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山
在十祖坡逗留了五天,我们终于整装出发。族长将我们送到海宁,免不了一番叮咛嘱托。
覆船山在安徽歙县,距离海宁不算太远。我们乘坐长途汽车,颠簸了五六个小时,总算到达歙县。然后包了一辆小型客车,傍晚时分就到达金川乡了。
老烟枪向司机打听好进山路线,见天色已晚,便对我们说:“咱们加紧脚步,赶到前面山村里休息一晚,明早六点上山。”
这一次前往覆船山,方氏兄妹作为家族代表加入了我们的队伍。队伍成员一下子增加到五人,而且背景复杂,还有女同志。
为了能够统一行动,我们一致推举老烟枪当队长,所有人必须听他调度指挥。
老烟枪当仁不让,严肃地说:“革命队伍必须要服从指挥,要有严肃的纪律性。我们虽然不用搞一个‘三项注意八大纪律’,但起码同志们要共同进退,互相扶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
他最后一句话自然是着重说给方诗雅听的,毕竟她一个年轻女子,能不能吃苦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方诗雅面无表情,冷哼一声,谁也懒得理会,提起背包就往前走。
赵五爷哈哈一笑,做个鬼脸道:“这妹儿有脾气,老子倒是挺欣赏!”
我们这一次充分吸取了武当山之行的教训,装备齐全,每个人包里都塞得满满当当。
老烟枪向组织软磨硬泡,硬是申请到了三把手枪,两杆81式步枪。027机构高层领导还作了批示,说特事特办,让地方上多配合我们。
在九十年代,这81式步枪已经算是部队上最先进的国产枪支了,国外称其为81式ak,中国部队也才刚刚配备没有几年。
看来这027机构实在不简单,也舍得下血本,我们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赵五爷拿着其中一杆步枪爱不释手,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道:“日他仙人板板,要是以前有这宝贝在手,黑毛僵尸算个卵蛋!”
我们一行人中,要数老烟枪和五爷枪法最好,两杆步枪自然归他们使用。剩下的三人,一人一把手枪。
方诗雅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带枪在身,不屑一顾地说:“我有飞镖和刑天,其它的都是累赘!”
我们也就不好得勉强她,最后只得把手枪又交给老烟枪保管。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在一处山腰上见到一个村子,我们就二话不说走了进去,免不了引得鸡飞狗跳。
山里人非常好客,见了我们都纷纷围了过来。一个老大爷看见五爷背着步枪,便问道:“你们是来打猎的么?”
老烟枪顺水推舟,忙说趁放假有空,我们几个人一起进山打猎,又笑着说:“早就听人说起,覆船山一带飞禽野兽众多,非常适合打猎爱好者。”
老大爷竖起大拇指,直夸老烟枪有眼光,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无非是告诉我们来对了地方。最后他喊道:“阿瓜,把客人带到家里去,让你娘把笼子里的山鸡杀了待客。”
人群中便走出来一个高大硬朗的后生,接过方诗雅手中的背包,领着我们进了村东头的一家院子。
不一会儿,阿瓜他娘就为我们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尤其是那一盆酸笋子炖山鸡,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儿,眨眼的功夫,便被众人一扫而空了。
阿瓜他娘看我们吃得这么香甜,站在一旁满意地笑着,又不断给我们添酒倒茶。阿瓜憨厚老实,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笑得很腼腆。
我们吃足喝饱,便围坐在火塘前烤火谈天。阿瓜渐渐放开了,告诉我们他家世代打猎为生,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好猎手,被称为“鬼见愁”,枪法相当了得。
老烟枪最会聊天,此时便表现出一副钦佩模样,问道:“你父亲呢?我们来的路上,其实早就听说过‘鬼见愁’的名号,今天能见他一面,也算是一种福分!”
阿瓜听见老烟枪这般夸赞他父亲,咧着嘴呵呵一笑,说道:“只可惜不巧得很,这段日子山里面有野兽出没,糟蹋了不少庄稼。我父亲带着几个村民进山围捕野兽去了,看样子没个三五天是回不来了。”
老烟枪摇摇头,叹息几声,表现得无比遗憾。方诗雅坐在一旁,微微白了他一眼,对老烟枪的虚情假意表示鄙夷。
赵五爷就喜欢凑热闹,逞能地说:“啥子野兽哟,那是它没碰上老子,要不一枪撂翻在地,把它剥皮抽筋!”
阿瓜却不以为然,说道:“这野兽神出鬼没,谁也没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只是夜里听过它的吼叫声,那声音极为恐怖,像是野牛叫唤,又像是狗熊咆哮,村子里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赵五爷不服气,举起步枪,嚷着说这是天意,单等他来为民除害。
老烟枪打断五爷,也许是见阿瓜一家人十分朴实,便毫不避讳地拿出人皮笔记,递给阿瓜,问他会不会看地图。
阿瓜盯着人皮笔记看了几眼,说道:“这上面画的就是咱们这一带嘛,你看这是石镜岭,这是黄坞……”
老烟枪大为赞赏,来了精神,指着上面一个圆圈道:“我们要到这儿去,你明天能为我们带路吗?只要从山里出来,我给你五百块钱。”
阿瓜却惊恐地叫起来:“那是白云窟,也叫死人窟。我们村里有个习俗,绝不走进白云窟半步,十里之外就必须回头。你们不是来打猎的吗?这附近就有好地方,何必到那里去?”
阿瓜他娘也在一旁劝阻我们,带着山村妇女特有的迷信口吻说道:“白云窟非常邪门,听说是恶鬼进出地狱的大门,每隔几年就会有人失踪在那一带。你们最好别去了,实在打不着猎物,等我家汉子回来以后,让他送你们几只山鸡野狼就是了。”
老烟枪打着哈哈终止了这个话题,东拉西扯一阵,最后大家进屋睡觉去了。
我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几声怪异的吼叫声。但由于太过疲劳,也就不以为意。
第二天清晨,我们听见头一声鸡鸣,便都起了床。阿瓜和他娘早就在灶房里生起火,忙着给我们做早餐。
一切准备停妥以后,老烟枪拿出两百块钱塞给阿瓜他娘,感谢她对我们的招待。
我们一行人走出村子,迎着朝霞上了山。正走着,后面传来喊叫声,我回过头去,见阿瓜穿着羊皮袄子,背着一杆土枪跑了过来。
“我娘不放心,让我带你们进山。”阿瓜话不多,却说得我们心里头一阵温暖。
走到正午,眼前草木渐渐茂盛起来,山路也变得越来越狭窄。阿瓜他们村子已经被山坡挡住,消失在我们视野里。
行到一处山谷入口,却见一座破败颓废的小庙立在前面。庙前有一株大柏树,树皮龟裂,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是仙姑庙。我们在这里吃过午饭,再继续赶路吧!”阿瓜说着,带头走进了庙里。
我来到庙前,抬眼见庙里供奉着的塑像,不觉大吃一惊!
第二章 仙姑庙
这仙姑庙里供奉的神像,身披大红长袍,手持八卦,额头上印有字,与我在武当山见到的非常相似!
只是这尊神像面容秀美,骨肉丰满,全然变作一个年轻女性的形象。
这其间有什么古怪之处,我却看不出来。但可以肯定,眼前这神像,与武当山那一尊大有渊源。
老烟枪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开玩笑道:“不要惊奇,我猜是这女子当初从覆船山走到武当山,长途跋涉,人就走老了!话说回来,这起码说明,咱们算是来对地方了。”
“你又鬼扯了,她到武当山去做啥子?张三丰是她姘头?我知道喽,千里寻夫……”赵五爷说话还是毫无忌讳。
阿瓜急忙说道:“你们不要乱说话,这仙姑灵验得很,小心惊动了神灵!”说着,又跪下去虔诚地磕起头来。
我们在土庙中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铺上毛毡,一行人便围坐在一起吃午餐。
我边吃边向阿瓜打听这仙姑庙的来历,又问他知不知道这仙姑是何方神圣。
阿瓜虽然是个山里人,讲起事情来倒是很有条理。我们都安静下来,听他一板一眼地往下叙述。
村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原来这覆船山大有来头。远古时代洪水滔天,人们纷纷往高处逃命,以此躲避洪灾。
但这洪水肆虐无度,很长时间都没有减退的迹象,人们便被困在了高山之上。而且洪水有增无减,眼见着人类就有了灭顶之灾。
天上神仙不忍心看着世界毁灭,就驾着仙船拯救天下生灵。这一日,仙船驶到徽州一带,不料却撞在高耸的山岩上,就此搁浅了。
恰好大禹疏通了水道,洪水退却,人类得救了。但仙船却倾覆在此,化作了一座大山,人们便把它称为覆船山。
阿瓜说到此处,特意站起来,远远指着庙门外一座山峰道:“你们看,它像不像一艘底朝天的大船?”
我们都纷纷看过去,果然那山峰顶端平缓开阔,一路蜿蜒,与船底相仿,让人赞叹不已。
阿瓜回过头看着我们,语气严肃地说:“听老人们说,仙船搁浅时,上面搭载着的许多神兽都一哄而散,躲到山里去了。我警告各位,最好不要再往里走了!”
赵五爷举起步枪,笑着说:“老子在武当山连龙肉都吃过了,还怕啥子神兽?你娃儿莫要敲簸箕吓雀儿!”
老烟枪给我们散着烟,又念起了革命经:“革命路上总会遇到牛鬼蛇神,咱们就当做给山区同胞们斩妖除魔吧!”
阿瓜太过朴实,嘴皮子功夫比不过老烟枪和赵五爷。但他一心要劝阻我们进谷,皱着眉头说道:“那棵老柏树还是朱元璋亲手种下的,至今几百年了。”
阿瓜告诉我们,当年朱元璋被元兵追杀,带着三万大军逃到这里。不知为什么,三万多人愣是不敢往山谷里闯,被元兵追上,打了一场大败仗。幸亏仙姑相助,朱元璋才得以冲出重围,最后当上皇帝。
后来,为了报答仙姑救命之恩,朱元璋便在此地修建了一座仙姑庙,又特意种上一株柏树。
我看着庙前那一株柏树,不知道阿瓜所说是真是假。但我知道,朱元璋是安徽人,这一带有他的传说也不足为奇。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山里天气说变就变,霎时间寒风阵阵,看上去似乎要下雪了。
阿瓜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指着覆船山张嘴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几人以为有什么危险,一面举枪戒备,一面朝覆船山看去。只见山上不知何时升腾起一片紫云,在山顶萦绕不散。
那紫云颇为古怪,在寒风中翻卷如潮,但始终不离覆船山,仿佛生了根一般。
阿瓜早就一溜烟跑回庙里,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杂乱无章地求仙姑保佑。
我们几人互看了一眼,心里直打鼓,倒不是害怕那一片紫云,而是不知该如何劝慰阿瓜。
看他那副模样,打死也不会往山谷里走了,没了他带路,事情就棘手得多。
一路上不怎么说话的方诗尧,此时走到阿瓜身前,说道:“紫气东来,这是好兆头啊!两千多年前老子见过紫气升空,就成为了太上老君。我们要走大运了!”
赵五爷不解其意,自以为是地挑刺道:“你说你两千多年前见过紫气,吹牛皮不打草稿?紫气东来,可覆船山在西边啊……”
老烟枪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赵五爷头上,骂道:“人家说的老子,不是你说的老子,此老子非彼老子,是不同的老子嘛!”
“老子老子,你说啥子?绕口令,搞得老子头昏!”赵五爷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俩吵得不可开交,方诗雅却叫道:“我的背包呢?”
我见她一脸茫然,而且她这种死板的人,也不会开玩笑,便急忙走进庙里察看。一数之下,地上果然只有四个背包,另一个不知去向。
我们几人在庙里搜寻起来,这仙姑庙不足十平米,每个角落都很快被我们翻了个遍。
真是怪事,这背包又没有长翅膀,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找去找来,大家就互相怀疑有人恶作剧,你说我一句,我说你一句,争得面红耳赤。
这时,方诗雅手臂上的刑天猛然昂起头,嘶嘶吐着蛇信子,很是急躁不安。
方诗雅把刑天放在地上,它摆动身子,迅速地朝庙外爬去。方诗雅二话不说,也追了出去。
我们几人慌忙收拾起背包,看见方诗雅追着刑天绕过仙姑庙,往山谷里跑去,便都脚下生风,拔足狂奔。
阿瓜站在庙前喊道:“不要进去,快回来!”他喊了几声,犹豫半晌,也无可奈何地跟了上来。
没跑多远,我就见方诗雅扬手射出一支飞镖,便传来几声“吱吱吱”的惨叫。
等我们跑上前去,见眼前躺着一只庞大的老鼠,肚子上插着飞镖,四只断腿还在地上不停地扒拉。
这老鼠长得实在吓人,竟有狮子狗那么大!它尖牙利嘴,胡须有我的小拇指粗,还泛着黄色。
我们几人停下脚步,静静看着那老鼠在地上挣扎,心里不免一阵骇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庞大的老鼠,当真是匪夷所思!
刑天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老鼠,似乎也被它庞大的身躯给吓唬住了,又迅速地游走回来。
赵五爷上前两步,想用一根树枝去捅老鼠。却听方诗雅喝止道:“别碰它,这老鼠身上有剧毒!刑天身上的黄色花纹变色了。”
我看过去,见刑天七寸上那一道金色花纹变作暗红色,心里咄咄称奇,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老烟枪问方诗雅:“你的背包呢?”
方诗雅指着前面草丛里,说道:“被那群老鼠抬走了!”
我踮起脚看向草丛,不免暗自咽了一口吐沫,身上汗毛倒立起来。
但见那草丛乱动,里面一大群老鼠正在飞奔乱窜。它们的个头,竟比死掉的这一只还要巨大!
第三章 鼠群
我们见到草丛里一大群狮子狗一般的老鼠,都面面相觑,又惊又怕。
那些老鼠被我们惊动,飞速逃窜起来。它们都往山谷深处跑去,队形虽然凌乱,却没有一只掉队,或者私自改变逃窜方向。
老烟枪跺脚道:“背包里的装备,是限额分配的,绝对不能丢了。快追!”
阿瓜冲上来,张开手臂拦住我们,神色惊恐地说:“我求求你们,赶快回头吧!千万不要去招惹这些老鼠,会死人的!”
赵五爷一把推开阿瓜,急吼吼地说:“日他仙人板板,耗儿再大也就是耗儿,你怕个锤子?”
他举起步枪,一枪打在后面一只老鼠的脑袋上,轰得它**迸裂,不免得意地说:“看见没得?龟儿子只有一个脑袋,还能上天?”
赵五爷一马当先,呼喊着往前跑了。老烟枪等人也都不甘示弱,纷纷跟了上去。
我见阿瓜哆哆嗦嗦站立着,便对他道:“多谢你带我们来到这里,你要是觉得不妥,现在就回去吧,不要让你娘担心。”
我说完,也埋头追赶过去。阿瓜就是太实诚,闷头追上我,低声说:“我还是跟你们去吧,扔下你们不管,我娘会骂我的!”
我忽然对他大有好感,这个小不了我几岁的兄弟,身上有着倔强而善良的品质,让我无比感动。
我们一路追着鼠群往前跑,时不时开枪打死一两只。只是草木丛生,我们比不上鼠群灵活迅捷,始终落在后面。
许多杂草长出的草籽上带有毛刺,粘在衣服上,还很难弄下来。我们在草丛里跑得磕磕绊绊,竟比上山爬坡还累人。
赵五爷有意显露自己的枪法,一面跑一面开枪,每打死一只老鼠,他就欢呼一声。
老烟枪高声制止五爷:“赵五爷,您老人家省着点子弹行不行?革命道路才开始,你就想弹尽粮绝吗?”
起初那些老鼠只管往前逃命,仗着天然优势,也懒得回头攻击我们。
但它们见同伴不断死去,才意识到遇到了一群凶神恶煞,便分作两拨,一拨继续往前跑,一拨掉头阻拦我们。
尤其是赵五爷,独自一人孤军深入,把我们远远甩在背后,现在便首当其冲,遭到鼠群围攻。
那些老鼠贼精明,见五爷手中步枪火力太猛,前面留下几只佯攻。其余的矮着身子钻进草丛里,倏忽间就不见了身影。
那几只佯攻的老鼠张牙咧嘴,看上去很凶狠,其实却是不断往后退缩。赵五爷太过轻视这些老鼠了,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赶。
只见枯草晃动,有几只老鼠已然迂回到了五爷身后,如同饿狼一般飞扑而出,袭击五爷后背。
我们一同喊叫起来,提醒五爷注意身后。赵五爷听见喊声,慌忙回转身子,一枪把一只飞扑到眼前的老鼠轰死了。
那老鼠身上豁然露出一个大洞,血水飞洒在草叶上,从半空中翻滚着,飞出很远才掉落在地。
但令人惊叹的是,先前作佯攻的那几只老鼠,现在已经处在五爷身后,它们不等五爷站稳,一同高高跃起,居高临下地朝五爷抓来。
我看得一惊一乍,这才是鼠群的真实意图!天哪,这群老鼠竟然会用计谋,虚虚实实,声东击西,让人自愧弗如!
我们已经来不及冲过去,但猝然开枪,免不了会误伤五爷,不由得脑门上汗水连连。
“快趴下!”方氏兄妹异口同声。
五爷也感到了身后有变故,方氏兄妹话音刚落,他便往前一扑,滚进草丛里了。
但见眼前寒光飞射,嗖嗖嗖几声,六七只飞镖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转瞬就射死了那几只老鼠。
“好身手!”老烟枪喝彩道。
我也在赞叹了一句,没想到方氏兄妹如此了得!方诗雅的飞镖功夫,我早就见识过,此时还是惊为天人。
只是不想方诗尧也有这般身手,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心里暗自佩服。此人说话文绉绉的,原来也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赵五爷还在草丛里乱滚,大声咒骂着,声音显得很吃力。
我们慌忙跑过去,见五爷正在与一只老鼠抱住一团,纠缠不休,旁边还有几只老鼠蠢蠢欲动。
我们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这群老鼠,拉起赵五爷,见他虽然有些狼狈,却没有受伤,便放心继续往前追击。
那一拨老鼠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我们都有些气馁,被一群老鼠耍得团团转,这也太丢人了!
再加上背包里还有许多重要物品,我们怀着无比郁闷的情绪,不断扒开草丛,骂声连天地寻找老鼠的踪迹。
出师不利啊,谁想到才进入谷中,就会遇到这样令人气闷的事情?
赵五爷比谁骂得都凶,连耗子它奶奶,七大姑八大姨都侮辱了一通,犹自觉得不解气,发狠道:“老子让你们躲,一把火烧死你们这些缩头乌龟!”
说着点起打火机就去烧枯草,阿瓜一把夺过五爷的打火机,急急用脚踩灭火星,眼睛通红地数落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莽撞?这火烧起来,咱们往哪里跑?”
我见身前身后全是半米多高的枯草,也吓出一声冷汗,帮着阿瓜一同责备五爷。
五爷气急败坏,犟嘴道:“少他妈说我,有本事你们把耗儿找出来噻!”
老烟枪不知何时爬上一道土坡,踮脚打望一阵,忽然朝我们招手,脸色十分阴沉。
我一看老烟枪的表情,心里忐忑不安,便手脚并用爬到土坡上去,正要询问。
他急忙按到我,低声说:“有古怪,别出声,先看清楚状况再说!”
其他人都爬上了土坡,见状也都匍匐在地,伸长脖子往前看去。
我见前面离土坡十米多远的地方,寸草不生,是一片光溜溜的沙石空地。
成百上千的老鼠一字排开,寂然无声,仿佛等待着什么。
方诗雅的背包已经被撕咬得破烂不堪,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但此刻,那些老鼠显然对包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就连那几包牛肉干也懒得去碰一下。
赵五爷见到鼠群,怒火中烧,就要举枪射击,却被老烟枪一把制止住。老烟枪小声地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盯着鼠群,早就看见它们异常的举动。只见最前面的老鼠纷纷矮下身子,然后又弓起背,如同波浪一般起伏着。
不一会儿,我惊得眼珠都要掉进灰里,原来那些老鼠背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它们正在同心协力,用背部托举着尸体,像传输带一般把它往前运送过来!
第四章 耗子娶亲(上)
这群老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具尸体?难道是想要运回耗子洞里吗?
可是据我所知,老鼠并没有存粮的习惯,见到食物都是吃干净就走,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
我害怕之余,又感到无比困惑,眼睛却是始终离不开鼠群,被这诡异景象深深吸引住了。
那些老鼠如同波浪一般起伏着,尸体刚离开背脊,又都往前面跑去,站到队伍前头,等着尸体再一次被运过来。
它们就这样不停地接力,那尸体稳稳当当地横躺着,仿佛浪潮上的一艘小舟,却是行驶得无比平稳。
尸体渐渐接近我们,快来到土坡边沿时,我才看清楚,那是一具女尸!
这女尸披头散发,全身衣服被撕咬得破破烂烂,露出发紫发胀的肌肤,左眼眼球已经鼓出来,一点光泽也没有了。
方诗雅躺在我身旁,我瞥眼见她死命咬住嘴唇,竭力忍住才没有吐出来,眉头拧成了麻花一般。
我本想轻声宽慰她两句,但又怕碰一鼻子灰,只得扭头继续观看那女尸。
看这女尸的寿衣款式,她应该是当代人,而且下葬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
果不其然,阿瓜率先从地上跳起来,冲我们喊道:“那不是我们村的玲儿吗?她才入土不到十多天,老天爷,这造的是什么孽?”
阿瓜悲不自胜,声音又怕又急。那群老鼠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立即停止动作,齐刷刷昂起头朝土坡上张望。
看方才的情形,这些老鼠似乎要爬上土坡,但此刻它们忽然调转过头,从坡脚迅速绕开了。
鼠群虽然被惊动,慌乱了一阵子,但它们只是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丝毫也没有要舍弃女尸的念头。
它们吱吱吱尖叫着,速度越来越快,托举着女尸,朝着远处一片树林奔跑过去。
这回不等我们反应过来,阿瓜已经一连开了两枪,又从土坡上冲到鼠群之中,伸手去抱女尸。
那些老鼠怎容得阿瓜如此放肆?它们立即把他包围起来,没头没脑地撕咬着他的衣服。
阿瓜手里的土枪填弹太费时间,他情急之下倒转枪身,把它当做棍子,狠狠抡起来,砸在靠近的老鼠身上。
但挡得住前面,挡不住后面,一时间阿瓜险情不断,狼狈不堪。
我们见状,不敢稍作迟疑,都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想办法解救阿瓜。
老烟枪开枪打死两只老鼠,对我们说道:“不行,阿瓜人在鼠群当中,又到处乱滚乱跳,开枪射击可能会误伤他。这样吧,我和白帆冲进去把他拉出来,其余三人对付外围的老鼠,打它们的援军!”
说完,他将步枪上的刺刀卸下来,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我接过赵五爷扔过来的刺刀,也咬着牙扑下土坡。
赵五爷他们三人站在土坡之上,居高临下,子弹和飞镖如同雨点一般倾泻而出,为我们阻挡住外围的老鼠。
饶是如此,场中还剩下十多只老鼠,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围住阿瓜。
老烟枪刀刺脚踹,堪堪开辟出一条道路,一把将阿瓜推出包围群。
我顺手拉住阿瓜,将他往前一带,俩人就滚到一旁去了。
老烟枪如同常山赵子龙,在鼠群中杀了个几进几出。他刚刚冲出重围,便听得枪声大作,赵五爷已然杀红了眼。
我耳旁子弹呼啸,眼前只见血水横流,沙地上流着汩汩鲜血,许多老鼠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
那些老鼠再凶悍,毕竟是血肉之躯,怎能与子弹硬碰硬?还幸存的老鼠尖叫几声,便一哄而散了。
我扶着阿瓜爬起来,一股呛鼻的血腥味就钻入鼻孔,冲上脑门,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幸好大家都没有受伤,老烟枪仿佛修罗恶煞一般站在寒风之中,连喊侥幸。
阿瓜才站稳,又挣脱我的手臂,朝前奔跑,想要继续追击鼠群。
老烟枪一把将他撂翻在地,已然动了真火,吼道:“你这小同志怎么回事,要去送死吗?”
阿瓜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嘴里嗫嗫嚅嚅,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耗子娶亲,这是耗子娶亲……”
“你是说鼠群之所以搬运女尸,是为了给自己娶媳妇?”我脑袋里一片浆糊,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开啷个国际玩笑哟,老鼠和女尸能生出个啥子玩意儿?”赵五爷本还要再说,看见方诗雅走上前来,慌忙闭了嘴。
阿瓜白了我们一眼,不耐烦地吼道:“它们是替恶鬼娶媳妇,恶鬼!你们这群人怎么还不明白?我们遇到**烦了。老人们都说,耗子娶亲,一定是恶魔作怪!”
他忽然哭天抢地,惶然惊惧,如同中了邪一样,脸色铁青,牙齿打颤。
“不行,我得把玲儿的尸体抢回来,不能眼巴巴看她死了也不得安宁!”阿瓜振作起来,捶打着地面。
方诗尧摇着脑袋,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们要进山谷,最好不要留有遗患。我看先搞清楚这件事情再说!”
我本来主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看见阿瓜痛不欲生的样子,又听方诗尧如此建议,便看向老烟枪。
“无产阶级兄弟姐妹,谁也不能在我眼皮底下受苦!咱们就算舍掉性命不要,也得把玲儿的尸体抢回来!”
老烟枪身为队长,他这般说,我们都不再反对,一致赞同直捣鼠群老巢,杀他个干干净净。
赵五爷鼻头一耸,厉声说道:“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大色魔,连女尸都不放过?老子这就去把他龟儿子的鸡儿割下来,剁成肉泥!”
方诗雅皱着眉头,走到背包前,把散落在地的东西归拢在一处,脱下大衣包了,背到身上去。
天寒地冻,我见她脱了大衣,便忍不住说:“还是用我的大衣吧?你别冷坏了!”
方诗雅看我一眼,那眼神冷冷冰冰,见不到一丝情绪,吓得我慌忙闭了嘴。
“白帆,你别介意。我妹妹就是这样的脾气,她要强得很哪!”方诗尧对我歉然一笑,然后也走了。
我无可奈何,搀着阿瓜,跟在众人身后,走向鼠群逃窜的那片树林。
走进树林,满目都是参天大树,隐天蔽日,四周一片漆黑。脚下落叶堆积,足有几十公分那么深,走起来极为困难。
老烟枪点亮军队专用手电,那光柱所达之处,全是粗大的树干,凌乱遒劲的树枝。
树林里除了我们几人的踩在落叶上的声响,寂然无声,偶尔有枯枝坠落在地,都清晰可闻。
老烟枪示意我们停下来,说道:“同志们,不太对劲!那群老鼠哪里去了?”
我们举着手电四处探照,林子中枝丫横生,地上枯枝落叶堆积,哪里有鼠群的踪影?
我扶着阿瓜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步履蹒跚,一不小心被一根树枝挂住背包,呲啦一下就撕扯出一大道口子。
包里的滚出几袋牛肉干,我俯身捡起来,见老烟枪等人走远了,便急急去追赶他们。
大概走了几百米,我忽然见面前有一袋牛肉干,心想可能是有人掉落的,便捡起来。
不料老烟枪却喊道:“我们怎么又走回来了?”
第五章 耗子娶亲(下)
老烟枪说我们又回到了原处,我看着手中那一袋牛肉干,还有眼前落叶上凌乱的脚印,不由得懵了。
我记得当时一直往前走,虽然并非是一条直线,但从未走过回头路,更不可能绕了一个大圈子。这么点方向感,我还是有的。
赵五爷说道:“老烟枪,你不要咋咋呼呼嘞!非洲爸爸跳高,黑(吓)老子一跳,我们怎么可能兜圈子嘛?”
老烟枪犹豫半天,说道:“最好是我眼睛花,或者记错了。不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咱们再走一遭就知道了!”
他走到一棵树前,用刺刀剥掉一大块树皮,在树干上刻下“革命”两个字。然后将树下的落叶堆起来,仿佛坟包一般。
“大家都看清楚了,这标记够醒目了吧?咱们继续走!”
老烟枪一声令下,众人便一字排开,吃力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方诗雅咦地惊呼一声,指着她面前的那棵树,扭头看着我们,眼神充满了惊疑之色。
那棵树上刻着“革命”二字,树下高高地堆着一大堆落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方才老烟枪做的标记!
众人呆立着,不敢挪动脚步,都困惑不已。想必大家此时都明白了一点,这林子有古怪!
老烟枪当机立断,沉声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事有蹊跷,咱们先退出林子!”
我们几人不由分说,看准方向,转身就朝林子外狂奔。此时众人心里七上八下,都想着尽快退出去,哪里还顾得上去抢夺玲儿的尸身!
正跑着,赵五爷暴跳如雷,对着一棵大树又踹又打,浑然不觉疼痛。那树干剧烈摇晃着,落叶簌簌飘落,如同蝴蝶翻飞。
我不用细看,见五爷那股子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知道我们又转了回来,心里暗自发凉。
“酆都城走夜路,遇见的不是鬼就是妖!”赵五爷一通折腾,扶着树干气喘如牛,眼里似乎要喷出火。
我们兜兜转转,已然走了一个多时辰,都倍感疲劳。此刻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都随意地或坐或躺,在原地休息。
阿瓜自从见到玲儿尸体以后,就有些神志恍惚,大半天没有开口了,这时候叹息一声说:“都是我害了大家,都怪我,怎么就这么大意鲁莽?”
我听他话中有话,忙问他什么意思?莫非他认识这片树林?
阿瓜情绪低落,几乎就要哭出声音。他断断续续告诉我们,原来村里老人讲过,山谷后有一片林子,就像迷宫一样,无论是活人还是野兽,一旦闯进来,就会被活活困死。
赵五爷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听见阿瓜这样说,就瞪着眼睛大声埋怨他,说得阿瓜更加羞愧难过。
老烟枪急忙喝止五爷,说道:“同志们要冷静,不可影响团结。再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我们要牢记伟大领袖的教导!”
我拍着阿瓜的肩膀说:“你别胡思乱想,这事不怪你。要怪也是这林子有猫腻,我们想想办法,终究能走出去的。”
我这里一面安慰着阿瓜,一面举着手电乱照,头脑飞速运转,竭力想找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不料手电光中,我看见西边五米之外,有一团黑影闪过。我站起身,调亮手电照过去,发现先前失踪的鼠群又出现了。
老鼠一只又一只从光柱中闪过,它们走得蹑手蹑脚,声息全无,似乎是害怕惊动林子里的什么东西。
我看了几眼,始终没有见到玲儿的尸体,就怀疑这是另外一群老鼠。
众人也都看到的这幅景象,都把手电照到一处,那些老鼠受到惊吓,飞速逃窜,往西边而去。
老烟枪吩咐道:“大家伙跟上老鼠,它们一定知道出路。都把手电调暗,能看清路就行,别把鼠群惊散了!”
我们一听,都兴奋起来,还是老烟枪有经验。鼠群能到树林外去搬运尸体,自然知道出路,只要跟着这些老鼠,迟早能走出林子!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造化弄人!先前我们还与鼠群拼得你死我活,现在却要靠它们救命,不由得不让人感慨一番。
我们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跟着鼠群往前走,既怕惊动了它们,又怕跟丢了,倒把人累得够呛,神经也绷得很紧张。
所幸这鼠群队伍很长,而且它们一路往西,不曾改变方向。我们追踪起来就比较容易,一行人只顾埋头往西边走。
但越走越得慌,林子越来越密,落叶越来越深厚。这不像是走出林子的路径,反而像是往更深处走。
“这些耗儿是要回老巢?老子心里头慌得很!”赵五爷耐不性子,小声抱怨道。
走在队伍前面的老烟枪,忽然关了手电,一下子窜到一株大树背后,连比带划地让我们隐藏起来。
我们立即紧张起来,纷纷藏好,但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老烟枪看见了什么,为何这样慌张?
我悄悄用手电往前面照去,只见那群老鼠在一株大树下止住脚步,忽而首尾相接围成一个大圈子,嘴里吱吱叫着,不停地围着大树绕圈。
这些老鼠举止怪异,仿佛在膜拜那一株大树。它们越转越快,声音越叫越急,看得我头晕目眩。
阿瓜轻轻推了推我,张口结舌地说:“那不是玲儿吗?”
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之上,横躺着一具女尸,披头散发,正是玲儿的尸体!
那群老鼠犹自转着圈,犹如着了魔,有许多已经双腿打颤,摇摇摆摆站立不稳。更有甚者,有些体弱的老鼠,嘴角边已经流出了白沫。
但它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样子非得活生生累死不可!
我们几人看得触目惊心,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我双手紧紧抓着面前的树皮,指甲都快掐进去了。
赵五爷轻声道:“老子晓得喽,这些龟儿子不是要娶亲?它们这是在举行婚礼,正在跳舞庆祝呢!”
五爷一句话,说得众人哑然失笑,想想似乎还挺有道理。但笑归笑,我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就算是这些老鼠正在欢庆婚礼,可哪有必要累成这副模样?难道老鼠结婚,就喜欢弄死几个同伴才算吉利?
正在这时,我听见嘶嘶的声响,扭头看过去,只见刑天神色焦躁,仿佛遇见了大敌。它的尾巴拍打着方诗雅的手臂,似乎在提醒她有危险。
方诗雅一脸茫然地看着刑天,又朝我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只得转头去看鼠群,不料吓得魂魄皆散,脑袋撞在了树干上。
那玲儿的尸体猛然坐起,双臂大张,缓缓往空中升了起来!
第六章 鬼丈夫
玲儿的尸体突然凌空升起,那双空洞的眼睛正正朝向我们,吓得众人慌忙缩回身子。
老烟枪手指放在唇边,做出禁声的动作,让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说实话,看到这幅景象,谁会吃饱了没事干瞎胡来?我巴不得把身子挤进树干里去,或者干脆掉头就跑!
阿瓜紧挨着我,他呼吸粗重,吹些热气到我脖颈之上,弄得我痒痒的,很不舒服。
“恶鬼,恶鬼要出来了……”阿瓜颤抖着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我也感到林子中一片诡异氛围,鼠群转圈的脚步声早就听不到了,它们围住的那株大树咔嚓直响,仿佛就要崩裂开。
寒风肆虐,阴寒之气从脚底往上游走,就像坠入冰窟一样。林子中飞舞着满天落叶,扑在我们身上,不一会儿双脚就被落叶埋了起来。
我隐隐听到那株大树顶端传来响动,就像许多绳索抖动的声音,便再也忍不住,缓缓探头去看。
只见成百上千只老鼠后肢撑地,整个身子人立起来,眼睛里闪着一片幽光,一律抬着头看着女尸往上升。它们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惊恐之色凝固在脸上。
玲儿的尸体沿着树干不断抬升,虽然速度不快,但无比平稳。
我心里直发毛,越是这样一头雾水,越想看个清楚,便壮着胆子把手电直射在尸体上。
这下总算看清楚了,原来尸体腋下、双脚脚踝上各缠着一条紫红色的绳子,牢牢束缚着尸体,不断收缩着往上拉。
只是不知道那几条绳子用什么材料制成,竟然毛茸茸的,一点也不光滑,仿佛用的时间太久,磨损破旧成这个样子。
会不会是有人躲在树冠之中,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们几人不约而同举起手电往上照去,林子里顿时一片光亮。
赵五爷把电筒叼在嘴里,不由分说就开了一枪。砰!子弹飞出去,轰断了一根树枝。
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彻底打破了林子里的静谧。鼠群受到惊吓,没命乱窜,在树底下慌成一锅粥;那几根绳索忽然松开,女尸就笔直地栽到地上。
这女尸本就快要腐烂了,怎禁得如此猛烈一摔?玲儿尸体的脖颈一下子折断了,脑袋滴溜溜滚到了一边。
那些老鼠此时没有了顾忌,如狼似虎一般飞扑过去,露出尖锐的牙齿,流着口水啃食起尸体。
“同志们,战斗开始了,冲吧!”老烟枪更不迟疑,手中步枪子弹纷飞,彪悍地冲进鼠群之中。
我们见状,也都明白,再不出手,玲儿必然会尸骨不全!当下各自发狠,冲到大树之下,与鼠群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这群老鼠惊慌之中,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我们此时弹药充足,火力全开,又都奋不顾身地去抢夺尸体,鼠群便溃不成军,夺路而逃。
但这些老鼠似乎心有不甘,远远地逃出我们的射程,隐藏在黑暗中,吱吱吱叫个不停。
赵五爷还要继续追击,老烟枪拉住他,说道:“这群老鼠虽然逃开了,但没必要赶尽杀绝,所谓穷寇莫追!咱们快收拾起尸体,找准方向一走了之。”
我们分散开,互为犄角之势,一人守住一个方位,举枪对准黑幽幽的四周。
阿瓜则爬在地上,找到玲儿的头颅,用衣服裹了,又去背她的身躯。
就在这时候,自上而下灌下来一道劲风,几乎就要把我给压倒在地。头顶上唰唰唰响成一片,树冠剧烈摇动着,枯叶铺天盖地落下来。
我们心知有异,急忙用手电去照,忽然见两根树枝中间,赫然露出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死气沉沉,面无表情,在手电光中泛着一层青光。人脸上一对青色眼珠,如同两盏探照灯,直直逼视着我们!
我被吓得跌坐在地,心脏跳到嗓子眼里,整个人如同木头一样。
“妈呀,恶鬼出来了!这就是鬼丈夫!”阿瓜声音变得异常尖厉,刺得我耳膜生疼。
那张人脸本来离我们有将近十米远,但眨眼的功夫,忽然就来到树干之上,迅速朝我们冲下来。
众人一惊之下,再没有胆量去看它的身子,狂喊着迅速逃离树下,慌不择路中,竟都朝西边一个劲逃跑。
那群躲藏在四周的老鼠,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们奋力拔腿狂奔,头也不敢回。
只听得身后枯枝噼里啪啦断裂着,林子中呼啦啦飞起一大群乌鸦,聒噪着冲上高空,瞬间也逃离了此地。
阿瓜背着玲儿尸体,跑起来非常吃力,老烟枪便从他身上接过尸体扛在肩上,又催促我们再快一些。
赵五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怨道:“我说同志们,你们看清楚那鬼东西没得?咱们手里头有家伙,怕他个锤子!”
方诗尧接话道:“也是,我看到大家伙都跑了,也就跟了上来。问题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僵尸吗?”
“不,比僵尸还恐怖!那是鬼丈夫,十足的恶魔!”阿瓜说得又急又促。
鬼丈夫?我们都看着阿瓜,让他说得再详细一些。
阿瓜伸长脖子朝后面张望,那东西不知道哪里去了,林子里又恢复了沉寂。他咽了口唾沫,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畏畏缩缩地向我解释。
原来那群老鼠到林子外搬运女尸,就是为了献给这鬼丈夫的。传言鬼丈夫身前都是光棍,死后不甘心,便化作厉鬼,专门操控老鼠为他物色刚下葬的女尸,行那苟且之事。
阿瓜一席话,说得我们惊诧不已。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太过匪夷所思了!
要说老光棍死后心有不甘,这一点符合基本的人性,倒是能理解。可抛开鬼怪一事不说,就是人都死了,怎么还能苟苟且且?
赵五爷头一个反驳道:“你这小同志一直都是危言耸听,厉鬼和女尸上床,老子打死也不信!别的不说,冷冰冰的尸体有啥子搞头嘛?”
五爷说话粗俗,但有一定道理。这又不是琼瑶小说,哪里来的鬼丈夫?
阿瓜也不反驳,瞅着五爷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村里人都这么说。我们这里,不止一次发现过刚埋了女尸的坟墓,莫名其妙被掏空。”
方诗雅难得开口说话,她此刻眉头微蹙,冷声道:“我提醒各位,不管它是不是厉鬼,但一定很危险。你们看,刑天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身子抖成这个样子!”
我们都转头看向她的手臂,果然见刑天缩成一团,正在簌簌发抖。
这时,我身后树枝晃动,还未等回转身,我的身体忽然被紧紧勒住。
黑暗中一股凶猛的力量拉扯着我,飞速朝一棵大树撞了过去。
第七章 七彩蜈蚣
我被身后一股猛力一拉,身子结结实实撞在大树上,一下子疼得声音也发不出来,腰杆似乎也要断了。
那股力道却丝毫没减弱,带着我在林子中横冲直撞,树枝纷纷怕打在我头上背上,火辣辣如同刀割。
我两手在地上乱抓,但地上全是落叶,不济于事,身子颠簸着不断飞起,又不断砸落下来。
慌乱之中,我就用手去扯缠在腰间的事物,一摸之下,竟是些毛茸茸的倒刺,好不扎手。鼻子里钻进一股腥臭味儿,还夹杂着一丝陈腐气息。
我费劲地低头看去,只见缠在腰间的东西呈紫红色,生长着许多毛刺,这不是绳子,倒像是节肢动物的腿!
赵五爷他们急切地喊叫着,手忙脚乱地追过来。方氏兄妹手中的飞镖不住往黑暗中射去,仍然不能改变事态的发展。
老烟枪疾跑几步,身子高高跃起,老鹰扑食一般飞扑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不料那股力道实在太大,竟然拖着我们俩人在落叶上滑行。
方诗尧学着老烟枪扑倒在地,两手拽着他的小腿,喊道:“快帮忙!我也吃不消!”
阿瓜也就顺势一倒,拉住方诗尧的裤子。我们几人就像拔河一样,与那股力道较上了劲,凭着四个大老爷们几百斤的体重,这才勉勉强强打个平手。
令人窝火的是,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仍旧不知道在与什么东西拼力气!
老烟枪咬紧牙关,双手狠狠抓着我的手臂,那股力道拖着我,也是片刻也不松弛。我感觉自己就要被撕裂成两截,骨头拉伸到了极致。
赵五爷怒吼一声,双腿岔开摆好架势,对着黑暗中没头没脑地一阵扫射。只听得子弹尖叫着,还有打在树干上沉闷的声音响成一片。
忽而一声炸雷般的嘶吼,缠在我腰间的东西一下撤走了,林子里地动山摇,震得我们就要从地上弹起来。
我们连滚带爬,急急往后退出三丈远,又把手电全部打开,光柱交汇到一起,往前面照过去。
在几株大树背后,突然闪着一片流光溢彩的光芒,那怪物便现出了原形,却原来是一只庞大无比的七彩蜈蚣!
那蜈蚣身形犹如巨蟒,还没有看清全貌,就有五六米长!它身子下面的无数只蜈蚣腿粗如麻绳,最长的竟然有两米多!
蜈蚣身上的七道不同颜色的花纹,在手电光中熠熠生辉,平添了几分吓人的气势。
那蜈蚣身上有几个血洞,显然是被五爷打出的子弹击中了。这些弹洞在它巨大无比的身躯上显得微不足道,比说让它毙命,恐怕对于它来说,不过是被蚊子咬了几口。
但我们的举动,足以激怒七彩蜈蚣,它在林子中甩动身躯,无数只蜈蚣腿仿佛船桨一般划动着,调转头朝我们飞奔过来。
我这时总算看见了蜈蚣脑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蜈蚣脑袋上镶嵌着一个青铜面具,有鼻子有眼,宛如真人一般!
原来这七彩蜈蚣,便是阿瓜嘴里所说的鬼丈夫。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蜈蚣娶女尸做老婆?日他仙人板板,这世界乱套了,耗子给猫当伴娘,全他妈疯了!”赵五爷张嘴就骂。
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鬼丈夫这种说法,便推测说:“或许是这蜈蚣胁迫鼠群给它找吃的,你们还记得武当山上的鬼伥吗?”
赵五爷跺脚道:“妈呀,这蜈蚣连死人肉都吃,看见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新鲜货,岂不是要高兴死了?”
老烟枪一边招呼我们往后退,一边义正言辞地说:“反动派都喜欢搞这些歪门邪道,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咱们要敢于斗争,善于斗争!”
说是要斗争,其实我们谁也不敢往上冲,都是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
七彩蜈蚣迅猛无比,说时迟那时快,须臾之间就冲撞上来,一头顶在方诗雅背上,将她顶出几米之远。
方诗雅身子柔弱,就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继而撞断几根树枝,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我们惊呼一声,知道一味后退只会更被动,便一面开枪射击,一面朝方诗雅落下的地方跑过去。
幸好这一次进山,我们准备非常充分,仗着手中弹药充足,又加上两杆81式步枪的凶猛火力,堪堪逼迫得七彩蜈蚣始终远离我们几米远。
老烟枪他们挡住七彩蜈蚣,我趁此机会急忙去搀扶方诗雅,见她头发凌乱,嘴角上流出两道血迹。
她的衣服被刮破了好几处,胸口处露出一抹雪白,我不经意间看了两眼。
方诗雅的确要强得很,推开我的手,自己咬着牙站起来,哼都没有哼一声。
她也不去擦嘴上的血迹,反而先用手捂住胸口,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低声训斥道:“你再看,我就射瞎你的眼睛!”
这女人太不近人情了,我暗骂自己两句活该,发誓以后就算她摔得粉身裂骨,我也绝不去帮忙。
老烟枪他们边打边退,此刻已经退到我们身前。老烟枪见方诗雅没有大碍,便下令道:“同志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暂时的撤退是为了赢得更大的胜利,咱们跑吧!”
这时,那七彩蜈蚣仿佛中了邪一样,在林子中漫无目的地窜动,它连连用脑袋去撞树干,就像一心求死一般。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我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都紧张地站着不动。
这七彩蜈蚣本来还占据着优势,怎么忽然间就像失心疯了一样?
阿瓜一肚子迷信思想,什么事都要往鬼神方面扯,此时更是如此,颤抖着说:“恶魔发疯了,我们要遭殃了!仙姑娘娘,您老人家显显灵吧……”
赵五爷倒是幸灾乐祸,哈哈一笑说:“这蜈蚣死人肉吃多了,被冤魂索命,它要自杀,咱们就当是看戏喽。”
方诗雅撇嘴道:“它好端端的怎么自杀?那是刑天钻进它面具里去了!”
我闻言一看,见一直缠在方诗雅手臂上的刑天不见踪影,再看那七彩蜈蚣痛不欲生的样子,这才相信方诗雅所说。
只是那蜈蚣盛怒之中,异常地暴躁,身子在林子中飘忽不定。
我无法看清楚刑天是怎样与它搏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刑天能够取得胜利。
七彩蜈蚣嘶吼连连,身子不断蜷缩又打开,那许多支腿乱蹬乱踹,看得我们惊心动魄!
第八章 青铜面具
七彩蜈蚣挣扎了大半个时辰, 渐渐气衰力竭轰然而倒。它的身子偶尔在地上动弹两下,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蜈蚣腿还在地上蹬踏,我们一时不敢掉以轻心,都远远地站着。
七彩蜈蚣的肚子忽然破裂开,爬出一条浑身血迹的小蛇,正是刑天。
刑天探头探脑看了看大蜈蚣,这才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
原来刑天竟然从蜈蚣嘴里钻进了它腹中,怪不得七彩蜈蚣最后死得惨不忍睹!我看着刑天,就有些不寒而栗。
方诗雅掩不住地高兴起来,一撮口,刑天打起精神爬回来。方诗雅两手将刑天捧起,如同怀抱婴儿一般,疼惜地抚摸着它的身子。
我们几人又惊又喜,没想到这庞大无朋的七彩蜈蚣,最终会栽到一条小青蛇手里!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我们脸露微笑,都看着刑天暗自点头称赞,方诗雅更是一脸骄傲之色。
我早在十祖坡竹林里见识过刑天的厉害,此时对它更加惊叹不已,想到那天要不是方诗雅及时制止住了它,恐怕老烟枪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老烟枪大概也想到了此处,心有余悸地说:“没想到刑天这么厉害,革命道路上有了它,咱们如虎添翼啊!”
中国民间一直有“五毒”之说,五毒分别为毒蛇、蜈蚣、蟾蜍、蝎子、壁虎,毒蛇向来高居榜首。看来民间传言,自有它的道理。
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那七彩蜈蚣彻底死绝了,我们壮着胆子围过去。众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蜈蚣,不免啧啧称奇。
七彩蜈蚣脑袋垂在地上,由于它戴着的面具上两眼大睁,仿佛死不瞑目一般,让人感到不自在。
赵五爷用枪把捅了死蜈蚣两下,不忘嘲讽阿瓜说:“你瓜娃子一开始说得神乎其神,老子还以为它有多大本事,没想到这么短命!这就叫做牛屎粑粑吹大泡,大而无用。”
阿瓜兴许是受到了太大的震撼,一时哑口无言,面色十分不好看。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心怀侥幸,心底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感,还有许多疑惑笼在心头。
首先就是七彩蜈蚣脑袋上的青铜面具,究竟是什么人弄上去的?
还有这蜈蚣为什么不捕食活物,单单对尸体情有独钟,而且还是女尸?仅仅因为它口味独特,喜欢挑食吗?
众人听我一说,都觉得费解,又无从回答。
只有五爷大大咧咧,嚷道:“知识分子就是问题多,依老子看,管这么多做啥子?老子倒是想问一句,这蜈蚣肉可以吃?”
“你就晓得吃,干革命就应该寻根究底!白帆说的没错,咱们得弄明白了,稀里糊涂是要出问题的。”老烟枪点起烟说道。
方诗尧举着手电去看青铜面具,他出身书香门第,自幼读了许多古书,一眼就看出了青铜面具的来历,说道:“这面具应该是商代的,你们看,这儿还有几个铭文。”
在中国商朝,青铜器极为盛行,史学界往往把商朝称为“青铜王朝”。但要断言这面具的准确年代,那就难得多了。
我走过去,盯着青铜面具,见它左侧果然有几个象形文字,便竭力去辨识。看了半天,总算认出四个字,却是“无余夫人”!
“无余夫人,她是谁?是这个鬼丈夫的妻子,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赵五爷叫道。
我也不清楚历史上有谁叫做无余夫人的,但要是这青铜面具果真是商朝时期的东西,那么,这无余夫人应当属于贵族。
因为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商朝,虽然盛产青铜器,但老百姓也绝对用不起,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无产阶级。
方诗尧书读得杂,对中国古代历史非常精通,他嘴里念念叨叨,忽而喊道:“啊,难道这是越国开国君主无余的夫人吗?”
方诗尧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无余是古越国的第一任君主,乃是大禹后裔,算起来距今最少有三四千年的历史了。
我也想到了,这覆船山一带离浙江不算远,有可能曾经属于越国疆域,出现古越国文物也还说得通。
但令人费解的是,无余夫人为何要给一条大蜈蚣带上面具?而且这七彩蜈蚣竟然活了三四千年,想起来就不可思议。
赵五爷一听说青铜面具有三四千年的历史,顿时挽起袖子,用刺刀去剥离青铜面具,嘴里还说道:“听你们这么说,这面具应该值不少钱吧?咱们把它卖了,以后的行动经费也就有了。”
老烟枪也挺赞成五爷,笑道:“干革命没有钱,的确是个**烦。但是我要提醒五爷,干革命可不是为了钱!”
赵五爷呵呵一笑,当下手里使劲,不一会儿就将青铜面具取了下来,塞进背包里去了。
那蜈蚣脑袋也随之暴露,只见它血水横流,整个脑袋伤痕累累,显然是先前猛撞树干的结果。
我们见蜈蚣已死,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便商量该如何走出林子。
我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而且没有鼠群带路,要走出林子机会渺茫,就主张回到那一株大树前去。
一是期盼着能不能找到点什么,好解开心中的疑惑;二是想守株待兔,等着鼠群的出现。
众人都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好同意了我的提议。老烟枪在树丛里找到玲儿的尸体,重又抗到肩上,领着我们往回走。
来到大树前,我见四周乱成一片,再想到刚才惊心动魄的场景,头皮还一阵**,心跳不已。
我们几人藏在一旁,希望能等来鼠群。百无聊赖中,我就用手电去一寸一寸地照射树干,忽然见十米多高的地方,露出一个巨大的树洞。
我指着树洞对众人说:“想必那就是七彩蜈蚣的栖身之处了,莫非这株大树内里中空了?”
老烟枪沉思道:“我看应该就是这样的,七彩蜈蚣身子那么大,树洞一定不会太狭窄。”
就在这时,大树里面忽然传来笃笃的敲击声,就像有人敲门一样。
我们被吓得往后退开,互相张望着,不知道树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赵五爷骂道:“日他仙人板板,不会是那蜈蚣的老相好藏在里面吧?七彩蜈蚣死了,它寂寞难耐了?”
他话音刚落,那敲打之声戛然而止,继而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
第九章 鬼哭
那女人的哭声悲悲戚戚,听起来十分凄惨,如同夜枭啼叫,又像二胡声断。
树林中漆黑一片,冷风透骨,这哭声一起来,就让人从头冷到脚,又从脚冰到肺腑里去了。
众人都困惑无比,蹑手蹑脚朝大树靠拢,又担心其中有古怪,便都暗自拿起了武器。
我听到那哭声,起初大为惊惧,后来心里竟然有一丝哀伤,只觉得人生当中,从未听过比这更悲惨的哭声了。
阿瓜尖叫一声,一头昏倒在地。老烟枪一把扶住阿瓜,急忙掐住他的人中,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阿瓜才醒过来,他第一个动作就是一把推开老烟枪,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逃跑。
老烟枪揪住阿瓜的衣领,问道:“怎么了?你这个小同志总不让人省心!”
“你们让我走吧,我不想死!”阿瓜流着泪哀求道,“仙姑哭了,那是仙姑的哭声……要有大灾祸降临了!”
我们自然不能让阿瓜单独离去,七嘴八舌地劝着他,告诉他林子里太危险,必须跟我们呆在一起。
赵五爷颇不耐烦,一巴掌将阿瓜扇倒,怒吼道:“老子告诉你,再咋咋呼呼不让人安心,老子就揍你龟儿子!”
我见五爷肝火旺盛,想必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神经绷不住才会这样,连忙劝解道:“大家消消气,这哭声的确来得古怪,但先不要乱了阵脚。恐惧都是面对未知的事物而产生的,咱们弄清楚为什么会有哭声就好了。”
老烟枪点点头,稳定军心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亲自去尝一尝。不管是发火还是害怕,都解决不了问题!”
方诗雅拉住阿瓜,轻声与他说了几句话,阿瓜便安静下来,不再言语。
我第一次见方诗雅主动与人亲近,不由得惊奇万分,这女人还算有点人味,并非是寒冰一块。
可看着远在十米高处的树洞,还有光溜溜无处着手的树干,我们又都为难起来,怎样才能爬上去呢?
树里的哭声还若有若无,搅得人心烦意乱。我们抓耳挠腮,围着大树团团乱转,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地面上全是厚厚的落叶层,石头被深埋了。我们担心落叶下面躲着毒虫,不敢去刨石头,又不曾带上斧头铁镐,现下只有看着大树干瞪眼了。
赵五爷抱着树干蹭了两下,说道:“爬不上去的,除非把树干给劈开,要不咱们就好还是走吧!”
“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万一树洞里哭泣的是个活人,说什么也要把她救出来!”老烟枪仍不放弃。
他这句话随口一说,属于有口无心,却一下子唬得我们都定定地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我们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树洞里存有活人的概率,绝对不会超过万分之一。
七彩蜈蚣怎么会容忍自己老巢里面存有活人呢?它连死尸都不放过,活人对它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美食!
倘若树洞里没有活人,那又是谁在哭泣?莫非真如阿瓜所说,这人就是仙姑娘娘?
大家伙突然静了下来,谁都想到了这一点,可谁也不愿意将它点破,仿佛一旦开口,就会引来厄运。
我听着那哭声,身子打了一个冷颤,一哆嗦就往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踩在一段枯枝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阿瓜彻底崩溃了,大哭大喊起来,身子抖得如同筛糠,面色寡白如纸,呼吸粗重如牛,看上去七魂六魄都被吓没了。
方诗雅将阿瓜揽到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尽力让他平静下来。
赵五爷嘿嘿一笑,轻声对我说:“这妹儿也有柔情的时候,老子还以为她是一块石头呢!”
老烟枪走到树前,用手敲了一圈,指着一处说:“你们再退后几步,我和五爷朝这儿来一梭子,兴许能打穿。”
我们依言后退,他二人便举枪扫射,尽数打在老烟枪指定的地方,果然二十多枪过后,树干上就露出许多窟窿。
赵五爷助跑两步,肩膀一沉,整个人撞上树干。只听得咔嚓一声,被子弹击打的地方便裂出几道缝隙。
我们一见有戏,便轮番上阵,哪里还顾得疼痛?
不一会儿,那几道裂缝越来越大,赵五爷跳起来用脚一踹,立时蹬出一个豁口。我们七手八脚,把木头茬子掰断,清理出一个仅可容身的洞口。
哭声愈发响亮刺耳,站在洞口前,听得异常清晰,这的的确确是女人在哭!
“你们退后,五爷警戒!”老烟枪吩咐着。他将手电光照进洞里,问道:“有人吗,你在哪里?七彩蜈蚣死了,你快出来吧!”
哭声忽然止住了,我满心以为树洞里会有人爬出来,可过了好一会儿,却是不见动静。
老烟枪又朝洞里喊了几声,仍旧无人回应。他干脆半个身子探进洞里寻找,我则拉住他的衣服,以免他栽了进去。
赵五爷这时候还不忘调侃阿瓜,挤眉弄眼地说:“小同志,你的仙姑娘娘要出来了,让老子瞧瞧她漂不漂亮!”
老烟枪却缩回身子,叫道:“怪了,没人啊?同志们,咱们会不会犯了方向性的错误了?”
我知道老烟枪这个人向来不会大惊小怪,他要是这般说,问题肯定严重了。我接过他手里的电筒,探身进去看个究竟。
这树洞约有五米多宽,直上直下,被修整得很平滑,也只有七彩蜈蚣那样的多脚动物才能攀爬。
我先是往上看,手电一直照到十米多高的地方,那里露着一个大洞口,就是蜈蚣老巢的进出口了。往下看时,却吓了我一跳。
在树根之间,堆砌着许多石板,围住一个洞穴。那洞穴离我将近两米多远,也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但我不禁疑惑起来,这树洞里怎么会一点骨头渣子也没有?
七彩蜈蚣拖进树洞里的尸体,应该会留下骸骨才是,可洞中却不见半根骨头。难道七彩蜈蚣在那石板围着的洞穴里进食?
我不敢贸然进去,又找不见哭泣之人,倍感蹊跷诡异,正要缩回身子,忽然那哭声又响了起来。
在石板围成着的洞穴里,有人在轻声呜咽,抽抽搭搭,与先前我在树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谁在那里?快答应一声,我们好救你出来!”我朝着洞穴喊道。
手电光中,洞穴里忽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朝我挥着手。
第十章 活人琥珀
洞穴里伸出的手臂正朝我挥动着,我见那手臂肌肤完好,肤若凝脂,只是指甲约有四五寸长。
但我转念一想,兴许是这人被困在此处太久,她哪里有心思修理指甲呢?
我也就不以为意,反倒惊喜无比,总算找到哭泣之人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更不迟疑,急忙缩回身子,将情况给众人说了,提议立即钻进树洞里搭救此人。
大家伙听说那人还活着,又惊又喜,恐惧感逐渐减弱,都把一门心思放在商议如何救人上面了。
老烟枪最后拍板道:“洞口不大,我和白帆进去就行。五爷在外面照顾好其他人,一有危险,立即互通消息。”
方诗雅将背在身上的大衣取下来,拿出里面的东西,把大衣平铺好,又去准备水和食物。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她其实为人挺热心,心思十分细腻,不知为何偏要作出冷漠无情的模样?
老烟枪手里拿着一圈绳子,已经准备妥当。我便将绳子牢牢捆在腰间,由五爷托举着,率先爬进树洞里去了。
绳子慢慢放长,我缓缓降落到底部,解开绳子,告诉他们可以了。绳子被拉了出去,我不等老烟枪,便先自看向石板。
那只手臂却不见了,我急忙奔过去,弯身朝洞穴里看,手电光中,却不见人影!
我困惑无比,但不愿意往坏处想,只满心以为那哭泣之人久不见天日,应该变得十分胆小多疑,跑进洞里躲起来了。
她应该是在暗中观察我们,等确定没有危险,就会自己出来的。毕竟她还指望着我们解救她呢!
我这般宽慰着自己,等着老烟枪进来。不一会儿,老烟枪也来到了洞穴前,问我道:“人呢?咱们先把她弄出去。”
他用手电一照,疑惑起来,朝洞里喊了几句,不确定地问我:“你刚才真看见手臂了?”
我皱着眉质问他:“我什么时候欺骗过革命同志?那女人大概躲进去了,她害怕陌生人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老烟枪尴尬地一笑,说:“白帆同志的革命立场还是值得信赖的!救人救到底,咱们免不了要进洞走一遭了。”
我俩当下攀住石板,慢慢将身体探进洞口。这洞穴可能是七彩蜈蚣睡觉的地方,因而十分宽敞,我们俩人并排走在里面,也不嫌拥挤。
越往里走,周围景象却越来越古怪,只见洞壁上画着许多粗犷简陋的壁画,构图非常简单,也没有填充颜料,手艺很粗糙。
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些碎裂的陶片,我捡起其中一块,判断出这是土陶,质地虽然坚硬,但手感很粗粝。
这洞穴不像是蜈蚣巢穴,反而像是墓室甬道!
老烟枪拉住我,小声地说:“破瓮腌不出好咸菜,咱们小心为好,子弹上膛!”
我俩举着枪,朝里面走了十多米,不断询问着有没有人。正在我们要放弃的时候,那哭声又传了过来,眼前一花,似乎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一瞥之下,我看见那人影身子修长,竟如同巨人一般,一头长发乌黑漆亮,正是一个女人!
莫非她就是哭泣之人,可为何见了我们还要跑呢?
“老乡,你站住,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是来救你的!”老烟枪朝那人影喊了几句,见她不回头,便挥手道:“追!”
我俩拼命往前追,始终追不上那人影。跑了几分钟,忽而见眼前现出一个大坑,坑里拥拥挤挤地堆满了死人骨头!
我急忙刹住脚步,举着手电一照,才看清楚这大坑约有一百多平米,深约两米左右。那些骨头骨架完整,大小不一,看样子是男女老少都有。
有一具骨架只有婴儿般大小,屈身弓膝,两只小手缩在胸前,死状诡异。
其余死人骨头姿势各异,朝向也都杂乱无章,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双手紧缩在胸前,或者就是反背于身后。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些人是被捆绑之后,推进坑里活埋的!这是一个殉葬坑!
老烟枪看着密密麻麻的人骨,又听我说这是殉葬坑,不由得狂骂道:“灭绝人性,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地主阶级!老子要去把墓主人刨出来鞭尸!”
我劝他冷静一些,说道:“这只是殉葬坑,墓主人应该离此不远,等找到了再说吧。”
我俩绕着殉葬坑往前走,又看到前面露出一个大坑。这坑里倒着一架青铜马车,两匹死马骨架,还有几只狗的遗骸。
那青铜马车造型优美,车身全是青铜打造,线条十分流畅。只是年代久远,车上起了一层铜绿,在光柱下闪着绿光。
这应该是墓主人身前乘坐的马车,那几只狗,从个头上来看,应当是墓主人生前豢养的宠物。
老烟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墓主还他娘的会享受,殊不知这些东西,都是对穷苦大众敲骨吸髓得来的!”
他一边骂,一边往前面看,忽然叫道:“那就是墓主人吗?咦,不对啊,怎么会有两个,难道是夫妻合葬?”
我举着手电看过去,不由得被震撼住了!
只见前方一座石坛之上,赫然出现两具赤身**的女尸,她们面对面相拥而眠。
更为令人震惊的是,这两具女尸栩栩如生,保存的非常完好,就连身上的黑痣都无比清晰!
她们不会是夫妻,更像是姐妹。我虽然对考古没有研究,但也曾在书本里读到过,原始社会尤其是母系氏族时期,经常会出现女性合葬的现象。
这其实是一种身份和血缘关系的认可,换句话说,这是当时对女性的尊崇。只有在族里拥有很高地位的女性,才会享受这样的待遇。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走过去,才发现这两具女尸包裹在松脂里面,怪不得能如此鲜活。
“天哪,这是活人琥珀!太不可思议了,我以前只在书本里见过,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我忍不住赞叹一句。
琥珀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珍贵物品,最常见的就是松脂包裹鸣蝉飞虫形成的。
像这样用活人制成的琥珀,全世界独一无二,要是放到博物馆里去,非得引起轰动不可!
“反动阶级痴心妄想,不但要活人殉葬,还想着万古不朽。在我看来,她们是恬不知耻,只会让人唾弃!”老烟枪始终满脑子阶级思想,自然不可能对这精美绝伦的活人琥珀心怀好感。
老烟枪说着,就要用打火机去烧活人琥珀。
我急忙拉住他,劝道:“木已成舟,就算烧了她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不如咱们出去以后,上报国家,由考古工作者发掘带回去展览。卖门票还能带动国家经济发展,说不定外国人也来看,那就是给国家赚外汇了!”
老烟枪听我这么一说,只得恨恨作罢。我继续围着石坛探察,忽然在一侧发现“无余夫人”几个字,不免困惑起来。
难道这两具女尸,都是无余夫人?
可又觉得不太对劲,按照方诗尧所说,无余建立古越国时,已经是大禹时期,中国早就步入了男权时代,怎么会保留了母系氏族时期的殉葬方式呢?
我陷入了思考,正在出神之际,忽然肩膀上被人一拍。回过头一看,先前那人影又一闪而过,继续朝前面跑了!
第十一章 枫叶林
我和老烟枪此行是为了救人,见那黑影又往前跑,也就无心在殉葬坑附近逗留,又振作精神追了过去。
那黑影太古怪了,眨眼功夫又不见了踪影。老烟枪不解地问:“这人是存心不想出去吗?”
“她大概要引我们去什么地方,或许洞穴里还有七彩蜈蚣的子子孙孙,那人想借我们之手斩草除根。”我这般解释道。
老烟枪说:“也对,不把蜈蚣消灭干净,它们迟早还是会祸害人间。咱们继续追!”
我俩不做停留,一路小跑着,但转了几个弯,忽然听到前方风声呼呼,还有潺潺流水之声。
再往前四五十米,没有见到蜈蚣老巢,却走出了洞穴,站在半山腰上。
一道短墙横亘在我们面前,四周藤蔓中掩埋着许多土块石头。看来这短墙坍塌过,它原先应该是用来封住洞口的。
洞口杂草丛生,坡度陡峭,下面流淌着一条湍急的溪流,使得寻常人一般不会来到此处。
我在一旁的草丛里,发现散落着许多被打磨过的大石头,把草拨开,便露出几尊破败不堪的石兽。
这些石兽样子极为奇特,它们外貌长得像野牛,头上的犄角却像是羚羊角,浑身被雕刻上毛刺,如同刺猬一样。尤其是它们的四只爪子,很像鹰爪,指甲又弯又长,看上去锋利无比。
老烟枪问我认不认识这石兽,我摇着头说:“《山海经》里或许有记载,但我记不太清楚,这石兽会不会是四不像?等一会儿去问方诗尧吧。”
这些石兽历经风吹日晒,身子上长满青苔,倒也不怎么吓人。
老烟枪一屁股坐在一只石兽上,抽着烟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女人跑哪里去了?”
我将洞穴中所见所闻回忆一遍,联系到这些石兽的样子,便推测说:“刚才那个洞穴,应该是一座坟墓。”
这座坟墓其实从这里开始修建,这些石兽就是用来守护陵墓的。完工以后,建墓之人砌起石墙,封堵住了入口。
“不对啊,七彩蜈蚣藏身的树洞底下,为什么要留有洞口呢?”老烟枪问道。
我也觉得这个问题颇为费解,如果是墓主人担心被盗墓,把墓室全部封死就行了,为何偏要留出一个出口?而且出口开得那么蹊跷,偏偏是留在树洞之中。
我忽然想到七彩蜈蚣戴着的青铜面具,便有所领悟地说:“说不定这七彩蜈蚣,就是墓主人刻意留下来的,用它来抵抗击杀盗墓贼。”
老烟枪咂咂嘴道:“亏他想得出来,七彩蜈蚣当保镖,谁敢来盗墓?欺压人民的残暴统治者,都喜欢用这些奇巧淫技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我们说了半天,其实都基于自己的主观臆测,现在连墓主人的尸骸都没见过。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活人琥珀,绝对不可能是墓主。一山不容二虎,坟墓里自然也容不下两个主人。
我俩也懒得去管这么多,一心就想着救了那女子便走。此时追丢了人,却见眼前一片开阔,已然走出了那片古怪的林子,这真是赶巧了。
老烟枪决定先回去叫上众人,把他们带出来,再做打算。
我也赞成,如果不这么办,天知道我们何时才能走出林子呢?
我俩立即回头,沿路走到树洞中,让赵五爷扔下绳子将我们依次拉了出去。
他们正等得焦急,见了我俩,自然高兴。又听我们说找到了走出林子的道路,就更加欢喜。
只有阿瓜打死也不肯跟我们走,嘴里念念叨叨,说些迷信的话语,害怕仙姑娘娘降下灾祸惩罚我们。
赵五爷二话不说,用绳子捆住阿瓜,扛起他就给扔到树洞里去了。一番折腾,众人总算走进了坟墓中。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殉葬坑。五爷他们初次见到,都惊呼着细看了一通。
尤其是见到那两个活人琥珀,我看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下巴要掉到地上,一面好笑,一面暗想我一开始一定也是这幅样子。
阿瓜大呼小叫,扑到石坛前,如同捣蒜一般磕起头,直说那是仙姑娘娘的圣体。
方诗尧说道:“你家仙姑娘娘才不会去受那份罪,你知道这活人琥珀是怎么制作而成的吗?”
他有意显摆,扫视我们一眼,才解释说,活人琥珀是远古时期一种祭祀方式。
巫师将处女用药酒迷昏,然后趁机浇上松脂把她们窒息而死,再献给神灵。
整个过程中,最难把握的就是松脂的温度。温度太低则松脂流动不起来,太高容易烫坏人的皮肤,看上去不雅观。
像眼前这两具如此精美的活人琥珀,实验一百次也只能侥幸得到一具。
也就是说,这两具女尸前面,最少有两百个人被相同的手段弄死,但她们随即被抛弃了,连祭祀的资格都没有。
方诗尧叙述得极为平静,却让我身上汗毛倒立,用老烟枪的话来说,这未免太灭绝人性了!
“日他仙人板板,这两个妹儿死得也太惨了。老子本想抗一具出去卖了,还是算了吧,老子不造孽喽。”赵五爷难得如此好心。
方诗雅大为反感,急催我们快走。想来同是女人,她的体会应该更深一些,厌恶感比我们更强烈。
我们舍下这两具活人琥珀,走出坟墓,老烟枪带着五爷在前面开路。
方诗尧忽然叫道:“这些石兽不是穷奇吗?我还以为穷奇只在书本里又记载,没想到古人还拿它来当镇墓神兽!”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四不像的石兽,名字叫做穷奇。传说穷奇大凶大恶,怎么会被用来守护陵墓呢?
中国历代的古墓前,往往都有镇墓之兽,但都是用神龟、雄狮、等象征着威严和祥瑞的神物,绝不会有人用凶恶的野兽给自己镇墓的。
难道是这墓主人喜好大凶大恶的东西,或者他本人就是大凶大恶之徒,才会对穷奇情有独钟?
我想起殉葬坑里密密麻麻的死人骨,暗道此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终于来到溪流边,老烟枪试探了几下,告诉我们溪水虽然湍急,但并不深,可以过去。
我们互相搀扶着,在冷水中艰难地走了十多分钟,都安全抵达岸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对岸三丈开外,长着一大片枫叶林。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但这枫叶林十分茂盛,远远看去,还是如火如荼,赏心悦目。
众人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洗漱了,便都就着溪水洗脸洗手。老烟枪则生起一堆火,用行军水壶烧了一大壶热水分给大家。
我们舒舒服服躺在草地上休息,老烟枪提议说,就地把玲儿的尸体烧了,一路扛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阿瓜没有意见,我们就捡来许多枯柴,将尸体火化掉,捡起几块碎骨包了。
赵五爷对我挤挤眼睛,轻声说:“大学生,你要不要去放水?”
我正好尿急,便跟着五爷朝枫叶林走去。由于队伍里有女同志,我拖着五爷多走了几步。
五爷没脸没皮地说:“哎呀,就在这里了,让她看了又啷个嘛?女同志迟早要嫁人,说不定她看了你的玩意儿,就铁了心嫁给你!”
我懒得搭理五爷,自顾自在方便,却听五爷叫道:“大学生,你舔老子做啥子?你狗日嘞口味儿太重喽!”
我气不打一处来,本要辩解,却见五爷脖子上脱了皮,血淋淋的,就像被铁刷刷过一样。
这时,我也感到脖子上一凉,一把抓过去,手里却攥住了一条舌头!
第十二章 饿鬼舔头
话说我手里攥住一条舌头,吓得我先甩开手,这才抬眼去看,却不想身前除了枫树,空空荡荡别无他物。
活见鬼了,这条舌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是我太过疲劳,产生了幻觉?我朝脖颈上一摸,便火辣辣疼痛起来,手心里也沾满了鲜血。
这疼痛感如此真切,手里的血液如此真实,绝对不是幻觉!
再看五爷脖子上,那几道伤痕由下往上逐渐变粗,而且极为齐整,这的确是像粗粝的舌头舔舐出来的。
这也太奇怪了吧,凭空出现一条舌头,又凭空消失。会不会是什么飞禽在作怪?
想到这里,我就抬头向空中张望,不料忽而席卷下来一条青紫色的长舌,劈头盖脸拍在我脸上。
那长舌打得我鼻梁都要断了,我鼻子里一热,就喷出血液,洒在嘴唇上。
刹那之间,长舌又不见了,只剩下身前的枫树在猛烈晃动着。
我急忙跳开身子,连鼻血也顾不上擦,靠在五爷背上,惶惑地问道:“看清楚是什么没有?”
五爷啐了一口,骂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只见一根大舌头从枫树上拍过来,它速度太快,没看清楚就缩回去了。”
他边说边朝着枫树上轰了一枪,震落下来几片火红的枫叶,却是什么也没有打着。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走吧,就当吃了哑巴亏了。”我心里直打鼓,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赵五爷嘴角一撇,说道:“五爷我行走江湖,什么都能吃,就是吃不得亏!老子今天非得揪出它不可,土地爷爷面前装神弄鬼,龟儿子活得不耐烦了。”
他不听我劝,走到枫树下接连踹了几脚,又双手抱住树干用力摇晃。
五爷摇了半天,那长舌不再出来,大概是被方才那一枪吓跑了。
我心知徒劳无益,就招呼着五爷往外走。没想到我刚抬起腿,后脑勺上突然被舔了一下,痛得我栽倒下去。
这一下痛得我想哭都哭不出来,我捂住后脑勺在地上打滚,手指摸上去一片冰凉,想必头皮已经被舔去一大块了。
赵五爷抓住我,咂舌道:“我操!这他妈也太邪门了,头发都被舔去一大片,他娘的是剃头师傅?”
我又惊又怕,催着五爷道:“快跑吧,别磨蹭了。再逗留下去,咱俩都要完蛋!”
赵五爷扶起我,奔命似的带着我往外狂奔。我俩跑得踉踉跄跄,巴不得能长出翅膀,尽速逃出林子。
“大学生,老子刚才让你别走勒个远,你娃儿还他妈的害羞。这下好了,撒泡尿撒出祸害来喽。”赵五爷边跑边数落我,好像那长舌是我招惹来的一样。
我痛得龇牙咧嘴,没有半点力气反驳五爷。正跑着,却见老烟枪等人迎面赶了过来,大概是那一声枪响惊动了他们。
“你们两个遇见什么了?”老烟枪哭笑不得,“五爷,你先把裤链拉起来!”
赵五爷立时尴尬万分,他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边拉裤链边添油加醋地说了情况,最后指着我的后脑勺道:“大学生的脑袋差点就没了,你说我为了营救革命同志,还顾得了裤子漏风?”
众人凑过来看我的脑袋,嘴里都发出惊呼。老烟枪拿出医用酒精,用棉签蘸着给我消毒,痛得我涕泪四流,双腿直打颤。
他一边用纱布帮我缠裹伤口,一边问我:“这真是舌头舔出来的?什么东西有这么厉害的舌头?”
阿瓜一听见舌头,脸色就变了,眼睛不住往四周乱瞟,嘴里却结结巴巴地说:“这是……鬼舔头,是……是饿鬼要吃人……”
我们一路上见惯了阿瓜心惊胆战的模样,而且他屡次都是自己吓自己,大家也就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老烟枪包扎停当,对我们说:“阿瓜同志没有正确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也怨不得他。只是我看了地图,咱们要去白云窟,必须穿过这片枫叶林。说不得要去会一会长舌怪了!”
五爷来了劲,叫嚣道:“刚才事情太突然,大学生又鬼哭狼嚎,老子才没动手。走吧,老子这就去砍下那条舌头,给大家烧了下酒!”
我们几人脱下衣服包在脑袋上,准备好武器,小心翼翼地走着。走了好大一会儿,却不见有任何动静,才有说有笑起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我们都非常疲惫了,但此刻谁也不愿意在林子里休息。大家只得强打精神,勉力而行。
方诗雅与阿瓜两人的关系变得很亲密,也可以说是阿瓜一厢情愿,他亦步亦趋地跟随在方诗雅身旁,时不时与她说上两句话。
方诗雅仍旧面如冷霜,大半时间都是阿瓜在说话,她偶尔嗯嗯哼上两句,敷衍着权当回答。
我想大概是因为遇见七彩蜈蚣时,方诗雅多次抚慰阿瓜,才让他有了亲近之感。
快要走出林子时,阿瓜在后面慌乱地尖叫起来。
我急忙回身,见阿瓜手里抓着一件衣服,方诗雅却不见了人影!
“阿瓜,我妹妹去哪里了?”方诗尧语气惶惑不安。
阿瓜手往上指着,喉头滚上滚下,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脸色煞白,急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们一看便知道那条长舌又出现了,方诗雅一定是被舌头卷走了。
阿瓜手里拿着的衣服,正是方诗雅包在头上的那一件,难道这真是饿鬼舔头吗?
方诗雅细皮嫩肉,怎能禁得起长舌一舔?我心里悬起一块大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
大家一字排开,一面叫着方诗雅的名字,一面四处搜寻她的身影,急得我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候,忽然四面八方的枫树都剧烈摇晃起来,枝丫乱颤,落叶满天,树梢上隐隐有东西在动。
我伸出手,感到指缝间的空气流动得很微弱缓慢,这说明风不大。
可那些枫树晃动得实在太厉害,我无比纳闷,竭力透过落叶朝树梢看去。
在离我一米不到的一颗枫树上,垂挂着一条巨大的舌头。那舌头卷起来,裹着方诗雅往上回缩!
我正要告知大家,却听得五爷和老烟枪同时喊道:“长舌怪在这里!”
他俩不由分说就开了枪,我却暗道不妙,因为五爷和老烟枪背对着背,不是朝一个方向开枪!
难道林子里不只藏着一个长舌怪?
我放眼望去,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只见身前四周的枫树上,垂下来无数条青紫色的舌头!
第十三章 长舌林
枫树林中悬挂下来无数条长舌,就像拔舌地狱一般,惨烈中透出浓烈的妖邪之气,吓得我们不约而同呆住了。
这些舌头有长有短,有大有小,它们的舌尖分作两股,就好像钢叉似的。
舌头上无一例外都长满了肉刺,呈现出青紫色。有的颜色很深,看上去仿佛要被风干了,好像腊肉一样。
四周全是舌头,看不完的舌头,数不尽的舌头,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舌头!
这哪里是枫树林,完全就是长舌林嘛!
看着这些硕大的舌头,我以为又遭遇了什么庞然大物,可仔细一瞧,不免肝胆俱裂。
这些舌头都是自行从枫树枝杈里钻出来的,后面并没有带着嘴巴,也就是说,这些长舌是无中生有的!
枫树会长舌头,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我们也来不及细看,毕竟方诗雅还处于危险之中,此刻救人最要紧。
方诗雅被那条长舌裹挟住,一点声息也没有,恐怕是昏过去了,任凭长舌肆意妄为。
那条长舌如同黑蟒甩尾,在半空中不断蜷缩,一圈又一圈地围住方诗雅。再这样下去,方诗雅非得被勒断筋骨不可!
所谓兄妹连心,方诗尧已然急出了一头汗水。他连连甩出几支飞镖,情急之中,不想大失水准,只有两三支飞镖钉在那一条巨舌之上。
这两三支飞镖插进舌头里,如同蚍蜉撼大树,不但不起作用,反而将长舌激怒了。
那条舌头猛然抖动,方诗雅便飞出来,撞在树干上。还不等她落地,长舌一伸,竟然又把她裹了起来!
我看得瞠目结舌,难道这些舌头还长了眼睛不成?越想越觉得恐怖悚然,除了饿鬼的舌头,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东西来了。
有几条邻近的舌头,伸缩着接近方诗雅,看样子似乎想要分一杯羹,寻找机会偶尔舔上一下。
我一颗心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方诗雅此时只有肩膀以上的部位还露在外面,只要被任何一条舌头舔到,不死也得毁容!
好在那条长舌就是个吃独食的主,到嘴的肥肉岂容得他人染指,它甩动得更加厉害,把那几条舌头给撞开了。
可我们几人却是束手无策,只有跺脚乱喊的份。那条长舌剧烈摇摆,方位飘忽,饶是老烟枪这样的神枪手,也拿它没有办法。
我们本想奔到那条长舌所在的枫树前,但身前身后舌头乱飞,大家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
众人围成一圈,分别守住一个方向,为了活命,都毫不吝啬子弹。一时间枫林里枪声四起,断舌满地。
我手忙脚乱中,犹自担心着方诗雅。如果再不想办法,她必然凶多吉少,鬼门关的大门就要为她打开了。
恰在此时,我看见刑天忽然爬在那条长舌之上,张嘴狠狠咬了它一口。
那条长舌被刑天咬了一口,瞬间变色,由青紫慢慢变为暗紫,最后通体乌黑,如同木炭。
最后,长舌萎靡下去,疲软松弛如同丝带一般。方诗雅随之滚落而下,重重的砸在里地上,依旧沉沉昏睡。
我心情刚要放松下来,忽然见两条舌头从一旁卷过来,倏忽间就耷拉在方诗雅背上,心又狂跳不已。
那两条舌头却一下子缩了回去,来去匆匆,似乎遇到了凶神恶煞,再也不敢出头了。
我极目望过去,原来刑天盘踞在方诗雅背上,不住摆着脑袋对空中嘶鸣。那些舌头似乎很害怕刑天,慌忙蠕动着躲避开来。
好一个忠心救主的刑天!我暗自感叹,不料一分神,手腕就被舔了一下,痛得我差点没把枪给甩到地上。
老烟枪也看见了刚才的情况,便朝着方诗雅所在的方向猛烈开火,想要清扫出一条通道,闯过去进行营救。
但他才抬脚,就惊恐地说道:“这他妈的是割韭菜吗?割了一茬长出一茬。同志们,咱们陷入舌头战争的海洋里去了!”
我也发现了,这些舌头一旦被打断,不消片刻的工夫,就会重新长出来,仿佛壁虎尾巴。而且新长出的舌头,比先前的更粗更长。
大家身上在所难免地受了伤,幸好我们是冬天才来覆船山,衣服穿得厚,否则早就被这些舌头舔得血肉模糊了。
我们只得重点保护脑袋,尽量不让舌头袭击到脖子以上,至于其他部位,实在有心无力,只求佛祖基督真主还有马克思的保佑了。
赵五爷卯足了劲,只顾闷头大战,他顾前不顾后,身上的衣服比我们都破烂。
“日他仙人板板,搞不好老子墓碑上要凿上这么一句话喽赵五爷,重庆人,一世英雄,活活被舌头舔死,生的伟大死的窝囊!”五爷叫苦连天。
他一句话,说得我们笑也不是,哭也不得。世上还有比被舌头舔死更窝囊的死法吗?
眼见着这些舌头是无法消灭干净了,我们硬着头皮冲了两次,却败下阵来,不由得心里没了底。
方诗尧喊道:“快想办法啊,大家伙真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有啥子办法哟,老子看还是临死前打个痛快,也不算丢人!”赵五爷唾沫横飞,说得又快又急,“鲫鱼掉进阴沟里,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阿瓜一言不发,面色如灰。他手里拿着土枪,还需要我们帮忙,更是指望不上了。
老烟枪一面打,一面靠近我,大声说:“白帆,我对这些舌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里呢?”
他这么一说,犹如醍醐灌顶一样,将我点醒了。
是的,这场景我们的确曾经见过,就在长乐观密洞中,鬼火成画时出现过!
同样是枫树林,同样垂挂着千万条舌头,我当时就万分肯定,这绝不会是巧合。
难道这一切与张三丰有关?或者这枫树林内的舌头,就是张三丰施的妖法?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我摇摇头,对老烟枪道:“就算我们曾经见过这种场景,还不是没有办法。舌头又不会因为你是老熟人,就网开一面!”
老烟枪瞪着眼道:“你仔细回忆一下,壁画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办法,能够制服这些舌头的!”
我想老烟枪作为队长,大概是责任太大,才这样气急败坏,也就不在意他的语气。
可我绞尽脑汁,如何也回忆不起来,壁画上曾记载着制服这些舌头的办法。
况且据那壁画上张三丰杀人狂魔一般的形象来看,他怎会大发慈悲给闯进枫叶林的人留下活路呢?
第十四章 大火
我这里为想办法大动脑筋,一时不能集中精力对付周围的舌头,不免险情不断,身上又多了几条伤痕。
我们几人虽然不断靠拢,防守圈子也不断缩小,但毕竟人多力量大,暂时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只是方诗雅沉睡不醒,只靠刑天保护,已然一只腿跨进了鬼门关。刑天忙得团团转,渐渐体力不支,速度越来越迟缓了。
老烟枪帮我挡住几条舌头的袭击,叫道:“有办法没有?”
我怕影响士气,咬着嘴唇,对着老烟枪轻轻地摇摇头,又故意大声喊道:“再给我两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些眉目了!”
我这话是说给阿瓜他们听的,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让他们丧失了希望。绝境之中,支撑人的唯有希望和生存意志了。
可哪里想到,阿瓜站在我身后,早就见到我摇头。他似乎已经彻底被吓傻了,歇斯底里地说:“你们就不要骗人了,压根就不会有办法的,是不是?谁能有本事斗赢饿鬼呢?”
他这么一说,气得老烟枪七窍生烟,可又不好发作。老烟枪瞪眼怒视着阿瓜说:“你这个小同志犯了悲观主义的错误了,你要相信,人民的力量和智慧是无穷的嘛!”
赵五爷一直都是沉不住气的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就沮丧地说:“老烟枪,你也不要给我们灌**汤了。咱们都是老革命,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是果真没得啥子办法,老子宁愿调转枪口朝自己脑壳上来一枪!”
方诗尧动作缓慢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们几眼。他虽然不说话,但眼神黯淡,想必也是心灰意冷了。
老烟枪见军心动摇,一急之下就对我说:“白帆,怎么会没办法呢?快将那把黑色扇子拿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
我一拍脑袋,差点没跳起来,对啊,我怀里的那把黑色扇子不是挺神奇吗?当初能克制人皮蝇子和鸣童,应该也能对付这些舌头吧。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黑色扇子一直没有异常,我竟然渐渐把它给忘了。我拿出黑色扇子,将手腕上的血液擦拭在它上,满怀希望地等待着。
只见血液融进去,扇子发出微弱的红光。这红光一起,林子里的舌头都静止不动,似乎如临大敌。
我正要欢呼,不料红光闪了几闪,倏忽间消逝了。那些舌头忽然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仿佛在嘲笑我们一般,进攻更加疯狂了。
“大学生,你那把扇子啷个回事哟?你多涂点血,不要吝啬!出了这片狗日嘞林子,老子打狍子给你补血。”赵五爷以为我涂得血不够多,便急切地催我。
为了救大家伙逃出生天,我也打算豁出去了,让老烟枪将刺刀递给我,狠心在手掌上划出一大条口子。
鲜血涌出来,我急忙将黑色扇子凑上去,一滴也舍不得浪费。但太奇怪了,扇子只管吸血,却不再发出红光。
我气得脸色煞白,这是什么破扇子,完全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众人见这情景,都掩不住地失望起来。赵五爷更是破口大骂,将黑色扇子它母亲侮辱得体无完肤。
眼见着燃起的一丝希望,转瞬间化作泡影,怎能不让人大动肝火?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林子里忽然烧起大火,浓烟滚滚,呛得我们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些舌头被大火一烤,立即缩了回去,仿佛耗子遇到猫一般。
是啊,我怎么那么蠢,竟然没想到用火烧这个办法!我看着那些被烤得蜷缩起来的舌头,不禁大呼解气,喊道:“烧得好,烧得太好了!”
老烟枪却问道:“谁放的火,怎么也不动动脑筋?咳咳……火能烧舌头,也能烧我们自个啊……”
我见五爷他们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大家伙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难道是方诗雅干的?我透过浓烟,见方诗雅依然躺在地上,刑天昂着头,发出嘶鸣声向我们求救。
忽然一个长发黑影从我眼前飘过,我吓了一跳,急忙问老烟枪看到没有。
老烟枪抽烟太多,此时咳得两眼泪水直流,但他向来很警觉,也看到了那个黑影,疑惑地说:“不会吧,是她放的火?咦,她朝林子外走了。同志们,跟着她,咱们有救了!”
那个黑影所到之处,大火还未烧过来,舌头就纷纷避开,不敢接近她。众人虽然心有疑虑,但此时逃命要紧,也就暂且不去深究,拔腿就跟了上去。
但方诗雅被大火包围,形势十分危急,老烟枪和方诗尧本来要闯进去救她,被我劝阻了。
我对他们说:“你们身手比我好,掩护我,让我过去。”
我捂住口鼻,尽量放低身子,急速闯过火线,飞扑到方诗雅身前,一把将她扛起来,脚不点地往外跑。
刑天善解人意,一点也没有为难我,反而爬到我肩膀上,静静盘成一圈,让我带着它逃跑。
赵五爷招呼众人:“大家伙快一点噻,那个黑影就要离开了!”
这时枫叶林已经变为一片火海,热浪滚滚,黑烟弥漫,容不得我们再耽搁下去了。
我扛着方诗雅猛冲,对老烟枪喊道:“别等我了,你们先跑!我没事,跟得上大家伙的!”
老烟枪看了我一眼,拽起阿瓜,领着五爷他们追着黑影跑上前去了。
我认准方向,使出全身力气,巴不得脚踩筋斗云,跌跌撞撞往前追赶他们。
但林子中烟雾太浓,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们的身影,跑了四五分钟,却还没赶上。
“老烟枪,赵五爷……”我张口喊了两句,立即被呛得肺里一阵生疼。
身边火光冲天,我大汗淋漓,浑身湿透了。耳朵里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眼睛被黑烟熏得睁不开,只感到呼吸困难,就要窒息了。
老烟枪他们早就不见了人影,我迷失了方向,不管往哪里跑,都身处大火的包围之中。
好在那些舌头都不再现身,我不必防范它们。尽管这样,我觉得自己迟早要葬身火海,心里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方诗雅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我忽然对她羡慕无比,能在昏迷中死去,少遭一点罪也好。
就在我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时,那个黑影忽然在浓雾中现身,她朝我招手,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没能看清楚她的长相,也无心纠结,紧紧跟着她的步伐朝前走。
大约走了两三分钟,眼前现出一大片草地,我走出了枫叶林!
那黑影却不见了,我回过头去,见枫叶林化作一片火海,还在无休无止地燃烧着,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我担心火势蔓延过来,不敢稍作停留,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正跑着,忽然脚下一软,我眼前一黑,和方诗雅一同摔进了一个深坑里。
第十五章 一具长草的白骨
我猝不及防掉进一个深坑里,将方诗雅摔了出去,自己也翻着跟头往下滚。这一滚似乎永无尽头,直让我头昏目眩,身上酸痛不已。
好不容易停下来,我觉得身下软绵绵的,嘴唇上一片温软。急忙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去,原来我趴在方诗雅身上,与她双唇紧贴!
我赶忙一骨碌翻朝一边,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瞟眼见方诗雅双目紧闭,才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万幸啊,要是方诗雅醒着,非得用飞镖射死我不可!老天爷,我宁愿摔死,也不愿死在这冷美人手里。
我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对方诗雅偏见太大,便爬到她身旁,伸手去探她的呼吸。
方诗雅还活着,只是呼出的气起很热。我一摸她的脑门,感到非常烫手,这冷美人在发高烧!
我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朝四周一照,见这深坑约有四五平方,七八米那么高。虽然不是直上直下,但坡度还是很陡,要爬上去极为困难。
何况方诗雅病得很厉害,我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将她背出去,不免心里着急起来。
我举着手电直射天空,不断摇摆着手臂,嘴里大声喊着老烟枪他们,希望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可喊得我口干舌燥,也不见老烟枪他们回应我。
我颓废地坐下来,听见方诗雅梦中说着胡话,她脸颊烧得通红,嘴唇上已经起了泡。
我拿着行军水壶一摇,里面没有多少水了。管不得那么多,我先将水壶凑到方诗雅唇边,让她喝了个够。
方诗雅喝了水,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我安下心,检视我俩的装备,不由得眉头紧锁。
我的装备倒是都还在,只是水壶里的水所剩无几;方诗雅的背包被鼠群啃坏后,装备包在大衣里,她在枫树林里受到长舌袭击,如今早就什么也没有了。
更糟糕的是,方诗雅身上衣服褴褛,几不蔽体,而且伤痕累累,有几处还残留着长舌的肉刺。
我只好硬着头皮帮她将那些肉刺清理干净,给她擦拭医用酒精消毒,然后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
刑天摇着尾巴钻进大衣里,这家伙还真会享受,只剩下我瑟瑟发抖。
此时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天空还红成一片,我耳朵里仍旧响着枫树林燃烧的声音。但热气吹不到深坑里来,倒是一阵一阵灌进寒风。
我拿出干粮吃着,边吃边思考如何出去。这干粮又冷又硬,噎得我十分难受,我举起水壶看看方诗雅,又叹息着放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方诗雅好歹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我得抛开成见不计前嫌,保住她的性命才是当下之急!
也不知道老烟枪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从火海中逃出来?他们人多,应该会有办法,只是为什么还不来寻找我和方诗雅?
老烟枪绝不是抛下同伴不管的人,他应该正在带着众人赶过来。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又觉得心底燃起了希望,便重又站起来,朝着空中晃动手电。
这时,方诗雅**了一下,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我一眼,说:“我要喝水……”
我见她总算醒了,很是高兴,起码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便急忙拿起水壶递到她嘴边,安慰道:“别急,水多得是!”
方诗雅喝了水,头靠在我肩膀上,样子疲惫不堪,她挣扎着说:“小心……小心阿瓜……”
说完,她又昏了过去,任凭我怎么呼喊也叫不醒。
她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让我提防阿瓜,我心中困惑不解。那阿瓜虽然胆子小,人很迷信,但一路上憨厚老实,提防他做什么呢?
看来只有等方诗雅醒了,才能问个明白。或许作为女人,天生的心细,她应该是发现了我们忽略了的东西。
难道阿瓜真有问题?我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去揣测,只希望是方诗雅高烧中说了句糊涂话。
我见坑中有一面土壁微微凹进去,形成了一个稍能避风的地方,便抱起方诗雅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自己则依靠在土壁上。
身上稍微暖和了一些,由于这两天以来实在太劳累了,我眼皮沉重如铅,渐渐地就进入了梦乡。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哭泣声,那道黑影出现在我面前,正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她长发遮面,只露出两只眼泪汪汪的眼睛,眼皮红肿,仿佛哭了很长时间。她一边哭,一边用长长的指甲指着我背后的土壁,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张嘴询问,又扭头去看土壁,一下子惊醒过来。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可这梦太真实了,那女人的哭泣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我狐疑地看向身后,见那土壁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摇摇头讪笑两声,心里骂自己疑神疑鬼。
不料我后背刚靠上去,那土壁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我急忙抱起方诗雅远远离开,可等了半天,那土壁却一如当初,不见半分异样。
我放下方诗雅,缓缓挪到土壁前,用手掌按在上面猛然一推,土壁稀里哗啦倒了下去。
等到尘埃落定,我见土壁后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坑洞,里面去躺着一具白骨。
说实话,自从外祖父死后,我见过的恐怖诡异之事林林总总,白骨骷髅更是见得多了,如今区区一具白骨,自然是见怪不怪了。
但那白骨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它保存得非常完整,没有缺失一块骨头,完全可以用来当医学教具。它盆骨宽大,应该是女性骨骸。
只是这白骨实在白得诡异,在手电光中显得阴森凄惨,就像浑身浸泡在牛奶中一样。
最令人惊奇的是,白骨眼窝里分别生长着一蓬绿草,苍翠欲滴,极其鲜艳,与骨头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第一次见骨头眼窝里长草,就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兴许是这两蓬草从泥土中长出来,恰好穿过了白骨眼窝,只能说太巧合。
可我还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现在是冬季,这两蓬草为何还会这般苍翠?难道是它们吸取了白骨里面的养分吗?
我决心看个明白,便慢慢朝白骨靠近,刚要俯下身子,那具白骨猛然坐了起来,两只白森森的手臂紧紧抓住我的肩膀!
那两蓬草也随着被带了起来,在我脸庞上拂动,弄得我只想打喷嚏。
我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两蓬草的根须没有扎在地里,完全就是被人种植在白骨眼窝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