉴,只有巡察使印鉴,此公文推断为属臣所报。再观周王殿下也有上报公文,却是周王殿下亲笔,有周王殿下私人印鉴以及亲笔签名,相比较安平侯公文详细十倍。”
皇帝开口了:“所以呢?”
“臣以为,安平侯有让功之嫌。”
皇帝听懂了。
此时,皇帝内心有两句话。
第一句是,你们这些货是瞎的吗?刘安这家伙什么时候写过详细的上报公文,刘安的公文格式连皇帝都能背下来,刘安写公文的方式就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然后处理了一下,结果如何如何。
就是幽州打仗这么大的事,刘安也是这么写的,也从来没有功绩名单,也没给自己请过功。
只有重点,没有细节。
第三五二节 诛心之问
细节都是属官依各自的职权往上作详细的汇报,然后再根据各官中的汇报罗列有功有过之人。
而第二句皇帝想说的是:你们这些家伙,见不得朕的儿子作点出彩的事情吗?
既然是赵佑亲笔,除非是别人说他来写,这叫冒功。
或是他亲自经历了呢?
甚至是参与其中了呢?
可心里想,嘴上却不能说。
说了,就有包庇之嫌,这事就更解释不清了。
不,不对。
皇帝猛然想起来,李沆也在。
李沆这个人皇帝了解,绝对正直,李沆在凤翔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冒功这种行为呢,那么可以肯定,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参与到其中了,而且也作事了。
混账!
皇帝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可偏偏他不能骂,因为这事牵扯到的是自己的儿子,作为父亲的在这里时候不能为儿子辩解,否则谏台的人更有话说了。
憋屈!
这时,王旦突然转头打了一眼色。
一个同样八品的礼部官员出列。
“官家,臣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说。”
寇准点了点头:“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两千多字,这位一口气背完,别说有错的,连半点卡顿都没有。
这时候出来背荀子的劝学。
有才。
背完之后,这八品礼部的官员这才补充了一句:“汴梁城有点家财的商人之家都会在六岁的时候送孩童入学,周王殿下已经十岁了,却没有正经读过书,臣以为这才是大事。”
谏台,一位七品官出列:“难道安平侯不是周王之师?”
“可有师礼?可有在宗室记录?可有在礼部备案?”
灵魂三问。
一个八品官把七品给问住了。
谏台六品官出来了:“这个问题的核心不是师,也不是冒功。臣以为此事令人担忧,臣想问寇相公一句话。”
寇准上前一步:“问?”
“至道元年八月,先帝问寇相公何话?”
问了什么话。
这有正式的记录,而且寇准记的很清楚。
这才是林特的杀招,这一招真正的是诛心了。因为当时先帝对寇准说:四海心属太子,欲置我何地!
因为没有人真正知道寇准如何回答的。
连当今皇帝都不知道。
寇准转身对皇帝施了一礼:“官家,臣请退朝,并请官家亲查秘录,至道元年八月第七册,第十一页。”
“退朝。”皇帝起身就往后宫走。
寇准这会请退朝完全和乎皇帝的心意,这事吵下去皇帝不爱听。
至于那秘录写的什么,皇帝只有好奇,却不怎么在意。
因为那一年这一问的当事人就是他,若真有事,自己估计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而自己却登基为帝,显然寇准的回答很让先帝满意,而且又帮了自己。
寇准说的是什么?
李沆知道、吕蒙正知道。除了这两位之后,只有刘承知道,其余人不知道。
寇准说的是:官家选择的皇储深得人心,这是国家的福气。
看皇帝离开,赵昌言拉住寇准:“寇准,这事你别以为可以为刘安抵挡,若他真的助周王殿下冒功,我绝对不会罢休。”
寇准只是笑笑。
赵昌言,你这脑袋就是一根筋,你就是揪住这事不放心。
行,你没错,你忠心,你正直。
可你有没有看到,那些家伙在干什么,他们这次下手有点黑,若是换到先帝估计这会已经下令,就算不抓人,也要刘安立即回汴梁当面解释此事。
当今皇帝心善平和,所以在没当回事。
寇准拉着赵昌言:“要不要去我府中喝一杯。”
“不去。”赵昌言一把甩开寇准大步往外走。
寇准却是斜眼扫视钱惟演,一眼吓的钱惟演冷汗直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玩过火了,这事往严重了说,丢官都是轻。
周王会记恨自己,刘安也会报复的。
好可怕。
寇准嘴角一挑,笑了。
却不是冲着钱惟演笑的,而是对向敏中。
向敏中笑着摇了摇头。
向敏中相信这事刘安可能需要在朝堂上解释一下,但不会有大麻烦,这些人可能忘记了,李沆此时也在凤翔呢。
刘安呢。
刘安这会正带着赵佑作农活呢。
这是价值一百匹布,一百贯钱,一百亩田技术。
源自一位永兴军路的老农。
老农献上技术,官府当天就兑换了赏赐。
老农在山中演示自己的技术,赵佑穿着麻布衣很用心的在作着记录。
“殿下,老头子观察这里的山林,有五种树可以选,这里最多的就是野酸枣树,还有野柿树。老头子曾经试过在野柿树上接枝,次年结果。接枝的时间为踏青节刚过的一个月,现在快要入冬,正好可以选杂树练手。”
“恩,恩。”赵佑一边点头一边在本上写写画画着。
老农不识字,却有自己的一套技术。
“老头子试过多年,选好树之后在踏青节后提前三日浇中水,然后清除枝上本芽,接枝之后再浇足水,再清一次芽,之后一个月内要经常来照看,若有老木发芽一定要清除,这样接枝长的好……”
老农一辈子的经验,那怕是废话也要讲上三遍。
赵佑则将废话都详细记录,而且根据老农在树枝上演示的还画了图。
只是赵佑不明白:“老先生,为何枣可以接枝在野柿树上?”
老农赶紧就拜:“老头子不敢当先生之名。”
“达者为师,姐夫说过有才华有品行的人就是先生。”赵佑坚持自己的说法。
在一旁坐着看的李沆也说道:“没错,可当先生之名。”
李沆认为这老农没有自己的这项技术藏着,而是贡献出来,仅这一项技术就能增加百万亩枣林,回汴梁后给老农请个朝廷的赏也不是不可以。
但,老农却回答不了为什么枣可以接枝在野生的柿子树上。
明明是两种树,为什么就可以呢。
这个太专业了。
老农是凭自己一辈子的经验在作事,理论知识他不行。
就算他识字,也不可能搞清这么复杂的问题。
第三五三节 赵佑务农
赵佑还是跟着老农在学习,还亲手尝试嫁接的技术。
不远处。
李沆对刘安说道:“识得农,才可知民生。这事你作的对。”
“我的理论就是,不一定要精,但一定要知道。”
“没错。”李沆认可刘安这理论。
对于赵佑来说,不一定自己能动手,但不能不知道。
刘安又问:“李公,河北两路那边倭女过去如何?”
李沆看着了刘安一眼后笑了:“你是不是还等着河北两路的军卒感谢你?”
“不是。”
“不是就对了,这事吧!怎么说呢,你是好心,但事情却和你想的有些出入,但总归是好事,至少河北两路的军卒知道你是为他们着想,但是。”
“但是?”
李沆点了点头:“但是,只有年龄很大的或是家中已经有妻的才会选倭女,至于为什么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我怎么就明白了?”刘安是真没明白。
后世的时候,刘安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一段话,讲的很有趣。
赚米国钱、开德国车、带瑞士表、喝法国酒、吃中国菜、娶倭女当老婆。想想后世的倭国*****,波姐、***是多么有名。
现在听李沆的话,这些大头兵还嫌弃不成?
李沆看刘安真不明白,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河北两路十岁的娃子都比她们高。”
李沆又语气放重强调了一句:“嫌弃,他们这就是嫌弃。”
刘安轻轻一拍脑袋,这是自己想错了。
现在的倭女怎么能和一千年后比。
李沆又说道:“不过另一件事,你只是随口一提,倒让整个黄河以北的军卒们很热心。”
“打球、联赛?”
李沆摇了摇头:“你估计自己都忘记了,你说过,占城轮战。”
这事,刘安还真忘记了。
最初的时候刘安害怕许多人到了占城不习惯,那里苦,所以提出了轮战的提议。可现在似乎不同了,那家伙不想回来了。
越是这样,各地的兵马越是想去。
为什么人去了就不想回来。如果不好,谁会愿意留下呢?
所以,轮战是当下黄河以北各地驻守的禁军、厢兵所期待的,他们要去参加轮战。
“这事,那就换防吧。先换几万人马,想来占城那边也挺辛苦的,毕竟那里又热,虫子又多,而且也没有家乡的饭菜。更可怕是,那里天天都在打仗,不是打瞿越,就是在于蛮荒之匪开战。”
李沆点了点头:“恩,没错。这事回汴梁就开始办,正好借冬天的时候换一批人马。”
“多少有点意外。”刘安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李沆也问有什么意外的,只是笑笑。
两人看着赵佑在认真的学习,也很是欣慰。
突然李沆低声问刘安:“安哥儿,你有想过十年后的佑哥儿吗?”
“想过。”
别说,刘安还真想过。
架空皇权,可自己却在培养赵佑,那么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没等李沆再问刘安就说道:“若有人恨我,就恨吧。”
李沆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懂。
将来赵佑肯定会恨刘安的,这么辛苦把他培养出来,可皇权却不在了。
刘安又说道:“将来的事情谁能说的清呢,走一步看一步挺好。”
李沆并没有猜到刘安内心想的事情,刘安想的是双保险,万一将来自己失败了,那么还有一个赵佑可以让大宋不会沉沦下去。
若……自己成功了。
再说吧。
“李公,西番归化的事情那计划可行吗?”
李沆回答:“用你自己的话,走一步看一步,这事没办法看那么远,至少眼下还是没问题的,但将来是不是有什么变故,这天下最需要的一些能够镇守四方的能吏,寻常的官员不够好。”
“恩。”
这事刘安也没办法,天下读书人不少。
可读的都是什么书,只为了科举当官而读,这样的人确实不够好。
象范仲淹这样的大才,天下能有几个。
几天后,西番各族给大宋皇帝的献礼还有归化书都准备好了,刘安准备起程回汴梁。
可谁想,到京兆府暂住一晚,却被人堵了门。
此时,白海峰的母亲病情好转,他的假期也快结束,所以他已经起程往汴梁去,计划从汴梁坐上往占城去的货船。
来堵门的就是当初为白海峰母亲问诊的致仕老太医。
年龄大了,回乡居住,到家中晚辈的医馆偶尔坐诊,若非见到安平候爵府的令牌,寻常的病人他很少亲自出手。
刘安不认识这位老御医,却认得百草号京兆的大掌柜。
一见面,大掌柜把前几天的事一说,刘安就笑了:“照这么说,你是来找我讨债的?”
刘安就是一句玩笑话。
可谁想,大掌柜也笑了:“这事,确实是族中三叔公来找侯爷讨债。”
“当真?”
“真。”
“行,屋内奉茶。”刘安亲自把人迎到偏厅。
两边施礼,坐下之后,老御医说道:“候爷不智。”
“我知道你们来什么事,这事不止汴梁那边的你们总号大掌柜已经找过我了,这事不好办。”
老御医问:“为何不好办?可知入宝山空手而归?”
刘安捧起茶杯想了想:“这么说吧,是有宝山。有人见到香料,有人见到麻,有人见到金子,也有人看到了木料、宝石。还有,眼下至少有三十种以上咱们这里没有草,有人说是药材,有人说是香料,有人说是染料。”
“确实是宝山,但只有一只口袋,那么这只口袋里装什么呢?”
“这!”老御医让刘安给问住了。
身为医者,自然是药材最重要。
可织染的人,香料、染料、麻都重要。
刘安继续说道:“就象丁子香来说,眼下在占城那边已经有了一些研究,以花入药为雄丁香,以果入药为雌丁香。工匠们提炼了丁香油,除了香味好闻之外,食物之中加入此物比不加,可多保存三至五天。”
“没有药理?”
“有。眼下确定可以缓解腹部胀气、增加消化的作用。类似这样的草、花、树、叶、茎,现记录有三十种,我也知道占城不止三十种,但又能如何?作这些事情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
刘安的话让老御医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第三五四节 想去占城的老御医
老御医原本是为了劝说刘安,别只顾着运麻回来,大宋也需要药材的。
刘安又说道:“你们怕不知道吧,事实上药材占城不算什么。”
“请侯爷明言。”
“太白。”
大宋这个时候有两个太白山,京兆太白又叫太乙山,唐时称为太白山。
还有一个太白山,后世称为长白山。
刘安说道:“咱们京兆太白山,号称天下第一药山,可以说身为医者没有在太白山采过药,当真算不上识百草。”
“是。”老御医认可这话,他年少的时候就跟着师傅进过太白山识药。
刘安继续说道:“辽东太白山,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太白无杂草。”
“无,无杂草!”老御医有点小激动。
这时候说无杂草就代表着,山中有药材无数,而且珍贵品种肯定不少,自己没见过的也一定有不少。
“四大药山,南北太白山是两位,神农架不用说,那里寻常人进去估计都走不出来。最后一个在大理国南边,九龙江一带。”
“占城,真算不得什么。占城有的不过就是适合在很热的地方生长的一些咱们这里没有药材罢了。若你们想去,便去吧。但,万一你们回不来,怎么办?那里可不是普通的山林,先不说毒虫,还有山匪,所以等等吧。”
刘安在想办法打消老御医想去占城的念头。
刘安接着说道:“更何况,从这里往占城一去万里,这一路上风浪不小,从京兆这里算起来,差不多两个月都在船上。这船可不是官船,这些海船为了多装货物,船仓狭小,待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很辛苦。”
老御医一直没开口,这时突然站了起来:“若死在路上,便是老朽命当如此,若是死在占城,老朽也无怨。”
什么情况。
这老头非要去?
刘安想了想,又说道:“其实吧,让人把草药采回来,再看也行。”
“安平侯说笑了。”老御医根本就不为所动。
在他眼中,观察药材的生长地,生长环境,以及没有炮制之前的原株才是研究药材,看炮制好的有什么用。”
换个人,刘安就能直接说,不准去。
但这位,刘安还真没招。
“留下吃个便饭吧,京兆这里的特色菜还没尝过。”
刘安还能说点什么,只能去找帮手了。
没等刘安找借口离开,就见李沆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见到老御医后就开口对刘安说道:“安哥儿,外面有条狗在吃屎。”
“李公,这事……”刘安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李沆继续说道:“佑哥儿想去把狗赶开,毕竟吃屎这事不是好狗干的。我呢就对佑哥儿说,狗吃屎不能拦,狗以为你要抢他的屎呢。”
刘安想笑,可却不好意思笑出来。
李沆一转头:“老匹夫,你在御医官八年,开错了八百副药,你别不承认,你想死就赶紧去,别连累别人。”
李沆说的有点狠了,但老御医却依然很平静的说道:“一派胡言,我的药何曾不治病。”
李沆没理会老御医,直接对刘安说:“让他去,占城那地方这种老不死的轻易死不了,他去了说不定是好事。这老东西别看胡子留的长,其实才五十三。”
“五,五十三?”刘安真正大吃一惊,这位看起来绝对是七十三。
“致仕是给他面子。”
李沆一转身:“有事说,别和这老东西浪费时间,给他写文书让他去占城。”李沆说完就示意刘安跟他走。
刘安又看了一眼老御医,这满头白发,半尺的白须,真的只有五十三。
老御医竟然没生气,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他来就为一件事,去往占城的船,不是谁都能上的,那规矩严的很。
有了刘安的手书,他便可以带人上船。
其余的事情,至于李沆讲了什么,他只当没听到。
出了门,李沆对刘安说道:“让他去,那一头白发是六年前吃了自己一副药的结果。”
“为什么?”
“此人并非恶人,反而是好人。但好心却总办坏事,他不变的尝试新的药方,只想替换到药方之中那些少见的,或是珍贵的药材。还是那句话,好心办坏事,吃他的药虽然能治病,但总出一些古怪。”
刘安纯粹的好奇,追问道:“比如什么古怪?”
“拿当年我的事来说,风疹,原本只是小病,两副药就能治好,可他却开了四副药,风疹是好了,但却头昏了两天。我去御医馆一查,请了馆主核对药方这才发现,他替换了至少六种药材。”
刘安听懂了,这是拿朝中官员当试验品了。
这样的人,非常的危险。
李沆又补了一句:“但,原本需要三百钱一副的方子,替换之后只需要六十个钱,朝中无人喜他,但每月汴梁城施药问诊日,贫苦的人却喜欢他。”
“理解。”
“我是当朝相公,不差那点钱。可他呢,却说要为我省钱,当他是好心,但这好心办的事,你是想不出来,当时头昏难受,有人在我眼前晃一晃,都感觉难受的不得了,只好在家静养两日,谁也不见,也听不得任何杂声。”
这是遭了罪。
刘安当真是表示同情。
李沆最后说道:“他想去占城,就让他去吧。死不了。”
刘安低声说道:“我怕的是,占城有见不得光的事。”
“见不得光?”
“恩。”刘安对李沆没太多隐瞒,当下说道:“占城那里比想像之中的复杂,他若去的,无论带几个人,那么我只能三年五载不让他们回来。”
李沆问:“占城,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
“不说太多,就一样。占城的军政财等一切,皆在我宋官之手。”
李沆明白了。
当真见不得光,这事若让朝堂知道的话,仅一个干涉属国政务就能弹劾潘惟熙一个月不重样,若说的重一点的话。
弹劾潘惟熙一个域外称王,这是杀头的重罪。
反过来想,若真如刘安所说,占城军政财的一切都在潘惟熙手中掌握,朝堂之上把潘惟熙逼急了,来一个据城而立,这事才叫真正可怕。
远比弹劾可怕的多。
第三五五节 运河上的瞎扯
李沆从来没问过占城的事。
一直以来,李沆都以为占城只是宋军驻守了一处要塞,然后一处港口。要塞防御瞿越,港口是运输所需。
所有的货物都是潘惟熙的船队与占城王国交易所得。
现在听来,显然就是……
李沆不敢再想下去了,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打算找时间好好问问刘安。
李沆只说道:“既然答应了让他去,先困他三年五载,这借口不难找。”
“也只有这样了。”
刘安默认了这个选择。
次日,一行人坐上官船从水路回汴梁。
在这个时代,水路比陆路舒服不知道多少倍,越是长途这个差距越是巨大。
坐在船上,刘安看着船外的风景感慨的说道:“这一切都要感谢大隋。”
“没错,运河确实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若无大龙舟只为民生,却不失为一代大帝。”李沆和刘安都没提是谁,范仲淹倒是听的懂。
刘安转头问:“范四,你去了幽州、走过河北,而后在西北三路这大半年时间有何感想。”
范仲淹起身先施礼再回答:“回老师之问,弟子以为,弱则四面皆敌,强则天下为友。”
没等刘安说话,李沆就说道:“说的好,之前是老朽迂腐了。”
刘安对范仲淹的回答很意外,此时的范仲淹才十四岁,却能说出这样的回答,确实厉害,而且还不是在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一切都是他自家之语。
刘安再问:“何谓强?”
这一问,范仲淹却是沉思了很久才回答:“回老师之问,弟子心中有千言,却不知如何回答。请老师指点。”
刘安点了点头:“千人千言,这个强没有一个严格的定义。为师就说说自己的想法,你将来学业有成可再修整或反驳。”
质疑老师?
范仲淹对刘安这个说法有些无法认同,师既父,质疑便是错误。
刘安没管范仲淹的反应,自己开口说道:“说强,就以国论。以硬实力来说,我以为,强则国力强大,想作什么就去作,典型的事例就三个字‘不差钱’。”
这话李沆微微点头,有钱才能办许多事。
“而后,借用汉时的一句话:来犯之敌,虽远必诛。一句话,谁不服就消灭谁。”
李沆插了一句:“此为霸道,与我汉家之礼不和。”
刘安看了范仲淹一眼,又看了李沆一眼后站了起来:“这屋内今天就我们三人,李公为我师,范四你刚对我的话有所怀疑,现在我要告诉你,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己,师傅不是真理,师傅也有错的时候。”
李沆微叹了一口:“看来,这是要反驳了,也罢,你讲吧,讲的有理老夫便认可。”
“弟子有话说:百家争鸣,最终独尊儒术。儒之优弟子以为:儒以民为本,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话。其二、儒的道统学说,这个道依于仁,这里弟子就要反驳老师了,我认为真正的儒家,不会与恶妥协,不会与强权妥协。”
“正如之前弟子在朝堂之上反驳那样,有强盗打到你家,抢你的财物,老师是用钱财给贼而换平安,还是打退贼,击杀贼呢?汉,虽远必诛!”
李沆沉默了,这与他的理论不相同。
但刘安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他需要思考一下。
刘安继续说道:“儒,敢于担当。弟子刘安有一句,请老师点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刘安这句话是抄的,写这话的是理学大家,可惜现在还没有出生。
李沆微微点头,刘安就凭这四句话,已经可以登堂讲学。
这境界很高。
刘安转头看着范仲淹:“范四。”
“弟子在。”
“要有自己的思想,学习不是复制老师,而是以老师为引。”
“谢恩师指点。”
刘安点了点头:“范四,法家的失败在于法过于严酷。兵家的失败在于一个国家不可能天天打仗,所以兵家只能是一个国家的一小部分。道家与世无争,但人的**不可能不急。纵横家满嘴谎言,阴谋诡计太多,过于黑暗不可能成为治国之论。墨家的兼爱非攻俭学听起来不错,但这天下不打仗可能吗?”
“儒家便是这样,成为正统的。但不代表,其余的学术就没用。未来的发展,必是新的百家争鸣时代。”
“最后就这个硬实力,我问你,身为宋人你骄傲吗?你自豪吗?这就是国家强带给百姓的。”
范仲淹长躬到底。
别的老师教是学问,刘安教的是思想。
这让范仲淹内心很佩服。
但小范同学不知道的是,让刘安教学问,别看范仲淹只有十四岁,刘安教的了吗?
刘安又坐了下来:“再说一个强国应有的软实力。平和的社会环境、高素质的百姓、良好的教育体系、良好的经济环境、良好的工匠技能环境等等。我们在往前走,我们要更强,你也说了,若则四面皆敌,强则天下为友,那么我们就要成为天下至强。”
“是。”
李沆突然反应过来,他问刘安:“安哥儿,你这翻话的意思不仅仅是在给四哥儿讲学问,你要建新学。”
“对。”刘安很大方的承认了。
在华夏历史上有一个分水岭,这个分水岭就是扒灰子成圣。
之前,华夏古代发明层出不穷,在科技、文化、文明上引领天下。而在扒灰子成圣之后,华夏只有总结性理论,而人人害怕创新,一心只有理有木头脑袋。
在扒灰子成圣之后,开始有裹脚的事。
那一条裹脚布,裹住的可不仅仅是女人的三寸金莲,而是整个华夏文明。
刘安要作的事情就是,在这股子风还没有起来之前,先把范仲淹教出来,然后由范仲淹掌刀,将这股子邪风斩灭。
在刘安心中,理学就是把儒学与王权神化的一种东西。
皇帝需要,名士需要。
但华夏不需要。
以前的儒,挺好的。李靖也是儒将,学儒一样提剑横扫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