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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ingY4.     人皮笔记txt下载     人皮笔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一章 烛龙(四)

    我们一路快速奔到栈道中部时,深渊中忽而闪动起一道蓝光。我猛然记起在天宫前见过的蓝色光芒,心里一紧,急忙招呼众人停了下来。

    “白帆同志,你磨蹭些什么?时间不等人,革命事业容不得片刻耽搁!”老烟枪心急如焚。

    我扭头看着他说:“你看见深渊中的蓝光没有?泉林真人是怎么说的,难道你忘记啦?”

    “烛龙,你是说烛龙现身了?”老烟枪倒抽一口冷气,愈发惶急地催促道,“要是这样,更不能停留在栈道上了,此处地势险峻,对我们很不利。兵法有云,君子不处危墙之下!”

    老烟枪说得也有道理,我匆匆瞟了蓝光几眼,见它不断往上飘动,急忙带头往前奔去。

    倘若真是烛龙现身,我们必须趁早撤离,虽然还不清楚烛龙究竟厉害到何种地步,但泉林真人临死之前,仍旧对它心心念念大为忧虑,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众人快马加鞭,过了不久,便能看见栈道尽头了。那一座木板铺成的台子,遥遥可见,我心头一喜,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多半可以进入高楼里面。

    而老烟枪战友们的魂魄,大概早就钻进去了,也不知我们还能不能追赶上。

    不想后面的人却嚷叫起来,我和老烟枪一同喊道:“出了什么事情啦?”

    我回过头去,只见后面手电光乱闪,还零星响了几下枪声。

    赵五爷气急败坏地骂道:“日他仙人板板,那些狗东西又出现了,它们还没吃够花生米,给老子往死里打!”

    暮色苍茫,我依稀看见众人慌成一团,崖壁上滚落下来许多石子,那些藤条剧烈晃动着,似乎有东西爬了下来。

    “直娘贼,肯定是蛊婴又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老烟枪推了我一把,说道,“白帆同志,都火烧眉毛了,您老人家要是腿脚不利索,换老子来带路吧!”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担心着众人的安全,刚回过头想发足狂奔时,一个蛊婴猝然从悬崖上倒爬下来,那一双上蓝下黑的眼珠子闪着冷光瞪视着我。

    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这家伙冷不丁出现,简直要吓死人!

    那蛊婴看见我,张开嘴巴尖叫一声,小小的身体弹跳起来,像颗炮弹似的冲撞而来。

    老烟枪眼疾手快,从旁开了一枪。***的威力巨大,那蛊婴被轰成了血肉沫子,鲜血溅到了我脸上。

    我来不及擦脸,急忙祭出黑玉古扇,又对老烟枪抱怨道:“子平啊子平,你要开枪,先打声招呼行不行?我耳朵都快震聋啦!”

    黑玉古扇的红光洒落出去,我才发现前方崖壁上爬满了蛊婴,数量虽然比先前少了很多,但也不容小视。

    蛊婴尖叫着逃散开来,它们吃过黑玉古扇的大亏,自然不敢正面与我冲突,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烟枪见状,笑着说:“有大明在此,这些牛鬼蛇神还敢拦路打劫不成?白帆同志,冲啊,老子来掩护你!”

    “你照顾好后面的人就行,用得着来掩护我吗?”我心知老烟枪是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冲他白了一眼。

    我催动着黑玉古扇,宛如捉鬼的钟馗,毫无畏惧地大步流星往前走去。老烟枪则招呼着众人跟上来,栈道上的脚步声更为急切杂乱了。

    蛊婴逃得一干二净,这些家伙狡猾至极,转而绕道去攻击后面的人。枪声大作,我势难回头,只能希望不要有人受到伤害。

    眼见着就要奔到栈道尽头时,天色愈发黑暗,众人在慌忙中拧亮手电。我则凭借着黑玉古扇红光辨认道路,前面栈道上出现断裂,原来到了当初**炸裂的地方了。

    只要过了此处,不多时就能冲到悬崖洞口。我心头又急又喜,从断口上跃过去,转身提醒道:“这里有断口,你们当心脚下!”

    老烟枪却硬生生地站住了,他一边摆手,一边叫道:“停下来,快停下来,别往前挤啦,栈道在震动。直娘贼,难道是地震了吗?”

    栈道确实震动起来,众人被颠簸得东倒西歪,大呼小叫起来。

    我也有些站立不稳,慌忙贴到岩壁上,震动感更加强烈了,连带着岩壁上也滚落下来许多尘土。

    人们的惊呼声纷乱不已,我不明所以地往四周看去,不会真是地震了吧?可这阵势又不像地震,我只感到栈道震动,却没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白帆同志,好像……好像有东西在撞击栈道!直娘贼,你快看下面,那是什么?”老烟枪瞠目结舌地喊叫着。

    我往昏暗的深渊里打望了一眼,发现那一道蓝光就在栈道下面,一条巨大的蟒蛇似的尾巴凌空飞舞,不断撞了上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背脊发凉,暗叫不妙,肯定是烛龙在兴风作浪!

    “老烟枪,快带着人离开!”我感到很是棘手,这烛龙实在可恶,竟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万一栈道被它撞毁了,我们可就万劫不复啦,它这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赶尽杀绝啊!

    而且烛龙藏身在栈道之下,我们就算想要攻击它,也无从着手,只能眼睁睁被动挨打。

    老烟枪不敢迟疑,黑沉着脸色,匆匆从我身旁蹿了过去,急切间问道:“你不跑吗?”

    “我想黑玉古扇应该能对付它……”我回答了一声,但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给卷动着,不由自主地往前扑了出去。

    众人哪里还管得上我的想法,如同潮水一般席卷着我,摇摇摆摆狂奔不休。

    偏偏越慌越见鬼,我身不由己无法止住脚步,黑玉古扇的红光就涣散起来,躲在暗处的蛊婴又如同苍蝇似的围拢而来。

    老烟枪大骂不休,跌跌撞撞奔跑着,胡乱开了几枪。其他人还要添乱,他们本就拿捏不住枪杆了,被老烟枪一带头,却乱纷纷射击起来。

    我看见子弹在岩壁上乱窜,心惊肉跳地吼道:“别开枪,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只管往前冲,开枪会误伤到同伴的!”

    接下来的场面,完全可以用惨烈悲壮来形容。栈道摇晃不已,随时有被撞垮的可能,我们战战兢兢奔命逃窜,蛊婴便趁机偷袭,许多人护住脑袋,身体完全暴露给了蛊婴。

    我只能奋力而为,一边狂跑,一边催动黑玉古扇。但能抵挡多长时间,我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众人如同丧家之犬,后面有人哀嚎起来,原来一个手下被几个蛊婴纠缠住,不慎坠入到黑沉沉的深渊里头。他的惨叫声随风飘荡,令人毛骨悚然。

    “同志们,前面就到尽头啦,加把劲!”老烟枪狂喜地喊起来,而后身体往前跃动,转瞬就站到了木台上。

    我好不容易爬上木台,当下也顾不上打望情况,忙不迭凝起心神,将黑玉古扇的红光激发到最强盛的地步,照到后面栈道上去。

    那些猖狂的蛊婴立即偃旗息鼓,四下奔窜,来不及转身的,则僵硬地坠到栈道上,被众人给活活踩死了。

    木台不算开阔,老烟枪让先上来的人钻入到洞里。众人还算默契,没有人在此时掉链子,栈道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断后的阿央和方诗雅了。

    “快啊,赶快啊!”我心急如焚,手心里全是汗水。

    不想就在阿央跳上木台时,栈道上传来一声巨响,不远处木板纷飞,栈道彻底断裂了!

    一个浑身蓝光的怪物嘶吼着飞了出来,而落在最后的方诗雅,猝不及防摔倒了,整个人从断口处滑落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烛龙(五)

    烛龙撞断了栈道,落在最后面的方诗雅从断口处坠落下去。我立时被吓得身体发软,张嘴想要喊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木台上只剩下老烟枪、阿央和我三人,他俩见到此种状况,惊恐无状,面无人色地看着那恶魔嘴巴似的断口。

    我回过神,不顾一切冲了回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是方诗雅跌入深渊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白帆,你不要命啦?”老烟枪举着手电赶了过来,提醒道,“栈道坏了,你小心也踩空啦!不好,烛龙飞上来了,老天爷,这家伙太丑陋了!“

    我已经听见沉默的嘶吼声,很像哀牢髭蟾的鸣叫,身上感到冷风刺骨。但我一心只惦念着方诗雅,眼皮也不抬一下,奋不顾身跳上栈道,三步两步冲到了断口处。

    “诗雅,诗雅……”

    我几乎要哭了出来,跌跌撞撞跑过去,老烟枪和阿央叫得愈发急切惶恐了。

    “白帆,我在这里,快拉我一把!”

    方诗雅的声音从下方传了上来,在冷风中异常清晰。我心头狂跳不已,忽而看见一只柔嫩白皙的手紧紧抓住断口处的木板,一股狂喜之情涌遍全身。

    探身往下看去,只见方诗雅悬吊在空中,完全凭借着一只手臂苦苦支撑。她扬着头看见我,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脸上紧绷的肌肉松缓了许多。

    谢天谢地,方诗雅命不该绝,她在仓促中抓住了木板,总算保住了性命。

    我牢牢攥住她的手臂,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喊道:“诗雅,别怕,我来救你了,千万别松手啊!”

    老烟枪见状,二话不说奔过来帮忙。我俩一同用力,方诗雅的身体缓缓上升,她另外一只手臂也终于搭在了木板上。

    老烟枪随即抓住它,我们便倒退着拖动方诗雅,她大半个身子都爬了上来,眼见着就要完全脱离危险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阿央尖叫不已,我和老烟枪感到正前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一大股腥臭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我们不约而同抬头看上去,差一点就被吓得松开了手。

    一大个极为诡异丑陋的脑袋,从半空中探下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那是怎样的怪物啊?只见它脑袋和身体圆圆滚滚,嘴唇上还长着一圈粗硬的黑刺,俨然就是一只庞大的哀牢髭蟾。

    可这家伙嘴唇边还飞舞着两根长须,头顶上长着一只黑色的独角,在它滚胖的身体后面,却甩动着一条粗壮的长尾。

    这就是烛龙的庐山真面目了,它实在面目可憎,充满了邪恶之气。尤其是它那一双上蓝下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恐怖至极。

    而在它身上,还隐隐缭绕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芒,如同电流一般窜动着。

    从烛龙的长相来看,还真印证了泉林真人的推测,烛龙就是蟾蜍之王!

    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似蟾非蟾,似龙非龙的怪物,当真让人大跌眼镜,感到匪夷所思。

    烛龙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它居高临下,仿佛看着几只即将成为它口中美食的蝼蚁,神情极为嚣张跋扈。

    我和老烟枪战战兢兢与烛龙对视着,其实只有那么几秒钟。等我俩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惊呼一句,而后加快动作,将方诗雅拽了起来。

    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烛龙长大了嘴巴,从空中俯冲下来,硕大的脑袋裹挟着一阵狂风,以迅雷之势撞向我们。

    “直娘贼,快跑!”老烟枪声音抖得很厉害。

    一股巨大的力道冲上而下卷过来,我们三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压根就迈不开退,冷汗如雨似的滚落着。

    关键时刻,还是阿央见机较快,她不退反进,迎着我们飞身而下,手中的七眼铜扇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烛龙惨叫一声,似乎身形受到了阻滞。就是这电光火石般的几秒钟,给了我们脱身的机会,我推了方诗雅一把,而后祭出黑玉古扇,猛然转身面对着烛龙。

    我和阿央竭尽全力,总算将烛龙逼退了,它蹿到几米之外,对着我们愤怒地咆哮着。

    老烟枪拉着方诗雅,急急奔到木台上,而后高声招呼我们赶快逃回去。

    “阿央,你先走!等你上了木台,继续作法,我再跑过去,省得被那怪物找到反击的空隙!”我断然说道。

    阿央也不争执,转身逃回木台。七眼铜扇的光芒黯淡下去,烛龙又往前挺进了一两米,张牙舞爪地盘旋着。

    等阿央在木台上站稳脚跟,重又作起法来,我正盘算着该怎样冲回去时,恰好五爷不放心我们,带着几个手下从洞里爬了出来。

    赵五爷见到空中的烛龙,自然大吃一惊,吼道:“日他仙人板板,癞蛤蟆也成精喽!妖精,吃俺老赵一枪!”

    赵五爷等人抬起枪口,对着空中猛烈扫射。那烛龙身形庞大,一下子就成了活靶子,子弹打在它身上,鲜血如同雨水飞洒下来。

    烛龙急忙扭转身体,嘶吼着朝深渊中俯冲下去,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之中。

    赵五爷狂笑起来,显得很是得意。我松了一口气,也不敢继续停留,收回黑玉古扇,连蹦带跳爬上木台。

    “诗雅,你没有受伤吧?”我打量着方诗雅,关切地问道。

    老烟枪摆摆手说:“得啦,还不是你们恩爱的时候。要不是半路上杀出个赵五爷,我们小命休矣!那烛龙有可能杀一个回马枪,都赶紧进洞,能躲一时是一时。”

    我和阿央守在后面,等众人钻进洞里,下了楼梯之后,这才矮身钻进去。

    不料我刚钻进去半个身体,忽而听见身后又传来了烛龙的吼叫声,不免心里发毛,就像离弦之箭扑了进去。

    我就此滚落到楼梯上,匆忙中还未站起,就看见烛龙的脑袋探到洞口,哪里还有勇气爬起来?

    我顺势往下滚去,连带着将前面的阿央撞到,而后骨碌碌滚到了楼梯下面。

    “瓜娃子,你就不会怜香惜玉啊?”赵五爷咒骂着,伸手去搀扶阿央,嚷道,“老子的婆娘可不是用来给你垫底的,狗日嘞还不爬起来!”

    众人都挤在这一层楼上,烛龙身上的蓝光透了进来,而且上面声势骇人,那家伙多半是钻不进洞口,故而用身体猛冲猛撞。

    “好啊,苍天有眼,让你这反动派猖狂!”老烟枪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随手朝楼梯口开了一枪,又吩咐我们道,“趁着烛龙进不来,咱们先撤退,不要跟它一般见识。”

    众人自然巴不得尽快逃离,听老烟枪如此一说,便涌向下面的楼梯,咚咚咚狂奔起来。

    我见众人只顾着逃命,便提醒道:“你们可别忘了,建文帝棺椁有可能就在这座高楼里,都睁大眼睛,不要错过了!”

    “瓜娃子,逃命要紧啊!”赵五爷不满地顶撞我道。

    “五爷,你忘啦,还有那些宝贝呢!”李神棍说道,不知他是为了帮我劝说众人,还是心里本就惦记着那些陪葬品。

    赵五爷一听就来了劲,嚷道:“哎呀,老子刚才只是跟大学生开个玩笑嘛。你们放心,老子一定睁大眼睛,努力革命!”

第一百四十三章 烛龙(六)

    众人在高楼里一路往下逃命,下了好几层,尚未到达底楼,建文帝棺椁也无影无踪。而楼层高处,不断传来烛龙的嘶吼声,还有猛烈的震动。

    但愿那怪物无法撞破洞口,最好在我们找到建文帝棺椁之前,它不要来捣乱。我心里如此想着,不免更加焦急,手心里全是汗水。

    方诗雅一直抓着我的手,她现在可不管别人的议论了。感受到我的紧张以后,她轻声安慰道:“白帆,你不要太着急,再大的风浪都能过去。而且泉林真人既然笃信建文帝棺椁就在这一座楼里面,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管一往直前!”

    我深深地呼吸一口,而后冲她微微一笑,说道:“也罢,着急没用,还是顺其自然吧。”

    方诗雅捏了捏我的手心,她的手掌上非常温暖,让我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

    我心里清楚,自打天罚被我破除以后,方诗雅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是很容易感知到的。

    至于这变化究竟如何,又会带来什么后果,现在还无法断定。只希望老天爷能开眼,不再折磨她了。

    赵五爷听见了我们互相安慰的话,咂嘴道:“呦呵,你们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老光棍?日他仙人板板,一路上提心吊胆,要跟妖魔鬼怪斗智斗勇不说,还得忍受你们两个腻歪,不让老子发一笔横财,怎么也无法弥补我心灵的创伤!阿央,我俩也可以一往直前嘛!”

    “啪”的一声,阿央用铜扇敲打在五爷头上,骂道:“就数你这个大喇叭话多,谁跟你一往直前了?别顾着耍嘴皮子,当心脚下,小心摔死你!”

    “啊哈哈,阿央,你这是关心我噻!”五爷厚着脸皮,笑道,“老子知道了,你怕我出了事,以后会守活寡。”

    阿央气得冷哼不已,不再理睬五爷。赵五爷得意忘形之下,果然一脚踏空,而后猝然朝下面滚去。前面的人躲闪不及,尖叫着被撞倒,也轱辘似的跌下了楼梯。

    随即就传来五爷等人的**声,我们出了一头汗水。老烟枪咚咚奔下去,一叠声说道:“赵五爷,我的祖宗,您老人家能不能让老子省点心?摔死没有?没摔死就给老子站起来,难不成想让老子发扬尊老爱幼的精神,搀你起来不成?”

    黑暗里响起小张的着急的声音:“泉林真人呢?泉林真人被我摔出去啦,赶快找一找!”

    原来小张也被五爷撞到了,他一直背着泉林真人的仙体,可能是仓促中甩到一旁去了。

    我们听见小张慌乱的叫喊声,急忙奔下去,纷纷拧亮了手电。这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到了底楼啦,那一尊诸葛孔明的塑像,正矗立在前面。

    随着手电光照射出去,楼房里光芒四射,无比耀眼。我眯起眼睛,看见这楼层里竟然堆满了各种珍奇异宝,它们熠熠生辉,亮如白昼。

    众人立时呆若木鸡,就连那些摔得不轻的人,也都停止了**,瞠目结舌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日他仙人板板,发财啦,发财啦!”赵五爷本来还躺在地上装死,如今却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欣喜若狂地叫道,“格老子哟,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子可以发大财娶婆娘喽!”

    一众手下回过神,随着五爷欢呼不已,他们疯了似的奔向了那些宝贝。

    我却心头狂跳,想起泉林真人说过的话,急忙抬眼打望四周,搜寻着建文帝棺椁的下落。

    老烟枪和方诗雅跟我想到了一处,朝我看了一眼,惊喜中带着困惑。我知道他们的意思,这楼房里一片明亮,却不见棺材,建文帝棺椁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李神棍方才也摔倒了,他揉着肩膀站起来,痛苦地说:“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啦!大明王,你是不是在找建文帝棺材啊?奇怪,这里出现了陪葬品,却不见棺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确实非常奇怪,难道是泉林真人推测错了?还是另有蹊跷?

    老烟枪嘴里叼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说道:“找不见建文帝棺椁,我们就得不到白如烟遗物,以后的革命道路,可就要中断了。喂,赵五爷,你们都给老子停下来,先干正事。大家都听好了,给老子搜,就算掘地三尺,也得将棺材挖出来不可!”

    “狗日嘞,老子不就正在找嘛,说不定这些宝贝里头有机关呢!”赵五爷随口答应着,仍旧喜笑颜开地打量着那些宝贝,双手搓个不停,显然不知道先拿什么东西好。

    老烟枪暗自骂了一声,而后带头在楼房里搜寻起来。约达抱着山鹰的脑袋,一屁股坐下去,叹息道:“这些人都疯了,不赶紧逃命,迟早得死在这里嘎!”

    就在这时候,小张在几米之外冲我喊道:“帆哥,你快过来,泉林真人有异常……”

    我心头一颤,泉林真人有异常?难道要诈尸,还是要还魂?

    我和方诗雅奔到小张身旁,原来泉林真人的仙体,方才被甩出了那么远。不过细细一看,仙体没有受到损害,只是不知为何,它端坐在地上,一手指向了诸葛亮的塑像。

    “小张,这是怎么回事?”方诗雅狐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刚才找到这里,就看见泉林真人成了这副样子,我根本就没有碰过他。”小张皱起了眉头。

    不会是巧合吧?我沉思着,而后将泉林真人抬起的手臂放了下去。不想我刚松开手,那一只手臂又猛然抬了起来,笔直地指向诸葛亮塑像。

    小张脸色变得煞白,往旁边挪动两步,结结巴巴地说:“帆哥,泉林真人不会……不会还活着吧?”

    “不,他老人家另有深意!”方诗雅说完,转身朝诸葛亮塑像走了过去。

    我跟上前去,与方诗雅站在神台之前,凝目打量着塑像,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要不我们索性把塑像砸碎?”我心念一动,立即拍手叫道,“老烟枪,你带几个人过来,把这一尊塑像砸开!”

    老烟枪兴冲冲奔过来,急切地问道:“白帆同志,你发现什么了?这可是诸葛亮神像,无端砸它作甚,诸葛亮不是反动派,与我们无产阶级没有仇怨。”

    我指着泉林真人的仙体,老烟枪扭头来来回回看了几眼,便恍然大悟,当下命令众人行动起来。

    由于我们没有适合打砸塑像的工具,所以只能选择将它从神台上推落,寄希望于能把它摔碎。老烟枪招呼着十多个人跳上去,其他人则远远避开了。

    老烟枪等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连使了好多次,终于将塑像推倒了。

    那高大沉重的塑像骤然砸落下来,发出骇人的声响,一些碎石飞溅而起,众人抱住脑袋躲避着。

    等尘埃落定,我慌忙看过去,只见石像已然碎裂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具干枯的尸体!

    “直娘贼,当真有文章啊!”老烟枪从神台上跳下来,双手作揖,说道,“泉林真人,您老人家可以安息啦!”

    偏偏在这个时候,楼层上方传来了响动声。一直守在楼梯口的阿央伸长脖子看上去,大惊失色地喊道:“不好,烛龙,烛龙就在上面!”

第一百四十四章 烛龙(七)

    诸葛亮塑像被推倒之后,破碎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干尸。我们还来不及细看,却听见阿央慌乱无比地叫起来,原来烛龙已经钻进高楼里面了。

    楼板上震动不已,灰尘簌簌而下,听那动静,烛龙正朝着底楼猛扑而来。

    我被漫天而起的灰尘呛了几口,却顾不上捂住口鼻,冲众人喊道:“楼里太狭窄,咱们挤在一处,非得被一锅端了不可,快退到外面去!老烟枪,你抱上塑像里面的尸体,带着大家先撤,我和阿央来抵挡片刻,给你们争取时间!”

    就连一心扑在珍宝上面的赵五爷,也恐惧地朝楼梯口看去,嚷道:“格老子哟,这王八蛋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老子们跟它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妻之恨?”

    “少他妈废话啦,烛龙的老婆,你消受不起!直娘贼,赵五爷,你狗日的快按照白帆同志的吩咐,带着兄弟们先出去!”老烟枪急得满头是汗,跺着脚骂了几句,而后慌忙去抱那一具干尸。

    五爷还在犹豫,显然放不下那些宝贝,他咬牙切齿,犹自张开怀抱,满满当当抱起许多金银器物来。

    “别愣着啦,跟我走!”比起五爷来,李神棍稳重得多,他又急又气,恶狠狠骂道,“别管这些陪葬品啦,谁不听大明王的命令,老夫可绕不过他!”

    李神棍说了狠话,一众手下哪敢再贪图财宝,当即跟在李神棍后面,一窝蜂往楼外跑去。

    我和阿央站到了楼梯口,手里分别握着扇子,硬着头皮等着再次跟烛龙大干一场。可方诗雅和约达大哥,竟然站立在我们身后,并没有跟随众人出去。

    阿央着急地说:“约达,你快走啊!”

    约达大哥嘀咕一声,一脸倔强,已然铁了心要陪着我们。

    方诗雅则一脸严肃,说道:“算上我,我差点没被它害死,也想跟它会上一会!”

    正说着,上面的楼板骤然破裂开,许多木块坠落下来,烛龙的尾巴在破洞中扫荡着。烛龙的吼声异常吓人,整座高楼在它的摧毁之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我看了阿央一眼,两人同时祭出了手中扇子,又护住方诗雅和约达大哥往门口退。

    “老烟枪,你搞定没有?”我目不转睛地盯住上面,冲身后的老烟枪急切地问道。

    老烟枪呼呼喘气,高声叫骂道:“赵五爷,你个二愣子,快过来帮忙,尸体被石头压住啦!直娘贼,你这是贻误战机,老子迟早要代表人民枪毙了你……”

    没想到赵五爷财迷心窍,他尚未退出去,还在贪婪地将各种器物往背包里装。听到老烟枪疾言厉色地咒骂以后,五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奔了过去。

    楼板不断破裂开,已经摇摇欲坠了,烛龙的身体时隐时现。还好它体型庞大,无法从楼梯口扑下来,故而才给了我们撤退的机会。

    我想上面的楼层应该被毁得差不多了,就怕被烛龙这么一闹腾,高楼坍塌下来,将我们活埋掉。

    一念至此,我打了一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急吼吼叫道:“不能再等啦,我们必须也都撤出去!约达大哥,跟我来,阿央和诗雅快走!”

    我也顾不上约达大哥究竟有没有跟上来,急匆匆冲到老烟枪他们身前,却见那尸体大半部分露了出来,还有一只胳膊被一块大石头压住。

    “老子尽力了,这些石块沉重得很,而且破裂的程度也不够……”老烟枪急忙解释道。

    又是哗啦一声巨响,头顶上尘土、木板纷飞。我抬起头,看见烛龙探下来半个脑袋,一条长须从我身前拂了过去,它嘴巴里还流出一大滩口水,滴答答落在我脚下。

    老烟枪“啊呀”叫了一声,而后急忙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赵五爷被吓了一条,双脚绊倒石块上,便栽倒下去,真是越忙越乱。

    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的是,五爷倒下去的时候,背包中的那些珍奇异宝洒落一地,他竟然舍命不舍财,只顾着去捡拾那些东西。

    就在这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我狠下心来,取出暗影,三下五除二将尸体被压住的手臂割断了,然后抱起它,顺势拉了老烟枪一把,往前扑了出去。

    老烟枪刚好捡起***,见我抱起了尸体,也不问其中缘故。他往前冲的时候揪住五爷的衣领,硬生生拖着他往外冲。

    我们刚跑出门口,便听见后面哗啦啦响成一片,声势极为吓人,地面也震动起来。

    “快跑啊,楼塌了,楼塌了……”李神棍和众人挥舞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喊了几声,而后调头狂奔。

    我们三人不敢怠慢,将全身仅存的力气都用尽了,耳朵里响着惊人的倒塌声,脚下足不点地,玩命似的飞奔着。

    说来也奇怪,先前的真空现象似乎消失了,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可以尽情逃命,不必受到妨碍。

    一直往前跑出将近百米,我却发现极为不对劲,怎么还没到达那一片水域之前?

    前面的人渐渐止住了脚步,我们三人追赶过去,就见李神棍一脸困惑地迎了过来。

    李神棍气喘兮兮,满头汗水地说道:“好了,没有危险啦!大明王,那一片湖水好像不见了,奇怪得很。我们不会跑错方向了吧?”

    我没时间细究,回过头去,看见高楼垮塌了一大半,砖木瓦石散落一地,倒塌之势却渐渐平缓了。

    “好啊,马克思保佑,烛龙这一下肯定被砸死了。”老烟枪抹着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

    赵五爷却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几乎要哭了:“完喽,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子背包里的东西丢得只剩下渣子啦!日他仙人板板哟,老子的钞票,老子的媳妇啊……”

    老烟枪抬脚朝着五爷屁股上踢了一下,骂道:“赵五爷,你今天的表现,足够枪毙一百回!老子先记在账上,迟早得给你开一次批斗大会。”

    其实五爷背包里还塞着很多东西,我也是心头火起,简直被他气个半死。但我的目光很快就被怀里的干尸吸引了,暂且不去理会五爷,仔细打量着那一具尸体。

    这尸体身上裹着一件金灿灿的袈裟,虽然灰尘扑扑,但看上去还是非常华丽。他脸上肌肤干瘪下去,面容不易辨识,只是在光秃秃的脑袋上,赫然有几个戒疤。

    没错,这就是建文帝的遗体了!

    谁能想到建文帝的遗体会藏在诸葛亮石像里头?我们真是冤大头,走了多少冤枉路啊!

    这干尸保存得很完好,抱在怀里还很有分量。我手臂有些酸麻,便将干尸交给老烟枪。

    不料老烟枪接过去的时候,将干尸翻转过来,我们就惊奇无比地看见,那干尸后脑勺上,竟长着一张孩子似的面庞!

    我立即就想起佛光中建文帝的样子,看来那幻象绝非凭空而来,反而是确有其事。

    老烟枪皱着眉头,说道:“直娘贼,建文帝还真是这副德性啊,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我打量着那一张孩子似的面庞,见它双目紧闭,肌肤成干褐色,暗想多半已经死绝了,不必忧虑。

    我正要将心思放到那一片不见了的水域上时,垮塌的高楼那一边又有了异常情况,只见废墟中砖石飞起,不多时,烛龙硕大的身体从废石堆里爬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化茧成蝶(上)

    我们从垮塌的高楼里逃出来以后,正在观察建文帝遗体,不想烛龙竟然活了下来,猛然从废墟中钻了出来。

    砖石瓦砾飞窜而起,又纷纷朝我们砸落。众人惊呼着急急往后退开,刹那之间,烛龙凶神恶煞般地飞扑过来。

    “龟儿子,耗子钻风箱,动静还挺大。”赵五爷抱着枪支,招手喊道,“大家一起开火,弄不死狗日嘞,打死它,我们再去将那些宝贝扒拉出来!”

    其实不用五爷招呼,许多人举起武器,朝着烛龙猛烈射击。

    此地地势要开阔得多,众人能够展开队形,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加上早就被烛龙搞得心烦意乱,所以势必与它决一胜负了。

    一时间弹雨纷飞,枪声不断,我们且战且退。烛龙在空中飞舞盘旋,始终攻不过来,显得愈发暴躁狂怒。

    老烟枪见此情形,顿时大为乐观,笑着说:“这怪物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奈何单枪匹马,迟早要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给淹死!同志们,给老子狠狠地打,咱们也受够窝囊气啦!”

    由于形势过于混乱,四周光线昏暗,我只听见烛龙在咆哮怒吼,也不知它到底被伤到没有,心里一时不敢放松。

    到了后来,烛龙的吼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只能听见它的喘息声了。我们已经退出了很远的距离,子弹也打得差不多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烛龙身形一动,竟然隐匿到了黑暗之中,就此不见了身影。

    人们面面相觑,既然失去了目标,开枪也就没有了意义,因而都暂且停止射击,扭头往四周打望着。

    黑漆漆的四周寂然无声,连烛龙的喘息也听不见,但我们并没有发现它的尸体,所以觉得有些猫腻。莫非这家伙见正面无法突破,要伺机偷袭吗?

    老烟枪冲我们喊道:“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我们不能大意,谁知道烛龙要搞什么幺蛾子?这样吧,留下五六个人,跟老子一起断后,其他人继续撤退!”

    对于排兵布阵,我们这些人都比不上老烟枪,他如此一说,众人也无异议,开始有序地撤退。

    前方一片开阔,那一片水域确实诡异地消失了。地面上丝毫没有水流的痕迹,泥土干燥坚硬,天知道那一大片浩渺的水域去了何处?

    李神棍猜测道:“大明王,兴许是佛光被破除,带来了连锁反应,这个地方天罡地煞的风水格局也被改变了。泉林真人说过,天罡地煞压制住卧龙,使它无法腾飞。可如今烛龙竟能攻击我们,恰好证实了这个说法!”

    对于风水,我一直是个门外汉,但这一次觉得李神棍所言甚是,点头道:“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管它了,没了大水阻隔,咱们更好逃命。”

    正说着,老烟枪他们那些人又开起枪来,我紧张不已,看来烛龙并未死去。

    扭头往后看去,我不由得心惊肉跳,一片蓝光闪耀不停,烛龙被包裹在光芒之中,高高地昂起了头颅!

    “大事不好啦,这家伙就像穿上了防弹衣,子弹打不进去……”老烟枪颤声叫道,而后带着人奔窜过来。

    烛龙却不乘胜追击,只是张开血盆大口,下巴鼓胀起来,就像要呕吐似的。

    我们看不出个其所以然来,但深知烛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正想着转身飞奔时,阿央尖叫道:“不好,黄泉瘴气,这家伙喷出黄泉瘴气来了!”

    一片金色光芒从烛龙嘴里喷薄而出,如同浪潮一般翻滚着,无比快速地席卷过来。

    我头皮一麻,随即祭出黑玉古扇,急切地喊道:“老烟枪,带着大家快跑,我和阿央来挡住黄泉瘴气!”

    众人都见识过黄泉瘴气的厉害,哪敢迟疑耽搁,立即抱头逃窜,落荒而逃了。

    我和阿央硬着头皮,各自祭出了手中的扇子,红光汇聚到一起,迎着黄泉瘴气攻了过去。

    随着烛龙不断张开嘴巴,金色光芒就更为强盛,将四周照得金光闪闪。我和阿央催发出来的红光,与漫天的黄泉瘴气相比起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但事已至此,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再说要是我俩不出手,给其他人争取时间,谁也甭想逃出去!

    烛龙喷出的黄泉瘴气势头凶猛,我和阿央很快就感受到血气翻涌,头上热汗腾腾。我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惊慌和害怕。

    一开始,红光尚能阻挡住黄泉瘴气,迫使它停滞下来。可没多久,黄泉瘴气翻滚着,不断蚕食红光,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就在我觉得势难抵抗之时,瞟眼看见方诗雅怔怔出神地站在一旁,不免很是心急,她怎么还没有离开?

    “诗雅,你快走啊!”我张开嘴巴说了一句,立即胸口一痛,耳朵轰鸣起来,差点就栽倒了。

    好厉害的黄泉瘴气,我只稍稍分心,便遭到了如此重大的震动!

    阿央已经汗如雨下,身体颤抖不已。不行,我和阿央绝对挡不住,也得快逃啦。

    我正极速转动着脑筋,想找一个周全的办法安然撤离,不料方诗雅直挺挺往前迈步,坚定地喊道:“让我来,你们都闪开!”

    方诗雅这是怎么了?让她来,她如何扛得住?

    我非常困惑,不知她想要怎么做,还来不及开口劝阻,却见她取出了媚珠,而后飞身而起,径直朝黄泉瘴气迎了过去。

    “诗雅,你要干什么?危险哪!”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急急忙忙紧跟过去,只是方诗雅飞在空中,我却只能在地上狂奔。

    刚跑出不远,巨大的压力撞向我胸口,我骤然摔倒了,与此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方诗雅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飞进了黄泉瘴气里,她娇柔的身体很快就被金光淹没。我揪心不已,方诗雅也太托大了吧?

    黄泉瘴气就要翻卷到我身前了,我忍痛站立起来,收回黑玉古扇,匆匆在扇面上滴落一些血液,用尽全身气力,重又将它祭到空中。

    阿央站在后面,还在奋力而为,她急促地嚷道:“白帆,诗雅怎么了?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退回来,我们挡不住啦,真的挡不住啦!”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化茧成蝶(下)

    也不知方诗雅作何道理,她竟然不计后果,莽撞地飞进了黄泉瘴气之中。我大吃一惊,又急得血气倒涌,完了,方诗雅这是往死神怀里扑啊!

    阿央也是又惊又疑,困惑中充满了惧怕,一叠声嚷着让我快退。

    方诗雅生死不明,我怎能不管不顾?再说其他人性命堪忧,他们只能指望我,我更没有撤退的理由了。

    黄泉瘴气漫卷如云,汹涌如潮,黑玉古扇的红光犹如萤火之光,压根无法抵御。金色光芒缓缓迫近,我身前已是一片黄光,一点点蔓延而来。

    我念着口诀,决心已死相抗,眼睛却竭力往金光中看去,试图找到方诗雅的踪影。

    除了烛龙的喘息声,别无动静。我心如死灰,眼睁睁看着金光漫到脚边,地面上的石头镀上金色,已然成了金石。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烛龙庞大的身躯,它扭动着,两只眼睛透过黄泉瘴气紧盯着我,似乎盯着猎物一般。

    “诗雅,你在哪里?”

    我内心中呼喊不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仿佛被堵住了。金光涌到我双腿上,两只腿立时失去了知觉,渐渐的,腰肢也麻木了。

    黑玉古扇更是早就被黄泉瘴气包裹住,红光还在挣扎着,但就像风中残烛,只剩下微弱摇曳的光芒。

    阿央的嘶喊声显得异常遥远,就像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我在心里轻声说道:“阿央,你快逃啊……”

    就在这个时候,黄泉瘴气如同波浪晃动不止,烛龙影影绰绰的身躯摆动幅度更大,仿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紧接着,更令我惊诧的情形出现了,一道白光硬生生从黄泉瘴气里钻了出来,就像一把割破幕布的长剑,笔直地射向了空中。

    白光瞬间变得非常耀眼,它四处飞舞,将黄泉瘴气形成的重重帐幕,割裂出无数个口子。到了最后,那黄色帐幕已然支零破碎。

    而我身上的麻木和重压,竟然缓缓消解了,黄泉瘴气从我身上退缩回去,一直缩到了远处的黑暗里,直到彻底消失。

    白光终于占据了上风,压倒性地取得了胜利。我又惊又喜,抬眼看去,赫然发现方诗雅举着媚珠神采奕奕地凌空飞旋!

    原来是方诗雅击退了黄泉瘴气,她竟然做到了,简直匪夷所思!

    此时的方诗雅长发翻飞,浑身笼在柔和的白光之下,宛如天神一般。而就在她下方的地面上,烛龙蜷缩成一团,正在瑟瑟发抖。

    阿央跌跌撞撞冲到我身旁,抬头仰望着方诗雅,惊喜地叫道:“诗雅,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方诗雅落到地上,对我们莞尔一笑,说道:“我不是说过嘛,我要亲自会一会这怪物!白帆,你别像个傻瓜似的看着我,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自从天罚被消除以后,我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明教圣女。”

    真正意义上的明教圣女?我揣摩着方诗雅这一句话,突然意识到,肯定是白如烟的法力转移到了方诗雅身上。

    鄱阳湖之行的时候,白如烟的魂魄进入了方诗雅体内,一直处于蛰伏状态。如今天罚消除,方诗雅身上的“原罪”自然也随之消解掉,故而才会激发出白如烟的法力来。

    其实在杨梅林里的时候,我就见识过方诗雅的本事了,当时只顾着返回现实世界,没来得及细细深究,也万万想不到,她会厉害如斯!

    想通此节,我由衷地替方诗雅感到高兴,赞叹道:“诗雅,你这是化茧成蝶了,可喜可贺啊!”

    阿央还不明所以,听我简略地解释一番以后,她细细一想,忽而笑着说道:“白帆,你这人的嘴巴还是不太甜,什么叫作化茧成蝶?诗雅本就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嘛,她只不过长出了更加有力的翅膀!”

    一句话说得我们都笑了起来,方诗雅收起媚珠,慨然一叹:“没有白帆的舍身相救,我也不会如此,说到底,都是白帆的功劳。”

    “不,大概是爱情的功劳!”阿央眨眼笑道。

    我和方诗雅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严肃的阿央,还会开玩笑。

    刚死里逃生,气氛又变得轻松不少,我就壮着胆子讥笑阿央道:“我的大毕摩,你是不是也想找个情哥哥了?赵五爷怎么样?听说你们彝族人谈恋爱,还要对山歌,赵五爷别的不太靠谱,唱歌还行……”

    阿央立即冷下脸,瞪我一眼,指着烛龙说:“我们现在该拿它怎么办?”

    烛龙伤痕累累,精气已然散尽,奄奄一息了。它巨大的身体趴伏在地上,脑袋耷拉着,尾巴横躺在身后,不时抽搐一下,两只眼睛半睁半闭。

    看到烛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和阿央更加对方诗雅钦佩不已。她只用了片刻时间,就让这凶神恶煞断了活路,就算泉林真人,恐怕也做不到吧?

    烛龙犹自挣扎了片刻,终于断了气。阿央舍不得浪费它嘴唇上的黑刺,让我将暗影递给她,自去剜取黑刺收藏起来。

    老烟枪带着赵五爷跑了回来,离得还很远,就兴冲冲地叫道:“直娘贼,刚才的阵仗太吓人啦!老子还以为你们挡不住,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战斗,白帆同志,你愈发让老子刮目相看了。”

    “子平同志,该刮目相看的,应该是诗雅。”我回答着,便比手画脚,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方诗雅的英勇事迹,比夸赞自己还要卖力用心,说得方诗雅红了脸。

    老烟枪啧啧赞叹,斜吊着眉毛笑着说:“了不起,了不起,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们这些老同志,要被你们这些后生拍死在沙滩上喽!”

    赵五爷讪讪一笑,咕囔道:“要老子说,狗日嘞烛龙也死了,那些宝贝埋在砖头下面,怪可惜的……”

    “得啦,五爷,你不要太贪心!你瞅一瞅背包里的东西,还少吗?都够你取一百个媳妇的啦!”老烟枪脸色一变,沉声严肃地说,“正事要紧,白帆同志,前面出现了一具棺椁,就跟我们在天宫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你快去瞧一瞧吧。”

    我心头一紧,难道建文帝的棺椁终于被发现了?那还等什么,白如烟的遗物要紧!

    恰好阿央将烛龙嘴唇的硬刺都取了下来,我们便转身往前跑去。赵五爷一步三回头,嘴里骂骂咧咧,显然还是舍不得那些财宝。

    一直往前跑了将近十多分钟,快来到墓道口时,我看见众人举着手电围在一起,慌忙凑过去,就看见一具眼熟的棺材横躺在眼前。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来世莫生帝王家(上)

    再一次见到建文帝棺椁,我的心情可想而知,既惊诧又狂喜。历尽千辛万苦,连泉林真人的性命都搭了进去,总算能得到白如烟遗物,也算老天开眼了。

    众人围在棺材前面,见我挤过来,纷纷闪开。我走到最里面,激动地打量着棺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棺材与我们在天宫中看见的一模一样,棺盖上雕刻着一只哀牢髭蟾,棺材头部画着一条彩龙,色彩有些斑驳黯淡了。棺身上还有几处绘着血太阳图案,哀牢髭蟾身上的九只眼球,已经失去了光泽。

    老烟枪凑过来,语气复杂地说:“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之前算是白折腾了,谁想得到棺材竟然就在这里?走了多少冤枉路不说,还死了那么多人,直娘贼,革命事业不好干啊!”

    “王老板,你也不要这么说,正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嘛!”李神棍宽慰我们道,“老夫猜测,这棺材应该是藏在那一片水域中,随着大水消失,这才露了出来。要我说啊,我们都尽力了,要怪就怪当初建造陵墓之人,太煞费苦心了!”

    我倒是很赞同李神棍的猜测,建文帝棺椁大概就是被藏在了水底,如今大水消退,才被我们发现了。只是这棺材藏在水里,为何没有腐烂呢?

    李神棍听了我的疑问,摸着痦子上的那一撮白毛,沉思着说:“确实奇怪,不过既然是明教之人所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而且天罡地煞的风水格局,自有它的神奇之处,其中大有文章。”

    “日他仙人板板,嗦嗦唧唧歪歪做啥子?管它啥子原因,直接开棺就行。”赵五爷不耐烦,撸起袖子说,“建文帝也该出来晒一晒太阳了,咱们这就升棺发财!”

    “五爷,你是不是财迷心窍了?建文帝的遗体就在老子怀里……”老烟枪说到这里,顿时脸色一变,叫道,“老天爷,棺材里又是谁?”

    我们猛然惊醒过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既然建文帝的遗体已经被找到,那么这一具棺材里埋葬着的会是谁呢?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惶惶不安起来,事情确实变得更加诡异了。

    最后还是老烟枪打定了主意,他断然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怕过谁!不管棺材里躺着何方神圣,我们都骑虎难下了,势必要打开棺材不可。来吧,同志们,又到考验你们的革命意志的时候啦!”

    众人稳住心神,一边拧亮手电筒,一边举起武器,神情严肃紧张起来。

    赵五爷招呼着几个人,走到棺材之前,而后一同去推棺材盖。那棺盖却纹丝不动,气得赵五爷破口大骂,其他人则站直身体,一脸困惑。

    我暗想使用蛮力肯定不行,便举着手电细细探照起来,沿着棺盖一寸一寸往前打量,忽而在蟾蜍木雕下巴上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圆孔。

    那圆孔异常眼熟,俨然就是阴阳鱼的图形。我心中一荡,急忙对方诗雅说道:“诗雅,把玉佩给我,说不定这就是开启棺盖的机关了。”

    等我将两块鱼形玉佩合在一处,举着它与圆孔对比,竟然发现尺寸恰好吻合,心里更加惊喜激动。

    鱼形玉佩严丝合缝地安放到圆孔里,我抬眼看了一下众人,示意他们退开,而后屏住呼吸一拧,就听见棺盖滑动的沉闷声响。

    “我的个马克思,还是滑盖的,挺别致嘛!”老烟枪啧啧称奇,又疑惑地说,“白帆同志,这两块鱼形玉佩,不会是****吧,怎么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派上用场?”

    别说老烟枪不解,我也挺困惑,确实如他所说,鱼形玉佩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开启重要机关。在覆船山中,还有在萨珊城里,鱼形玉佩都起过很大的作用。

    这绝不是巧合,我稍稍沉思,说道:“你们别忘了,我们所到之处,其实都是藏匿白如烟遗物的地方。当初蒯富费尽心思,既要让外人轻易得不到白如烟遗物,又得给转世明王留下线索,所以才会设计出鱼形玉佩来。”

    我外祖父遇害之前,不顾性命安危将人皮笔记和鱼形玉佩交给诗雅父亲,肯定大有深意。而且泉林真人手中的鱼形玉佩,定是从张三丰手里传承下来的。

    这一切都表明,蒯富为了完成白如烟的遗命,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既不辱使命,又巧妙安排。看来白如烟独具慧眼,将藏匿遗物的重任交给蒯富,也算人尽其才了。

    正胡乱想着时,棺材盖终于完全滑开,落到棺材尾部后面去了。赵五爷迫不及待地攀住棺材边沿,探身下去,生怕别人抢先一步。

    “日他仙人板板,这鸟皇帝果真清汤寡水,一点宝贝都没留下,只有十多张脸皮。”五爷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我和老烟枪闻听此言,急忙凑过去,往棺材里一看,果然见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十多张干黄的脸皮卷成一团,放在棺材中央。

    “这就对了,建文帝遗体压根就没安葬在棺材里。五爷,你老人家也别唉声叹气,要是有别的东西,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喽!”老烟枪轻松下来,讥嘲五爷两句,看着那些脸皮说道,“白帆同志,它们又是从何而来?”

    棺材密闭的时间太久,里面弥漫着一股霉味。我捂住口鼻,盯着那些脸皮看了半晌,摇头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要不把它们拿出来吧?兴许这就是白如烟的遗物了,咱们好好看一看,注意上面有没有文字之类的线索。”

    正要伸手去拿出那些脸皮来,我忽而听见有人惊呼起来:“有人,墓道里面有人!”

    老烟枪我们警觉起来,猛然转身面对着墓道口,不约而同地喊道:“什么人?你们看见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墓道中畏畏缩缩走出来十多个黑影,站在墓道口与我们对视起来。那些黑影摇摇晃晃,有些模糊,等我们看清楚以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十多个黑影,正是老烟枪战友的魂魄,他们从墓道中走出来以后,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也不知意欲何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世莫生帝王家(中)

    老烟枪战友的魂魄突然间出现在墓道口,而且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们,让众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这些魂魄显得比我们更加紧张不安,他们拥挤在一处,瑟瑟发抖,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很是令人毛骨悚然。

    “阿然,阿然,我是子平啊,你还记得我吗?”老烟枪哑着嗓子激动地喊道,而后迈开大步,踉踉跄跄朝那些魂魄奔过去。

    小张抽泣着,背着泉林真人的遗体,也呼喊着跑起来。

    他俩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跑出几步以后,那些魂魄却返身钻进了墓道中,远远逃开了。

    我急忙追上老烟枪,一把抓住他,说道:“老烟枪,别追了,他们显然不是冲着我们而来的。”

    老烟枪抬起茫然的脸庞,他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脸上肌肉抖动着,问道:“不是冲我们而来,又是为了什么?阿然为什么不搭理我?老天爷啊,难道她将我忘了吗?”

    “连长,我们赶快追过去啊!连长,你倒是拿个主意,我想跟父母说一说话……”小张身体颤抖成一团,眼泪簌簌而下,瞬间就泣不成声了。

    我于心不忍,暗自叹息着。方诗雅走了过来,扶着小张,温言细语地说:“小张,你帆哥说得对,那些魂魄并非冲我们而来,他们是为了那些脸皮!”

    “脸皮?”老烟枪回过神,直愣愣看着方诗雅,忽而抱着头蹲了下去,自责地说,“直娘贼,老子应该想到的,棺材里的脸皮,原来是阿然他们的!白帆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剥下他们的脸皮?”

    “是白梦雪!”我终于将所有一切都想通了,黯然神伤地解释道,“一定是白梦雪,二十多年前,她隐居在建文帝陵墓里,恰好遇见027机构成员进入墓中,便将他们杀害了,而且还剥下他们的脸皮藏到棺材里面……”

    老烟枪猛然跳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白梦雪为何要这么做?她与阿然他们素无仇怨啊!”

    方诗雅看了我一眼,替我解释道:“老烟枪,你忘了这些魂魄本是藏在石像里面的吗?白梦雪无非就是利用他们,找到天宫和佛光。脸皮被剥走以后,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他们已经沦为了白梦雪的鬼奴!”

    方诗雅解释得再明白不过了,老烟枪和小张闻听此言,愈发激动愤恨,红着眼睛咒骂不休。

    恰在此时,那些逃开了的魂魄又返折回来,站在墓道口惨然地盯着棺材。

    我见到这种情形,更加确信我和方诗雅的猜测没错,这些魂魄之所以徘徊不去,定是惦记着自己的脸皮。

    老烟枪和小张还想奔过去与魂魄相见,我拦住他们,劝告道:“你们要是真想为他们好,就得替他们烧了那些脸皮,到时候这些魂魄就能超生了。”

    “这能行吗?”老烟枪有些狐疑地问道。

    我点点头,反问道:“你忘了鄱阳湖之行的经历了吗?这些魂魄之所以被困住,就是因为脸皮被剥掉了,只要烧了脸皮,自然就能往生了。”

    话音刚落,老烟枪二话不说就冲到棺材前,伸手去拿那些脸皮,而后惊叫道:“不好,脸皮里面包裹着东西!哎呀,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婴儿?”

    我头皮一麻,随即赶过去,只见老烟枪扒拉开那些脸皮之后,从里面滚出一个小小的婴儿尸体。

    那尸体在手电光中,散发着晶莹透亮的绿光,仿佛翡翠一般。

    赵五爷瞪大眼睛,说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听说过翡翠玉白菜,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翡翠玉婴儿。李老板,你来瞅一瞅,值不值钱啊?”

    李神棍凑到棺材前,眯着眼睛细细看了半晌,摇头道:“这不是翡翠,就是普通的尸体,只是尸身上被涂了厚厚的鲛人油脂,然后经过特殊的处理,才成了这个样子。老夫听你们讲过覆船山里的那些琥珀,其实就是一个道理了。”

    原来这是琥珀婴儿,不过比起覆船山里的那些琥珀来,这琥珀婴儿要更加难得,因为它使用极其稀罕珍贵的鲛人油脂包裹起来的。

    赵五爷犹自不甘心,揉着大鼻头说:“这么罕见的琥珀,应该也值不少钱噻!李老板,你就没有认识一些专门收藏琥珀的人,说不定人家就好这一口呢!”

    老烟枪一把推开五爷,嚷道:“站一边去,财迷心窍,迟早得死在钱上,别妨碍老子办正事!”

    “狗日嘞,吃了**啦?”赵五爷悻悻然退开,他深知此时老烟枪惹不得,小声嘀咕道,“谁说老子要死在钱上,哼,说不准死在女人身上呢?”

    老烟枪将所有脸皮都取了出来,举着手电光下观察着,忽而嚎啕大哭:“这是阿然的脸皮,这是小张父亲的……”

    他喊出一连串名字,每喊一个,就哭上一声,好不凄凉。

    众人默默无语,同情地看着老烟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站在他身旁,看着那些脸皮,见它们上面并没有留下文字或图案,便说道:“这些脸皮与白如烟无关,不是她的遗物,老烟枪,烧了吧!早些烧了,你的战友们早些投胎转世,也少遭些罪。”

    老烟枪停止哀恸,将脸皮拢在一处放在地上,掏出打火机,泪眼汪汪地看了一下那些站在墓道口的魂魄,便点燃了脸皮。

    这些脸皮很是干燥,瞬间就燃烧起来,散发出焦臭味儿。而那些魂魄,则异常兴奋起来,在墓道口手舞足蹈,不多时,便随着青烟散去了。

    老烟枪颓然地坐到地上,心有不甘地说:“就这么走啦?阿然,你也不跟我道个别?”

    “烟枪大哥,阴阳有别,人鬼殊途,走得决绝一些也好,省得平添烦恼!”方诗雅说得极为透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觊觎着那琥珀婴儿的赵五爷,他本想将婴儿从棺材里抱出来,却神情慌乱地倒退着,叫道:“格老子哟,那龟儿子睁开眼睛喽,非洲爸爸跳高,吓(黑)老子一跳!”

    “五爷,你说什么?”我咽了一口唾沫,听见心脏狂跳不止。

    “婴儿,那婴儿睁开眼睛了!”赵五爷又探头往棺材里看了一眼,愈发惊恐地说,“日他仙人板板,龟儿子还冲着老子发笑,笑个锤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世莫生帝王家(下)

    赵五爷惊慌失措地告诉我们,棺材里的琥珀婴儿正在发笑。我们将信将疑,等听见那诡异阴森的笑声清晰地响起时,瞬间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人心惶惶起来。

    我示意众人后退,给方诗雅使了一个眼色,我俩便各自举着黑玉古扇和媚珠凑到棺材前,探身往下打望。

    只见那浑身发绿的婴儿,已然睁开了双眼,就像刚睡醒一般,虎虎瞪视着我们,张着嘴巴发出清脆的笑声。

    难道他还活着?我打了一个寒颤,头皮发麻地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喊道:“这尸体有古怪,好像动了……”

    那人怀抱着建文帝遗体,当时老烟枪见到战友魂魄,情绪激动下将尸体交给了他。他猛盯着尸体,脸上表情又惊又怕,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几乎要哭了。

    站在一旁的阿央接过建文帝遗体,那手下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提醒道:“毕摩,他真的会动,你要小心!”

    阿央的胆识很令人敬佩,一路走来,众人早就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只见她镇静地抱着尸体,仔仔细细察看着,忽而说道:“白帆,你快来看一下,这尸体后脑上的面容有些变化……”

    我心头一紧,急忙奔过去,果然看见建文帝的尸体有些异样,尤其是他后脑上的那一张婴儿面庞,正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阿央,别让尸体弄脏你,让老子来吧。”赵五爷大献殷勤,他才看了那婴儿面庞一眼,顿时愣了几秒钟,战战兢兢地说,“格老子哟,你们发现没得,这张脸长得很像棺材里头的婴儿!”

    还真别说,赵五爷这一回算是火眼金睛,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建文帝遗体后脑上的那一张面庞,确实长得跟棺材里的婴儿一个样子,就连笑容都毫无差别。

    赵五爷先前打着那琥珀婴儿的主意,观察得比我们仔细,也难怪他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琥珀婴儿的笑声越来越响亮,搅得我们心烦意乱,莫非要诈尸了?

    “怎么办?”李神棍颤颤巍巍问了一句,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说道,“大明王,快些拿个主意吧,迟则生变,就怕又会有妖孽出现啊!”

    老烟枪暂且压制住自己的悲伤,将心思拉回到当下,分析道:“我们还未找到白如烟遗物,要走肯定不行,可这笑声绝非好兆头,是得谨慎对待。不如这样吧,咱们把建文帝遗体放到棺材里去,看一看究竟会如何,再见机行事。”

    我脑海里闪动着许多念头,一时理不出个头绪,只好听从老烟枪的建议。我将建文帝尸体抱了过来,对众人说道:“你们都退到墓道口去,如果真有怪事发生,大家也好逃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众人行动起来,跑到墓道口站定,只剩下我和方诗雅、老烟枪三人站在棺材前。我抬眼看了看老烟枪和方诗雅,冲他们点点头,便将尸体放进了棺材里。

    那琥珀婴儿顿时爆发出尖锐的叫声,似乎异常兴奋,还夹杂着几分痛苦。

    我们三人小心翼翼地看进去,赫然看见婴儿挣扎着,而建文帝后脑上的面庞,也张开了嘴巴,一道道黑气萦绕不休,很是怪异。

    “白帆,这些黑气似乎要冲出来,但被禁锢住了。”方诗雅目光灼灼,说得又快又急,“我知道啦,这婴儿就是白如烟的孩子,那些黑气就是他的精魂!”

    此言一出,我脑海中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顿时变得通透起来。没错,方诗雅说到了关键之处,令我茅塞大开。

    现在再看那婴儿,我才注意到,他确实比正常的婴儿要小了一些,身体有些畸形,很像一个不足月的早产儿。

    联想到白如烟在无量山中产子的故事,我终于恍然大悟,那孩子的精魂被封印在建文帝身体之内,如今与自己的真身相遇,所以才会蠢蠢欲动,而那婴儿才会欣喜发笑。

    看来精魂想要回到自己身体之中,还魂重生。可惜白如烟法力高强,精魂无法冲破封印,所以只能凝聚不散,萦绕不休。

    想通此节,我大为激动,将自己的推测详细说了,提出一个胆大的建议:“说不定我们帮助这婴儿还魂,会有意外收获!”

    “你是说白如烟遗物,有可能藏在这个婴儿身上?”方诗雅何其聪明,转瞬就明白了我的想法,“可我们该怎么办呢?”

    老烟枪挠着络腮胡,摊手无奈地说:“老子只是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干革命倒有些心得和手段,可这还魂一事,老子算是两眼一抹黑,还得靠大明王和圣女啦!”

    我皱起眉头,暗想自己也不会还魂之术啊,不由得又想起了泉林真人,不免一声叹息。

    “白帆同志,二万五千里长征只差最后一步了,我们却迈不出去,当真是见了鬼。”老烟枪抱怨道,“直娘贼,白如烟这小娘们计谋太多,这不是存心给革命事业添堵吗?要老子说,还魂一事,肯定行不通。据以往经验,明教的还魂术,都得烧了被剥下来的脸皮,就像我的战友们一样,可是……”

    “哎呀,我倒给忘了!”我欣喜若狂地打断老烟枪的话,从怀里取出白如烟的脸皮,拿在手里扬着说,“老烟枪,马克思保佑啊,伟大领袖保佑啊,这是什么?”

    方诗雅和老烟枪被我的神态给搞蒙了,等我解释清楚以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我记得泉林真人和巫族之王都曾经提到过,白如烟早产下一子,为了能封印住他的精魂,便剥下自己的脸皮施展法术。

    如今我手里拿的正是白如烟脸皮,要是把它烧毁,岂不是就能让那婴儿还魂了?

    事不宜迟,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用打火机点燃白如烟脸皮之后,将它扔进了棺材里去。

    一股淡淡的青烟升腾起来,随着脸皮焚烧殆尽,那婴儿猛然爬动起来,建文帝后脑脸庞上的黑气,开始缓缓注入婴儿体内。

    不多时,那通体翡翠之色的婴儿,竟变得异常鲜红。更奇怪的是,他小小的脑袋上,开始冒出一团黑色的东西。到了后来,那黑色之物完全展开,赫然是一朵香气浓郁的菌子!

    我们大吃一惊,黑气已经全部消散,这意味着白如烟孩子还魂了,可他却长出了一朵黑色菌子,难道当初生下来时就是这个样子?世上哪有婴儿头顶会长着一朵蘑菇的?

    我们以前认为,这黑色菌子乃是一种巫术,可此时不敢断定了,心里七上八下却不得其解。

    不料更怪异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婴儿头顶的黑色菌子骤然闪动着一片红光,香气浓得化不开,极为呛鼻。红光洒落到建文帝遗体上,不断往那珠光宝气的袈裟上落去,渐渐融为了一体。

    我们三人捂住口鼻,香味还直往鼻孔里钻,一时头晕脑胀。但我们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引住,强忍住不适感,怔怔看着红光不断消融在袈裟里面。

    建文帝的袈裟本就非常华丽,上面缀满了金线和珍珠,现在光彩熠熠,耀眼无比,好比唐三藏的锦异宝袈裟,让人目眩神迷。

    赵五爷被这华光异彩所惊动,一叠声喊着“啥子宝贝”,也不管有没有危险,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嚷道:“日他仙人板板,好东西啊!咦,你们快看,上面出现文字图案了!”

    恰在此时,红光停歇,那婴儿精疲力竭,翻身重又躺在棺材里,似乎已经气绝身亡了。黑色菌子还存留着,香气仍旧源源不断地飘散着。

    而建文帝后脑上的那一张面庞,不知不觉消失不见,恢复了光秃秃的头皮。袈裟上隐隐呈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我心头狂跳不止,这袈裟才是白如烟遗物啊!

    赵五爷心急火燎将建文帝遗体抱出来,索性放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将袈裟脱了下来。他举着手电筒一边看一边惊呼,最后却大失所望地说:“猫抓尿泡空欢喜,老子看不懂这些文字,上面的珍珠倒还完好,不如取下来卖钱吧。”

    老烟枪一把夺过袈裟,骂道:“没文化,连当盗墓贼都不够格!五爷,这袈裟珍贵之处就在于它的做工,你把珍珠取下来,不就是买椟还珠吗?蠢货啊!再说了,别破坏了上面的字迹,这可是白如烟遗物!”

    我接过袈裟,方诗雅将它平铺开来,上面的文字和各种图形便展露无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血太阳和彩色眼球,还有构成地图似的线条,在最后面,则是一大段文字。

    我暂且不去看那些线条图案,一字一句读起那一段文字来:

    朕披肝沥胆,寻遍九州,方于无量山中得见真相。白氏一案,终于水落石出,可叹!自燕贼篡逆以来,至今一十二载,朕无日不惶惶如丧家之犬,奔窜于青山黑水之间。然往事可惭,来日不可期,皇祖父罪愆,尤不可恕,朕心实悲。皇族自此永无宁日,实乃命数!

    朕无心权柄,今日方知人世如梦,愿来世莫生于帝王之家!

    后面还有几句颇为费解之语,其中隐隐提到天地崩塌,世界毁灭,但又语焉不详,此处暂且不论。

    方诗雅读完建文帝遗书,慨然叹息:“建文帝也是个可怜之人哪,最后竟然说出来世莫生帝王家的话来,想必死前,很是不平和怨愤。”

    我默然点头,建文帝在历史书籍中,形象还算正面人物。尤其是他作为皇长孙时,非常孝顺,当上皇帝以后,施政也还宽松体民。

    只可惜他被白如烟设计,卷入到明教与皇权的争斗中,稀里糊涂成了牺牲品。他其实只是白如烟的棋子和傀儡,一生颠沛流离,承受着不为人知的巨大痛苦。

    我想建文帝生前,内心肯定处于撕裂状态,他既要维护大明朝江山,又要替白如烟和明教翻案,这无异于带着镣铐跳舞。

    因为替白如烟和明教翻案,就意味着要否定朱元璋政权的合法性,势必会动摇明朝根基。建文帝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了。

    他要么翻案成功,断送明朝江山;要么与皇族为敌,被赶下皇帝宝座。后来的历史也证明,朱棣夺取了皇位,朱氏皇族保住了大明王朝,明教就此消声灭迹,建文帝替白如烟翻案的努力并没有成功。

    建文帝的一生,完全不能自主,他别无选择,只能在历史车轮的重压之下,被碾压得粉身碎骨,难怪他会后悔出生与帝王之家。

    在这一场斗争之中,貌似朱棣和皇族取得了胜利,其实细细一想,谁都是失败者!

    白如烟和她的明教自然受到了重创,而且她的功绩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只能写在遗书中,深埋地下。可朱氏皇族呢,却受到了诅咒,几百年饱受折磨。

    我想建文帝临终之际,大概看清楚了一切,但他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怀着一腔悲愤和不甘,死在了偏远蛮荒之地。

    我们终于找到了白如烟遗物,无量山之行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但我的心情异常沉重,万念消沉,顿生灰心丧气之感。

    老烟枪却想得不多,一边卷起袈裟放到背包里,一边说道:“建文帝就算想要重生于帝王之家,也做不到了,现在是人民当家做主,不会再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啦,这个世界属于无产阶级!同志们,革命事业终于取得了重大进展,我们更应该振作精神,勇往直前,彻底解开人皮笔记秘密。我们此行已经又很长时间了,是时候凯旋而归了!”

    “那他怎么办?”方诗雅指着建文帝遗体问道。

    我叹息一声,说道:“把他放进棺材里,让他安息吧!从来帝王无情种,空负当年梦里人,白如烟既然能写出这一句诗,为何还要寄希望于建文帝呢?朱元璋有负于她,可建文帝却是个无辜之人哪,他生前应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最后也落得凄凉境地,这就是命运无情,人世无常了。”

    我将建文帝的遗体抱起来,同情地看了一眼,而后将他放进棺材里,又用鱼形玉佩把棺盖合起来。一时间,我有些悲不自胜,只想长歌当哭。

    哭一哭白如烟,还有白梦雪和泉林真人,他们化作了清风,却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的难题。

    为什么人生会如此艰难,历史会如此幽暗,人心会如此复杂?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建文帝不想生在帝王之家,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也不想成为大明王,一点也不!

第一百五十章 最后的祸害

    随着白如烟遗物的出现,建文帝终于能够安然长眠于地下,我悲从中来,大为感慨。

    老烟枪等人听了我的议论,也都沉默下去,看着棺盖上的哀牢髭蟾木雕,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奇怪,那一朵黑色菌子的香味,怎么还没有消失?”方诗雅翕动着鼻翼,拧起了眉头。

    “随它去吧,等菌子干枯以后,香味就会自行消散的。老子头晕得很,该拿的东西都拿到手了,不必再耽搁下去,我倒是有些怀念兰花烟和彝族米酒了。”老烟枪语气有些疲惫,眼里却闪着难以掩饰的灼热光芒。

    得到白如烟遗物之后,他心中自然高兴畅快,只是我们还处于地下,还不到肆意欢庆的时候。

    我想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尘归尘土归土,过往毕竟已成历史,只有未来才值得期许,便打起精神说道:“走吧,发古人之幽思,徒劳无益,我们还得活下去!”

    “这就对喽,活着比啥子都好!”赵五爷抱紧背包,笑道,“活着才能喝酒跳舞泡妹儿,才能给我老赵家传宗接代。”

    我们打定主意要就此离开之际,站在墓道口的众人忽而乱成了一片,隐隐传来阵阵嘶吼声。

    “灵狸,墓道里还有灵狸!”阿央叫了起来。

    众人慌不迭逃离而来,老烟枪跺脚骂道:“阴魂不散啊,反动派亡我之心不死!小张,守住墓道口,快占据有利地形!”

    老烟枪点到了要害之处,只要守住墓道口,凭着我们手里的武器,灵狸被堵在墓道中,就会成为瓮中捉鳖之势。

    小张倒也反应神速,可惜他还背着泉林真人的仙体,有些力不从心。而其他人只顾着逃命,压根就不理会老烟枪的命令。

    大好时机稍纵即逝,众人一窝蜂退了回来,墓道口没有人把守,猛然间扑出来五六头体型壮硕的灵狸。

    到了此时,手下们才想起开枪,虽然打死了一两头灵狸,但为时已晚。那些灵狸动作非常敏捷,转瞬就扑到了人群中,枪支失去了作用,我们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惨叫声传来,有两个手下立时丧命于灵狸锋锐的爪子之下。其他人抱头鼠窜,跑得比兔子还快,顿时溃不成军。

    “直娘贼,兵败如山倒,老子要被你们活活气死!”老烟枪大骂着,气急败坏地说,“此处一片开阔,还能往哪里逃?自求多福吧!”

    我们狂奔不已,又朝着倒塌了的高楼方向窜去,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就快跑到烛龙尸体前时,老烟枪突然停住了,摆着手喊道:“别跑了,都给老子停下来,这些灵狸全是蠢货,不知道乘胜追击!”

    还真如老烟枪所说,那些灵狸并没有追击过来。众人胆战心惊地停下来,都感到侥幸无比,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困惑不解。

    建文帝棺材前响着灵狸的嘶吼声,它们幽绿色的眼睛眨动不已。我粗略一数,很是震惊,此时的灵狸竟然多达数十头!

    灵狸都围在棺材前,不住低吼着,声势非常吓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它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子弹上膛,这些蠢东西犯了兵家大忌,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老烟枪恢复了镇定,招着手说,“来十个人,跟老子摸过去,等灵狸进入射程之内,便乱枪打死,绝不能心慈手软。”

    众人曾在灵狸手下吃过大亏,方才又丧失了绝好的机会,如今怎肯再错过,很快就有十多个手下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我很是好奇灵狸的举动,便跟随着他们摸了回去。往回走出几十米,建文帝棺椁就在不远处,我们骤然停了下来,齐刷刷举起了枪支,只等老烟枪一声令下了。

    “不对劲啊,白帆同志,这些家伙怎么都跪在地上了?”老烟枪一脸茫然,暂且没有下令开枪。

    还真是咄咄怪事,那些灵狸伏身跪在棺材四周,一同低吼着,举止非常古怪难解。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暗想多半会有异常情况发生,该不该继续观看下去,还是索性快刀斩乱麻,将祸胎消灭在萌芽状态?

    “日他仙人板板,开枪啊!”赵五爷一脸横肉,骂道,“老烟枪,这一回是你狗日嘞在贻误战机了,愣着做啥子?那些灵狸胯下有腺囊,听说是名贵药材,打死他们,咱们又能发一笔横财喽!”

    一语刚落,那棺材盖竟然滑动开来,一大朵巨型的黑色蘑菇轰然而起,从棺材里蹿了出来!

    我们被吓得六神无主,万万没想到先前在水域中看见的巨型蘑菇,此刻又出现了。那蘑菇摇动着,缓缓弯下去,伞盖正中央赫然露出一张血盆大口,猝然吞下了跟前的一头灵狸。

    灵狸群骚动起来,它们却不逃跑,虽然抖作一团,像待宰的羊羔,等着巨型蘑菇吞食自己。

    那蘑菇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吃下去好几头灵狸,片刻又吐出白森森的骨头,吃相实在恐怖,令人心生寒意。

    老烟枪跌坐在地上,颤声说道:“直娘贼,这是食人菌吗?我们现在的对手,不是那些灵狸,变成这恶魔一般的菌子啦!白帆同志,等它吃完灵狸,恐怕就该轮到我们了。”

    我亲眼目睹如此凶残的情形,心情难以平静,继而想到先前的事情,恍然大悟地说:“这巨大的蘑菇,就是那个婴儿脑袋上的,以前就从水里钻出来过。白梦雪好像说过,这叫作‘血祭’!天哪,我知道了,肯定是白如烟孩子的精魂在作怪!”

    许多念头闪过,我记起巫族洞窟中温泉里的那些诡异婴儿,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挥之不去。

    当初我以为那些婴儿与死尸,还有死尸脑袋上长出的黑色菌子,形成了一个共生系统。如今与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一切还得从白如烟早产的孩子说起,那孩子本是大明王转世,但因为生不得时,怨念丛生,体内的精魂沾染上了魔灵之气,外化出来,便是脑袋上长出一朵诡异的黑色菌子。

    白如烟为了能保证婴儿尸身不腐,利用巫族法术,迫使灵狸成为傀儡,专门残害生人来供养婴儿。这也就是为何无量山地区的灵狸专爱吃人的脑髓,而且被害之人尸体上还会长出黑菌的原因。

    那些尸体肯定被灵狸拖到了巫族洞窟里,等尸体上长出黑色菌子以后,诡异的婴儿便出来取食。如果我推测的不错,那些温泉中的婴儿,便是棺材里的婴儿的化身!

    这么一想,我不禁万分惊惧,倘若真相果真如此,那魔灵便会生生不息。可能佛光的出现,也依赖于魔灵的重生,故而才会以六十年为期限。

    这就意味着,再过六十年,无量山中的所有诡异事件,还会重新上演!

    我先前还认为巨型蘑菇与烛龙有关,现在不得不承认,是我想错了,事情极为复杂棘手。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老烟枪。他听了以后,瞪大眼睛想了半晌,说道:“老子虽然不太相信,也没法证实,但所谓斩草必须除根,既然你认为那蘑菇是个祸害,咱们就发扬革命精神,一并将它粉碎吧!”

    话虽如此,我却有些无奈,说道:“可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格老子哟,直接开枪嘛!”赵五爷站直了身体,朝着黑色蘑菇开了几枪。

    子弹打在蘑菇上,仍旧被弹开了,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反倒惹怒了那些灵狸。还未被吃掉的灵狸猛然跳起来,怒不可遏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赵五爷一边开枪扫射,一边骂道:“这些家伙得了失心疯,老子帮它们除去蘑菇,不正是救它们一命,怎么反倒冲着老子攻过来?这就是犯贱哪!”

    灵狸群完全暴露在火力之下,饶是它们神勇无比,却纷纷中弹倒了下去。众人一见稳操胜券,自然毫无畏惧,尽管猛烈开火。

    我耳朵里响着子弹呼啸的声音,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一朵黑色蘑菇。它吃不到灵狸之后,显得很是急不可耐,硕大的伞盖摇摆不定,那一张鲜血淋漓的嘴巴不断开合着。

    与此同时,黑色蘑菇上隐隐闪现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虽然很不成气候,但格外显眼。

    方诗雅惊呼着狂奔过来,远远地冲我叫道:“白帆,那是魔灵,这蘑菇体内有魔灵气息!”

    自从见识过方诗雅的高超道法之后,我对她毫不怀疑,更何况她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等方诗雅跑到我身前,我急切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子弹打不烂它,但我们必须将它除去!”

    “确实不能让它继续留下来了,魔灵不除,迟早还要生出祸端。”方诗雅考虑半晌,忽而拍着脑门说,“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只是要冒上几分风险。”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巫族神珠,递到我眼前,定定地看着我。

    我立即醒悟过来,这神珠将藏匿在白梦雪体内的魔灵吸走了,也就是说,神珠里面封印着魔灵。方诗雅的意思,就是要以毒攻毒,将神珠送进蘑菇口中,而后让它们彼此消耗。

    这个办法行得通吗?万一两处的神珠融而为一,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方诗雅何等聪明,见到我有些迟疑,便说道:“神珠里的魔灵要强大得多,那一朵蘑菇绝对承受不住。再说了,我们可以暗中作梗,你我二人联手,必定能引得鹬蚌相争!白帆,你信得过我,咱们就立即着手,怎么样?”

    我怎会信不过方诗雅?说实话,这个世界上,她永远是我最亲近、最信任之人!

    恰好此时,老烟枪等人一通猛烈的火力,已然将灵狸群消灭干净,地面上烫着数十头灵狸的尸体,很是触目惊心。

    老烟枪得知我和方诗雅的计划以后,喘息着说:“也罢,既然两位小同志有了主意,老子自然只能鼎力相助。来吧,咱们革命战友并肩而行,这就去斩妖除魔!”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二世为人(上)

    佛光被破除,烛龙已然死去,如今在建文帝陵墓中,只剩下存有魔灵气息的巨大黑色蘑菇,它是最后的祸害。

    方诗雅和我决心铲除黑色蘑菇,彻底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让无量山地区恢复安宁。

    老烟枪极为赞同我们的想法,灵狸群被消灭以后,他二话不说,一马当先朝黑色蘑菇冲了过去。

    那黑色蘑菇因为吃不到灵狸,正异常暴躁,巨大的伞盖摇摆不定,上面笼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庞大的嘴巴大开大合,犹如要吞灭天地一般。

    我们三人胆战心惊地往前挪动,心里异常紧张,就怕这黑色蘑菇还有别的骇人手段,一不小心被它袭击到。

    方诗雅一手握着媚珠,一手拿着巫族神珠,神情贯注,毅然决然地走在最前面。

    身后的十多个手下,在赵五爷的带领下,一边替我们照明,一边缓缓前行,举着枪支打掩护。

    我心里终究还是没有底,瞟眼看向神珠,见它很是平静,没有任何异常之处,难免会怀疑此计是否行得通?

    距离黑色蘑菇还有几米远,老烟枪示意我们停下来,问道:“诗雅,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事关重大,你当真有把握吗?”

    那巨大的蘑菇伞盖就遮挡在我们头顶,颇有种泰山压顶之感。方诗雅深呼吸一口,坦然地说:“有五成把握,另外五成,就看天意了!”

    “什么,只有五成把握?”我和老烟枪异口同声,而后面面相觑,着实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方诗雅如此托大,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具有了白如烟法力之后,变得有些盲目自信了?

    方诗雅的脸上一如既往一片冰冷,她反问道:“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倘若没有,就只能冒险,反正这一朵蘑菇不能继续存活下去!就算为了无量山地区的彝族同胞们,我们也得试上一试。”

    她这一番话,让我和老烟枪大感惭愧,看来我俩反倒比不上方诗雅有魄力了。

    就在稍稍犹豫之际,那巨大的蘑菇猛然撞了过来,来势非常迅速凶猛,裹挟起一阵冷风。

    我急忙就地一滚,躲过了黑色蘑菇的冲击,老烟枪和方诗雅也都闪到一旁去了。

    那蘑菇长在棺材里面,所以攻击范围有限,但它是在过于庞大,我们根本就无法接近,更别说将神珠送到它嘴巴里去。

    “要不先毁了棺材,让它没有立足之地,怎么样?”老烟枪紧盯着蘑菇,皱着眉头建议道。

    “这样太耽搁时间了,那棺材木料乃是云南杉,非常坚固。”我又朝后退了两步,咬牙说道,“你们掩护我,我爬到棺材上去,再见机行事,总能有机可乘的!”

    在我们商量对策之时,黑色蘑菇又逮住一头灵狸,瞬间就吃得一干二净,而它上面的黑气,又加深了几分。

    “来不及了,如果再让它吃下去几头灵狸,谁知道魔灵会不会复生?”方诗雅断然说道,“我们从正面佯攻,让刑天带着神珠迂回而上!”

    她不等我们开口,对着手臂上的刑天低语几句,而后将神珠放进刑天口里,让它含着。刑天倏忽间游到地面上,急急忙忙朝一旁飞速蹿了过去。

    “白帆,祭出黑玉古扇,烟枪大哥,你随意开上几枪吧!”方诗雅举起媚珠,大声喊道。

    老烟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眨着眼睛说:“不得了,诗雅妹子愈发有领袖气质了。白帆同志,你要多向她学习啊!”

    我们三人一同出手,黑玉古扇和媚珠的光芒倾泻而出,引起了黑色蘑菇的注意,它抖动得更为剧烈骇人。老烟枪则绕着圈开着枪,虽然伤不到它,但也能将声势造大。

    赵五爷带着人奔过来,一叠声嚷道:“格老子哟,啷个又开起火来了?诗雅妹儿,你就当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去把它连根拔起噻!日他仙人板板,刑天怎么爬到蘑菇上面去了?”

    刑天的动作还真快,它已经爬到了蘑菇伞盖边沿,正迅捷地朝着中央的那一张大嘴游走过去。

    我们几人猛然屏气凝神,一面加大火力佯攻,一面紧盯着刑天,心脏咚咚直跳,犹如擂鼓。

    那黑色蘑菇完全被我们牵制住,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刑天的存在。刑天更是机智,它游走到蘑菇嘴巴前,骤然吐出神珠,而后在蘑菇上狠狠咬了一口。

    黑色蘑菇晃动起来,似乎感受到了疼痛,那一张大嘴骤然打开,神珠便滚了进去。

    “我的个马克思,成啦!”老烟枪拍手笑道,指着蘑菇说,“你们快看,这家伙膨胀起来了!”

    神珠落进蘑菇嘴巴里面以后,那蘑菇瞬间增大了一倍,就像被充了气,顿时变得圆圆滚滚。

    刑天在蘑菇伞盖上颠簸着,它顺势直接飞跃下来,坠入到棺材里去了。不多时,刑天从棺材里爬出来,慌慌张张朝着方诗雅扑过来。

    “刑天,再快一些!”方诗雅急切地招呼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如同闷雷一般的巨响,那蘑菇迸发出一片黑气,然后炸裂成漫天碎片,劈头盖脸掉落下来。

    我们不约而同抱住脑袋,蘑菇碎片打着身上,就像被小石子击中,还有些疼痛难忍。

    良久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巨型蘑菇已经破碎不堪,神珠也就此毁灭了。令人欣喜的是,刑天最终还是安然无恙地逃了回来,方诗雅正捧着它亲个不停。

    空气中还隐隐有些香味,赵五爷从地上捡起一片蘑菇碎屑,一股黑色血水就流满了手掌。

    他一甩手将蘑菇碎片扔开,骂道:“可惜喽,老子还想着用狗日嘞炖汤喝,没想到这么恶心!大学生,你吃不成小鸡炖蘑菇喽,这小身板还是得用锁阳来滋补!”

    我懒得搭理五爷,收起黑玉古扇,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对方诗雅说道:“诗雅,多亏你想到了这么个办法!这下可好了,无量山地区彻底没了祸害,也算天下太平啦。”

    方诗雅莞尔一笑,老烟枪说道:“诗雅妹子表现不俗,老子要给她记上一功。万事完毕,咱们这就脚底抹油,离开建文帝陵墓吧。”

    老烟枪招呼站在远处的众人,带着我们奔进墓道里,开始有秩序地往外撤退。

    经过存放着明教四大护法塑像的耳室时,我和五爷又走进去磕了几个头,算是对先人的缅怀和辞别。

    一旦确定任务完成,而且再无其他危险,众人心情很是舒畅。所谓的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便是我们现在最真切的体会。

    尤其是赵五爷和那一帮手下,他们在高楼中或多或少都拿了一些陪葬品,收获不俗,脸上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

    很快就来到了墓道尽头,从这里爬出去,便是两面神大殿。出了殿堂,再经过一条甬道,我们就能到达那一个广场。从广场上找到最开始的墓道,就能够重见天日了!

    我如此回想着来路,心里更加高兴和迫切,仿佛久违的阳光,已然洒落下来。

    不料我们爬到大殿之中,却出了意外情况。阿央和约达大哥最后爬出来,他俩刚直起身体,突然从房梁上扑下来一个黑影,径直朝阿央脑袋咬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蛊婴藏匿着房梁上,如今被我们所惊动,趁机袭击阿央!

    也是我们一时大意,放松了警惕,谁也想不到神殿里还残存着蛊婴。等我们看清楚情况以后,想要出手相救,已经来不及了。

    那蛊婴从空而降,出现得猝不及防,阿央又是刚从墓道中钻出来,身体尚未直起,想躲也躲不开。

    “闪开啊!”

    就在着电光火石之间,约达大哥惊呼着,奋不顾身扑在阿央身上,将她护在了身下。一直被约达抱在怀里的山鹰脑袋,便骨碌碌滚朝了一旁。

    蛊婴落在了约达肩头上,甩动着脑袋后的黑色吸管,猛然朝他天灵盖上插了下去。约达大哥惨呼一声,整个身体如同抽疯,血液顺着黑色吸管倒流着。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唬得面如死灰,站在一旁的赵五爷怒吼一声,倒转枪杆,一下子就把蛊婴打得**迸裂。

    蛊婴一声都没有叫出来,便当场毙命,可这家伙的吸管却仍旧牢牢地吸附在约达脑袋上。约达大哥开始口吐白沫,两只眼睛瞪得浑圆,却又光泽黯淡。

    李神棍顾不上身体虚弱,也顾不上害怕,伸出双手去拖到蛊婴尸体,最后颓然说道:“不好,这吸管好像插进约达头颅里去了,拔不出来……”

    我踉踉跄跄跑过去,取出暗影割断吸管,一脚将蛊婴尸体踢飞。约达大哥往旁边滚落,身体僵硬得就像一块木板。

    阿央也不站起来,哭着爬到约达身旁,哆嗦着抱起他的脑袋,疯了似的去扯动还残留着的吸管。

    吸管拔出来以后,约达大哥头上鲜血直冒,瞬间就把一大片头发染红了。

    我蹲下去,看见约达大哥脑袋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液汩汩涌出来,不由得心惊胆战。这还了得,要是被蛊婴吸走脑髓,约达大哥还能活命吗?

    阿央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将许多药粉抖落下去。兴许是那药粉刺激性太强,约达大哥手脚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

    “还活着,约达还活着!”老烟枪满脸惊惧,又强行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只有鲜血流出来,没看见白色的**,说明管子插得不深。快帮他包扎起来,休养一段日子,肯定没事!”

    没有人搭腔,大家心里都清楚,约达现在的情况,一只脚已然踏上了黄泉路。就算他能活下来,伤到了脑子,留下来的后遗症也不容乐观。

    众人刚喜悦起来的心情,又被这突发事件搞得惶惶不安。阿央失魂落魄,她替约达包扎好伤口以后,抱着他怔怔出神,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我们感同身受,心情沉重地默然不语。我捡起山鹰的脑袋,将它放在背包里,叹息道:“阿央,约达大哥不会想看见你这样伤心的,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一切事情,等走出建文帝陵墓以后,再做计较,好不好?”

    阿央变得非常木讷,赵五爷唉声叹气扶起她,另外一个手下则背起了约达,众人满腹愁云,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大殿。

    不想殿外的情形却令人大吃一惊,我们竟然站在一个竖洞之中,头顶上有一方光亮,还能看见白云从上面飘过。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挤在一处,抬头打望着洞口,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当初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我记得出了大殿,应该是一条甬道,甬道里还有鲛人长明灯,可这些东西去了哪里?

    “会不会是走错方向了?”方诗雅听了我的回忆,凝目问道。

    老烟枪摸着络腮胡,斜吊着眉毛说:“不可能,我们分明就是从大殿中走出来的,你们看,大殿不是还在吗?”

    那两面神大殿确实就矗立在竖洞后面,殿里的神像还依稀可见,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难道是甬道消失了?

    李神棍打量着竖洞,半晌后说道:“这个垂直的洞穴,肯定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要是老夫猜得不错,这才是建文帝陵墓的真正入口!你们看,洞壁上还有一些凸出来的印迹,多半是被铲平了的石梯。至于我们先前遇见的甬道、石门以及广场,说不定与天罡地煞的风水格局有关。如今此处独有的风水格局被打破,那些景象也随之消失了。”

    “李老板,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吧。老子现在关心的,是怎么从这里爬出去?”老烟枪眉头拧成了疙瘩。

    李神棍微微一笑,让一个手下递过来一把工兵铲,开始去铲动洞壁上的泥土。不一会儿,我们就看见一块石头露了出来。

    众人欢呼起来,老烟枪和赵五爷更是来了精神,他俩亲自上阵,接连铲出几块石头。

    还真被李神棍说中了,那些高低错落的石头连在一起,便成了一道石梯。只是这石梯被破坏过,所以显得非常陡峭和狭窄。

    不过聊胜于无,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这石梯足够了。又耽误了将近一个时辰,我们终于尽数从竖洞中爬了出去。

    眼前顿时阳光闪动,和熙的春风迎面吹来,漫山遍野开着各种野花,众人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

    我打望着四周,发现我们正站在高高的山顶上,视野非常开阔,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长风吹到阿央脸上,她有些回过神,扭头看向四周,终于惊奇万分地说:“圣女娘娘啊,我们来到笔架山峰顶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二世为人(下)

    从竖洞中爬出来以后,我们竟然来到了无量山最高峰笔架山之上。笔架山海拔高达三千多米,从山顶看出去,但见天宇开阔,山脉延绵奔腾,天地间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青烟。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纵情享受着暖洋洋的阳光,大口呼吸着清冽新鲜的空气,如同获得了新生。

    阿央往前走出几步,指着下方的山坡说道:“这就是笔架山南坡,再往下就是羊山瀑布了。奇怪了,我们当初是从山脚下的活死人洞进入陵墓,方才并没有感受到地势明显的抬升,怎么会骤然间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当作大梦一场吧!”李神棍捋着胡须,眼睛里闪着一片精光,颇为动情地说,“大明王,你看这无量山的形势,当真磅礴大气,隐隐有飞龙之象,乃是上佳的风水宝地啊,更难得的是,山下还有瀑布飞流,这一条飞龙得遇汪洋大水,迟早要腾空而起。如今我们破除了佛光,打破了压制住飞龙的天罡地煞格局,无量山地区从此要迎来百年难遇的兴盛景象了。”

    老烟枪点起一支烟,笑着说:“李老板,你说得太玄乎,老子很难理解。但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倒相信事在人为,现在全中国都处于如火如荼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大潮之中,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也会吹到无量山地区来的。我相信,无量山地区的彝族同胞们,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指日可待啦!”

    “得啦,你们一个是风水大师,一个是政治家!”赵五爷不耐烦地说,“老子肚子饿得直叫唤,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说,扯这些没用的做啥子?”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感到饥肠辘辘,兴致全无。老烟枪吩咐我们就地休息,等吃饱喝足以后,便立即下山去。

    我胡乱往嘴里塞下一些压缩饼干,走到洞口,打量半晌,说道:“我们还是把这洞口彻底掩埋起来吧,省得日后有人误落其中,惹出麻烦来。”

    老烟枪也赞成我的提议,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找来许多岩石堆在洞口,又砍下许多树枝遮掩住,总算将它隐藏起来。

    眼见着太阳到了头顶,此时恰好是正午时分,我们便趁着大好春光,起身往山下走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从荒无人烟的三千米高山上往下走。我们在丛林中穿梭,地上堆积着很厚的落叶层,走得很是艰难。

    好在大事已完,我们并不急于一时,现在最先考虑的是安全问题,故而走得异常小心谨慎,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正走着,老烟枪突然停了下来,他凑到一株大树之下,扒拉着落叶,竟然翻出一双破破烂烂的解放牌胶鞋,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行军水壶。

    老烟枪看着那个水壶,一脸茫然,神情有些异样。

    众人停身静静地看着他,唯恐又有怪事发生,很是紧张。我走到老烟枪身旁,凑过去一看,发现那行军水壶上还有三个斑驳的数字,细细一看,却是“027”!

    不必多想,这水壶和那双鞋子,定是老烟枪战友们遗落下来的了。

    “白帆同志,他们来过这里……”老烟枪举目四望,急切地在四周搜寻着,想要找到更多的东西。

    我略一沉思,说道:“这就对了,你的战友们当年一定是从山顶上的竖洞进入陵墓之中,在墓穴里遭到攻击以后,便一路往下逃跑,最后都沉入了水潭里。哎呀,我知道了,白梦雪一定是追击到了水潭边,才将他们给杀害的!老烟枪,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哎,解释清楚又有什么用呢?”老烟枪神情萧索,将水壶收好以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我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说错话了。

    是啊,老烟枪的战友们已经死了,就算搞清楚事情真相,又有何用?无非就是徒劳地增添烦恼罢了!

    快到傍晚时分,我们已经精疲力尽,双脚上磨出了水泡,终于听见了羊山瀑布的轰鸣声。

    我们来到了半山腰,眼前尽是灿烂绚丽的樱花,在晚风中摇曳不停,美不胜收。

    “大家加把劲,下面就是樱花谷,沿着樱花谷一路向南走,便是羊山瀑布啦!”阿央兴奋地说。

    赵五爷立即炸毛了,嚷道:“樱花谷?日他仙人板板,那不是又得遇见灵狸了?格老子哟,不是冤家不聚头,今晚咱们就烤灵狸吃!”

    阿央瞪了五爷一眼,说道:“这里的樱花谷,并不是你们先前去过的地方。无量山中樱花很多,叫樱花谷的地方不止一处,不过嘛,有没有灵狸,我可不敢保证。”

    我刚才听见樱花谷三个字,还有些诧异,怎么会绕了这么远?听阿央一解释,我释然了,但还是有些紧张,但愿一路平安,灵狸不要再出来捣乱。

    一路往下,樱花树果然越来越多,最后漫山遍野都是。樱花落满山坡,风中花瓣飘舞,宛如仙境。

    走进樱花谷里之后,众人生怕有灵狸出没,也无心欣赏美景,一步一惊心地往前奔去。

    幸好一直到走出樱花谷,四周都一片寂静,我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提心吊胆的心情有所缓和。

    老烟枪笑道:“看看你们,哪里像个革命战士?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啦!你们听,水声很大,咱们今夜就在羊山瀑布安营扎寨,明天就出山。”

    就着夕阳的余晖,我们隐隐看见一挂瀑布飞动在青翠的山林中,顿时心生欢喜,就像回到家里一样。

    羊山瀑布,我们在此地经历了多少事情啊!如今重又回来,当真有一种二世为人的感慨。

    方诗雅说得很贴切:“白帆,我们就像羊山瀑布,生命不止,奔流不息。只是泉林真人,他的生命长河,已经到头了……”

    我拉住方诗雅的手,眼眶有些发热,心里思绪万千。

    有的人死了,包括泉林真人和白梦雪,彻底消融在青山绿水之中;有的人还有继续活着,继续奔腾下去,这就是生命的真谛吧?

    众人心思沉沉,恍恍惚惚走出樱花谷,一路无语,只听见轻微的叹息声。

    转过几个弯道,羊山瀑布赫然出现在身前,白雾翻飞,水声如雷,众人这才完全回过神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李神棍熬好粥以后,众人才极不情愿地走出帐篷。好不容易能够酣然入睡,很多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梦意。

    喝粥的时候,阿央对我们说道:“我从烛龙嘴唇上取下来的黑刺,效果兴许要比哀牢髭蟾的黑刺强得多。活死人洞里还有几个重病之人,我想去看一看他们,顺便试上一试,说不定能治好他们的黑灰病。约达大哥一直昏迷不醒,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众人没有异议,老烟枪说道:“这样也好,我们也得处理泉林真人的仙体。阿央,你多带几个人,如果那些病人胡搅蛮缠,也有人帮忙。”

    赵五爷自告奋勇,招呼着五六个兄弟,跟着阿央一同走了。

    昨夜临睡之前,我和老烟枪、方诗雅就商量过,带着泉林真人的遗体很不方便,就在羊山瀑布前将它火化了,骨灰交给阿央,由她这个泉林真人的关门弟子来处理。

    其实老烟枪还有一个心愿,他那些战友的遗骸被他藏到了树林里,他也想一并将它们埋葬了。

    吃过早餐,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手下们在李神棍的指挥下,砍了很多干柴堆积起来。我和方诗雅、小张则陪着老烟枪,走到一旁的林子里,去将那些白骨抱出来。

    见到那些白骨以后,老烟枪和小张又悲伤不已。我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要保重身体,来日方长哪!”

    “白帆同志,你就没有跟白梦雪打听过他们的事吗?”老烟枪忽而问道。

    我拍着脑袋,懊悔不已地说:“哎呀,当时情况太紧急,而且白梦雪说了很多惊天秘密,我……我给忘了,对不起!”

    “烟枪大哥,白帆已经尽力了。”方诗雅帮我解围。

    老烟枪抬手打断她的话,苦笑着说:“我当然不会抱怨白帆同志,只是随口一提。他甘冒危险,救了我们这些人,老子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我们挥舞着工兵铲,就地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白骨葬在一处。老烟枪和小张磕了几个头,又痛哭一回,才走出林子。

    我看着一个手下将泉林真人的仙体抱到柴堆之上,心中一动,颤声对方诗雅说道:“诗雅,泉林真人对你有再造之恩,还是由你来点火吧!”

    方诗雅红着眼睛,从我手里接过打火机,默默走到柴堆前,跪下去磕了几个头,哭着说:“泉林真人,您老人家一路走好!您放心,我和白帆会竭尽全力,解开人皮笔记的秘密,到时候一定告知您的在天之灵一声。”

    方诗雅抖着手点燃柴堆,火焰腾腾而起,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

    泉林真人的仙体被火焰吞噬了,一股青烟笔直地升上天空,久久徘徊不散,一直升到了遥远的天空中。

    “大明王,泉林真人升天了!”李神棍抬眼看着青烟,动容地说。

    大火烧了很长时间,青烟始终凝聚不散,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直到火焰熄灭,高高的柴堆化作灰烬,那一道青烟才摇曳几下,猝尔消失了。

    等灰烬彻底冷却以后,我们走过去,用登山杖在里面扒拉起来,试图找到残存下来的遗骨。

    不想找了很长时间,却一无所获。我不由得有些懊恼,这下可好了,泉林真人的骨灰完全没有留下来,岂不是罪过?

    正在暗自唉声叹气之时,李神棍显得极为兴奋,他踩进灰烬里,伸手捡起一块小小的圆形之物,喊道:“老天爷,这是舍利子吗?”

    在阳光之下,李神棍手中的东西非常透明,就像一颗珍珠似的,既圆润又光芒四射。

    舍利子乃是佛家之物,得道高僧被火化以后,往往会留下奇特的骨头,被视为罕见的珍奇之物。

    泉林真人乃是道家人物,自然不会化作舍利子。但李神棍找到的东西,肯定就是泉林真人遗骨淬炼而成,这让我们大感惊喜,有人已经跪了下去,虔诚地磕起头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欲说当年好困惑(上)

    泉林真人的仙体被焚化以后,竟然留下来一块晶莹剔透光彩卓然的圆形骨头,就像一颗宝珠似的,让众人震惊之下,又充满了膜拜崇敬之情。

    “当真是活神仙哪!”李神棍赞叹着,对着阳光细细观赏起那一块骨头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方诗雅一把夺过骨头,说道:“这可是泉林真人的遗骨,不可亵渎!我先收起来,等阿央回来以后,再交到她手里。”

    老烟枪吩咐众人去收拾装备,而后单等着阿央等人从活死人洞回来,便要出山了。

    众人忙忙碌碌之时,我和方诗雅走到水潭边,看着奔涌不息的羊山瀑布,心里很是感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方诗雅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紧紧靠在我怀里,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也是万千愁绪无从排遣,无量山之行,给我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们从西安出发时,一共有五六十人,如今只剩下四十多人了,死去的兄弟们就此长眠于寂寞的地下。

    最令我们悲恸的,还是泉林真人离开了人世。前途茫茫,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难解的秘密等着我们,可我们再也没法得到泉林真人的帮助了。

    就这样一直待到午后,阿央和赵五爷等人终于回来了,他们还带着那几个重病之人。

    阿央心情还不错,她告诉我们,从烛龙嘴唇上取下来的黑刺,药效很强,这些重病之人居然被治好了。

    这倒是好事一桩,我点头说道:“但愿从此以后,无量山地区再也不会出现黑灰病,让彝族同胞们少受些磨难。阿央,我们已经把泉林真人的仙体火化了,你去磕几个头吧。”

    方诗雅随即将那一块骨头交到阿央手里,悲戚地说:“这是泉林真人的遗骨,你要妥善保管。阿央,你可得记住,你是泉林真人的关门弟子哪!”

    阿央接过那一块骨头,先是愣怔住,而后涕泪横流,又走到那一堆灰烬前,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

    老烟枪等人早就将一切事物都打理好了,包括我们遗留下来的垃圾,也都挖坑掩埋了。

    阿央察看着约达的情况,心痛地说:“我可怎么跟沙马老大爷交代啊?圣女娘娘,约达可是沙马老大爷的独子,他老人家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老烟枪劝慰阿央几句,转身冲着众人说道:“同志们,历经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的革命事业终于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在临走之前,我们还是再祭奠一下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愿他们安息!”

    众人不约而同转身面对着羊山瀑布,默哀了三分钟。我耳朵里响着轰隆隆的水声,眼前白雾飘飞,苍翠的山林,突然之间变得满目疮痍起来。

    默哀完毕,我们终于没了牵挂和留念之事,便迈开大步,在阿央的带领下,往山下村寨走去。

    等到我们回到村寨中,已经是深夜时分,仍旧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村民们纷纷奔出来,又惊又喜地围住我们,乱纷纷问个不停。

    沙马老大爷一脸狂喜,矫健地奔过来,喊道:“圣女娘娘保佑,你们总算回来啦,可把老汉我担心死了!哎呀,阿央也在啊,我的大毕摩,您可算回来喽!你们怎么了?阿央,你哭什么?约达呢,约达在哪里?”

    众人沉默不语,目光躲避着沙马老大爷。他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而后看见昏睡在五爷背上的约达,便踉跄着走了过去。

    “约达!”沙马老大爷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心急如焚地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约达这是怎么了?”

    “沙马阿爸,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到家里再说,好不好?”阿央一只手搀扶着沙马老大爷,扶着他往家中走去。

    沙马老大爷满脸困惑,一步一回头地看向约达。我们则静静跟在他们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在茫茫夜色中行进。

    阿央叫来几个村民,吩咐他们将众人安置好,李神棍自去帮忙协调。

    老烟枪我们随着沙马老大爷,回到了他的家里,一进屋,便见到火塘里火光通红,身上就有了暖意。

    沙马老大爷急不可耐地察看起约达来,见到他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更加焦躁心急,问道:“你们倒是说话啊,我的约达出了什么事?他的脑袋受伤了?”

    “把约达背到他卧室里去,他需要好好休息。”阿央似乎对约达家的情况很熟悉,径直带着五爷走进里屋。过了半晌,她走出来,勉强一笑,说道,“沙马阿爸,有我在呢,你别担心。我们都饿了累了,过了今夜再说吧!”

    看得出来,沙马老大爷对阿央言听计从,他叹息一声,自去给我们准备食物。

    怀着愧疚难安的心情,我潦潦草草睡了一夜。清晨刚听见几声鸡鸣,我就起了床,外面天色尚未大亮,便坐在火塘边抽烟。

    火塘里冒着冷烟,很是凄凉。赵五爷和老烟枪的鼾声此起彼伏,角落里跑过去一只老鼠,鸡鸣声更加响亮了。

    沙马老大爷守了约达一夜,他红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非常憔悴,天菩萨上散落着几缕长发,显得愈发苍老。

    “呵……”沙马老大爷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抬眼看见我,轻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起那么早?心里头有事吗?”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烟锅,一连抽了两锅兰花烟,清冽的烟味在肺里萦绕,总算有了几分精神。

    “老大爷,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我踌躇半晌,终于下了决心,问道,“二十多年前,无量山地区应该来了很多知青吧?其中有没有一个姑娘,叫作白梦雪的,您还有印象吗?”

    沙马老大爷猛然抬起低垂的脑袋,他睡意困顿的双眼,一下子睁得很大,颤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心头一紧,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烈,看来问对人了,便故作镇定地说:“也没什么,那白梦雪跟我有些关系,是个故人。我们之所以来到无量山,就是为了能找到她,所以想跟您打听一下。”

    沙马老大爷的目光一直盯着我,他紧紧握住烟锅,追问道:“原来如此,难道你们在山中找到她了?”

    “找到了,不过她已经死了。”我忽而灵机一动,别有深意地说,“我们还找到阿央的父亲,他也死了。不过我倒有些意外的发现,白梦雪和阿央父亲,似乎关系匪浅……”

    我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抬眼望着沙马老大爷。

    “啪”的一声,沙马老大爷手中的烟锅掉在了地上,他脸色变得很暗沉,嘴唇抖动着,似乎难以启齿。

    良久之后,沙马老大爷回过神,捡起烟锅,拍去上面的灰尘,自顾自抽了几口烟,在烟雾缭绕中开了口:“阿央还不知道吧?这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村子里也没几个人晓得,没想到你这个外来的小兄弟,却旧事重提。哎,造孽的事情,老天爷终究不会放过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欲说当年好困惑(中)

    沙马老大爷打开话匣子,便再也关不住了,他的脸庞隐藏在兰花烟特有的香甜的烟雾中,滔滔不绝往下说去,语调时而悲楚,时而迷茫,时而又笼上回忆青春时节的浪漫气息。

    二十多年,为了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无量山地区涌来****的知识青年,投身到革命浪潮里。

    无量山地区因为太过于偏僻,长期没有外来人口,当地人民也闭塞在深山老林里,故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朝气蓬勃的知青,人们好奇之余,又对这些有知识文化的人充满了敬佩。

    那些知青白天上山下地,跟当地彝族人民一同参加劳动,晚上则编排各种革命戏曲和舞蹈,到各处去演出。

    “知青们大多数都能歌善舞,一肚子墨水,让我们这些山中老百姓羡慕不已。刷牙的习惯,还是知青们教给我们的呢!”沙马老大爷眼睛里闪着亮光,回忆道,“要说这些知青男女里面,谁最出风头,最引人注目,就是白梦雪啦,她就像圣女娘娘的使者,走到哪里都是光芒万丈!”

    白梦雪随着我的外祖父,在军队大院中成长起来,为人很是活泼,而且歌喉非常美妙,相貌又极其美丽,就像一只凤凰飞到了无量山。

    一开始,白梦雪非常活跃,劳动积极,各种演出活动都有她的身影。当地彝族同胞尤其是男性青年,都被她给迷住,暗地里将她称为“百灵鸟”。

    当时沙马老大爷和阿央父亲,都还是青壮年,自然很关注白梦雪,尤其是阿央的父亲,完全陷入了暗恋的深渊之中。

    可是过了一年,南京地区忽而转过来一份文件,上面提到几个有重大政治问题的知青,指示当地**从严从重批斗教育。白梦雪的名字就赫然在列,自然也有朱无病。

    “我们虽然不情愿,但那个时候风头太紧,县上三天两头就有工作组往山里跑,开了很多批斗大会。”沙马老大爷叹息着,哀伤地说,“白梦雪可就遭了大殃,吃尽苦头喽!她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娃子,被剃了阴阳头,成天脖子里挂着一个牌子,被人们推推搡搡拉到会场上,没完没完忍受着人们的谩骂,甚至是殴打……哎,造孽啊,当真是造孽啊!”

    白梦雪自此变得郁郁寡欢,她的歌喉沙哑沉闷下去,意志也非常消沉,经常在田地里发呆出神,让人看了就心痛不已。

    沙马老大爷眼里泛起泪花,又点燃一锅兰花烟,说道:“我和阿央的父亲看不下去,经常偷摸着帮白梦雪做一些事情。其实我也看得出来,阿央父亲爱她爱得发狂,因为他是当地了不起的毕摩,我也就有心撮合他俩。可不知为什么,白梦雪一直无动于衷,对于阿央父亲的示爱毫不动心。后来,我才知道,人家白梦雪早就有心上人了!”

    “就是那个朱无病吧?”我插话问道。

    “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沙马老大爷瞟眼看着我,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朱无病,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青年,身上的书卷气还挺浓。听说他家里在解放前,非常有钱,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朱无病确实很有才华,知青们排演节目,就是他在一旁指挥。他还写过一些诗歌,在知青当中流传很广,可惜我看不懂。如今说句实在话,白梦雪和朱无病,就像金童玉女,还真般配呢!”

    据沙马老大爷回忆,朱无病和白梦雪一直暗中交往,只是他俩都是重点批斗对象,所以小心翼翼,外人知道的不多。

    但有一次,他俩的恋情却被阿央父亲撞破了。原来阿央父亲苦恋着白梦雪,时常暗中跟踪她,无意中见到白梦雪和朱无病在竹林中约会,不由得大为光火。

    沙马老大爷讲到这里,忽而如同塑像一般沉默下去,脸上表情却非常纠结痛苦,显然再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我静静等待着,生怕自己一开口说错话,惹得他不再说下去。

    “这是我一辈子唯一做过的错事,现在想起来,良心还在发痛。”沙马老大爷捂住脸庞,似乎在抽泣,“有一天,阿央父亲找到我,跟我说了白梦雪和朱无病恋爱的事情,扬言要捅到组织上去。我当然不愿意,两个有重大政治问题的年轻人相爱,在当时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被组织知道,说不定会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当场枪毙。阿央父亲就提议将他们的爱情扼杀在萌芽状态,让我暗中协助。”

    后来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沙马老大爷的预料。阿央父亲突然对批斗大会热衷起来,借着自己的身份,煽动起群众们的情绪,让朱无病吃了很多苦,几乎要被折磨而死。

    “我一开始不明所以,跟着阿央父亲,对朱无病使了很多手段。直到白梦雪跪在我们身前,哭着说愿意嫁给阿央父亲时,我才醒悟过来。”沙马老大爷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痛心疾首地说,“小兄弟,我就是个帮凶,我没想到自己一直敬爱着的毕摩,为了得到白梦雪,竟会如此卑鄙!”

    沙马老大爷老泪纵横,已然泣不成声了。二十多年以来,他一直将这件事情藏在心底,时常被折磨得寝食难安。

    “后来呢,我听说白梦雪逃走了,是不是?”我内心里五味杂陈。

    沙马老大爷抹着眼泪,嘴角上忽而露出一抹宽慰的微笑,说道:“是啊,她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是你知道吗?白梦雪之所以能逃出去,还是我暗中帮忙呢!”

    我心头一颤,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隐情,便急忙询问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啊,白梦雪跟毕摩结婚以后,就没再被批斗过了。朱无病也离开了无量山,回到了南京。毕摩对白梦雪看管得很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梦雪的心压根就不在他身上。”沙马老大爷用一种赎罪的口吻说,“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帮助白梦雪离开无量山,让我得到了解脱,虽然使得阿央自幼就没了母亲,但我不后悔。”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白梦雪趁着毕摩外出给人治病,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阿央,找到了沙马老大爷,开口就说自己要趁机离开此地。

    沙马老大爷很是震惊,但随即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做过的错事,就决定帮她一把,连夜将她送入了山中,给她留下许多食物和一些保暖衣服,并指明出山的路径。

    “我将白梦雪送到羊山瀑布附近,就返折回来,照看着阿央。阿央父亲得知此事以后,跟我翻了脸,又追到山里去找白梦雪,可惜他无功而返,也算老天开眼了。”沙马老大爷说道此处,神情中带着一股得意释然之色,“白梦雪大概回到南京去了吧,兴许还找到了朱无病,小兄弟,你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正整理着思路,想将白梦雪后来的遭遇据实以告,不想一抬头,猛然看见阿央抖成一团地站在一旁。

    “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阿央的语气很淡,那是一种震惊过头之后的异常平静,比撕心裂肺的痛哭还让人心悸担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欲说当年好困惑(下)

    阿央突然出现,并说听见了我和沙马老大爷的谈话。这让我们猝不及防,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沙马老大爷咳嗽一声,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摇头叹息道:“阿央,看来终究瞒不住你,这大概是圣女娘娘的旨意吧。二十多年了,要不是这位小兄弟提起来,我都要将你父母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了……”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阿央猝尔扶住门框,胸口起伏不定。

    “阿央,沙马阿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沙马老大爷颤颤巍巍跨出一步,想去扶住阿央。

    阿央摆摆手,缓缓坐到光秃秃的地面上,喃喃自语道:“白梦雪是我的母亲,她是我的母亲,她竟然是我的母亲……”

    我和沙马老大爷被阿央的神情给吓住了,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看见对方眼里充满了担忧之色。

    “阿央,你还好吧?”我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事实如此,我们谁也改变不了啊!关于白梦雪的事情,我还有话要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阿央抬起眼皮,怔怔看着我,似乎正在竭力捕捉我话中的深意。她愣了很长时间,站起来说道:“我还得去给约达大哥配药,顺带出去走一走,你们给我一点时间吧。”

    “走一走也好,也好……”沙马老大爷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跟在阿央身后。

    我心想有些话,还是得单独跟阿央说,而且不宜操之过急,不如先陪她散散步,找准时机再开口。

    其实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阿央刚在无量山中得知父亲死亡的真相,才成为泉林真人的关门弟子,又彻底阴阳相隔,要是再被白梦雪的事情刺激到,恐怕会有变故。

    走出屋外,天色灰蒙蒙的,还有几分寒意。村寨中一片寂静,只听见断断续续的鸡鸣犬吠之声,天边泛着鱼肚白,人们还在继续着昨夜的睡梦。

    阿央孤寂地走在前面,沿着村中的道路蹒跚前行,背影显得很是悲凉。

    我放缓脚步,静静跟在她身后,心里多少有些酸楚,为何我遇见的人,总是那么不幸?

    方诗雅也好,小张也罢,就连赵五爷和老烟枪,哪一个不是被命运狠狠捉弄过?如今又多了一个阿央,而且她还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我心里头如何不感伤呢?

    我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如何诉说,才能减轻阿央的痛苦,感到极为头疼。

    穿过村中广场,阿央在一株大树下面停下来,久久伫立不动。清晨的微风吹拂而过,树叶轻轻响动着,犹如低声细语。

    我走到树下,与阿央并肩而立,看见她脸上泪痕未干,又瞟眼见树干上长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树瘤,突然记起约达讲过的故事,便问道:“阿央,听约达大哥说,你第一次给人治病,就是在这株大树下面。那些树瘤,其实是人们脖子上的肿瘤,是不是?”

    “可惜我现在却治不好约达了,他伤得很重,脑袋受损厉害,恐怕要永远瘫痪在床上。”阿央转过脸看着我,自问自答地说,“为什么我会是个通灵之人?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我的母亲是明教圣女,父亲则是毕摩。”

    “确实如此,否则你也不会天赋异禀,这也算是一种造化吧!”我附和道。

    阿央尖锐地叫道:“造化?狗屁造化!我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起码自幼能有母亲疼爱,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我母亲生下我就离开了,父亲常年在外奔波替人驱邪治病,八岁之前,我总是一个人守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八岁以后,住在沙马阿爸家的时间,要比住在自己家里长得多。这就是所谓的造化?”

    我无言以对,自己的心情,何尝不是跟她一样?很多时候,我也希望自己不是转世明王,只想当一个平凡人。

    “白帆,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有些话说给你听,你一定能明白。”阿央摩挲着树干,幽幽一叹,说道,“我父亲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这辈子救了很多人,而且经常分文不取。我小时候虽然会抱怨他陪我的时间不多,但也为他感到自豪,尤其是看见村民都对他很尊敬时,我心里非常骄傲,发誓长大了要像他一样。可想不到……”

    阿央说不下去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父亲当年用计胁迫白梦雪嫁给自己,确实很不厚道。

    “阿央,人心非常复杂,一个好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你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白梦雪和朱无病,我想他多半也有负罪感,但这并不妨碍他还是个受人尊重的毕摩!”我斟字酌句地说道。

    据我的推测,阿央父亲当年找到巫族洞窟以后,肯定知道了白梦雪的秘密。兴许他爱得过于深沉,一心想帮她复活魔灵,才会与泉林真人产生冲突,被泉林真人杀死在巫族洞窟里。

    关于这一件事情,泉林真人没有细说,但种种细节都透露出来,阿央父亲徘徊在巫族洞窟中不肯离去,其实是因为他成为了白梦雪的魂奴。

    我想他到了生命的尽头,仍旧深爱着白梦雪吧,只不过这是一份孽缘罢了!

    阿央若有所思,沉默良久,问道:“你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振作起精神,沉思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阿央,其实我也是白梦雪的孩子,你大概听泉林真人提起过吧,诗雅也知道这件事情。我们……我们是姐弟关系啊!”

    阿央身体一震,倚靠在树干上,目光灼灼地盯住我,半晌才抖着嘴唇说:“此事当真?”

    我见她虽然震惊,但似乎还承受得住,便从头细说,将白梦雪在杨梅林里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讲了。

    听我说完以后,阿央捂住心口,缓缓瘫坐在树下,剧烈地喘着气,脸上无比茫然。

    “想不到我还有个弟弟,白帆,这不是梦吧?”阿央的语气有些悲伤,也有些欣喜。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先前是我想得太多,小看了阿央的承受能力,她本来就是个坚强之人,而且心胸也算开阔!

    “确切地说,我们是姐弟三人,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曾经也见过他,他现在就生活在南京朱家。”我拉起阿央,笑道,“从今天起,我要叫你姐姐了,你不会不认我这个弟弟吧?”

    阿央拍着脑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我有些头晕,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也还好,你这个人不错,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也不吃亏!”

    我心中紧绷着的那一根弦,猛然松弛下去,问题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顿时感到无比轻松畅快。

    我原以为阿央会大哭大叫,会精神崩溃,可不想她会如此通达地接受了真相。看来老天有眼,不至于让事情更加恶劣,反倒从坏事变成了好事!

    与阿央姐弟相称之后,我无比高兴激动,自从外祖父和方氏族长逝世,除了方诗雅,我总算又寻找到了一个亲人,怎不让我热泪盈眶?

    阿央要比我矜持得多,她冷静下来,说道:“我还得去找几味草药,约达大哥伤势严重,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等吃午饭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将自己和阿央相认的事情宣布了,众人又惊又喜,纷纷道贺祝福。

    沙马老大爷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慨叹道:“圣女娘娘啊,这真是喜从天降!老汉活了六十多年,头一次见到这样离奇曲折的人间故事。阿央,你从小孤苦无依,现在终于有个亲人陪在身边,你要珍惜啊!小兄弟,自打你来到我们山中以后,老汉就觉得你非同凡响,你今后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毕摩!”

    赵五爷一脸坏笑地凑到我耳朵旁说道:“日他仙人板板,阿央真是你瓜娃子的姐姐?大学生,那老子岂不是你姐夫了?快,叫声姐夫,老子给你包个大红包!”

    我用脚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五爷一脚,痛得他龇牙咧嘴。五爷恶狠狠瞪着我,嚷道:“没大没小,你狗日嘞不识好歹,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沙马老大爷特意取出埋在地下十多年的米酒,我们敞开肚皮,喝得酩酊大醉。还真别说,这米酒配上兰花烟,简直让人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老烟枪趁着酒意,举杯说道:“好啊,人生处处有惊喜,革命时时有胜利!白帆同志,阿央同志,老子代表组织,代表人民,代表**,敬你们一杯,恭喜你们姐弟相认,我们的革命队伍,又增添了一个毕摩,肯定会如虎添翼!”

    “我可没说要加入你们的队伍!”阿央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历尽千辛万苦,想要解开人皮笔记的秘密,我其实也很想参与其中,尤其是替师父完成毕生的心愿。可如今约达大哥重伤不愈,他是为了救我才搞成这个样子,我要守在他身边,直到他痊愈为止。”

    我心头一沉,阿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只是我们刚一相认,便要别离,不免让我满腹惆怅。

    方诗雅拉起阿央的手臂,说道:“阿央姐,你还记的泉林真人临死之前,说了什么吗?他还交给你一把铜钥匙,分明就是要让你去武当山一趟,他肯定有遗物要交给你!再说了,泉林真人的遗骨,总得送回长乐观去吧?你说呢,阿央姐?”

    “呦呵,就上赶着喊姐啦!”赵五爷大着舌头插话道,“诗雅妹儿,你都还没嫁给白帆,阿央哪里是你姐姐?日他仙人板板,那你也得喊老子一声姐夫!”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嫌?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喝你的酒去吧!”阿央佯怒骂着,端起酒壶给五爷倒满一大海碗米酒,转而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说过的话,我当然记得,可我也舍不下约达。救命之恩不报,我还算什么毕摩?”

    老烟枪吐出一口烟雾,淡定地说道:“不急,反正我们也累得够呛,就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多盘桓一段时间,等约达好了以后,我们再作打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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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笔记介绍:
一桩离奇死亡事件,一张人皮笔记,一把黑玉古扇,白帆从此踏上了探险寻凶的征程。 斗僵尸,打怪兽,探古墓,顺带坐在坟头谈恋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升棺发财!人皮笔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皮笔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皮笔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