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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笔记全文阅读

作者:jingY4.     人皮笔记txt下载     人皮笔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驱魂草

    白骨眼窝里种草,当真是咄咄怪事!且不说何人出于何种目的做出此事,单是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草存活,也让我疑惑不解。

    我见这景象太过异常,便想立即跳开,不料这白骨死死抓住我不放。

    急切间,我脚下站立不稳,一下仰倒在地,整具白骨就压在了我身上。

    两蓬绿草覆盖住我的脸庞,让我睁不开眼睛,有几根草还钻进了我的鼻孔里。

    我从惊惧转为大怒,正想缩退将白骨顶开,没想到耳旁又响起了哀戚的哭声。

    这两天经常听见这哭声,我对它很熟悉了,不用问也知道,又是那黑影作怪。

    “你是谁?为什么总阴魂不散地跟着我,究竟要做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扭头看向四周。

    深坑里不见其他人影,但那哭泣之声兀自传来,而且越哭越大,仿佛有无尽的哀愁和悲叹积压在心里。

    最后,那哭声变为嚎啕,犹如深夜里的一匹受伤的独狼,在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又顾影自怜地对月哀鸣。

    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需要我帮忙吗?”

    那哭泣之声停顿住,似乎默认了我的话。我脑海中闪过这两天与黑影的种种遭遇,忽而恍然大悟。

    莫非这具白骨,是那黑影的遗骸?她一路将我引到此处,就是有求于我?

    我细细回顾前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析很在理。

    深究起来,我们在之所以能遇见这黑影,全是她处心积虑一手策划。

    无论是殉葬坑里还是枫树林中,她都只管引导我们往前走,直到这深坑为止。

    我能发现土壁之后的白骨,也是因为黑影的托梦。这一切都表明,她引我来此,绝不是巧合之事。

    那么,她需要我做什么呢?我闭着眼睛沉思,恰好绿草戳得我只想打喷嚏,便心中一动。

    俗话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何况长出草来呢?就算是个死人,眼窝里有草,恐怕也死不瞑目吧?

    我想到这里,伸出手揪住那两蓬草猛然一拔,没想到这两蓬草根须旺盛,越扯越长。等我将它们全部扯出来以后,那些根须竟然长达一米多。

    我看着眼前一大堆白生生的草根,立即明白过来,它们一定是从眼窝里蔓延进整具白骨里去了,这真真是敲骨吸髓啊!

    什么人竟然对一具白骨这么残忍,让它死不得安宁?

    我不由得感到一丝厌恶和恐惧,将它们随手扔到一旁。压在我身上的白骨便一翻,躺在一旁没了动静,尸骨却暗沉下去,灰黄无光。

    转眼看见,那两蓬绿草瞬间枯萎下去,颜色由翠绿变成暗黄,已然失去了生机。只是它们的根须盘作一团,仍旧白如牛奶。

    原来这一具白骨之所以白得如此诡异,全然是绿草根须所致。我忽然从心底升起一阵怒火,便狠狠地踩了绿草几脚。

    此时,那阵啼哭之声已经平息下去,我喘着气,心里虽然感到万分惊奇,但终究轻松了不少。

    后来我询问过许多浸淫此道的人,关于这两蓬绿草有什么来历,还有在尸骨眼窝里种草有什么名堂讲究,大多数人都说不清楚。

    大概是两年后,机缘巧合之下,我从宋人释赞宁所写的《东坡先生物类相感志》里看见过一则记载,巫师用蓬草刺穿骷髅眼窝,让根须在它头颅身子里乱钻,从而达到操控骷髅的目的。

    这原来是一种巫术,那两蓬古怪的绿草,被称作“驱魂草”。可为什么要将这邪术施于黑影遗骸之上呢?

    我此刻当然不得而知,也无从去探究,毕竟现目前还是得想办法爬出深坑。

    方诗雅依旧高烧不退,我又给她喂了几口水。水壶就要见底了,老烟枪他们仍然不见踪影,我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惆怅不安起来。

    我的背包里干粮倒是还够,不必担心饥饿问题,关键没有退烧药,我怕方诗雅挺不过去,或者把她的脑子烧坏了。

    刚才土壁坍塌之时,我被白骨猝然抓住,来不及细看里面。此时用手电照去,只见洞穴不深,是一个死洞,不可能有出口。

    这让我很失望,看来只有想办法爬出深坑了。我抬头看看七八米高的坑口,再看看病重的方诗雅,就泄了气。我一个人想要爬上去都难如登天,何况还得带上另外一人。

    老烟枪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我一面瞎着急,一面在坑里乱转,忽而头顶传来一阵咆哮声,一只巨大的野兽从坑上一跃而过。

    它的速度太快,我来不及看清那是何物,但它的体型,不亚于一头成年野牛。

    那一阵咆哮声,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见过,非常古怪。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就是在阿瓜家里借宿的那一夜听到过这咆哮声。

    难道这就是阿瓜父亲和村民追击的野兽?我不觉精神振奋起来,说不定他们就在这附近,便扯着嗓子大喊:“有人吗?救命啊!”

    喊了半天,除了呼呼寒风,哪里有人回应我?我又累又饿,大衣也脱了盖在方诗雅身上,冷得舌头都僵硬了。

    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想着土壁之后的深坑里能挡风,便将方诗雅拖了进去。可我又担心错过老烟枪他们,便半依半靠地坐在洞口,不断朝深坑上面看。

    夜色深沉,四下无声,我一个人孤独地坐着,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事。

    最近外祖父的音容笑貌渐渐在我脑海里变得模糊了,童年时期许多往事扑上心头,细细咀嚼许多以往忽略掉的细节,我才发现,原来外祖父始终与我有一丝若即若离的疏远感。

    我现在更加思念朱婷,看着躺在眼前的方诗雅,忽而心里一阵绞痛。

    要是与我一起跌进深坑里的人是朱婷,哪怕永远出不去,我也无怨无悔!

    “朱婷,你在哪里?”我小声问着苍茫的天穹,眼泪滴落进心中。

    就在我自怨自艾之时,忽然感到不对劲,深坑里有东西在爬动。声音虽然很轻微,但仍旧逃不过我的双耳。

    我慌忙举起手电去看,只见地上扭动着一团白皙柔嫩的虫子,正在朝我脚边爬过来。

    那些虫子又细又长,好比是得了白血病的蚯蚓。它们的身子一拱一拱地蠕动着,爬得很快,转眼就有几条来到我面前。

    我却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原来这些虫子,竟然是那两蓬驱魂草的根须!

    还没等我搞明白怎么回事,一条长长的虫子突然爬上我的左脚,朝着脚踝咬了下去,身子不断往肉里面钻。

第十七章 人骨绦虫

    那条虫子一边咬我的脚踝,还一边往肉里钻,我疼得锥心裂骨,慌忙用力一扯,将它甩到一边去了。

    此时其它的虫子已经蜂拥到我脚下,我吃了一回亏,丝毫不敢轻视,不断对它们猛踩猛踏。

    一脚下去,有几条虫子被我踩扁了,身体里流出牛奶一般的液体。它们扭动几下身子,从伤口处断作几截,每一截重又生长成一条完整的虫子。

    我一看就头皮发麻,这些虫子比枫树林里的舌头还难缠。那些舌头被打断,只不过会很快复原愈合伤口,哪像这些虫子能让断体变成新个体?

    我想到武当山中死而复生的鬼面蛛,便以为这深坑里也藏有类似于魔镜的事物,急忙四处查看,却是一无所获。

    看来问题还是在虫子本身,不知道这些虫子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我看它们头顶长草,难道这是冬虫夏草一类的虫子?

    我苦笑一声,恶狠狠地看着这些虫子,心里暗想,冬虫夏草好歹对人有益,哪是这些可恶的虫子能比?

    虫子不断朝洞口逼近,我已经自顾不暇,还要防着它们趁机去袭击方诗雅,不免手忙脚乱,急得满头是汗。

    这时候刑天忽然从洞里窜出来,用尾巴一扫,把几条爬到洞口的虫子扫开。然后它左奔右突,蛇信子伸得老长,吓得虫子们纷纷退避,暂时停止了进攻。

    我松了一口气,对着刑天竖起大拇指,这家伙几次大展神威,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也不知道方诗雅有何本事,竟能将这青蛇王训练得忠心耿耿!

    可还没高兴多长时间,那些虫子又一拥而上,连刑天也吓唬不住它们了。

    刑天一见这些虫子如此放肆,便大开杀戒,身子游走不停,逮着一条虫子就把它咬作两截。

    我这里也顾不上那么多,能抵挡一刻是一刻,凡是爬到我脚边的虫子,一律被我踩死,然后一脚把它们远远踢开。

    饶是有刑天相帮,但势头越来越不对,深坑中的虫子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肯定是防不胜防了。

    我想到枫树林中的那些长舌,无论有多么古怪恐怖,最终也被一把大火烧光,或许这些虫子也会怕火。

    万般出自无奈何,我一咬牙,将身上的羊毛衫脱下来,用打火机点着,等火势差不多,便往虫堆里一扔。

    只听见滋滋的响声,许多虫子被烧焦了,还存活着的慌忙远远地逃开。被烧焦的虫子,不再动弹,也不再重新生长。

    但羊毛衫能烧多久呢?眼见着火势渐小,那些躲着一旁的虫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我急得咬牙切齿,说不得今晚要把衣服裤子都给烧光了!

    这时,身后洞中传来一声**,我转身见方诗雅动了两下,正抬头看坑中情况。不等我解释,她便惊呼道:“哪里来的人骨绦虫?”

    我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虫子的名字,那也清楚该怎么对付它们吧?”

    方诗雅眉头紧蹙,告诉我她曾在家里收藏的一本古书的插图里见过人骨绦虫,这虫子能分泌酸液,将骨头腐蚀成粉末,然后慢慢吸食。因为它们寄生于死人骨头之中,又被称为蚀骨虫。

    在古时候,这种虫子常被巫师置于骷髅眼窝中,据说能操纵骷髅主人的魂魄为其效命。也有人为了报深仇大恨,也会将仇家的尸骨刨出来,再放上人骨绦虫,让死者用不得超脱。

    据说当年伍子胥挖出楚怀王的尸骨,就曾做过这样的事情。这种巫术,本来就盛行于吴楚一带,在覆船山碰见,也在情理之中。

    方诗雅本就虚弱,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喘得十分厉害。我催问她是否在书中读到制服虫子的方法,她却捂住胸口连连摆手。

    我心里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化作了泡影。这可倒好,说了半天,就算知道这些虫子姓甚名谁,也是无济于事。

    说话的功夫,那件羊毛衫已然烧光了。随着火光熄灭,人骨绦虫从角落里聚到一处,重又招摇过市一般地爬过来。

    我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刑天,却不进反退,看来连它都对人骨绦虫有了几分忌惮。我一狠心,又脱下一件衣服,点燃了扔了出去。

    没想到我用力过猛,那衣服又不容易着火,在空中带起一阵风,竟将火给吹灭了。人倒了霉,喝口凉水都会塞牙,我忍不住就暗骂几句。

    那群人骨绦虫本来要调头逃跑,此时见衣服上的火熄灭了,哪里容得我有所行动,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我面前。

    我一面上窜下跳,一面退回洞口,只得严防死守,说什么也不能让虫子进去。

    恰好这个时候,深坑中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仿佛铃铛声一样。人骨绦虫听见这声音,立即在地上团团乱转,如同魔怔一般。

    我正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天和地仿佛要颠倒过来。刑天在地上弹起身子,四处乱撞,样子极为难受。

    “快……捂起耳朵!”方诗雅虚弱地喊道。

    我经她提醒,明白这一切异常现象,应该是那阵声音所致,便急忙捂住耳朵,虽然还有一些眩晕,但感觉舒服了不少。

    那些人骨绦虫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它们挣扎半晌,突然身子爆裂,喷射出许多白浆,最后直挺挺躺在地上死了。

    那声音便遽然消失,我缓缓松开双手,靠在土壁上闭眼休息。我浑身肌肉酸胀,加上此时衣服单薄,直觉得已经去了半条命,好大一会儿才恢复了几分精神。

    我睁开眼睛,见方诗雅不知何时挪出洞穴,一脸悲伤地把刑天捂在心口。刑天身体僵直,尾巴无力地搭在方诗雅手臂上,似乎丧了命。

    想到刑天一路上对方诗雅的忠心,以及它身上神奇的力量,我就有些伤心,便想安慰方诗雅几句。可我还未开口,刑天忽然摆摆尾巴,竟然又活了过来。

    方诗雅喜极而泣,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身去,自己吞声擦拭。

    我暗暗地笑了,方诗雅果然就是要强得很,哭就哭呗,有什么丢人的?但我还是不愿让她尴尬,便去捡那件没有烧起来的衣服。

    不料一脚踩在一件东西上,那东西往旁边滚去,我一屁股就跌坐在地,痛得我连声大叫。

    “那是什么东西?”方诗雅手指着前面说道。

    我用手电一照,见地上多出一件东西。那东西竟然是青铜铸造,很像铃铛,却没有内舌。

    我将它拿在手里,一时看不出个究竟,便用手电在上面轻轻敲打几下。深坑里响起清脆的声音,我又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第十八章 男女之大防

    我这才知道,方才令人头晕的声响发自手中这件东西,便急忙停止了敲击。果然,声音消失,眩晕感也荡然无存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喃喃自语,转动着它仔细看了个遍,却见此物上面刻着”无余夫人”四个字。

    又是无余夫人,怎么进了覆船山,总能遇见这四个字?难道无余夫人真的埋葬在这一带?

    方诗雅从我手里拿过那物件,忽而指着它内里说:“这里面还有几个字,你看一看!”

    我接过来一看,见里面果真还有三个文字,暗想还是女人心细。一番辨认下,我终于看清楚那三个文字,原来是“五鬼铎”,心中更加困惑不解了。

    方诗雅却说:“原来这东西就是青铜铎啊,真是难得一见。不过为什么要取名叫‘五鬼铎’呢?”

    铎是古时候一种形似铃铛之物,分为有舌无舌两种,一般用来行军打仗时发号施令,也被当做祭祀乐器使用。

    眼前这一个青铜铎,显然属于无舌一类。但据我所知,无舌的铎一般体型都比较大,类似于大钟,像这种小巧而无舌的青铜铎,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而且这青铜铎无论是名字,还是它发出的声音,都给人一种诡异之感。它会不会是远古时期的巫师遗物?

    我想到这里,忽而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惊醒,如果我猜测没错,无余夫人应当就是一个女巫师或者女祭司!

    只有这样解释,才能将我们遇到的种种稀奇古怪之事串联到一起。

    想想看,作为巫师的无余夫人,她的墓葬附近出现七彩蜈蚣、活人琥珀和人骨绦虫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可有些地方,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张三丰施展的邪术怎么会出现在枫树林中,他与无余夫人相隔两三千年,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啊?

    还有,深坑里这一具女性遗骸又是谁?她眼窝中的驱魂草,是无余夫人亲手所为吗?

    方才是谁敲响这青铜铎的,难道是那个黑影?或许她是报答我帮她除去了驱魂草吧!

    成百上千的问题在我脑袋中飞旋,搅得我头痛欲裂。经过一番与人骨绦虫的战斗,我此时疲惫至极,也无心思继续深究下去。

    与其冥思苦想,倒不如先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我坐在洞口,双臂抱肩,尽量将身子蜷缩一处,来抵御深夜的寒气。

    我的大衣脱给了方诗雅,羊毛衫又被烧掉了,正值初冬,饶是我年轻体健,也扛不住野外的刺骨寒风。

    方诗雅又是个闷葫芦,别指望能与她聊天转移注意力了。再加上她那张风雪肆虐的面容,我更无心与她交流,仿佛多看她一眼,身上便多添一分寒气。

    想想朱婷,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好歹还能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她要是在这里,漫漫长夜,也不至于如此寂寥冷清。

    一千个女人,一千副模样。我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身子一阵暖和,抬眼一看,却见方诗雅将大衣披到了我身上。

    她帮我披好大衣,见我看着她,忽而脸一红,随即阴沉着脸,又变作冷冰冰的模样,一言不发地靠在一旁。

    “多谢!你发着烧,大衣还是留给你吧。”我将大衣又递了回去。

    方诗雅嘴硬地说不冷,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我嘿嘿一笑,她便对我怒目而视,仰着头说:“说了不冷就是不冷,别嗦!”

    呵!做了好事还要装作恶人模样,就是雷锋也没有这种境界啊!

    我心里一面暗笑,一面激她:“我倒不是怕你被冻着,而是担心你又昏了过去,我可没本事背着你爬出深坑。”

    “谁要你背了?”方诗雅脸红到了脖子,她应该意识到了,是我将她从枫树林中一路背到这里的。她犹自气呼呼地看着我,但也不再将大衣递过来。

    我俩一时谁也不搭理谁,我蹲在寒风中,冷得上下牙齿咯咯打架,不一会儿就流出了清鼻涕。

    “你傻啊,冷不会进来吗?”方诗雅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倒是一片关切。

    我本来怕与老烟枪他们失之交臂,但实在强撑不住了,只得依言进了洞。

    好歹熬过今夜再说吧,不要老烟枪他们赶过来,我却被活活冻死,那就真是悲剧了。

    这个洞穴本来就不深,我们两人横坐其中,只能挤在一起。

    过了半天,方诗雅趁我不注意,轻轻将大衣横铺,自己将它一边拢在肩上,却转过头不再看我。

    我一边将大衣揽在肩上,一边忍不住发笑,手臂就碰到她的腰间。

    方诗雅立即恶狠狠地说:“你再乱动,我就让刑天咬死你,或者用飞镖杀了你!”

    她一句话,吓得我立即僵住,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呼吸也会冒犯到她。

    死在这种爆炒鹅卵石,油盐不进的女人手里,这辈子也太不值了!

    但我俩虚弱劳累不堪,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这两天从未合过眼,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正在酣然大睡之际,忽而感到大腿上一痛,便惊醒过来。

    只见方诗雅头发凌乱地低身站立在我身前,不住用脚踹我。我莫名其妙,问道:“你疯了吗?”

    “谁让你搂着我了?你这个臭流氓,死无赖!”她说得又气又急。

    我又是好笑,又是气恼,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旧社会男女大防那一套?这女人是不是太落伍了?

    九十年代的中国,老百姓深受港澳台电影电视剧的影响,思想观念虽然还远远不如今天开放,但也不至于像方诗雅一样食古不化!

    我也懒得与她争辩,都被她说成臭流氓了,再辩上几句,非得被打成反革命分子不可!

    扭头见洞外天光大亮,我爬出洞口,朝深坑上看去,此时已经天亮了。

    只是坑口边沿压着一层积雪,没想到昨夜竟无声无息地下了一场雪。

    天空中彤云密布,看样子这雪还得继续下。我感到一阵头疼,雪水将陡坡淋湿,要爬上去更不可能了。而且大雪封山,老烟枪他们会不会也被困住了?

    我心里没了底,方诗雅还在生气,仿佛倒是不在意能不能出去。

    我俩胡乱啃了几口干粮,最后一点水也喝完了。方诗雅身子还很虚弱,我看她脸颊一片红潮,就知道她仍旧高烧不退。

    我试着爬了两下,那陡坡光光秃秃,根本上不去。事情棘手了,难道我俩就这样困死在深坑里不成?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那声响,应该有三四个人,他们踩在雪地中,嚓嚓直响,极为清晰。

    难道是老烟枪和赵五爷来了?我一阵高兴,慌忙呼救。

    那阵脚步声停下来,大概是在辨别方向。不一会儿,深坑上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

第十九章 鬼见愁

    “哎呀,坑里果然有人,你们快过来!”那陌生人扭头喊了一句,又问我道,“你们怎么掉进坑里去了?大冬天的,还跑进这深山老林中做什么?”

    我见此人头发根根倒竖,胡子拉碴,身上裹着羊毛毡子,肩上挂着一杆土枪,便心里一动,问道:“这位大哥,你可是阿瓜他父亲?”

    那人听我提起阿瓜他父亲,脸上现出惊诧的表情,随即朝后面喊道:“韩老哥,这人认识你哩!”

    几下又急又响的跑步声后,坑边又现出两个人,打扮与那位大哥大同小异。

    其中一人长得牛高马大,相貌与阿瓜有几分相似,他弯下腰问道:“小兄弟,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我从他语气中听出来,此人必是阿瓜他父亲“鬼见愁”了,慌忙说道:“我们是外地人,到覆船山打猎,后来走散了。”

    我自然把此行的真实目的遮掩过去,着重说了在阿瓜家过夜的情形,又强调阿瓜他们或许也遇到了困境。

    我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套近乎,想着看在阿瓜的份上,他们必定会救我们上去。

    但我还是多虑了,山里人就是淳朴,他们二话不说,就朝深坑里悬下一根长绳。我见那绳子很粗实,想必是他们打猎时用来捆绑大型野兽的。

    我搀扶起方诗雅,给她系好绳子,让她先上去了。我这里一面等待绳子垂下来,一面收拾背包,顺手将青铜铎也装了进去。

    等绳子再次悬下来,我慌忙走过去,不料裤腿一紧,低头一看,那具白骨伸着枯臂死死抓住了我。

    我甩了两下,仍旧甩不脱,便心念一转,兴许这白骨受尽折磨,也不愿待在深坑里了。念在那黑影在人骨绦虫围攻我们的时候出手相救,我也得好好安葬她的遗骸。

    这样一想,我便小心翼翼抱起白骨,将它与我捆缚在一起,让鬼见愁他们一同拉了上去。

    众人将我拉到坑边,见我怀里抱着一具枯骨,不免都吓了一跳。

    我抱歉地对他们说:“实在不好意思,它的主人昨夜托梦给我,让我将它葬到别处。我想出门在外,尽量不招惹这种东西为好,只能答应了,免得日后被恶鬼缠身。”

    山里人都挺迷信,听我如此解释,也就不再多问。倒是鬼见愁却眼睛看着天边,冷冷地说了一句:“打猎也不用跑这么远啊,阿瓜这孩子越长越糊涂了!”

    他这话貌似在责备阿瓜,其实却冲着我而来,大概是对我们的动机起疑了。没想到憨厚老实的阿瓜有这么一个精明的父亲,这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好在鬼见愁说话时并没有看着我,我也就佯装没有听见,免去了一通解释的麻烦,只顾低头解下腰间的绳子。

    昨夜一场大雪,使得山中银装素裹,眼前草地上白茫茫一片,掩盖住了人和野兽的足迹。

    我愁眉不展,如此要去找寻老烟枪他们,岂不是无迹可寻了?

    鬼见愁他们一行四人,其中有一人腿上受了伤,拄着一根大木棍,嘴唇干裂起泡,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和方诗雅来到地面,更觉得寒气侵体,苦不堪言。鬼见愁从身上脱下羊毛毡子递给我,我哪里肯接受,便一阵推脱。

    他笑着指指身上说:“小兄弟别客气了,你看我还穿着狼皮袄子呢。我常年在山里跑,这点寒气还受得了。”

    我见他果然穿着一件厚实的狼皮袄子,便不再推脱,将羊毛毡子给了方诗雅,自己把大衣穿起来,这才感到好受多了。

    我们都还没吃早餐,便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歇脚。我一时找不到埋葬枯骨之处,只得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这些山民常年打猎,在山中竟如同在家里一般,不一会儿合力生起一堆火,架起一口小铁锅煮了一锅野兔肉汤。

    我和方诗雅也不讲究,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碗,咕噜噜喝了两碗,顿觉仿佛重又活了回来,精神大振。

    我忽然想到借宿阿瓜家里时,他曾告诉我们关于那头野兽的事情,便问道:“听说你们进山是为了除害的,打到那头野兽没有?”

    刚才最先来到深坑前的那个猎人,叫做韩二财。他在这几人中最健谈,便一面烤火,一面往下说:“狗日的,晦气得很,到今天我们连它长什么样子,都还没看清楚。我打猎这么多年,头一回遇见这么难缠的东西,老子的名头恐怕要臭了!”

    “你怕什么,不是还有韩老哥嘛,鬼见愁这名头,可比我们响多了。”那个腿受了伤的山民说道。

    他言下之意,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要坏名头也是先坏鬼见愁的。

    鬼见愁果然郁闷至极,用木棍在地上乱画一通,忽而说道:“我们都是靠手艺吃饭,名声这种东西虚头巴脑,没多少意思。但要是杀不死这狗东西,来年开春,不知它又要糟蹋多少庄稼!”

    一众山民听到此言,都沉默不语,想来这就是一根卡在他们喉咙里的鱼刺,不吐出来是无法交代了。

    我想到被困在深坑中时,曾见一只野兽从头顶蹿过,便对他们说了。

    韩二财来了精神,一连追问我看清楚没有,野兽往什么地方逃窜。

    我拍着脑袋苦苦回忆,对于野兽的模样,还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但我对比了一下现在站立的方位,便告诉他们,那野兽是往西边逃走了。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他们就嘀嘀咕咕了一阵,最后却吵了起来。韩二财捏起一个雪球狠狠砸在地上,脸红脖子粗地说:“不管了,哥几个,咱们干他娘的,继续追!”

    其余两人面色沉重,鬼见愁朝西边打望一阵,转头问我:“你真能肯定那狗东西往西边跑了?”

    慎重起见,我又在脑海里回忆一遍,确定无疑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就麻烦了呀!”鬼见愁跺脚道,“哥几个,再往西可就接近死人窟了。祖辈们一直告诫大家伙,千万不可靠近那一带,我们还是回去吧……”

    鬼见愁在这些人中,显然就是领头人,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便无话了。韩二财虽然心有不甘,却只能气鼓鼓地蹲在一旁抽起了旱烟。

    要是他们就此回去,我和方诗雅便进退不得了。我着急了,也不管会不会进一步引起怀疑,大声道:“阿瓜他们与我们失散时,也是往西边去了,我们得去找人啊!”

    鬼见愁转过头,眼里闪着精光,直视着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正要开口,忽而从西边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震得我们耳膜生疼。

    “快躲起来,那野兽出来了!”鬼见愁一声招呼,我们迅速转移到一处山坡后,将身子紧紧贴在地面上。

    那声音越来越响,转瞬间就到了土坡前。可我却无比诧异,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很像马蹄声,而且似乎马匹数量还很多。

    我悄悄抬起头,见土坡下飞奔过去一匹匹高头大马,马背上赫然坐着身穿铠甲手持长矛之人!

第二十章 阴兵出征(上)

    山坡前万马奔腾,雪花飞扬。那些骑在马背之上的人,身着重铠,一副古时士兵打扮。

    他们跃马扬鞭,从西边席卷而来,如同一阵风朝前边飞驰。

    我们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道从哪里钻出这样一支人马?这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了,这些人怎么却是古代军人着装?

    我震惊万分,连寒冷也忘却了,只觉得自己如同身处梦中,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们看。

    这些士兵身影一闪而过,很难看清面庞,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他们表情凝重,仿佛要迎接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整个队伍笼在一股慷慨悲凉的气氛之中。

    在骑兵身后,步兵列队行进,约有万人以上。队伍拉得老长,行列有些杂乱,看上去像一支杂牌军。

    其中还夹杂着许多老弱病残之人,脸上悲苦无状,弱不禁风地勉强跟着队伍行进。

    这些步兵装备较差,手中武器各式各样,还有拿着锄头镰刀的,许多人连像样的铠甲都没用。

    他们跟在骑兵后面,紧跑慢跑,队伍显得更加凌乱了。这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倒像是临时拼凑而成的。

    只是无论骑兵还是步兵,都头裹红布。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千万块红布汇聚一处,格外显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疑惑万分,看他们这样装扮,难道是红巾军?可那是元末农民起义的军队了,不应该此时此刻出现啊!

    就在此时,眼前光影晃动,这支军队倏忽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钻进土里去了,或者压根就没出现过。

    山坡前只剩下一片白雪,在眼前闪着白光,茫无涯际。雪地平平整整,哪里像被千军万马踩踏过的景象?竟然连一点印记也没有!

    这也太奇怪了吧,一支万人以上的军队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莫非他们会飞天遁地不成?真是活见鬼了。

    我们趴在地上,半天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呼吸都局促起来,心里压抑着莫大的不安和恐慌。

    这几个猎人本来算得上山中豪杰了,此刻却被吓得连屁都不敢放。那个腿上有伤的山民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坡下,撅着屁股把头往雪中插进去,如同鸵鸟一样。

    我们见他这个样子,却是谁也无法嘲笑他一句,因为我们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层深厚的阴云。

    过了半晌,雪地里再无异常,鬼见愁才与韩二财一道冲下山坡,把那人连拖带拽地架起来,又急迫地跑了回来。

    我见那人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呼吸急促,已然被吓丢了半条命。他本就身子虚弱,加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吓,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鬼见愁忧愁不已,小声对我们说:“大家伙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再躲一躲,等确定他们彻底不见了,我们立即撤出去。”

    说完,他便与韩二财照顾那伤员去了。另外一个山民,斜靠在山坡上,怀抱着土枪瑟瑟发抖,对谁都不理不睬。

    方诗雅轻轻推了推我,压低声音说:“他们要撤出山谷,我们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呢?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但我不能这么说,而是转了话题,问她道:“你对刚才出现的那支队伍有什么看法?”

    “会不会是雪地里出现的幻影,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方诗雅沉思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一拍大腿,心里为之一亮,说不定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凡是环境单一的地方,比如海洋和沙漠,由于光线的作用,往往会出现海市蜃楼的景象。

    这个地方全是茫茫积雪,草地开阔无边,光线被积雪反射,出现幻影也有可能。要真是这样,我们倒不必担心了。

    我走到鬼见愁他们身旁,给他们散着烟,问道:“你们以前冬天进山,遇到过这种情况没有?”

    韩二财摇摇头,告诉我村里人从来不进这个山谷,宁可绕远路,也不到这里面打猎。他们也是被那头野兽一路引到这里来的,没想到竟会遇见这样的怪事,看来老一辈的警告完全有道理。

    就算是以山为家的鬼见愁,也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他心情很糟糕,看上去万分自责,说要是让同伙就此丧了命,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我自然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从他们嘴里也无法得到更多有用信息,还是掩不住地失望起来。

    但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找到老烟枪他们,就算单独行动,也义无反顾了。

    这时已到了正午,天上愁云惨淡,眼见着又要下起雪来。寒风从山口灌进谷中,冷风如刀,我们的脸庞被吹得通红。

    鬼见愁决定离开此处,他们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那名受伤的山民抱上去,又劝我和方诗雅跟着他们走。

    我站在山坡上,见几十米外有一片枯焦的林子,在雪地中犹如一道丑陋的伤疤,心里清楚那就是被大火烧过的枫树林。

    我和方诗雅就是在那里与老烟枪他们失联的,因而我决定去看一看。以老烟枪的行事风格,他就算来不及寻找我们,也会留下标记的。

    恰好鬼见愁他们要往那里去,我和方诗雅也就暂且跟着他们。我见那具白骨躺在地上,匆忙间实在不知将它葬在何处,只得仍旧抱着它一起走。

    一行人走在雪地里,不敢稍作停留,闷声不响地往前赶,仿佛背后有鬼一般,谁也不愿意回头看一眼。

    我被鬼见愁他们从深坑里救出来,其实心情挺好,此刻又变得极为压抑,就像铅块压在心头,说不出的郁闷和慌乱。

    正走着,方才消失了的军队鬼魅一般地冒了出来,他们这一次是从东边往回走,浩浩荡荡朝我冲了过来。

    只见旌旗蔽天,马蹄翻飞,那一大队人马人山人海,如同浪潮汹涌而来。他们杀气腾腾,眼露凶光,就像饿狼看见了猎物。

    我们正走到雪地中央,四周一片平坦,连个藏匿的地方也没有,当真是避无可避了。

    韩二财被吓得面色如土,手一抖就将担架扔在雪地上,二话不说拼命往枫树林跑去。他一带头,众人如同惊慌的兔子,连蹦带跳拔腿狂奔。

    那个受伤的山民从担架上滚落在雪地中,他本来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此时大张着嘴,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群骑兵冲杀过来。

    “快起来,跑啊!”鬼见愁已经跑出去两三米,转头见他被吓呆了,一跺脚又跑了回来,急急去搀扶他。

    我落在后面,慌忙帮鬼见愁去扶那人。我们刚把他搀起来,眼前雪地上映出一大片黑色影子,那些骑兵已经奔袭到我们身前了!

第二十一章 阴兵出征(中)

    骑兵已经冲到我们面前,要逃跑已然来不及,我们三人怔在原地,完全像是落入虎口的羔羊,只有乖乖等待着被屠杀了。

    我听见不远处方诗雅痛苦地尖叫了一句,韩二财正在着急地大喊大叫,声音拖得很长,带上了哭腔。

    鬼见愁呆若木鸡,我闻到一股尿骚味儿,见那山民裤子上湿了一大片,他竟然被吓得小便失禁了!

    我高举双臂,也顾不得白骨掉落在地,闭起眼睛大声喊道:“我们投降,别伤害我们!”

    不料无人应答,我以为自己就要人头落地,可等了半天,耳畔仍旧响着大军行进的嚯嚯声响,却没人搭理我们。

    我安然无恙,半根毫毛也未受到损伤。睁开眼睛,看到鬼见愁他俩也是如此,虽然处于巨大的恐惧之中,他们面部肌肉都扭曲了,但谁也没有受到伤害。

    我又惊又喜,兴许这支军队还算是正义之师,不会杀害无辜之人。

    但我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心里掀起万丈狂涛,久久不能平复。

    只见那群骑兵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对我们不理不睬。按理说他们人数众多,我们又站在路中央,就算他们无心伤害我们,但兵荒马乱之际,谁能确保我们的安全?

    可怪就怪在,眼前身旁全是战马飞窜的身影,马蹄杂沓翻飞之下,我们三人不但没被撞倒,反而丝毫不受影响,如入无人之境。

    这些士兵骑术也太好了吧?我睁大眼睛,却见一匹枣红大马迎面撞了过来。

    我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只看见那枣红大马也是不避不躲,如同影子一般穿过我的身子,继续往前飞奔。我被吓得膝盖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转过头去,还看见那枣红大马矫健的身姿,骑在它背上的士兵稳如泰山,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压根就没有看见一样!

    我哆哆嗦嗦摸着身子,低头一看,自己完好如初,既不见流血,也不见半分伤口!

    世上哪会有这样的事情?被一匹高头大马撞击以后,不说粉身碎骨,也得残废啊!可我浑身竟然不痛不痒,仿佛只是被风吹了一下。

    紧接着,后面的战马纷至沓来,凡是撞上我的,也像那一匹枣红大马一样,幽灵一般穿过我的身子,无声无息往前奔驰。

    不单是我如此,我看见鬼见愁和那个山民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们在地上打滚,许多马蹄踏在身上,也是不见一点伤害。

    他们双手不断摸着自己的身体,脸上表情极为复杂,害怕之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更多的则是莫名其妙的困惑。

    就连地上那一具白骨,千军万马从上面踩踏过后,依然骨骼完整,连手指都没断落一个。

    太不可思议了!我摇摇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但又不敢立即离开,只得双手紧紧贴住身子,屏气凝神地看着骑兵不断冲过去。

    好一会儿,骑兵终于走完了,我的耳朵里全是隆隆的马蹄声,脑袋晕晕乎乎。要说这是一场梦境,可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还等什么?快走啊!”鬼见愁搀着那个山民,催促我道。

    此时步兵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我一把抱起地上的白骨,趁此机会,踉踉跄跄跑去与方诗雅他们汇合。

    我刚站稳脚跟,扭头看去,步兵队伍开了上来,从我们眼前流水一般走过。他们一路小跑,正全力追赶骑兵。

    这些步兵照样对我们不理不睬,就像压根没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我们见没有危险,被这诡异景象震慑住,都站立在一旁观看。

    我这时才看清,这些士兵不分老少,眼神都一片空洞茫然,动作也十分机械僵硬,如同木偶一样。

    队伍中央有两个壮汉一起举着一面黑色大纛,上面用金线绣出一个大大的“韩”字,正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古时候军队的惯例,中军大纛上往往绣上军队主帅之姓,看来这支队伍的统领便是姓韩了。只是不知道,这韩将军是个什么人?

    我极目远望,想看看那主帅的风采,却见队伍中有四十多个士兵抬着一口巨大的黑木红漆棺材!

    那些士兵看上去很吃力,想必棺材异常沉重,应该是所用木料非同凡响所致。棺材里躺着何人,不会是韩将军吧?

    不过也有的将领,为了表示杀敌破贼的决心,会在出征之时为自己准备一口棺材,用来激励自己,也为了鼓舞士气。因而这口巨大的棺材作何用处,倒还不好下定论了。

    我们看得眼花缭乱,连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惊动了他们。不料那口棺材从我们眼前通过后,这支队伍又倏忽间没了踪影。

    这一次我或多或少有了心理准备,一直紧盯住他们不放,总算看清楚了。

    这些人既不是遁地,也没有飞升,而是像一阵青烟一样,逐渐变为透明,慢慢消逝!

    雪地上仍旧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来,只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这些士兵不是人!我脑袋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再看鬼见愁等人,似乎也有同样的心思,大张嘴巴却说不出话。

    这场景超出了常人理解范畴,莫非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我们面面相觑,惊疑、恐惧、不安等等情绪,都清晰地写在每个人脸上。

    那个受伤的山民瘫坐在地,双目圆睁,嘴巴微张,气息微弱地说:“别杀我……别杀我……”

    我们都以为他是受到惊吓后神志不清,才会胡言乱语,不料却见他一骨碌跪到地上,不住地磕起头来。

    “大兄弟,没事了,那些人走了!”鬼见愁抓住他的肩膀,安慰着他说。

    那人忽而一把抓住鬼见愁的手臂,指着半空中说:“你别骗我,你看那个人,他是谁?”

    我们闻言,都抬头往空中看,可哪里有人?

    这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扑打在我脸上,一阵冰冷,反倒使我稍稍清醒了不少,脑袋不像刚才那样昏沉了。

    鬼见愁焦急地喊起来:“大兄弟,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我急忙看过去,只见那人歪着脖子,眼睛还睁着,但没了神采,手指依旧一动不动地指着半空中。

    “他死了……”韩二财用手一探那人的鼻息,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里饱含泪水地看着鬼见愁说,“韩大哥,这可怎么办啊?”

    我一听就愣住了,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他腿上的伤虽然厉害,可并不致命,难道他是活活被吓死的?

    方诗雅轻轻叹息一声,身子朝我靠了一靠,紧紧挨着我,她浑身抖得很厉害,恐怕也是受不了此情此景。

    我看向她,却见她神色慌张地看着天空,声音颤抖地说:“那是什么?”

    空中雪花飘飞,如同柳絮,霎时间又大如鹅毛。我的视野里灰蒙蒙一片,不知道方诗雅看见了什么。

    就在我困惑之时,伴随着韩二财一声惊呼,只见半空中显现出一个人影,不,确切地说是一个无头人影!

第二十二章 阴兵出征(下)

    半空中赫然出现一个无头人影,我疑惑万分,以为自己眼花,连忙揉了揉眼睛,定神看去,那无头人影却更加清晰了。

    只见他凌空站立,离我们仅有一丈之远。那人影身型高大威猛,脖子上一大个海碗似的伤疤,边沿齐整,仿佛是法场上被巨斧猛然砍斫去了脑袋的死尸!

    那人影身上也穿着铠甲,铠甲上血迹斑斑,犹如在血河里滚过一样。

    他左手里提着一把钢刀,刀刃倒卷,不知道曾用它杀过多少人,才成了这副模样。

    最令人恐惧的是,他右手大张,缩在身前,手心里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那头颅眉目俱全,披头散发,额头上缠着一块红布,正中央还镶嵌着一颗红色宝石。红宝石光彩夺目,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血太阳。

    脑袋上的眼睛睁得犹如铜铃,眼珠子上弥漫着一道道血丝,还在一开一合之际,射出两道凶光,又狠又毒,怒气冲天中透露出一股暴戾之气!

    我对上那双眼睛,忽而从头到脚一阵战栗,心脏咚咚乱跳,胸膛似乎要炸裂开来,身上从未如此冰冷过,就像骨头里爬着许多虫子。

    我慌忙避开那两只邪门的眼睛,一颗心犹自猛烈跳动着。再往下看,只见他下巴上虬髯倒立,乱蓬蓬就像一窝又浓又密的杂草。

    下颌连接着一段脖颈,也是齐整断开,与他脖子上的伤口很吻合。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无头人影的脑袋!我的老天爷,这不是无头人,而是捧头鬼!

    那头颅下的脖颈中涌出一道道血水,就像喷泉一样,隔几秒喷发一次,似乎有涌不完的鲜血。

    那些血水从空中滴落在雪地上,犹如一朵朵盛开着的红色鲜花,艳丽而妖邪。不一会儿,雪地上竟然一片殷红,还在不断扩散蔓延。

    这无头人影在凭空而立,他手中的脑袋忽而张嘴大吼一声,就像天上响起一个炸雷,震得我几乎要昏过去。吼声刚过,他便迈动双腿,大踏步朝我们走来!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妈呀”,我们这才从恐惧之中惊醒过来,掉头就往枫树林中逃窜,连尸体和白骨都无从顾及了。

    我边跑边回头看,那捧头鬼在空中大步流星,一步就抵得上我们跑三步,眼见着就要追赶上我们了。

    正在这时,鬼见愁一转身,瞄也不瞄一下,一枪打在捧头鬼手中的脑袋上,正中它的眉心。

    好枪法!我心里赞叹一句,这是我第一次见鬼见愁展露枪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见他转身举枪扣动扳机,一串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滞缓,沉着冷静中透出万分的勇气,比老烟枪差不到哪里去!

    况且老烟枪受过特种训练,而鬼见愁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更让我由衷钦佩了。

    但鬼见愁这一枪虽然打中,那子弹如同泥牛入海,半点痕迹也不见。捧头鬼手中的脑袋完好无损,它张着嘴巴连连怒吼,显然是被激怒了。

    这一下就连鬼见愁也茫然不知所措了,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一切,呆立着忘记了开枪,也忘记了继续逃跑。

    我慌忙一把拉住他,急切地说:“只靠寻常手段,我们是对付不了他的,还是逃命要紧!”

    鬼见愁回过神,与我并肩往前跑。没跑出几步,身后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我回过头,见那支军队奔腾而来,他们当真是神出鬼没。

    捧头鬼突然止住脚步,转身面对着那群骑兵,威风凛凛站在半空中,显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还以为那支军队与这捧头鬼之间有什么仇恨,双方会大打出手,正等着看一场大热闹。

    不料那些骑兵紧勒缰绳,止住胯下战马,纷纷从马背上跳下来,齐刷刷对着捧头鬼跪了下去!

    紧接着,后面的步兵也都跪了下去,山谷里立时跪满了人,看上去拥挤不堪。那些士兵脑袋深深低垂,眼皮都不敢抬一下,似乎对捧头鬼很是敬畏。

    我再一次被震撼了,这是搞什么名堂啊?我找不到任何言语来抒发此时的心境,只得学着五爷骂了一句:“日他仙人板板!”

    方诗雅飞快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反感我骂脏话。但我顾不了自己的形象了,亲身经历如此妖孽的事情,难道我要朗诵诗歌吗?

    “我知道了……”我差点叫了出来,急忙压低声音说,“捧头鬼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帅,韩将军!”

    我说这话时,本来声音压得很低了,但那些士兵忽然一同朝我看了过来,随即又低下头去。

    他们这一举动着实吓得我不轻,血液冲到脑门上,一颗心卡在嗓子眼了。我慌忙用手抚着胸口,嘴里不住呼着气。

    山谷里寂然无声,那些士兵跪在地上,沉默得如同石雕。只有寒风呼啸,还有我们心脏狂跳的声音,在雪地里回荡。

    不过,我忽然意识到一点,我们遭遇这支军队一共三次了,何曾见过谁张口说话!难道他们都是哑巴不成?

    鬼见愁轻轻摆摆手,示意我们趁机而逃。我心里充满了困惑和好奇,双脚钉在地上不动,继续张望。韩二财气急败坏,甩下我们就独自一人走了。

    这时候,那群士兵中站起一个人,看模样还是个将官,他侧身指着山谷西边,非常惶惑不安,大概是在告诉捧头鬼西边出了大事。

    捧头鬼手中的脑袋又是一声狂吼,吼过之后,他却甩开步子朝西边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大雪弥漫的空中。

    那支军队见主帅已经离开,便起身跟上,转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站在大雪之中,任凭雪花扑在身上,眉毛头发上一片花白,也无心拂拭。这短短一天,我们是经历了怎样的噩梦啊?

    从那支神秘的军队第一次出现,再到捧头鬼从天而降,一切来去匆匆,不留痕迹。

    但我们心有余悸,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再来几次,非得心脏病发作不可!

    “韩大哥,这些人不会是鬼吧?”韩二财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我们身边,大概他一个人也不敢往前走了。

    鬼见愁接过韩二财手里的旱烟管,续上烟丝点燃,蹲在地上抽了几口,语气严肃地说:“你们听过阴兵借道的故事没有?”

    我明白过来,在鬼见愁看来,方才那一支军队,是不折不扣的阴兵。

    在历史上,一直盛传阴兵借道、阴兵出征等一类传说,有的是民间愚昧之见,有的则是文人小说里演绎出来的故事。比如关帝显圣,死后的关羽带兵击退敌军,其实也属于阴兵出征的范畴。

    但这仅仅只是传说而已,怎肯当真呢?我自然不信,便反驳道:“世上要是有阴兵存在,打仗还用得着活人吗?”

    鬼见愁抬眼冷冷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以前也不信,今天亲眼看见了,不由得不信啊。小兄弟,这覆船山里古怪名堂,鬼神传说多得是,恐怕不全都是祖宗们凭空捏造吧?”

    而后,鬼见愁笼在缭绕的烟雾中,幽幽说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第二十三章 悲苦的守墓族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姓韩吗?”鬼见愁在讲述故事之前,先问了韩二财一句。

    韩二财被问得莫名其妙,挠着头说:“韩大哥开什么玩笑?老祖宗姓韩,我们自然姓韩了,这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嘛。”

    “我们本不姓韩,祖先原是蒙古人。”鬼见愁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思绪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我吃惊不小,但看眼前这三个山民,长得身高体健,而且脸盘子都比较宽大,是有些蒙古人的特征。

    韩二财瞪着眼睛,还要追问,鬼见愁打断他继续往下说去,越说越让我们感到难以置信。

    原来元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爆发了农民起义。元朝镇压失败之后,蒙古贵族逃亡漠北,有些蒙古平民来不及逃跑,被起义军抓住,受尽了白眼和各种**。

    其中鬼见愁他们的祖先所在的部族,也被起义军抓获,几经辗转,最终免去死罪,被发配到覆船山开山凿石,充当苦力。

    后来朱元璋当了大明皇帝,下令封了覆船山,寻常人等不许擅自入山。鬼见愁他们的祖先得到敕令,必须世代居住此地,胆敢迁徙,就要遭到灭族。

    随着岁月的流逝,覆船山因为有皇帝封山诏令,渐渐为世人所遗忘,变成了人迹罕至的荒凉地带。

    而鬼见愁他们的祖先,为了能在一贯仇视蒙古人的明朝生存下去,便积极学习汉人习俗,使自己彻底融入了汉族文明之中。

    韩二财听到此处,似有所悟地说:“这么说,老祖宗们为了能活下来,便改姓韩了?”

    “不是,韩姓是朱元璋赐给我们的。”鬼见愁答道。

    我却有些疑惑了,按理说古时候能得到皇帝赐姓,是一个家族莫大的荣耀,意味着这个家族对皇室朝廷做出过巨大贡献。

    可从鬼见愁的叙述中来看,他们的祖先仅仅只是在覆船山挖石头,这应该算不上什么巨大贡献吧?

    况且,一般皇帝赐姓,都是让外族人随皇族一个姓。比如唐高祖李渊,就曾赐大将徐懋功姓李,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李绩。

    朱元璋怎么会让鬼见愁的祖先姓韩呢?这许多不同常理之处,让人捉摸不透。

    于是我将心中疑惑说了,众人听了,也都若有所思。韩二财农民意识很深,吐气呵着手说:“要我说,只要能活着,姓什么无所谓。咱们趁早离开这里!”

    鬼见愁叹气道:“晚了,恐怕咱们都要遭报应了!”

    他一句话唬得我们摸不着头脑,平白无故遭什么报应?我们都看向鬼见愁,静静等着他往下说。

    鬼见愁扬声道:“二财兄弟,族里有许多秘密你并不知道。实话说了吧,我们的祖先之所以被禁足在覆船山,那是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守墓!”

    “守墓,守谁的墓?老祖先的祖先吗?”韩二财惊讶地问。

    鬼见愁苦笑两声,无奈地说:“给祖先守墓那是应该的,可我们族人守护的是外人的墓,一个双手沾满蒙古人鲜血的仇敌,他姓韩,叫做韩山童……”

    韩山童,我听到这个名字,忽而如同一道闪电劈在脑门上,将今天所见的一切都贯通融汇起来。

    如果鬼见愁所说不假,那么所谓的阴兵便是红巾军无疑了,而那无头人影,多半就是韩山童的鬼魂!

    没想到覆船山中,竟然埋葬着一个鼎鼎有名的农民起义军领袖!

    在鬼见愁之后支离破碎的叙述中,我渐渐理清了事情脉络。

    原来当年韩山童在黄河宣扬鼓动起义,以黄河中挖出独眼石人为契机,拉开了波澜壮阔的反元斗争的序幕。

    后来韩山童死在元兵手中,被砍了脑袋。他的尸骨被部下夺回,秘密葬在了覆船山白云窟中,他的部下大多也随他殉葬于此。

    朱元璋因为杀害了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行军至此受到阴兵所阻,一怒之下就下了封山令。但他念在韩山童首倡义举的份上,留下一支蒙古族为他守墓。

    这故事还算有头有尾,但其中多有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比如韩山童部下如何能从元军手中抢回尸体,以及他们为何非得殉葬,都值得存疑。

    我一时也不想深究,毕竟没什么文献资料可供参照,只当作听了一个不错的历史故事罢了。

    但有一点还是让我耿耿于怀,朱元璋明知蒙古人与韩山童有着血海深仇,非得让他们为仇人守墓,当真是心冷如铁。怪不得常有人感慨,做帝王的,都是无情冷酷之人!

    我和方诗雅除了惊讶之外,倒也没什么。韩二财和另外一个山民却听得咬牙切齿,叫骂不绝。

    “狗日的,太他妈阴毒了!韩大哥,难道咱们就不能偷偷把那墓给铲平吗?”韩二财猛踢着脚下的积雪说。

    鬼见愁慌忙道:“你可别打这馊主意了,明朝灭亡时,有几个族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也曾组织人马进山掘墓,可有去无回。后来整个清朝,族里断断续续又进行过几次,都是死的死,疯的疯。这是我们的命,没办法的!”

    他说得好不凄凉,想想也是,除了用历史宿命来进行安慰和解脱,就只剩得一声浩叹了。

    良久,鬼见愁从雪地里刨出那山民的尸体,把它背在身上。我也将那具白骨抱起来,暗叹自己捧了个烫手山芋,竟一时摆脱不了。

    我们来到枫树林边,韩二财还要继续往里走。这时已经快到黄昏了,山谷中夜幕降临得很快,眼前已经朦朦胧胧。

    我大声制止着韩二财,将前日所遇之事讲了,又说:“枫树林虽被大火烧过,但我不敢确定那些舌头也被烧光了,咱们还是暂且在林子外观望一阵再说!”

    我说的是实话,可也另有打算,希望能尽量拖延一阵,说不定老烟枪他们就忽然出现了呢!在找到老烟枪他们之前,我实在不愿意与鬼见愁等人分道扬镳。

    我们找到一个低洼背风之处,捡来许多枯柴,升起来一大堆篝火。那些枯柴本就被大火烧过,犹如木炭一般,烧得很旺。

    众人吃了点东西,围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打发剩下的时光。

    我们又谈了一些关于韩山童墓葬的传说,鬼见愁直言里面藏着妖孽,让我们天明就迅速离开。我问他为何不去寻找他儿子,他却讳莫如深地沉默不语。

    我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该如何行动。就在此时,忽而听到阵阵嘶吼,一只猛兽从西边狂奔过来。

第二十四章 穷奇

    夜色苍茫之中,一头猛兽从西边狂奔过来,我们慌忙站了起来,纷纷拿起了武器。

    那头猛兽离我们尚远,只见得一个高大无比的身影,具体样貌还一时看不清楚。

    但在黑暗之中,那身影异常威猛骇人,它两只眼睛闪着绿光,如同暗夜里挑起的两个大灯笼。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不敢稍有片刻的松懈。

    或许是因为篝火的缘故,那头猛兽在二十多米外遽然停住脚步,踟蹰不前,接连传来阵阵低吼,十分暴躁不安。

    它的咆哮声极为独特,像是野牛叫唤,但声音要更粗犷豪放得多,不伦不类中透出一股叫人心惊的气魄。

    这声音我听过,可我还没来得及细想,鬼见愁惊喜地喊道:“哥几个,就是它了,就是那头畜生!”

    韩二财与另一个山民连连点头,情绪很兴奋激动,眼睛里闪着亮光。我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一直在追杀的那一头野兽了。

    韩二财二话不说,举枪就要射击,鬼见愁连忙阻止道:“别慌,让它在靠近一些,机会难得,不能轻易浪费了。”

    这时候,方诗雅低声对我说:“你看刑天很焦虑,那头野兽想必不是寻常之物,咱们要小心了!”

    我见刑天果然像上次遇见七彩蜈蚣一样,身体发抖,不由得心里害怕起来。我现在对刑天的本领早就没有半分怀疑,它这副模样,一定是那头猛兽太过厉害。

    韩二财不知其中缘故,趴在地上举枪瞄准猛兽,说道:“只要不是阴兵鬼怪,豺狼虎豹来一个咱杀一个,来两双就杀两双!”

    我也知道这些猎人并非等闲之辈,有他们在,对付平常的野兽自然胜算很大。怕就怕在那头猛兽与七彩蜈蚣一样,属于妖邪之物,不能等闲视之。

    那头猛兽咆哮一阵,在地上团团乱转,既不向前,也不退后,似乎是下不了决心。

    韩二财等得不耐烦,向鬼见愁建议道:“韩大哥,不要再等了,咱们趁黑摸过去,打它个措手不及。早收拾了这畜生,咱们早回家。”

    说着,他竟然不等鬼见愁发话,弓起身子往前一窜,然后趁着夜色的掩护匍匐前进,朝野兽一点点靠近。

    鬼见愁见韩二财擅自行动,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慌忙跟了上去。另外一个山民不甘落后,急忙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不知为何,我心里七上八下,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横亘在心头。何况对于打猎,我是一窍不通,便决定不上去凑热闹。

    只听得黑暗中一声枪响,韩二财兴奋地喊了一句:“打中了!”

    他话音刚落,那头猛兽怒吼一声,飞速地朝他扑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鬼见愁和那个山民也开了枪。

    但那头猛兽不退反进,刹那间冲过来,张口喷出一道火柱。韩二财和鬼见愁身手还算敏捷,打着滚躲了过去。

    那个山民一惊之下,反应稍微迟钝了一点,立时身上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大概被吓傻了,张着手臂乱喊乱叫,在雪地里奔跑起来。

    身上着火还奋力奔跑,这不是找死吗?那山民没跑出多远,便一头扑到在地,最后烧成了一段焦炭!

    我看得触目惊心,眨眼功夫就风云变幻,不但没杀死野兽,反而死了一个人,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韩二财和鬼见愁更是一叠声痛哭起来。

    那猛兽恼怒万分,怎容得下他二人?它一转身,继续往前冲杀过来,血盆大口中连连喷出一大股火柱。

    鬼见愁二人此时见识了它的厉害,别说猎杀了,逃命都已然成了问题。

    他们张皇失措地分头逃跑,韩二财滚进了枫树林中,鬼见愁则朝我们冲过来。

    那猛兽迟疑一下,舍下韩二财不管,如同一阵风般追着鬼见愁。它四蹄翻飞,眼见着离鬼见愁越来越近,火柱堪堪就要烧到鬼见愁了。

    我这时候总算看清了那猛兽模样,不禁六魂无主,犹如五雷轰顶一样!

    只见它的个头足有大象那么高大,长得很像野牛,头上两支又长又弯的犄角,浑身上下长满毛刺,爪子就像鹰爪,指甲尖长锐利。

    这是穷奇!我的心脏咯噔一下,差一点没晕了过去。

    本来在那座墓穴前见到穷奇石像,我就无比震惊了,哪里想到竟然能碰上活物?可是,穷奇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吗?

    “跑啊!”方诗雅惊呼一声,拉着我的手急忙往前逃命。

    我此刻脑袋里全是浆糊了,一片茫然,任凭方诗雅拉着我奔命。肺里灌进去许多冷空气,我才稍稍清醒过来。

    我第一个念头其实不是想着该如何逃脱,而是想到了在武当山白龙潭里遇见的鬼国。

    那鬼国与穷奇都是记载在《山海经》里头的怪兽,原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都让我给遇见了!我哭笑不得,这是我的幸运,还是命苦呢?

    鬼国已经够凶残了,如今这穷奇竟然还会喷火!完了完了,蒋中正看地图,全要完了!

    鬼见愁长年打猎,腿脚比我们更快,他不一会儿追上了我和方诗雅,喊道:“不要跑了,那畜生没追上来。”

    我和方诗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还是不敢止步,边跑边回头确认。不想穷奇果真没追上来,我们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我弯腰手扶膝盖,边喘气边看向穷奇,越看越觉得奇怪。那家伙不知为何停在我们先前休息的洼地前,正在徘徊犹豫。

    鬼见愁跺脚道:“哎呀,它会不会是想要吃那具尸体?”

    我们跑得匆忙,顾不上带走洼地中的尸体和白骨,想必穷奇饿疯了,暂且饱餐一顿再说。

    我心里一阵窃喜,要是这样,那我们还有机会逃跑。

    虽然我知道这样想不太仗义,但那个山民早就死了,此时能因他的尸体救我们一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料穷奇在洼地前徘徊一会儿,非但没有撕咬尸体,反而两只前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搞什么鬼?这穷奇在传说中历来就是大凶大恶的形象,难道它要吃人之前,还会跪下去忏悔一番?这不是典型的鳄鱼淌眼泪吗?

    这时,穷奇缓缓站起身子,嘴巴里却叼着那一具白骨,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埋头朝西边走了!

    我们三人都愣住了,这穷奇口味也太独特了吧?放着新鲜人肉不吃,偏偏喜欢啃骨头,而且是一丝肉渣都不带的骨头!

    爱怎么样就怎样吧!反正现在它就是大爷,我也懒得管那么多,只要能活着,穷奇哪怕就是吃屎,也不关我的事。

    我这样想着,身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虽然心有余悸,但已然狂喜万分了。这就叫做大难不死啊!

    鬼见愁和方诗雅也是同样的心情,他们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侥幸和高兴之情,就差点没有大笑出来了。

    就在我们三人暗自高兴之际,那奇穷没走多远,忽而调转身子,急急朝我们这边奔了过来。

    我被吓了一跳,嘴里喊道:“大爷,你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能不能有点风范?”

    我们三人刚要转身狂奔,眨眼间那些阴兵突然从雪地里钻出来,将穷奇团团围住!

第二十五章 鬼兽相斗

    穷奇被阴兵围在正中央,反而渐渐镇静下来,一双绿灯笼似的眼睛朝四周扫视,仿佛不将那些阴兵放在眼里。

    它凶恶成性,大摇大摆往西边奔跑。那群阴兵动作奇快,如影随形地围过去,彻底封死了穷奇的去路。

    穷奇恼羞成怒,身子高高跃起,如同猛虎出山,伸出蒲扇似的巨爪,猛然掀翻了挡在身前的三个阴兵。

    那三个阴兵遭到痛击,身体飞起,还未落地就像齑粉一样飘散在寒风中。其余阴兵簇拥而上,刀剑乱砍乱劈,这才吃力地阻挡住穷奇的攻势。

    穷奇深陷在刀光剑影之中,犹自威猛无比,不住地转着身子,爪子左扑右拍,竟让那群阴兵近身不得。

    我以为这群阴兵不过是恰好出现,阻拦了穷奇的去路,双方仅仅打一场遭遇战而已。可看场中景象,他们两边都竭尽全力,完全是在以性命相搏。

    这就太奇怪了,不知阴兵与穷奇又有何过节?鬼兽相斗,不会是为了抢夺地盘吧?

    此刻出现的这群阴兵,人数并不多,而且都是步兵。他们见穷奇过于难缠,便改变了策略,慢慢放缓了进攻速度。

    最后这群阴兵拉开阵势,围而不攻,不远不近地围住穷奇,倒像是在等待支援。

    穷奇左突右冲,奈何阴兵并不正面应战,一时半会儿还身处包围中而不得脱身。就算这样,它嘴里还叼着那一具白骨,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不知道为何穷奇会对那一具白骨情有独钟?看那架势,倘若它舍弃白骨,用嘴中之火反击阴兵,恐怕早就杀出重围了!

    我们三人站在原地,乐得坐山观虎斗。战斗的双方都是魑魅魍魉,我盼着他们最好能两败俱伤,这个世界也算清净了。

    就在这时,山谷中声震寰宇,那群骑兵从一旁冲了下来。步兵见此情形,慌忙闪开一道口子,兴奋无比地等待着骑兵的支援。

    穷奇抬头瞟了一眼那些骑兵,急忙将口中白骨放在地上,嘴中喷出长长的火龙。

    那火龙平窜得很远,所到之处,那些阴兵不是被烧得灰飞烟灭,就是急忙闪到一旁去了。

    穷奇身前赫然出现一道口子,它低头叼起白骨,身子一跃,就像离弦之箭一般逃出了包围圈,刹那之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那群骑兵刚刚冲过来,他们见奇穷逃走,便狠命拍马追赶过去。那些步兵也都紧随其后,穷追不舍地往西边飞奔而去。

    这一切不过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却无比惊心动魄。要不是担心性命,我倒想追过去看一看,这样精彩的争斗场面,就是**电影也拍摄不出来。

    我忽然想到,白云窟也在西边,我们迟早要过去,不禁头皮发麻了。但愿老天爷开眼,等我们赶到白云窟时,阴兵和穷奇都战死了。

    不过现在没了危险,我又心软了,不知道那具白骨最终会落得个什么结局?这样一想,我觉得很对不起救我们的那个黑影。

    鬼见愁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今天算是开了眼,山谷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真不是人来的地方。我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跟村民们说一说。不过,现在咱们先去找二财兄弟去。”

    我见他神情冷峻中带着恐惧,想必这老猎手被吓得不轻。方诗雅脸上漠无表情,她向来如此,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们三人走一步看一步,好大一会儿才迈开脚步,急忙奔到洼地前。那具山民的尸体倒是很完整,鬼见愁踉踉跄跄跑上前,将那个被穷奇烧死的山民背回来。

    那尸体皮开肉绽,让人不忍直视。鬼见愁跪在地上,流着眼泪说:“我们四个人进山,如今死了两个,二财兄弟不知下落,我怎么向他们家里人交代啊?”

    他哭得很惨然,我和方诗雅也为之伤感。我来自农村,知道这些正当年的猎人,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死了,就意味着有两户人家天塌了下来。

    我扶起鬼见愁,对他说:“韩大哥,咱们还是快去找人吧,那枫树林里也危险得很哪!”

    鬼见愁抹干净眼泪,朝着树林中喊了几声。韩二财不知去了哪里,一句回应也没有。鬼见愁不免急躁起来,一转身就要进林子。

    我拉住他,告诉他枫树林中那些长舌害怕火,咱们得拿上火把。

    鬼见愁一面责备自己心急,一面从包里拿出一瓶煤油,说:“小兄弟考虑的很周全,我是急糊涂了。我们进山打猎,制作火把倒是不在话下。”

    没多长时间,他便递给我们一人一支火把,然后带头走进了枫树林中。

    我领教过林中长舌的厉害,便让他们小心提防,三人走得小心翼翼。林子被大火烧过,眼前枫树都是焦黑一片,那些舌头似乎被烧光了。

    但我不敢掉以轻心,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要立即停下来打望一阵。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韩二财仍旧音信全无。

    此时风雪更紧了,火把在风中呼呼直响,烧得越来越快。我倒没什么,就怕方诗雅挨不住冷风,便想找个地方避一避,等天亮了再行动。

    正在我们心焦之时,前面忽然传来微弱而痛苦的**,听起来就是韩二财的声音,离我们不到一米。

    鬼见愁急切地赶过去,问道:“二财兄弟,是你吗?你在哪里?”

    我和方诗雅快步走过去,举着火把一照,却哪里有人?

    经历了那么多诡异之事,我头皮一麻,身上起了毛栗子,不会是又碰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了吧?

    鬼见愁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弯下身子,激动地喊道:“在下面,二财兄弟在下面!”

    我走过去一瞧,见地上一个大坑,韩二财横躺在里面,他看到我们来了,又喜又急地说:“韩大哥,我的腿摔坏了。”

    原来韩二财为了躲避奇穷追击,一头钻进林子里,只管往前狂奔,不料一脚踏空摔倒大坑里,摔断了右腿。

    “你别着急,我下来帮你。人活着就好,人活着就好……”鬼见愁竟然激动得泣不成声。

    不过也是,同伴接连死去,他心里肯定难过至极。如今发现韩二财还活着,怎能不激动呢?我心里也是充满了庆幸之情,可不能再死人了!

    鬼见愁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从坑边滑了下去。他走到韩二财身边,正要将他抱起来,不料脚下忽然坍陷,他们二人一下子从我眼前消失了!

第二十六章 清朝遗骸

    只听得轰隆一声,鬼见愁与韩二财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我急忙看去,见土坑底部坍陷,露出一大个洞口,想必他们二人滚进洞中去了。

    “韩大哥,你们没事吧?”我举着火把往洞里照,但我站在坑边,离得太远,看不到洞里的情况。

    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鬼见愁的回应。我和方诗雅互看了一眼,都感到莫名的心慌,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

    我一边暗自祈祷,一边对方诗雅说:“我下去帮忙,你自己留意周围情况,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告诉我。”

    “不行,我随你下去!”方诗雅冷面冷语,容不得我反驳。

    我俩小心翼翼地下到坑里,走到洞口前,才看到大洞下面很深,而且四面很平整,洞口边有一溜薄薄的木板,俨然是被人挖出来后又掩埋起来的。

    “这好像是个盗洞!”方诗雅惊呼道,“难道这下面埋着大墓,曾经被盗墓贼光顾过?”

    我从没有见过盗洞,但那洞口的确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横向挖掘一段后,又渐渐斜下去,形成一个角度很小的缓坡,显然是人力所为。

    如果这洞口确实是盗墓贼所挖,为什么又要用木板掩盖起来呢?盗墓贼似乎不会有这样的好心和闲暇功夫吧?

    “管它呢,救人要紧!”我取出手电,打头钻了进去,一面矮着身子往前走,一面高声呼唤着鬼见愁。

    走了五六米,看见前方洞穴骤然开阔起来,鬼见愁和韩二财跌坐在地上。他们二人大概是猝不及防之中滚到了这里,不过看上去倒也并无大碍。

    只是他俩不知为何呆愣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脸上还挂着几分恐惧和悲戚的神色。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见一具枯骨赫然躺在地上!那枯骨皮肉腐烂干净了,只剩得丝丝缕缕的布条还挂在身上,只是他脑后拖着一条枯黄的辫子。

    他是清朝时期的人!联系盗洞来看,确切地说,他应该是清朝时的盗墓贼。多行不义必自毙,也算果报不爽吧!

    但我见鬼见愁神色不定,忽然醒悟过来,老天爷,这莫非是他们族中之人?

    鬼见愁跟我们说过,他们族里人为了发掘韩山童之墓,有清一代不断组织人手进山寻墓,都是有去无回,或者惨遭飞来横祸。

    我猜测着,却仍旧不能下定论,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说:“韩大哥,只是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没必要为他浪费时间,赶快离开才是正理!”

    “不,小兄弟,这是我们族里的先辈!”鬼见愁惨然一笑,对我说,“你看看他双脚脚底板上刻着什么?”

    那人脚底板翘起,恰好对着我们。但他双脚只剩下骨头了,能有什么嘛?清朝人,在脚底板上刻东西,不会是“反清复明”四个字吧?

    我暗自哂笑,不过还是蹲下身子细看,只见那人脚板骨头上有许多红点围成一圈,像极了血太阳!

    我顺势多看了枯骨几眼,忽而发觉不太对头,他全身骨头上,布满了细小的啃食痕迹,似乎身上的肉是被啃光的,而不是自然腐烂。

    “韩大哥,怎么回事啊?”我这回是彻底懵了。

    怎么鬼见愁的族人脚底会刻上这个印记?他们又是怎样做到的呢?按理说纹身刺青不会刺到骨头里去,皮肉腐烂之后,自然也就消失了。

    鬼见愁解释道,这是他们族里地位极高的传承者,每一代都会挑选出一人,用特别的药水在脚底刺上血太阳,作为特殊身份的标记。

    那种药水会从皮肉慢慢渗透到骨头上,从而烙上血太阳的印记,终生无法磨灭。

    “传承者,传承什么?”方诗雅一语点破关键问题。

    鬼见愁呵呵一笑:“这是我们族里之事,不能对外人说。不好意思啊,不是我要刻意隐瞒,实在是有族规约束。”

    我也就不好得追问下去,扫兴之余,又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但无奈何,鬼见愁说得如此明白,再问下去,就是不知好歹了。

    方诗雅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她飞快地低了头,摸着刑天一言不发。看来她跟我一样,心中对此事存有芥蒂,只是不愿表现出来。

    气氛有些尴尬,我扭头举着手电往洞穴深处照,一时看不到头。

    不过我此时倒有了别的想法,为什么这具枯骨生前要在这里挖洞,难道是韩山童的墓穴就在这里?

    可是不对啊,按照鬼见愁的叙述,应该还有其他人的遗体才对。那些人去了哪里?他们会不会已经进入韩山童墓室之中去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问道:“韩大哥,咱们要不要再往里走一走,说不定能找到其他人的遗骸呢!”

    鬼见愁打猎多年,养成了谨慎稳重的性格,他摇头道:“还是算了,能带出去一个就值了,我担心里面会有危险。”

    我觉得也对,眼前这人莫名其妙死在这里,骨头上残存着古怪的伤痕,恐怕当初是死于非命!

    我们打定主意不再往里面走,便要原路返回,不料虚弱不堪的韩二财突然大喊大叫,不住拍打着他的断腿。

    鬼见愁着急地凑过去看,嘴里却叫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大蚂蚁?妈的,还会咬人!”

    我赶快过去帮着拍打那些蚂蚁,心里一紧,汗毛倒立起来。

    只见那些蚂蚁个头很大,如同蚱蜢一般,它们通体乌黑,密密麻麻爬在韩二财腿上,不断往裤子里钻。

    韩二财痛得满头大汗,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鬼见愁把他的裤腿卷起,我一瞟眼差点没吐了出来,韩二财的小腿上血肉模糊,有一处快见到骨头了!

    好厉害的蚂蚁啊!没多大功夫,就把人咬成这种样子,未免太血腥残忍了吧?

    我们这里手慌脚乱,韩二财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让我心烦意乱中平添了一阵恐惧。

    就在这时候,方诗雅大叫道:“不好,洞里全是蚂蚁,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我转头看去,土里钻出成千上万只蚂蚁,疯狂地朝我们爬过来。

    这是蚂蚁窝,怪不得那人死得那么惨,盗洞打进这群恶鬼一般的蚂蚁老巢里,还能有好下场吗?

    我拽起韩二财背在身上,立即往洞口狂奔,方诗雅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

    鬼见愁本想带上那一具枯骨,但见它瞬间淹没在蚂蚁堆里,一边跺脚叹息,一边也追赶上来。

    这盗洞本就很低矮,我背着韩二财哪里跑得起来,只能将他放下来半拖半拽往前走。

    还没走出多远,前方泥土忽然往上拱起,从里面爬出来无数只大蚂蚁。那些蚂蚁就像黑色浪潮一样,迅速朝我们翻滚而来!

第二十七章 食人蚁(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蚂蚁越来越多,那蚂蚁窝高高耸起,跟个小土丘似的。我叫苦不迭,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眼前这些蚂蚁,我忽然醒悟过来,盗洞上方那些木板,原是用来封堵蚂蚁的!大概那群人仓促之间用料不讲究,随便用些薄板敷衍了事,这可害苦我们了。

    许多蚂蚁已经爬到了我脚下,我一边飞快地踩踏着,一边开动脑筋,看能不能冲过去。

    不料那蚂蚁窝还在不停往上升起,蚂蚁从里面源源不断地爬出来,而且个头一个比一个大,有些蚂蚁竟然大到一巴掌都捏不过来。

    方诗雅和鬼见愁赶上来,见到眼前景象,都喊了一声“糟糕”。我们三人狠命踩踏着,不一会儿脚下就铺满了一层黑压压的蚂蚁尸体。

    我双脚来回跺着,说道:“不管了,咱们冲过去,咬着牙脱下一层皮吧!再延误下去,就要两头遭到攻击了。”

    鬼见愁慌忙拉住我,为难地说:“我们冲过去应该没问题,可是二财兄弟腿脚不便,要是不小心陷进蚂蚁窝里,那还了得?”

    韩二财大概是疼晕过去了,半天不见说话,他小腿上还在流着血,把地上泥土都染红了。

    我见这情形,确实万分棘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抛下同伴的事情,说什么也做不出来!我稍一迟疑,裤腿里就钻进去几只蚂蚁,咬得我钻心地痛。

    我赶忙弄死那几只蚂蚁,抬眼一看,那土窝里忽然翻上来几十只耗子般大小的蚂蚁,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这真是走夜路闯进坟堆里,哪里都有鬼了!那些大如耗子的蚂蚁一出来,连推带撞冲出一条路,肆无忌惮地朝我奔过来。

    “快退!”方诗雅挡在我身前,手里射出几支飞镖,抗住大蚂蚁的第一波进攻。

    鬼见愁早就扶着韩二财往后退去了。我看事已至此,只得慌忙拿出手枪乱打了几枪,招呼着方诗雅快跑。

    我们没跑多远,将要到达刚才停留之处,鬼见愁狠声骂道:“一群王八蛋,老子烧死你们!”

    我听他声音都变了,便知道那群最先出现的蚂蚁还未离开。盗洞狭窄拥挤,两头又都是成千上万的蚂蚁,完全是猫钻烟囱两头黑了!

    鬼见愁一辈子都在覆船山打猎,还算胆识不浅,他慌忙拿出那瓶煤油急急倒在地上,然后将它点燃。

    一道弧形火线霎时间燃起来,那些蚂蚁迅速退缩,远远地在火光中乱转,十分急躁,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来吃了我们。

    我一看这个办法还挺管用,便接过煤油瓶递给方诗雅,让她在另一头也照样烧起一道火线。

    我们暂时安全了,众人靠在洞壁上喘气。韩二财瘫坐着,身子抖得很厉害,他竭力咬着牙齿,表情痛不欲生。

    我掀起他的裤腿查看,只见鲜血淋漓。大概是在我自顾不暇的时候,他腿上又被咬去了一大块肉,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们都沉默了,可心里明白,瓶子里煤油不多,火把又早就不知掉在了什么地方,无论如何都挨不过半个时辰。再这样下去,别说韩二财有生命危险,连我们自身都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时候,韩二财突然撕心裂肺地痛呼起来,如同发疯一样在洞中来回滚动。

    我们又惊又怕,韩二财方才坐着的地方,眨眼间升起一个蚂蚁窝,数不胜数的蚂蚁正往外翻涌。

    我举起瓶子要倒煤油去烧,没想到韩二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而跳起来一把夺过瓶子,瞬间就把煤油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二财兄弟,你要做什么?”鬼见愁很了解韩二财,一见情况不对,声音哆哆嗦嗦。

    韩二财咧着嘴,想笑又笑不出声:“韩大哥,我受不了了,痛啊,我好痛啊……”

    他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忽而拿出打火机凑到自己衣服上,腾地一下就烧着了。

    “韩大哥,帮我照顾好我娘……”韩二财一把推开鬼见愁,朝前面冲去。

    韩二财身上穿着羊毛毡子,又浇上了煤油,火势呼呼而起,刹那间就照亮了整个盗洞。

    他一瘸一拐往前突了几米,身子支持不住猝然倒在地上,犹自拼命往前爬。

    那些蚂蚁见到一个大火球猛然奔来,纷纷钻进土里去了。我反应过来,韩二财这是用自己的身体在为我们开路啊!

    我的眼泪瞬间就滚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尚自一寸一寸往前挪动,不由得张嘴喊了一声:“二财哥……”

    韩二财挣扎着抬起脑袋,朝后扬了扬,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他身上的火还在燃烧着,火花每跳动一下,我的心就被揪了一下。

    鬼见愁跪在地上,已然泣不成声,他用脑袋不断撞击地面,嘴里“啊啊”叫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们心中受到极大的震动,竟都愣怔着。

    方诗雅跳起来,泪流满面地说:“走吧,二财哥不能白白牺牲了……”

    我脚上一阵疼痛,低头看过去,裤子上爬满了蚂蚁,急忙跺脚将它们抖下去。

    再看地上,蚂蚁越来越多,这里也不能呆了,只能往韩二财奔跑的方向逃生。

    鬼见愁整个人处于麻木状态,他裤子上也爬满了蚂蚁,可他浑然不觉。我心里一急,一把扶起他,跌跌撞撞往前跑。

    韩二财身上的火烧得差不多了,衣服裤子化作灰烬,已经烧到了皮肉,盗洞里弥漫着焦臭味儿。我此时连鼻子也不捂,只觉得那样做,太对不起韩二财了。

    韩二财点燃自己之时,大概情绪不稳定,他慌不择路中竟是朝着洞穴深处跑,我们也只得顺着他用生命开出的通道往里走。

    不一会儿,火光彻底熄灭了。鬼见愁挣扎着要去收拾韩二财遗体,不料那群可恶的蚂蚁如同幽灵一般,从各个角落涌出来,瞬间就将遗体埋了起来。

    我咒骂了两句,话音刚落,那些蚂蚁忽而散开,只见地面上韩二财的遗体已经被啃食殆尽,变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方诗雅吓得面色惨白,两道柳叶眉拧做一处,惶恐地说:“这哪是蚂蚁啊,这是吃人的恶鬼,是一群畜生,一群不得好死的东西!”

    我从未听方诗雅骂过狠话,如今听来,倒觉得很亲切,很解气。

    但骂归骂,我们却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韩二财死得这么凄惨,不觉怒火冲天。

    那些蚂蚁似乎还没吃饱,身子一旋,便又围了上来。

    “老子跟你们拼了!”鬼见愁说着就要冲上去,他应该是悲伤过度,失去了理智。

    我急忙抱住他,喊道:“韩大哥,你这样就是辜负了二财哥的一片苦心了。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报仇的时候!”

    鬼见愁听我一说,愣了一愣,显然被我说动了。我指着洞穴深处说:“咱们先避一避,往里面跑吧!”

    机不可失,我推了鬼见愁一把,让他跟上方诗雅的步子,自己则压阵断后。

    跑了几步,我回过头去,用手电一照,那群蚂蚁排成一列,迅速跟了上来。看来不将我们生吞活剥,它们是不会就此罢手了!

第二十八章 食人蚁(下)

    我们三人甩开臂膀,脚下生风地跑了十多分钟,都气喘如牛,脚步慢了下来。

    我用手电朝身后仔细照了几遍,见那群蚂蚁尚未追上来,便招呼他俩歇息一下。

    鬼见愁目光呆滞,蹲到地上抱头叹息,他两手揪扯着头发,全然没有了当初精明干练的模样,深陷于悲痛和自责之中。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短短一天之内,他接连死去三个同伴,纵然千言万语也难缓解他的痛苦于万一,不如索性沉默吧。

    方诗雅几经奔波,已经变得灰头土脸,但仍旧掩不住她面容的娇美。只是此时此刻,她眼神中满是哀伤,更显得冷无生气。

    我趁他俩休息之际,独自往前走了十多米,想看看这洞穴通往何处。这儿的盗洞变得更狭窄,恐怕得匍匐前进了。

    我试着往里面爬了几米,眼前的盗洞忽而分岔,一变为二,一个往西北延伸,一个通往西南方向。

    奇怪了,那些人为何要开通两个盗洞,这不是耗费体力物力吗?我看着这两个通往不同方向的洞口,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退了回去。

    我将情况说了,他二人仿佛没听见我说话一样,对我不理不睬。

    我们三人落到这般境地,自然让我心焦。鬼见愁失魂落魄,一时半刻指望不上了;方诗雅是个女人,又沉默寡言不近人情。

    我立即感到肩上沉甸甸压着一副重担,要是老烟枪在这里多好啊!哪怕是赵五爷也行,好歹有个人帮我分担一下。

    我想到此处,猛然拍了自己一巴掌,暗暗说道:“白帆啊白帆,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大学生吗?遇到实际困难,怎么就泄了气,一点气概也没有?”

    不料方诗雅先开了口,她看着我说:“只要有路可走就好,不必纠结。我看韩大哥精神不好,咱们得尽快出去,等上了地面再作打算不迟。”

    她这一番话,说得从容不迫,看来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我不禁为自己先前的怯懦感到羞愧,又对她增添了一丝好感。

    这时,那群蚂蚁的先头部队已经赶上来了,我慌忙催他们快走,自己则留在后面掩护。等方诗雅和鬼见愁一前一后爬进窄洞里去了,我这才急忙跟上去。

    三个人前后拥进洞里,爬行速度自然缓慢了许多。鬼见愁麻木迟缓,更让我心急如焚,不断伸手去推他的臀部。

    我一面如同蜗牛一样往前挪动,一面扭头看身后,一大群蚂蚁涌进洞里,离我不到两米远了。

    “韩大哥,你快一点,那些蚂蚁跟上来了!”

    我急得脑门上直冒汗,想到韩二财宁肯活活烧死自己,也忍受不住被蚂蚁咬噬的痛苦,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越是浪大越容易船漏,我这里急出一身冷汗,偏偏不知何故,鬼见愁竟然停了下来,还一个劲往后退缩。

    我赶快用肩膀顶住鬼见愁的身子,问道:“韩大哥,你怎么退回来了?方诗雅,前面出了什么状况?”

    “没什么状况啊?”方诗雅回答说,“你别急,我转身来拉韩大哥!”

    在这窄洞里转身,比胡同里调转车头还困难,饶是方诗雅身子柔软,也折腾了好大一会儿。

    我死死盯住后面的蚁群,见它们离我越来越近,便双脚在地上蹬个不停,踹起沙土阻挡它们。可沙土哪里能吓退那些蚂蚁呢?

    我眼睁睁看着几只蚂蚁爬到脚上,又往裤子里钻,随即小腿处猛然一抖,痛得我眼泪都下来了。这还没完,后面一大群蚂蚁爬得更欢,争先恐后地朝我扑来。

    再这么下去,就算不死,我一双腿也得残废!我嘴里大呼小叫,双腿尽可能地蜷缩回来,情急之中,扭动着身子脱下背包朝前面砸着。

    我压根甩不开手膀子,背包砸在地上的力道不大,根本起不到作用。我只觉得双腿处处疼痛,不知道有多少蚂蚁钻了进去。

    鬼见愁仍旧不动,气得我真想破口大骂。恰在此时,背包拉链被带开,里面滚落出来很多东西,那个青铜铎也砸在了地上。

    一声清脆的铎声响起,眼前那些蚂蚁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竟然呆若木鸡。

    我一见之下,心里狂喜万分,急忙去够青铜铎。我身子转动不了,青铜铎滚得比较远,急切之间堪堪能够用手指触摸到。

    一碰之下,那青铜铎又往前滚了几寸,落在蚁群中去了。我绝望了,欲哭无泪,真他妈活见鬼,口渴喝卤盐,烂田滚捣臼!

    铎声消失,那群蚂蚁狂扑过来,我一双腿上密密麻麻全是蚂蚁,鬼见愁一个大屁股兀自抵在我肩膀上。

    我一头一脸全是汗水,双手痛成爪状,伸展不开,也缩不起来。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概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我狂喊一声,双手在地上一推,整个身子滑进蚁群中,一把抓起青铜铎,急急拼命敲打起来。

    铎声再次响起,蚁群呆了几秒钟,忽然掉头逃跑了。我裤子中的蚂蚁也都爬了出来,慌不择路地在洞中乱闯乱撞。身上没了蚂蚁,疼痛消失,我通体畅快得飘飘欲仙。

    我顾不得铎声引起的眩晕,发疯似的敲打着,脑袋昏昏沉沉,犹自不肯住手。

    “好了,蚂蚁都走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诗雅已经和鬼见愁互换了位置,她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晃着脑袋说。

    我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从疯狂状态中渐渐回过神,又体会到了腿上的疼痛感。

    我轻轻挪了挪双腿,好在它们还能动弹,卷起裤腿一看,皮破血流,但也不算很严重。

    “刚才怎么回事?”我语气中充满了恼怒,“要不是鬼使神差,那些蚂蚁也害怕青铜铎的声音,我早就死了!”

    我气呼呼地吼着,方诗雅大概也有些埋怨鬼见愁,并不劝阻我。只是鬼见愁不声不响,连句解释和道歉也没有。

    我正要责备他几句,不料鬼见愁却独自一人往前面爬去,他爬得很快,再往前就要到岔口了。

    方诗雅困惑地看了我一眼,小说声:“韩大哥不太对劲,我们要小心。你还能坚持吗?”

    “先追上去,前面有岔口,可别失散了!”我示意方诗雅先走,这时候得盯紧鬼见愁。

    方诗雅领会我的意思,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臂,慌忙红着脸往前爬。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个封建迂腐的女人,还会主动碰男人!

    我收拾起东西,将背包重又背起来,为了防止那群蚂蚁去而复回,便将青铜铎握在手里。

    爬到岔口,却不见了方诗雅和鬼见愁的影子,我全身的汗毛又立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洞中洞

    也不知道鬼见愁和方诗雅爬进哪个洞里去了,我看着眼前两个通往不同方向的盗洞,不觉一阵为难。

    我朝着通往西北方向的洞口喊了几声,没听见他们的回应,便转身朝另一个洞口爬进去。

    一通快速爬动,我两腿上的伤口被磨得更加疼痛,但我哪里顾得上,只管咬牙坚持。可爬了十多米,还是没能追赶上他们。

    再往前几米,手电光中赫然出现四个洞口,在昏黄的光影中,如同四张野兽的嘴巴!

    我停下来,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回答我,脑子里顿时嗡嗡响成一片。

    这还了得,他们一点标记也没有留下,我无法判断该进哪个洞了!

    会不会一开始选择错了?我留心倾耳细听半晌,那四个洞里寂然无声,便决定退回去。

    我丝毫不敢耽搁,很快原路退回,急忙钻进那个通往西北方的盗洞。爬了几分钟,眼前又出现了四个洞口!

    怎么两边都会有这么多岔洞?而且数量一致,那些鬼见愁的族人搞什么鬼?

    他们精力也太充沛了吧,怪不得几百年发掘不了韩山童的墓穴,全顾着挖洞了!

    我暗骂几声,又喊了一阵,忽而方诗雅从其中一个洞里倒退着爬了出来。

    我惊喜万分,可没看见鬼见愁的人影,便疑惑地问:“韩大哥呢?你没跟他在一起吗?”

    方诗雅见到我,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随即沉下脸说:“当时我追赶韩大哥进了这个洞里,没想到眼前出现四个岔洞。我不知道他进了哪一个,便想着一个洞一个洞地找他,可前面又有岔洞了……”

    “还有岔洞啊?有几个,四个吗?”我叫道。

    “不,是八个!”方诗雅摇头叹息。

    洞里套洞,而且成倍增加,这怎么回事?我举着手电重新打量身处其中的盗洞,见它光滑平整,确实是人工挖掘而成的。

    太奇怪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方诗雅也是一脸茫然。那些人挖掘这么多洞穴,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国曾有一段时间,碍于国际紧张的形势,举国上下挖了很多防空洞。这些洞穴会不会也是特殊时期的产物?

    但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推测,因为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曾到过废弃了的防空洞里玩耍过。那防空洞修得很高大,而且用上了钢筋混凝土。

    可眼前这些洞穴,狭窄简单,绝对不能满足防空要求,就算人躲了进来不被轰炸而死,多半也会憋闷而亡。

    我实在想不通这些洞穴的用途,盗墓太费事,防空太粗糙,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俗话说不按常理,必有古怪。

    虽然我手中有青铜铎,大可从来路一直退回去,但找不到鬼见愁,又怎能安心折返呢?

    我和方诗雅商量半天,考虑到岔洞太多,便决定从此刻开始,绝不单独行动。

    虽然可能会多耗费些时间才能找到鬼见愁,但有了同伴在身旁,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安全感。

    我们爬进另外一个洞里,不断呼喊着。不一会儿又见前面露出八个洞口,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起了一股无名怒火,皱着眉头骂了一句。

    方诗雅转身要退出去,我拉住她,说道:“别折腾了,我推测从别的洞里进去,仍旧会遇到一模一样的情况。”

    “那怎么办?难道不管韩大哥了吗?”方诗雅说话渐渐带上了火气。

    我急昏了头,听她语气很冲,一时也来了气,大声说:“谁说不管韩大哥了?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办嘛?你要是有办法,我听你的!”

    方诗雅一愣,立即背过身往回爬,给我一个冷冰冰的身影。我窝着一肚子火,又怕与她失散了,没好气地跟在她后面爬着。

    刚来到洞口,方诗雅招呼也不打,往另一个洞穴爬了进去。我冷哼一声,继续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上去。

    不一会儿,方诗雅停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声。我不用看也知道,前面肯定又出现八个岔洞了。

    “回去,还剩一个!”方诗雅沉着脸,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这时候也跟她较上了劲,心想犟牛一头,还他妈是头母的!爬就爬,大不了累死算了,总比对着她那副如同欠债不还的表情强得多。

    就这样,我俩谁也不搭理谁,又爬进第四个洞里。这一次由我打头,爬到尽头时,我早就看见八个扎眼的洞口,也懒得吱声,心怀恶意地靠在一旁。

    方诗雅爬过来,先是一愣,可能看见我脸上有几分得意的神情,她便恶狠狠瞅了我一眼,二话不说又往一个洞里钻。

    我一把扯住她,心想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先自服了软说道:“姑奶奶,得啦!你带着我爬进爬出,你当是遛狗吗?”

    方诗雅噗嗤一笑,急忙闭了嘴,紧绷着脸。我暗自发笑,心里倒轻松下来,想想刚才,我的确是有些心胸狭窄,怎么好端端跟她较劲呢?

    我看着眼前这些洞口,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岔洞的厉害之处还不是让人迷路,它们会在无形中搅得人心烦意乱,最终让人丧失理智和信心,彻底困死在里面!

    我对方诗雅一说,她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还真是这样,我刚才莫名地就想发火,我们得保持平静心态才行……”

    她说到这里,嘴巴张了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厚起脸皮打趣道:“你是不是想说对不起啊?没关系!”

    “谁对不起你了!”她眼睛朝上一翻,给了我一个白眼。

    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我俩吃了点干粮,边休息边思考下一步该怎办。

    如果此时退出去还来得及,我担心再继续往前爬,盗洞越来越多,最后连回头路也找不到了。

    可是又不能丢下鬼见愁,万一他清醒过来,回头找我们,最后遭遇那群蚂蚁就大事不妙了。我纠结万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这时,方诗雅咦了一声,我以为她看见了不好的东西,慌忙戒备起来。不料却是刑天从她手臂上游走下来,往一个洞里钻去。

    刑天爬到洞口,回头看着我们,不住地点头。它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们跟上去。

    方诗雅立即行动起来,我拉住她,问道:“靠谱吗?它能找到出路,或者发现了韩大哥的踪迹?”

    “跟上去总没错,我信得过刑天!”方诗雅坚定地说。

    我也就不再嗦,跟着进了洞。爬了没多远,忽然见方诗雅举着一杆土枪。我一看便认出来,那土枪正是鬼见愁的!

    “有戏了,刑天还真厉害!”我笑着说,随即问出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从哪里得来这么一条有灵性的青蛇?”

    方诗雅长久没有说话,我以为她不愿回答,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微微叹了口气,给我讲起了她自己传奇的故事。

第三十章 方诗雅的故事

    方诗雅一边在前面跟着刑天爬动,一边告诉我,刑天是一个道长送给她的。

    原来方诗雅的出生与常人不同,她在娘胎里足足呆了一年有余,比预产期晚了三四个月。

    生她的那天,本是万里晴空的日子,不知为何天降霹雳,刹那间就风云变色,大雨满山。在风雨交加之夜,方诗雅终于姗姗来到这个世界。

    刚出生的方诗雅通体白皙透明,据她父亲方天明后来所说,能透过她的身体看见一颗小心脏在跳动,整个人如同一块晶莹的水晶。

    只有她眉心之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颜色虽然很淡,但极为显眼。

    族里有许多人都认为,种种迹象表明,方诗雅身上有妖邪之气,最好趁早抛弃,以免带来灾祸。

    好在方诗雅的母亲力排众议,悉心抚育和呵护着她。长到三岁时,方诗雅仍旧全身发白,除了那一枚朱砂痣外,就像一个毫无瑕疵的瓷娃娃。

    父母认为她是得了白血病,便多方求医。可医生们都说这不是白血病,也都束手无策。

    不过很幸运,方诗雅仍旧不断成长,除了肤色,与其他孩童也没有什么分别。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当大家都见怪不怪之时,方诗雅忽而连头发也变白了,身子也日渐羸弱。她眉心上的红痣,却越来越大,最后蔓延扩散到整个额头上。

    更令人不安的是,村庄中许多家畜也都出现了白化现象。而且无论冬夏,白日似乎越来越长,夜晚越来越短。有时候天上的太阳,红得就像要滴出血来。

    村里的人同情感慨之余,却暗地里如同躲避瘟疫一样,开始躲着方诗雅一家。

    当时方天明一心扑在破解人皮笔记上面,竟对女儿的异样不闻不问。每当妻子女儿嚎啕痛哭之时,他只说一句:“快了,我就要找到办法了!”

    就在方诗雅母亲哭瞎双眼之后,有一天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老道士,他二话不说冲进方诗雅家中,抱着方诗雅就躲进了竹林里。

    那老道士看着眼前惊慌哭泣的方诗雅,却哈哈大笑,连连抚掌说:“天意啊,天意!”

    方诗雅当时被吓坏了,一个劲要往竹林外跑。不料那老道士往她口里塞了几枚丹药,她便昏睡过去了。

    等醒过来,方诗雅已经躺在自家床上,而且身上的怪病竟然痊愈了,就连额头上巨大的红斑也消失不见。

    但那个老道士早就走得无踪无影,只在她枕边放下一块鱼形玉佩和一条小青蛇。后来方诗雅完全与正常人一样,不再受到别人的歧视和疏远。

    我听见鱼形玉佩,心里咯噔一下,慌忙问道:“那鱼形玉佩还在你身上吗?能不能给我看一眼?”

    方诗雅听出我的声音变了,就招呼刑天停下来,然后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我。

    这玉佩上还带有她的体温,想必是时刻都被她佩戴着。我就着手电光一看,那玉佩果然呈鱼形,与武当山老道士留给我的那一块极其相似。

    我从身上摸出那块玉佩,将它与方诗雅的细细比对,见它们做工一致,造型却相反,一块鱼嘴朝左,一块朝右。

    方诗雅惊奇万分,喊了一句:“天哪!”她接过我手中两块鱼形玉佩摆弄一会儿,忽然把它们扣合在一起。

    我俩又惊又喜,不眨眼地盯着眼前的玉佩,见它们结合得严丝合缝,俨然就是一个整体,赫然组成了太极阴阳图案。

    难道救治方诗雅的老道长,就是武当山长乐观的泉林真人?

    我问方诗雅那老道长有没有留下姓名或者仙号,她摇摇头,说道:“我听族长说,道长救了我之后,曾去找过他,警告族人要当心外敌来犯,而且传授给我们一套驯养青蛇的法子。”

    原来方氏家族驯养青蛇的方法,是由老道长传授的。这么说来,刑天至少有十五岁以上了,我看着它那副小巧的模样,心里暗道,真是蛇不可貌相啊!

    怪不得刑天有这么多神奇之处,不过听方诗雅说明了它的来历,我倒是觉得合情合理。

    想当初我们在武当山,曾见过老道士的本领,要是送蛇之人就是泉林真人,刑天再神奇也不足为怪了。

    我稍稍思考一番,便大致梳理出事情原委,大概泉林真人追击无面怪来至海宁,碰巧救下了方诗雅。

    方家藏有人皮笔记之事,多半已被泉林真人知晓,他来到海宁,其实不算偶然。

    只是按照方诗雅所说,泉林真人见到她大呼天意,不知这里面又暗藏什么玄机?还有眼前这一块玉佩,究竟预示着什么?

    我继续追问方诗雅,老道长有没有留下关于玉佩的信息,不料她脸红得如同苹果,低着头对我的话不理不睬。

    “你还记得老道长的相貌吗?”我无奈地转移了话题。

    方诗雅坚定地点头道:“记得,就算再过十五年,我也能一眼认出他!他右眼眉毛有三寸多长,而且没有左耳,我想世上再也不会有人长这个样子了。”

    “什么?他没有左耳吗?”

    我觉得脑袋里轰然一响,随即想起了鞭王和他的手下也都没有左耳。莫非老道长与鞭王有什么瓜葛?

    可问题在于,鞭王与无面怪应该是同伙,而老道长则与无面怪有宿怨,他们立场全然不同,绝不会在一处共事。

    但愿是我想多了,否则这一切太错综复杂,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巧合,一定是我杞人忧天了!

    我不住摇头,不住叹气。方诗雅便问出了什么事,我支支吾吾说:“我只是在想你父亲和我外祖父的事情,觉得这世界还真是奇怪,一切都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方诗雅的父亲在她十岁那年,便狠心抛家弃子剃度为僧,一人云游天下去了。后来他就遇见了我外祖父,俩人一同钻研人皮笔记上的奥秘。

    这一段故事方氏族长讲过,我自然记得。方式族长也就是方诗雅的爷爷,将他们兄妹一手带大,不但教他们读书,还亲自传授飞镖功夫。

    只是方氏家族有遗训,族长一脉不许过多抛头露面,因而她兄妹二人都没有上大学,在家帮助族长打理事务。

    我听到此处,渐渐理解了方诗雅为什么性情这般冰冷古怪。想必她自幼经历不凡遭尽歧视,而且被灌输了很多家族惨烈教训和危机意识,从而封闭内心,处处防范他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这大概就是世界多姿多彩的原因,也是人心复杂的原由吧。

    方诗雅讲完,沉默了半天,忽而看着我说:“我今天跟你说的,你一个字也不许对别人说,要不我饶不了你!”

    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说翻脸就翻脸。我连连点头答应,保证绝不会对别人说起,就算使美人计也无法撬开我的嘴巴。

    “油嘴滑舌!”方诗雅夺过我手中的玉佩,扭头不再搭理我。

    我耸耸肩膀,朝她背影做个鬼脸。不料抬头之间,却见前面洞穴里,忽然坐着一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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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笔记介绍:
一桩离奇死亡事件,一张人皮笔记,一把黑玉古扇,白帆从此踏上了探险寻凶的征程。 斗僵尸,打怪兽,探古墓,顺带坐在坟头谈恋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升棺发财!人皮笔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皮笔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皮笔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