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无人驾驶
南门希见汪洋因为吃醋而忘记了给雨珊止血,气急败坏地喊道:“他妈的,你是小鸡肠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斤斤计较,赶紧给雨珊止血啊。”
汪洋一噎,回了句,你他妈的才小肚鸡肠呢,才又撕下一块衬衫,按到了雨珊的另一块渗血伤口上。
这一次,雨珊的头埋得更低了。
车里的气氛更加低沉凝滞起来,南门希面色沉郁地开着车,汪洋铁青着脸不说话。而雨珊则开始抽抽搭搭地哽咽出声。
汪洋突然烦闷地得不行,好像胸口压了一块让他气闷的大石头。他张开嘴又呼呼地喘了两口粗气。
“疼吗?你要是疼呢,就说话。”
雨珊摇摇头,抽泣得更厉害了。
“他……”汪洋努力忍住已经骂得很顺口的脏话,将视线再次移到雨珊的肩头上,把妈的升级成奶奶的:“奶奶的,他竟然下得了手?”
“你也觉得他下手重了吧。我跟你说,那陈宾他妈的就不是人!别管怎么说,雨珊也是他老婆,就算陪我快活一下子,也终究是他女人,他也不应该狠心下他妈的死手。”
汪洋眉心突突直跳,冲着南门希的半侧着的脑袋就是一下子:“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太畜牲!”
南门希耳目尽呲:“谁她妈不是畜牲,你他妈要不是没机会,恐怕比我还他妈畜牲……”
“你他妈……”
“你敢说没被我说中,”南门希一脸窥破天机的得意:“你敢说,你故意要挟我想办法救雨珊同时,不是打了沾她便宜的心思?都是下半身考虑的生物,谁也不比谁高尚,就别他妈的装什么救苦救难的圣人。”
“你,你……”汪洋一时间竟被他怼得无话可说。羞恼交加,只好恨恨地又踹了南门希一脚。
“让他妈的你胡吣……”
在嘴巴上得胜的南门希这一次没有回嘴,而是得意地冷笑了下,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开车上。
路面由狭窄变得宽阔,再由宽阔变为狭窄。终于在一段刚刚容下两辆车相错的路面,和一辆黑色的皮卡不期地遇见。
南门希看到对面车子的一刹那,本能地刹车,然后俯身,妄图躲过对面司机的视线。
好吧,其实如果他能够镇定自若地驾驶。并不一定能够引起对方的注意,毕竟任谁也不会轻易地去怀疑开着警车的人。何况为了更容易蒙混,他还戴了一顶高仿真的警察叔叔的帽子。
可谁叫他妈的他自虚呢?愣是把一个应该挺“威武”的画面,弄成了极具玄幻色彩的无人驾驶。
你想啊,一个从深山老林开出的警车,行驶得悄无声息就不说了,还诡异地愣是看不到开车的人。
这情况自然引得皮卡司机一个愣神,这一边呢又是一个盲开的状态,道路本身就不宽,两车一错,只听刺棱一声……
两辆车同时一歪,“警车”一歪,撞到了里侧的峭壁上,而皮卡车身一个旋转,向外侧的悬崖滑入,幸亏司机眼疾脚快,一个急刹,皮卡半轮悬空,险险地停在了崖边。
123相亲对象
“南门希,你他妈的怎么开车呢?”由于惯性汪洋的头撞到前拍的椅背上。而竭力抹杀自己的存在感的雨珊由于缩在了角落,雨珊的头也撞到了车门上。她发出一声痛呼。吓得汪洋赶紧把她搬过来检查。
南门希缩在在方向盘下也撞到车体,可他根本不敢起身,只是忍着痛等着那辆皮卡开远。
雨珊的额头处破了一角,汪洋恼恨的又骂了一声南门希。见南门希没有动静,他也是一怔,赶紧把雨珊放好,探过身子去查看南门希这边的状况。
这时候车窗“笃笃笃”地响了几声,一个高大的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车子旁。
等汪洋看清楚车窗外的人,也是吓了一跳。可是眼见南门希缩在驾驶座上不肯下车,他只好推开车门冲着男人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队长,队长好。”
窗外正是林志鹏,他看见汪洋, 也是一愣。疑惑地向车里看了一眼,闷声道:“怎么是你?你不是让南门希陪你回家相亲去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南门希呢?”
既然队长都这么说了,南门希自然也不能再躲着了,他只好战兢兢地伸出脑袋,呵呵地尬笑了两声,喊了声姐夫。
林志鹏这才看见从前排冒出来的南门希,又是一愣。接着他又往“警车”里看了一眼,看到了还歪在汪洋身上的雨珊,由于雨珊头发散乱,他并没有认出她来。他看见雨珊肩头上的血,以为是刚刚两车相撞引起的车祸,眉头皱了一下,继而,收回目光:“受伤了?相亲对象?”
“不……”
“是,是……”南门希赶紧打断汪洋的话:“姐夫,你去哪儿?”
“我去陈宾那儿,我们队不是要走了嘛,有些东西带不走,丢了也挺可惜……唉,她受伤了,我车上还有纱布,你给她包扎一下。”
林志鹏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他自顾地说完,不等汪洋和南门希回答,就转回到自己的车跟前,这才想起,自己的车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一个车轮已经半悬空了。稍一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悬崖。
为了安全起见,他又折回来,敲了敲“警车”的车窗。
警车里,汪洋和南门希正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往雨珊的身上套。听到车窗响,赶紧又把雨珊的头摁到汪洋的怀里,装作亲密的模样。
林志鹏的脸又是尬了一下子,他可能没想到平时稳重的汪洋在男女问题上竟然地沉不住气,不但没有下车帮助他的意思,还猴急地搂着相亲对象不肯撒手。看来很中意这个女人。
面对汪洋有些“没出息”的表现,林志鹏没有起疑,而是产生了一些愧疚和自责,都怪自己平时对这些“小光棍”们管得太严,让他们正常的需求得不到抒解,这见着一个相亲对象就像三年没吃鱼的猫,只剩一个馋……咳咳。
于是,他极其理解地瞄了一眼汪洋,就将视线转到南门希的身上:“你,下车给我拴钢丝绳拉车。”
面对自家姐夫,南门希一直就是只有依从的
份,哪敢反抗。再说了,他现在的心思只想着赶紧让姐夫开车走人,怎么会磨蹭?
随着发动机呜呜地几声闷响,皮卡被“警车”拉回到公路上。
林志鹏跳下皮卡,将钢丝绳收好,拿出药棉和纱布给了南门希。又走到“警车”跟前看了两眼,确定两辆车都没事了,才冲着南门希摆摆手:“走吧,我也走了。开车的时候要慢点,要集中注意力。你都过来人了,也是经过见过的,别被小年轻的那点小暧昧干扰。你可是司机,分不得半点心的。”
南门希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又暗骂了一声乱点什么鸳鸯。可终究不敢回嘴,低声地应了下,便坐回了车里。
他不甘愿让汪洋给雨珊包扎伤口,可又怕自己在这里耽误被姐夫发现了端倪,于是,极不情愿地把纱布丢给汪洋,自己发动了车子。
车子行驶了百十来米,南门希忽然后知后觉地猛地一踩刹车。然后,转身一脸紧张地看向汪洋:“刚刚我姐夫说他要去哪儿?”
124
皮卡在曲折迂回的山路上缓缓行驶,林志鹏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前方有些狭窄的路。刚拐过一个陡坡,又出现了一个拐弯,拐过这段弯路,仿佛前面的路更加的曲折难行。就连旁边的山势也变得更加险拔峭立。就连路边的树仿佛都变得异常浓密。
就连山里的色调都变得晦涩莫名,林志鹏的心也跟着这恍惚加深的沉郁而变得有些沉闷。
一个月前,他和南门希把陈宾仇家女儿救起,然后,送到一家“精神病院”救治。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诊治,那个女人成功地被确诊为间歇失忆的精神病人。
在确定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对那段出走时光的记忆之后,林志鹏才以勘探队捡到走失少女的名义将女人送了回去。
现在,勘探队在这里的工作就要完成了,他们就要离开了,林志鹏的'心里不知怎么的,总是坠坠的,于是,他决定过来看一看。
终于离陈宾的小屋不远了,林志鹏的车速放缓,他把周围的环境巡视了一遍,准备找个地方停车。
忽然,前方不远处路中间好像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横在道路当中,那个东西像蜷缩着像是一只僵死的犬科动物,又像一堆被谁任意丢弃的破烂的衣服。他的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纠结让他极其地不舒服。
他把车停在离那堆破烂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绕开那个让他不舒服的东西,沿着山坡上向陈宾的小屋方向走去。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让自己的视线不去关注那堆东西,直到来到小屋前,他才远远地又看了一眼,然后走向那半敞的房门。
那两扇门一扇敞着,一扇是半开的。他的手刚触到那门板,门板就自己开展了,紧接着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沿着门板的线条照进室内的光线,映在地板那一片已经凝固的血渍上,让那股血腥更加地刺鼻和醒目。
林志鹏下意识地贴向门板,将头贴在门上,支起耳朵探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林志鹏还是不放心,他悄悄探下头,快速扫了下室内,确定里面真地没有人了,才壮着胆子走进屋里。
屋里一片狼藉,凌乱的被单、以及污浊的地面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一把带了血渍的小刀斜躺在床腿边。
“陈宾,陈宾……”林志鹏的眉心快跳了两下,他的声音都带了些沙哑和震颤。在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后,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堆横在路上的那堆破烂。
他快速冲出屋子,冲下斜坡,冲向那公路。直到,在接近那堆东西时动作才缓慢了下来。然后,他慢慢向那东西靠近,靠近……
他终于将眼前的事物辨别了出来。首先,他看出来那是一个人,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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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林志鹏看清了那堆东西。
那堆状似破烂原来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他的衣角掀起挡住了他的脑袋,一只胳膊弯曲着,被脑袋压住。另一只胳膊是伸展的,五根手指却扣向地面,那手的周围有几道带血的抓痕。他的两条腿交叠在一起,一大片黑红的血迹被他的身体蹭得斑驳污秽。
看样子,在昏迷之前他一定经过了一番痛苦绝望的挣扎,因为他膝盖处的衣服都已经磨没了,露出血肉模糊的骨肉。他的弯曲的手指也已经摩擦得消失了大半的指腹,隐约着露出两块恐怖的白骨。
林志鹏虽然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场景,尤其是想到这人可能是他曾经的战友。他的心不由得咚咚加速,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而他的腿也好像被谁抽了筋骨,开始不听使唤瑟瑟发抖。
抖得实在厉害了,他不得已停下来,用牙咬住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就是两口。这真实的疼痛终于压制住了那份心悸。他才颤巍巍地来到那人的身前,伸手掀起糊在他脸上的衣角,盯住那张看上去有些扭曲的死气沉沉的脸,辨认了一会儿。
终于,他认出了陈宾的这张脸,比刚才更加剧烈的心悸和慌张又迅速蔓延至他的骨骼和神经,让他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颤抖到陈宾的脸从他手中滑落,他都掌握不住,眼睁睁地看着那脑袋咚地一声跌回地面,痛得他心脏再一次犹如刀割。
他的嗓音几乎喊不出任何的声音,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查看了一遍陈宾的伤势。陈宾的上身并没有外伤,所有的血都是从他两条被车轮碾压形成的肌骨碎裂的伤口流出。由于过量的出血及过度的的疼痛和让他的神经过度痉挛和抽搐乃至昏迷不醒。
眼看着陈宾已然呈现死败样的脸色,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生命体征,林志鹏顾不得许多,他恐慌而小心地抱起陈宾,快速且僵直地走向他开来的皮卡。把他放到后座上,然后又踉跄着折回去,捡起几块从裤管里掉落的几块碎肉,返回去。
126你得是个流氓
南门希的车子像怕被逮住的耗子般在曲折的山路上开得飞快。加上路面迂回不平,颠簸得有点厉害,雨珊受不住了,窝在那儿干呕。
汪洋看雨珊难受得,用力踹了两脚南门希让他停车。南门希让雨珊坚持一下,然后,又向前猛开了一阵,看到路旁有一条岔路,拐向山坡上的密林,料想自家姐夫即使过来也是沿着大路急行,而不会拐向这条小路。于是,一个拐弯,把车子开向岔道,又向前开了有几十米,开到一片一人多高的树丛后,才把车子停住。
汪洋把雨珊扶下车,雨珊蹲到树丛下呕了起来。她早晨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除了酸水,其实什么也呕不出。汪洋皱着眉,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南门希则不耐烦地从驾驶座里取出一瓶水递到雨珊面前。
雨珊像是受了惊吓般一把将水推开。由于推的有些急,以至于她自己身体不稳,歪在地上。
南门希伸出手,想要把雨珊拉起来,可是,雨珊好像没看见他一样,把脸埋在臂弯里,不肯看他。
汪洋本来是在雨珊身边的,不过看到南门希走过来,他便闪到了一边,毕竟雨珊和南门希的关系比他好像更亲密,也更暧昧一些。
可是,现在雨珊看上去好像并不情愿和南门希过多地纠缠,眉眼中也流露出一股厌恶以及怨愤。并且厌恶怨愤得很是明显。
汪洋的心咚咚地急跳了两下,窃喜之余更多地是有些弄不明白。毕竟他是亲眼看着雨珊乖顺地任凭南门希把她抱进屋里,没有一丝的抗拒和抵触,怎么才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就满脸的厌烦?难道刚刚离得远自己看走了眼?可是,如果真的不愿意,她为什么不反抗不呼喊。
汪洋哪里知道,南门希在他面前堂皇地应承去解救雨珊。可是,在面对雨珊时竟早换了一副罪恶的嘴脸,先是用陈宾的身份唤起雨珊的担心和恐惧,然后又利用警车的威慑力来胁迫雨珊乖乖地顺遂他的……
南门希有些不耐烦。他收回手臂,把水拧开,猛灌了两口,然后,冷着脸坐回到车里。
他妈的,早知道她这么死心眼,就该把刚刚的药力加大,让她放荡贱浪个够,最好浪晕在他身上。然后在她那个光知道傻醋的老公戴着这顶绿帽子傻傻地发飙。
当然,陈宾更飙的结果,并不排除他南门希受伤,可是,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给人绿帽你得是个流氓。
127自损八千
当然,陈宾更飙的结果,并不排除他南门希受伤,可是,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给人绿帽你得是个流氓。
如果说以前的南门希还在意别人给他定义是风流还是流氓,是堕落还是迷茫,那么现在的他已经被嫉妒迷糊了大脑,已经被恼恨蒙蔽了道德。他已经不介意做什么堕落的流氓,也不介意自己的行为会给对方留下多么难以磨灭的痛和伤。
他介意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应,他介意自己的私欲得不到满足,他介意他自己的付出多少付诸于水流,他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更信任一个看似毫无瓜葛的人。
他介意雨珊对那样懦弱地躲在树后的男人即使怨恨也不肯背弃。他甚至介意雨珊为了那样一个伤害自己的逃犯而屈辱献身。
呸呸,献身给他有什么屈辱的,他不服。他自认为好过陈宾百倍千倍,他自认为配雨珊他绰绰有余,他自认为雨珊被猪油蒙了心智,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这一次,他更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的心窄下去,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比较到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比报到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南门希像一只着了魔的困兽,恼恨地看着驾驶做的前方,那神情不像是他绿了陈宾,倒像是陈宾给他扣了一顶油绿油绿的大帽子。也不像是撞了人的肇事者,更像是受了委屈坚决抗争的自卫者。
汪洋看着这样的南门希忽然觉得他是那样地不可理喻,他也不再理他,而是转过身继续关注着雨珊。
雨珊则将脸埋在膝盖上,用胳膊圈住了,一动不动。她的瘦削的肩头微微耸动着,好像在暗暗地抽泣。
一个满脸的怨气,一个有满身的委屈,一时间竟让汪洋也手足无措。他轻轻喊了两声雨珊,雨珊也不理他。汪洋忽然无趣极了,他觉得自己招了南门希来解救雨珊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其实他并不是后悔来救雨珊,而是,因为来救雨珊而让陈宾生生地被撞到并且碾压过去。而他竟没有勇气果断地强制南门希停车,对他进行必要的救治。刚才跑路时没觉得有多不妥。可是,现在像贼一样躲在这里,他才觉得自己刚刚是多么懦弱和不理智。尽管陈宾打过他,可那也是事出有因,毕竟自己当时看上去的确是要带走雨珊的样子。尽管事出有因,可雨珊是陈宾的媳妇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己就要带着人家媳妇走人,放到谁身上估计也得恨得牙痒想揍人。
现在呢,陈宾生死未卜,南门希还满身的怨愤,一身戾气,雨珊也受了欺负,情绪低迷。自己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犯罪。
想到这儿他更加自责,郁闷地蹲下了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草地。
直到一声沉闷的汽车喇叭声从公路上传来,才让他警觉地站起身,在树后循声望去。
果然是他们勘探队的那辆皮卡,正从前面那一段狭窄的公路上疾驰而来。
汪洋忽然警醒了一般,腾地跃起,一把抓住雨珊,用手将她脸颊托起,然后,一脸愧疚与焦灼地道:“雨珊,刚刚你昏迷时陈宾现出了车祸,现在他可能就在那辆皮卡车里,你想好了,是跟我们走还是随了他去?”
128生死未卜
汪洋忽然警醒了一般,腾地跃起,一把抓住雨珊,用手将她脸颊托起,然后,一脸愧疚与焦灼地道:“雨珊,刚刚你昏迷时陈宾现出了车祸,现在他可能就在那辆皮卡车里,你想好了,是跟我们走还是随了他去?”
雨珊的眼睛是红的,还带着晃眼的泪珠。那泪珠晃得汪洋一阵心悸,也更坚定了他把话说透的决心。
他看了一眼警惕地注视着公路的南门希,更加快速地继续道:“我们的初衷是为了救你,可是好心办成了坏事,你现在不用考虑我们,你只管问问你的内心,你是希望彻底地走出大山,还是回头关心生死未卜的陈宾?”
“生死未卜?”雨珊愕然抬头,刚刚陈宾被撞到时她已经昏迷,她甚至不知道车祸这回事,现在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个讯息,她不免有些发愣:“谁?你说谁?陈宾?”
“对,陈宾。”汪洋准确捕捉到雨珊眼里的惊愕和担忧。这份担忧让他心底泛起的懊悔更甚。他不由地加快了语速。
“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决定。要走,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只要出了大山我保证把你安排妥帖。要留,我会帮你拦下那辆车子……”
“你说陈宾在哪?”雨珊仓皇询问,现在,她只想知道陈宾在哪儿,至于其他的,好像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能就在那辆车里。”因为队长就是去找陈宾的,他不可能看不到陈宾不找一下就返回来,并且开得那样急。
“陈宾……”
“你考虑清楚了。”
“陈宾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
“明白了。”汪洋呼出胸中的那一口浊气,一把拉住雨珊的手:“跟我来!”
说完了,他瞅准眼前山坡上那片野草很多但是荆棘很少的地带,拉着雨珊就滑了下去。
他们所处的山坡不算陡峭,可是坡度也不小。虽然有野草的羁绊,减缓了他们速度,可是毕竟是直着下去,极大地缩短了时间。
南门希还透过树丛寻着那辆皮卡看呢,冷不丁地旁边的人就窜了出去,他都愣了,等他回过神,汪洋和雨珊已经滑到了半坡,他刚喊了一声回来,两人已经已经冲到公路上。毕竟这里离公路并不远,又是直着下去的……
南门希气得狠狠的拍了一下窗玻璃,混乱的骂了一声娘,然后,脑子飞速旋转了一圈,迅速打火,挂档加油,车子倒了一下,又迅速拐弯,沿着岔路飞快驶去……
林志鹏救人心切,把那辆半旧的皮卡也开得极快。要搁平时这速度前面有人根本停不下来。可是,由于汪洋和雨珊是沿山坡下去的,及早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所以他能够及时减速刹车。在雨珊和洋洋滑到公路上时,他已经将车停住,面如冰霜地盯着雨珊和洋洋。
在看清两个人时,他脸上的冰霜加重,眼眸里也满是喷涌的怒火。下一秒,他忽然鸣笛,然后挂档,加油,堪堪地就要越过两人,向前冲去。
就在这时,本来刚刚还在起身的雨珊忽然站起,直直地冲向车子,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幸好,林志鹏眼疾手快,一脚刹车同时,方向盘猛地一转。皮卡一歪,顶上旁边的一颗小树。
129捣了人家的锅
本来刚刚还在起身的雨珊忽然站起,直直地冲向车子,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幸好,林志鹏眼疾手快,一脚刹车同时,方向盘猛地一转。皮卡一歪,顶上旁边的一颗小树。
林继鹏是一边骂着娘一边跳下车的。刚刚见陈宾伤成那样,他心痛慌乱之余,联想起自己在路上见到的深情慌张的南门希和洋洋,以及汪洋的那个古怪的“相亲对象”。他就猜测是南门希和汪洋合伙来勾搭雨珊,然后,被陈宾发现了发生了争斗,因为寡不敌众,陈宾被他们打晕了,然后被他们抬到公路上,制造了一起车祸的假象。
猜想到这儿的时候,他的手和脚几乎抖得连车子都开不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用了多大的精力才控制住心头的失望和怒火。
他是一个极其正直,同时又极重感情的人。南门希和汪洋一个是他的小舅子,一个是和他共事两年的他极其看好的小兄弟。从感情上来说他丝毫不逊色于他和陈宾的真挚的战友情谊。他也希望他们两个都生活美满,快乐幸福,可是他认为这美满幸福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更不应该违背基本的道德和良知。
他们倒好,既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又不讲究什么道德良知,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无耻地介入别人的感情世界,破坏别人本来圆满的婚姻,欺负着背负着冤屈得不到任何助力的那个人。
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欺负的人正被屈含冤,被压制在人生的且永远的沼泽里。也许他们不知道,他们要夺取的是那人生命里唯一可以支撑他生存的东西。
他们这样做不仅仅是落井下石,更是釜底抽薪,抽得人家的锅底再没有一丝的温热,没有了一点的火星。
不对,他们不但抽了人家的薪,更是掀了人家的灶,捣了人家的锅。
130你他妈的要干什么
当然,凡事皆有因果,釜底抽薪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总得有那么一个引起他们抽薪和下石的诱因。而雨珊在林志鹏眼里就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因。
林志鹏认为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不那么准确,却也是有它一定道理的。就拿雨珊来说,如果她在一开始就对南门希保持矜持的态度和正当的距离。大概也不会惹得南门希想入非非。
如果,她在发现南门希对她的别有用心之后,能快刀斩乱麻,用决绝的态度义正言辞地切断他荒唐念想。也许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可以挽回。
又如果,雨珊能在这两个二货来找她发生争斗时,顾及些夫妻情面维护陈宾几分,也许,这两个人会知难而退……
再 如果,在他刚刚遇到他们时,她会主动地站出来,告诉他她错了,告诉他陈宾生死未卜地躺在那块冰凉的公路上……
如果一切如果都可以变成现实,林志鹏一定不会派南门希去找什么厨子,更不会留下雨珊……总之他会像当初掐自己老婆身边泛滥的桃花一样,掐断南门希和雨珊所有的联系……
可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如果只能让林志鹏在后悔莫及中追悔一些事,也更加憎恶一些人。
现在,挡在她他车前的雨珊就让他憎恶到极点,就让他怒不了遏,让他恨不得一脚油门下去,把她撞进前面的深沟。
幸亏他这几年在混社会消磨了几分脾气,也幸亏还尚存着一丝理智,让他按耐下了性子。
现在,他像一个浑身冒着冷气的冰人。可他的眉眼间又冒着腾腾的怒火。像要把木然而立的雨珊烧成一把灰烬。
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看了一眼车子。然后冲到雨珊面前,把她一把推到路边:“滚开,别挡老子的路!”
雨珊像是一株在风雨中摇摇欲倒的小树,被他这么一推,直接就扑倒在地。
“队长。”汪洋看到林志鹏出手,心里发慌,想要发声制止。林志鹏一个眼刀过来,吓得他打了个哆嗦,不等他说话,林志鹏又冲着他吼道:“把这个女人拉开,别碍老子的事!”
汪洋对林志鹏的话言听计从惯了,所以,下意识地出手,抓住雨珊的胳膊。
雨珊见汪洋竟然听从队长的话来拉她,她竟顾不得站起来,身子就那样匍匐了两下往前一扑,一把抓住林志鹏的裤管,死死拽住,再不撒手。
“不,不,队长,我错了,我要见陈宾,不要赶我走。”
现在的雨珊在林志鹏眼里就是现实版的潘金莲。不,比潘金莲还要不知羞耻,还要恶毒。现在看到这个潘金莲这样赖蛋地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裤子,他心里的那个火啊,他头上是没帽子要有帽子,估计有帽子也会被气得扎煞的头发顶高几分。
“滚他妈的犊子!”林志鹏抬起手狠狠地把她的手掰开,甩了出去。
可是,下一秒,还没等他迈步,那手又伸过来把他的裤管给抓住,这一次抓得更紧,他用了十分的力气才把她掰开。
可是,他掰开了,她又抓住,他再掰,她再抓……
直到林志鹏是实在耗不下去了,他一俯身,抓住了雨珊的头发,让她仰起脸看向他,他的牙咬得嘎嘣嘣直响,一字一字决绝地向外嘣道:“你到底他妈的要干什么?”
131枕边人
直到林志鹏是实在耗不下去了,他一俯身,抓住了雨珊的头发,让她仰起脸看向他,他的牙咬得嘎嘣嘣直响,一字一字决绝地向外嘣道:“你到底他妈的要干什么?”
雨珊的头发被林志鹏抓着,她的脸被迫地仰着,她的后背抵在一根树枝的突起上,那突起抵得她的背生疼,可是,她哪还顾得这些,她只用她沙哑的声音艰难地说着:“陈宾,陈宾呢,他怎么样了,我要看看他。”
林志鹏的手力道松了一下,继而抓得更紧,他的脸也伏得更低,几乎要挨到她的头发上。所以他的话也更清晰:“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见他做什么,怕他不死?”
“不,不是,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死得慢了影响你不能光明正大找男人?”
“不……”
“不什么不?我看你就是故意在这儿耗着,等着把他的生命一点点消失殆尽。”
“我……”
“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歹也和他同床共枕了这么多日子,你竟然这么地想要置他于死地……你好恶毒。”
“我没有……”
“没有?你没有,你明知道他现在就在车里,生命垂危,急需医护人员的救治,你还故意地拦住车子……”
汪洋听不下去了,他觉得一定是队长看他们在一起误会了。他赶紧插话:“队长,你真地误会了,陈宾出车祸时雨珊已经昏迷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呵呵,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在这件事里充当得什么角色,主犯还是帮凶,你不要说你他妈的闲得无聊过来看什么风景,你也不要告诉我我眼瞎看错了人,你才是那个图色害命的人。”
“我不是……”汪洋一时间觉得百口莫辩。
“你不是就给我让开,耽误了救人你就算没有犯罪也逃不了干系。”
“可是,雨珊……她不放心陈宾,她毕竟是陈宾的枕边人,能不能让她陪着……”
“潘金莲就是武大的枕边人!”
“队长……”
林志鹏看了一眼腕表,脸上的神色渐渐暗淡颓败下去。眼眸里也浮上了一层模糊朦胧的泪光。他摇摇头,泪珠噗噗噗地滚落向尘埃,他语音噎咽,似是忍耐着无比的痛苦。
“你们就耗吧,看能耗掉他生命里仅剩的对他来说生死攸关的几分钟……”
“什么意思?”雨珊紧张地抓紧林志鹏的裤管,林志鹏摇摇头,任凭她抓去。
“没什么意思,反正对陈宾更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吧,我们就在这里耗着,耗到他断了最后一口气,反正他也没什么亲人,等他咽气,我们就把他就地葬在这里,也算我仁至义尽。”
“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
“你她妈知道?你是阎王爷?他被撞得差点成了一堆零碎。他两条大腿被碾成了肉泥,他腿上的肉都是我一点点拾起来的,他血差不多已经流干了,我就是一刻不停开车,也不一定能留住他这条命,又被你他妈的截在这儿……”
汪洋眉头紧皱:“撞得那样重?”
“怎么?不相信。”林志鹏抑制住眼泪,用力地摔了下裤管。
雨珊的手脱了,她又赶紧惶恐地抓住。汪洋知道现在不需要雨珊这样,他轻轻地拍了拍雨珊的肩头。雨珊这才没有再伸手。
林志鹏是颤抖着把那一堆烂肉放到汪洋和雨珊跟前的。他的手臂全程僵直,他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那包着皮肉的满是血渍的破布。
看见那布的一刹那,汪洋瞬间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志鹏。
林志鹏声音颤抖得厉害:“要看吗?这里还有膝盖上的一块骨头……”
“骨头?”雨珊张大了嘴巴,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躲向汪洋的身后。浑身瑟缩着,几乎要站立不住。
“对,不止这些,他的身上的皮肉多处已经剥离了骨头,恐怕世界最好的医生也已经不能把他的骨肉放回到原处。”
雨珊慌了,她惶恐地抓住林志鹏地裤管,又慌乱不知所措地撒开。忽然,猛地地推了一把林志鹏。
“那你开车走啊,赶紧开车走啊,你神经病啊,不知道救人要紧吗?你傻吗?你在这儿跟我们墨迹,你不知道人命关天……”
雨珊说着,竟狠力地推搡起林志鹏来,并且力气越来越大,一直把林志鹏推到了汽车里。
汪洋:“雨珊……”
林志鹏:“……”
不过林志鹏并没有迟疑,他一上车就飞快地关上车门,挂档给油,几秒钟后,车子就开始在公路上飞驰。他一边开车,一边喃喃道:“但愿来得及……”
132想碰瓷啊
但愿来得及,但愿来得及!
汽车呼啸着转过山弯,消失在满眼萧瑟的丛林之间。
随着汽车的远离,雨珊像一片被抽了竹骨的风筝,无力地倒将下去,倒向冰冷坚硬的路面,倒在向冷萧凉薄的风与尘。她的衣服上沾了泥土与草屑,她的头发上是灰尘与叶片。她的面容伤痛愁苦,她的眸光凄楚暗淡。她像被世界抛弃的一枚干枯的孤苦无依的落叶。
汪洋心痛地伸出手臂拉她起来,被她用手拨开了。
她拨开汪洋的手臂,自顾地从地上爬到路边,跪直了,合住掌,一边念叨着菩萨救他,一边又俯下身,磕头下去。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一直磕,磕得额头上渗出了血,磕得那一片灰黑的地面上都溅上了斑斑血迹。
汪洋看不下去了,拉起她,把她揽入臂弯。雨珊倔强地挣脱了,又和原来一样跪下去。她在用她的膝盖忏悔,用她的额头忏悔,用她瘦弱的身躯忏悔。用她虔诚的心忏悔。
起风了,不知是地上的落叶被风卷起,还是风撕扯下树叶抛到的空中,只看见漫天的黄叶铺天盖地在天空中飞舞。还有一片落到雨珊的头顶,随着雨珊的身形的起落抖动了两下,最终滑落草丛之中。
雨珊的举动让汪洋的心痛苦到极点,也懊悔到极点。
自从发现雨珊和南门希的暧昧开始,他就对陈宾就隐约地产生了一种怨,一种类似却又不同于恨铁不成钢的怨,怨陈宾没有给雨珊足够的,足够到可以抵御南门希的勾引的爱。怨陈宾眼瞎耳盲,像个睁眼瞎一样,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并且阻止南门希对雨珊的念。
那几天,他变得像个好事又八卦的长舌妇,脾气也暴躁又古怪,他的眼睛变得锐利,可以随时发现雨珊的行踪,他的耳朵格外敏锐,总是能及时打听到雨珊的所有动态。好像就连他的嗅觉也变得灵敏,能从众多体味中准确嗅出她的味道。那种淡淡的犹如茉莉花般的清香。
如果那种清香周围出现了陈宾身上的饭菜味,他的心底会浮起一层淡淡的忧伤,如果换成南门希身上那种劣质的香水味,他便很恼火。又如果是单纯的雨珊的味道,他的心底就萌生出一种走去她跟前的冲动。但是这也仅仅是一种冲动,因为每当他有了这种冲动,他的胆子就会同时变得非常小。即使是雨珊一个人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他也心里像打鼓一样。不敢走上前,不敢和她说话,甚至在她回眸的时候也会赶紧的把目光移开避免和她对视。
直到那次他因为与雨珊和张三打架,被队长狠狠地敲打了一阵,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原来对雨珊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而这种情愫又让他对雨珊不知不觉地萌生出一种不太好说的心思,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思和南门希对雨珊属于一样的性质,虽然,他也自认为自己不会违背道德,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是,就他忍不住去看雨珊这件事来说,他知道,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他比南门希也并不强多少,他心里某处一小小部分也是见不得光的。
他内心深处是瞧不起南门希这种人的,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和南门希的心思可以用同一类词来形容的时候,他开始羞愧自责。
可是即使羞愧与自责,他也是收不回他的那份心那!
于是羞愧变成了掩饰,自责变成了懊恼。
他努力寻找可以区别开他和南门希的东西,想方设法让他对雨珊的心思变得看上去光明磊落,比如舍己为人,比如助人为乐。
于是他就把他的心思包装了下,设计了这次的救人事件。
其实本来可以他去把雨珊救出来的,可是为了那个光明磊落,他把救人的机会给了南门希,自己则在车里等着。
可是他哪里知道,嫉妒已经让南门希变得丧心病狂。他一边威胁雨珊和他发生关系,一边故意用语言和动作把这讯息传递给躲在树后的陈宾,让陈宾妒火中烧,如痴如狂,并且南门希为了现场的效果,他还悄悄地让雨珊嗅了要准备好的迷情的药。这种药的药效很快,不到两分钟,雨珊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南门希很满意,为了安全,同时也为了更加强烈地刺激到陈宾,这一次他采取了女上位。
打从汪洋抱着雨珊进屋的那一刻,汪洋就猜到了南门希要做什么,虽然他并不知道其中的那些细节,他也开始真真正正的后悔了。他本来想着自己进去制止的,可是他看到陈宾,他迟疑了,他也退缩了。
不管是助纣为孽也好,好心做错事也罢,反正从那一刻开始,他清楚地知道他是没有资格喜欢雨珊的,并且永远都没有资格了。
尤其是在他看出雨珊的心真地尚在陈宾那里,他知道他错了,他错得离谱,愚蠢,又自以为是……错到他可能这辈子再也得不到雨珊的原谅。
既然错已铸成,反悔是没有丝毫用处的,现在他只能尽他的能力帮助雨珊。
可是,他又有什么能力呢?在面对着这空荡荡的大山,面对着空荡荡的公路,面对着已经被痛苦鞭挞得只有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的雨珊,他又能做什么呢?
好像他只能够默默地看着雨珊像个僵硬的木偶,机械地俯身起身,低头抬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装了许多麻袋的三马突突突地从深山方向驶来,由于装了货物,车速并不快。不一会儿,三马车开到他们这一段的公路上。
汪洋眸光一闪,他一个冲刺,冲到公路中间,然后张开双臂,直直地挡在三马车的前面。
三马的驾驶室里有两个人,因为路况良好,司机便一边开车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他也看到了汪洋和雨珊,因为两个人在路边,他也没太在意,只是鸣了两下笛,提个下醒,便依旧匀速的向前行驶。
谁知道,快到两人跟前了,其中一个竟猛然起身硬生生跑到车前来。
司机一个激灵,赶紧刹车,车子在汪洋前面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司机猛的推开车门,怒气冲冲的冲着汪洋喊道:“你tmd干什么?想碰磁啊!”
133确定以及肯定
开车的人呢最讨厌的恐怕就是碰瓷的了。你想啊,你正好好地按着交通规则合理合法地开着,冷不丁出现一老太太,咣叽就躺倒你车前面了,你怎么办?轧过去,一般人没那胆,下去看,保准事故现场给你弄得周周全全。往回倒,你放心,这老太太跑得比你四个轱辘还快。小脚不大却声东击西,暗渡陈仓那些玩得贼转。
虽说汪洋不是碰瓷的,但是他的架势看上去比碰瓷的还要赖,碰瓷的至少还咣叽往那躺一下呢,他倒好,就那么张着双臂,直眉瞪眼地往车前一站。
他这不是碰瓷,他这是劫道呢!
三马子司机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里不服啊,拉开车门就要下。副驾上的中年人,制止住他,自己一推车门迈腿走下来。
汪洋正盘算着这三马子要不停他该怎么办呢,是躲开呢还是拿出拦惊马的精神跟它对着干。这忽然三马子就停了,他赶紧放下双臂,恢复了正常状态。
中年人见眼前的小伙子不再是愣头愣脑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心里犯的嘀咕也松懈了下来。毕竟出门在外久了,经验什么的自然也就丰富了一些。他看出汪洋不是一个歹人,语气也自然缓和了下来:“年轻人,你挡在路上做什么,是遇到困难了吗?虽然我们也是出门在外,不一定能帮上你什么忙,但是你也可以说说看……”
汪洋:“……”这都明摆着不愿意帮忙啊,还说说什么看?
“你不说那就是没事喽,那就请你让一让,让我们过去喽。小李子,开车。”
说完了中年人转身,就要上车。
这什么都还没说呢王洋怎么能让他走呢?他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将他拦住。
见汪洋把中年人拦下了,小李子自然是不能开这个车的,不过呢小李子可不愿在车上干坐着,他一推车门,也下了车。并且撸起袖子,准备随时干架。
中年人倒是沉得住气,他对小李子摆摆手,然后,和颜悦色的对汪洋说:“小伙子,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拖家带口的。可是我们真的没钱,你看这是我们昨天收的药材,要送去药材收购点去卖,现在,这药还没换成钱呢。我们就是山里面的百姓,真的没钱。”
汪洋心说这是把他当劫道的了。这可不行,想到这儿他赶紧收回胳臂,冲着中年人道:“大叔,您别误会,我们不是给您要钱我们是想搭一下您的车。”。
“搭车?”中年人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又转脸看向雨珊。雨珊磕头已经磕得麻木,她的身子已经几乎匍匐到地上,窝在那儿,脑袋一抬一抬地像是在微微地点头。
“对,搭车!”汪洋赶紧搭话。“我是勘探队的,在咱们这山里勘探,这位是我嫂子,她就住在山里。我哥他刚刚出了车祸,被拉出山救治去了。我嫂子刚刚没在家,那车又走得急,所以就没赶上。您行行好把我们往前面带一段。您放心,我们不用你们把我们拉到医院,只要您到了,放我们下来就行了,我们自己再找车,绝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可是,你看我们这车上都堆满了药材,哪有地方坐?你们就在这耐心等一会儿,说不定一会儿还有车过来呢。就这样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中年人说完转过身就要上车,这哪能够呀,汪洋赶紧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大哥,您行行好大哥,我们真的急啊,你放心我们不挑呢我们可以坐到你的麻袋上。”
“不行啊年轻人,我的麻袋都已经那么那么高了,你们坐上去,车高路陡的,万一你们掉下来,那责任算谁的?不行不行,等别的车吧,我们走了。”
中年和年轻人相继上了车,把车门关住,小李子问:“叔,真不能让他们搭车?”
“小李子,你还是嫩啊,别人三两句话就把你说动了。你认识他吗?你知道他的底细吗?你什么都不道还要管闲事啊。记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至理名言啊!你看那人已经闪开了,赶紧开车”
说完,中年人探头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磕着头的雨珊,车子缓缓的启动了,雨珊的背影换成了侧脸,然后是她的正面闪了一下,就俯了下去。
“哎呀妈呀!”中年人吃了一惊:“还说她老公出了车祸,我看她的脸才像车祸现场呢,哎呀这是干啥磕头呢,祭拜呢?。”说着他从窗玻璃处探出头又向雨珊看了一会儿,才坐回车里。
“车祸?唉,叔,我们刚刚在我陈宾哥家前面那段公路上是不是看见一滩血呢?是不是在那儿出的车祸”
“陈宾,他家是在那儿吗?”中年人挠挠头。
“嗯,我记得呢,那段公路往上走不远就是他家的房子,还有我听陈宾哥说过他们那一片只住了他一户?”
“你不早说,停车停车……”
……
汪洋懊恼地看看那渐渐远去的三马子,又看了看雨珊,懊恼的双手叉腰,暗骂自己不中用,终究是做不来强人所难的事。
这下好了,这辆车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车过来,就算过来了又像这辆车一样不让坐,怎么办?他叹了口气走到雨珊跟前,看着她一起一伏的身形发起了呆。
“滴滴!”倒回来的三马子把汪洋吓了一跳,他狐疑看着满满一车厢麻袋的车子,没看出来车上多了什么空地儿。
又是那个中年人探出头来,不过这一次看他的表情好像有些紧张:“小伙子,我问一下啊,你说的车祸它发生在哪里?”
汪洋觉得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用手指了指山里的方向:“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大约十来里地的样子。”
“那它的附近那有没有人家?”
“有啊,我哥就住附近。”
“那你哥……你哥……叫什么?”中年人的语气有些急促,表情也更加紧张。
“嗯,我哥叫陈宾……”
“陈宾,你确定真的是陈宾?”
“确定以及肯定……”
……
几分钟后,雨珊被汪洋扶到了三马子的副驾座上,汪洋和中年人则坐到了三马子车厢上的麻袋上,麻袋里是一些晒干的草药,汪洋还是很为了拘谨的,为了避免把麻袋里的药材压碎,还是尽量的不让自己坐踏实了。
车子车速比原来快了一些,更快了一些。在这一路的颠簸里,中年人的嘴里的话好像都没停过。
中年人叫王一和陈宾是在药材收购点认识的,当时他和小李子子去收购点卖药材。收购方为了自己的利润大些,便各种挑剔,各种压价。他家的药材是方圆百里质量最好的了,把他的价压下去,其他的自然就好说了。当时,旁边的其它的送药的怕得罪了收购方,药材不好卖,都打着哈哈站在旁边看热闹。
还是陈宾站出来替他说了句公道话。陈宾从药材的颜色形状湿度质量等方面入手,具体地给出了公正的评价,使购货方无话可说,让他的药材最终卖了个好价。可是陈宾帮着他说话呢这人就得罪了购货方,陈兵的药材质量一般,就自然卖了个偏低的价格。
还有那一次,山体滑坡,冲毁了他家的房子,又是在附近采药的陈宾二话不说帮他家抢修房子。
一路上,王一都在给汪洋讲着陈宾的事,说着陈宾的好。一路上汪洋也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134成为败类
王一和小李子不但开着三马车把雨珊和汪洋送到了医院,而且陪着他们把医院除了妇科的科室都找了个遍。
可是医院所有科室里,别说陈宾这个人了,就连姓陈的患者都没有发现。
眼看着天已过午,王一也赶着送货,便辞别雨珊和汪洋,和小李子离开了。
临走,王一还叮嘱汪洋一有陈宾的消息就给他家座机上打电话……
告别了小李子和王一,雨珊和汪洋又到医护室把上午入院的患者名单查了一遍……
一位外科的医生看不下去了,让护士拽住雨珊,免费把她额头上的伤给处理了一遍。
汪洋替已经没了气力的雨珊道了谢,便扶着她走出医院。
他们的身影刚从医院的大堂消失,一群穿得白花花的医生护士便推着陈宾匆匆忙忙地从抢救室出来。穿过大堂,拐过走廊,然后进入x光室。
林志鹏也皱着眉从二楼的院长办公室走了出来。
第二天,林志鹏再一次走进院长室,待了有十分钟,再走出来时,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第三天,那张脸盖上一块布,就可以送进太平间了。
第四天的时候,主治医师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跑到院长室请求院长联系省院专家,给这位带着钟馗做保镖的叫做南门希的患者转院。并且表示如果院长不同意,他就辞职不干。
既然医患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那就转院吧。
由于陈宾还在昏迷,各种生命体征都衰弱得明显,为了防止转院途中发生意外,院长要求骨科、外科、内科各出一名主任医师全程兼护,保证患者下车的时候还能冲着呼吸机倒气。
院长说话时那张看上去挺负责的脸因为最后那句话显得有点欠。
不是院长嘴损,实在是这位林大门神这两天把他烦得够呛,毕竟他身份在那呢,不能骂人。
……
省院的排面看上去自然比市院要大一些,护士的脸也板得更高深一些。专家的话说得也更高深隐晦一些。自然,林志鹏黑脸的程度要随着更上一个台阶。
俗话说,主大欺客,客大欺主,林志鹏这次也不能像在市院那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他脾气再急,脸再黑,也只能像其他患者的家属一样在抢救室或者监护室的外面等待。
转眼七天过去了,因为没有其他陪护人员,林志鹏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没有离开过。他从外面买了泡沫垫,晚上就睡在门诊楼的走廊里,白天他就守在监护室的外面。
在第八天的时候,他被告知,他被允许站在监护室的隔间外向里看两眼。
林志鹏隔着玻璃,看着陈宾依旧戴着各种仪器管子的脸,他知道他还活着,并且闯过了第一道生死之关。他嘴角上扬起来,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
病床上的陈宾依旧昏迷着,身上的衣服早在市院时就已经被被护士用剪刀剪破脱下来丢到了垃圾桶里。现在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被子盖到了他的下巴处,他的嘴巴微微张着,两边是已经青须须的胡茬。一直以来,陈宾的毛发都很旺盛,当然,他林志鹏的也不差。
一会儿他就出去给他买个剃须刀,电动的,等陈宾这臭小子醒过来先给他刮刮脸。
还有再给他买身衣服,总不能让他光着吧,又黑又瘦的怪影响院容的。
看在他这大难不死的份上,再给他买双鞋,皮鞋。
要不买两双?一双黑的一双棕的。
反正,这钱也是他南门希出,他这里也正好揽着南门希的经济大权呢。也别给他了,先替他还债。不够?怎么能不够呢?大不了扣他明年的钱,后年的……
想着想着,外科病房里的光线都好像柔和明媚了起来。然后,他就听到医生温和地喊他的名字。他笑着走出去,这是他第一次没在医院里黑脸,传话的小护士突然发现他的脸还挺耐看。
……
截肢?截肢?截肢?林志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省内最著名的骨科专家,想从他清瘦的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成分。
可是专家的十分严肃认真。严肃到透着一份严峻。认真得让他不敢质疑。
可是他还是不信啊,不是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那就这样吧,为什么还要截肢?
专家很专业:“我知道,作为患者和家属一般都很难接受这种现实。我也和市院的梁院长交流过了,知道您曾经对截肢这个方案很排斥。所以我们这几天也一直采用保守的治疗方案。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会想方设法为他保留。可是,患者这个血管,神经,肌肉,骨骼都严重的损伤,以至于没办法正常的修复恢复功能和成活,现在患者已经局部感染,体温也稍微有些升高。如果再这样下去,感染加重,毒素吸收就会危及生命……
“我再说一句,您在市医院已经反对过截肢这项方案,还因此还掀过医生的桌子。可我们这儿是省院……”言下之意,不容你在这儿撒野!
掀桌子?有吗?好吧,好像的确有那么回事。
“你可想好了,这可是要命的事,你要是一味地坚持……”
“哪能呢?医生,我也不是傻子,怎么能讳疾忌医。”
“那你在市院怎么还忌?”
“那儿不是没您吗?毕竟全全活活抬进来的,咔嚓一下子给剁下几十斤肉去,搁谁不心疼?”
“没想到,你长得跟包公似的,嘴还挺贫。行吧,你再考虑考虑,天黑之前给我回复。我们争取明天手术。”
“嗯,我尽快。”
眼前的白大褂终于消失了,林志鹏脸上的惨笑褪去,他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眼前是白乎乎的墙壁。
喧闹的走廊里好像一下子变得很静,静得人发慌。静得人心生恐惧。
“tmd”林志鹏被这种心慌和恐惧搅得心烦意乱,不由自主地想要骂人,想要吸烟,想要喝酒,想要成为一个张嘴就是问候别人家女长辈的败类。
“tmd”他又骂了一句,被一个护士听到了,很义正言辞地训了他一通。
这次挨训,他竟然全程没有回一个字,在人家训完了之后还贱兮兮地来了一句“训得挺好,再来两句。”
小护士很听话地训了他一句:“神经病!”
林志鹏一直弄不明白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区别,现在依旧弄不明白,而他现在又特想弄明白了,于是,就跟谦虚地向这个将他定性为神经病的白衣天使求教。
也许是他大公无私的脸上不适合出现这种求知欲旺盛的表情,小护士像受惊的小鸡子,一溜哒哒哒地跑掉了。
随后,那种喧闹中的寂静又来了,还来得气势恢宏,这一次,林志鹏知道反抗已经无效了,他的心终将被这种静带来的症候征服。他不再反抗,不再挣扎,任由那寂静带着他的心向一片冰凉透骨的幽谷沉陷。
幽谷里有惶恐的无助,有悲戚的绝望,有寂寞的无措和痛彻的懊恼。他的心就像一个悬浮球在这几中情绪中沉溺或者浮起。起起伏伏中,他的意识幻成了一个盾,一把刀,一会儿刀绝望地刺割向陈宾的腿,一会儿盾又挡住那把刀……
林志鹏忽然觉得自己要被这种感觉弄得精神分裂了,他感觉在医院里再也呆不下去。他特tmd想要逃出去。于是他逃出去了。
他来到了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可是他的懊恼与无助并没有减轻。他走进商场,商场里熙熙攘攘,可是他发现那些俊男美女的大长腿都一个个特tmd贼碍眼。他坐到公园的长椅上,那种恐慌绝望就又来了。
那把刀和那个盾又开始逼着他考虑切和守的事。
刀说,一个东西腐烂了就该把烂的部分清除掉,这样才可以保证剩下的部分不被腐蚀。
盾说,一个苹果,你切它一块,它会氧化得更快,它会变黑,会更快地腐烂。
他说,消停会儿,都说点人话。
刀道,还说什么,你真不懂腿和命哪个更重要?”
盾言,这是不对的,医生也不是神仙,万一他判断错了呢?腿呢,锯下来容易,安上可就不可能了。你让他扪心自问,他是想让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活着真好”那样的感叹句,还是“我活了”那样的陈述句,或者“我的腿呢”那样的疑问句?
那还用说,当然是活着真好的感叹句。
他掏心费力 ,把陈宾从市院转到千里之外的省院。要的自然不是和市医院一样的操作结果,不是咔嚓嚓切下去一条腿。不是等他醒来抓住空荡荡的裤管声嘶力竭地呼喊,还我的腿,还我的腿。他要的是他完完整整地来,再完完整整地走。他要的是多年以后,他的战友还可以散步游泳,打拳踢球。他要的是他在他的儿孙跟前提起他来竖起大拇指,而不是一脸怨愤地说别提那个让我残废的混球。
他让他战友醒过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你,让我活着并且完整。”
135抠命运之神的眼珠子
是的,林志鹏想让陈宾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谢谢你!让我活着并且完整。”
好像命运对他的战友陈宾来说从来都不公平,多灾多难,厄运不断。好像从一出生,命运之神就给他安排了一条曲折坎坷冰冷黑暗的路。虽然,他很好强,他很乐观,很善良,也很聪明。他时时刻刻努力地试图用自己的坚强乐观善良真诚,来开启一条可以稍微平坦一些的路。可是,他所有的努力都比不过命运之神随便的一个举动。命运之神眨了眨眼,他便成了罪犯,命运之神回了下眸,他的头上便开始绿草青青。命运之神再眨眨眼,他被推到鬼门关前。好不容易命捡回来了,命运之神又回来了,这次是要陪伴了他二十几年的一条腿。
弄得林志鹏特想抠命运之神的眼珠子!
何况,这一次还要编排他来当帮凶。
帮着她把已经被她玩坏的陈宾变成一个残疾,变成一个瘸子,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林志鹏心有不甘,他不愿做这破命运的帮凶,他想要替陈宾挣扎一回,他想要替他反抗,替他拼一次命。
可是,谁又能告诉他,这一次会不会把陈宾的命给拼没了。
他矛盾,他纠结,他不甘。他不敢回医院,他怕命运之神的操作太强大,会假医院之手让他屈服。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将是必然。
他在喧嚣的大街上游荡到日将西垂,烦闷的情绪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郁结。他想起专家的话。他知道该是他拿主意的时候,不对,应该说是他向命运低头的时候。tmd,怎么还是这样难受,难受到他骂人,想打架,想喝酒。想喝得酩酊大醉,喝得人事不醒。对,喝酒。喝酒!于是他找到一个小酒馆,要了一一瓶二锅头,也不用杯子,就那样嘴对嘴一个人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窗外的天气好像有些阴冷,阴冷得他喝完了半瓶酒依旧浑身凉冷。
这是林志鹏第一次用逃避的方式面对发生的事件。他像一个逃课的小学生,又像一个临阵脱逃的士兵。他更像是那个和如来斗法的孙悟空。
他终是逃不出命运的手掌心。
都说一醉解千愁,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借酒浇愁愁更愁?果然都是骗子。
十分钟后,他终于将自己成功浇成了愁更愁。
他绕过医院的花坛,走过医院的长廊,躲开一个即将生产的散步的孕妇,走到监护室门口。
监护室里静悄悄的,静得都听不到氧气瓶的咕嘟咕嘟的声响,静得让他让他的心脏突突直跳。他看看四下无人,悄悄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没有人呵斥,再推大些,还是没有人吭声。见鬼,那个大嗓门儿护士长去哪儿了?怎么不出来尽职尽责?
呵呵,我可进来了。不是我不请示你们,是你们这里没人,我无从请示。
呵,果然肃静,嗯,你看这环境,这地板,你看这鞋套,这鞋柜,这床,还有这仪器,这……等等,他被酒精灌得有些迷糊的神志清醒了一分,他晃了晃脑袋,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
唉,床上的被子呢?被子怎么没了。不是,重点不是那没了的被子,重点是那被子下面的人怎么也没了?
即使喝得再迷糊,他也知道还在深度昏迷的陈宾不可能凭空消失。他更知道凡事皆有原因。
他跌跌撞撞的冲向医生办公室,负责陈宾的专家不在,一个小护士告诉他,“南门希”发高烧了,被推进了抢救室。
“高烧?好好得怎么会高烧?”
“伤口感染!”
“伤口感染?伤口感染!伤口感染……”林志鹏怔忡了一会儿,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然后,在寂静的手术室外,林志鹏看到靠墙的 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林志鹏怔了下,看了眼手术室门口亮着的那盏灯。冷下脸,坐向对面墙边的那条椅子。
汪洋和雨珊立了起来,汪洋除了皮肤有点糙,眼圈有点黑,其它的都和原来差不多。
倒是雨珊比原来更瘦了,整个人缩在胖胖的棉服里,衬得那脸格外的苍白瘦小。就连那本来不高的颧骨都显露了出来。她好像有些紧张,本来垂在身前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垂向身体两边,抓住衣服边抠了起来。
她的头发有些干枯,原来光洁的额头也剪出一个刘海儿。使本来年龄不大她更像一个半大女孩儿 。
林志鹏只看了一眼汪洋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而对雨珊,除了刚开始的那一眼,再没用眼神扫她。
由于酒劲未过,他身子晃了两下,一股辛辣他的鼻子,他打了个隔,闭上眼,用暗暗腾起的一股怨气压下那股向上翻的半馊不馊的味儿。
“队长,你没事吧。” 闻到林志鹏带过来的酒气,汪洋知道他喝酒了。关切且不安地问。
死不了,林志鹏动了下喉结,没出声。
“队长,你瘦了。”
用她妈你说,这次林志鹏连喉结都没动。
“队长,你们一直在这儿吗?我们找了你十天,找遍了x市所有的医院,我们还以为你们会先去市医院呢。毕竟那里近一些。”
老子是先去的市医院啊,没找着?你们眼瘸?林志鹏不但闭着眼,连眉头都不耐烦地皱成了疙瘩。
“后来,实在找不到了,我们才想到来省院找找试试,本来我们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我们到医护办一问,竟然几天前住进了一个叫南门希的人,我本来不想看的,结果雨珊非说这个人是陈宾。结果一看,还真是。”
哼,嗦!陈宾是逃犯,他敢报他的名字?
“队长,这件事我知道是我们不对,可是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知道我想哪样儿?这话在林志鹏嘴边转了一圈又滑了回去。我呸,这嘴怎么这么欠,还想跟这种人搭什么话。
想着,林志鹏的头更高地扬了一下,用动作表示自己不屑与他们谈话。
“队长!”汪洋急得泪都要出来了。在勘探队里正派正义正直林志鹏一直是他的榜样,灯塔,标杆。他尊敬他,爱戴甚至崇拜他,他愿意把自己的一些经历故事拿出来与他分享,把一切烦恼或者快乐说给他听。他敬他如父,近他如兄。他愿意把受了委屈的自己靠在他的肩上蹭上两点眼泪,然后听他吼出一声“滚犊子。”
对他来说,队长嘴里的滚犊子是所有骂人的话里最好听的。听习惯了,有两天听不着还浑身刺痒呢。
可是现在,别说滚犊子了,队长连最基本的对话都没有,这种感觉太憋屈了,太难受了。汪洋觉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
也难怪他灰暗,你看林志鹏的脸冷得,那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是一种我和你不熟你离我远点的冷,是一种你这种人渣不配和我说话的冷。
好吧,你冷你英雄!
就在汪洋纠结、思念滚犊子这句话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那位骨科最最权威的专家走了出来。他一眼就看见林志鹏,他紧紧的皱起的眉峰才舒展了,不过刚舒展到一半就又拧到一处。他一边戴着口罩一边冲着林志鹏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我告诉你啊,南门希的情况现在变得比上午的时候还要严重,需要立刻做截肢手术,你别犯嘀咕了,赶紧过来签字,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还喝酒,你的心可真大。”
“好,我签。”林志鹏赶紧站起来。该来的终究要来,既然别无选择,那就顺其自然。
专家的助手递过来一叠纸,专家神色严峻地用下巴虚点给他看:“既然做手术,我们必须要告知你们做手术存在的许多潜在的风险,比如麻醉过程中可能发生血压下降、心跳呼吸骤停等意外…… ”
专家说得很快, 说得也很明白。因为时间紧迫,他只挑重点说了一遍。
说完了,指了指需要签字的位置。
笔递到林志鹏手里,林志鹏的手竟然抖了起来,他知道现在已经被命运之神绑架成功,而赎金是陈宾的一条腿和他自己一世的愧疚与不安。
但是,他不能反抗,毕竟腿和命相比分量还是轻一些。至于他的不安,无所谓吧,毕竟除了他还没有谁可以将陈宾的生命之赌承担起来。
林志鹏终于把手稳住,笔尖落到纸上,刚要运笔,忽然一只女人的纤瘦的手伸过来,抓住了笔杆。
这只手很小很瘦弱,并且在轻轻的颤抖,但是现在这只手的力气竟然很大,大到让林志鹏将这笔按不下去了。
这女人的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林志鹏暴怒,他反手抓住雨珊的这只手,捏紧了,更紧了,好像一时间他所有的怒火都迸发出了出来,像喷涌的岩浆,焚身碎骨:“你要干什么啊,你tmd到底要干什么?”
好像是被抓疼了又好像是被这喊声吓住了,雨珊的身体瑟瑟的发抖,但是她的那只手依旧握住那笔,握得紧紧的,紧紧的……
136精神病这么普及吗
雨珊好像是被抓疼了,又好像是被他的声音吓住了,她的身体开始瑟瑟的地发抖,但是她的那只手依旧握着笔,握得紧紧的。
“他,他……必须要截肢吗?告诉我?”她漆黑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层水雾,遮住那一分的惶恐与无助,那水雾越来越多,多到就要承受不住,……
“ 告诉你?你tmd算老几?”林志鹏暴怒。
雨珊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撒开那只钢笔,那水雾继续堆积。但是她坚持着,做着抗争。她知道自己在林志鹏眼里一无是处,可是她依旧坚持的着问:
“必须要这样吗?你想过……那样对他意味着什么吗?”说到截肢两个字,她的身体颤的厉害,几乎要瘫软下去了,她的嗓子也哽咽得说不出来。
“意味着什么?你也有脸问意味着什么?要不是你,他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要不是你他何至于如此?”李志鹏感觉自己脑门上的血管都在蹦蹦的跳,甚至有那一刻,他都想把自己想要签字的手放到她的脖子上,用力……
雨珊的眼眶再也支撑不住那水雾的重量,两滴闪亮的眼泪扑簌簌落到地上,同时这两滴眼泪又像是打开了所有雨雾的出口,眼眶里那点儿水汽都争抢着从那出口跑出来,落地的瞬间又四溅成点点的碎玉。
“队长!”汪洋的心被那四溅的眼泪刺痛,他下意识地想要出口维护。
“你滚他妈的犊子!”瞬间林志鹏的暴怒加重,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剑,倏然地挥向汪洋,面对女人他要嘴下留德,可是面对这个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自己当成亲兄弟一样的人,他心里除了怒更有一种恨,恨他不成器,恨他没出息,恨他为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女人是非不分。
“你tmd白跟我在一起这么多日子,你怎么就这么没底线,这么不自爱,不自重,怎么能忘了做人的根本。”
汪洋被林志鹏的话臊得通红,虽然林志鹏的话说的有些有些难听,可是好像每一句都带了那么一点道理,以至于维护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不,不怪他,是我求他带我走的。他只是想帮我,他是无辜的她一直都是无辜的……”
呵呵!,林志鹏简直要气疯了,怎么在这个关头还要跟他上演一出郎情妾意的戏,对不起他没工夫看,也不屑看。
他把牙咬得嘎嘣直响:“他无不无辜,我比你清楚。你tmd赶紧带着这个傻小子滚一边灌**汤去,不要妨碍我在这边救人。”
“救,……救人……对了医生一定要截肢吗?难道你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对……具体情况我已经给林志鹏说过了。请你们赶紧签字”专家显然又有些摸不透情况,因为等着他们签字,所以还是说了一句。
“可是那样他会残废的……”
面对着又绕回来的话题,林志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刚刚暴跳如雷的地差点心肌梗塞原来都是在陪着这个女人说一堆废话。最紧要的正经问题一点没解决呢。
他赶紧低下头,想要签字,这才发现女生的那只手还那样可恶地抓着那笔。和他一上一下,都紧紧地攥谁也不肯放手,那张《手术告知书》的上面还因为他们刚才的争夺被画上了两道。
他终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雨珊的下巴,由于他们刚才的争执,引过来几个看客,他们正交头接耳的低声八卦呢,猛然见男人出手,他们以为要打架了,赶紧惊呼着纷纷的向后退去。就连拿着书夹子的护士,都赶紧退到了一边。
林志鹏血管都要崩裂了,他咬着牙,把说的话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向外挤着。
“你以为谁想让他残废了吗?你以为我每天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喝酒?我tmd有胃病,现在我纠结得恨不得让自己胃穿孔复发死掉。”
围观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都紧张地盯着林志鹏,直到他说胃穿孔复发死掉的时候,才有人窃窃私语说:“胃穿孔还喝酒?找死的吧。”
林志鹏向那人扫了一眼,那人嗯赶紧坐旁边的同伴匆匆的走了。
“不是我要死了,是里面有个人就要死了,现在他正等着医生去救他,我也不想让他少一条腿,可是我更不想让他死。”
说到最后伤心盖过了气氛,林志鹏的语调低了下去,竟有些像悲苦地自语。
“死?”雨珊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手也渐渐的滑了下去,她整个人像看到了鬼魅般一脸的惶恐一脸质疑地看向专家。她声音都是颤抖的,上牙碰着下牙,咯咯哒哒地响着:“医生,你告诉我他真的会死吗?如果不截肢他真的会死吗?”
专家见两个人争执正着急插不上话呢,忽然间雨珊不再针对林志鹏而是面向了自己,就抓住机会赶紧接话:“刚才是那样的,不过现在即使截了肢我也不敢保证他不会死。”
雨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脑筋反应有些迟钝,怔怔的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现在即使做了手术他也有可能会死,另外我还告诉你,如果再过半个小时,这手术即使你想做也没人给他做了,因为到时候做也没有用了……”
雨珊还是有些不明白,她还是那句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即使做了陈宾也还是个死?”
林志鹏额头上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两下。他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专家也很意外,他打量了雨珊两眼,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女人的神智好像有点问题,连病人是谁都弄不清楚就来这儿闹腾,真是病得可以。
他堂堂专家自然不会跟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多做纠缠。他又把视线转向了林志鹏:“林志鹏,这个字你到底签不签,你要是签了就快点儿,你要是签不了,我们也别耗着了,我就进去告诉他们实施别的方案。”
还没等林志鹏回答,雨珊就已经接话:“什么方案。”
这么执着的病人,专家表示无语,算啦,就当是说给林志鹏听的。
“我们会继续给他做输液物理降温等保守治疗,虽然,很可惜,但是你们放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都会尽力……”
“那我们呢,需要我们做什么?”雨珊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疼扑闪着她的大眼睛,并希望从专家那里得到更大的希望。
“你们?还用我说吗?应该是准备一些必备的东西,比如棺材,比如寿衣……”
人群一下子又炸开,大家一时之间仿佛都变成了一只只麻雀,在那儿叽叽喳喳噪聒,雨珊更是慌了,她恐惧地伸手抓住了专家的一只手臂:“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医生。你不是说只要截肢他就不会死吗?现在,却说让我们准备后事,你糊涂了?或者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专家仰头看看天花板,老天,你在下雨的时候可不可以绕开脑袋上有缝的人。
人群里开始议论:
“唉,这是谁呀?都这种情况了怎么不让人在家里看着。”
“就是,这万一要伤到人怎么办?他们家的人也太不负责了。”
“这么年轻脑子就坏掉了,真是可惜啊!”
“可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怎么脑子也坏掉了?”
看来还是有人和他有相同认知的。专家自然没时间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矫情的。他不再理会雨珊。看向了林志鹏。
“林志鹏,你赶紧做决定昂,再晚了真的就来不及了。”
“我签,我签!”因为雨珊的手已经松开了,所以林志鹏便快速地走到女护士的跟前,从她手里又拿过告知书,将笔向那纸上点去。
忽然他的手又停住了,然后猛地撒开笔,伸手去提自己的裤子。因为有人抓住他的裤管往下坠啊,力气挺大,他如果不用手住了,裤子就会被那人拽掉。
这tmd又是谁? 搞得哪一出呢?
他一边住裤子,一边低下头,瞬间他的眼睛睁大,气得差点翻了白眼。
本来看上去虚弱的就要滑到地上的的雨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扑到了的跟前,她一把抓住林志鹏的裤管,俯身就拜了下去,接着,她的额头就那么咚地一声撞击到地上,然后不等别人反应过来,,她的上身直立起来,然后又伏下去,又是咚地一声脆响。
干什么?这他妈的又是要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又在搞跪拜那一套?她的跪拜就这么地轻易,这么廉价吗?呸,又他妈的说错,他是想说她这么做到底用意是什么?
林志鹏就像受到了伤害一般腾地抽身,怒气冲冲地抬起了脚……
汪洋以为林志鹏的这一脚会踹到雨珊的身上,赶紧冲过去,用肩膀把雨珊的身体挡住。
其实林志鹏这一脚真的没有打算蔡雨珊,他只是觉得,一个疯子一样女人攥着他的裤管,给他磕头,他真真地接受不了。他本来已经把脚放到地上了,见汪洋又奋不顾身的冲过来挡住了这个雨珊,他心里的气不打一出来,便把脚抬起来,狠狠的踹到了汪洋的背上。
没想到汪洋还挺乐呵,他转过身冲着林志鹏满脸感激地的说道:“谢谢队长,谢谢队长!”
专家愕然,现在这社会精神病人这么普及吗?
林志鹏黑着脸弯腰下去捡笔,就在这时,伏在地上的雨珊说话了:“让我签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