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时间错位添迷重
“hi,靓仔,你又来了。”
韦世乐转头,对上那位并不陌生的男子,心中一顿。不知是否运气太好,他每次扮作客人暗中调查时,都能在此遇到他,然而,昨夜标明警察身份的整组出击,却成功地避开了他的在场。
介于他依旧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韦世乐决定按照原计划行动,戏继续演,答案继续追寻。
他挤出一副友好的笑容,招呼道:“对啊,你也在,真巧。”
对方并无惊喜,淡然地说:“不是巧,我本来就是这里的常客。”
俗语有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所以,常客能避开警方的查场,才是真的巧。
男子自然不知他的心思,好奇地问:“你又来找阿meg吗?他已经被抓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韦世乐沉沉地叹息,轻轻地回答:“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今天才来的。不是找阿meg,我来找陈文新新哥的,你认识他吗?”
男子在听到他的话语时忍俊不禁,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冷笑话。“挺会见风使舵的嘛,怎么,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
韦世乐挤出无辜的眼神,佯装天真地说:“不是转移目标,我对阿meg是认真的。”他左右扫射一圈周围人群,而后压低了声线,靠近男子身前,细声道:“我听说,出卖阿meg的人就是新哥,不知道,你有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男子把头扬起,笑意愈发张狂:“所以,靓仔,你今天是来找陈文新报仇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笑着摇头,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染了笑意:“陈文新是社团的老成员了,只可惜他不太会做人,为人太嚣张,常常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所以一直没机会上位。跟阿meg被晨哥派来当瞳姐的左膀右臂不同,他的确是处在一个比较低的位置,所以要说他出卖阿meg,让阿meg被条子抓了,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我觉得他没必要,因为他有自己的找钱渠道,不必掺和进这些事情里。而且,如果他是因为嫉妒阿meg所以出卖他,照例说阿meg被抓以后他就应该积极表现,争取取代阿meg的位置。可是,他没有这么做,甚至因为前两天还在背后骂瞳姐,被大家集体排斥了呢。”
“前两天?你确定?”程小雨张大的口,组成一个夸张的o形。
“闺蜜小姐你也在。”男子终于发现了“第三者”的存在,不免直起腰背。“小美人,我当然确定。你有所不知,陈文新虽然看不惯瞳姐,对星野调酒师的手艺却很喜欢,所以两天前他到这里来买醉求欢,深夜才走,好多人都看着呢。”
这样劲爆的消息,显然再次刷新了程小雨的认知。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一周,然而,他却在两天前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实在太不符合逻辑。
难道,这当中有所误会?
韦世乐抿嘴巧笑,一言不发地拉走了她。恐怕,不是误会这么简单。
夜色如水,风里流霜,**在气候上竟然成功入冬了。
a team办公室灯火通明,与屋外的漆黑清泠相比,顿显温暖不少。
“头儿,有料到!”何礼贤跨进大门时,发现了气色不佳的程小雨。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与韦世乐两人相对而坐,不知坐了多久,实在有些……寂寞。
他信心满满,相信自己带回的消息,也许能令他们精神一震,所以便口齿伶俐地汇报起来:“惊天大料,陈文新在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还在公共场合出现过,有好几个人都证实了。”
岂料,他的情绪激昂,只换来了韦世乐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哦”。
“就这样哦一声就完了啊。”
满心积极顿时如遭遇当头棒喝,化成了满心抑郁。
“别这样。”程小雨抬头看他一眼,解释道,“我和happy sir早就查到了,陈文新在两天前去星野迪厅喝野酒,很多人都对他有印象。”
两个小分队的调查结果,一致地指向了同一个事实:尸检报告与证人口供相悖了。
要买通所有人给彼此毫无矛盾的虚假口供,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才平静了没几日的警署,又一次刮过阵阵阴风。
卢天恒走向办公桌,心情不似何礼贤那般低沉。他润了润嗓子,思索着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何礼贤小小地嚅嗫一声“祥瑞御免”,而后颇为正经地回应道:“会不会跟上一个案子类似,凶手动用了全息成像技术。”
韦世乐摇摇头,即可否定了他的猜测:“全息成像技术的人影,虽然是三维立体的,看起来逼真,但却不可触碰。陈文新能在吧台前完成出钱买酒的动作,还能说出骂人的语句,显然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人,而不是虚幻的影像。”
“难道,真的跟柏翘发现的蛊毒有什么联系?”程小雨敲打着下巴思索。
“蛊毒蛊毒蛊毒……”何礼贤无限循环地重复着那个词,竟带了一点点兴奋,终于被卢天恒的一个爆栗敲得清脆的一声响:“去!”
何礼贤双臂抱着双肩,毛骨悚然地说:“难道,其他人看到的那个~~~是死者的鬼魂?”
程小雨一副被彻底打倒的模样:“拜托何大探员,你不要每次一遇到暂时无法解释的现象就联想到怪异的不科学旁门左道。上次是诅咒和神灵的惩罚,这次又是蛊毒。你真的是和我们一样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吗?不说我还以为你生活在六十年代。”
“六十年代?”
她无心的一句比喻,引来了卢天恒的奇思妙想:“难道死者穿越了?还是说,我们穿越了?”
有穿越倾向的不仅仅是a team的组员,还有,他们正在追查的另一位目标人物。
当太阳从方升起、重案a组的队员们刷卡签到完毕的时分,办公室里有一人,忍不住郁悒难平。
原来,他到底是太过武断了。
钟立文在发现这个真相实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卜瑶莲真的失踪了。
不同于唐月推断的死亡时间、超过半月有余的光阴,她真正失踪,大约在六天多以前。
近乎午餐的时刻,重案a组办公室的玻璃窗被敲响,钟立文和许文诗回归了。
“happy sir,我想,我上次错怪了月。”
“什么?”
不仅韦世乐,所有办公桌前的组员都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耷拉着脑袋,仿佛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两秒之后又恢复了情绪,叹息着解释道:“卜瑶莲……卜瑶莲她真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自从她楼下的管理员阿姨提到她失踪以后,我们没有问到其他人再见到过她。”
坐下的片刻,卢天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给他鼓励和安慰。
他凝眸相向,为他的安慰而窝心,却为调查结果而槽心。
见他没有再多言的意味,许文诗发话补充说:“我们去出入境处查过,没有她的出境记录;我们问过她搬到城区后才认识的寥寥无几的朋友,他们都没有她的下落;打给她的手机,永远处于留言信箱状态,她也没有回过围村……现在,我们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络上她。”
程小雨联想起第三位死者陈文新的状况,脑中滑过一股飘忽的猜想。“这么巧?”她风马牛不相及地开口,突然意识到大概没有人明白她想说什么,于是改口道,“小诗,把卜瑶莲的电话给我,我来播。”
“人都下落不明,怎么可能拿到她的电话?”
何礼贤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开玩笑,然而,这个笑话太无聊。
是一个古旧而老套的梗。据说,两位聊天的朋友,一位想问另一位要电话号码,于是问,能不能告诉我你家的电话是多少,另一位回答:我家只有一部电话;提问的急了,改口道:我是想问,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另一位说:抱歉不能,自家要用。
思绪全扑在案件中的程小雨,大约五秒钟之后才意识到他借用的“典故”,撇撇嘴,颤抖着发音开口:“好冷啊。”
对话的中心许文诗完全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内容,只是从手机备忘录里调出了一串号码,递到好姐妹面前。
程小雨随即播下电话,并开启了免提键。没有想象中的“嘟嘟”声,她听到了一个动听的女性声线:“啊喂,请问有什么事?”
线路接通了?
整组人都被扩音器里的声音吸引了目光,除了许文诗和钟立文。他们默契地生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双双扫射到开口对话的程小雨身上。
“请问是卜瑶莲女士吗?这里是西九龙重案组,我们在调查一起凶杀……”
“哈,其实这是电话留言,我现在不在,有什么事请留言,我会很快回复你的。”
这个句子有如尖刀利剑,毫不留情地切断了重案组小警长沟通的话语。
电话果然转去了留言信箱。然而,没有尝试过的人,谁会知道,开头那亲切问话的语声,其实只是提前设置好的录音。
那段提示音,阳光又鬼马,也许能成为卜瑶莲周围的人沉闷生活中的调节剂,却给了a team所有探员一记当头棒喝。
韦世乐冥思片刻,向刚进屋的两人问道:“立文,阿诗,你们俩查到她的手机是什么型号的吗?”
两位探员琢磨不透他的意图,难道,根据手机型号,也能确定卜瑶莲是否死者吗?
八十七、目标失踪断丝线
饶是疑惑满怀,许文诗仍旧在脑海里开启了搜索模式。她约略皱起鼻尖眉头,瞳子向右略微偏斜,迟疑着道:“卜瑶莲的手机型号……这不是调查的重点,所以我们也没有专门注意过这个问题……但是,据认识她的人无意中透露,她的手机用的应该是smarttone通讯公司的合约机。我们可以打电话问问smarttone公司,她当时签的是哪一款。”
钟立文在第一时间将女友的建议付诸实践。
线路接通时分,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他,安静地聆听他与电讯公司通话的全过程,期待可以得到有效的结果。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你。”
挂上电话,他嘴皮翻得飞快:“问到了,是三星galaxy note5,64g版本。”
“nice.”
韦世乐脸上挂着美好的笑容,掏出自己的iphone手机,利用屋里的无线电信号定位了一下所处地点,准确无误。他按下关机键、取下后盖,拔出了sim,再次测试,依旧能显示位置信息。
所有队员皆投去不解的目光。工作时间玩手机,贪玩事小,耽误侦破案件进程事大。不过,他们都没有出言评论或者询问,因为这不符合他们印象中、这位高级督察素来的个性。
当然,韦世乐自会颇有兴致地解释:“由于北斗卫星导航系统的逐渐建设成熟,即使关机和拔除sim卡,只要电池还在,就能定位手机地址。每一台售出的手机都有一个唯一识别码,根据识别码,运营商就能查到这台手机现在的位置了,时间误差应该小于5秒。so,立文你联系一下运营商,定位一下卜瑶莲手机目前的地址。”
“哈?”钟立文向前伸出脖子,大大的问号写在脸上,“happy sir,北斗卫星系统还有这个功能?那上次何年希的案子,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们用这一招?”
“卫星定位系统一般只能定位地面,在空中无法定位。此外,何年希的手机是老款,不支持北斗系统。2013年中发行的三星galaxy note3成为首款使用北斗卫星定位系统的数码手机。所以,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卜瑶莲的合约机型号帮助了我们。”
“yes, sir.”
查询手机定位需要时间。而填补时间空白的,是进行下一个议题。
“everybody,i’m back.”
李柏翘踏声而至,步履轻快。
这是查到了有用信息的标志。深谙他习惯的钟立文,竟然主动拊掌启齿:“欢迎欢迎。”
虽然好兄弟全无笑容,但能有这样的举措,至少也是对他奔波劳碌、风餐露宿的一点小安慰。
果然,他等不及奔跨至办公桌前便已开口:“我查到一些东西,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他的出现让组员们有了新的细节可以讨论,不至于在等待卜瑶莲手机定位结果的过程中,荒废了光阴。
拉开椅子落座的动作一气呵成。李柏翘单手托着的t.pad里,装了一些刚拍摄的照片。
“为了方便看图,我已经发到群里了。”
在众人接收图片的时刻,他放下平板电脑,伸手取了专属杯子,走到饮水机前装满了纯净水。一口清凉落腹,他这才描述说:“最初我只是想根据happy sir前天的提示,查查看卜瑶莲是不是有new balance的运动鞋而已,但是,我在新百伦官网和专柜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死者身上穿的那一款,最后,被我发现了玄机……”
此处应有悬疑背景音效,配上组员们好奇满满的神色,以便充分渲染气氛。
然而,李柏翘刻意停顿了好几秒,却什么也没有等来。
没有人问他是什么玄机,没有人为他配背景音乐,甚至没有人露出万分期待的表情。
他心中有小小失望,自发地开启了续讲功能:“死者身上穿的那款,根本不是新百伦品牌,而是山寨牌子,叫做纽拜伦,英文名是new balun,正面logo是大大的n,而侧边小logo才是nb。”
“这与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何礼贤想要追求的,一直是效率和直接目的。
“当然有关系了。”李柏翘的答案不负他所望,“新百伦怎么说也是小名牌了,专柜的鞋子,虽然卖出去的可能很多,但是每一双鞋都有专门的编号,可以查询,但是山寨牌子就查不到了。”
韦世乐对他的答案一真好笑,原来渲染足了氛围,解释够了词句,最终目的只是想说,从他侦查的这条线,无法确定卜瑶莲是否为第一位死者罢了。
相处了一些时光的上司也可能想错。他不是为没有进展而推脱,也不是为结果不明找借口,而是在推动线索的延伸。
“我想过,卜瑶莲生长在围村,不认识品牌其实很正常,又或者她知道新百伦这个牌子,却不懂辨认所以认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后来我专程去了她们村,问到一件令人惊讶的事。卜瑶莲对品牌没有执着,但是关于鞋子,她的爸爸生前就穿这个山寨品牌的。”
他的调查结果令组员们眼前一亮。倘若,女儿的习惯受父亲影响,也开始穿这个品牌的鞋,那么,一切答案就会水落石出。
可惜,他接下来的话语,却浇灭了星星之火的希望。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想了解多一些他们父女之间的事,问到是否她受爸爸影响也会买这个牌子的时候,村民们总是讳莫如深。现在,我的警察身份已经暴露,没办法继续追查了。”
任务被抛到了其他人手里。
韦世乐并没有立即决定接下来的实施者,手机营运商的回执电话已经到来。
程小雨眼疾手快地接起,嗯啊一阵,挂机后是长长的失落。
人们常常把一件杳无音信的事比作“石沉大海”,而现在,线索真的石沉大海了。
卜瑶莲手机定位的地址,东京114.17度,北纬22.3度,刚好在油尖旺区和湾仔区陆地中间的狭长海域中,两地相比之下距湾仔区更近,离过海隧道的位置不算特别远。
“也许,她真的已经遭遇不测,否则,手机不会被扔到海里。”
如果说程小雨的结论还存在着不确定性,李柏翘带回的另一个消息则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实了。
“对了,我还在卜瑶莲的出租屋里得到了一些意外收获。”
新一辑照片被传到whatsapp群中。
无需解说,组员们已经明白他要传递的信息。照片里,是一张合影的翻拍图,图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卜瑶莲,另一个竟是林帛。
她们俩认识?
李柏翘的新发现,似乎将案情的侦破进程向前推移了一些。
他颇为得意于自己的细致,神色欣然地说:“虽然只是被放在角落里的一张相片,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韦世乐面上漾起虚晃的笑,顺着他的意愿搭话:“既然你这么棒,一定不介意去中文大学走一趟,问问林帛关于卜瑶莲的情况了。”
欣然的神色变作了郁悒:“happy sir,你太会找重点了,不能每次都榨干劳动人民的剩余价值啊。还有他们呢。”
“能者多劳。”
韦世乐平静地说完,便抄起双臂,满意地欣赏起他淡淡地忧伤的表现。
李柏翘的心情,从阳光四射的晴日,堕入乌云满布的阴天,密密层层的阴云盖顶,似乎不时便会有大雨滂沱而下。
“好吧,我能理解为这是头儿你器重我吗?”
韦世乐故意静默了一会儿,在其余同僚各色的神情里,迅速地分配起任务:“因为围村你不能再去了,立文和阿诗要代替你去。”他转了身子,面向提到的两位组员:“你们俩注意方式,争取问到卜瑶莲和她爸爸生前有什么问题。”
接收到两人的点头后,他满意地挪动了小小角度:“gordon和炒粉去问问陈文新的人际关系和他挣钱的渠道。这个人在社团一直没能上位,但是感觉混的却不错,一定有一个不小的故事可以发掘。另外,寻查一下跟他交好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是踝关节打过钢钉的。”
“yes,sir.”
“小橙子和我跟柏翘一起去中文大学,我跟kings比较熟,有的事问起来要方便得多。”
他口中的kings,自然是物理系教授景博,kinsley king。
程小雨毫无疑义,笑着说了一声:“好啊,这次终于不用扮酒客了,还可以去看大帅哥。”
然后她的眼前就出现了韦世乐放大的头颅:“整组这么多帅哥摆在你的眼前,你竟然要去看别人?”
何礼贤对他的措辞甚为不满,嚅嗫着说:“明明想标榜自己,还故意拉我们下水。是个人都知道,立文是阿诗看的,柏翘是doc. tong看的,lo sir是范医生看的。”
而何礼贤自己,大概也许或者是顾夏晨看的?
韦世乐自动忽略了他的微小声音,右手一挥,气势恢宏地下令道:“全体都有,出发!”
所有人同时步出了办公室大门,没有相互道别,只有共同奋进。
八十八、造访校园见学子
中文大学物理系实验室忙碌如常,韦世乐三人到达时,紧张的试验持续进行。
长发女学子信步款款而来,适时地止步在宽阔的屋子门口。她的眼色有些怯懦、动作有些无章,差点就撞歪了墙上写有“labphysics department,director: pro. kingsley king(物理系试验室,负责人:景博教授)”的标牌。
“亲爱的景老师……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请教您。”
探向室内的头,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不难看出,这是一位尊师重道而略带拘束的学生。
景博将身子裹在厚厚的白大褂下面,瘪起唇线跨出门口,温和地柔声细语,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事就说吧。别拘谨。”
腼腆女学生话语有些断断续续:“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讨论的那个课题……密室自燃案……有新发现了!果然,你提示得不错,所有自燃的房间里所用的墙壁涂料,二甲苯和醚类的含量都很高。景老师,您学识广阔,对我们的指导一针见血,的确令我这种学生叹为观止。”
这个兴奋难抑的女生,夸赞导师的语气太过刻意,感情却是热烈而真挚的。
韦世乐向身侧的李柏翘抛出一个“你懂”的眼神,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她正是他们要找的林帛。
仔细一看,林帛与卜瑶莲长得还真有些相似,瓜子脸,双眼皮,高鼻梁。最大的差别,大概是嘴唇和面部线条。卜瑶莲面部线条比较柔和,唇线也比较直,林帛的唇线则显得更有凹凸感,硬朗的面部线条衬得鼻梁更显挺立。
大型实验仪器还在规则地转动,看起来,试验的任务并不轻松。
景博以眼角余光发现了三位访客的存在。他点头示意,思维却翻飞在刚才学生的话语里。
“很好。”他简洁地向林帛应罢,转头对里间的试验员吩咐,“二甲苯增加到22%,醚类增加至5%,其他不变,试爆。”
自由基的产生不是突变,而是连续进发的过程。他抬头看了看压力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推进着,于是安然地离开,挪向客人身边。
“pro. king,你好,久仰大名。”
“pro. king,又来麻烦你了。”
程小雨与李柏翘相继出声寒暄,拉近了主客之间的距离。唯有与实验室主持人最熟的那个,一言不发。
景博分别向两位警员点头示好,目光最终落到了老同学身上。
“乐仔,你们找我有事?”
韦世乐牛头不对马嘴地对答如流:“这是我的team member,程小雨沙展,也是我的gf;那个是李柏翘督察,得力干将一名,你们已经见过了。”
景博挂上和睦的笑意,文质彬彬地招呼:“程小姐,李督察,幸会。”
后缀的差别,显示出感情的亲疏。
“其实不太有幸。”面对旧识,韦世乐的语句毫不委婉掩饰。
景博很快读懂了他的内涵:他们来自重案组,现在是工作时间,自然是为了案件而来。不过,校园里近来没有惨剧发生,他应该照旧扮演解答案件中某些疑难的角色。尤其,是与自然科学相关的疑难。
所以,他并不沉郁,伸手向前道:“我们去办公室里说。”
韦世乐婉言谢绝,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们是来找你这位学生,林帛小姐的。我们最近调查的一宗案件里,有一位死者的身份还不是太确定,我们怀疑林小姐与死者认识,所以过来向她咨询一些关于死者的情况。”
林帛原本兴奋的面容,在他话音升起后然变色,睁大的眼睛,仿佛遭到了一顿强烈的爆头创击。
“死者?!”
她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产生了幻听。
惊讶的表情持续了大约五秒才散去。韦世乐看在眼里,为她留足了平息情绪的时间。
林帛抚摸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恍惚着嗓音问:“阿sir,是谁……你们怀疑谁……过世了?”
“卜瑶莲。”
简洁的回答,仿佛把她带入了万丈深渊。她向后踉跄两步,缓慢地摇了摇头,面上浮现出一种哀婉的沉痛。那种痛,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突然,她爆发出一阵失神的笑声,那样苍白而惨烈的状态,就好像,一个好端端的人,顷刻间变成了精神病患者。
“哈哈哈哈哈……阿sir,你们一定弄错了……瑶瑶,怎么会……突然死去……我前几天还看到她……”
儒雅的教授十分体谅学生因遇到意外而难过的心情,体贴地说:“这样吧,你们还是去我办公室,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慢慢谈。”
韦世乐点点头,以眼色示意李柏翘接下聊天重担。
李柏翘应了吩咐,随卜瑶莲一起向景博的私人办公室走去。
待他们消失在走廊的转角,韦世乐这才回转了身子,对景博说:“柏翘一个人应付得来。想起来,我还从来没转过你的试验室,不知道你这位老同学肯不肯赏脸,带我和我身边这位佳人参观一下你的地盘。”
景博转了眼色,不露声色地用余光看一眼实验室里的状况。宽大的玻璃窗里,蕴含着无数物理系学生的心血,各种机械的显示数字有条不紊地闪烁明灭,没有任何一台出现意外。
他对此很是放心,于是应允了韦世乐的提议,伸手做一个引路的姿势,直言不讳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在水之间也。”
韦世乐毫不掩藏自己的小心思:“我想问问你一些林帛的情况。”
“我猜就是这样。”
跨步之前,实验室里飘出一阵欢呼:“pro. king,试爆成功了!”
景博心情舒畅地道一句:“good job!”继而干脆地吩咐道:“今晚的seminar先取消,孟晓颖,你下去跟他们说,本周先致力于这个课题正在进行的研究,晚点我再跟大家讨论下一步应对措施。”
“收到,pro. king!”
那位叫孟晓颖的学生迈着异常轻快的步子跨出了实验室。
向前数十步,是授课用的热力学实验室。这个时间没有安排课程,室内除了实验仪器,空空如也。
无人问津的实验室,正好为三人提供了谈话空间。韦世乐斜倚着白色木纹表面的实验台,无需减弱惯常的分贝:“我刚才看林帛十个指甲尖都有些发黑,难道她是个烟袋子?”
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不,我们这个专业,经常跟电磁和各种药品打交道,手指甲被染黑是很正常的事。林同学入校的时间还比较短,不过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抽烟。当然这一点如果要进一步肯定,你们可以去问问她的室友。”
程小雨适时地插嘴:“谁?在哪里?”
景博如实应答:“就是刚才你们都看到那位孟晓颖。”
一对小情侣相互以余光交会,彼此皆明白了下一步的访问对象。
心有灵犀,一点即通。
收起计划,眼前的话题还要继续。韦世乐不愧为高级督察,目光和关注点都与身侧的小警花有所差别:“kings,你刚才说林帛入校时间比较短,她是大一新生吗?”
景博轻摇了头:“不,她今年大三了,是我们学校和北京大学联合培养的学生,这个学期才来我们系里报到的。据说她在那边一直很勤奋,第一学年还拿到了国家励志奖学金和专项奖学金,所以才有了联合培养的资格。但是,可能因为两个学校设置课程和学习内容有差异的原因,她的知识跟我们有少少脱节。不过她很努力地补课,勤学好问,人际关系网络很快就建立起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交换生,在原来的学校成绩一定不错。”程小雨大声感叹,轻声问话,“pro. king,刚才我们看到,她的比较内向对吧?”
景博笑着说:“她性格的确偏内敛,不过是实验室的老好人,别人请求协助实验,她要是有空总会爽快答应,成为了实验室同学们中的香饽饽。”
内向与内敛,一字之差,感官却有着千里之别。
作为一位导师,景博总是善于发现学生的优点,然后加以引导、发挥,向最优秀的方向培育。
曾有孩子说,不喜欢把老师比作园丁,因为,无论他们多么勤劳,玫瑰也是不会变成百合的。
然而,景博却乐意做园丁。玫瑰之所以成为玫瑰,是由基因决定的,不是由园丁可操控的。然而,他们却能根据植物的特点,将它们栽培成最美丽的模样。
一棵玫瑰,可以成为切花,一枝独放,也可以成为灌丛,万花齐绽于一株之上。
一株小叶榕,可以成为桩头盆景,点缀庭院,也可以成为行道树,整齐如一于道路两侧。
一枝菊花,可以成为独本菊,独傲枝头,也可以成为大立菊,孔雀开屏般错落于主干四周。
同样,一位警察,可以在明光下智探真相、巧解奇案,将正义彰显,也可以在黑暗处勇闯龙潭、妙脱险关,终惩恶扬善。
韦世乐作为team leader,也扮演着人生园丁的角色,也正努力为每位队员制定最佳行动方案。
希望,在他的指导下,每一位仔仔女女俱能在春蚕到死、蜡炬成灰之前,同达彼岸。
八十九、问取村民与林帛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村。乡野里的一切好像被一种信笔而来、闲情偶寄的山水画所依托,用蘸满湿润颜料的画笔一勾,一幅淡彩霍然纸上。人在其中,仿佛已经被浸染上一层清晨的朝露,舒然而神清气爽。
**一共有十几座围村,虽然每一个的大格局都相似,祠堂和学校成为人群的中心,村屋围绕着这两类建筑,发散型地站定在各自的位置上;然而,每一个村子又有着不同的细节排列。
衙前围村处于黄大仙区东南角,祠堂与学校仅一墙相隔,学校门前的小道对面,一座天后庙泰然挺立。
卜瑶莲的故居就在天后庙往东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是一座独栋砖砌小楼,楼下三间房,带洗手间和厨房,楼上只有一间杂货屋。与周围鳞次栉比的三层四层小洋楼相比,这里显得孤单冷清,由于主人家离去了一段时日,被村里长老乡绅们用作了暂时堆放集体物资的仓库。
一棵古老的黄葛榕生长在门前的院子里,粗壮的主干,大约三个成年人的手臂才能围合。钟立文和许文诗到来的时候,一群刚嬉戏玩耍完毕的孩童向各处散开,垂髫总角,言笑晏晏,欢乐的咿呀稚音回荡在空中,竟带出了一种久违的暖意。
两人行至榕树下,附近三三两两的村民正忙碌在自己的工作里。钟立文环顾四周,看这境况,想要打听卜家旧事应该不难。然而,他并没有立即向旁人询问,而是开启了演艺大业。,携着许文诗靠近了那座两层楼的小居所,随手扣响了门环。
“卜瑶莲,在吗?开一下门。”
结果在预料之中,自然是无人响应的。
他没有停止发挥演技,而是更加入戏三分,敲打房门的动作也逐渐地重了许多。“开门啊,开门啊!”
眼前仿佛走来了《情深深雨蒙蒙》里,雪姨在傅文佩屋子前,拼命拍打着木门高喊“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开门啊”的景象。
许文诗对这种清奇的画风感到有些汗颜。她扶额冷静,而后捋了捋额边碎发,思索着应该怎样配合他。
很快,便有有好心的村民上前,解释着这里早已人去楼空的现状:“先生,你找小莲吗?她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她去哪里了?我们怎样可以找到她?”
钟立文转身的瞬间,不远处一位青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畏畏缩缩地躲到了身侧的中年妇女背后。他想让自己的动作尽量看起来自然且不露声色一点,效果却截然相反,成功地吸引了两位警员的目光。
他们相互交换了眼神,双双来到青年面前。
“文……文哥……你……你不会是来收数(讨债)的吧?”
哆哆嗦嗦的语气,充分昭示了青年内心的恐慌。他称呼钟立文的话语,却带来了或许有用信息。
要债?这样奇怪的内容,和他的表现一样,都令两人好奇。
“你认得我?”
钟立文本是神色平和,在青年眼里,却幻化成了慑人的气势。他点点头,稍稍克服了一点恐惧,顺了顺气息答道:“你……你以前是进兴社孝哥的手下……现在……我不知道你跟哪位大哥……”
钟立文挑挑眉,意外于他认出了他,却有些好笑于他的认识还停留在三年多以前。
诗中有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钟立文第一次发现,随处可见认识自己的人,这样的情节也不总是坏事,不总是卧底身份被发现的悲惨。有时候,偶然被识破某个身份,也能幸运地为自己的行动提供便利,像眼下这样。
周围几乎每一位村民,都对两位便衣探员投来异样的目光,仿佛见到了凶神恶煞的宿敌。
片刻之间,几位年长的老乡犹如惊弓之鸟,纷纷作鸟兽散。
他们,是去抄家伙准备群殴了,还是去报警了?
如果,他们的报警电话直接连通给同僚了,他们会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复?
匆匆收回散漫的思绪,钟立文并不打算提前为没有发生的事忧愁。他从小幅度的猜测前止步,并不打算向误会的源头面前唯一没有逃走的这位青解释,反而将错就粗地问:“所以,卜瑶莲到底去了哪里?我们找她。”
避开了自己身份的话题,他既不撒谎,也不点名实情。
青年把头摇成震动状态,连声说道:“我们都不知道。卜老头死了以后小莲就离开了我们村子,她没告诉任何人要去哪里。但是,小莲她……应该不会欠你们债吧?如果是卜老头欠下的债务,他人都死了,也……没道理……找小莲还吧?”
一小段话的时间里,他面上的表情已经有了多端变化。数次停顿的语气,时而睁大又收小的眼眸,皆显露出内心的不安。
钟立文虽然已把表情娴熟地调到了古惑仔的标准频道,但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杀伤力。他持续面瘫,扶额和埋头已然不能尽情表达此刻内心的强烈情感,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感到喜悦还是忧愁。
他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你不用怕,你又没欠我们的,文哥和诗姐不会为难你。你也不必替卜瑶莲隐瞒,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地点,我们酌情处理,不为难她。”
青年吓得两腿发软,声音细了下去:“文……文哥……诗……诗姐,我……不敢骗你们,这里是小莲噩梦的地狱,她怎么会还留在这里……卜老头一死,她就迫不及待地逃走了……可能是怕被别人抓到要债吧,她真的没有……告诉我们她落脚地点。”
许文诗对他的话产生了极大兴趣,追问道:“为什么你会说这里是她的噩梦地?难道不在这里,就不用还债了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不会愿意……在这里……多待一秒。”
而后,青年在惶恐不安的情绪中,开启了漫长的讲述,倾吐着关于卜瑶莲的往事。
城市的另一边,林帛也正用忧伤惆怅未定的语气,为李柏翘娓娓道来她认识的卜瑶莲,她们交往的岁月,难忘而与众不同。
她最初一口咬定认识的那位女生不可能突然暴毙,然而,在尝试了许多方法也终于无法联系到卜瑶莲的时候,她终于开始惴惴不安。
恐惧的情绪,引得她浑身发抖、几乎涕下,碍于有警务人员的在场,只得强烈地抑制住悲痛的情绪,转化为低低的抽泣。
她的讲述初时很慢、很轻,像踩在棉花上,没有重心,绵绵不定;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她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声音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细腻,敏感,坚韧,乐观。这是林帛对卜瑶莲的最大印象。那位与她有着相似容貌的女孩子,在还未到学龄的年纪里,就能够很快适应生活中的变故,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平复受到惊吓的心灵,为自己和同伴带来生存的希望。
“她说过,生命的意义不止在于生存,还在于使生存。我想,如果她家境好一些,肯定会原意参加各种献爱心的团体,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人吧。”
“像你这样吗?”
李柏翘的一声反问,引发了讲故事女生的浑身一震。她怔楞了短暂的片刻,两颊沾染上一抹羞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这个都不算什么,只是在学校参加过一些爱心社团,算是举手之劳的事。像她生在一个比较贫寒的家庭却能懂得善待他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很难得的事。我想,如果她有好的条件,一定原意施以援手,帮助更多的人。”
也许有时候,能成为朋友的,并不一定都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和生活质量,而是源于某些相似的美好品性。
李柏翘点点头,将她的小表情一丝不差地印在脑海里,又用只言片字简要记录在备忘录里,而后评论说:“看来,你和她意气相投。”
林帛猛然抬头,耀眼着目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她用近古时期酒馆茶坊里弹唱艺人的语气,继续启唇道:“阿sir,你不用惊讶为什么我会和她成为朋友。朋友是讲心不是讲金的。我这几年在**交的朋友不多,能和她遇到是我们的缘分,能和她做朋友也是我们的福气。我想,就算我们身份对调,她也一定愿意和我做朋友吧。其实,世上所有的意气相投,都因为同病相怜。虽然永远不可能有感同身受这种事,但是,起码可以悲喜想通。”
她的叙述突然中断,仿佛驻店的艺人,突然在吟唱的**中戛然停止,四弦一声如裂帛,罢如江海凝清光。
李柏翘坚持住神经聆听,却发现没了下文。他想象不到,是什么原因,让两位南辕北辙的人,可以有同样的感受。不过,这些都不是案件的重点,而他,大概已经来到调查询问的了关键点。
于是,他耐着性子,再次发问:“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实验室发生意外那天。我从校医院直接被送回家养病,是她来接的我。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年轻的督察不遗巨细地追问:“你的家人没有来接你吗?”
林帛面色苍白地低声婉转道:“我祖父母都过世很多年了,爸爸妈妈也都在国外。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考上北京大学,他们疼爱我,所以放任我这么做了。”
李柏翘简单地“嗯”一声,又问:“那卜瑶莲来接你是什么时候?”
“上周三。”
算一算日子,据今已有八天,在a team已知的卜瑶莲失踪时间以前。
本希望她可以提供更多卜瑶莲遇害前消息的见习督察,顿时将满心期冀倾钵而出,散了一地。
我国唐代灰姑娘叶限的故事
第90章中提过一句的叶限姑娘的故事,她的故事比格林童话早了一千多年,也被认为是灰姑娘的原型之一。
作者:段成式
《酉阳杂俎》中《叶限》原文
南人相传,秦汉前有洞主吴氏,土人呼为“吴洞”。娶两妻,一妻卒,有女名叶限,少慧,善淘金,父爱之。末岁,父卒,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时尝得一鳞,二寸余,鳍金目,遂潜养于盆水。日日长,易数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辄沉以食之。女至池,鱼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复出。
其母知之,每伺之,鱼未尝见也。因诈女曰:“尔无劳乎?吾为尔新其襦。”乃易其敝衣,后令汲于他泉,计里数里也,母徐衣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鱼,鱼即出首,因斫杀之。鱼已长丈余,膳其肉,味倍常鱼,藏其骨于郁栖之下。逾日,女至向池,不复见鱼矣,乃哭于野。忽有人发粗衣,自天而降。慰女曰:“尔无哭,尔母杀尔鱼矣!骨在粪下。尔归,可取鱼内藏于室。所须笫祈之,当随尔也。”女用其言,金衣玉食随欲而具。
及洞节,母往,令女守庭果。女伺母行远,亦往,衣翠纺上衣,蹑金履。母所生女认之,谓母曰:“此甚似姊也。”母亦疑之。女觉,遽反,遂遗一只履,为洞人所得。母归,但见女抱庭树眠,亦不之虑。
其洞邻海岛,岛中有国名陀汗,兵强,王数十岛,水界数千里。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国主得之,命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减一寸。乃令一国妇人履之,竟无一称者。其轻如毛,履石无声。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锢而栲掠之,竟不知所从来。乃以是履弃之于道旁,既遍历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叶限,令履之而信。叶限因衣翠纺衣,蹑履而进,色若天人也。始具事于王,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其母及女,即为飞石击死。洞人哀之,埋于石坑,命曰“懊女冢”。洞人以为祀,求女必应。陀汗王至国,以叶限为上妇。
一年,王贪求,祈于鱼骨,宝石无限,逾年,不复应。王乃葬鱼骨于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为际。至征卒叛时,将发以赡军。一夕,为海潮所沦。
翻译过来大概是:
秦汉前南方一个洞主的女儿,名叫叶限。她幼年丧母,从小聪明能干,得到父亲的钟爱。父亲死后,继母对她百般虐待。她捡回一条鱼收养,对它极好,每次剩下的残羹都尽数喂给它吃,因此鱼长得很快,换了几次容器仍旧装不下,被她放到了后池中。
继母想吃鱼,无奈鱼只在叶限出现时浮出水面,于是继母使计骗取了她的衣服,拿到池子边,引鱼出水,而后杀来吃掉。叶限伤心地哭泣了很久,得到“自天而降”的神人指点,告知鱼骨扔弃的地点。她偷偷拾起鱼骨藏于屋中,每次有事都向它祈祷,百试不爽,“金玑玉食,随欲而具”。
在一次地方节日活动中,叶限瞒过继母,穿着漂亮的翠纺上衣、织金鞋子参加,被继母及异妹察觉,仓卒逃离,遗下一只金鞋。这只金鞋为邻近海岛上的陀国主得到,他派人到拾得鞋子的地方让所有的女子试穿,终于找到了叶限,于是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以叶限为上妇,而命飞石击死了后母和妹妹。
九十一、饭馆再询当日事
何礼贤总是心直口快,在许沙展解说以前,已经开口问道:“是什么?”
许文诗向钟立文抛去一个熟悉的眼色,任男友来道出结论。
“我们查到,卜瑶莲曾经在5岁被拐卖,大概7岁左右才被解救回家。”
程小雨轻声地呼出一口气,在他的点播下发表见解:“按照卜瑶莲的年龄计算,她被拐卖的时候应该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如果是被我们警方……呃,我的意思是被当时的前辈解救出来的,那么我们这边刑事记录科应该还保存有资料记载。说不定,还可以查得到。”
钟立文双手一摊,随口问:“这个记录跟我们的案件有关系吗?”
程小雨粲然一笑:“我也不确定,我只是觉得,疑似被拐少女和拐子佬以相似的方式死去,可能跟拐卖有点关系。当然,更大的嫌疑,仍然是陈文新所在社团成员。尤其是那位……”
“当然有关系了!”
韦世乐的骤然出声遏止了程小雨的话语。后面的分析被她生硬地咽回喉咙里,忽的就消散不见了。
“在1995年以后,由于人口贩卖者的销售渠道开始流向境外,大大增加了警方侦破这类案件、尤其是被拐儿童的难度。其中一部分孩子直到好几年以后才被寻回,样貌可能与失踪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之有的孩童被掳走时年纪尚幼,记忆系统还没有建立完全,导致被解救后无法说出自己原本的姓名和亲人的名字,我们警方也未必能根据失踪人口档案里储存的照片比对出他们到底是谁,因而无法将他们及时送还到亲人那里……”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为提高破案效率,警务系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建议了新的机制,增加了为每位报案孩子失踪的父母提取dna的环节,一旦找到孩子,就立即将他们的dna与失踪儿童dna库进行比对,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确认他们的身份信息,通知父母来认领回家……”
“……这个系统与上面(大陆)的系统有信息往来,从建立到现在,除了已经找回孩子的亲人dna信息会去除以防止冗余以外,其余的都保存至今。但是,即便已经侦破的案件,我们也会在刑事纪录科留有相关资料,曾经失踪的儿童与他们亲人的dna信息从失踪儿童dna库去除后,会转移到相关的案件资料里。”
韦世乐的一番讲述,为案子提供了新的破解思路,致使刚才的插嘴显得浑然天成,没有半点刻意阻止程小雨后面字词的嫌疑。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提示将重点转移,就连被截断了说话、愤懑难平的当事人,也很快抛弃掉原本的执着,融入到新的内容里。
“根据happy sir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卜瑶莲的父母曾经因为她的失踪而报案,我们警方一定会留有他们其中之一的dna,若是不在失踪儿童dna库里,就是在当年的卷宗资料里。我们可以取这单case里第一位女死者的dna,与卜瑶莲亲人留下的dna进行比对,如果结果match(契合)了,就能确定死者的身份了,对吗?”
韦世乐点点头:“而且,这是实锤,不是虚的。”
程小雨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右边脸颊前做出大大的“赞”,而后手势方位一转,指向了自己:“交给我了,我来联系crb(刑事纪录科)的梁小柔madam。”
韦世乐动作温和地阻止了她拨号的动作,提醒道:“现在这个时间,他们肯定已经下班了。明早再打吧。”
她抬起眼睑,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手上大赞的姿势变成了ok。
他轻点头颅,转向老友:“gordon,有没有办法查到陈文新的跛子同党经常看病的医院,联系到他的医生。我想要确定第二位死者的身份,以及他最后出现的时间。”
卢天恒在表示无能为力之前,增加了另一个筹码:“跛bo除了跛的那只脚和我们这个连环杀人案第二位死者吻合,还有年龄。听社团的人说,他今年刚好四十二岁,符合doc. tong推断的40至45岁之间的年龄。另外,他失踪的时间跟陈文新差不多,也是陈文新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还在星野迪厅出现过。”
韦世乐听罢评论:“这样看来,还真是巧。”
钟立文将头侧向右边的好兄弟,低声耳语:“喂,你们去中文大学查到点什么?”
韦世乐把椅子转向他:“别管我们这边的消息,待会儿会慢慢陈述给你听,说说卜瑶莲的信息先。”
钟立文打了个没趣,意欲讨价还价,身侧的许文诗已经抢在他发声以前,用正经的叙述方式开始了汇报:“卜瑶莲有很惨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除了5岁被拐卖那件事以外,她在7岁左右回家以后过的也不好,要种田和做零工养活自己和爸爸。不仅如此,她的爸爸嗜酒如狂,在喝醉以后还常常虐打她发泄情绪。她试过很多次逃跑都失败了,在她的爸爸过世之后才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个家。”
他怏怏地摆正身子,趁她停顿的片刻,接道:“据说他老爹是喝酒太多,把自己喝死的。另外,我们也确定了,那个山寨牌子纽拜伦,确实是她老爹卜型生前常常穿的品牌,原因嘛比较奇葩,他爹好像认识一个卖山寨的摊贩,从那里买鞋比较便宜,所以就总在那里买了。不过卜瑶莲就比较惨,连这个盗版牌子都没什么机会穿,穿的都是最便宜的杂牌鞋。”
咕噜
肚饿的声音在他叙述完毕后腾起,显得格外响亮。
几位探员面面相觑,终于发现声音的来源:何礼贤。
一,二,三,四,五~~五张脸齐刷刷地凑近他的身边,望得他两颊隐约地红了起来,尴尬地转动了椅子,以背对向五位同僚。
“没道理啊,就算心虚,也不能拿屁股对着观众吧。”
韦世乐处在人群之外,充分发挥着他既不参与、也不阻止的优良传统,仿若一个围观者。不,独观者。
他望着步调一致的下属,呵地轻笑出声,身子靠上了椅背,随意地说:“今天先收工,明天照旧。”
黑色宝马踏着最后一丝余晖,开出了警署大门。
程小雨坐在副驾驶位,手背抵着下颔,陷入了沉思之中。
车子驶入太子道西,往前走数百米就是太子道东。
“你在想什么?”韦世乐主动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静。
“前面离东正道好像不远了。”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东正道,正是第二具尸体被发现的“咀爽爽”饭店所在地。
不需要更多语言上的交流,他向左变更了车道,在第一个岔路口左转,选择了最短的路线,直奔东正道。
就在暮色苍茫、何宽心准备打烊的时候,两个熟悉的陌生人风尘仆仆地赶至。
“何小姐,我们可以再跟你谈谈么?”
“嗯?”她怔了两秒,接着便挤出浅浅一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韦世乐和程小雨听到她友好的响应:“请进来坐吧,如果有什么能对你们破案帮上忙的,我很乐意解答。”
而后,他们长久地坐在收银台前的餐桌两侧,聊着关于案子的问题。
“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四十左右吧,最后一桌顾客已经吃完饭了。是隔壁街上住的忠叔和华哥……”
何宽心的陈述刚拉开帷幕,程小雨已经急着打断:“不是厉嘉瞳吗?”
韦世乐的思绪在转动,心里默默地下沉一分。小雨对厉嘉瞳的印象似乎不太好,从第一次见到她真人开始,就对她有着很深的敌意。
这绝不是好现象。
他只希望,他们都可以安全到达彼岸,不要沉下去。但愿,这不是一个虚幻如二次元的奢求。
何宽心几乎被程小警长突如其来的气势惊了一跳,头颅不自觉地向后一顿。她花了两秒钟时间,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小警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大概想问,最后一位客人,是否为自己曾经提到过的谐音“童姐”。
于是,她抬起双眸,望着程小雨的鼻尖,明了地回答说:“不,不是那位瞳……嗯厉小姐。她只是也吃到比较晚,不过,她的两位手下接到她以后她们就立即离开了,后面还有两三桌客人的样子。忠叔和华哥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在附近做散工,收工时间通常不固定的,我们都习惯了。所以那天,他们走的比平常晚了一些,我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
她解释的时候,眉目祥和,神色始终自然。看来,没有什么内情和隐瞒。
韦世乐和程小雨在这个晚上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是何其爽的女儿。倘若许多年前,警方没有捣毁层峰社的老巢,何其爽大概已经是社团第二把交椅。
那时候,他忠心耿耿跟随的蔡老大如日中天,按照当时的进程,应该很快就能将社团发展壮大,坐上话事人的位置。然而,他的事业却因一位卧底夭折,突然被送进了监狱,之后,旧日兄弟树倒猢狲散,才有了今日的魏濂晨这位坐馆。
若非如此,何宽心现在或许,应该是被无数兄弟呵护在手心的社团太子女了。又何须,在辛苦的工作之余,还要帮父亲看店,熬到夜深才能回家?
九十二、返家未回临新街
然而,话虽如此,但高处不胜寒、有得必有失。社团的生活,刀尖舔血,稍有行差踏错,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像他们家现在这样,远离纷扰,靠双手换取富足生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明亮的灯光底下,何宽心又一次向两位重案组警员详细叙述了与案子相关的事情。
“……三名死者呀?我都不认识,虽然我也很生气老爸不早点告诉我他跟社团有关系的事,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这间餐馆开了十几年,老爸也金盆洗手二十几年了。社团的旧成员,那些叔叔伯伯们,早都有了各自的正当工作,没有再重操旧业,所以,我也是今天听你们说起才知道,现在的案子牵扯了三名死者,还都跟社团有关系……”
“……我之前也不认识那位厉嘉瞳小姐,她不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我以前对她没有太深的印象。至于三名死者……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没有来这里吃过饭吧……”
“……这件案子会不会跟社团有关……我不知道,但是我爸爸和姐都出门了,阿sir和madam你们不会怀疑他们吧?”
何宽心忽闪的大眼里充满了恳切:“请你们相信我,这件事肯定跟我爸爸无关。”
程小雨突然有一点点可怜她。她的父亲曾经是社团大哥的手下,然而一切都已成为年代久远的过去式。如今的那位长辈,或许是一位本分厚道的小店经营者,然而,人们的印象却不容易改变。
有的标签,一旦打上了,便不会轻易消除;有的印象,但或留下,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洗涤。
夜已至,今日下弦,残月却迟迟未能升起。
何宽心仔细检查好漫画屋每个角落,确定毫无异样后,锁了门。
“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们送我回去。”她笑起来的时候,像一颗明亮的星。
“举手之劳而已,反正他的车那么空。”慷他人之慨大概是程小雨的强项。
转过街角,很快到达目的地。何宽心再次道谢,轻快地跳下车门。
这个时候,有人站在大厦的门口,见了对面射来的探路远光灯,微笑着迎接她的回归。
“你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call你又不接电话,send短讯给你又不覆机。”
责备的语气,竟带着一丝关切。
那人站在暗处,车里的两位警员看不清他的容颜,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他们只能看到光明处何宽心飞奔上前的动作,听到她含着微笑的语气。
“你在担心我呀?”何宽心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哎呀,不好意思,没电了。”
从东正道,往程小雨所住的大厦,途中大概有五六公里的路程。
韦世乐提速到最高限制临界点附近,窗外的景物从眼前一闪而过。程小雨无心欣赏,心思始终扑在案件上。
“happy sir,我们不需要去跟厉嘉瞳聊聊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韦世乐邪魅地一笑,大有天下之势尽收眼底的感觉,“不过,厉嘉瞳不是凶手。”
她不肯放弃地问:“为什么?”
他眯起一只眼睛假装思索了一下,然后故作神秘地说:“不为什么,因为……感觉。”
程小雨有种被彻底打败的感觉。她撇撇嘴,第一次发现,原来驾驶座这位英明神武的重案组小头目,也会凭感觉探案的吗?
她无从知晓的是,其实韦世乐只是借着随口回答的契机,为自己赢取了思考她问题的解释的时间。
只是,一旦需要思考,就已经不再处于上风了。
有时候,解释能解开疑团和心结,却有时候,解释只是掩饰。
程小雨自然有些不甘心,开始诉说自己的理解:“她在连环凶杀案第二位死者被发现的地点出现过,时间很巧合;而第三位死者的尸体又直接躺在她打理的星野迪厅里。另外,至少有一名死者恰好是和她同一个社团的成员,两人之间还有点小矛盾。”
韦世乐双目专注于前车窗外的道路状况里,自动略过了她后面的冗长分析。
“你觉得,一个能在尖沙咀打理整个迪厅、受到社团大佬青睐的人,会笨到杀了人扔到自己场子里和自己恰好去过的地方,惹来重大嫌疑吗?能够逃离警方视线而游离在律法边缘的社团人员,必须谨慎,做事滴水不漏,这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他的观点有理有据,然而说服不了她。她仍旧保留着自己的意见,在既定的思维里永不言弃:“不是有个理论叫‘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也许,正是因为按照普通人的思维,她不可能这么做,所以她才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用这种大众心理刻意为她脱罪……”
韦世乐轻轻皱起眉头,实在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探案三要素:时间,动机,犯案手法,缺一不可,并且要相辅相成。所以,结论言之尚早。”
无需过多辨析,程小雨已经主动投降败阵。
她眼珠一转,思维完全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决定使出食物诱惑:“对了,mummy刚跟我说,她在家煮了一大锅甜汤。反正家里人少,姐姐嫁了,剩我和daddy也喝不完,不如你去帮我们消一点?”
旁边的男子立即挂上笑颜:“有喝的我是不会介意的!”
剑拔弩张的萌芽被扼杀在摇篮,出击成功!
正当程小雨为此感到庆幸的时候,目的地到了。
不是她的住宅楼下,而是铜锣湾的百德新街。
街牌如十字风向标,矗立在南北入口、遥相呼应,共同指示着大型商场的位置。
这里与金紫荆广场同样,是**市区的地标。这个地标,不是郊野那种一个字母加四个数字的名称组合,而是标志性建筑的所在。
风靡全国的歌曲《下一站天后》中唱到:站在大丸前,细心看看我的路……在百德新街的爱侣,面上有种顾盼自豪……在时代的广场,谁都总会有奖……
时光如逝,大丸百货楼已经拆掉多年,剩下时代广场和皇室行迎来送往,欢迎着世界各地的来客。
这是**最繁华的地带之一,也是许多人向往的购物天堂。
韦世乐将车停泊在街口,温和地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伸手牵着程小雨直奔向目的地。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掌纹,沿着手腕到小臂,攀援过肘关节,顺着大臂传到胸腔左前方,那个叫做心脏的位置。
她的心跳再次紊乱,又很快恢复,跃动的节奏比惯常更加铿锵有力。
街灯流淌,掠过他们的衣衫发间。这个宁静的片刻,是浪漫而温馨的享受,像进入了一个柔和的好梦。
“一般来说,人死亡之后,免疫系统已经完全失效,各种细菌病毒乘虚而入,大量繁殖,于是躯体便会腐烂。尸体腐烂的速度与病菌的繁殖和啃食速度相关,而细菌繁殖与又非生物环境相关,比如温度、湿度、空气含氧量等各个方面都能影响它们的繁殖速度。在自然条件下,空气温湿度、含氧保持在一个范围内的平衡,温度一般只有季节和日子的差异,月他们一般就是根据这个度量来确定尸体的死亡时间。所以也就会出现在有的凶杀案里,凶手利用低温低湿度来制造尸体死亡时间推后的假像……”
当五秒钟以后,程小雨的脑电波终于调到他的频率、接收到他的信号,她才发现,他口中讲述的内容,与他握住她掌心的浪漫动作相比,是多么的……不和谐。
梦,碎了。
她心生失落,却不忍醒来。眼下熙来攘往,街客行人三两成群,在他们身前身后穿梭如潮。如果,此刻发作,势必引来大量围观者。
于是,她不得不收起不知如何形容的感受,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我们遇到的不是凶手借某种手段推迟了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而是干尸……”
“是干尸和腐尸。”
她瞥他一眼:“是是是……表达严谨的韦大督察。但是像这几单干尸案和腐尸案,死了不到三天,却感觉像死了一周以上的情况,你也没遇到过吧?”
“no.”
太过简洁的回答,让程小雨有些郁闷。她发现,韦世乐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内容。所以,语句稍长的的段落,在她的耳朵里,幻化出了《大话西游》里叨唠师父的声音。
在大话西游的故事里,碎碎念的师傅整日唠叨不绝于耳,徒儿形容为:有一堆苍蝇在耳畔飞来飞去,嗡,嗡嗡,嗡嗡嗡……于是他的理想是挤破其肚扯出肠子,绕颈三圈,再手起刀落哗!整个世界清净了。
然而“苍蝇”还在乱飞: “如果用特殊的物理化学手段处理,比如高强度的射线照射,腐蚀性化学物质灌腹等,可能会使尸体发生奇异的变化,误导死亡时间的判断。使用生物化学手段也许能达到类似的效果,比如细菌侵袭。但是,用了任何非超自然的手段,都会让月在尸检中发现问题。用物理化学手段的处理,月就不可能得出没有致命伤的结论,而应该写中某某毒致死,身体内检测出某某射线的特征……”
嗡嗡嗡,嗡嗡嗡嗡……
她从他的掌心抽回手臂。
啪!
九十三、获赠长裙勤探案
韦世乐在她激烈而干脆的拍手动作中缩了脖子:“你干嘛?”
“没……没什么。”程小雨有些心虚,企图掩盖自己走神千里的思维,为刚才剧激烈的拍打苍蝇的动作找一个完美的转移话题的方式,“对了happy sir,用生物手段处理的话,体内是不是会明显检测出超出自然数量级的特殊种类细菌存在?”
韦世乐牵着她的手踏入长长的步行街,放低了声线回应说:“是的。而且,如果用生物化学手段,并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需要长时间的试验,所以,罪犯有可能会有工作的实验室。”
“难道罪犯是学生或教授?”程小雨短暂地望他一眼,“像pro. king那样可以借用学校的实验室处理私人事务?”
韦世乐驻步转头,浅浅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认为他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吗?”
“no!”她高频率地摇头,“他那么忙,要是抓错了人,我真担心上头一压下来,大sir会给我们一人甩一个项圈,去他家当看门狗的!”
韦世乐被她的用词一震。大sir,要不是她后面的语句太过离谱,他差点以为,她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知道他即将带她去哪里了。
他早在几日前收到了邀请卡,大sir家的舞会就在明晚。
还得盛装出席。还得与各路高层应酬。
可以带舞伴,也许是少数让他感到安慰的方面之一。另一个方面,是与一班老友相聚。
所以,他打定主意,要为她精心打扮一番,让她以美丽大方而不喧宾夺主的姿态展现人前。
商业街区有着无数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即便夜已再深一层,他们依旧能在绚烂的霓虹灯下尽情购物闲逛,仿佛还处于白昼。
向前数十步距离,就是声名赫赫的时代广场。它犹如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雍容典雅,泰然自若地遥望香江脉脉的流水。
从任何一个入口进至厅内,明亮的灯光群星团簇般照亮了每个角落。空旷的中央大厅自上而下,贯穿了各个楼层,仰首望时,有一种宇宙广阔的深远意境;楼上各层店铺以环状发散式地围绕着宽阔的一体化中部空间,渲染出恢弘的气势。
跨上自动扶手电梯,来到三楼,韦世乐与程小雨鱼贯地穿梭于兴致勃勃的人群之间。
他身向目标地带,不曾有半点侧动,牵着程小雨的脚步不停。
手机的震动令身后的小警长迟疑了半步。她掏出手机,目光立即被whatsapp里的文字对话吸引。
“诶……我说程警花,你隔了三四天,才来问我和月有没有验清楚尸体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水平呢,还是职业素养,又或者是道德操守?要做的检查化验我们都一丝不漏,鉴证报告也详细地注明了分析结果,早给你们送去了。你现在又在怀疑什么呢?”
明明只是一段文字而已,为什么呢,程小雨却觉得,它们仿佛自屏幕上浮动起来,化成了一个个的音节。她甚至能够清晰生动地感受到凌佳颜低凉的语气,让空气迅速冷冻成冰。
心不在焉的状态,令程小雨错过了前方店铺招牌的存在,被韦世乐牵引着径直来宽阔明亮的堂中。
头顶的风铃感受到客人的存在,敲击出清澈悦耳的细碎铃声。尾音未散时,售货小姐已经礼数周全地上前迎宾了。
“先生您好,您**的礼服已经准备好。我想,礼服的主人一定就是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吧。”
程小雨从手提电话屏幕前抬起头来,只模糊地听到了几个音节。
是谁在说:您**的礼服已经准备好?
是谁猜测:礼服的主人一定就是这位美丽动人的小姐吧?
是谁邀请:小姐,请您到那边的试衣间试试衣服吧?
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谁的礼服?为何要试礼服?
一头雾水的程小雨被高级督察男友糊里糊涂地推入了试衣间。她全无主意地脱掉身上衣裤,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磁性男声。
“大sir明天在家举办舞会,邀请我带外挂参加。你要穿的漂漂亮亮地出席。”
正拉着拉链的手突然停顿了一秒,一种甜蜜和忐忑相互交融的心情填满了她的胸腔。他将她视作伴侣携带入大sir屋苑,自是重视这段关系的表现;然而,她从未出席过这样的盛会,过往二十几年的岁月里,最隆重的就是家庭圣诞会和冬至聚会,所以欠缺应对经验,担心失礼人前。
真是,从听到舞会的消息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提前紧张了呢。
时代广场大厦远近闻名,皆因其中每一家服装店都具有中等以上的档次。这里不卖山寨仿冒,不出水货次品;据闻,金像奖影帝梁家辉曾因不肯屈就强权、不肯放弃承认自己的国度属性向某个小岛写悔过书,被逼得走投无路,落魄时他也在这门前摆过地摊。
这里见证了**的繁荣,也见证了**人的骨气和赤子之心。
数分钟之后,程小雨推开了试衣间轻巧的木门。走进大厅中时,她已换了一幅造型。一袭水蓝色的鱼尾修身礼服加身,暗纹提花衣料映照着屋内顶灯、缱绻着润泽的光芒,肩头和腰间的小吊饰给服装增加了灵动之感,竟有种低调的大家闺秀之美。
整套衣服,配上她虽然不算高挑但十分匀称的身材,尤其衬托出她的腰身和长长的双腿,真有一种水一般的感觉。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这也是她酷爱的老子名言之一。
几位店员同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就连韦世乐也眼前一亮。
“不错,看来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他三两步靠近,赞叹女友的同时,也连带夸耀了自己的欣赏水准。
“好了,不用再挑了,就这套了!”
干脆的决定,让程小雨微微一怔。
“这套?”
她忍不住上扬了眉毛,将内心的惊讶毫无保留地展露无遗。刚才试衣之前,她特地查看了衣领上悬挂的价格标签,几乎是她整整两个月的人工啊!
韦世乐的双眼仿佛带了魔力,轻易地将她的心思看穿。
“别犹豫,我第一次正式送你礼物,不要说不喜欢。”
程小雨在神色惊惶中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份厚礼。
韦世乐隔空指着她的鼻子,在她出口之前堵住了所有的语句:“别说感激的话,真要想感谢,明日多出力、加紧解决掉手上的case就好。”
呼她长长地舒展出一口气息。果然,世上所有无言的浪漫馈赠,都是有代价的。
回到家中,程小雨小心翼翼地挂起长裙,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至宝。
枕着美丽的心情入睡,仿佛连长夜都为此欢愉,送她一夜好梦。
天亮时分,她将礼服从橱柜里取出,仔细地折叠好,装入漂亮的纸质提袋,携带着飘扬的心情来到警署,刷卡进门。
她的步履比平日更加轻快,衣袂比平素更加翩然。她穿过门厅,进入升降电梯,沿着走廊步入重案a组的办公室。
径直走到窗棂边,程小雨拉开了窗帘,一转身,终究又被包裹进一片明亮的光晕里。
组员们陆续到齐,新一天伊始,昨日未毕的话题又再继续。
程小雨率先呈上了花一整晚时间精心准备的功课:“各位,我已经通过共同平台给crb(刑事纪录科)的madam 梁粱小柔发了求助消息,相信她看到以后就会回复的。另外,这是我在网络上search到的全港内有大型烘箱或者烤炉的地方。我想了想,要能把一个成年人全身比较均匀地烤干,应该需要很大的烘干容器。昨天happy sir提醒过,凶手可能会拥有实验室,至少是有实验室的使用权,想想可能还是科技公司开发部或者是高校和科研机构才能做到……”
后面的语句没有机会出口,已经被钟立文一声利落而响亮的反问打断:“happy sir昨天有提到说凶手具有实验室吗?”
李柏翘与何礼贤先后摇了摇头,许文诗鼻孔出气地轻笑起来。
否定答案的,但笑不语的,或心中通透,或茫然不解,却都不愿说破。唯有卢天恒,打碎了委婉的好品质,直截了当地点名:“他应该是在收工后说的。”
钟立文依旧不明:“收工后才说的,我们当然没听到咯。”
李柏翘用手机的平板电脑暗暗地戳了戳他的侧腰:“小雨说了你就知道了,何必深究?”
恍然大悟的瞬间,三分尴尬,七分赧然。钟立文收敛住神色,伸手做了一个ok的姿势,低头在t. pad的屏幕里,随手翻动资料。
这是渡过尴尬时刻的标志性转场。
韦世乐深谙此理,不予揭穿,只解释道:“昨晚分别后,我和小雨又去拜访了‘咀爽爽’餐馆。原来,我们之前试图调查的星野迪厅老板厉嘉瞳,并不是尸体发现前一晚最后一位离开的客人。她离开以后,还有两位熟客落脚吃饭,按照报案人何宽心的说法,她在厉嘉瞳付款后还入后厨、为最后两位客人端菜,他们的厨师也在其间整理过房间,当时并无异样,所以,厉嘉瞳的嫌疑似乎排除了。”
九十四、拐卖旧档暗牵连
程小雨的内心在韦世乐的讲述中起伏。这样听起来逻辑严密地分析案情的句子,光明正大排除不必要的调查对象、为组员们省力提效的背后,也似乎顺便暗中帮助厉嘉瞳洗脱嫌疑了呢。
她不知道,他的用意,究竟是一心为公,还是藏了小小私心?
韦世乐隐约察觉到她的不妥,却不露声色地掩盖过去,将话题绕回刚才的位置:“小雨,你继续说你的发现。”
“嗯,所有的西点屋和做烤鸭的店铺都会有达到烘干作用的容器,只是大部分比较小。能够装下一个成年人的,特别少。我查到的几家有:一、‘费翠轩’酒楼,隶属皇庭集团旗下,是一家著名的高档餐饮中心;二、中文大学后门的巷子里那家茶点屋,叫‘鹤鸣居’;三、南丫岛上一家叫‘百里鲜’的海鲜餐馆;四、九龙城的龙记茶餐厅……在这些地方里面,能够与做试验联系到一起的,可能是中文大学后巷的‘鹤鸣居’了,毕竟大学里有无数的科研项目在进行,几乎每个系都有专用实验室。”
韦世乐“nice”的语音尚未散去,已被桌上清澈的固定电话铃声打断。
他接起来,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态度立即变得谦逊而礼貌。
“嗯……好的……谢谢你,有什么需要进一步查证的,我们会再联系你们的……”
挂上电话,他眼里有种失望与期待的相互交错。他急促而简要地说:“粱小柔madam的来电,她说,由于卜瑶莲被拐时家住黄大仙区,所以应该不归西九龙总区警署管辖,她翻查了卷宗,没有卜瑶莲的单独立案。虽然的确收有一宗破获拐卖集团的案子,但是只有解救者名单,没有被拐儿童亲属的dna信息。她已经把那宗案子的资料发给我们了,另外,她还帮我们联系了黄大仙区的文婉兰madam,希望可以从她那里取得有效信息。”
组员们在他的告知下点开了公众邮箱,果然看到一封新的邮件,带有一份档案扫描附件。
下载后打开图片,是关于1998年**国际刑警联合泰国警方破获的一宗特大拐卖儿童案件。那年的五月,在泰国tungprong码头,两地警察协作查获了一艘准备私运儿童出海的偷渡船只,在船舱里解救出36个不满12周岁的孩子。
长长的附件,满眼是受害者的名字。
钟立文在眼花缭乱的蝇头小字中一目十行,力求尽快觅到目标人物。程小雨动用了图片转换文字工具,在识别度较高的转化结果word文档里,淡定地开启了ctrl+f查找功能。
当她准确地找到卜瑶莲的名字,准备向仍在埋头奋进的同事开个小玩笑的时候,钟立文发话了:“各位,各位!你们看看第24行,那个标黄的名字!”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提示移动了目光,然后在期冀的结果之外,看到了另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
林帛。
“我想知道,这个林帛,是不是我们案子里和卜瑶莲认识的那个林帛?”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除了林帛自己。
韦世乐没有立即开口,只将精神集中在被拐者名单里。这些孩子,曾经因为罪恶行径而被联系在一起,他们的命运,是否就此改变?他沉思着名单中人物的玄机,企图找到一些更深的突破口,程小雨的分析已然送入耳鼓。
“按照资料上的记载,这个林帛被解救时不到7岁,当时是5月,换算过来,目前应该有22岁了。我们这单case里的林帛今年大三,按照常理年龄应该不超过25岁,所以基本吻合。”
何礼贤口快地追问:“为什么她名字标黄了?”
钟立文向下移动了屏幕,一边搜寻答案,一边语速缓慢地、断断续续地回应:“这下面有标注,好像是说……被警方解救回来并且交还给亲人的儿童,名字是黑字……解救后找不到亲人被送到儿童院的是红字;而当时没有立即被警方找到,最后却能明确追查到他们下落的,就是黄字。”
生物的潜力是无穷且能够被激发的。常言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看似脆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垂髫稚子,在危急关头,也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凭借坚韧的信念披荆斩棘,辗转回到故乡。
名单上用黄色文字写下姓名的孩童,其中不乏此辈。
许文诗同样看到了那一段解释的文字:“卜瑶莲是黑字,跟我们在衙前围村了解到的情况一样,她是被她的衰老豆(爸爸)凭借脖子上的挂饰认出来而领回家的。”
李柏翘有些惊异地望着列表中的名字,思索着说:“怪不得那天我找林帛了解卜瑶莲的情况,她说,能和卜瑶莲遇到是她们的缘分,世界上、上所有的意气相投,都是因为同病相怜。我当时还在纳闷,她一个家境良好的中产阶级独生女,在成长的经历中能有什么悲哀。现在看来,如果此林帛就是彼林帛,那么,她与卜瑶莲能成为朋友,大概是真的曾经同病相怜过,所以才会有感同身受吧。”
一直状似透明的卢天恒感慨地说:“世界上哪有完全的感同身受。即便同样是曾经被拐,林帛回到家后依旧能享受公主般的高川软枕、锦衣玉食,卜瑶莲却要承受爸爸的虐打,还要独自撑家。”
韦世乐将他们的对话系数收入耳中,依旧迟迟没有发言。他用探寻的目光游走于字里行间,想着,是不是,在黑字和黄字之外,有些红字的孩子,命运同样值得关注。
回到亲人怀抱的,日子未必幸福;送入孤儿院的,生活未必悲惨。而那些逃走的,在历经苦难后,若能迎来长风破浪的直挂云帆济沧海,或者才最能体谅世间疾苦、感恩人生温暖。
他的思绪被钟立文的提问强行拉回。“对了,倒数第五个名字,孟……中间那个是寰字吗?”
“没错,念环,孟寰庶。”程小雨语毕,眼神飘向了另一个角落:“当时抓捕的犯案人员名单呢?”
许文诗敏捷而迅速地滑动屏幕,翻到了另一页:“找到了!华文贵,胡丘山,蔡大井……就是没有陈文新和……对了,跛bo真名叫什么?”
“张东海。”答话的是何礼贤,“他们俩似乎跟这个案子没关系啊……”
韦世乐轻笑一声,面上“愚蠢的人类”的表情显露无疑:“nb(毒品调查科)抓犯人的时候,也常常就抓一些拆家(直接贩卖人员)啦,真正的大亨都躲在幕后,不是那么容易抓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处在上线,长期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的解读精准而比喻生动。正如影视剧一般,演员是最容易被大众认识和记住的,而剪辑和监制却可能一生都默默无闻。幕前猪猡容易落网,而幕后操控人却是生命的对手,若非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多警务人员前赴后继、甚至牺牲姓名来维护正义了。浩园地窄,葬不下太多英雄;墓碑醒目,刻不下使命未完身先死的灵魂。【注:浩园是**用来安葬因公牺牲的公务员的公共墓地,类似于烈士陵园】
气氛变得迷之沉重起来。
程小雨抛出的定向问题打破了闷局:“happy sir,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找林帛的室友赵晓颖了解她的情况时,她说了什么?”
“林帛独自在港,目前她的父母都移居国外、定期给她汇款。”
程小雨摇了摇头,她想要的并非这些答案。“不不,我是想说,她室友提到,她时常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音乐。这一点,与她内敛的性格不太匹配吧?”
她的话语遭到了几位男同僚的集体反对。
“objection(反对)!怎么不匹配了?内敛的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们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人打扰,爱听耳机正好符合这个特点。”
韦世乐轻微地笑了笑,程小雨的关注点与他并不在同一个级别,然而他所在意的,与他刚才提到的,却是表里如一的。
于是,他有些文不对题地说:“我们告知她死者可能是卜瑶莲时,她惊讶的神情持续了好几秒。当时我就在想,她为什么这么夸张,究竟这是她一贯的表达方式,还是别有原因?”
“很夸张吗?”程小雨伸出双掌,以指腹贴上两颊,幅度巨大地揉捏数次,任颊上的皮肉在指头的蹂躏下搓圆捏扁、变幻成各种形状,而后向周围的兄弟姐妹问:“这样算夸张吗?还是,happy sir你觉得,以她内敛的个性,不应该出现这么大幅度的表情?”
韦世乐哑然失笑,只能将期待理解的目光延伸向彼时同路而往的李柏翘。
儒雅的见习督察调出回忆的画面,小心翼翼地判断:“我觉得卜瑶莲的动作幅度倒是无可厚非,毕竟每个人性格不同,遇到骇人听闻的消息时,表达的方式也各有所异,这很正常。”
程小雨为这位友军的观点而欢欣,眉目弯成了一汪新月,夸赞的话语差一点就冲口而出。
“不过,她当时惊讶的时间持续太久了,如果把普通人的惊讶表情比作生活化的电视剧,那她的感觉像是在表演话剧。”
九十五、再问林帛辨基因
bingo!韦世乐高调地打出一个响指,面上的微笑欣慰而骄傲。善于观察细节的见习督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程小雨有些泄气,心中不免暗暗地吐槽起:最讨厌人说话喘大气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她刚才迟疑了短暂的片刻,赞扬的话语尚在喉头旋转,并没有来得及出口,以至于没有丢人地表错情。
懊恼和庆幸交融混合,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当日的情形。那位甫听说好友可能逝世的大学女生,所有的哀伤苦笑都历历在目。每个人面对难过的见闻,自我修复的时间都长短不一,有的人可以强忍悲痛笑着面对,有的人无法掩抑情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难道,这是个值得深究的细节?
配合她思想里这段重现的图像,韦世乐开启了解释模式:“根据人体微表情特征,人内心中真正感到惊讶的那一瞬间,持续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四分之一秒。面部是大脑思维和感官反射末端的表现,从面部肌肉开始收缩,到收缩程度最大的过程,相应来说也应该很短。一旦面部肌肉收缩到最大时,内心中真正的惊讶情绪其实已经到达极点,再往后就消失了;之后的面部表情形态,是行为人有意识地表达给外界看的状态,通常作为一种符合当时情境的反馈方式。所以正常人惊讶的表情持续1至2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面部肌肉表情在还原时可能会有短暂的下意识停留;但是,如果持续时间太长,就很刻意了。所以,林帛那天的表情,并不是她在事前不知情的状态下真实内心的反应,而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至于原因嘛……我不知道会不会与这单案子有关。”
他的讲解详尽而清晰,没有人再反驳他的理论。况且,当日所有的观众,只有三人而已,其他不在场的组员,并没有立场参与评价。
何礼贤只关心结论:“看来,我们还得再去拜访她一次了。”
韦世乐露出神秘的微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次,我们换人。”
**中文大学的求学生活,紧张而自由。紧张是因为学业和试验交错进行的忙碌,自由却来源于时间的随心安排。
进入大学第三年,日常节奏与前两载有了很大不同。打基础的两个学年内,排的满满的课程让身体和精神同样绷紧,生活的节奏却是规律的。上课和放学的时间在学期之初就已经被定好,什么时候去哪里听什么课程,若非意外事件的横插一脚,一般是很难改变的。
然而大三不同,学习的课程相对减少,试验的内容逐渐丰富。毕业论文和科研训练的课题一旦确定,实验室的钥匙就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走,没有学校的铃声来提醒和约束。第六节课后的时间可以喝下午茶,也可以到小吃店暂时偷懒。在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寒冬暖阳里,半阖上双眸养神,林帛发现了面前广袤的草地之中,零星地点缀着几丛苦荬菜花。
中文大学的草坪,与其他某些南方地区不同,没有使用乔灌草结合的自然式园林设计,而是一派英伦田园风格。孤植或者少量丛植的稀疏庭院树底下,只有无垠的铁线草,郁郁葱葱、生气蓬勃,勾勒出疏林草地的美景。
这样的布置,也令得其间的小野花稍稍显眼了一丁点,不至于常年盛放在所有人的注意之外。
那样一种细小的、容易被人忽略的嫩黄色平凡小花,悠然地绽放在一年之中最后一个时节里,傲寒霜、迎北风,让人看了感到,似乎再卑微的生命,也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林帛不由自主地靠近它们,附下身子仔细欣赏着细微之处的美丽。耳机屏蔽了并不强烈的风声,她口中随意地哼出两句:“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长长的声音传输线挂在脖颈之上,随着她低眉的姿势轻柔地抖动。旁人看了也许会猜想,她刚才清唱的两句,是不是她正在听的歌曲。
一位年轻男子从她身边经过,眼里映出的美丽风景挡住了视线。他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冒失地一头撞上了她的右肩。
右侧耳机应声滑落。男子赫然回神,连声鞠躬致歉:“小姐,十分抱歉,我刚才看风景看得太入神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我发誓我是无心的,你千万不要有任何误会。”
出声的同时,他抓住长长的白色耳机线,沿着连接的末端找回了摇曳空中的听筒一端。
林帛抿嘴轻笑,摇了摇头以示并不介意。
以他的状态,她当然不会怀疑他想要吃豆腐,所以才制造了这一起意外的相撞。
况且,她也并不认为,自己身上的万有引力大到足以令一位英俊的青年,动作夸张地被吸拢。
男子低低地巧笑,心中万分感激那位发明了素拜之礼的前辈。因为,他发现,这样的礼仪不仅可以表达歉意,还能掩盖住偷听耳机里声音的小动作。
只听到两句半,他脸上的诧讶之情便再也不可掩饰。其中播放的内容是他猜测一千遍也猜不透的,不是歌曲,不是广播,也不是英文听力。
再抬头、直起腰身时,他已经平息罢内心的小小波澜,毕恭毕敬地将耳机听筒归还给了主人。
这位男子,正是钟立文。
两人彼此起身,简单地别过之后,走向了相反的两头。
当林帛步出十几步远,钟立文突然转头返身,往她的方向小跑而去,疾走着追上了她的步伐。
她愕然不解,他礼貌询问:“啊,这位同学,能不能问一下,物理系在哪里?”
林帛嘟起嘴唇,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并未参透他的身份:“你是……”
“我想去找人,不知道去哪里方便一点?实验楼还是办公室?”
“原来如此。”林帛微微松了神情,“办公室与实验楼都在一栋楼里,我正要去,你跟着我走就好。不过理学院大楼有三层楼几十间屋子都是物理系的,不知道你要找具体哪一个学科分支,或者是哪一位负责老师?”
钟立文如实道来:“我想找pro. king。”
她恍惚地一笑:“巧了,我正是她的学生。”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她惊讶地发现他其实是一位警官,同样为了卜瑶莲的案子,再来寻找一些线索。而他,也同样“惊讶”地发现,原来面前这位女同学,真是他要寻找的线索人物。
当然,这一切都是林帛的想法。其实,早在她欣赏苦荬菜花朵时,钟立文已经认出了她,凭借警员同僚们提供的图片。他佯装不识,只为了巧妙地偷听她耳机里的内容;他想方设法地求得同路,只为了趁机取得她的一根青丝,以便与失踪儿童个案资料里的亲属dna信息比对。
行至理学院楼下,许文诗早已在等待。她露出脉脉的微笑,温婉地迎上前:“钟立文先生,你会不会太慢了点?”
钟立文向上翻了眼皮,好脾气地解释:“不慢,有人曾经说过,慢就是快,快就是慢,欲速则不达。”
她听明白他的意思,却故意反问:“谁说的?”
“哲人钟立文。”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两颊红扑扑的,带着满意的情绪:“所以,你已经达到目的么?”
钟立文的面上,带着一点点自得。无需更多言语,已将答案尽显。
许文诗没有给他“王婆卖瓜”的机会,直接向他身边的女学生问:“林帛小姐,我冒昧问一句,你幼年时曾经被拐走过是吗?”
林帛的脸上泛开一点苦涩,很快消失在深沉的内心里。她尴尬地笑起来。然而,那种有些毛骨悚然的声音,配上难以言述的神情,在旁人眼里比哭还难看。
文小分队归队时刻,恰是黄大仙分区警署刑事情报科文婉兰madam来电之时。
踏进重案a组的大门,他们就听到韦世乐大喜过望的声音:“非常感谢你madam man,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请尽管开口。”
两人自觉地围坐在办公桌前,等待着上司做总结陈词。岂料,那位满怀欣然的高级督察迟迟未开口,竟留给他们发言的时间。
刚落座的小情侣相互交换了眼神,在钟立文扁起的唇线里,许文诗开口了:“经林帛本人确认,她的确曾经被拐,逃回家的途中淋了暴雨,发高烧三天三夜才退去。所幸他遇上了前往寻找她的父母,被送往医院,醒来后却失忆了。大学暑假回港,她偶然遇见了当年同样被拐的卜瑶莲,卜瑶莲首先认出了她,她才慢慢地恢复了记忆。至此之后,两人就成了朋友,时常有往来。”
“按照阿头儿你的吩咐,我已经取了林帛的头发,装进自封袋里带回来了。另外,我也成功偷听到了林帛耳机里听的内容,很惊悚……你们猜,她在听什么?”
为了增加悬疑效果,钟立文在发问后补充了一句:“随便猜,谁猜中了我个人出12港币请ta喝杯果汁。”
九十六、古怪之音意外果
小小的诱惑,却能引起轩然大浪。
“听你的说法,肯定不是普通的歌曲什么的了。”何礼贤看得清明,“难不成,她在听一首很恐怖的歌,比如……黑色星期五?”
他的口中,慢慢地清唱起了那首“死亡之音”:
“sundaygloomy,hours are slumberless, dearest, the shadows i live with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 not where the black coachsorrow has taken you……”
他的声线很好听,不输于当下许多出名的流行歌手。然而,他的演唱却令其余所有人在第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据说,这是一首不详之曲,带有一种诅咒般的魔力。传闻,它因词曲中无处不在的摄人心魄的绝望,荣登世界三大禁曲之榜,当年听过这首歌的人都相继死去自杀,或者抑郁而终。
或许,这种灵异古怪的诅咒传说,与本案中离奇的蛊毒说法有着类似的画风,恰好可以凑成一对。
“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
这个说法,是当初他用来吐槽李柏翘的,如今,被李柏翘的好兄弟用来吐槽他。
显然,他的答案完全离谱。
何礼贤却毫无愧疚之心,开口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 :“看来,诅咒之曲这个传说必须是假的。你们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程小雨忍不住把头别过去,想了好一阵,转过来时问:“难道,她在听鬼故事,内地一个很出名的说书人张震讲的那种?”
钟立文摇头微笑。
“看你小子笑的那么奸,肯定还要更离奇一点,我猜,她在听邪教经文。”
“lo sir,我跟林帛聊过,她没有宗教信仰。”
李柏翘的解释破灭了卢天恒对于估中真相的期待。看来,他的猜测也与事实相去甚远。
卢天恒挑了挑眉不予回应,李柏翘的骨密昂从他身上扫过,吐露出自己的答案:“难道是一些蛊惑人心的内容?”
“阿柏翘,你听过吗?会中邪吗?”
好兄弟未必通灵犀,李柏翘的发散思维也遭到否定。
韦世乐思索了片刻,终于拒绝了猜测。
“他们都猜了一圈,你可以公布答案了。”他似笑非笑的神色里,竟有种不怒而威的意境。
钟立文压力山大地面向天花板透一口气,小声地欢喜一句:“省了12蚊。”之后用程小雨提到过的、鬼故事说书人张震的语气说道:“她在听一段干巴巴的女人说话,内大概容是:星期六,给爸妈发邮件,晚上记得去烛光社报到,社长黄逸群师姐也是北大毕业的,早已认识……”
“哇,这么怪?”
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刻,韦世乐急着掐断了有离题趋势的讨论:“立文,你带回来的自封袋呢?”
“在这里。”
“nice!”他接过小小的透明物件,直接递向了李柏翘的方向,“正好文婉兰madam刚才发来了我们需要的资料,于是我们就获得了两位女孩至亲的dna。小雨上群邮箱收一下然后把资料转给鉴证科。”
“yes, sir!”
“柏翘,拿这个自封袋上去14楼给月手里,请她比对一下本案中女死者的dna与卜瑶莲亲人的dna是否匹配,以及林帛的dna与当年失踪那个孩子是否吻合。”
“yes,sir.”
就在李柏翘半条腿踏出门框的时刻,程小雨在身后叫住了他,“等等!”
当他回头查看她有什么要说的时候,她却把头转向了身旁的小组长:“happy sir,只有卜瑶莲爸爸的dna,林帛亲人的没有。”
韦世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拾起桌面的平板电脑,迅速滑动着手指,调出刚刚下载的文件,一目十行。
浏览完毕,他咧开嘴呼出一口长气:很遗憾,程小雨并没有看漏。
“为什么会这样?”他低声自语地发问,那样探寻的目光,当中有惆怅与失落的情绪交织铺染,仿佛轻轻浅浅地向程小雨提问,更好像是在仔细地询问自己。
“不知道。林帛的档案里只提到她父母当初发现女儿失踪后就自出埠寻找,找了一年多,后来真的在途中寻回了女儿。可能因为这样,没有给警方留下采集dna的机会,而后来她也回来了,就没有必要再补充采集一次了吧。”
程小雨叙述的声音,将整个小组的无限希望从刚刚升起又重新打落回地面。
“不要紧,我们先比对死者和卜瑶莲爸爸的dna吧。另外,要劳烦柏翘请madam ling去一趟卜瑶莲的出租屋,找一些她遗留在屋子里的毛发,通过dna来进一步确定死者的身份。”
言至此处,程小雨很清晰地看到,说话的韦世乐脸上,越来越明白的急迫。
想要得到dna比对结果的急迫情绪。
停滞半晌的李柏翘终于在他的示意下步出门外,踏上了向法证事务部交付物证的道路。哪怕只剩下一半的线索,他们也可以先着手检验。
李柏翘督察一向来去如风,其余组员们则善于把握住送证物的时机。
“happy sir,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验证林帛的dna与她父母是否匹?难道,你怀疑林帛不是她父母亲生的?这一点跟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联呢?”
何礼贤的好奇不仅来自于他自己,也来自于在场的其他同僚。
韦世乐觉得有解释的义务,于是开口说:“早上看到被解救的拐卖孩子名单里有林帛,大家都很好奇,那位林帛到底是不是我们案子里的这位林帛。我原本只是想让立文取回林帛的dna,和曾经被拐卖的那个孩子父母留给警方的dna比对一下是否匹配,来确认两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立文询问林帛时,她本人撒谎,拒绝承认自己曾经被拐的事实,dna会戳穿她的谎言;而假如她没有撒谎,dna也可以进一步证明她的实话。现在既然她已承认,我们又暂时无法取得拐卖案中亲属的dna,那就不必进一步确认了吧。”
组员们在他明晰的解释里觉悟地点头,然而,他的重点却在后面。
“立文和阿诗带回来的消息让我有了新的想法。很显然,林帛听的内容,是别人为她录好的生活提要。这个人很有心,但到底是谁,或许,要等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我们才有机会知道。”
程小雨略微向左偏了头颅,小心翼翼地捕捉他脸上的神情,猜测着他此刻的心情。
“happy sir……测试结果,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吗?”
她飘忽不稳的声音是动人的,他却视若罔闻了。
“至少我们可以证实死者就是林帛。” 卢天恒的回答坚定而不容置疑,“当然,有更多的结果会更好。”
更多的结果?
他的话语令程小雨一怔。在这个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dna亲子鉴定是白叟黄童皆懂的手段,然而更多的结果,还能看到什么?遗传病吗?
望着她一脸问号的模样,韦世乐启发性地开口了:“小雨,如果有一出话剧,主角临时缺席,需要你顶上,但你没有剧本,不知道其他人的角色定位,甚至无法一下子认出他们谁是谁,那么,在即将上场的情况下,你会做怎样的工作,来保证可以演好你的角色不出差错?”
程小雨瞪大眼眸,用了两秒钟来吸收他的问题,而后开口说:“最好有个大纲可以给我大致浏览一下,比如我这个角色是什么定位,要做什么事。”
“如果连大纲也没有呢?不过,你可以靠自己的动作语言牵引其他角色的走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让这出戏ng。”
程小雨轻呼出一口气,仿佛真的进入了他描绘的那个场景里。明亮的镁光灯照的舞台通透明亮,服化道具已各就位,对戏的演员们也都严阵以待,就只差导演一声令下:action,就能开启一场复杂精彩的表演。
临场发挥,她不算擅长,也不太笨拙。所以,如果一定要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硬着头皮上,只能戏如人生全靠演技了。
身临其境的模拟之下,所有的焦点都似乎聚集在她的身上。她憋足一口气,终于尽数释放完毕:“给我一个题词版,要不就戴个耳机让场务人员念一下台词也好。”
“bingo,就是这个道理。”韦世乐颇为欣赏地望着她,那样双目含情的模样,简直就像刚才她正中了他的红心。
“你们难道不觉得,林帛的状态,就好像在演绎别人的人生吗?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而她,就按照那个人的提示,完成演好戏不露馅儿的任务。当然她不是绝对的提线木偶,没有机械到像一个傀儡,她也努力融入这出戏里,力争成为真正的主角,引导故事的发展。只是,现在为时尚早,她还需要一段适应时间,所以,她才常常戴着耳机,听别人给她提词,念出下一个场景的内容。”
许文诗缓慢地点头,一点一滴地消化着他的观点。“happy sir说的似乎挺对的,可是为什么她要演绎别人的人生?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而那个操控她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九十七、员工名单与舞会
“也许那个人不是在操控她,而是在帮助她,让她可以走到更高更好的位置。”
卢天恒再一次帮韦世乐回答了问题。在听到文小分队汇报的内容时,他与韦世乐升起了同样敏感的怀疑。这个怀疑,需要结合唐月返回的dna比对结果,和来自林帛父母的消息,才能得到答案。
被证实,或者被彻底否定。
dna的序列需要检测,林帛的父母需要联系。卢天恒与景博同样明白这些程序。鉴证部的同事大概已经忙碌在前一个环节里,a team则应该积极地推进后一项内容。
只是林帛的父母已经移民,在大洋彼岸,现在的时间是半夜,他们即便可以问到两位长辈的facebook账号,立即留言也不大可能在短时间内收到回复。两者,皆需要时间的等待。
钟立文不曾有过两位新旧上司的考量,自然也没有意识到时间的制约。他声音脱跳地问:“所以,林帛为什么要听那么奇怪的录音?还有,中文大后门那家‘鹤鸣居’的大烤箱,谁有使用权?”
这样的活力改变了室内的沉郁。韦世乐翻看了一下手表:“啊,又到收工时刻了呢。有没有人想吃点心,我请客。”
程小雨在他的前半句中惊叹时光飞逝,听到后半句时心头却微微一震。
他好像,因为醉心工作的原因,忘记了今晚重要的约会呢。
韦世乐饶有兴趣地看她,随手按下了t.pad的关机键:“啊喂,某些人,不会想在办公室里盛装打扮吧?隆冬寒冷,小心出门着凉。”
组员们把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毫无上下文的一句话,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除了程小雨。
她深深地一个提沉,眼神变得怪异起来,呼气的瞬间轻点了下颔:“茶点屋会不会吃的太饱,没肚子留给夜宴?”
他回以同样怪异的眼神:“喝杯冻柠或者鸳鸯再去happy hour,ok?”
她伸手做出ok的姿势,收拾好用品,提着礼服袋子随他一道跨出办公室大门。
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其余人无法插足。他们相互以眼神交流,耸耸肩摊摊手表示无聊,相继步出屋子。
阳光浑浊,天气清寒。黑色宝马奔驰在尚未转黑的街头,凝成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樟大路蜿蜒在大埔公路大埔段东北侧,如大宅院一角安娴娉婷的少女。它的旁边就是中文大学第二宿舍楼,离沙田海湾也不过几里的距离。
坐在樟大路中段老巷口的“鹤鸣居”里,品味着一杯温热饮品,仿佛能隐约地嗅到不远处飘来的微咸的海腥味,惬意无比。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想不到,这间拥有小露台的茶点屋,面积不大,往来座客却络绎不绝,大多是周围的学生。
“nice!”
韦世乐呷一口手中的煎茶奶绿,面上晕染出享受的神情。
圆桌对面的程小雨与他的心境迥异。她面上虽挂着姣好的笑意,心中却如坐针毡。两人坐了小半个钟头,他却只顾饮茶,侦查的内容似乎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已经是异度空间的任务。
“happy……”
她试着开口,寻思着怎样委婉而不露声色地提醒他注意时间。再这样下去,临近舞会时间,他们不是迟到,就是徒劳而去。
两者,都绝不是美妙的结局。
韦世乐轻敛下颔,眼眸弯成了两条曲线,看着不远处忙碌的服务生。目光收回时,已经染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仿佛闲聊一般:“啊,你是想去卫生间吗?想去就去吧。”
“哈?!”
程小雨被他莫名的一问打乱了清烦的思绪,望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意会了。
“啊……是的,你坐会儿先,我去去就来。”
她随手提了座旁藤椅上装着礼服的纸袋,踏着旋转楼梯下至一楼,径直步向了糕点制作室。
所有的材料都分门别类地摆放着:白砂糖、生鸡蛋、植物奶油……在货架上一字排开,小型搅拌机置于方桌正中,制作食物用的碗、碟、餐盘围了一圈,一切都有条不紊。
程小雨放轻了步伐靠近,停驻时左右环视一周。几位服务生忙碌在客座席与吧台之间,并没有人接近内室,更无人关注她的动向。
这是行动的绝佳时机。于是,她将礼服纸袋搁置于脚边,打算展开侦查行动。
“小姐……小姐,你在干什么?”
这个从身后徒然冒出的声音惊她了一跳。转过身时,她看到中年老板娘清瘦的身影。
“啊……对不起……是这样的,我和男朋友正打算去参加一个舞会,由于穿着礼服上办不方便,我就把礼服放在袋子里,打算途中找个方便的地方再换上……”
与韦世乐相处久了的好处,就是她这位一向真诚待人的小沙展,也学会了说谎无需打草稿,开口时面色不潮红、心跳不紊乱的技巧。
“我早就听闻你们店的东西很好喝,一直没有机会来品尝,今天开车路过,他就带我来,一偿心愿。嗯,现在舞会开始的时间临近了,我想在你们这里把礼服换上,可是刚才去了厕所,发现不太方便,所以想寻个没人的房间……”
后面的话语无需说的更详细,老板娘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眉间一缕颦蹙很快散去,这位中年店主礼数周全地说:“谢谢您对小店的欣赏。我也很愿意为你提供更衣房间,但这里是糕点制作室,器具食材很多,我怕会不小心弄脏你的裙子。”
程小雨笑靥温婉,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老板娘明明是不愿意让她接触他们的工作空间,出口拒绝的理由却是处处为她着想,简直是会聊天的典范。
她躬身致歉,面上适时地表现出难色:“抱歉打扰了,可是……请问还有别的地方可以换衣服么?”
店主约略思索了短暂的一小会儿,试探性地说:“如果你不介意去烘焙室的话……那里只摆了一个烤箱,旁边桌子,比较方便你换礼服。”
程小雨点头同意,这样的安排,正中她的下怀!
一段不长的路,已足够两人聊聊天。
“对了老板,你们店的东西真的很好喝,调奶做糕点的师傅都是专业人士吗?”
老板娘微微一笑:“蛋糕师傅是专家,有证书的,不过调奶的都是那些服务生小妹。”
“这样啊……”程小雨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惊讶,“那她们都需要经过岗前培训吗?”
“没有专门的培训,一般是老人教新人。其实服务生小妹很多都是附近的学生。”
她的回答触到了便衣小警花感兴趣的话题:“哦,这样啊。”
不知道,服务生里,是否有他们熟悉的名字呢?
思维转动的时间,烘焙室到了。
程小雨在老板娘的指引下进入了三面用玻璃围成的小屋子,拉上窗帘以后,这一方小空间完全就是她的“领地”了。
靠墙一侧,大烤箱干净如新。她轻声而迅速地拉开了它的金属门,企图从内部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结果很令人失望。她发现,烤箱里布满了已经准备好、但为了保温所以尚未出炉的蛋挞和蛋糕。
仔细观察金属内壁,它好像,近期已经被人从里到外彻底清洗过了。
不甘心地关上箱门,程小雨把嘴唇撅的老高,匆匆地抓起纸袋,向后退了两步,倚在木制方桌边。
礼服自袋子里调皮地荡出一角,直落进木桌正面半合的抽屉。程小雨手脚利索地拉开了那个方形小格子,往外掏水蓝色衣料的瞬间,看到了抽屉里摆放的一个小本子。
烘焙室的窗帘拉开时,夜幕已经开始降临。
程小雨缓缓步出了那间小屋子,脚上的高跟鞋与身上的礼服同样抢眼。一时间,茶点屋里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她在人们或窃窃私语或艳羡赞叹的行为里行到门口,韦世乐已经穿上了西装、挪动了爱车,停泊在巷口的临时停车线内,等待她的到来。
高跟鞋踩上地毯的声音,伴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语声同时响起:“有什么发现?”
“烤箱被清洗过,看不出有没有烤过体型比较大的生物。我在出门的路上旁敲侧击问过服务生,她们告诉我,店里每星期都会定期清洗大型器具,所以并不是刻意的。”程小雨有些泄气地答道,“不过,因为我命带幸运,烘焙室的桌子里竟然放了最近几个月聘请的学生工的名单。你一定想知道有没有林帛吧?很遗憾,没有……”
程小雨在韦世乐期待的眼神里拉长了声线,故意吊足了他的胃口:“不过,有一个你肯定感兴趣的人。”
黑色座驾在逐渐暗淡的天色下启动,穿过大学道,途径大埔公共路,转入西九龙公路,路过般咸道,最后来到了半山别苑。
两位警员对此地并不陌生,在过往的案件中,他们不止一次造访过这片维多利亚港附近的富人区。
别墅内外燃起透亮的灯光,喧闹的气氛已经传到上山的大道里。房前屋后,各处都游走着衣衫翩然的名士淑媛,大sir家的晚会,缓缓地拉开了帷幕。
九十八、银笛得主难寻觅
觥筹交错间,鬓影衣香,高府诺大的厅内,一场热闹的party正在上演。
韦世乐与程小雨的到来,并没有给场内带来多大的轰动。今晚的嘉宾,每一位都是盛装出席,以匹配他们高贵的身份,所以,两位精心打扮的年轻人,被淹没在茫茫礼服之中。
手挽着手款款进场,两位警员并没有直接走向中厅,而是步向了角落里的连排小吃饮品。比起应酬高层和名媛,他们一致觉得,先一饱口福要实在得多。
华丽的灯光下,红酒与绿茶交相辉映。身侧传来了熟悉而动听的女声:“韦sir,等你们很久了。感谢你们重案组的出力,让我们成功破获两年前的一总毒品交易案。古警司对此很满意,刚才还在跟我daddy夸你呢,这一次你可亮了,著名的高级督察。”
是这栋别墅的小主人,高希璇。
韦世乐轻放下手中刚托起的一盘水果沙拉,向程小雨抛一个眼色,转身时已全然敛却了随意的表情,换上儒雅一笑:“听说好像是你因此要见board升职,还是你更亮,未来的督察madam!”
言罢,他神色如常,温润地望着嘻哈打闹的警界同僚们。
墙角一隅,一位衣着朴素的小姐正流转于自助菜点之间,手里的餐盘与唇齿同样不得空闲。
“喂,小严,为什么不过去和他们一起玩呢?吃独食很有意思嘛?”
高挑的身材,优雅的礼服,说话的慕容玖与面前的吃货严采形成鲜明对比。
“跳舞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那些小女警们趁机钓金龟婿的机会,完全不符合我们天蝎座的神秘气质嘛……吃才是王道,纯天然绿色食品,要不要来一块?”严采吞下满嘴食物,露出舒朗一笑,将叉尖的鸡腿菇塞到好姐妹口边,被其强硬拒绝后话锋一转,“倒是你,人气爆棚的慕容头儿,你不去跳舞,又有多少阿sir纠结绝望整晚了。”
“我可不想与狼共舞!”慕容玖无视了她的调侃,“你太不够姐妹了!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种场合,还把我往火坑里怂恿。抵死!”默了两三秒,她悠着声音开口:“唉,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呀!”
没有理会下面的议论,严采撇撇嘴,腮帮顾得老高。
虽然面前的一排自助美食诱人无比,但这并非她生磨硬泡向高希璇要到舞会邀请卡的主要原因。
如果不是笃定在这样的场合里会见到形形**的境界精英,她才不要参加这种闷到掉渣的聚会呢。
是的,境界精英是她今晚唯一的目标。某界警校毕业生中银笛奖的得主,尤其是难得的女银笛奖得主,一定在此之列吧。
她这样想着,目光已在场中搜寻了一轮。
时光荏苒,她想找的人已在心中化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像,但她坚信,只要再遇到,她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可惜,奇迹没有出现。已经八年了,她心念念的那位女中豪杰,究竟流落到了何方?
耀眼的水晶灯骤然熄灭,只余四围优雅的小排星芒。一支优雅的舞曲缓缓飘起。气氛营造的恰好,四围顿时止了喧哗。
穹庐之下,所有女宾脸上都带着唯美的笑容,或满怀舒然地欣赏,或全力以赴地期待场中所有人都知道,进入这个环节,优雅的绅士们可以开始邀请他们心目中的女神跳舞了,并且,无论今晚她们是否作为别人的舞伴出席party。
幸运的女主角们,究竟会花落谁家呢?男士们聚拢在中厅,女士们于周围呈弧形排开,方便彼此辨认。偶有低声碎谈或窃窃私谈,猜测谁会选择谁来作伴。
率先两两配对成功的佳人绅士们,已经施展起舞技,翩然游移在宽敞的屋子各处,将宽敞的大厅装点得格外美丽。
角落一隅,程小雨收到的邀请,与身侧高级督察男友向另一位女士发出的邀约几乎同时到达。她微微转头,与同时被选中的姚瑶相视一笑,彼此交换了舞伴。
东九龙交通总部的施马sir,与西九龙重案组的韦世乐,在悠扬的音乐中,从相近的起点出发,牵引着对方的女友,也是这一曲他们的女伴,翩跹地轻舞向不同的位置。
然而,有一个身影却游离在人群之外,似乎与这场盛会完全无关,对场中的配对情况也漠不关心。她身旁飘起呦呦细语,头儿慕容玖的目光并不望向大厅正中,甚至眼神与其余所有女宾都不同,只是好奇:“喂,小严,你不想看看有哪些人没找到舞伴吗?”
严采仍旧专注于手底的牛丸,包着一口食物毫无形象地回答:“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玖翻了白眼,余光却看到了一位既不算熟悉又绝不陌生的身影油麻地分区重案2组的督察。由于他带领的小组常被特别凶案调查组抢走手低的案件,所以“二”分队的名声不胫而走。不过,这位小组长从不以此为耻,反而为悬案得到破解而开心,也许,这样乐观的天性,正是保证他步步高升至督察职位的秘诀吧。
“二”督察在人群中悠然滑过,谦和的眼眸一一扫过众人,却没有落点。他面前站了一位满心期待的女士,他却视而不见。忽而,他一转身,目标对向了截然相反的位置。
“喂,小严,不要吃了。你觉不觉得,有一道正能量极强的目光射过来了?”
“absolutely。”严采终于舍得放下餐盘。
耳边风这个词,实在是太形象生动地描述了此刻的画面。
“诶,现在变成两道了,一道正能量,一道更强的负能量!”
“还好我脸皮够厚,小小杀伤力,对我完全不起作用。”
原本期待期待被他选中的女士,此刻的眼神完全是嫉妒。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驰神往久矣的男子,走向了对角线越来越远的地方。
“喂,小严,快看,快看,某人走过来了。”
“玖儿,淡定,淡定。他应该只是穿越我们,走向别处。
“严采小姐你好,如果你肯赏脸跳支舞,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二”督察绅士般伸出右手,微微躬下身子,虔诚而满心期待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严采冰冻了瞬间,威力波及到了隔邻的慕容玖她……刚才吃完东西~~~还没有擦嘴。
只能迅速化开,而后做出反应。
“那也将是我~~莫大的~~”缓缓扬起嘴角,吐出一个笑容,慢条斯理地说完下面的字句,“悲剧。”言罢,她优雅转身,任凭身后的男主角黯然石化成一尊雕塑。
慕容玖单枪匹马地制造出哗然一片,内心迅速滑过各种猜测各种评论。
严采低低叹息一声,脚步已经不自觉地向外挪开。
这是想要逃离的意思。“雕塑”自然明白,却不肯放弃,碎碎念的声音还在空中飘浮:“严小姐,我是油麻地分区警署重案2组的高材生,也是你身边这位慕容madam后一届警校毕业的银笛奖得主。”
严采被他的叙述震惊了心灵,侧头以探寻的目光扫射向身旁的好友间上司。
慕容玖读懂了她的意思,点头证明:“没错,他的确我下一届毕业的,因为我那一年获得了优秀出更新警员奖,上面请我出席了他们的银哨子颁奖礼,所以我对他也略有印象。”
严采骤然改变了心意,转身闪出时,诧异的表情被礼数周全的肃礼替代:“这位同袍,一看你的外形,就知你一定是一位高材生。”而后莞尔妩媚,醉煞众人:“你如此风度翩翩,请问你尊姓大名。”
雕塑瞬间活化。
“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呀,我姓高,名材生。”
慕容玖对她前后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甚为惊讶,却识趣地不予揭穿,不想破坏友人可能迎来的美好姻缘。她满意地欣赏着她随高材生离去的背影,那优美的舞姿将这首乐曲配合的天衣无缝。
从头到尾,有位女宾孑然一身,固执地不肯靠近另一半温暖的气息。
被高材生放弃的那位。
此刻她的眼神,足以穿过洲际**也打不透的混凝壁垒。
被某个恶毒眼光妒恨的感觉很好。脚下舞步默契,严采对高材生绽放一个甜蜜的笑容。“原来你是那届银笛奖的得主。幸会幸会。想必你一定非常优秀,有过人的毅力吧。”
呢喃低语无需动唇,饶是背后嫉妒的眼神再犀利,也只能看到“亲昵无间”的状态,完全看不出他们交谈的内容。
“那是当然,警校的训练有多bt你也经历过。”
“那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们那一届pts(警校)的学员里,有一位和你一样优秀……哦,不,比你差了一点点的人,你还记得吗?叫什么名字?”
言谈的重点不在男主角身上,却赫然转到了另一位警员那里。高材生打了个没趣,然而,怀中严采那无辜的双眸一闪一闪,叫他不忍拒绝。
“比我差了少少啊?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位?”
“她应该也一度是银笛奖的热门人选呢。”
九十九、往事如烟未曾湮(上)
严采对面的督察天性乐观,甚至,带了一点自负,向来不愿回忆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他面上明显地表露出小小不乐,应声的语气却仍旧耐住性子:“噢,我要想一想才能回答你。”
思考的时间不用太长,间奏想起的片刻,他再次开口:“你说的是carson吗?又或者,是蜡青?”
严采干脆地摇头:“你说的两个名字一听就是师兄,而我说的,是一位师姐,警校那年她是男仔头造型,勇猛得像一位女汉子。”
高材生一瞬间变郁悒:“你也知道,警校有规定,所有女学警都必须剪短发,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难道,是那边那位过目不忘的活字典、西九龙交通总部ai(交通意外调查组)的姚瑶?”
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一位女性,可以与他们这帮男仔兵抗衡。能说出姚瑶这个名字,皆因为她有着过人的记忆能力。
严采向后弯了腰身,以柔度极高的杂技动作向他提示的方向张望,看到了与韦世乐共舞的那位绾起长长青丝的女警。然而,姚瑶的气质温婉动人,与她记忆中的飒然如风,实在是两种风格。
落寞的眼神染满面前警花的双眸。饶是高材生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她心中的失望:“别担心,如果有机会,我约那班旧同学聚一聚,帮你问一问。不过,为着这份人情,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对那位师妹如此执着?”
巧言令色,鲜矣仁。严采毫不为之所动:“人情这种抽象的东西,不在乎多欠几个。”
“那我欠你一个人情,行了吧?”这位在大众面前本就滑稽无比的督查先生,此刻更显鬼马。
“no。两个!为了与你共舞,我可是一直忍受着背后凶狠的眼神呢。还有……” 神秘的天蝎座女警,此刻开始讨价还价。
高材生倾斜了目光,顿时明了她所指何人:“我跟她没关系,对于她的不友好,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还有什么呢?”
面前的小警花露出俏皮而快活的神色:“你帮我查查,她现在在哪个警署任职,怎样可以联系到她。”言罢,她把头靠的更拢,故意让笑意更为暧昧。
背后某张脸上青红交加的色彩缤纷,一定有趣极了。
高材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唉,还是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一曲终了,严采礼貌地抽身道别。露台之上,有人影一袭,倚着栏杆对她脉脉地微笑:“小严师妹,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对那个高材生青睐有加?”
她走过去,咬着头儿兼好姐妹的耳朵:“你觉得,我的眼光有那么奇怪吗?” 言罢牵起面前人的手:“玖儿!我们去吃东西吧!”
慕容玖狠狠拽住了她正欲往前的姿势:“你对银笛奖得主好像很感兴趣。”
严采在心底默默地叹息:她不是对所有银笛奖得主感兴趣,只是对那一个情有独钟。
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
倘若,没有那位曾经的小警花闯入生活,她现在一定处在完全不同的位置,过着截然相异的日子。
只是,实事没有如果。鲜有人能够探测过她无法磨灭的过往,亦没有人可以感受难以抹去的心境。甚至,没有人知道,中五那年的她,是何种懒散的模样。
回忆中的画面已经泛黄,往事里的笑容趋于迷离。然而,那些埋藏在严采心底的经历,留下的痕迹依旧鲜活如昔。它们被漫长的时光沉淀而又沉淀,酝酿出一壶醇香,萦绕鼻尖,蓄成满满的思怀,却终不再轻易吐露。
中学时期的她,两条马尾小辫挂在头顶左右,外形与内里都同样生动而形象地诠释出活泼这个词语的含义,被同窗和友人赠与绰号“小太阳”,照亮。
她本以为,可以一直如此无忧无虑地踏过人生之旅,无论前路是芳草鲜美还是荆棘满地;只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愿以偿,突然袭击的神来之笔,足以令红尘中渺小的人们疯狂。
父母宣布离异,在她刚进入中五那年的秋天,徒然打破了生活的节奏。她再也不能做那个阳光下的小公主,即使双亲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分隔两地的他们,仍旧会如同从前一般疼爱她、呵护她。
人人都懂,碎裂成片的水晶,如何再能拼凑成原本完整的模样?
严采曾经自信满满,天性开朗的她,不会被这样的突变影响原本的轨迹。直到生日时,再没有两个亲切的笑脸陪着她吹蜡烛,她独自望着墙上一家三口的合照愣愣发呆,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片令人失神的天青色,一只尖利带刺的妖冶花朵,毫无预警地在这片宁静的境域中生长伸长,将澄澈的天幕刺出一片血红,撕裂了唯美。
她心下一紧,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小学时代学诗词,读到落叶悲秋,她无法理解;中学时代国文课,学到“为赋新词强说愁,却道天凉好个秋”,她难以入境。原来。唯有亲身经历过,才会发现,那些优雅的词句描写得多么淋漓尽致。心痛,竟然可以是那样麻不不仁的状态。
古人言:不见亲棺不落泪,是多么深刻而沉痛的领悟。
从此,她变得慵懒闲散,没有事情能提起她的兴趣。得过且过成了她那时的生活态度,但凡节假日,她倒落床就能入睡,睡醒了,便坐在榻上端着残羹冷炙继续裹腹,任学业荒芜成一片草原。
母亲为她的前程挂劳,忧心忡忡地问过好几次:“阿女,你将来长大了可以做什么?”而她,总是语气笃定地敷衍道:“放心mummy,我会有出息的。”
某日放学,她偶然从补习社所在的小山丘上放眼远眺,想要舒展禁锢的筋骨和灵魂。不料,竟意外地捕捉到山下盆形地貌中,正在接受严苛训练的学警们。
烈日炙炎炎,直射在没有一棵树木的警校硬质铺装广场上,似乎要将场上每一个人的骨血蒸干。然而,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那群年轻的学子,却从不放弃。
颓废的生命里,观看可怜巴巴的少男少女被教官的地狱式操练累到披靡,成了严采的一大乐趣。一连好几天,她放学后都刻意走到山丘之侧,躲在古老的大树下观看山下校场里的学警们受罪。
立正、稍息、踏步、疾跑、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滑竿、浪桥……这些项目枯燥而强度巨大,有的人倒下去了,有的人还在坚持继续。他们永不言弃,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超越了自我。观看好戏的初心,在她的心理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敬佩她从这些桃李年华的生命里,看到了信念的力量。
不久之后,一位少女从警训队伍中脱颖而出。严采时常看到她行走在队伍最前端,成为学子们追赶的典范。
据说,警校为了激励学员,设立了银笛奖,在每一届学警毕业时,颁发给最优秀的一名。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汉子,自然成为了银笛奖的热门人选,也成了严采心中的偶像。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
结伴围观的同学,偶尔会窃窃私语,赞叹这位天才的存在。严采却心知肚明,世界上本没有天才,他们之所以有超卓的能力,可以鹤立鸡群、傲视同谋,不过是在人群背后全力以赴地拼搏,在人群面前云淡风轻地面对。
她曾经在东方泛白的清晨,在日薄西山的黄昏,在艳阳炙烤的午后,小跑至警校门口,打听那位偶像的名字。然而徒劳无果。她只能在周末他们“放风”的时刻,偶遇欢呼出门的学员,恰好听到他们亲昵地称呼她为“小山”。
严采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山丘沉稳的山,还是水中珊瑚的珊,抑或者是姗姗来迟的姗。
她只知道,从察觉到小山出色的那天起,她已经重新燃起对生命的热忱。她恢复了自律而有节奏的生活,奋斗在即将到来的会考前。整整一个月闭关修炼,她赢来了5a4b的毕业成绩。结局虽然并不算优秀,却是她在最后的中学时光里能努力的极致。
证书授予典礼的日子如期而毕,当严采迎来悠长假期,她终于可以回到那座山丘之巅,继续欣赏山下盆地里的美丽风景。
然而,当她兴奋地奔至故地,却发现,警校的训练不知何时结束了。学警们与她一样,已然走出校门,扬起新征程的风帆,忙碌在各自的岗位上。
她挑了最快的崎岖小路落山,试着向警校的教官打听,离去不久的年轻人里,银笛奖的热门人选、那位英姿飒爽的少女,叫什么名字。那位威严的中年男子却三缄其口,几乎将她当作敌对势力派来的无间道。
那天日暮时分,严采独自站在警校门前,长久的望着地上拼砖的花纹发呆。时针转过版权,她心情低沉地跳起来格子。当她从一数到九百九十九,又从九百九十九数回到一,终于仿如失落了什么似的,离开了那个曾经激励她斗志的空间。
错过就是,你来的时候我不在,当我赶至,你已离开。
小粉丝与偶像,终究错过了。
这个词,说起来只有两个音节,发声时连唇齿都未必分开。然而,一旦错过,就是漫长的岁月蹉跎。
一百、往事如烟未曾湮(下)
第二年,严采不顾母亲的阻拦、父亲的叹息,毅然报考了警校。以她的资质,当然无法企及银笛奖的高度,然而,那个残酷的训练学校里曾经待过的当代木兰,异常强烈地说服了她,要遵从自己的心意,走自己认为最有意义的人生之路。
她期待,可以扮演一个彰显正义、惩恶扬善的角色。她同样期待,在风刀霜剑之下,可以让所有人知道,女子也能优秀如斯。
青春,总要有些疯狂的拼搏,才能无悔。
顺利毕业,与她而言,颇费了些功夫,但也终究成功实现。只是,她期冀在出更后重逢心中偶像的愿望,却再也没有下文。
银笛奖得主在初出更的一年里,常常以臂上的红线显赫于人群。严采曾以此为标志,在警队里展开了长时间的寻寻觅觅,只换来是冷冷清清的结果,凄凄惨惨戚戚的失落。
那位小山师姐,不在军装巡逻小队,不在刑事侦查队,不在机动部队……所有红线警员存在过的地方,所有姓名里与“山”相关的巾帼枭雄,都与她无关。
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在警队里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算一算,从毕业之日计起,距今已有七年。
七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人们常用七年之痒来形容一段关系的瓶颈之期,是越过还是从此堕入尘寰,需要恰当的经营。
于她而言,想要重逢的人,想要经营的关系,目前依旧杳无音讯。
当记忆的闸门缓缓关闭,严采发现,大sir家的舞会已然结束,而她,已经从慕容玖的顺风车上落地,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徘徊了许久。
心中的空洞无法填补,她想要一点酒精的作用,于是掉头转向了尖沙咀,随机选择了一家迪厅。
心不在焉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招牌“星野”。
厉嘉瞳悠然地蜷在沙发一角,冷眼看着厅中来往的人群。霓虹灯明灭,震耳欲聋的音乐催的她昏昏欲睡,却迟迟未能入眠。
严采的光临,引发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吧台内几乎每一位调酒师和侍应生都认得,她是前不久随大部队前往踩场的女警之一。
厉嘉瞳懒懒地斜视一眼,只当她又来巡查,心中不免一声冷笑。当日人多势众也扑了个空、怏然而归,如今她单枪匹马,又能成何威胁呢?
她站起身,利落地向门外走去,欲寻觅警方的公务车辆所在。路过严采的身旁,她目不斜视,却毫无预警地听到了她口中的喃声自语:“小山……小山……”
厉嘉瞳的心中,迅速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梗塞。她早就知晓,那日查场时,严采的问候语并非滥用了老套的模板,而是源于过往的留痕。如今严采斜倚卡座上,凭酒寄意,唇齿间嚅嗫出的名字,却成了她心底不可触碰的一座矮坟。
眼下不是自掘坟墓的时候。厉嘉瞳毅然越过严采,对她的举动视而不见、听若未闻,双脚疾步跨出了屋外。
出乎意料,门外空空如也,寂寞如常。向左向右近百米,漫步不过十来分钟的来回路程。厉嘉瞳行至尽头,街南街北皆是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埋伏的存在。她环顾四周片刻,终于放心确认,严采今夜的造访,应该只是前来买醉。
当她回到堂厅之中时,那位独来独往的小警花已经离去,刚才流连的座位上,只剩下半瓶残酒。
厉嘉瞳在心底长嘘一口气、如释重负,面上却保持着作为一家迪厅话事人惯常的冷淡神色。余光望向门口的方位,出入繁忙的人群衬得她心中的一丝落空愈发寞然。
大脑的细胞开启了探索模式,在上一次查场以前,她与严采,究竟有什么交集?
答案是否定的。
她们既非青梅青梅的发小,又未曾做过同窗,不是师姐妹,无缘旧街坊。她旧日的友人席位,座上宾寥寥无几,如今俱已断了联系,其中,也并无严采的身影。
可是,为何,她会唤出她记忆深处的名字?
有多久,没有再听到那个亲昵地称呼了?
那时候,她不叫厉嘉瞳,叫厉小珊。
她一岁丧父,十岁亡母,独自流转在不同的寄养家庭里,只中学就换了六间。从余振强纪念二中到圣育智中学,她没有特别熟识的同学,没有格外亲切的老师。每一次,好不容易建立起新的人际关系,便又面临着转学的命运。
岁月的磨难将厉小珊心底划出沟壑纵横,却也意外地成就了她过人的毅力和忍耐孤独的技能。
年少的小珊坚韧成熟,在历经曲折坎坷之后,终于出落成一位亭亭少女。中五那年,她用全a的成绩完成了学业、换取了毕业证书,也赢来了独自闯荡社会的命运。有三间大学同时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她却一一拒绝了。年幼丧亲的打击对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她实在没有信心,可以拿到足够抵扣全数学费和生活费的奖学金。
想要找到稳定收入的工作独立自主,而又怀着惩恶除奸的信念,那年夏日,她果断挥刀剪下留了很久的青丝流苏,投考了警校。
“从今天起,你们将开始为期27周的集训,毕业后会根据你们表现和特长,分到警署的不同部门。understand?”
“yes,sir!”
警校有无数bt的训练项目,在那里,没有性别之分,没有年龄之别,只有日复一日残酷的打击和严峻的考验。
并非教官们没有人文关怀,也并非他们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他们深知,学员们一旦毕业,面对的可能是层出不穷的凶徒。在社会学校里,没有课堂给他们犯错的试验,没有教官给他们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由于从小的历练,小珊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坚持了下来,再苦再累的经历,她依旧能思维活跃,想出各种渡过难关的办法。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银笛奖。
某一日,在夜幕下的操场上跑了20圈之后,她终于停下来,躬着身子强烈地吐纳着空气。
歇够了,流失的精力也一点一点地恢复。当她回归到可以自由活动的状态时,忍不住狠狠地踢打着墙面,开启了对教官的吐槽模式。
“死向sir!破向sir!烂向sir!”
她如此刻苦,他依旧说她差劲。明明3000米跑了第二,他居然说她不够努力;明明笔试拿了满分,他竟然怀疑她提前拿到了试题,要她重考。
心里的不甘驱使她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在“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向sir斗,其乐无穷”的思维里,中年教官被碎碎念地处以各种极刑:腕足、刈鼻、膑膝…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终于,当嘴皮子磨不动了,持续不断的刑罚词汇才销声匿迹。
夜风清寒,拂过她的面庞。她稍稍转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投射出的朦胧影子,迷迷糊糊地睡去。
许是真的累到极致,她竟然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她毕业了,拿到了银笛奖,很快可以做一名警察,除暴安良,努力去保护一切需要保护的人们。
然而,成事在天,岁月无常,稍稍一笔,便可以改写整个人生。
次日清晨,小珊早早从操场上醒来,迅速洗漱完毕,首先到达指定地点等待新的训练项目。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全新考验,而是被向sir请进办公室的命运。
那位年近不惑的长辈,满意地打量小珊半晌后,说明了来意:他们正着手打击有黑道背景的社团,务必要取得其中相关人员制毒贩毒的证据,进而找出与他们接头的幕后主脑,彻底击溃一整条制毒利益链条。
所以,他们选中了小珊,去做卧底。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与所有同龄人一样,小珊喜欢问这个问题。
“因为在同届学员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向荣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解释,“我们查过每一位学员的背景,你现在孑然一身,所以无牵无挂。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顾忌,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够在腥风血雨的社团争斗下生存下来。”
他看向小珊的时候,始终眉目慈和:“当然,我们会尊重每个当事人自己的意愿,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可以继续留在pts,待接下来的考验全部通过,就能做一名合格的警察。但你必须保证,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今天事情。”
小珊的心底激起一阵不小的涟漪。她从办公室的窗子向外看去,看到了朝气蓬勃的同学们,看到了那群向毕业奋进的少男少女,脸上洋溢的微笑。
她终于明白,这么多学员,为何向sir独独对她格外严苛。也许,从她踏进警校的第一秒起,作为毒品调查科行动组高级督察的他,就开始关注她,企图把她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卧底。
良久之后,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凝视面前的长辈:“向sir,我接受你的任务。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成功……”
“没关系,我会继续带你的。你要谨记,踏出pts的那一刻起,你不再是学警,甚至,不再是警队的成员。你从来没有投考过警校,中五一毕业就因为身无长物、无处可去做了小混混,懂吗?”
“嗯。”
她不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抹掉警校的一切,用虚假的身份伪装自己,直到连自己也被骗过。
“警方为了保护卧底的安全,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有个安全屋,将来只能那里见。你记住,万事小心,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yes,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