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纸里能包的住火?
早晨,病房外的窗台上来了两只麻雀,有许多人叫这种鸟叫老家贼,它的胆子不小,也总喜欢在有人的院里蹦跳着添一些噪聒。它有时也很可爱,歪着头立在门前的枣树上,啄两下叶子向别处张望一下。它的动作极快,连贯性极强,人如果盯着它不转眼,很可能很快就会觉得眼花缭乱。
小时候,林志鹏弹弓就玩得极好,经常领着一帮孩子打麻雀玩,一会儿就会打下来许多。然后,他们就提着到村东头的王爷爷家让他给他们开剥了,放锅里炖上一锅。香喷喷美味的很。那时候生活条件差,吃一顿肉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隔两天,小伙伴们馋虫上来了就会围着林志鹏各种谄媚和讨好,求他去打一些麻雀下来。
林志鹏一般的时候也不拒绝,会拿着他的弹弓,雄赳赳气昂昂地很有王者风范地带着他的一群“小弟”走到村外噼里啪啦地进行一顿扫荡。
这种看上去很风光很肆意的日子,一直到他到邻村上初中才算结束。不过,在礼拜天的时候他还会和他的小伙伴们聚一聚,找一找当初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前两年,初到勘探队的时候,他还拿出他的绝技,让他的队友们吃了几顿白条麻雀。可是他发现有一个叫汪洋的小伙子从来不吃他打的麻雀。他很好奇,就问他为什么?
汪洋说他小时候,从屋檐下掏出过一只还不会飞的小雀。身上还是那种软软的,毛都没长全,看着他也不知道害怕。并且只要他的手向它嘴边一伸,它就会张开嘴,怔怔地等着。它的嘴张的很大,样子也很傻,就像所有的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它妈妈。于是,他就拿馒头渣渣喂它,它吃得很欢,不一会儿肚子就鼓鼓的,然后,就歪在地上不动了。
汪洋很懊丧,准备把那只死小雀丢掉,他的手刚触到那只小雀,只见一只扎煞着羽毛,叫声凄厉的老雀从天空中直冲了下来。冲着他的手就啄了过去。他赶紧丢掉小雀。躲闪着老雀的攻击。
老雀围着他啄了两下就去看小雀了。它一边叫着一边用翅膀拍打小雀,用嘴去啄小雀的羽毛,还用嘴去啄它的嘴,好像在等它张嘴接食。
就那样过了有几分钟,见小雀实在是不再动了,老雀停在地上扯开它的嗓子凄绝地叫了几声。
汪洋说那声音悲戚到极致,惨烈到极致,以至于他听得汗毛孔都仿佛要炸开。
终于,老雀不再叫了,它摇晃了两下向天空飞去,就在汪洋以为它要飞走了的时候。只见它一个俯冲下来,头冲着小雀旁边的一块空地,硬生生的撞了上去。然后它的腿蹬了几下,死去了。
汪洋说,当时看着一大一小安静地躺在地上的两只麻雀,他感觉他的心被什么东西震撼到了。他说他不知道怎样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好像他周身的细胞都被愧疚和哀恸占领,又像五脏六腑都被自责与凄惶的铁拳攥住,反正很难受很难受。
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伤害所有的小动物,并且从那以后他对那些有生命的事物都会心存敬畏。
他还说如果有来世,他就投胎做一只麻雀,然后站在树梢或者人类的窗台上简单地雀跃着看这个大千的世界。
林志鹏笑话汪洋多愁善感像个小女人,汪洋依旧我行我素,好像也从不羡慕别人吃肉。
不知是被汪洋的那个故事感染到了,还是被汪洋的那句来世做只麻雀给影响到了,林志鹏也渐渐减少了打猎的次数,即使有也不再打麻雀。
林志鹏看着窗外那两只小东西,忽然觉得这俩货挺可爱,胆子也不小,见林志鹏看它,它们也不跑,还歪着头和林志鹏对视。
林志鹏看着麻雀忍不住笑了笑。他忽然觉得汪洋的想法其实也挺好。
……
林志鹏用热毛巾给南倩擦了手和脸,开始给南倩开始了每天必须的按摩。经过他这两个多月的精心护理,雨珊的手已经有些知觉了,它会在林志鹏给他按摩或者擦洗的时候,勾那么两下。虽然,医生说这可能只是她无意识的条件反射,但是却这足以让林志鹏信心大增。他变得更加勤快,对南倩照顾得也更加用心。
现在,南倩的状况基本稳定,原来被林志鹏刻意回避的东西又开始不时地出现在林志鹏的大脑中。陈宾呢?陈宾怎么样了?这个问题成了这两天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一个过不去的最大的一个梗。
林志鹏这一阵子因为南倩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顾不上去探望陈宾。这一点他是内疚的,毕竟那么大的手术,他离开时,手术也还没有结束。并且他当时也是带着些负气的成分离开的。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竟也是幼稚得可以,竟然在那么关键时刻还闹什么情绪。
幸好的是他离开的时候雨珊和洋洋还在那里。即使林志鹏对雨珊不大放心,有汪洋在也足以让他稍稍心安。根据他对汪洋的了解,他知道即使雨珊反对,汪洋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帮助陈宾。他就是那样的脾性,只要和自己有一丝的关联,只要对方的损失里,有一丝自己的因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
汪洋的这种心性最让林志鹏欣赏和喜欢。也因此,整个勘探队里他对汪洋也最为器重。两个人虽然差了几岁。却是关系最铁也最说得着的两个人。
今天怎么会频繁地想起汪洋呢?他是在医院里一直守着,还是早就回勘探队了呢?毕竟他还有工作呢。真想打个电话问问他,可是,貌似汪洋还没有大哥大。
今天心里挺烦的,南门希自从那次走了以后也没过来,也不知道他去看望陈宾了没有。这小子又不喜欢接人电话,他的那个大哥大纯粹就是摆设。
想到这儿,他把手里的大哥大拿起来,给南门希拨了一个,果然不接,这臭小子。他又按了一次,电话里嘟嘟嘟……地响着。
“这臭小子干什么呢?”等了有十几秒钟,就在他以为这次又接不通的时候,里面有人喂了一声:“喂你找谁?”
是个女人的声音,林志鹏一愣,又抬手看了一下号码,是南门希的号码没错。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死性不改。声音也变得冷了下来:“我找南门希。”
“您是……”
“我是他姐夫,他现在在哪儿?”
“哦你是姑爷啊,我是他刚刚请的保姆,小敏怀孕了,她活动不方便,……”
“哦,南门希呢?”林志鹏的语气稍缓。
“哦,他刚刚出门了,因为走得急忘了拿了电话。”
“哦,这阵子他没有去上班?都一直在家?”
“不是,他也是今天刚回来的,他说是今天要护送一个朋友的骨灰送老家。他要在那个朋友的老家呆几天,等葬礼完了才回来呢。你有什么事吗?你有什么事儿,我等他会来替您转告他。”
看吧,一定是他的哪个狐朋狗友因为飙车或者械斗早夭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南门希的朋友就没有什么善类。
“嗯,没什么事,你等他回来让他给我打回电话。”
” “那好吧,那就先挂了啊!”
林志鹏刚要挂断电话,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了庞敏带些恼怒的声音:
“陈嫂,你怎么回事啊,门希走了也不喊醒我,他答应带我去参加汪洋的葬礼的。你怎么能放他一个人走呢?”
林志鹏的手马上按到了键了,又蓦地停住,他感觉他的呼吸在一瞬间凝住了。
“他这个人总是说话不算话。汪洋虽说是他们勘探队的,可也是我的朋友啊。他死了我也该去给他送行的呀……”
“啪”的一声,林志鹏手里的大哥大掉到地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的把大哥大又捡起来,放到耳边,电话里已经断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按错了好几次,又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把电话又打通了,不等对方问话,他就暴躁地冲着里面喊道:“把电话给庞敏,让她接电话……”
“我就是啊,你是谁呀?”庞敏的话语里还带着没撒完的怨气。
“我是林志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谁……去世了?”
“哦,是姐夫啊,那个……那个……”庞敏一直畏惧林志鹏的威严,一听是林志鹏,说话就结结巴巴的。
“别跟我吞吞吐吐的,你就告诉我谁去世了?你门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哦,是汪洋啊,姐夫,就你们勘探队里的汪洋,就那个挺年轻挺好看那个大男孩儿……”
林志鹏的身子也有些颤抖,他需要把身体的靠在床帮上才能止住身体的抖动:“谁告诉你们的?”
“嗯,是南门希回来说的呀。他说汪洋骑摩托车在山里出了车祸摔死了。”
“tmd又搞什么鬼。”勘探队里哪有摩托车?林志鹏知道南门希没个正形喜欢骗庞敏,以为,他又胡说八道搞恶作剧呢,便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就要挂断电话。
谁知庞敏又在里面说道:“”昨天交警队打电话也说了,说是是汪洋的尸体昨天下午已经火化了,听说他的老家挺远的,特地给门希打了电话让他和交警队一起护送回去的。喂……喂……姐夫,你在听吗?”
南倩喂喂了好几声,林志鹏才控制住自己的喉咙,让它发出不太明显地带出情绪的声音:“我……在听。”
“喂,姐夫,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晕倒了呢。”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的喉咙里那股就要哽住喉咙的痛涩涌上来,他的语调已经有些失控。
“门希说了,在勘探队里汪洋最敬重你,一直把你当偶像那样看待。你也最喜欢他,最照顾他,你们的感情比亲兄弟都要深厚,他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
“混蛋,他以为纸里能包得住火?他们几点的火车?”林志鹏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姐夫,我姐还病着,她离不开你,你还是别去了,有门希他们呢,他们会给他料理好的。”
“我问你几点的火车?”
“中午十二点……”
窗台上的麻雀大概是听到林志鹏的声音,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林志鹏 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又跑到医生办公室找到南倩的主治医师。
168那个人不在了
汪洋的葬礼在他的老家举行,不算太隆重。因为按照当地的风俗,人只要是还没有结婚,就不能算是成人,丧事也就不能办得太大。
另外,他的父母还都健在,他也不能葬进祖坟。他的族人们就在他家的地头上挖了一个临时的墓坑,先把他暂时安葬进去。等他的父母都过世了,再由他的晚辈亲戚把他的骨灰起出来,移到祖坟里去。
葬礼虽然不大,但是,葬礼的程序却一步步走得都很齐全。基本的东西也一样也不缺,除了他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昏迷不醒,其它他的亲人也都去为他送行。另外,送行的还有送他的骨灰回来的南门希,以及两个对他来说应该是能够让他感到安慰的人,一个是他最敬重的朋友林志鹏。一个是他最牵挂最在乎的宁雨珊。
是林志鹏亲自把汪洋的骨灰放进墓坑里的,也是他向骨灰上洒的第一锹土。他的神情沉痛肃穆,他的泪从来没断过。待他退后,乡亲们纷纷扬起铁锹,迅速的把骨灰埋住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他匍匐在松软却冰冷的坟头上嚎啕大哭。比汪洋的那些带孝的子侄们还要还要悲伤哀痛。让周围的乡亲们也受了感染,忍不住抹起落泪。
雨珊原来是跟着朋友的行列走在前面的。可是因为她太过伤心,身体也几度虚脱,被主事的发现,便派了汪洋的两个堂妹上去搀扶。她的泪早已经流干,嗓子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她并没有什么声音的干嚎来表达痛不可支的心情。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她哭得最凶也最真,以至于大家都怀疑他是汪洋在外面找的媳妇。只是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名分。
在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去为身份的事给别人解释。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凭吊这个大家以后再也见不到的人。
葬礼的时间并不长,雨珊却在中途晕厥过去一次,幸亏有汪洋的两个堂妹搀着她,连拖带拽把她弄到墓地上。回来的时候,汪洋的堂妹站得远远的。没办法,主事的把搀她的人换成了两个男的。南门希想过去扶着,可是又怕姐夫踹他,便只好作罢。
林志鹏和南门希是在葬礼里的当天离开的。南门希打算让林志鹏先走,自己帮着料理一下,第二天才走。林志鹏自然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知道他还在打雨珊的主意,便不由分说强行押着他上了北上的火车。
火车上,南门希埋怨林志鹏不通情理,林志鹏也不搭理他,只是一脸沉痛的望着窗外发呆。南门希也看出林志鹏心情极遭,也怕引爆林志鹏心里的那堆**,嘟囔了两句便找了两个连着的空座,躺下去睡觉。
车窗外,所有的事物都被火车飞快地抛在车后面,林志鹏看着飞速倒退的树木和越来越低矮狭小的房屋。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飞回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有人在汪洋的家乡给汪洋介绍了个女朋友,汪洋父母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催他,催汪洋回去相亲。汪洋红着脸找他请假。当时勘探队刚接到新的勘探任务,时间紧迫,任务繁重。
其实,最关键还是马上就到了南倩的生日。林志鹏早准备好了一份礼物让南门希以给大宝带礼物为由给南倩带回去。
当时 林志鹏的私心作祟,便对汪洋说实在是任务艰巨,让汪洋再把相亲的事往后推迟些日子。为了安抚汪洋,他答应汪洋,等这个任务一结束,就放汪洋回去,到时候不但让他在家多待两天,而且他自己出钱汪洋报销路费。他还说,如果那个女孩子嫌弃他,他便让他媳妇给汪洋介绍她最漂亮的表妹。他还记得当时汪洋的的脸红红的说了一句话,他说:“哥,我听你的。
那天的场景就像发生在昨天般真切、清晰。那样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第一次带着点儿羞涩红着脸,满脸真诚与崇敬地对他说:“哥,我听你的。”
那神情没有一丝的不满,没有一次都不快,也没有一丝的质疑。好像只要是他林志鹏说出的话在他那里都最为正确,最为恰当,也最为可信。可是真的正确吗?真的恰当并且可信吗?
他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不惜用谎言阻止汪洋回去相亲。真的合适吗?
如果当时他让汪洋回去,说不定他就相亲成功了,然后他就和那个女孩相亲相爱了。他的心就被对那个女孩的爱占满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多余的感情去分给雨珊。也就不会跟雨珊有这么多的爱恨纠缠。说不定他就不会跟着雨珊跑进山里,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死……
所以,汪洋的死,他应该也是有责任的。或者说从某个角度来说汪洋也是被他害死的。
是的,汪洋的死他也有责任,是他间接地害死了汪洋。害得他的父母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也断了他们家唯一的根苗。让他们从此再无希望,再无快乐,再无什么望子成龙之类的理想、梦想。害他姐姐失去了唯一的弟弟。失去了永远立于身后,为她撑腰,为她长脸,为她人生呐喊助威,为她随时化作山峰,与之一同对抗人生严寒的人。
他想到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因为自己的错误的决定而过早的离开,这样一个阳光的男孩儿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永远地消失,而化作飞灰,化作尘埃,他的心又不可抑制地痛起来,并且痛如斧劈,痛如刀切,痛得他整个左半身都开始痉挛,开始抽搐,开始憋涨。痛得他冒了一身汗,他将头抵在车窗上,用力捂住胸口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自从南倩昏迷之后,随着他的经常自责,他的痛苦,他的难过,他的身体也就经常出现这种不正常的症状。他知道这是他的心脏出了状况。
他不敢再想这些伤心的事,他甚至不让自己去思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汪洋的父亲看上去苍老了很多,他本来就少言寡语,经过这次是这次打击后,话更少了。而汪洋的母亲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一直躺在床上,没能下床。精神也一直不好,浑浑噩噩的,不时地说两句胡话。幸亏汪洋还有一个姐姐,要不然这两位老人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一开始,汪洋的姐姐看雨珊难过,也不好询问什么。等过了两天,大家的情绪都稍稍平缓了一些。她才试探地问起雨珊和汪洋的关系。
雨珊的泪又落下来,她说汪洋是她的债主,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主。汪洋的姐姐再次试探,你欠他的是情债吗?
雨珊泪如雨下:“我欠他太多。等我死了,便去寻他,还他一世情缘。”
第四天,雨珊婉拒了汪洋姐姐对她的馈赠,随便地买了一张票就上了的火车,等她下车一下火车竟然发现发现她到的这个地方正在下雪。
下雪了,无数硕大无比的白色的雪片从苍茫的天穹
中飘落下来,飘到凸兀的房顶,飘到丫叉的树枝 ,飘到灰黑的地面,飘到那穿梭不息的车顶,飘入匆匆而过的人流……不一会儿地上便落了白茫茫的一层。这雪越来越厚,这白色越来越浓,遮住了路面,遮住了屋顶,把树枝也装饰成白色的珊瑚。好像在片刻之间就让整个世界变成了童话般无瑕的颜色。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洁白起来。
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头上,她的脸上她的眉毛上。她也不动,她也不舍得拂,她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雪里站着。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发现路上的人渐渐稀少,原来的喧闹也渐渐寂静。她恍然四顾,原来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她眼前的光明也大多是白雪反射的光线。她看了看已经显得有些空旷的街道,才恍然的想起,天马上要黑了,而她好像还没有住处,真的还没有住处。
她又想起两个月前她和汪洋初到某市。那次是她第一次从大山里走出,第一次来到一个城市,当时她就感觉就是像个睁眼瞎一般,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是汪洋像个哥哥一样耐心地一边陪她,一个医院一个医院寻找陈宾的下落。一边给她讲解一些必知的常识。
她那时的心都在寻找陈宾的事上,会嫌他烦,会吵他,会怼他,他也不恼,也不离开,只是像个没皮没脸的,一门心思跟着她,护着她。
她冷了,哪怕他冻得发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为她保暖。她饿了,无论多晚,他都会想方设法为她弄来粥饭。她累了,他就化身不知疲倦的白马,将她背到身上……那些日子,虽然他们一直在奔波,可是,她从没觉多累多孤单。
可是现在呢?她饿了,她冷了,她累了,那个人却不在了。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的寻找可以居住的小旅社。一连问了三家,里面都是客满。前面倒是还有两家,但是,但是那两家旅店都太大了,一看就不是她能消费起的。
过去的这几天,她由于伤心过度根本就没吃什么饭,加上她本身身子就弱,她这几天几乎都是在虚脱的状态中度过。
距离吃上一顿饭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她的肚子叫了已经不止几十遍。她的腿、身子也已经冻得抖得不行,如果再找不到栖身的地方,找不到东西吃,她可能又要晕倒了。
她立在茫茫的风雪路口,看着永远无边的天地,她忽然觉得孤独极了。
169我怕我会杀了他
忽然,雨珊觉得累极了,冷极了,也孤独极了。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将永无止境地孤独下去。因为能给她温暖、慰藉的汪洋去了,能让她肆无忌惮地任性的汪洋去了,那个像个哥哥一样宠她的汪洋永远地去了。
她立在茫茫的风雪之中,然后她哭了,开始是低声地呜咽,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变成哭泣,再变成又一次嚎啕大哭,伤心欲绝的嚎啕,委屈之极的嚎啕,肆无忌惮地嚎啕,她把这些日子所受的伤害,所受的委屈全都用这种最原始也最让人动容的方式表达出来。
行走在风雨中的路人纷纷侧目或者更加匆匆地绕开。好像她的周边喧闹了起来,而她的身边却更加寂静。她的嗓子本来就是哑的,哭了一会儿就再也法哭出声音,又成了前两日一样的干嚎,嚎得她的肚子都痛不可支。
她捂着肚子蹲下去,将头埋在臂弯里,独自承受着再一次的肝肠寸断。
就在她感觉自己痛得几乎又要晕过去的时候,一只小手伸过来,碰了碰她。
她抬起头,眼前是一张漂亮的稚气的小脸。这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小孩儿旁边还有一位大妈,五十多岁,表情复杂,。她一只手牵着男孩的手,另一只手提着一只保温桶。。
“阿姨,你怎么了,天都快黑夜,你为什么不回家?”小男孩虎头虎脑,那双大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着。
雨珊摇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回答。
“您没有家吗?”小男孩儿又问,他歪着头,见雨珊还是只是哭,便又感叹到:“你真没有家?好可怜啊。奶奶,奶奶,让这位阿姨住我家好不好?反正家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个……”大妈迟疑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雨珊:“姑娘,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先去我家住一晚上,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家旅馆。”
雨珊再次摇摇头,不是她不想说话,实在是嗓子被被郁结堵得满满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啊。
大妈以为雨珊不放心她,便又开口说道:
“姑娘,这天也黑了,风雪也越来越大,你总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这样,既然你也信不过我们,那这样,我给你一百块钱,你可以去前面再找找看,那里应该有没住满的旅店。”
说完,大妈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雨珊手里就要离开。
雨珊见大妈误会了,赶紧一把拉住大妈的手,哽咽着解释:“不是,大妈……我不是信不过你们,我是……我实在是怕给您添麻烦啊。”
“不麻烦,你不知道我儿子媳妇在医院住着好几个月了,一直就只有我们祖孙俩在家,也怪冷清的,你要是能给我们做个伴,我们求之不得呢。”
“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风雪中人群渐渐散去,一直躲在大树后面的林志鹏从树后缓缓走出来。他看了眼已经载着大宝他们离开的那辆公交车,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已经已经冻得冰凉的脸,转回身走回医院。
刚才他送大宝和奶奶回家,刚出医院口就看到一群人站在不远处正围着一个蹲在地上的人指指点点。那个人好像在哭,可是好像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这让他想起在汪洋葬礼上干嚎的雨珊,他心里一紧,就站在正指指点点的人群后仔细看了两眼。竟然真地是雨珊。
他有些不解,雨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即使她从汪洋老家回来了,也应该是赶回陈宾身边,她怎么回来到这里?难道陈宾就在附近,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打算再回到陈宾身边,看她对汪洋的样子可能对汪洋动了真心,可是她在医院面对急救时的陈宾也绝对不是假意。现在汪洋已经死了,她却一个人独自在这风雪中独自彳亍,又是伤心欲绝,难道说有什么隐情或者陈宾也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儿,他立马想要冲过去询问雨珊是怎么回事,可是,走了两步,他又止住步,因为他发现他的心又出现了在火车上的那种绞痛的症状。他觉得如果陈宾真地再出了什么事,他现在的心脏会因为承受不住而歇菜。
他努力稳住心神,听了两句旁观者的议论,知道这个女人可能是找不到地方住,再加上什么伤心事,才控制不住堆到路边大哭。
原来是找不到住处,林志鹏虽然对雨珊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可是她毕竟是陈宾的老婆,也是汪洋曾放到心尖上的人,陈宾暂且不说,单说死去的汪洋,他要是在天有灵,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流落街头,无人过问,估计灵魂也不会安生。算了,就当是帮汪洋做的最后一件事。于是,他悄悄叫住母亲,嘱咐了母亲两句。
林妈妈雨珊一起拉着大宝,回到林志鹏家。
大宝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阿姨很新鲜也很好奇,他热情地为雨珊拿出他妈妈的拖鞋,让雨珊换上,还领着她参观他家的房间。林妈妈则到厨房里忙活晚饭。
一会儿,饭得了,三个人一起吃饭。吃饭间,林妈妈问雨珊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会流落到这儿。
雨珊不愿过多地谈及自己,便支吾着岔开。然后就把话题引到大宝身上来。
今天的大宝话很多,他扯着雨珊的胳膊,扳着手指给雨珊讲他家里的成员。他先自豪地说起他的爸爸,说他爸爸怎样威风,怎样厉害。怎样把他的舅舅收拾得服服贴贴。然后他又说起她的妈妈,说他妈妈怎么样漂亮,怎么样能干,还说他妈妈给他怀了一个小弟弟,不过小弟弟很可怜,还没有出世就死去了。
说到这里,雨珊有些愣神儿,她的思绪也随着大宝的话而渐渐飘远。她想起了她的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她想到他在自己的肚子里还没来得及长出手脚,还没来得及长出眼睛,长着鼻子嘴巴,还没有来得及见一见她这个妈妈,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他的父亲用力的那么一推,而化作了一滩浓血。她不知道那么大点儿的东西是不是有了听觉,知觉感觉,会不会在他消亡的那一刻感觉到疼痛。
等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泪流满面。
林妈妈看她伤心,赶紧让大宝回房间睡觉。她则静静的坐下来,等着雨珊从伤心悲痛中回复情绪。雨珊也知道自己失态,赶紧抱歉。
林妈妈同情她,说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说出来,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面对好心帮助自己的大妈,好像如果再一味地抗拒和隐瞒,就有点说不过去。
人与人之间说话就是这样,一旦谈话起了头,就会像大坝决了口,所有的该说的,不该说的,愿意说的不愿意说的,都会一股脑地倒出来。并且还会不由自主的加上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评价,甚至自己的想象。
雨珊就是这样,她从和陈宾的相识说起,说到他们结婚,说到他们吵架,说到那个被陈宾救起的女人。说起因为那个女人,陈宾砍掉陈宾推她,推掉了他们的孩子,说起她怎样伤心欲绝,说起他怎样求助汪洋,说起汪洋和南门希怎样去救她,怎样发生意外,致使南门希重伤还截了肢。说起汪洋怎样在救治陈宾的过程中陪伴着她,保护着她,帮助她。然后,陈宾醒了,但是陈冰却误会他,等等等等。一直说到陈宾拿她的生命去要挟汪洋。致使汪洋在去救她的途中因心智慌乱而滚落山崖。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林妈妈对她倍感同情,陪着她把南门希一阵痛骂,接着又对汪洋的死一阵唏嘘,感叹世事无常。
然后林妈妈无语间地问了一句,那么你的男人呢,现在?
雨珊摇摇头,不知道!她还没有回去,她也不想回去。她想离他远远的,就当从没有过认识过他。
林妈妈的眉头皱了皱,她轻声的道:“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确定任由他独自一个人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自生自灭?你认为的那样的环境里有生的可能?”
“那又怎么样呢?我现在对他已经不是牵挂,我对他已经没有了不舍,我现在只想躲得远远儿的,他既然可以那样不负责任的对待别人的生命,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我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拴在他的身边。像条狗一样每天让他呵斥打骂。我在他面前可以没有脸面,可以没有自尊,可是我的朋友他那样热心,那样真诚的帮助我们,他非但不感恩,还各种各样的羞辱他,他不顾他的尊严,不顾他的感受。他还害他担惊受怕,还害他坠落悬崖,害他失去生命,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有结婚,还没有能给给自己留下一儿半女,给他家里传宗接代。所以它扼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的那一支血脉啊。
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他,我还怎么能回到他的身边,我真的没有办法再面对他,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心魔。
我怕我会杀了他。
170回到他身边
我怕我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会化身为魔,我会杀了他……
林志鹏的身子抖了一下,默默地将大哥大从耳边拿下去,放到床头柜上。
电话里的声音不太清晰,但是曾经过特殊训练的他还是能听到个七七八八。
原来汪洋的死竟然是为了去赶赴与陈宾的相约。原来陈宾已经远离城市,远离喧嚣,将自己隐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温情,没有希望,只有暴力,只有冰冷,只有严酷,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不知不觉地给了别人这么多的伤害。原来,他的心已经被灰暗遮掩,找不到出路,只能让自己在伤人与自伤中痛苦存在。怎么会这么样子,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静静地挂断电话,静静地看向窗外,窗外是昏黄的路灯和晦暗不清的景致。那棵高大的梧桐还在,只距离路灯较远,看上去有些幽暗,背灯的地方尤甚,黑漆漆地一片。
他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这一次参加葬礼,他由于太过伤痛,跟南门希同行两天,竟忘记了询问他是否找过陈宾,有没有跟他道歉,有没有把事情跟陈宾解释清楚。现在看来,南门希根本没去医院探望陈宾,更没有见到他并且给他解释原来的事情。所以陈宾和雨珊之间应该还存在一些误会。而雨珊好像也并没有跟陈宾解释过。好像一些事情看上去很简单却在冥冥之中因为一些不经意的错过,而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变得面目全非。可是雨珊为什么不解释呢?她每天和陈宾朝夕相处,不应该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她解释,陈宾会听进去一些,就算他恨雨珊,也不会这么极端,事情不可能变得这么糟糕。
他再次拿起电话,拨了出去了。电话是林妈妈接的,林志鹏告诉他妈,把电话给雨珊。
雨珊好像对这电话并不意外,因为刚刚她在大宝领着她参观的时候,她看到了床头上林志鹏和他妻子的照片。
她这才知道这个大妈是谁,大宝是谁,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只有他能出来帮他。她想起林志鹏一直以来为他和陈宾所做的一切,心里的感激是无以言表的。同时心里的委屈也一并的涌上了心间。让她那样的想倾诉,想为自己抱不平。
就在林妈妈说要找她聊天的时候, 她无意间发现林妈妈拨了一个号码然后吧话筒放到桌子上。
她猜想电话的那个头应该是林志鹏,所以她才口无遮拦的全都说了,把整个事情的经过,把整个事情的真相,这几个月来她所有的经历,所受的委屈,所受的磨难,通通地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她要让林志鹏知道,不是她恬不知耻,也不是她不知悔改,她已经坦承她的错误,她也已经在尽力的弥补,她已经尽力了,可是她得不到原谅,得不到宽恕。她也有自尊,她也有脸面,她也有羞耻心,她也不能容忍无休止的对她进行人格以及身体上的攻击。她也有朋友,她用的她人格和尊严保证,汪洋生前绝对是她最信得过的朋友,也仅限于最好的朋友。
她说她恨陈宾,她应该恨陈宾,因为她让汪洋失去生命。让为他们付出那么多的一个那么善良好朋友失去了生命。
至于是不是应该彻底的离开陈宾,现在她还不确定,但是至少现在她还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陈宾身边,不想看他那已经变得狰狞的面目全非的面孔,不想忍受他的暴力,不想忍受他的虐待,以及他对她所有的侮辱和伤害。
电话里里的林志鹏没有对雨珊的嫌弃和鄙夷,只是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和无奈,他先是礼貌的询问了他和陈宾的一些近况,然后采用更加低缓而沉闷的声音说道:
“雨珊,我知道汪洋这件事跟你心灵上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种伤害永远不会消失,不会消弭,它会成为你生命里最最难以忘怀的存在,它会成为你和陈宾之间感情永远难以逾越的鸿沟。它会像插在你肋骨上的一把隐形的刀,会在你无意间碰触到它的时候让你的回忆变成你的疼痛。并且距离陈宾越近,这种回忆的频率越高,疼痛出现的频率就会越频繁。对这种无可弥补的伤害不可挽回的伤痛,我表示羞愧和遗憾,因为这件事情如果细究,好像我们所有人都有一定的责任。”
“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的过去,我们都没有能力弥补和挽回,所以我们不谈过去,我们只是说一说你将来的打算,你是打算和陈宾继续下去还是要和他彻底的斩断一切,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无论如何陈宾都变成了一个瘸子,一个不能自理的残废,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再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救回来的生命再这么轻易地失去。我必须为他做一个安排。我这里暂时定了两个方案。如果你愿意继续的和他在一起,继续和他与夫妻的名义生活,我愿意每个月拿出我三分之一的工资给你当生活费。毕竟他已经残疾你又要照顾他,生活也将是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他彻底地寒了你的心,你打算彻底和他断了来往,也没关系,我可以说服陈宾,让他放你离开,从今以后他的生死祸福再也与你无关。我也不会让他再去骚扰你,你们各奔东西,各不相欠……”
“我只求你,只求你看在你们做过几年夫妻的面上,不要告诉别人他是什么毒犯,更不要告诉他汪洋因为他而丢了性命,相信我他不是一个恶人,如果他知道是自己间接地害死了汪洋。时间久了他就会内疚,会自责……”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是他害死了人了,是他让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从此不复存在,他有罪,他应该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难道说在你的心里汪洋的那条命,还没有他的愧疚重要。你这样做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不是,雨珊,你听我说,”林志鹏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用他应该怎样给雨珊解释?
“不要以为我这是在有意的偏袒陈宾。相信我,陈宾和汪洋两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重要。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害,我尤其不能容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互相伤害。
可是世事无常,尽管我不能容忍,我不能接受,但是这件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并且汪洋因为陈宾失去了生命,唯一的最为宝贵的生命。可是你让我们怎样呢?汪洋已经不在了,死者已矣,我真的不希望也不忍心剩下的另一个因为不能挽回的事情受到伤害。尽管这样做对汪洋很不公平。”
“既然你知道这样对汪洋不公平,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要求我,您难道不知道我对汪洋的愧疚吗?陈宾愧疚会你于心不忍,难道让我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您就忍心。林大哥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凡事都为别人考虑的好人,但是好人也要有一个度,即使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也不要一下子都倾到另一方去。那样不公平,对汪洋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我可以替陈宾去弥补,我会把我的钱分成三份,一份给你和陈宾,一会儿给汪洋的父母……”
“林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在这件事情中你除了对别人有恩何曾对别人有过亏欠,你不欠谁什么,为什么还要替别人去还债,你也有你的家,你的孩子,有你的爱人,你把你的钱都给了别人他们怎么办?不能那样的林大哥,你已经照顾别人够多了,他们都欠了你,不是你欠了他们,你如果继续下去会让别人很难做的……”
“怎么会难做呢,这样做我的心里才会安宁啊!”
“林大哥,你这是在逼我呀!”雨珊大声要呼喊出声,他明知道这样说了,她便再拉不下脸来,离开陈宾,因为她是一个要脸的人啊,她怎么能让别人替她照顾她的丈夫。她心里疾呼,陈宾啊陈宾,你何其有幸,交到这样一个朋友,交到这样一个可以为了你充当一个恶人,充当一个逼迫别人放弃原则放弃仇恨而去照顾你的恶人。他为了你让别人纠结,让别人不舍让别人痛苦。他为你所做的一切,恐怕真的是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的。
“林大哥你不该这样啊!你明知道可以这样说我便不会离他而去,我也将没有脸面对他而去,你这是要把我死死地拴在他身边啊!”
林志鹏语塞,他还能说什么呢?虽然他不愿意让雨珊这样明白的把他的意图说出来,可是雨珊猜的得没错呀,他所说的这些话,的确都是在逼雨珊留下,留在陈宾的身边啊。
从雨珊在医院里诚恳的跪在他的脚下开始,他就知道,雨珊是爱陈宾的,让雨珊回去照料陈宾将是对陈斌宾最好的。也是最让他放心的安排。
可是陈宾的确对雨珊进行过伤害,如果让他硬生生的求她,他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啊!所以他才他才这样说吧。如果雨珊领会了他的意思,自动提出照顾陈宾那是最好,如果雨珊铁了心都要离开,他也绝不勉强,他也会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为陈宾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没想到女生竟然这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眼里含着眼泪对着电话一声声的向林志鹏哭诉,诉说着她的委屈,诉说着她的不甘,林志鹏在电话那头静静的听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雨山珊将会回到宾的身边。
171我想你了
洞里的柴烧完了,洞里的米吃完了,洞里的水也喝完了,可是外面的雪还没有消逝,到处还是白皑皑一片,白皑皑的山顶,白白皑皑的山坡,白皑皑的山谷,就连原来茂密的丛林现在也落魄得一棵棵干瘪枯槁,丫杈的枝桠也在风中无力的轻响。一株株努力坚挺的枯草,亦被风雪折了筋骨,一半被雪埋住,一半萧条成一段灰黄的断茎,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连几天的大雪,到处是冰雪覆盖的山谷深处,连所有的鸟兽都几乎绝迹,更不要说是人影。就在这风雨凄寒的那个山洞洞口。陈宾像一个被冰雪冻住的雕像,僵硬地坐在那一块冰冷的石头上,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一连六天了,他每天只要天一亮就会坐在这块石头上,呆呆地望着前面那片是通往外界的必经的山坡。每一次,疾风吹过山坡,他都会站起身,倚在那冰冷的石壁上,他都会转动他已经有些木然的眼睛,四下张望。然后,失落得连眼色也变得灰白。
有时他也会发疯地咆哮一阵,会用木棍敲打那石壁,敲打荒草,敲打雪地。可是除了反弹回来的疼痛并没有任何的东西回应他。渐渐地,他连发脾气的力气或者精力都没有了,变成单调重复而且绝望的凝望。
雨珊离开已经六天了,她怎么会离开呢?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好像是那天下午,他因为听到汪洋打给雨珊的电话,汪洋说了一句什么,要雨珊跟他走的话。然后,他生气了,他要汪洋过来他要和他决斗。雨珊以为他会伤害汪洋,和他吵架,然后,就跑下山坡去了她应该是去拦截汪洋去了。其实,他一个瘸子真地又能拿汪洋怎么样呢,无非就是发两句狠,吼他两声,或者趁汪洋不注意蹦到他跟前用棍子敲打他两下。
可是,他知道,吼完了,敲完了也就结束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照旧地任凭雨珊和洋洋随意相约见面?那一刻,他知道,他这个瘸子,连这个山洞都离不开的瘸子,面对某些事情真地是无能为力。你看,他明知道雨珊去见汪洋了,可是他只能呆呆地在洞口看着。山坡上有雪,他连山坡都下不去。他当时的挫败感是不能用任何语言来表达的。他就像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该死的沼泽边缘,堪堪地就要下滑。他努力地让自己挺住,他告诫自己,不能认输,不能再被那种刺骨的冰寒和寂寞吞噬。
然后就是他看到一直到入夜才回来的雨珊。当时的雨珊,深色慌乱,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更不理他,整个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其实,那一刻陈宾的怨气也是消了不少的,他猜想雨珊可能在汪洋那里受了冷遇,他心里是窃喜的,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雨珊和汪洋疏远,所以,那一晚,他的脾气小了很多,除了在临睡之前多瞪了两眼雨珊之外,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举动。
那一晚他睡得很香,他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汪洋和雨珊闹别扭了,雨珊还当着他的面指着洞顶发誓。发誓她再也不会搭理汪洋,她和汪洋一刀两断。
第二天,他早早地起了床,见雨珊还在睡着,也没叫她,自己到洞外迎了一次看不见的日出。他刚一转身,就看到雨珊匆忙地从山洞里跑出来,连向他这里看一眼都没有,就匆匆地沿着山坡跑下去了。好像跑得极了,还滑了一跤。
他当时有些气恼,这是去做什么?怎么可以连说都不说一下?真地当他是病猫?有本事别回来,回来了有你好瞧的。
谁知道她就真的她妈的不回来了呀。那一天,他在洞里洞外烦躁不安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从早晨转到中午,从中午转到晚上。他从他给自己规定,数到一千就拒绝雨珊的回来,即使接受,也必须给她约法三章,不,三十章。结果他数了一百多个九十九也不见雨珊的出现。即使他把对她的惩罚力度由一拐杖变成十拐杖,一百拐杖。然后,再大发慈悲,从一百杖变成十拐杖,一拐杖,最后连那一拐杖都被他删去了。雨珊也没有回来。直到四周都被黑暗笼罩下来,直到他的肚子咕噜噜吵得他忍受不住,他才意识到雨珊可能不会回来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便彻底地不淡定起来。他的心开始急跳,跳得他发慌,跳得他再也坐不下去。他发疯一样,冲下山坡,不,应该是滚下山坡,他又爬上那道不高的山梁,借着不太明亮的雪光向远处眺望。可是,除了暗淡的光线下那一棵棵鬼魅般的树影,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冲着那摇曳的树影嘶吼,冲着那晦暗的天空呼嚎。可是,没有用,除了那愤怒,乖戾的回声,他什么也听到。
他从不知道雨珊的离开竟然让他那样害怕,好像他又被世界绝情地抛下。第二天,他早早地起身,草草地吃了一口饭,然后,又拿起他的拐杖爬上那道桥梁。寂静的山林除了残雪就是满眼的枯槁,没有一点绿色,没有一个人影,就连小鸟都极少出现。他又开始咆哮,又开始击打周围的残雪或者树木。等到天黑,他的脸上添了两道击打树木时被反弹回来的树枝抽打的血印。他身上的棉衣也破了几道口子。裤子和那一只鞋也被雪水湿透,他的浑身再一次冻得僵硬。
第三天,他在洞里猫了一天,因为,他的鞋子已经结上了冰,他在洞里烤了半天鞋子和衣服。下午的时候才到洞外转了一圈,这一次,他没有离开洞口。
接下来的几天,他渐渐地冷静下来,他也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雨珊走了,她那天出去,不和他打招呼,根本是就没打算回来。她拿走了汪洋留给他的大哥大,她根本就是约好了汪洋,抛下他这个累赘,和汪洋一起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她好狠的心啊,知道他一个瘸子,根本就走不了多远。知道这山洞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多,根本就熬不了几天,还有这柴,他妈的一共就这么点,不够他两天烧的。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没有点火焰,还不得把他冻成冰棍。他这是要把他困死在这啊。
她好狠的心啊。他一边骂着雨珊,一边想办法去近处的斜坡上捡了几根柴。
他又勉强地耗了两天,老天似乎嫌他消失得太慢,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场雪一连下了两天,那雪花是漫天飞舞,铺天盖地。这一下,他连柴也没得捡了。只能窝在洞里消耗仅剩的一点柴和米面。
所有的东西终于在雨珊走了五天之后,被他全部消耗完毕,真正地到了走投无路弹尽粮绝。他抖擞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米袋,看着那堆没有任何温度的灰烬。他走出洞外。
雪已经停了,他把石头上的雪拂去,再一次坐到那块被他蹭得发亮的地方。再一次看了看天空,再一次看了看那山坡,在最后一次确认了没有人出现之后,他闭上眼,让自己再一次体会那种绝望,冰冷、无助、孤寂的黑暗。他好怕这种感觉,可是,他知道他马上就要归属于这种黑暗。永远地归属于这种黑暗。并且永远不能够再逃脱出来。他将彻底地被这种黑暗吞噬。被这种黑暗**蚀骨,最终化为灰烬,化为虚无,化为这黑暗的一部分,生生世世,永不能再逃脱。
从未有过的恐惧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让他的手脚,连同脑袋都不停地打战。他可以听到他的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他可以听到他的骨骼嘎嘎的萎缩的声音,听到他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的声音。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一起。像一个濒死的动物。他就是一个濒死的动物,在昏迷与清醒之间游荡,在生存与死亡之间徘徊。
也不知道他这样战栗了多久,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陷入长久的昏睡的时候,远处的山坡有咯吱咯吱的踏雪的声音传来。他想扭头看一看,可是他的身体僵硬根本不听使唤。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走到不远处的斜坡处,好像停了下来,好像在那里顿了一下,然后才向山洞走过来。
忽然间,陈宾觉得自己的渐渐缓慢的心跳又活泛了起来,又有力了起来。好像他的身体也有了温度,他一用力,竟然支撑着坐了起来。
雨珊,宁雨珊,果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丢下他不管的宁雨珊。
现在她回来了,她的肩上扛了一个不大的米袋,她穿着一件别人给她的半旧的棉服,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雨靴,上面沾了许多的雪和泥渍。那鞋子触到了陈宾空空的裤管,那泥渍蹭到他的裤腿上。陈宾第一次没有觉得这泥渍肮脏,反而觉得那灰黑的一片个性得可爱。
陈宾的心脏开始怦怦地急跳。跳得他的心更慌了,可是这种心慌很美好,很诱人,很可爱。
他张了张嘴,他想说,雨珊,我想你了。
172不知足
他想说,雨珊我想你了,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管我?你一走这么多天,把我都要急疯了,可是我不怪你,我们从现在起好好的,好不好?
可是,他的嘴还没有张开,就被雨珊的话堵住了。
雨珊说:“你还没死呢?你怎么还没死呢?”
陈宾的神色滞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雨珊怎么会和他那样说话呢?雨珊怎么敢跟他这么说话呢?他惶惑抬头,看向雨珊的脸。
可能是因为风雪的缘故,雨珊的脸看上去有些红肿,她脸上的肌肉紧绷,带着明显的恼恨的神情,尤其她的那双眼睛,眼神冰寒冷戾,整个眼眸里都散发着憎恨的光。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她的眼神遮掩不住,也骗不了人。并且看样子她也不想遮掩,她也不想骗人,她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并且是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眼睛。
陈宾从不知道雨珊的眼里还能发出这种眼神。自从她们相识开始,经过了多少事情,多少变故,多少在感情决裂的边缘踟蹰挣扎的时候。那个时候,雨珊的眼神里也有恨意,不过那恨意并不会单纯地只有恨,那恨里会掺杂痛苦,失望抑或哀怨。那种恨意不会让人害怕,不会让人感到恐慌,更不会让人像今天这样让人手足无措。
这是一种单纯的恨,已经剥离了所有感**彩的恨。也就是说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一点的感情,只有恨恨恨……
陈宾几乎被这种眼神吓住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对雨珊做的最后一件事,吵架。对,他们吵架了,雨珊很生气,很恼怒,然后,她跑出去,再回来就连恼怒也没有了,成了一脸焦灼和沮丧。再然后,就是——她就消失了。
然后她就消失了,并且一连消失了六天。六天里,她像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对他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她像那过眼云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六天后,她回来了,不但没有产生对他不管不顾的愧疚,没有对他这几日来的艰辛困苦关切和慰问,反倒是一脸不共戴天的恨。
对,就是那种不共戴天的恨。
陈宾懵了,他们是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仇人吗?他茫然地在雨珊的脸上寻求这仇恨的虚假和玩笑的成分。很可惜,他没有找到。那脸上好像除了仇恨连一丁点的怜悯都没有,连一丁点的小戏谑都没有。
“你怎么不死呢?嗯,那柴不是早该用完了吗?怎么没把你冻死?”
陈宾的嘴还在打战,让他说不出话来。
雨珊的话还在继续。
“面不是也没了吗?米也没有了?你为什么没有饿死呢?是你真的命大,还是老天还没有开眼?”
“你听到雷声了吗?也快了吧,冬天都已经鼎盛了,春天还能远吗,春雷还能远吗?到时候让老天给你一个惊雷,呵呵……”
终于,她的眼里有了一丝期待的情愫,但是这种期待并没有让陈宾感到轻松和愉悦,反而让他的心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冰冷。沉到地狱,冷到要冻爆了这躯壳。
陈宾近乎机械的地麻木地盯着雨珊,他有些艰涩的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雨珊满是恨意的脸上又多了一层霜冻,一层冰寒:“我说你怎么还没死呢?我说你怎么不去死?”
虽然还是冬天,虽然并不是打雷的季节,可是现在在陈宾的世界却是响着一个个惊天霹雳,而雨珊就是那布雷的雷公,拿着她的雷具,咣咣地布雷。把个陈宾惊得胆战心惊,肝胆俱裂。
可是他他那已经坠到地狱的心犹不想死,好像还要等到阎王爷最后的审判, 他颤巍巍哆哩哆嗦地问:“你既然想让我死,你何必要过来?我敢说你如果再晚来三天,你见到的我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三天,我等不及啊!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迫切的想要看到你挺尸的样子,一定是很悲凉,很凄惨,你很让人激动的吧!可是可惜啊!”
陈宾的手像是筛糠一样地抖动。
“你确定你真地想让我死去?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冒着风雪,为什么而来?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从这个世界彻底地消失了。我要确定我是不是可以安心的过我的日子,是不是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害怕你这个魔鬼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你……你……陈宾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怎样把话接下去”:“你既然是来看我死的,你为什么要带粮食?”
终于,雨珊的恨里添加了其他的成分,那种成分叫做鄙视。轻蔑的鄙视,就像眼前的陈宾是个白痴:“你以为我拿粮食是为了你,这么大的雪,我要是当天回不去我吃什么?我难不成也死在这里,给你陪葬?哼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陈宾的本来还有一根发丝吊着的心终于脆弱地断裂。那心认了命彻底地坠入地狱的冥暗,陈宾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又瘫倒在石头上。
雨珊见把他气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理他,径直走进山洞,把身上的米袋放好,发现山洞里真地什么也没有了,米面柴都是空空如也。她骂了一声脏话,到外面的的山坡上捡了一捆柴草,又回到山洞把火点着了,再拿锅到外面端了一盆雪,放到火上,再把那烟冒得差不多了的柴端到里洞,让那洞里回温。
把一切都弄妥当了,她才又走出洞外,然后来到洞口的石头边。陈宾依旧在那里瑟缩着,只是看上去比刚才更难受,更狼狈。
雨珊用脚踢了一下他,陈宾没有动,只是抖得更厉害了。雨珊再踢他一下,他干脆从石头上滚了下来,只是依旧没有动。
雨珊再没有耐心,她伸出双手,抓住陈宾的胸前的衣服连扯带拽的把陈宾弄进洞里。有石头硌到陈宾的脊背,雨珊也不为所动,依旧用力地扯住他,直到把他扯到里洞的地铺跟前,再一点点把他的身体搬上去。然后,再带着一脸恨意给他盖上被子,在盖上被子前,还不忘狠狠地踹他一脚。
陈宾发出一声**,雨珊知道他还有知觉,便又骂了他两句,才恨恨地出去弄饭。
陈宾虽然绝望,虽然被雨珊羞辱得想要骨气一把,彻底地饿死算了,可是他倔强的骨气终究比不过米饭的香气。当雨珊把一碗连菜也没有的大米饭递到他的面前,他的对饭食的**还是战胜了他卑微的志气,接过那米饭吃了个精光。
他的肚子已经饿了好几顿了,这点米饭只够他混个半饱。他肚子里的馋虫在他嗓子里刺挠,可是雨珊不再给他盛了,他也不好着脸再要,便忍着那口水,躺回到那铺子上。火堆熏得洞里暖和起来,他的身体的各种感觉也慢慢回来了。先是手脚的麻痒,再是身体各种的肿胀酸痛,各种难捱的痛苦在他的血管里蔓延。要知道,他可是被那石头冰了一天了。身上的肌肉已经不同程度地冻僵。
现在,他多想让雨珊用她的小手给她挠一挠,揉一揉,可是,脸面这东西让他再一次闭口不言。他咬着牙,挺着身子,忍受着好像千万只蚂蚁钻入体内的痛感。咬着牙忍着。现在,他多想让雨珊把那火堆撤走啊。哪怕忍受寒冷也比这种折磨感受些啊!
可是,雨珊好像还不满意,蹲到火堆旁边,把火拨得更旺了。
汗水沿着陈宾的额头流下来,流到他的脖子里,这汗水一半来自温度,一半则来自身体里的各种刺痛。
过了好久,那火才因为火柴的不挤熄灭了。雨珊借着手电筒的光把那火堆的灰烬移开了。又扯了几把地铺上的干草,丢到原来火堆燃烧的地方,再生硬地扯掉陈宾身下的一条褥子,铺到干草上,再扯掉陈宾身上两条被子的一条,盖到自己身上。然后,熄灭手电筒睡觉。
陈宾在在黑暗中感受着身边渐渐凉冷下去的温度,身上的燥热消失了,变成了较为舒适的温热。只是这温热持续的时间很短,一会儿就消失了,变成了凉飕飕的寒凉。并且这温度还在降低,降成了寒冷。并且还在降低,降低。
冷得他想骂娘,骂他自己刚刚不知道好歹,温暖多好,还他妈的不知足,还嫌他妈的热,现在,他妈的不热了吧。
他想着把自己在心里骂了几遍,骂自己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冻了他妈的一整天了,刚刚暖和一下,就挑东挑西的,这是没有冻够?这下倒好报应了吧。
后悔是没用的,人家雨珊身子下面是是火堆的地方,还有些地热,人家身上的被子也比陈宾身上的要厚,所以她应该是不冷的,不一刻,雨珊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陈宾也想睡觉,也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是温度不允许啊。他看了看黑暗中的雨珊,喉咙发紧,他想她的被窝里应该是暖和的吧。
173等我
她的被窝里应该是暖和的吧!
这个想法一出现,陈宾就立刻觉得雨珊被窝好像变成了一个暖烘烘的炉子。烤着他,熏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爬过去。一开始他有些犹豫,毕竟这次雨珊回来对他的态度太过冷硬。要不是雨珊把他扯进山洞又给他做饭,他还真的以为雨珊真的是恨极了他,恨到想让他死去。不过,他现在觉得雨珊的话是骗他的,因为谁会不嫌麻烦的去拯救一个自己希望死去的人。
想到这儿,他忽然间觉得雨珊的被子更加的诱人了,他先活动活动他的腿,又晃了晃他的胳膊,再扭了扭他的身子。然后他悄悄的坐起来,慢慢的朋友地铺,爬向还有雨珊的位置。
他的手摸到了几根稻草,稻草上面的褥子,以及上面的棉被。然后他的手触到了雨珊的腿,她的腿上还穿着棉裤,他把手从雨珊的裤脚处伸进去。他摸到了雨珊的腿,雨珊的腿柔软温热,他的意思手一触到,便仿佛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到。那股电流穿急速地窜至他的全身,让他的身体立刻疯狂地燥、热起来。
他微微地怔了一下,他立刻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感受了一下它自己的身体,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原来他还是个男人,他还有着作为男人最基本的反、应。他的心脏开始蹦蹦的急跳,他的呼吸更加的急促。他他的身体的某个部位某个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让他栖息了几个月的男性的本、能,迅速蔓延膨胀。让他几乎是忘形地掀开雨珊的被子爬了进去。
他很快克服了这几个月时间带给他的生涩,刚刚抚摸了雨珊三两下,就感觉轻车熟路。他让自己的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雨珊的身上。然后腾出双手开始去解她棉衣胸前的纽扣。
他正手忙脚乱地和那一排扣子较劲,忽然他的手指一凉,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他的神经,让他本能的停住手。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手电筒打开,他看到他的眼前横着一把雪亮的匕首。而匕首上还有一滴鲜血在流动。
他意识到什么?赶紧举起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浅,皮肉外翻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血正在滴滴答答的流着,带着血腥的气息滴到雨珊半露的雪白的锁骨上。红白相间,给人一种异常诡异的感觉。
而雨珊依旧那样静静的躺着,手里握着那把匕首,神色依旧带着凄绝的寒凉,面沉似水,冷若冰霜。
陈宾本能地握住那道伤指,翻身从雨珊身上下去。蹦跳到外洞寻找可以止血的东西。
雨珊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用当枕头的旧衣服把脖子上和匕首上的血迹擦了擦。把匕首又放回到脑袋下方。然后躺好,闭上眼睛。
陈宾像个没头没头的苍蝇在外洞转了一圈,外面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又折回来,看雨珊把他当做空气一样的并不理睬他,他有些恼了,也不再找东西止血,气哼哼地爬回自己的被窝。
他有些想不通,雨珊到底要做什么?从她着大雪回来,从她把他扯进洞里给他生活取暖,还给他做饭,他断定雨珊是舍不得他死的,雨珊心里还是有他的。尽管她对自己对她的虐待心存不满,但是,她还是回来了。可是这闪亮的匕首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夜,光顾着疼了,他倒是再没有觉得冷。
第二天早晨,雨珊照旧早早地起了床,到外洞烧水做饭。陈宾气闷,雨珊端过来的饭他也不吃。雨珊很痛快地把饭端走,然后一股脑灌进自己的肚子。
陈宾恨得牙痒痒,可是还是坚持的躺在地铺上挺尸。雨珊也不理他,收拾好碗筷背起自己昨天带来的一个背包便走出山洞。
她嘎吱嘎吱地踩着积雪走了一段,来到山坡下,然后又沿着山坡那头被积雪覆盖的小路向前走去。这里其实还不算什么路,它只是山谷间一个较为平坦的地势。她出去的几次都是经过这里。汪洋也从这里走过一次。
想到汪洋她的泪又落下来。她一边流泪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前行。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上除了昨天送她到这里的那辆旅店老板专门改装的小三轮的车辙,依旧是什么印记都没有。
她什么也不管,只是沿着车辙向前走。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看见前方拐角处的一棵柿子树。就是这里了,她认得这山崖,认得这处弯道,尽管这里已经全都被大雪覆盖,但是她依旧能够一眼就认出这里。因为这里就是汪洋跌落悬崖的地方。当时那棵柿子树上还悬挂着两颗红得发蔫的摇摇欲坠的柿子。现在一颗柿子依旧挂在树上,另一颗则掉到地上,被雪覆盖了一半,另一半裸露着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的红艳。
雨珊就在那柿子树下选了一块平整的地方,把上面的积雪拨到一旁,用树枝把下面冰冻的泥土扣下来一片,堆成一个小土堆。接着从背包里拿出香烛。用打火机点燃了插到小土堆上。然后她从背包里因此拿出的橘子、苹果、蛋糕。又从背包的另一侧拿出上坟用的烧纸,依次点燃了。今天是汪洋的头七,她必须要对他祭拜。她跪下去,跪到那小土堆前,她仿佛又看到汪洋冰冷僵硬的躺在前面的地上。她再一次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一直等到香烛燃尽,她才忍着哀痛,收住悲声,冲着那小土堆磕了四个头,然后站起身,按着原路往回走。一路上她频频回头,直到道路拐了弯儿,她才完全的收了心和目光,踏着积雪向山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满眼的萧条冷瑟,迷离空蒙,让她的心更是一阵落寞虚空。她心情沉闷,痛涩无比。她走走停停,一直到黄昏将至,才来到那山洞下的坡前。然后,她停住步,因为,她看到前面不远处那个看上去狼狈、落魄、孤独、凄凉的身影。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林志鹏说得没错,这个人才是她依托了终身的人啊。虽然他粗鲁,暴躁,甚至暴戾。可是,他终究是她的男人。他也有他的无奈,有他的痛苦,有他的无助,有他的寂寞。算了吧,就当昨天她对他的冷遇是对汪洋的赎罪。就当他昨晚的伤口是对汪洋的赔错,就当今天她的祭奠是代表陈宾的救赎。虽然微不足道,虽然根本不够弥补万分之一。但是,人已经死了,即使再多对陈宾的惩罚又能如何呢?人死终究不能复生。就这样吧。如果汪洋在天有灵,就让他原谅陈宾,也原谅她吧。
她将目光从悠远的天空收回,从兜里掏出装着唯一一个联系人的大哥大拿出来,她按了上面那个永远再不再可能拨通的号码,她闭上眼,用微弱的声音低喃着:“汪洋,汪洋,你听得见吗?你安心地走吧,不要再挂念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会幸福,我会让自己好好的。去吧,汪洋,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联系你,你也不用等我。我还记得我的承诺,我会在百年之后去找你。我会守诺。到时候,你记着在奈何桥边等我。”
风吹过她的面颊,有凉凉的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滑落。有咯吱的鞋子落在雪地上的声音响起在在她眼前,她知道那是陈宾来了,陈宾走到了她的面前。
雨珊依旧闭着眼,她感受着陈宾的到来。她努力让自己把心里的恨意和怨念收起来。她准备再一次抛开积怨,再一次接受陈宾。
忽然,她感觉有手冲着她的脸探过来。她没有动,没有逃开,而是任凭那手伸向她的下巴,把她的下巴捏住,狠狠地捏住,然后用力。雨珊感觉她的下巴要被捏碎了,早被捏成碎末。她疼痛难当,下意识地睁开也双眼。
她看到什么呢?她看到陈宾那张径直凑到她眼前的那张脸。那张脸好像被谁放大,放大,再放大。那脸上的五官那样清晰,那样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脸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冻伤的淤斑。他的整个下巴及两腮的皆是刚硬的胡须,扎煞着,让他的脸看上去粗糙而生硬。他的眉拧到了一块,眉间的两道竖纹深如刀刻。表明他此刻的心情糟透了,坏透了。还有他的眼睛,那是怎样的眼睛呢,本来陈宾的眼睛很大,很漂亮,有点像天上明朗的星,可是此刻,它却像两口冒着熔岩的井,只是这井里冒出的不是激情,不是热度,而是滔天的怒火。那愤怒的烈焰正从那喷张的井口喷出,喷向神色凄然的雨珊。
“宁雨珊。”他的声音则如至寒的冰窖,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冰寒的利箭,刺向雨珊的心,让她刚想放进一丝春风的心又迅速自封,迅速冷却,迅速结冰……
“宁雨珊,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和你的姘头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呢,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难道就为了践踏我仅有的那一点自尊?”
174回敬了他一刀
天将亮时陈宾才迷迷噔噔的睡了一会儿,他隐约的可以听到雨珊在外洞忙碌的声音。尽管昨晚的事还是让他有些忿忿。但是,至少雨珊没走,她还在,这一点还是让他感到心安的。
他伸出手把雨珊昨晚盖的一张被子扯过来盖到自己的身上,然后又昏昏的睡过去。被子上隐约的雨珊的气息好像是一剂上乘的镇定剂,让陈宾这几天一直紧绷的神经渐渐的放松下来,让他睡得很香,很沉。
一直到天将中午,他才醒了过来。他先睁开眼看了看反射着灰黄光线的洞口。再支楞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听到动静。他又眯了一会眼睛,再坐起身,仿佛洞口的光更加明亮了些。可是依然没有听到雨珊的脚步声。
陈宾拿起铺头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外洞。外洞里面竟然没有人,锅里盖着早晨的饭,可是早已经凉了。他又走到了洞外,向前面的山坡看了两眼,山坡上除了冰寒刺眼的积雪,和偶尔冒出雪面的几根枯槁的草茎,就是几株已经落光了叶子的干瘪丫叉的树。
并没有雨珊的身影,陈宾刚刚有些充实的心忽然有些空落起来。他又故作镇静地回到山洞,就着锅喝了几口已经有些冰牙的米粥。又把锅盖盖上。再次走出洞外。这一次他在外面呆了大概有十分钟,他向山坡下走了两步,因为坡面太滑,他只好又返回来,坐到洞口的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雨珊好像又消失了,尽管消失得还没有半天时间,可是陈宾就感觉她好像消失了有半年。这半天里,所有的空虚、寂寞、孤冷、好像又一股脑的跑了出来。所有的恐慌,焦虑、痛苦又再一次把他笼罩了起来。他害怕这种感觉,当然要尽量把脸缩在衣领里,好像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坚强一些。
要是没有上一次雨珊的出走,他可能还会像原来一样自以为是地认定雨珊会像他身上的一部分,永远不会离开他。他还会颐指气使地指挥着雨珊做他需要她做的一切。他还会认为雨珊自始至终都是对他有所亏欠的他的小媳妇儿。她会永远臣服在他的脚下,任他驱使任他打骂。他可以随时随地揪出她犯的错,可以任意的毫无底线的地对她犯的错进行惩罚。他可以把她看作自己的妻子,自己的保姆,甚至自己的奴仆,任他随意羞辱,只要他自己愿意,她的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控中之下。
可是他没有想到雨珊竟然像个叛逆一样离开了。并且一离开就是六天。她不知道他陈宾是个残疾吗?她不知道这六天对他陈宾来说是多么的漫长吗?她不知道这六天对于一个残疾人来说是多么巨大的煎熬吗?
还是说雨珊根本就不知道他对她的所有的惩罚都是源于她对婚姻的背叛,都源于她对忠诚的亵渎,都源于她对别的男人不寻常的热情。
还是说她不知道这些错对于他这种终于婚姻的人来说是多么的严重。还是说她迟钝地不知道他对她的惩罚是要原谅她的前奏!
对比他即将对她的宽容与放过,他对她的惩罚不是微不足道吗?她对陈宾对她依然的接受不该是感恩戴德吗?他对这些惩罚不该是欣然接受心悦诚服吗?
那些都是她的错呀!她为什么还要走呢?看来雨珊也是一个懦弱的人呢,她做错了事却连接受惩罚的勇气都没有呵!
那六天的时间里他不停的在自己的心里鄙视雨珊,鄙视她懦弱的连接受他一点惩罚的勇气都没有。鄙视雨珊胆怯胆怯地表达自己意愿的胆量都没有。她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呀,她可以要求他不再打她。如果她说出来他也是会同意的呀。
他会郁闷,他会想,雨珊连说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却有勇气走掉呢?是谁给了她那么大的勇气呢?是那个汪洋吗?
想到汪洋,陈宾怒火就会腾腾的往上涨。不要说他勾结南门希把雨珊接走,还把他的腿撞伤。就是现在他已经出院了。他还死皮赖脸的找各种借口来接近雨珊,他陈宾不是傻子,他早就看出了汪洋对雨珊没安好心。他就不明白了,一个长得还可以的年轻的小伙子,不去正正经经的结交像他一样未婚的女孩儿,竟心生邪念总惦记着别人的媳妇。
他妈的,关键是他好像惦记得还挺成功。他看得出雨珊对汪洋也渐渐萌出了好感。并且好感的很明显,很露骨也不掩饰也不遮盖。即使他带着雨珊躲到了山里,汪洋依旧阴魂不散的跟来,还跟得更加理直气壮更加冠冕堂皇,他真当他每次送过来的那点东西能掩盖他龌蹉的心思。当他真地不知道雨珊也很期待和他的见面。当他真的会单纯的以为他们这一对**,能恪守礼仪,不擦出点儿火焰。
每次雨珊去见汪洋,陈宾的脑海里就会自动的弹跳出雨珊和南门希放荡缠绵的画面。每次他都将南门希自动转换成汪洋。每一次他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子割成碎片。嫉妒的他要发狂,疼得他要发疯,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就会毫无联系的毫无底线地折磨雨珊。
雨珊是因为忍受不住他的折磨而离开他的吗?还是再不满足和汪洋那每三天一次的见面,想要和他朝朝暮暮。想要彻底的甩开他这个瘸子,和汪洋长相厮守,双栖双飞,
可是每次打完,他的心也是会痛的呀,他也会后悔的呀。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背叛,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已经被他们害的成为一个瘸子一个废物,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陈宾在心里把汪洋和雨珊骂了无数遍。骂他们**骂他们无耻,骂他们没有自尊,不要脸面。可是随后他又在心里默默的告诫自己无数遍。他对自己说,只要雨珊回来,他便依旧充当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只要雨珊回来,他就什么也不再提不再问。
尽管他知道那样他的心会滴血。可是谁让他还爱着雨珊,还离不开雨珊呢。
他等啊等啊,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他每天都会做到山洞外,看着那山坡发呆,每一声响动都会让他惊跳起来,都会让他神情焦灼、心跳加快。他像一条被抛在沙滩上的鱼那样急切地等待雨珊这场甘霖的到来。
四天五天过去,直到第六天他这条鱼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他绝望地、凄然地渴望着眼前这片可能即将埋葬自己尸骨的这片天地。再次悲叹自己命运的多灾多难。他最后骂一次命运的不公,然后开始静下心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痛苦如同冬天的寒冷无处不在。回忆也伴随着这痛苦犹如回光返照般卷土重来。那一针织一幕幕如同滚动的屏幕,在他眼前重现,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的不舍。在那一刻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再见到雨珊。他想用手用手摸一摸她的头发。她的头皮上应该还有那天他留给她的伤,他想问问她痛不痛?他还想摸摸她的脸颊,她的脸上有两块冻疮。他想告诉她
天冷的时候不要出门,要注意保暖,记着往脸上抹一点护肤霜。他要对她说,要她照顾好自己。 然后他再告诉她,他要走了,求她不要忘记他。他希望她能把他放回他老家,清明的时候,希望雨珊能够来看一看他。
不知道是他的大度和宽容感化了天地,还是他都不舍惊动了神灵,他竟然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雨珊的身影,然后他的力气就来了他的精神就来了,尽管他还在瑟缩,尽管它还在颤抖,但是一种足以维持他生存的温暖从他的心底升腾起来。他不想死了他知道他死不了了。
他满怀希望的看着雨珊渐渐地向他靠近,走到他的跟前,然后不是伸出双手拉起她而是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又一脚。然后,他就听到雨珊说:“你怎么还没死呢??
“怎么没把你饿死?”“怎么没把你冻死?”“是老天没开眼吗?”“春天就要到了,到时候一个惊雷……”
惊雷怎么样?劈死他吗?
她已经恨他到这种程度了吗?
你确定你希望我死,你确定那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是我想要的?
他身上的冰冷又窜了回来。原来,雨珊并没有回来是想让他死啊。原来,没有了雨珊,他真的会死啊。
他又躺回去,直到雨珊拼命的把他车回屋里,他才知道,雨珊不舍得让他死,它终是不舍得让他去死。他多兴奋啊,多激动啊,同时他也多内疚啊。
自己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所以,他应该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即使没有吃饱,即使冷了他也忍着,忍着。直到雨珊自身的香味引诱了他,让他想要吃了雨珊。
结果,被雨珊生硬地回敬了他一刀。
175不许你说他
结果被雨姗生硬的回了他一刀。
那一刀,快速,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以至于陈宾不禁怀疑,如果当时凑下去的是他的脑袋,雨珊也会毫不留情的手起刀落。
难道雨珊是真地恨不得自己死掉?
他当时的脑子里混沌一片,他也清楚的感到自己的血管由于恐惧和慌张而嘣的乱跳。他几次都被惊出的了冷汗,他坐也坐不稳,走也没力气,他躺回自己的被子,辗转反侧,一次次用手触摸自己那一道真实地让他害怕的伤口。直到天将亮时听到雨珊起身,就像平时一样开始在外洞里忙碌,才开始心安,才心思是自己太多疑了。
可是现在他发现雨珊带再一次不见了,并且一直到中午了都不见踪影。他终于无法再淡定。
他来回的从洞里转到洞外,再从洞外转到山坡,往复几圈,他的面前依旧只是皑皑白雪,茫茫幽谷,他一个人置身于这一片苍茫空蒙之中,除了呼啸的风声,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他又看了一眼延伸到远方的雪地上的深深的脚印,他知道这脚印一定是通到那个叫汪洋的人身边。看吧,这么大的雪都拦不住他们。他们才分开这一天的时间,就有这么迫不及待相约见面。他们真的是一往情深啊!
哈哈!,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雨珊会毫不留情的给他那么一刀,因为她早就嫌弃了他这个瘸子,她的心早已经完全地被那个男人占领。他多傻,还因为她的回来而安心。
至于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可能就是如她所说,她要亲眼看着他陈宾死掉。她恨他,她希望他死掉。不对,她应该不是希望看到他死,否则她不会在他已经到了鬼门关的时候,还要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扯回来。她的想法应该更恶毒,她应该是想要他亲自面对她和汪洋的感情而嫉妒痛苦,而伤心而难过。
因为他这阵子对她的打骂,对她的羞辱,以及对她和洋洋之间各种谩骂和指责。她怀恨在心,她要报复。你看她的居心何其恶毒,何其叵测,她知道他陈宾现在已经被困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的,明目张胆地实施她的报复。
汪洋为什么不来了,他既然都到了附近的为什么不过来呢?他可以像南门希一样当着他的面和雨珊......那样对他的折辱岂不是更加厉害。
可能这就是汪洋的过人之处吧。有些事呢,隐晦的暗示比明显地张扬更加让人心生猜忌,更加地伤人。因为人的视线是有限的,可是人的想象却是无穷的。尤其是这种事,人们在不亲见时,总会不自觉的添加上自己的臆想,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往往比真实的更加的丰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眼不见心不烦是说圣人的,他陈宾就是一个俗人 ,汪洋他这样频繁的约雨珊出去,并且几天几夜地不归。已经足够给陈宾空间与时间想象。足够让陈宾气急败坏、火冒三丈。让他不由自主地气愤,暴躁、恼恨。
他越想汪洋越愤恨,越想越删越气愤,到了最后她在山坡上也站不住了,竟然硬撑着他的一条腿和那根拐杖,连蹦带跳连滚带爬地从那条山坡下去然后又爬上了那道山梁。后来,雪实在是太滑了,他便像一个三条腿的爬行动物沿着那两行脚印匍匐前进。他爬得很缓慢,爬的很艰难,但是他不停止,他想象着自己就这样一直的爬出去。爬到前面女雨珊和汪洋相聚的某一个地点,撞破他们的lan事,然后挥出坚硬的拳头,为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争一口气。虽然这气争回来也是窝囊。
他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累了就歇一会?路平了就站起来,倾斜了就趴下去。他身前的衣服已经被雪水湿透,冰得他打战。可是他依然坚持着不退缩。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雨珊的瘦弱的身影。
陈宾阴凄凄的笑了,他从雪地上爬起来,强撑着站直身,让自己看上去有那么一丝气势。
其实他不需要这种强撑来伪装他的气势,他满脸的阴狠,暴戾已经足够掩盖他浑身的狼狈。
他的眼睛因为雪光而变得模糊,但是他依旧圆睁着双眼。然后他一步步的走近雨珊。
雨珊多狂啊,她面对这一步步靠近的他,竟然还想打电话,不用说他也是打给汪洋的,怎么还他妈都没说够。
陈宾的怒火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心中的恨意更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像一个刚刚受过打击的怪兽,既狼狈又狰狞,既可怜又可怖,他踉踉跄跄歪歪斜斜的走到雨珊的面前,他没有看到雨珊的悲伤,他也体会不到雨珊的哀痛。他只是在想他眼前的这个贱货,在那个电话里他刚刚离开的男人诉说着怎样的相、思之苦。
陈宾的眼睛里冒着火,他坚决地撤掉手上的两只已经湿透的手套。他的手露出来,他迅然出手,捏住雨珊的下巴,用力的捏,用力的捏。他的手早已冰凉刺骨,陡然地触到雨珊的下巴上,冰得雨珊浑身一凛立刻凝住了眉头,也许是冷也许是痛,反正她的眼里泛起了泪花。陈宾很满意,他现在就喜欢看雨珊痛,最好是痛不可支,痛的肝肠寸断,痛得撕心裂肺,痛的生不如死……
想着,他的手再次用力,用力,捏到他几乎听到嘎嘎的骨头声。他的嘴里也不闲着,喷出他蚀骨的毒液。
“臭女人。”
雨珊被他的手捏得痛极了,她忙着摆脱那手的钳制。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了陈宾的声音。
陈宾看到雨珊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更激动了也更兴奋,他用力晃晃雨珊的下巴。
“臭女人,一身jian骨的臭女人,你他妈的得有多贱,你们才分开一天,你都耐不住啊,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找那个ye男人。”
“唔……唔……”雨珊奋力想要挣脱,想要辩解,不为自己,为那可怜的汪洋。
陈宾从雨珊的挣扎里看出了不满,他的怒火更盛,话语也更恶毒,他的话句句都是带毒的利箭,喷涌着毒素。
“怎么,你还想护着他啊?护着那个披着人皮的却内心肮脏的东西?你这样不顾lianchi地为他申辩?你样不要脸面的替他掩护。你们何止该死,你们应该不得好死,你们应该被浸猪笼,遭雷劈,应该众叛亲离,应该痛苦不堪,应该被别人撞死,应该自己骑车窜沟里把自己摔死……”
“……唔……不(闭)嘴!”雨珊被那句骑车把自己摔死那句刺激到了,她生气了。那怒气让她陡然用力,挣脱了陈宾的手臂。
她怒目圆睁,因为痛苦浑身颤抖,由于怒火,脸色铁青。她整个人像是一只护犊子的兽,
“汪洋不是坏人,他……他没有不要脸,他更不会出现意外,他不会死,更不会把自己摔死……你没有资格这样说他,你不能这么说他,你不能,我不许……,”她说着,吼着,渐渐地泪水横流。她替洋洋叫屈,她替汪洋难过,她不允许任何人对汪洋进行攻击。他已经死了,为了她而死去,她不能让他的声誉受到攻击。她要维护他,就像他生前维护她一样。
“哈哈……”陈宾气极反笑,你不许?你不许?我骂他需要你允许?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你他妈和那个汪洋就是一对……”
“啪……”陈宾的脸上挨了雨珊的一记耳光。
雨珊脸色铁青,那双眼睛也眦出了血丝。被委屈的眼泪浸泡着,整个眼球都透着鲜红。她甩出去的手微微发抖。她忍着那手的酸痛,再一次挥手。
这一次,没等她的手掴到陈宾,就被陈宾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像咬死的铁钳,死死地咬住雨珊,死死地咬住,再咬……
雨珊的力气在他的面前那样轻飘,那样渺小,那样微弱,她的挣扎就像一只蝼蚁妄图挣脱大象的踩踏。她用尽全力也是她的反抗无效,挣扎无效,痛呼无效……她的小手在陈宾钢铁般的铁拳中瑟缩,挤压,扭曲……接着,“嘎巴”一声脆响,一阵钻心的疼痛从雨珊的手掌间爆发,沿着她的手臂直窜上她的大脑,那痛感犹如,更似刀割。痛得雨珊瞬间就一身冷汗。雨珊忍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啊……”
还没等她的痛呼停止,陈宾另一只手已经甩出。连续不断地甩出,像一阵暴雨般掴着雨珊巴掌。那掌心击到脸颊,“啪啪”脆响。犹如狂风卷过落叶,更如巨浪刷过沙滩。
雨珊的脸在陈宾的掌下迅速肿胀,但是她不屈服,不退缩,她把涌到嘴里的血吞下去,用她被打得已经不灵便的舌头向外吐着字:“你才是混蛋,你是畜生,你凭什么说他,你不配说他……唔……我不许你说他……”
176魔挡驱魔
陈宾的手狠狠地捏住雨珊的两颊,用力,更用力……
雨珊的脸在陈宾的掌下迅速肿胀,但是她不屈服,不退缩,她用被禁锢的不灵便的舌头向外吐着字:“你不配说他……唔……我不许你说他……”
陈宾被彻底地激怒了,他眼里冒着像是要将这世界通通毁灭的烈焰,他的手掌向上,捏住了雨珊肿胀的脸颊,捏住她可怜的自由,卑微地尊严,和已经消失殆尽的一丝感情。
“女人,你说什么?我不配说他?你当他是什么,你当他是个什么货色,我告诉你,就是一垃圾,就是一个人渣,不要脸面的渣子……都是渣子,渣子,渣子……”
“不!不!不……他不是……不许你这样污蔑他……”雨珊用尽全力想要挣脱,想要为汪洋辩驳。
陈宾的手一用力,雨珊的嘴立刻被封住,徒劳地摇晃说不出话了。
“我污蔑他?哈哈,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地维护他,你知不知道自重。”
雨珊被她钳制住脸颊不能说话,可是,她坚持着呜呜发声。她要为汪洋辩护,辩护……哪怕在陈宾那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她也要辩护,辩护……
“唔……他……不(唔)是……你……唔唔……(胡说)!”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不要污蔑他。
“女人,女人,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竟然还这么护他,这么护他……。”陈宾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感觉到自己的心粉碎,碎成渣滓,碎成粉末,他的心在悲鸣,在哀嚎,在无声的噎咽。女人啊,你何以卑贱至此,你何以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沉沦至此。你还有没有心啊,你还有没有羞耻,还有没有一丝的对他们的婚姻的留恋和顾及。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什么温度,什么形状,还存留了多少他们的回忆,多少留恋。
你的心里还有些什么呀?
你的心里可还有我们过去的一丝美好的甜蜜,你可称记得我们的每一次漫步,每一次游戏,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深情的拥抱,那些都应该是你生命里最珍贵的部分啊,你竟然如此无情如此我冷血地用另外一个男人的所有把它代替。你可知道你的这种遗忘,你的这种取代,才是对我最大的折辱。我是一个男人,你让我怎能忍受。是你让我心里的心头的热血渐渐地冷却,是你让本该青春蓬勃的我形如枯槁,是你让我本该活力四射的我消弭了对生活对生命的热情:你让我重生,却又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你让我变成一块冰,一块永远再也不会有温度的冰。
陈宾垂下哀恸的目光,对视着的眼睛,然后戴雨珊的目光注视下将目光中的哀恸一丝一丝的抽离。
她感觉陈宾已经变成了一个冰人,一个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冰人。冰得她彻骨冷寒,冰得她痛不欲生,冰得她害怕极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猛地一挣,竟然挣来了他的钳制,她飞快转身,就要向远方逃去。
陈宾手里还拄着拐杖,如果她逃开了这几步,陈宾就再也追不上她。只要她逃开这几步,她就可以再做重新的选择。
可是雨珊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陈宾竟然撒开了手里的拐杖,他的双手前伸,单腿用力,把整个身子向前推送出去,推送到雨珊的身前,扑到雨珊的身上。然后他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压着雨珊一起向雨珊的后面倒下去。两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陈宾在上面,他的身体直直地倒向雨珊。他的坚硬的下巴磕到雨珊的鼻子。雨珊痛得鼻子发酸,眼泪更加汹涌的奔流出来。
泪水,微热的泪水,陈宾伸出手,用指甲接住那泪水,他的指尖有些颤抖,有多少次陈宾都是被这个女人的泪水打败,败得彻底,败得失了所有的尊严。但是他也败得心甘情愿,甚至甘之若饴,他愿意屈服在她的脚下,接受她的那一份柔弱。但是,她此刻的眼泪已经没有了那份软弱,有的只是不甘,只是抗争,只是求而不得的委屈和酸涩。
那泪水狂肆,竟然越过了陈宾的指尖,就连这泪水都不愿在他指尖多停留一刻吗?
那泪水刺激到陈宾。他的眼里眼中喷出一丝怒火。他的一只手束缚住雨珊的双手,另一只手,顺着那泪水探向她的耳朵。他的手刚刚刚在雪地上爬过的,早已被冻得像冰,刚一接触到雨珊的皮肤,雨珊就条件反射地缩起身子。嘴里也发出一声痛呼:“凉……冷……啊……”
陈宾狂肆咬牙。
凉吗,这就凉了吗?冷吗?这点冷让你这样的难以忍受吗?我心里的凉你体会到了吗?我心里的冷你也体会到了吗?我心里的痛你体会到了吗?你是体会不到的呀。那你就慢慢的体会好了。
他的手在她的耳唇处,在她那脸颊上触摸,把冰冷的温度传递到她的神经。
雨珊不再躲,她只是让自己像个冰人一样躺着
有雪片落到雨珊的脸上,有雪沫钻进雨珊的袖口,有一片衣角遮住雨珊的眼眸,让她的眼前一片昏黄。那是雪地的反光和衣角的黑暗折叠形成的效果。摇摇晃晃,闪闪烁烁。
她脑袋的温柔融化了下方的雪渣,雪沫,化成雪水沾到她白黄斑驳的头发上。她的更多的泪水泪,沿着她红肿的面颊悄悄的滑落,滑落到她的头发里,滑落到头发下面的雪地上……她黯然的闭上了眼睛,让眼前的世界化为了一片黯然……
忽然间,仿佛雨过天晴,她身上的重压消失了,然后是一只手拉住她的,把她的手握到手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根绳子已经绕过她的手腕。那冰凉的湿度让她警觉。雨珊惊恐的睁开眼睛,果然,她看到自己的一只手被陈宾用绳子捆了起来。那绳子是陈宾用来捆他那半截腿的裤管用的。现在被他解下来,栓到了雨珊的手腕上。他拿着绳子的另一头,正在向自己的左手腕上系着。
雨珊声音沙哑,泪眼模糊:“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别想了,你这一辈子都别想了!”
陈宾盯着住雨珊,他的目光依旧阴狠,依旧透着怨毒,他的声音冷厉,一字一顿:“你……给……老子……记住了,你这一辈子……都是……老子的女人,从今往后也……只能是老……子……的……女……人。”
说着,他看了看远处白皑皑的山峰,他举起那只连着雨珊手腕的臂膀,声音也开始放大,好像说给远方的某个人听,好像在宣誓:“你们听好了,你们都听好了。老子从今天开始,老子要做回一个男人,从今天开始,老子绝不允许其他的人惦记老子的东西。从今天开始,老子就是这和女人的天,是她生命的地,老子就是这个女人的主,是这个女人的王。她的余生只能属于老子一个人,是生是死是罪是孽,都只能老子一个人一个人负责,只能由老子一个人定夺,她这辈子要跟老子一样,只为老子一个人活,谁她妈也别想阻止,别想干涉,谁要是多管闲事,那就是对老子的挑衅,就休怪老子翻脸。无论什么鬼怪,精灵,即使你是大罗神仙,老子也会魔来驱魔佛来逐佛……”
山林萧瑟的,那狠戾的声音被山谷空灵成悠远的回荡:“魔挡驱魔,佛挡逐佛……佛来逐佛……逐佛……佛……”
雨珊记得自己的泪在汪洋的葬礼上就流干了,可是现在怎么又流出来了,她脑袋下的用衣服填充起来的枕头,又湿透了。
……
洞里的火又要熄下去了,她悄悄坐起身,拿起火堆旁边的柴放上去。火又旺了起来,她不愿意再躺回去,便把膝盖支起来,将下巴放在膝头上,静静地注视着那火光。那个木头嗤的爆了一下,用火星落到他身下的地铺的茅草上。她静静地看着他火星,在茅草的边缘闪烁了几下,然后没了力道,渐渐地熄灭了。
她叹了口气,把那块木头木柴翻了一下,微微的烟味飘了过来,呛得她咳嗽了两声。她感觉身边的陈宾动动身子。她赶紧过去把手上的绳子捋顺了,陈宾好像不再动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拿到亮光处看了看,手腕那里已经勒出了一道红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其的刺目。
忽然,她的心嘣嘣地急跳了两下,她伸出没有被缚住的右手,碰触了一下那绳子。洞里好像很静,静得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她的右手手指开始轻轻地扣那绳结,这绳扣好像很难解,她的力气又不够大,所以没两下她的额头就冒出了汗。然后,她停下来,挥了挥扣的发疼的手指。她的手指好像碰到什么东西,她扭回头,看到一张冰冷阴森的脸。
177展示你的诚意
雨珊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指,她的手指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她猛然回头,他看到看到陈斌那张阴森恐怖的脸。
那张脸缓缓地凑过来,几乎要凑到雨珊的脸上,他的肌肉紧绷,露出脸上生硬的棱角。他的唇角紧闭,显示着他掩藏不住的怒气。他的眼眸里几乎要冒出火,和洞里的火苗辉映着,似乎在等着彼此的爆发。
雨珊轻叹一声把手放下去,又慢慢地躺回被子里。闭上眼,让眼前的一切回归暗淡。
有手蛮横的撕开她的衣衫,有脸凑到她的胸口处,有坚硬的胡须刺向她的肌肤,然后有嘴唇凑上去,摩擦了两下,张开口咬了下去,狠狠地咬了下去。那里本来就属于较为敏感的部位,任何的刺激,都要比别处强烈几倍,疼痛也是一样。雨珊就感觉自己的那块肉要被撕下来了,她忍不住弓起身子,痛苦地战抖。
陈宾抬起头,邪恶地抬起头。他的牙齿上沾上了雨珊的血,他邪恶地张嘴,好像恐怖的吸血鬼。
“想跑啊?你能解开这个扣子?你要实在想走,你可以求我,求我给你打开。不过……”
雨珊已经痛得满头是汗,满眼是泪,她根本就看不清东西,她只看到陈宾在火光下的恍恍惚惚发着光的嘴。
她感觉那嘴是会吃人的,是真的会吃人的,她摇摇头,然后再一次悲凄的闭上眼。
“学乖了?你这贱货也有学乖的时候?”陈宾的牙呲了两下。“不会tmd是装的吧!”说完了,他又低下头,把头探向雨珊胸前另一侧……
雨珊几乎是立刻就求饶起来:“不,不要……求你不要……”
陈宾的脑袋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凑了上去,含了一口。这一次倒没再咬,而是用他刚硬的胡须一下一下剐蹭。
雨珊咬着牙忍着,她感觉他现在才发现,原来男人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称成为惩罚女人的武器,就连看上去不起眼的胡须,都可以让女人痛到流泪。
“收起你的眼泪,从现在开始乖乖的做我的女人,做我的奴仆,要不然……”他的剐蹭用力。
痛得雨珊赶紧点头。
陈宾很满意。他的脑袋离开雨珊的身体,平躺到地铺上,然后用凉寒的语气命令道:“来,用你的行动展示你的诚意。”
诚意,诚意,雨珊忽然想拿起火旁边的柴反手抡过去。可是,她不敢,她敢断定,前一秒她敢拿起那棍子,下一秒陈宾就会将她踹进火里。
那一刻她是那样地恨南门希,恨他用卑劣手段,让自己无奈委身,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那一刻,她恨林志鹏,恨他的将她置身于水火的所谓的仁义,他只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需要她用她的所有精力与时间来实现,她甚至有些恨汪洋,恨他为什么护了她一半,,却那么狠心地离她而去。她更恨陈宾,恨他娶了她却不能给她正常人的人生,恨他独断专行,遇到事情的时候从不让她解释缘由。好斗善妒,小肚鸡肠、野蛮残暴……她最恨的人应该是她自己,世间的路有千万条,为什么她偏偏要这么眼瞎的选一条不能回头的不归路。
陈宾的手拽住雨珊手腕上的绳子。雨珊咬了咬牙,慢慢解开自己系棉裤的绳子,把棉裤脱掉,然后侧过身子,弯腰解开陈宾棉衣的纽扣,解开他的皮带,褪下他的衣服。然后,趴了上去……
惨淡的月光从洞**进外洞,在外洞口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光影。光影里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动物探头向里面看了两眼,看到映在洞顶的火光,和火光中闪烁的动作的人影。踟蹰了一会儿,被里面一声**惊动了,慌忙跑出洞口,又开始在泛着光的雪地上缓缓前行。
……
同样的月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照到依旧躺在床上的南倩的身上。她的长发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白天,林志鹏刚刚给她洗过头发,使她的头发显得光滑细软。她的脸比刚刚住院时要显得瘦削,她的皮肤很白,尤其是在这月光下,更是白得寡淡。病房里静悄悄的,林志鹏去楼梯口抽烟去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细长的眉毛微微的拧着,好像是有什么烦恼,紧接着,她脸上整个的五官好像都皱了一下,好像是很痛苦又好像是在努力的做着挣扎。当然也只是皱了一下,它的各部分就又慢慢的地回笼到原位,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平淡安静。
直到噔噔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出现,她的眉又开始拧起来。随着开门的声响,以及脚步踏进病房。她的眉毛又舒展开,然后他的嘴角还好像轻轻的向上弯了一下。
林志鹏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南倩,看她和原来的没什么两样,又有看了看她身上的各种管子,看了看尿袋,拿出尿盆把尿袋里的尿液倒掉,然后端着尿盆儿去厕所冲洗。他刚刚走出病房,南倩的眉头就又皱起来,并且这一次皱得很厉害,连她的眼角都跟着扯动起来。并且她的右手指尖好像也在用力,用力地想要弯起来。可是她失败了,她的手指挣扎了两下又无力地返回了原样。
不一会儿,林志鹏回来了,他伸手给南倩塞了塞被子,然后低下头,把嘴凑到南倩的耳边,说了句:“倩倩,睡个好觉,我们明天见!”然后把唇凑到南倩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南倩的病床旁边还有一张闲床,林志鹏就睡在那张床上。他脱掉鞋子和衣躺在床上,他静静的看着依然沉睡的南倩,翻了个身,盖好被子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月亮像个调皮的小女孩儿,一会儿躲进云层,一会儿露出笑脸,一会儿又像谁惹她不高兴了似的,皱巴巴的上面像是蒙了一层面纱。就在它调皮了几次再次露出笑脸,将它的光辉再次洒进那扇窗户的时候。再次洒向南倩的那张脸的时候。那张脸上多了一双张开的眼睛。
南倩的眼神还有些呆滞,她傻傻的看着窗外的月亮,像是在辨认那是什么。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很好奇,很不舍,好像连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直到她旁边的床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才转过脸,看一下旁边床上的那个平躺着的男人。
因为月光照不到男人的那张床,所以男人的样子有些模糊,只能看得见他的身上被子以及脸的轮廓,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南倩却好像看清了这张脸,这张已经有着青虚虚的胡茬儿的脸,这张脸很阳刚很帅气,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的偶像的形象。
南倩静静地注视着林志鹏,然后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悄悄的滑下来,她试着举起她的手,她发现她的手很沉,需要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稍稍的地挪动一下。她一连尝试了好几次,直到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才彻底的放弃。
不过她的头已经可以很轻松的移动了。她可以眨眼睛,她还可以吸鼻子,她甚至可以张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高兴极了,她努力的嘟着嘴:“呜……呜……呜……”
她冲着房顶呜呜呜,她冲着月亮呜呜呜,她冲着旁边的输液架呜呜呜,最后她冲着他她的林志鹏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志鹏睡觉很轻,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很轻,很弱,有点儿春天的像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又有点儿像汽车鸣笛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比布谷鸟的叫声和汽车鸣笛的声音都要好听的多。她像是一个女孩子发出的声音。虽然很生硬,但是那音调本身却很具有女孩子的妩媚,他凝神细听,好像那声音又很切近,好像就在他的旁边,好像就来自他旁边的南倩。
南倩!林志鹏像被铁锤敲打了一下,猛地坐起身,翻身下床,然后打开电灯。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他连鞋也没顾得穿,就冲到南倩的床前,弯下腰进行查看。
南倩的眼睛就闭着,她依旧像原来一样平静地躺着,就连她的表情也和原来一样,平静而冷漠。
林志鹏仔细的观察了南倩好久,在确定刚刚的声音的确来自他的幻觉之后。他颓然的坐回到自己的床上,睡意全无。
他穿上鞋子,又重新给南倩掖了掖被子,熄灭了灯,然后,轻轻地走到窗台那儿,看着悬挂在天上的那轮皎洁的明月发呆。
他记得她的母亲给他讲过一个神话故事,她说相传月亮里有一棵五百丈高的月桂树。有个叫吴刚的人,因为犯了错惹得天帝震怒,天帝罚他在月宫伐桂树,并且承诺只要他把桂树伐倒,就把他饶恕。但吴刚每砍一斧,只要把斧子抽出,树的创伤就会马上愈合,日复一日,吴刚伐桂的愿望仍未达成,因此吴刚在月宫常年伐桂,却始终砍不倒这棵树。因而月亮上总会有一片阴影。就像是白玉上的一块瘢痕。
178你醒了
远远看去,月亮上的确像是有那么一块瘢痕。
林志鹏忽然觉得自己就有点像那个神话里那个倒霉的吴刚,永远打不破命运为他设置的魔咒.一路坎坎坷坷,一路跌跌撞撞,虽不至于千疮百孔,却也是头破血流。南倩的病情就是他生命里的那株桂树,永远砍不倒,永远击不败,让他不得不永远坚持,却又不得不永远无奈。
他又想抽烟了,他伸手摸了摸衣兜里的烟盒,捻了两下。停顿了几秒钟才把里面仅有的一根烟拿了出来,叼到嘴里,并没有立即点燃。而是一下一下活动着嘴唇。
他最近有些消瘦所以看上去身形颀长。他如果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在窗前站着,映着月光就有一种几分清风霁月的味道,现在他的嘴里噙着那支香烟,虽然看上去少了那么几分温润,却又有一种肆意江山的味道。只是这种肆意被他脸上那种淡淡的忧郁掩盖住了,让他看上去有点像英雄落魄。
他的这支烟本来打算早晨提神用的,可是现在烟瘾上来了他有些难受。于是,他离开窗口,准备到病房外走廊尽头的楼梯处去吸烟。
他绕过南倩的病床,走到自己的那张床前,拿了自己叠好了放在床头的棉服,向房门走去。他推开房门,向外迈了一步,忽然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柔柔弱弱的,好像是说:“少抽点儿!”
“嗯!我知道。”他随口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了,除了护士站那里有两个小护士在轻轻交谈。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动静。他一直沿着走廊走到尽头。走到楼梯口,拿出打火机把那根叼在嘴里的香烟点着了,吧嗒地吸了一口。缭绕的烟气被他从口腔吸进去,却忘记把那烟气喷出来。原来他的注意力猛然被另一件事全部地吸引了过去。
那还存留在他体内的烟气在突围的时候把他呛了一下。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嗽完了,他又沉浸在刚刚的那件事情里,愣怔了几秒。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烟也没顾得熄灭,直接就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向病房里跑去。
他一路疾跑。可是,到了病房门口,他的脚步又匆忙地慢了下来。他好像又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推开病房门,很轻很轻,好像是害怕惊醒里面睡觉的人。
静谧的病房里月光如银,看不出什么异常,他缓缓地轻轻地向南倩的病床方向走去,他竟然不敢打开电灯,他竟然不敢放任自己的呼吸,他像是一个前去作案的小偷,惶恐地期盼地走到南倩跟前。然后他的腿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抖,他的喉咙里也有些发哽,他的心脏更是一下紧似一下地蹦蹦的乱跳,他的眼睛也有些模糊。
他的鼻头有些发酸,他轻轻的抽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的手颤巍巍的向床上的伸去,捧住她的面颊,然后哽咽着说:“你醒了!”
是的,南倩醒了,她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睁着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林志鹏,她的脸色看上去比沉睡时多了一丝灵生动,她的神情也和林鹏一样有些激动,她的声音还有些不太清晰,但是她努力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情绪:“我醒了……林子鹏……我醒了……我……我……”
林志鹏的泪几乎是在瞬间就流了下来,他颤抖地捧住南倩的脸,从头发看到眉毛、鼻子、嘴、下巴,再从下巴看到回嘴、鼻子额头,头发。他像是一个没见过女人的傻小子,仔细地小心翼翼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历经磨难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女人。这个属于他的女人。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可是他差一点就失去了这个女人。
他情不自禁地喜极而泣。他的哭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嘤嘤呜呜。他的哭声感染了南倩,南倩的泪也落下来。可是南倩还控制不住她自己的哭声,她一哭起来,声音只能上扬,并不能很好地让她的声音回落,所以她的哭声就成了一路上扬的“呜呜呜呜……”
林志鹏这才想起来,他的南倩才刚刚苏醒,还不能承受这大起大落的情绪。于是他赶紧止住了哭声,然后含着泪兴奋地跑到护士站,喊来值班的医生为南倩进行检查。
医生很高兴的告诉林志鹏,南倩的大脑已经开始恢复各种功能,只要加强锻炼,慢慢地她身体的各种机能也将慢慢的恢复。
一直盘旋在病房里的阴霾终于散去,林志鹏的生活也开始拨开云雾见月明。
南倩的病房里着实地热闹了两天,南倩苏醒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迅速的传遍了他的亲戚朋友。大家纷纷提着东西来医院里探望慰问祝贺。林志鹏也从一个不苟言笑的大男人形象化身为总喜欢絮叨的话唠。他也不怕他一贯的硬汉的形象受损,只要是一见到人,就会喋喋不休的开始介绍南倩住院的一些经历,所受的磨难,以及现在他无以言表的心情。
医院的护士调笑林志鹏,说他的样子不像是一个丈夫倒更像是一个父亲,他微笑着说努力继续努力。
当月亮再一次从那个窗户照进病房里。林志鹏已经厚着脸皮赖在南倩的病床上。南倩身上的各种管子和仪器已经撤去。这样大大的方便了林志鹏耍赖皮。他不顾南倩的已经能够表达得很清楚的抗议,把南倩的头放到自己的胳膊上,让她的脸冲着他的胸膛,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给他讲一些原来他认为那些酸得掉牙的情话。
南倩的手胳膊已经能够举起来,手指也能随意的活动。她的手轻轻的搭在林志鹏的腰上,隔着他薄薄的的毛衣,一下一下的挠他的皮肤。
林志鹏被南倩挠得心头麻痒,便把那手攥住,扯到到嘴边亲吻了一下,然后放到自己的胸前。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摩挲她的手和胳臂。
其间,他的手触到了南倩的手腕,他摸到南倩手腕处那到凸起的伤疤。他的心底又浮起一阵绞痛。好像那里还会痛,还会刺骨的痛。
他俯下身,把头探向那手里,在那伤疤处轻轻地吻了一下。再一次抱紧南倩,他轻声的在南倩的耳边呢喃道:“还痛吗?”
南倩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手腕上的刀口 ,便摇摇头,轻轻地说:“不痛了,早就不痛了。”
自从听到你对我说你喜欢我,你爱的人是我的时候,它就不痛了。它不但不痛了,它还让我感觉到很幸福,很满足。因为是它让我知道了,我爱的人他并没有不爱我,他很爱我,很爱很爱我,他对我的爱并不比我对他的爱少。
“对不起!南倩,真地对不起!我应该早早的把我对你的爱说出来的,我不该让你在经受了身体上的疼痛之后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林志鹏深深自责:“我那么愚蠢的认为,男人的爱应该深沉,应该隐晦,应该有一种庄重骄傲的姿态。我把那种姿态看得很重要,重要的超过了我对你的爱的本身。我总是在对你想要表达爱的时候,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爱你就是我屈尊降贵的样子。尽管我那样的迫切的希望和你亲近,但我还是会把自己伪装成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其实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爱你爱得都要爱疯了,我恨不得匍匐在你的脚下对你进行膜拜。恨不得像个乞丐一样的祈求你对我施舍一点爱。”
“可是我没见你膜拜和乞求呢!倒是我求你来着……”南倩声音里有淡淡的哀怨。
林志鹏心痛得不行。他赶紧把南倩抱得更紧了一些。
“所以我才说我笨嘛。你看我当时多傻,我以为,即使我乞求你我也不会得到你全部的爱,你的爱还会分给别人,你会让的让我爱的没有自尊没有尊严。所以我愚蠢地认为面子还是更重要啊,所以我选择宁可高傲地被抛弃,也不愿卑微地被拥有。我自以为是,我从没有想过舍身处地的去解读你对我的各种的表达和爱意。”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呢,自己明明很无知,却硬要伪装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明明比谁做得都差,却还总是盲目地瞎挑剔。明明自私得很,却总是道貌岸然地讲礼义廉耻。哎呦,越说越觉得我这个人差劲得很哪!”
南倩的嘴轻轻地弯可弯:“其实也还可以啦。除了脾气有点臭,和喜欢耍性子外,都还行啦!”
“真的还行吗?哪里还行?你说说看。”林志鹏很受鼓舞。
“脸皮厚得还行!说起情话还行!”
南倩被林志鹏拥着,有点轻微的热。她的心更是被一种难言的激动和温暖保卫着。她把头靠在林志鹏的胸口,紧紧地贴着。
“其实这个昏睡的时候你说的好些话我都记得我都听得见,我也都记得,尤其三个字说得真地很行!”
“三个字吗?”
“嗯……”
“还想听吗?”
“想听,想听……”
“那我现在就说给你听,说几遍呢?说一晚上行不?”
“嗯,就一晚上……”
一轮白色的月亮看着病床上的嗯两个人,可是,要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外面的微风拂过树梢……
179离开
阳面山坡上的雪渐渐地消融了,露出了灰黑色的地皮,和上面摇曳着的枯槁野草。风好像比原来更冷了,也更活泛了。它像一个多动的小孩子,总喜欢在山谷间溜达,并且放肆的地吹口哨。太阳也变得勤快,它会卖力地把空气中的雾霾赶跑,然后,坐到某个树枝的尖上,悠悠地荡秋千。它的光线看上去并不弱,其实,那也是假象。不信,有谁敢不穿棉服地出溜达一圈,不出半个小时,保准鼻涕眼泪一大堆。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日子大家都会呆在有玻璃的大房子里,接受阳光的沐浴,既温暖又惬意。
不过,好像还真有一个例外的,这是一个女人,她身材瘦小,面容枯槁,上身只穿一件单薄的绒衣,脚上穿一双黑色雨靴。正费力的攀住一个树枝,使劲往树上翻去。
她的左手腕上晃荡着一根绳子。绳子很长,是由各种各样的衣服的布条捆绑而成的。绳子一直延伸,延伸到正坐在山坡上闭目养神的陈斌宾的手上。
陈宾的身子下面是一块刚挪过来不久的大石头,倒是挺圆滑的。只是陈宾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发现这个山坡上他能牵着雨珊够到的树只就这么多了。
把这棵树的树枝折完,要想在这树枝取暖做饭,他就必须解开雨珊手上的绳子放她一个人出去,可是他知道如果他解开那束缚着雨珊的绳子,雨珊一定会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一样的跑掉。然后再也不会回来,留下他一个人真正地自生自灭。可是如果不解开,不放雨珊自己出去,别说柴了,恐怕他们那已经见底的米也扛不过两天。
这几天那个汪洋好像很老实,既没有打来电话,又没有找过来。当然更不会再贱兮兮地给他们送来粮食。
他妈的看上去不是挺有担当的吗?怎么这时候倒真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陈宾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几遍,你离开他汪洋难道就活不下去了吗?你缺他汪渣男送来的几粒米吗?你当他送米是好人好事呢,每一粒都他妈是你女人用肉换的。你他妈难道没出息地需要自己老婆的姘头养活?
笑话,虽然他身上缺了那么一块骨头,但是骨气却是不能缺的。没有汪洋,他不但要活下去他还要活得好好的。天无绝人之路就是说给他这种身临困境的人听的。
陈宾从口袋里拿出大哥大,按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里面是一个中年男人接听的。
“喂,你好这里是某某沟便利站,我们这里是一家集餐饮、住宿、出租、救援等业务于一体的……”
陈宾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们被困在摩天岭的山谷里,你们可以派人来这里营救我们吗?”
电话里的人声更加亲切。
“摩天岭山谷里?我们这个便利站就在通往摩天岭的半路上。你进山的时候应该从我们这里路过过……”
“废什么话!”陈宾更加不耐烦:“你就告诉我能不能来人接我们出去。”
“能倒是能,不过您要知道这山里下了大雪,这路已经封了好多天了。路上很危险……”
陈宾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大哥大,估计是把那边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噤了声。
“你不就是想趁机多讹点钱吗?还他妈拐弯抹角的,要多少你开个价?”反正老子也没钱。你他妈开一万和一块都一个样。
“是这样我们不是讹您,我们一直都是明码标价……”
陈宾差点把电话摔石头上:“老子要你说价格,价格,听不懂人话?”
“一个人一百,两个人一百八……这是我们最优惠的价格了,实在是没办法再……”
“好说!不过,我们需要你在一小时内赶到……”
成交。然后陈宾给那个男人报了大概的位置。就挂了电话。
他妈的,管他什么危险不危险,先出了这山再说。
雨珊从树上把仅有的几个干树枝折下来,然后捡到山洞里,又从山坡上拔了几把枯草,陈宾一直看着她忙活,也不跟她说要走的事,直到雨珊把锅坐到炉灶上准备生火做饭,他才用手中的拐杖敲打了雨珊几下,告诉她,去把有用的东西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离开?”雨珊茫然。
“哼,当然要离开,难道我们等着弹尽粮绝了,把自己困死在这儿?”
“可是,这深山老林的,你的腿这样我们怎么出去呢?”
“那不用你管,你只要乖乖地别他妈多话……”
“……”雨珊噤声。
雨珊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到身上,把锅里的水倒掉,和勺子碗筷一并地归置好,放到洞角。把被褥也都叠好了用单子包住。
她刚收拾好,就见陈宾向她招呼。她赶紧走过去。
“把你的手伸出来!”说着,陈宾从后口袋掏出一把刀子。
“伸手?做什么?”雨珊惊恐地问道。
“让你伸你就伸,费什么话。”说完,陈宾一把抓住自己手里的绳头,一用力把雨珊扯了过来。
雨珊知道自己在陈宾手里逃不掉的,干脆乖乖地把手张开,陈宾一把扯过雨珊手掌,冷冷地说了句:“闭眼……”
“啊?”雨珊更怕了,别说闭眼了,眼比什么时候瞪得都大,她需要知道陈宾的刀子落向哪里啊。
其实闭不闭眼都无所谓的,因为,陈宾也根本不等她做出决断,就已经手起刀落。她的手腕处一凉,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赶紧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手腕处已经被刮开一道口子。血正滴滴答答地从伤口处流下来。
雨珊傻眼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手腕处的血淋淋的伤。她吓得直冒冷汗。同时痛得身体不停的打颤。
“哼!”陈宾好像很是鄙夷的看了雨珊一眼,冷冷的说道:“死不了,不是动脉。”
看雨珊依然愣怔着,又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你他妈傻啊,让那血流地上?往身上脸上蹭。”
雨珊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但是她知道她必须听陈宾的。根本不用犹豫不用质疑。于是她忍着疼痛机械地麻木地把手腕上流出的血蹭到脸上、脖子上,还有胸前的衣服上。直到她的血差不多把身前都蹭严实了,陈宾才递丢给雨珊一件破衣服,让她把伤口捂住。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收拾可带的,除了那一小袋儿的大米,陈宾让雨珊在外面裹了两件衣服掖到她的棉裤里之外,其它的都留了下来。
两个人来到洞外,陈宾又和雨珊一起把大石块移到门口,将洞口堵了一半。然后,把系到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又缩短了一截,才让雨珊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沿着山坡走下去。
他们连走带爬地好半天,才上了那道山梁。他们坐在一片干草上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往山梁下滑。后来,他们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停下来,向远处张望。
幸运的是,他们看到前面灰白相间的山坡上出现了两个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年轻人一边在山坡上寻觅,一边向这边走来。
陈宾用棍子狠狠的敲了一下雨珊,雨珊会意,赶紧踮起脚,伸出胳膊向那两个人招手。有一个人看见了雨珊,赶紧招呼了自己的同伴一起向这边奔过来。这两个人年纪不大都是二十多岁,看上去身体也很强壮。
他们见到雨珊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关切的问:“姑娘,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陈宾在雨珊旁边咳了一下,敲了敲地面,声音里带着愤怒:“你说伤的重不重?你们怎么服务的,怎么到现在才来?要是耽误了我老婆抢救,我看你们拿什么赔?”
两个小伙子被训得一愣一愣的,本想发火,可是看雨珊的伤势的确也像是挺重的,不敢再耽搁,赶紧一边道歉一边就要搀着雨珊向前走。可是雨珊的手还和陈宾的的手用绳连在一起呢。这雨珊往前一走,必然的会扯动着绳子,扯动陈宾,可陈宾的腿那样根本就赶不上啊。于是陈宾怒了,他拿起手里的拐杖,冲着其中的一个小伙子的脑袋咔嚓一声就敲过去。
那小伙子疼得一缩脖子,刚想和陈宾吵,这才发现陈宾原来是个瘸子,没人搀扶他根本就走不了路。于是同情心让他不去计较刚才挨的一棍子。转回身扶着陈宾。
陈宾白了他一眼,又瞥了一下扶着雨珊的那个年轻人,又举起他的拐杖又敲了那个年轻人一下:“你tmd扶哪儿呢?你悠着点儿,那肚子里是我儿子……”
年轻人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他也没碰到这个女人的肚子啊,只是看她手腕上的衣服要掉下来了探过手去帮她扶那么一下子。
“别拿我这瘸子的儿子不当儿子,告诉你们,老子三代单传,为了生儿子老子好少费力气。谁要把我儿子碰出个三长两短,老子跟他拼命。”
雨珊用手扶了扶裤腰处的一团米,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冲着天空念叨了句:“老天爷,您现在打不打雷?您要是打雷呢您就先告诉我一声,我好躲开这雷区。”
180遭雷劈
雨珊用手抠了抠裤腰处的尖尖的米粒,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冲着天空念叨了句:“老天爷,您现在打不打雷?您要是打雷呢您就先告诉我一声,我好躲开这雷区。”
两个小伙子也是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心说,既然你老婆都怀孕了,你又是个瘸子,不在家老实呆着,这冰天雪地的你跑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
可是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个男人的脾气不太好,说不定哪句话不对付就会让他暴躁,算了,还是少惹他为好。于是两个年轻小伙子把心生的诸多疑问都咽了回去,乖乖的扶着他们两个人走路。
往前走又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了一条小路,路上停着一辆改装改装过的小型的三马车。两个人先把雨珊扶上去。接着又去扶陈宾,他们这时才发现,原来雨珊和陈宾的手上还着一根绳子,他们诧异的抬起头问道:“你们这是?”
这次陈宾倒是没给这两个人发脾气,但是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沮丧很忧虑,好像带着许多难以言语的苦衷:“唉,一言难尽哪。”
怎么个一言难尽法呢?雨珊支起耳朵,她倒要听听陈宾怎样把手上的这根绳子圆过去。
只见陈宾脸上的忧伤加重,声音也悲戚无比:“你们不知道,我的妻子有忧郁症,自打怀上我的孩子以后,她的病情开始加重,她说她感觉周围的邻居都嫉妒她,都想加害她。她说她很危险,她要躲开罪恶的人类。我们劝解她,她就寻死觅活地又是跳楼又是喝药。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带着她到山里呆了一个月。远离了人群,她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的病情竟然又加重了,非说肚里的孩子拿脚踹她,说这孩子是个白眼狼,是个忘恩负义的货。说着说着她就又开始拿手捶肚子。我阻止她,她竟然拿出刀子割了手腕,还要跳崖……我没办法才用绳子把我的手和他的捆在一起。我怕她割到动脉,不放心所以才打电话给你们求救,对不住啊!刚刚的我的脾气有点暴……”
原来如此啊,两个年轻人深表同情赶紧把陈宾扶上车子,然后载着两个人快速的向山外驶去。
雨珊抬头看了看天空,老天爷呀,你到底打不打雷打不打雷!
过午时分,这辆三马车终于把这一行几人载到了几十里外的某某救援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白胖白胖的中年***在的大门口向这里张望。
陈宾看似焦灼地拍了拍雨珊的胳臂,:“老天保佑啊!终于看到人了……”
两个年轻人把三马开进一片开阔的大院。中年人走过来,他对两个人道了声辛苦,便向三马车后面走来。
“老婆,你怎么了老婆?你可千万不能晕啊。老婆……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中年人一愣,他紧走一步来到车后,只见满脸是血的雨珊脸色苍白地斜靠在陈宾身上,她的左手被陈宾托着,有血沿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流淌。流到了三马车的车底上。
这什么情况?中年人神色一滞。赶紧转身询问那个开车的年轻人。年轻人也有些傻眼,赶紧将陈宾告诉他的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这位中年老板。
老板愣了下神,低声询问:“抑郁症?怀孕?你确定是这个女的自己割的腕?”
“我们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的,要是别的原因,估计她见到我们早就求救了。可是她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过。那个男的说她有抑郁症,我看她的确有些不正常,我们载了她一道,就没听她说过话,并且她的眼神啊,很凶的,真地像是要拼命要杀人的样子。还有她那手啊,还在那儿一个劲儿想要抠自己的肚子……”
“唔?会不会是……”
“应该不会,我看那男人也挺宠她的,我不小心碰了那女的肚子一下,那男人就开始醋了!”
“真地?”
“真地,反正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真两口子,那男的一路碰触那女的,那女的都没有反抗过……”
“唔……”
中年人又转回身,这一次,陈宾的声音更急也更亮了:“老婆……你快醒醒啊,你别晕啊!唉,老板,快快救救我老婆吧。她还怀着孩子呢?她流了这么多血,她会不会死啊?你们这里不是负责救援吗?你们这里应该有医生的啊,求求你救救她吧!我离不开她呀,她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她就是我的命啊!”
被陈宾的口袋里的尖刀抵住后腰的雨珊的嘴角抽了两下,暗骂了两声卑鄙,又很认真地“晕”过去了。其实她也的确快要晕掉了,虽然路上她的血是止住的,可是刚刚陈宾抓她的那一下,比那刀子的威力还要厉害,那血直接就把那裹住她手腕的衣服给湿透了。
陈宾看上去也的确很焦急,他的手紧紧的抓住雨珊的肩膀,抓得紧紧地,手上的青筋暴起多高。他的脸上的表情更是焦急而且暴躁。加上他还算真切的呼喊,让老板也不由地信了。
可是,他挠了挠头,因为这个季节进山游玩的人本身就少。加上近几日大雪封了山,他的在这里当医生的小舅子就请假回家了。说是明天才回来呢。可是看这女人的伤势,又是流血又是昏迷的,恐怕等不到明天了吧。
听说她还怀着孕呢。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着男人的脾气,恐怕不会善了。要是真地弄出个一尸两命或者一尸三命,他这个小站恐怕也就走到头了。
想到这儿,中年人赶紧把其中一个年轻人叫过来,嘱咐他::“小三子,你赶紧骑车把这两位送出山,送到最近的县医院。赶紧的,一定要快!”
小三子虽然不太愿意可是老板吩咐了,也由不得他了。赶紧到厨房拿了两个馒头,骑上三马把陈宾他们送去山外的县医院。
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雨珊实在是受不了了,哇哇地吐将起来。她想起来,吐到车下,被陈宾按住了,并且用眼神示意,让她就那样躺着吐,吐那儿算哪儿。雨珊只好忍住骂人的冲动,将那秽物吐到自己的身上。陈宾一直冷眼旁观着,他神色冷戾,淡漠,好像雨珊就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直到车子眼看着将要驶出山口,陈宾把衣服上的血在雨珊的嘴角又蹭了两下。才拍了几下车皮,把这个年轻人叫住了。
年轻人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停住车子,陈宾一副焦灼的样子:“年轻人,我老婆,你看我老婆她在吐呢,,她是不是快要死了……你看……她还吐血了呢?怎么办?怎么办?”
年轻人看了一眼,的确雨珊的身上一片狼藉,弄得整个车厢都是酸臭的。
“这个……”
年轻人也慌了,他忍住自己刚吞下没多久现在开始向外翻的馒头,急得直搓手:“这怎么办?我也没经过这种情况呢?要不,你们坐好了,我开快点,我们尽快去医院……”
“不,不,年轻人,我老婆这样如果再快肯定会吃不消的。再说,她的嗓子里还有秽物,如果继续颠簸,会堵住她的气管的。这样你扶我下去,这边不是有条河吗,我去河边取点水,把她嘴里的秽物洗一洗,那些东西必须从她嘴里弄出来,万一呛到肺里,她会没命的……”
年轻人很实诚,还真的把陈宾扶下了车。陈宾看上去很感激,他伸手从车上拿下他的那根棍子,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一个搪瓷缸,就要延着山坡向下滑。
忽然,他又停住了。一脸的纠结和懊丧。他举起手,他的手腕处的绳子明显而且张扬。
年轻人愣了一下,脸色继而一片羞臊,自己还不放心他们两个人在车上,自己真小人心啊,人家都什么样了,一个昏迷,一个残废,两人还像蚂蚱一样都死死栓在一条绳上。还怕他们跑了?赶紧抓住他,一脸不好意思:“对不住啊,我忘了您腿脚不方便。要不,要不我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啊,我们一路麻烦您太多啦。”陈宾看上去很比年轻人不好意思多了,哪还有在山里是的暴怒和焦虑。
年轻人从陈宾手里抢过搪瓷缸急匆匆地走下山坡,向不远处的小边走去。小溪就在山坡下的山谷里。他连跑带跳,不一刻就到了小溪边,他蹲下身,用缸底把溪面上的那层薄冰敲掉,然后把搪瓷缸探进溪水里。还没等他站起身,就听一阵三马车加油启动的声音。他这才想起,刚刚他听到陈宾急促的呼喊声,直接就下了车,根本就没有关掉油门和拔掉钥匙。他心里一惊,像个被鳄鱼惊跑的小鹿,一路狂奔啊。可是他的两条腿怎么能跑过三个轱辘啊!他怀着崩溃的心情,追了一段,实在跑不动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三马车在他的绝望与痛悔中绝尘而去。
年轻人几乎要气疯了,他抓耳挠腮地冲着这路上被三马子带起的一路风尘,骂遍了这个该死的忘恩负义的臭男人的十八代的祖宗,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现在甚至连那点让他抓狂的人和车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双手支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应该给老板汇报一下。
雨珊在三马车剧烈的颠簸中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空空的手腕处,那里的一圈深深的勒痕此刻犹如一条红色的肥胖的蚯蚓,让她想吐,想吐……
181洗耳恭听
东方的天空已经已经开始透出黎明的曙光,天上的星星已经隐没,隐约地有几丝朝露的气息穿过浅雾,弥漫在带着一丝凉意的车窗之上。
有什么鸟鸣叫着飞过前面的树梢,又有什么聚集到车窗外,歪着脑袋好奇地向车里张望。它们叽叽喳喳地忽而飞起,时而降落,时而沉寂,又时而噪聒。让这空荡的山谷竟也空前地热闹。
“累了吧,在车上总没有床上舒服。”陈宾看了看听他讲了一晚上的明显地有些困顿的肖剑。提议他到车下走走。
肖剑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云梦。把她伸出来的小脚放回被子里。然后跟着陈宾下了车。
早晨的空气倒是新鲜,只是好像比夜晚的还要寒冽,虽然没什么风,却也让人瞬间打起寒战。
陈宾锁好车门,肖剑又过去检查了一遍,在确定的确是锁好了之后,才随着陈宾沿着公路向前走去。
这一段路是东西向的,他们此刻面向东方。 眼前的天空已经是亮丽的金黄色,并且色彩越来越亮,越来越绚丽,不期然地把弥漫在天空的那层淡淡的轻雾都渲染成了缤纷的五彩颜色。
好像天空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鲜活起来。和地面上所有的萧条和枯槁相比似乎是被镶在框中的两幅图画。
陈宾和肖剑几乎同时打了个哈欠,这少有的契合统一使两个人都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相视而笑,此时的晨光正好柔和地洒到肖剑的身上。将他整个地笼罩住,在他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肖剑的皮肤本来就好,白净细腻,没有一点男孩子的油腻粗糙劲儿。现在在这光晕里更是光洁得透亮,发光。就连他脸颊处的短短的绒毛都像是被包上了一层闪亮的膜。让他更有些少年嫡仙的味道。
陈宾的眼里浮出一种羡慕的,同时夹杂着些许忧伤的光。
肖剑感觉到陈宾的异样的眸光,他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忽然,他呆呆立足,愣了两秒,然后张开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他伸出手掌使劲揉了两下自己的鼻子。他的动作看上去大开大合,没有一丝因这动作的平俗而产生羞赧。他的十指白皙细长,即使那样随便和肆意,竟也有一种豪爽出尘的味道。。
陈宾愣了一下神,然后就笑了。他因为肖剑这个看似平常却用心良苦的动作而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肖剑在告诉他,不要把别人看得那么高那么好,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有嗔有怒,有病有痛,有忧伤有烦恼,没有谁能够超凡脱俗,包括世间万物也是一样,它们都有各自的好与不好,都是平等的,没有必要妄自尊大,更没有必要妄自菲薄。
他忽然地释然了,他为自己对肖剑的、对所有事物的羡慕嫉妒包括恨,都找到了最最适当的借口,同时为自己这段日子来所有的不舍与纠结觅到了让自己心安的放下的理由。
面对这样世间仅有的俊逸绝伦且才华出众的小小少年羡慕和嫉妒最正常和最基本的反应啊。他不是个圣人,没必要免俗。
而所有的不舍都是因为他还有心,还有梦……虽然这梦马上会消失会醒,会伴随着他的消失而零落成一粒尘,但是,毕竟他还有过。
“怎么?”肖剑发现陈宾看他,便回眸与他对视。
“没怎么,只是在想你这个小人儿长大了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别说瘸了一条腿,就是两天腿都截了,雨珊也会死心踏地跟着我的……”
“大哥,”肖剑摇头:“从昨天晚上开始,你这话已经说过不下五遍了……”
“是吗?呵呵……陈宾幽幽轻叹:“”其实我在想,我在这有生之年能和你这样的人物打一次交道也算是无憾了。”
肖剑的眉头轻轻地蹙起,他的眼眸犹如光电,盯紧陈宾的眼睛,好像要从里面掘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宾竟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赶紧将目光移开看向路边的枯草。枯草上还有白霜,有些清寒。
“还是不要说这些。说说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的吧……”
“嗯,洗耳恭听……”
“那一天,我从那个年轻人那里开走了他的那辆三马车。然后,我们就在县城外面的一个旧货市场用那辆三马车换了一辆半旧的带着电打火的摩托。我带着雨珊又回到这里,回到了我们原来的家。
“不是我们胆大,而是我当时还没有安假肢,实在是行动不便也实在找不出可以让我修生养息的地方。那里好歹有我们的房子,所需要的一切家什。”
“可以理解!”肖剑点点头,眉宇间因为严肃而带上了一种郑重的神情,加之刚刚的沉思,使他有了一种内敛的成熟。
“刚开始,我依旧每天用绳子拴着雨珊她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太反抗。直到第二年清明,她哭着喊着要回他娘家给她爹娘上坟。不要忘了,我们是被绳子连在一起的,是没有办法分开的,我没办法,就骑着摩托和她一道去。他们家里早已经没人了,我们没有回她的家直接到了坟地里。一到坟前,她就趴到坟上嚎啕大哭。那哭与其说是哭还不如说是嚎,哀嚎,嚎得撕心裂肺,嚎得寸断肝肠。嚎得估计我要不是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也会被她打动的。”
“ 我从没有见过她那样伤心过,我已经死亡了那么久的恻隐之心几乎在那一刻复活了。我用那些不堪的回忆把它打压回去,我用恶毒的言辞让它一点点归于沉寂,我用我的双手把那绳子又紧了几分,我要让她彻底的断了念想,让她服输,让她认命。”
“哦?那你怎么又把她放开了呢?”
“唉!”陈宾轻叹:“我当时是真的抱着把她拴一辈子的想法,可是,后来我还是把她放开了,因为她病了,她发着高烧,而因为我们是捆绑在一起的,所以我只能守在她的旁边,看她流泪,流鼻涕,听她**听她说胡话。你不知道,那每一分钟都是难捱的煎熬,都是痛苦的惩罚。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地认意识到,就那样永远地捆着她,是个多么幼稚不现实的想法。然后,我便在保证她不会跑掉的情况下解开了束缚她手脚的绳索。”
“哦?你怎样保证她不会跑掉?恐吓?威胁?还是乞求?哀告?”肖剑调皮的眨着眼睛,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我警告她,让她不要妄图想要逃走。如果她要是逃了,我会刨了她爸妈的坟,让他们曝尸荒野……”
“然后她就乖乖的跟着你?没有试图逃跑过?她真地那么……懦弱?我相信你一定有更有效的方法,是吧!”
陈宾的喉咙被什么噎了一下。
“我,我……是的……为了震慑她,我当着她的面杀了一个人……”
陈宾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可是可能是记忆里的画面太过恐怖。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也不再看肖剑的眼睛。
“我当着她的面杀人,让她对我的所有的厌恶,不奈,仇恨都统统归为一种感受,那就是恐惧。我让她认清出此时的我已经不是什么男人,她的男人,而是真地可以吃了她的魔鬼。”
“奥?怎么回事?”
“那一次,是雨珊骑摩托车载我去山里的一个药材收购点送药。走到中途,遇到一位乞讨的老太太,老太太很……很……”
深山老林,几天不见一个人影的地方,有谁会傻傻地那里乞讨,除非她真地想饿死。肖剑仰脸看了看已经升到空中,开始散发着温热的太阳。抿了抿唇。
“不,在我面前你不用兜圈子,你就直接说你找了个老太太假扮一个乞丐和你发生争执,然后……”
陈宾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他张了好几次嘴,话却说不出口。他的眼里更是震动到惊骇,好像眼前的肖剑不再是翩翩的小公子,而是一个能够洞彻人心的怪物。
“你……你……”
“不用吃惊,我这点分析能力还是有的,我再说一句,既然我们已经都已经打算赤诚相待,希望你接下来也不要再说暗话,那样会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影响我对你的好感度!”
陈宾的脸憋得更红了,就像是做错了事被捉住的小孩子。他终于不再拐弯,满脸羞愧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我找了一位老太太,让她扮演一位可怜的乞丐。在不远的山脚下乞讨。我故意地装作看不惯她,用拐杖敲她的身体。那个老太太开口骂我。我便恼羞成怒,拿出我从不离身的那把刀子,刺进她的胸膛,让雨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人流干身体里的血。死掉了。然后我把那具“尸体”扯到树后,脱下身上的一件外套,盖到她的脸上……“
“当时,雨珊都吓傻了,她像个小孩一样蹲到地上一个劲哆嗦。我知道我的方法奏效了。不过我还不放心,我又买通那个老太太,让她弄来几块死人的腿骨,放到那棵树下,再把老人的外衣撕碎了丢在腿骨旁边。”
肖剑眼睛睁大,然后眨巴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