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建文帝陵墓（二十三）
壁画尽头留有一段文字，经过老烟枪的确认，原来是他的女友阿然留下来的。而且在这一段文字中，阿然透露出老烟枪已经“死了”，这让我们大为震惊。
恰在此时，泉林真人告诉我们，他在悬崖顶部有了重大发现，催我们赶快爬出洞口。
我和老烟枪对望了一眼，暂且放下心中的震惊和疑虑，招呼着众人爬出洞口，走到了悬崖之上。
悬崖顶部还算平坦开阔，崖壁延绵几百米，耸立在云雾之中。几十丈之下，便是那一片平台，我居高临下地打望着，只见平台上空空荡荡，朦朦胧胧的雾气在冷风中翻卷飞舞。
高处不胜寒，我站在崖顶，四周风声呼啸，头发乱蓬蓬翻卷着，眼睛几乎睁不开。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双腿牢牢站立住，生怕一不小心，被狂风吹下悬崖。
举目四望，远方山脉隐隐，深渊则云气蒸腾，谷地中的樱花早就看不清楚了。
我记起约达大哥说过，此地有可能在羊山瀑布背后，便扭头往身后打望，却不见羊山瀑布的踪影，也听不见水声。
众人依次爬出来，战战兢兢一字排开，不免又是一番惊呼。约达大哥从洞口探出脑袋，随即又缩了回去，说什么也不肯爬出来。
我们也不勉强他，还有几个胆小之人也缩在洞口之下，反正他们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就随他们去吧。
李神棍抱住双臂，打着寒颤，大声对我说道：“大明王，老夫看了那些壁画，没想到建文帝身上藏着这么重大的秘密，看来我们是来对地方啦！”
阿央长发飘飞，脸颊上冻得一片红紫，她有些恍恍惚惚地说：“无量山中的秘密实在太多，也实在匪夷所思，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来到这里。白帆，那建文帝就是我们彝族人口中的和尚皇帝，看来山高皇帝远这一句话，要另当别论了。”
我很赞同阿央的看法，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历史的车轮之下，压根就不存在遗世独立的桃源之地。
无量山地处中国南疆，算是偏远之地了，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照样卷入到历史车轮之下，被轧轧扎扎碾压而过。
泉林真人站在最前面，他宽大的道袍被狂风鼓动着，衣袂飘飘，长须随风摆动，颇有种神仙风采。
他拍着巴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而后高声说道：“诸位，你们看到前方的云朵没有？刚才贫道试着走上去，还真行得通，我们现在就到那天宫之中去！”
我顺势看过去，见前面几米之外，果然有云脚延展到悬崖之上，宛如梯子一般。顺着“云梯”往上看，便是巍峨壮观的天宫了。
我们此刻距离天宫又近了不少，看得更加清楚，不由得被它磅礴恢弘的气势给震慑住。
“故宫也不过如此，关键是这一座宫殿凭空而起，老夫算是大饱眼福了！”李神棍赞叹道。
泉林真人不等我们回应，自顾自走到云朵之前，抬起一只脚踩踏上去，最后竟然缓缓站在了云彩上，扭头期待地看着众人。
众人又爆发出无比惊叹的呼喊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事情，就像做梦一般！
随着泉林真人不断往上走去，我们扬着脑袋，目光追随着他的步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神奇了，那云梯稳稳当当，泉林真人如同白日飞升，众人被唬得大气都不敢出，仿佛见到了外星人似的。
云雾在泉林真人身旁萦绕，他伟岸的身影若隐若现，但始终没有坠落下来，反而越升越高，就快走到天宫之前了。
我听见身旁的李神棍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他颤声说道：“老天爷，鬼斧神工，当真是鬼斧神工啊！什么人设计出了这样的云梯，他不会是神仙下凡吧？”
赵五爷却提出了异议，狐疑地说：“泉林真人本就是活神仙，他能踏云飞升，不足为奇吧？可我们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要是一脚踩空，岂不是要摔出屎来？”
赵五爷的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我见众人默默点着头，便明白过来，虽然泉林真人没有食言，亲身示范，但因为此事太过于惊世骇俗，所以还是无法打消众人的疑虑和惊悸。
想到这里，我就决定自己带个头，但老烟枪拦住了我，他深思熟虑地说：“算了吧，还是让我先来。白帆同志，你是大明王，跟泉林真人一样会法术，就算你安全地走了上去，还是没法说服大家。”
我心下了然，还是老烟枪考虑周全，便不再坚持，说道：“这样也好，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在身上绑上绳索吧！”
老烟枪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而后踏上了云梯。
小张捂着脸，缓缓蹲了下去，带着哭腔心痛不已地说：“帆哥，连长他……他这是抱着寻死的心情啊！”
我心头一颤，都怪我太迟钝了，老烟枪之所以选择以身犯险，一来是像他所说的，为了证明给众人看；二来恐怕也有小张猜测出来的成分，他将生死置之度外，其实是因为被那一段文字震惊到，起了死去的念想。
我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奔了过去，但已经晚了，老烟枪踏上了云梯。他回头冲我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深意，但随即露出吃惊的神情，竟然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白帆同志，没有危险，真的没有危险！我的马克思啊，老子也要当一回神仙啦！”老烟枪挥舞着手臂，兴奋得就像个孩子。
我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顿时感到释然和轻松，身后的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纷纷拥了过来。
赵五爷见此情景，冲阿央嚷道：“阿央，我们上去吧，也去当一回仙人。这一回真的要日他仙人板板喽！”
五爷兴冲冲跑到云梯之前，谨慎地踏上去，而后又抬起另一只脚，稳稳地立住了身体，回头激动地说：“格老子哟，真能站稳了！李老板，老子要去升棺发财了，你还不上来吗？”
五爷紧随老烟枪之后，很快就隐在了云雾之中。众人再也没有疑虑了，阿央和小张已经走了上去。
我考虑到李神棍年老体衰，便体谅地对他说：“李副帮主，要不你带着兄弟们守在下面吧，就没必要上去了。要是觉得太冷，可以回到洞中去。”
“不，老夫实在好奇，那天宫里会有什么东西？”李神棍显然下定了决心，郑重其事地说，“面对着如此神奇的景象，不亲自体验一番，岂不是辜负了天意？老夫活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仍旧贪生怕死，但也知道这种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与其心存遗憾，倒不如豁出去啦！”
我欣慰地点点头，等李神棍颤颤巍巍爬上了云梯，便扭头对手下们说：“你们自己选择吧，我绝不勉强。”
说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此踏上云梯，飘飘然往天宫大踏步走了上去。许多手下跟了上来， 当然也有一些人还在犹豫观望。
我决定不再管他们，专心致志地在云彩中穿行上升，约莫几分钟以后，天宫便猛然矗立在我的身前。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宫（上）
倘若不是身临其境亲眼目睹，我想就算做梦，我们这些人恐怕也梦不到如此神奇玄幻的场景。
走在云梯上，只感到脚下绵绵软软，如同踩在一堆棉花上。但不必担心云层会破裂开，我们御风而行，真有种神仙之感。
明亮的光芒挥洒下来，云梯之上璀璨夺目，举目远眺，俯瞰众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我想苏轼的这一句词，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最能贴近我们的心情。
登上最后一节云梯，高大壮观的天宫，顿时拔地而起，巍巍峨峨地耸立在我眼前。只见红砖碧瓦，在明亮的光芒中，分外耀眼，格外辉煌。
最先走上来的一干人等，痴痴呆呆站在天宫之前，眼睛里闪动着奕奕光彩，却没有人说话。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想起李白的这一句诗，心里翻涌起**肃穆之感，充满了崇敬之情。
李神棍啧啧称叹，回头看见我，声音低沉地说道：“大明王，能见到此种景象，老夫这一生不算白活！回首往事，颇感荒唐无聊啊！”
我微微一笑，李神棍本是个世俗之人，竟然能有此心境，看来他要得道啦！
天宫之前并不见地板砖石，我们站在一片云层之上，脚底烟云如水，身边天朗气清，丝毫都没有寒冷之意，真是神奇无比。
我往前走出一段距离，来到泉林真人身旁，天宫正门就映入眼帘。雕梁画栋，飞檐翼然，令人目眩神迷。
在天宫正门之前，赫然盘踞着两条神龙雕像，一黄一青，栩栩如生。神龙尾巴深深隐没在云雾中，它们庞硕的脑袋昂起来，似乎正在对天长吟。
这神龙的嘴唇上长须翻动，下巴非常巨大，还长着一圈黑刺，与我们在石门广场上看见的雕像一个样子。
我此刻已经见怪不怪，低下头看向脚下，发现一个巨大的血太阳图腾若隐若现。我心中了然，这就对了，血太阳的出现，意味着此处与明教大有渊源！
众人似乎怎么也看不够，时而打望着天宫，时而低头看向下方，神情如痴如醉。
赵五爷惊叹一阵，叫道：“我说同志们，傻站着做啥子？咱们这就推门而入，看一看里面有没有神仙！”
“不，等一等！”泉林真人制止道，但他并没有解释要等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我们耐住性子，眼见着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上来，云层上已经站满了人，泉林真人仍旧没有发话。
赵五爷耸动着大鼻头，不断朝我使着眼色，很是迫不及待。我假装没有看见，扫视众人一眼，发现所有人都上来了，就连约达大哥也赫然在列。
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的云层搅动起来，众人脸色大变，立时惶恐起来。
不多时，血太阳清晰无比地显现出来，正在我们脚下旋转着，而后渐渐升腾起一只眼球，炯炯发亮。
紧接着，又接连不断地出现了几只眼球，各自散发着彩色光芒。
我心头一紧，稳定住心神，细细数了一遍，发现原来一共有九只彩色眼球！
“九窍玲珑心！”泉林真人转身面对着我，断然说道，“贫道等的就是它们了，大明王，咱们可以进入天宫之中啦！”
一语刚毕，那九只彩色眼球迸发出道道光芒，汇聚到一处，直直照射到天宫门口。半晌之后，那天宫正门便悄无声息地开启了。
长风呼啸着灌了进去，云雾翻滚不休，我们紧张地戒备起来。不想片刻之后，恢复了风平浪静，大殿之中的景象一览无遗。
有人惊呼起来，赵五爷带头狂奔而去，原来那大殿中一片珠光宝气，各式各样的珍宝陈列其中，令人目不暇接。
赵五爷脚下生风，无比兴奋地冲到殿门前，身体撞在门扇上，却猛然硬生生停住脚步，叫道：“这门有古怪，日他仙人板板，不会整座宫殿都是用云彩砌成的吧？”
众人挤在五爷身后，见他伸出一只手，战战兢兢碰触到门扇上，那门扇便晃动起来，就像一堆泡沫。
好在这种情况随着五爷缩回手，猝然消失了。但我们又惊又怕，踌躇着不敢继续往前，谁知道这天宫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
老烟枪壮起胆子，学着五爷碰了一下屋檐下的柱子，那柱子也晃动了一下，出现一个手掌印子，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奇哉怪也！”泉林真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说道，“贫道阅历也算丰富了，却未曾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想来定是白如烟所为，她到底用了何种法术？”
阿央面色沉重，又带着惊惧之色，咂舌说道：“不管白如烟用了什么法术，总而言之，她一定具有神鬼莫测的能力！关键是不要出现任何危险，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我镇静下来，很赞成阿央的看法，建议道：“你们在门外等着，我先进去摸一摸情况。”
说着，我取出黑玉古扇握在手里，抬脚走到门前。
正要走进去，赵五爷一把抓住我，嚷道：“老子也去，要是出了事情，好歹能帮你一把。瓜娃子，老子为了你，可豁出一条命不要了，感动不感动？”
我见他一双小眼睛直往殿中那些珍宝上看，便撇嘴苦笑道：“得啦，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你不就是惦记着里面的东西吗？”
我和五爷当下不再迟疑，跨步走进殿里，转头四处观察起来。
殿中光芒四射，我一时适应不了，便呆呆站立了片刻。赵五爷却大呼小叫，径直奔往最前面的一座金光闪闪的神像，嘴里只管喊着“发财啦”！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殿中光线，我这才看清楚，这殿堂很宽敞，除了很多金银器物之外，每一面墙上还画着一幅幅灿烂鲜艳的壁画。
而就在殿堂最深处，赫然放置着一具古朴沉重的木棺，阴森森与四周景象格格不入。
更奇怪的是，那棺材盖上，竟然蹲踞着一只巨大的哀牢髭蟾！
距离太远，我无法判断出那哀牢髭蟾是雕像还是活物，心里头顿时七上八下，急忙招呼五爷道：“五爷，你快看那棺材上的蟾蜍，它还活着吗？”
赵五爷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他撅着屁股弯腰打量着一株几尺高的珊瑚树，不断往手心里吐着唾沫，双掌不停地搓动着。
泉林真人和老烟枪兴许不放心，也有可能是迫不及待，他们不等我召唤，便径直走进了殿堂之中。
“大明王，发现什么东西没有？”泉林真人嘴里问着，眼睛却看向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一具棺材上，叫道，“哎呀，那就是建文帝的棺椁了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宫（中）
在天宫大殿最深处，放置着一口木棺，棺材盖上趴伏着一只巨大无比的哀牢髭蟾。泉林真人看见棺材以后，推测它就是建文帝的棺椁了。
我们距离棺材还有几十米，泉林真人奔跑起来，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老烟枪回头招呼众人进来，我则满心紧张和期待地追上泉林真人，不安地问道：“泉林真人，这样冒冒失失靠近棺材，会不会有危险？”
泉林真人猝尔停了下来，谨慎地扫视着四周，说道：“大明王所言甚是，贫道过于心急了。白如烟苦心经营，建造了这么一座天宫，不会不设置机关暗器以防外人闯入，我们还是得从长计议！”
身后响起一阵惊叹声，我扭头看到手下们兴致勃勃，他们纷纷跑到殿中的珍奇异宝面前，一个劲打望着。看到这么多值钱的东西，他们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我将李神棍叫了过来，吩咐道：“李副帮主，你让兄弟们暂且不要管那些珍宝，先摸清楚殿中情况，等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就随他们的便吧！”
李神棍点点头，自去叮嘱众人，让他们散开，举着武器在殿堂中排查起来。
老烟枪用手电照向棺材，远远地打量了半晌，说道：“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革命事业就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啦！宜将剩勇追穷寇，咱们这就过去吧。”
“都警醒一些，万不可马虎大意！”泉林真人举起手中拂尘，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我给阿央等人使了一个眼色，见他们也都各自拿好了武器，这才握紧黑玉古扇，紧张兮兮地跟在泉林真人身后。
我们互成掎角之势，彼此间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距离棺材越来越近，棺盖上的哀牢髭蟾便愈发清晰了，最后整个呈现在我们眼前。
原来是一尊木头雕像，虽然栩栩如生，但既然不是活物，我们也就没有先前那般害怕担忧了。
散到四处的手下们，也都纷纷叫喊着，大声告诉我们，殿堂中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可以放心行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同志们，将近一个多月的行动，就差最后这么一哆嗦啦！”老烟枪露出无比激动的神色，摆着手示意我们加快速度。
我们奔到棺材之前，团团将它围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只哀牢髭蟾木雕，心里头突突狂跳。
这棺材看上去非常厚重，长约两米多，宽约一米五左右，非常庞大，用料似乎是云南杉木，少说也得有几百公斤。
阿央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惊奇地说道：“真神奇，无论站在哪个方位，这蟾蜍雕像的眼睛，始终对准我，这是怎们做到的？”
我走了几步，变化了几下方位，果然看见不管站在何处，哀牢髭蟾的眼睛始终看向我，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大概是一种特殊的技巧吧，我记得埃及的人面狮身像，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在一定范围之内，人们总感觉人面狮身像的眼睛都朝向自己站立的地方。”我如此说道，其实算不上解释。
李神棍附和道：“大明王知识渊博，古人为了给建筑物或者雕像营造神秘感，往往会采取这种手段。无非就是故弄玄虚，只要没有危险就行！”
泉林真人已经凑到了棺材前，举着手电一寸寸照射过去，嘴里不时惊叹几句，最后直起腰对我们说道：“这确实就是建文帝的棺椁啦，棺材上绘着血太阳图腾，哀牢髭蟾的木雕上，还有九只眼球。”
“那还等什么？开棺验明正身吧！”老烟枪抬起头，朝着五爷喊道，“赵五爷，我们要开棺发财啦，你还不过来帮忙吗？棺材里的宝贝，先到先得！”
李神棍也叫过来了几个手下，赵五爷咋咋呼呼奔过来，嚷道：“狗日嘞，不就是想让老子卖力气？速度些，这殿堂里随处都是宝贝，别妨碍老子发财！”
他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朝手心里吐几口唾沫，招呼众人一同去推动棺材盖。
不料那棺材盖异常沉重，我们这么多人一同使力，它竟然纹丝不动，一条缝都没有露出来。
我们又试了几次，身上倒是流出了汗水，无奈那棺材盖毫无动静。
我想起巫族洞窟中的那些棺材，疑惑地说道：“难道得使用法术？阿央，你父亲当初为了打开巫族洞窟中的棺材，曾经使用黑玉古扇作法，要不你来试一下？”
阿央皱起眉头，也不开口，神情很是迟疑。
老烟枪看向泉林真人，问道：“真人，莫非另有蹊跷，不会是需要用别的法子吧？”
泉林真人看着那一只哀牢髭蟾的木雕，沉思着说：“要是真有蹊跷，大概就来自于这一尊木雕了。等一等，木雕上有九只眼睛，想来不是随意刻上去的……”
泉林真人尚未说完，那哀牢髭蟾木雕却有了异常情况，先是它两只上蓝下黑的眼球中，分别迸发出一道金色光芒。
“黄泉瘴气？”泉林真人惊慌地喊了一声，急忙摆手让我们远远退开。
众人忙不迭往后跳开，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一片金色光芒，隐隐预感到要有怪事发生了。
金光笼罩在蟾蜍木雕上以后，好长时间没有动静。就在我们有些失去耐心的时候，哀牢髭蟾木雕竟然缓缓转动起来，发出嚓嚓的声响。
紧接着，我们就发现它身躯上的那九只眼球，异常突兀地显现出来，仿佛怒气冲天地瞪视着我们。
金光源源不断涌进那九只眼球里，而后又被喷发出来，顿时一大片耀眼的金光升腾起来，将整座大殿都照亮了。
那九只眼球旋转着，渐渐从木雕上飞旋而起，一只接一只飞到半空中，依次排列开，在棺材尾部组成了一道弧形半圆。
九只眼睛还在散发着光芒，那一道半圆如同金色虹桥，横亘在棺材后面的空中，熠熠生辉，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知为何，约达大哥竟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咚咚咚磕起头来。
阿央慌慌张张问道：“约达大哥，你这是在干嘛？”
“佛光，这就是佛光啊！”约达大哥尖叫着，急急爬起来，跌跌撞撞往殿门外奔去。片刻之后，约达大哥站在殿门口，挥舞着手臂喊道，“你们快来看哪，佛光出现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宫（下）
众人尾随着约达奔出殿外，却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无量山佛光终于出现啦，让我们一点防备都没有。
只见这一座天宫屋顶骤然张开，如同烟云一般涣散开来，那九只眼球散发出来的金光，便直直射向天空，仿佛半个巨轮似的在空中盘旋不定。
我们奔到宫殿前面，就要走到云层边缘，这才停下来仰头看上去，金光夺目，整个世界宛如黄金造就。
就在金色半圆之下，一大个蟾蜍阴影趴伏其中，显得极为惊恐骇人。
低头往下方看去，金色光芒透过云层，将远山、悬崖还有翻滚奔涌着的雾气，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我想恐怕就连平台之下的狂风，也成了金色之风了。
而哀牢髭蟾木雕的阴影，就像恶魔似的，狰狞无比，投射在山川峭壁之上。
我记起沙马老大爷讲述过的传说，每当佛光出现，其中便会显出巨大蟾蜍的身影，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不知道我们的身影会不会投射出去，要是现在村寨中的彝族同胞们，看到佛光之中不但有蟾蜍影子，还有一群人影，会不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约达大哥气喘不定，瘫软在云层之上，惶惑无度地说：“这里是笔架山，我们在笔架山上面嘎！”
“笔架山？”阿央尖叫道，“圣女娘娘啊，我们正处于三千多米海拔之高的山上，而且还在空中！”
众人闻言，不由得脸色大变，这才意识到我们到了何等危险的境地。
我也是万分惊慌，不成想我们竟然从卧龙洞中，不知不觉间就爬到了无量山的最高峰之上。要不是佛光出现，恐怕我们还茫然无知。
“这就是六十年才出现一次的佛光吗？”老烟枪摸着络腮胡，急切地说，“泉林真人，白帆同志，不是说佛光出现，就会有大灾祸吗？我们是不是得抓紧时间打开棺材了？”
他的话一下子将我们点醒了，泉林真人跺脚长叹一声，转身就往殿堂中飞扑进去。
“你们待在外面，阿央，你跟我来！”我心知那棺材盖绝不可能凭着蛮力打开，便吩咐众人不要进去，只招呼阿央一同前往。
不想我刚迈出步子，忽而听见众人狂呼起来，似乎又有异常状况发生了。
我举目四望，情不自禁地呆愣住，只见佛光之中，冉冉升起一尊金灿灿的佛像！
那佛像披着珠光闪闪的袈裟，打坐在佛光之中，一手指地，一手指天，威风凛凛地俯视着我们。
由于金色光芒太过强盛，佛像隐在其中，我们只能大致看出一个轮廓，他的面容有些模糊朦胧。随着佛像的出现，佛光愈发强烈，大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架势。
更为神奇的是，那佛像恰好端坐在了哀牢髭蟾的阴影之上，哀牢髭蟾便成为了他的坐骑，更平添了几分威严气势。
众人看得心惊胆跳，也不知这佛像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泉林真人大概见没有人跟进去，意识到不对劲以后，又飞扑出来。
他急急忙忙询问一句，抬眼看见那佛像以后，颤声说道：“大明王，贫道虽然对佛教涉猎不多，但对于这一尊佛像的造型，还是非常熟悉的，这是释迦摩尼的法身之一。”
传说释迦摩尼乃是印度一个古王国的王子，他出生的时候，包裹在一朵白莲之中。等白莲缓缓打开，还是婴儿的释迦摩尼端坐在莲花里面，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宣称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赵五爷听了泉林真人的解释，万分惊恐地说：“日他仙人板板，泉林真人，你不会要告诉我们，空中的佛像就是释迦摩尼本人吧？”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好大的口气！”老烟枪不以为然，嚷道，“管他是谁，要是胆敢跟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作对，咱们就跟他斗上一斗！”
就在这个时候，佛光竟然有些黯淡下去，光芒不像先前那般刺眼了，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佛像终于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他眉目俱全，神态安详，却是一个威仪万方又平静安然的年轻和尚！
众人又惊呼不已，满脸困惑地看着佛光之中的那一个年轻和尚，心里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情绪，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那年轻和尚双目紧闭，嘴唇很厚，下巴突起，一副贵人相貌，使人初看之下，便心生崇敬之意。
我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顿时呼吸急促起来，战战兢兢地说：“天哪，他不是释迦摩尼，而是……”
“而是建文帝！”泉林真人接过我的话头，语气中夹杂着深沉的惊异之情。
此言一出，老烟枪和李神棍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建文帝”，便仿佛石化了一般，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我压制住内心中的莫大惊惧之情，鼓起勇气再次看向佛光中的那个年轻和尚，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建文帝无疑了！
佛光之中的年轻和尚，与我们在悬崖中壁画上看见的建文帝一模一样，而且他突起的下巴，证实了史书上关于朱元璋相貌的记载。
朱元璋在史书中，长相很是奇特，脑门和下巴都往外突出，人们都说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贵人之相。
当年刘伯温本来想在乱世中隐居，以此保全性命，可他见到朱元璋的相貌之后，就断定日后朱元璋会成为皇帝，故而才一心一意跟随朱元璋打天下。
建文帝作为朱元璋的孙子，有如此奇特的相貌，自然合情合理。
但让我们大为困惑的是，在佛光之中的建文帝，究竟是幻影还是他的真身呢？他又为何会出现在佛光里面，难道是白如烟精心安排的？
倘若建文帝的肉身就在佛光里面，那么殿堂中的那一具棺椁之中，安葬的又是何人的遗体？
还未等我们细细深思，佛光之中的建文帝竟然缓缓旋转起来，他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姿态。片刻之后，建文帝就背对着我们了。
不想真正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建文帝背过身子以后，我们却发现他后脑之上，赫然长着另外一张面庞！
两面神，建文帝也是两面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三十章 孽缘（一）
佛光中的建文帝转过身子，他后脑上竟然长着另外一副面孔，这让我们猛然记起了两面神，加上那面容上黑气萦绕，众人很是惊惶。
“黑暗之神，难道建文帝就是黑暗之神的化身？”泉林真人拧起了眉头。
建文帝体内本就有白如烟孩子的精魂，泉林真人也曾说过，那孩子本来是大明王转世，可惜不得正常诞生，所以极有可能怨念丛生，成了黑暗之神。
我意识到这一点，再联想到魔灵之事，愈发觉得匪夷所思了。
佛光现世，建文帝又出现在佛光里面，莫非这一切意味着白如烟孩子的精魂即将复活，黑暗之神要降临了吗？
我正惴惴不安之时，忽而看见那一层黑气渐渐消散开来，隐在黑气之后的那一张面容，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不是建文帝的脸庞，更不是什么黑暗之神，分明就是白如烟的面容！
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疑，佛光中的那个和尚，正脸是建文帝无疑，可背面的脸庞，怎么却成了白如烟的呢？
我对白如烟的长相极为熟悉，绝对不可能认错，但眼前的情形又处处透出诡异，让我一头雾水。
赵五爷使劲揉了揉眼睛，嚷道：“日他仙人板板，啷个回事嘛？正面是个男人，背面却是个女人，半男半女，不男不女，他是死人妖？”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敢给猫当伴娘！”老烟枪紧张地说道。
黑气散尽以后，白如烟的面容镀上金色光芒，冷冷地看着我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乎。她的表情似乎很不自然，肌肉也非常僵硬，不像另一面的建文帝鲜活**。
阿央咕囔道：“这个女人脸上的肌肤一片蜡黄之色，好像长着一张死人脸……”
“你说什么？”泉林真人猝然打断阿央的话，忽而拍着脑门说道，“哎呀，贫道明白了，这其实不是白如烟本人，而是建文帝脑后的面庞戴上了人皮面具！”
要不是阿央眼尖心细，我们都不肯看出其中的端倪。如今经泉林真人提醒，众人也都纷纷反应过来，面对着我们的那一张面容，果然是戴着人皮面具，伪装成了白如烟的样子。
老烟枪分析道：“人皮面具的制作，肯定是仿造白如烟的相貌，不过这也做得太逼真了一些。关键是如此煞费苦心，意图何在呢？况且是什么人将人皮面具戴在了建文帝后脑勺上？”
“不，这绝不是仿造出来的面具，它就是从白如烟脸上剥下来的皮子！”泉林真人否定了老烟枪的推测，断然说道。
我心中一荡，忽而记起一件事情来，急忙抬眼看向老烟枪，颤声说道：“老烟枪，你还记得巫族之王在棺材群前说过的话吗？他当时告诉我们，蒙在他面庞上的白如烟脸皮，被建文帝取走了……”
“天啊，这就对上了！”老烟枪拍了一下大腿，又紧紧皱起了眉头，“巫族之王确实如此说过，可建文帝取走白如烟脸皮，又将它戴在脑后，他这是耍什么鬼花样？”
“龟儿子还能有啥子鬼花样嘛！”赵五爷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一副无所不知的神情，说道，“建文帝体内有白如烟孩子的精魂，泉林真人也说过，建文帝相当于白如烟的孩子。这就好解释了嘛，狗日嘞有恋母情结，所以才会将自己母亲的脸皮戴在身上！大学生，老烟枪，你们不会连这个也不懂吧？说穿了，建文帝就是个死变态！”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五爷竟然能说出如此高深的话语来，不免对他刮目相看，惊奇地问道：“赵五爷，你还知道恋母情结啊？”
五爷哈哈一下，愈发得意了，却说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瓜娃子，这有啥子了不起的？地摊上卖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里，经常有这种描写噻，老子读得可多喽！”
阿央一脸困惑，问道：“什么杂志，跟建文帝有关系吗？是不是讲明朝历史的？”
“啊哈，就跟《金瓶梅》差不多，都是描写妇女悲惨生活的书。”五爷笑得合不拢嘴。
“去，一边呆着去！”老烟枪气不打一处来。
被赵五爷这么一番插科打诨，众人是又气又笑，本来揪起来的心情，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突然间变得无所适从。
泉林真人一向慈祥宽厚，这一次却大发雷霆，骂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不知死活！大明王，让这个五爷站一边去，不要妨碍正事！”
五爷畏畏缩缩看了泉林真人一眼，嘀嘀咕咕走到阿央身旁，自此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感到脚下有些异样，低头看去，只见云雾中的血太阳翻腾起来，一道道殷红的光芒闪烁不停。
不多时，我们看到云雾搅动，如同起了漩涡。渐渐地，那气旋终于稳定下来，赫然就是一只巨大的眼球！
佛光开始往眼球中汇聚，红黄之色纠缠在一起，大有融合一处的趋势。红黄两色相加，便化作橙色，光线柔和了许多，我们就像站在梦幻之境中。
紧接着，云层中的眼球不断出现，最终九只巨大的眼球在我们脚下眨动不已。金色的佛光以更为磅礴的气势，飞速汇聚下来，血太阳的红光也强盛了很多。
整座天宫笼在橙光之中，反倒平添了几分浪漫色彩。可我们心里却万分紧张，谁知道又会出现什么状况呢？
泉林真人显然没了头绪，看一眼血太阳，又看一眼佛光之中的两面神，忧心忡忡地说：“大明王，贫道预感要有大事发生了，我们得做好准备！”
一语未了，小张遥遥指着天边，叫道：“帆哥，那是什么？天边怎么涌过来一片蓝光？”
我急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在很远的天际，犹如蓝色的潮水在滚动。好似大海决堤，蓝色光芒扑天而起，浩浩荡荡压了过来！
“蓝光？”李神棍看了一眼身前的景象，瞪大眼睛说道，“大明王，老夫记得好像红黄蓝三色调和在一起，便会变成黑色。要是那一片蓝光涌了过来，岂不是要天黑啦？”
这可就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复杂了，天上突然间出现三色光芒，这到底怎么了？难道真如李神棍所说，黑暗要降临了吗？
一想到黑暗，我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头皮发麻地想起了“黑暗之神”，莫非这就是黑暗之神现身前的预兆？
众人被这种壮观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老天爷宛如天赋异禀的大画家，挥舞着手中的画笔，不断洒落下红黄蓝三色，朗朗乾坤便是他的画板，谁知道他要在上面创作出何等惊人的杰作呢？
泉林真人听了李神棍的话以后，不由自主地喘息起来，急切地说：“不好，倘若蓝光靠近天宫，世界就会黑暗下去，说不定黑暗之神就要现身！大明王，我们得阻止那一片蓝光，快，快祭出黑玉古扇！”
原来泉林真人与我想到了一处，我不敢迟疑，瞬间将黑玉古扇祭到空中，道道红光飞速天边窜去，想要阻止蓝光接近。
我其实心里很没底气，仅凭黑玉古扇，我能阻止那如同潮水气势浩大的蓝色光芒吗？
而且令我担忧的是，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黑玉古扇的红光与血太阳产生反应，岂不是助纣为虐？
但泉林真人自有计较，他见我祭出黑玉古扇以后，立即吩咐众人行动：“阿央，此地不宜久留，你带着众人下去，不能再站在云层上了。老烟枪，你带上几个人，随我来，趁黑暗尚未来临，我们必须将那一具棺材打开！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立即拿了就走，听到没有？”
众人都听得出来，泉林真人已经焦急万分，虽然不见危险，但谁都不敢提出异议，纷纷依令而行。
就在众人忙成一片之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好啊，算你们这些人有些本事，竟然能预感到黑暗之神就要出现了。不过，可惜的是，你们都走不了啦！”
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就在我们头顶响了起来，非常洪亮，也非常尖锐。
我心神不宁，几乎停止了作法，抬眼往空中看去，发现从天宫中飞出一道白影，就像风筝似的往佛光中飘去。
众人也都呆站住，举目盯着那一道白影，不知此人从何而来？
“是她，就是一直在暗中捣鬼的白衣女子！”泉林真人举起了拂尘，运起内息，中气十足地喊道，“你是谁？为何要与我们作对？”
那一道白影飞得很快，她没有回答泉林真人，而是径直飞进了佛光中，踏在建文帝肩膀上，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金色的佛光中站立着白衣女子，她长发飘飘，笑得前仰后合，更显得惊悚怪诞。
“我是白梦雪，明教最后一个圣女！”那女人尖着嗓子喊道，而后骤然低下头，目光如同刀子似的看向了我。
我身体颤动一下，呼吸急促起来，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乱响。
白梦雪，明教圣女，我的母亲！
那白衣女子稳住身体，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就是白帆了吧？我在此处等了你二十多年，你总算来啦！帆儿，你该叫我一声‘母亲’！”
我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身上一阵灼热，仿佛在梦中一般，恍恍惚惚。眼前光影闪动，一切都变得虚幻朦胧起来。
她说她是白梦雪，她让我叫她一声“母亲”，她还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能怎么办？我能说什么？
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一眼，如今却有一个女人站在我身前，大言不惭地让我喊她“ 母亲”，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这简直就是在羞辱我！简直就是在玩弄我！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孽缘（二）
遥远的天际涌动出排山倒海似的蓝色光芒，我们意识到大事不妙，正抓紧时机振作起精神，打算开启建文帝棺椁，拿到白如烟遗物，尽速离开天宫。
不料一直在暗中的捣鬼的白衣女子，终于现身了，她飞进了佛光之中，并承认自己就是白梦雪。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纷纭杂乱的情绪在心中翻腾，莫大的悲哀充塞在胸中，压抑得难以呼吸。
白梦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见我久久不肯与她相认，便凄楚一笑：“帆儿，不，大明王，既然世事如此艰难，命运如此多舛，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的母亲，何必自欺欺人？也罢，反正自打生下你们三个姐弟以后，我就看透了命运，活着就是一场折磨！今天有天下人为我陪葬，咱们母子也要在黄泉路上作伴了，我还有什么苛求呢？”
说着，不容我们细细深究，白梦雪竟然伸出手去，一把将建文帝后脑勺上的人皮扯了下来。
建文帝背后的那一张面容，终于坦露在我们眼前，那是一张孩子似的幼稚脸庞，却充满了邪恶之色，一道道黑气在上面缭绕不休。
天地顿时变色，风云乍起，隐隐还有沉闷的雷声。蓝色光芒席卷而来，霎时间天昏地暗，黑压压的乌云升上天空，距离我们只有一千多米了。
“黑暗之神，那是黑暗之神！”泉林真人指着建文帝，惊慌不已，一叠声叫道，“不能再等了，赶快行动！哎呀，天罚就要降临了，方诗雅就在这附近！”
乌云中电光闪闪，仿佛一把把锋锐的利刃，要将天地割裂成碎片，那景象让人肝胆俱裂。
“诗雅？”我心头一跳，举目四望，却没有看见方诗雅的踪影，不免冲着白梦雪喊道，“是不是你掳走了方诗雅？她在什么地方？快交出来！”
白梦雪没有搭理我，她的注意力被泉林真人所吸引，震怒万分地吼道：“泉林真人，我知道你好生了得，但这一次你们无路可逃啦！纵然你是活神仙，可也斗不过黑暗之神，认命吧，投降吧！”
原来泉林真人飞身而起，急急往宫殿中扑去，他的目标显然就是建文帝棺椁。
不想白梦雪话音刚落，泉林真人就像受到了重击一般，猝尔坠落下来，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半晌也站不起来。
“直娘贼，你个牛鬼蛇神，究竟想干什么？”老烟枪举起***，对准白梦雪，严厉地说道，“你要真是白帆同志的母亲，就不要与我们作对！可你要是一心破坏革命，休怪老子手下不留情了，反革命分子绝对没有好下场！”
“牛鬼蛇神？反革命分子？”白如雪状若癫狂，眼睛里闪动着无穷恨意，咬牙切齿地重复着那两个词语，而后恶狠狠朝老烟枪扑了过来。
老烟枪一边倒退，一边犹豫着喊道：“白帆同志，老子到底能不能开枪？”他这是顾忌白梦雪和我的关系，所以有此一问。
白梦雪速度极快，哪里容得老烟枪如此犹豫不决，眨眼就蹿到他身前，十指如同钢针一般朝老烟枪胸口插去。
老烟枪此时想要开枪，已然来不及了，他踉跄着往后倒去，胸口的衣服便被呲啦撕裂了。
赵五爷和小张一同发喊，揉身而上，想要救出老烟枪，却都直直飞上天空，又重重摔落下来，看上去伤得很重。
这白梦雪犹如鬼魅，我们都没看清楚她如何出手，呼吸之间就杀了这么多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无暇多想，急忙念起心诀，黑玉古扇的红光便倒飞回来，夹杂着雷霆之势轰击而下。
白梦雪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闪身避过红光，就像一条飞鱼似的，又落入了佛光之中。
她颤抖不已，脸色煞白地仰天长啸：“天哪，这就是我的好儿子！世人都是恶魔，就让老天爷收了你们吧！”
白梦雪非常忌惮黑玉古扇，不再从佛光中冲杀出来。而我接连运功试了好几次，黑玉古扇的红光无法冲破佛光，伤害不到白梦雪。
不过这倒给了我们喘息之机，泉林真人被阿央搀扶起来，抹着嘴唇边的血迹，有气无力地说：“大明王，情况从未如此复杂，也从未如此严峻过。黑暗之神要降临了，伴随而来的，就是天罚！我们既要阻挡黑暗之神的降临，又要想办法消弭天罚之灾，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你啦！”
“哼，牛鼻子老道，你还是想得太简单啦！”白梦雪转身看向天边的蓝色光芒，得意非凡地说，“岂止如此，蟾蜍之王也要复活了，哈哈……”
原来那一片蓝色光芒，乃是蟾蜍之王带来的，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我运起天眼看过去，见蓝色光芒中，有一条恶龙游动，便想起了烛龙。蟾蜍之王便是烛龙，我们先前就有过这样的推测，看来被无情地证实了。
众人听了我的描述，顿时面如死灰，没想到我们一时要面对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
天地间愈发黑沉，金光、红光、蓝光四处飞舞，即将碰触到一处了。而那一朵凭空而来的乌云中，电闪雷鸣，声势震天。
老烟枪爬起来，冷静了不少，恢复了几分领袖气概，大声下令道：“大家赶快行动，阿央，你带着众人从云梯上下去；五爷、小张，跟老子去开棺鞭尸；白帆同志，但愿菩萨能保佑你！”
众人已经乱成了一片，这一座天宫在我们眼里，已经变成了阴曹地府，故而纷纷往云梯边奔了过去。
不想我们刚有所动作，那云梯猝然消失了，众人一下子没了去路，不由得大惊失色，狂呼不已。
这天宫在崖壁上方几十丈，没了云梯，我们如同搁浅了船只，再也不能靠岸了，除非硬着头皮往下跳。可那样一来，无异于自杀！
很多不争气的手下，竟然痛哭流涕起来，有人甚至扑通跪了下去，冲着白梦雪磕头求饶。
赵五爷看不下去，抬脚踹了几人，骂道：“日他仙人板板，要死就死，你们这些龟儿子，能不能有点骨气？都给老子站起来，再这么哭哭啼啼，老子就把你们扔下去！”
“好，赵五爷好样的！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惧生死，发誓要跟各路妖魔鬼怪斗争到底！”老烟枪冲五爷竖起大拇指，而后朝泉林真人使了一个眼色。
泉林真人领会在心，坚定地说：“老烟枪，开棺之事，就拜托你啦！形势危急，贫道要与大明王并肩战斗，阿央，你也来出把力。”
老烟枪点着头，故作高兴地说：“有泉林真人、大明王和毕摩一同联手，还能怕个！泉林真人，您老人家放心，就算死了，我也保证完成任务，非得揪出建文帝尸体不可！李神棍，带着你的手下跟老子来！”
泉林真人深呼吸一口，看了我和阿央一眼，随即挥舞着拂尘飞到了半空之中。
他在空中作起法来，身前幻化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八卦，八卦中紫光喷薄而出，宛如一条条紫色巨龙盘旋舞动。
这才是泉林真人十成的功力！我暗自赞叹，随手将黑玉古扇祭到空中，阿央也祭出了七眼铜扇。
泉林真人我们三人一同作法，渐渐压制住佛光和血太阳光芒。尤其是我激发出黑玉古扇上的九只眼球以后，血太阳旋转之势缓慢下来，有恢复平静的趋势。
泉林真人身前的八卦放出万丈紫光，更加逼迫得佛光有些涣散，那一朵乌云飘到了远处，雷鸣之声也减弱了不少。
我们见此情形，心中大喜，更不迟疑，已然尽了全力。
白梦雪大概没有料到我们会来这么一手，尖锐地叫了起来。她一直隐身在佛光之中，摆出看戏的神情，现在却有些惊诧和惶急，扭头往蓝色光芒打望着。
这下可就轮到她焦躁不已了，从她的神情和举动可以看出来，她一心期盼着蟾蜍之王冲杀过来。
我一边施展道法，一边运起天眼，再一次看向蓝色光芒之中，惊喜地发现，那烛龙扭动着身体，显得很是忌惮害怕，踌躇不安。
难道就这么轻而易举便能阻止灾祸？我很是没有底气，怀疑会不会另有隐情，或者还有我们尚未察觉出来的潜在危险。
泉林真人似乎感受到我的气息有些紊乱，急忙叮嘱道：“大明王，生死关头，你可别分心！不管有何异常，你只管坚持下去就行，很快就能见出分晓！”
我赶忙凝起心神，忽而心血来潮灵机一动，暗想这一切诡异景象，都是从建文帝现身后引发的，尤其是他后脑上的白如烟脸皮被揭了之后，黑暗之神才要降临，便激动地叫了起来：“泉林真人，阿央，我们可以集中力量摧毁建文帝真身！”
此言一出，泉林真人高呼一声，八卦中的紫光就猛冲而出，与佛光剧烈地碰撞起来。
很显然，泉林真人赞同我的看法，我和阿央对视一眼，而后紧随其后，催动着红光轰向佛光外围。
刹那之间，光芒乱窜，光波连连涌动，如同***爆炸似的，激起一片片巨大的蘑菇云。
“再加把劲，这个办法有效果！”泉林真人的语气，已经变得异常欣喜起来。
我看到天空中的乌云开始晃荡着，似乎只要起一阵风，便会骤然消散，也大为惊喜。
白梦雪终于坐不住了，但她被我们的攻势所逼，只能隐匿在佛光之下，气急败坏焦躁无比，仿佛困兽似的。
眼见着我们就要冲破佛光，击碎建文帝真身，白梦雪却突然发狂，她举起一只手指向那一朵乌云，空中念念有词。
她这是在负隅顽抗吗？我刚起了一丝疑惑，却看见那一朵乌云径直飘往天宫之上，里面电光入网，蓄积着万钧之力，随时都有可能轰击下去。
不好，白梦雪这是要轰杀闯进殿中的老烟枪等人！我冷汗冒了出来，必须赶快阻止她。
可白梦雪却说出了一句让我更加惊恐的话来：“白帆，你再不住手，我就让天罚降落到那个女孩头上！”
她话音刚落，我猛然看见方诗雅横躺着，从天宫之后升到了空中，被乌云笼罩住。而那些充满了毁灭力量的闪电，正在她头顶上方如同蛇信子一般窜动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孽缘（三）
失踪已久的方诗雅终于出现了，她凭空横躺着，静静地升到了天宫之上，那一朵乌云之中的闪电正在她头顶飞窜。
方诗雅脸上的面纱被风吹得飘动起来，她似乎还处于昏迷之中，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很是令我怜惜同情。
白梦雪掳走方诗雅，原来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将她当作要挟我们的筹码，她扬言要将天罚降落到方诗雅头上，一下子就唬住了我们。
本来我们眼见着就要突破佛光，击碎建文帝真身，可如今却投鼠忌器，变得忌惮起来。
“你们还不住手吗？那就只能玉石俱焚，两败俱伤啦！”白梦雪加重了语气，而后抬起手指向那一朵乌云，霎时间电光入网，就要轰击到方诗雅身上。
我感到焦头烂额，心急万分地叫道：“等一等，你要是胆敢伤害诗雅，我绝不饶恕你！”
“哈哈……饶恕我？老天爷啊，你听到没有？我的亲生儿子竟然说要饶恕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白梦雪笑得又凄凉又猖狂，神情犹如疯魔了似的。
好在她也有所顾忌，只是蓄势待发，并没有真的引发天雷，方诗雅暂且还没有性命之忧。
泉林真人长叹一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急切地提醒道：“大明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倘若犹豫下去，就会有灭顶之灾了！”
我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要冒着失去方诗雅的危险，我压根就无法狠下心来，心里头乱成了一片。
我承认，如今这个世上，只有方诗雅才是我唯一的软肋，白梦雪算是完全掐到了我的七寸！
“也罢，你放过诗雅，还有这些人，我任凭你处置！”我终于拿定了主意，冲白梦雪喊道，同时缓缓收起了黑玉古扇。
白梦雪笑得愈发癫狂，没有黑玉古扇红光的能量支持，泉林真人和阿央顿时惊叫不已，涣散不少的佛光竟有开始慢慢弥合强盛起来。
而天边的蓝色光芒立即加快了速度，血太阳旋转得更为猛烈，霎时间黑云滚滚，天风如刀，一股死亡的气息顿时发散在天地之间。
“不可！小心！”泉林真人猛然急促地大喊大叫，随即如同一只苍鹰一般，身形晃动间，扑到了阿央身前。
一道电流轰击到泉林真人背上，他踉踉跄跄往前扑去，在电光火石之间，犹自拍出一掌，将阿央远远推开了。
原来白梦雪趁我收起黑玉古扇之际，猝然出手，她看准阿央是我们三人最为薄弱的环节，便激起一道闪电偷袭而来。
泉林真人奋不顾身替阿央挡下致命一击，他硬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阿央，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口中喷出一片血水，洒落到胸前脚下，长须也被染红了。
泉林真人往前扑出几步，而后栽倒下去，他身上还有一丝丝电流萦绕着，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可怜而脆弱。
我心中升起万丈怒火，骂道：“白梦雪，你好歹毒，竟敢出尔反尔，趁势偷袭！”
黑玉古扇旋转着飞到天空，迸发出无以伦比的光芒，将随后而来的电流挡在空中，同时夹杂着我的一腔怒火，劈头盖脸朝白梦雪轰击过去。
无奈我的法力不足以突破佛光，黑玉古扇的红光被阻拦不前，白梦雪虽然被逼迫得没法出手袭击，但仍旧安然无恙，她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得意而狠毒的笑容。
中计了！我懊恼不已，急火攻心之下，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阿央则哭喊着扑向泉林真人，将他抱在怀里。泉林真人身上的电流已经消失殆尽，但他受了重创，鲜血犹自从嘴里汩汩流出，面色极为苍白。
饶是泉林真人有通天本领，怎么经受得住雷霆一击？都怪我我一时心存侥幸，犹豫不决，这才害了他！
阿央泪眼婆娑，轻声呼唤着泉林真人。我则凌乱地站在风中，发疯似的催动黑玉古扇，心里充满了难以言表的痛苦和怒火。
“白帆，你身为大明王，自不必害怕黑暗之神和天罚，何必如此苦苦支撑，执迷不悟？”白梦雪悠然说道，她的语气恢复了从容淡定，显然已经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你们三人联手，我自然要害怕上几分，可如今牛鼻子老道已然不行了，还不束手就擒？”
“休得猖狂！我就算拼着不要性命，也绝不让你得逞！”我嘴上强硬地回应着，心里却没了底气。
眼前的形势刻不容缓，蟾蜍之王就要从天边飞扑过来，到时候红黄蓝三色汇合，天地就会暗沉下去，黑暗之神就要降生了。
更何况方诗雅还躺着乌云之下，被闪电死死笼罩住，随时都可能遭受天罚。老烟枪等人迟迟不见从殿堂里出来，显而易见，他们也遇到了**烦，无法打开棺椁。
潜在的危险无处不在，我无法兼顾所有一切，心中又担心着泉林真人和方诗雅的安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老天爷啊，你让我成为大明王，却如此窝囊，如此无能为力，这大明王又有何用？
心急之中，我满怀歉意地看向方诗雅，心想趁着还苟存于世，能多看她几眼也好。瞟眼间看见那一朵乌云，我心头一颤，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情。
泉林真人说过，要阻止天罚降临，除非大明王死了！
死亡！死亡就可以阻止这一切吗？
我心头突突狂跳不已，转瞬间万念俱起，如果我死了，天罚便会消弭，而与我两位一体的黑暗之神，不也就随之毁灭了吗？
恰在此时，我听见阿央惊喜而悲戚地喊了一句：“泉林真人，您醒啦？您还好吧？”
我不等泉林真人开口说话，一边奋起余勇催动黑玉古扇继续逼迫白梦雪，一边急吼吼地问道：“泉林真人，我该怎么死去？我该用什么方法去死，才能阻止这一切？”
“什么……”泉林真人非常虚弱，他一时有些懵懂茫然，半晌之后终于意识到我的意图，挣扎着让阿央搀扶起来，换了坚定的口吻说，“大明王，你当真要那样做吗？”
“做什么？”阿央不明就里。
我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反问道：“泉林真人，舍此一途，还有别的方法吗？您老人家说过，要消除天罚之灾，就必须毁去大明王真身！时间不等人，快告诉我，我该如何去做？”
泉林真人沉默良久，兴许是最后一次估量形势，他叹息着说道：“事到如今，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也罢，就让贫道助你一臂之力吧！大明王，懂得舍生取义，你已经修成无上道法啦，可喜可贺！”
我心中却无悲无喜，只一心想着将众人从危险中解救出去，让他们更好地活下去。
赵五爷，老烟枪，小张，还有方诗雅，你们要好好活着。你们活着，我就不曾死去！
我心中默念着，最后大喊道：“让天下罪孽尽归于我吧，泉林真人，来吧！”
此时的天空之中，蓝色光芒近在咫尺，烛龙的身影遥遥可见，它脑袋上长出的黑色菌子，不断吞吐着雾气。
红黄蓝三色有了融合趋势，漫无边际的黑气翻涌不息，建文帝真身旋转不停，黑暗之神即将降临。
而白梦雪笑声震天，口里大喊道：“毁灭吧，这个可恶的世界，还有可恶的人们！”
泉林真人不再迟疑，他双掌推到我背上，用尽全力将我推向空中，而后八卦紫光流进我丹田之内。
我犹如离弦之箭，笔直地撞向了佛光，耳朵里传来泉林真人响彻天地的声音：“大明王，以己为刀，斩断祸根！记住，把诗雅的脸皮蒙到建文帝后脑上去……”
接下来，我耳朵里灌满了风声，就此听不清泉林真人的话语了。
以己为刀，斩断祸根！我牢牢记住这一句话，心里亮堂不少，黑玉古扇的红光和八卦紫光汇聚一处，宛如利刃一般割裂了佛光，我奋不顾身地钻了进去。
白梦雪始料未及，张大眼睛瞪着我，惊恐地叫了一句。
我趁势扑往建文帝真身之前，从怀里取出方诗雅干枯的脸皮，抬手贴在了那一张幼稚的孩子脸庞上。
遥远的地方响起沉闷的声响，这个世界似乎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我已经看不见了。
随着身体钻进佛光之中以后，我感到筋骨开始断裂，血脉开始扭曲，丹田中的气流逆行起来，而且一丝一缕地往外飞散。
我感到后背上传来灼热的痛楚，回头看去，却是白梦雪脸带仇恨和不甘，双掌重重地击打在我背上。
我喷出一口鲜血，黑玉古扇不受我的控制，它自行打开，让鲜血洒落在扇面上，九只眼球便赫然出现，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强烈光芒。
白梦雪如同一蓬秋草，飘飘然倒飞出去，嘴里惊慌恐惧地乱喊乱叫。
而我只感到无比平静，眼睁睁看见体内的气息飞散出来，融入了一片红光之中。
“好你个白帆，贫道被你害死啦！”剥皮道长的声音传来，他随着我体内流散的气息，彻底烟消云灭了。
我就要死了吗？原来死亡是如此的平静，除了身上稍有些痛苦之外，我心里却充满了未曾体会过的安详，就像躺在摇篮里，或者要融入蓝天白云之中。
我的身体在下沉，大概要坠入到无边的深渊之中。在那深渊之下，有一只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似乎对于我的死亡，很是饶有兴味。
黑暗中飘过来一件东西，我随手抓了过来，原来是一张脸皮，白如烟的脸皮！
这不是我曾经的梦境吗？难道人活着，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时分，便是死亡之际。
我体内的气息终于散尽了，整个身体变得一场轻盈空灵，仿佛一张白纸，一片落叶，在黑暗里永无止境地飞旋。
就在这时候，忽而闪动起一片白光，我竟然看见了蓝天白云，真是不可思议！莫非是天可怜见，让我临死之际能够心安？
不想身下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身上有了刺痛感，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朝着一片林子中坠去。
那些绿油油的林木上，挂着红紫色的果实，那是杨梅，大树杨梅！
我终于坠落在地，落在厚厚的落叶上，抬眼看去，眼前赫然是一片杨梅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孽缘（四）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突破了佛光，并将方诗雅脸皮贴在了建文帝后脑之上，随即遭遇一场梦境似的经历，最终坠入到了一片杨梅林中。
杨梅林？我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不料牵动体内的伤势，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感到丹田中空空荡荡，在下坠之时，丹田里的气息已经飞散干净，就连剥皮道长的那一缕残魂也消散了。
说来奇怪，我竟然没有多少痛楚，却感到一阵饥饿。
难道我还活着？这饥饿感来得如此真切，如此令人欣喜！
我摸遍全身，发现四肢健全，身上也没有伤痕，除了丹田里异常空虚而外，就只剩下肚子咕咕叫唤着。
手中倒还有一张枯黄的脸皮，我将它举在眼前，心里清楚，这就是白如烟的脸皮了。
它本来被白梦雪从建文帝脸上揭了下来，大概是在方才打斗之中，从她手里脱落了，随着我一同跌入了黑暗之中，最后落在了我手上。
我将脸皮放入怀中，却发现黑玉古扇也静静躺在怀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欣喜。只要黑玉古扇还在，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必惧怕任何小鬼！
肚子又极其响亮地叫了起来，我伸手够到身旁的杨梅树，扯落一根枝条，摘下几个熟透了的杨梅扔到嘴里，一股酸甜的汁液就流进了肚子里。
接连吃下许多杨梅之后，我的牙齿都被酸倒了，肚子不再叫唤，便擦着嘴唇打望四周。
天上白云飘荡，眼前树丛葱郁，空气中弥漫着杨梅的气息，甜甜腻腻的，林子中还有虫子鸣叫，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个场景实在太熟悉了，我小时候不止一次梦到过，那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记得在梦中，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走进一片杨梅林里，而后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一刀刀剜着自己手臂上的肉，送到嘴里咀嚼着。
那个白衣女子就是白梦雪，她在梦里告诉我，她就是我的母亲。
每当我从这个惊悚的噩梦里哭喊着醒过来，外祖父就会守在我床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我。
可我提起这个梦境，外祖父总是语焉不详，甚至将话题岔开，压根就不与我谈论我的父母亲。
如今想来，白梦雪必是我的母亲无疑了，外祖父自然也有他的苦衷。
李神棍跟我说过红衣死者系列案件的来龙去脉，白梦雪一手谋划了这灭绝人性的凶杀案，她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父女俩形同陌路，甚至成为了生死仇敌？
我心神不定，暗想不知能不能在杨梅林里遇见梦中的场景，反正别无去处，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倒不如往前去打探一番。
要是能遇见白梦雪，倘若她还活着的话，我有许多疑问需要她来亲口解释。
我要问一问她，为何抛下我不管，为何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她藏匿在杨梅林里，又有什么目的？最关键的是，我要搞清楚，她与人皮笔记有什么关系？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时，林子中传来一阵凄婉哀怨的歌声，我心头一紧，那分明就是白梦雪的声音！
我加快了脚步，循着歌声在林子中飞速奔跑，顾不上枝条抽打在身上，也顾不上杨梅汁液染红了衣服。
几分钟以后，那歌声就在前方不远处了，我掀开拦在身前的杨梅树枝叶，便看见白梦雪站在一片草地上，正声情并茂地歌唱着。
她脸上带着悲楚的神色，眼里隐隐泛着泪花，一身白衣似雪，长发飘飞，歌喉婉转。
我呆愣住了，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一时哽咽住。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啊，而且又是那么的悲伤，让我心生凄凉之感！
白梦雪大概意识到了我的到来，她猝然停止了歌唱，转过泪水涟涟的面庞，痴痴地看着我。
我先前想起许多问题，如今却只能沉默以对，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心里完全忘记她不久之前还想杀害我们。
“帆儿，你终于来到这里了，是不是很熟悉？”白梦雪率先打破了沉默，幽然说道，“母亲每当想你的时候，就会进入你的梦中，我的样子大概吓坏你了吧？”
我无言以对，白梦雪突然痛哭失声，捂住脸痛苦地抽泣道：“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你肯定很恨我！我也深深地痛恨着自己，不，我痛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痛恨老天爷，痛恨它让我生下来就是明教圣女！”
“这就是你要杀害自己的父亲、我的外祖父的原因？”我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白梦雪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嘴唇抖动着，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
我痛心疾首，二十多年来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却不料事实如此残忍，命运如此残酷，我的母亲，原来是我的仇人！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我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透白梦雪，她身上充满了迷雾，令人心悸的迷雾。
“不，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白梦雪有些崩溃了，她满眼凄惶地看着我，泪水又无声地流了出来。
我长呼出一口气，冷声说道：“我可能真的不懂，但有一个道理却很清楚，生命可贵，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能剥夺别人的性命！”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你听过这么一句诗吗？”白梦雪突然换了口吻，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道，“这一切都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刚好二十二岁，却被无情的命运抛到了偏远的无量山地区。作为一个知识青年，我在无量山度过了一段极为悲惨黑暗的时光。”
我心头一颤，白梦雪曾经竟然来过无量山地区，而且还是个知青，这倒让我大吃一惊，同时也大为不解。
“就算成为了知青，遭受到一些痛苦，也不能成为日后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的理由啊！”我的语气仍旧冰冷至极。
白梦雪凄然地看着我，冷笑一声，说道：“白帆，大明王，我可是你的母亲啊，你当真就不想体谅我？哼，世人真的是该死！让我来告诉你吧，我究竟遭遇到了什么残酷的事情！”
白梦雪朝我走进几步，眼睛里飘荡着风霜似的冷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与你们同行的那个阿央，你知道她是谁吗？哈哈，她就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孽缘（五）
白梦雪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脑袋轰然一响，几乎栽倒下去。阿央是我的同母异父的姐姐，这不是开玩笑吧？
可白梦雪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也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情来唬我。
我依稀记得，白梦雪现身之际，曾经说过，她生下了三个孩子。
如果阿央真的是白梦雪的孩子，加上我便是两个了，那么另外一个孩子又会是谁，还没有没活着，又身在何处？
白梦雪对于我的震惊置若罔闻，她面无表情，冷声自顾自讲起了她的往事。
我的外祖父，也就是白梦雪的父亲，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还曾是一个战斗英雄。
我外祖父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就是明教使者黄琦后人，他按照祖训，一边打仗一边暗中寻访，终于找到转世圣女，并将她娶了回来，那一年已经是抗日战胜利前夕了。
由于明教历史久远，而且长时期消声灭迹，外祖父和身为圣女的外祖母并不知道天罚一事，毫不知情之下，理所当然地圆了房，并生下了白梦雪。
白梦雪出生时，眉心间也有一颗红痣，而且身体非常虚弱，从小就是一个病秧子。从她的描述来看，症状与方诗雅幼时的病情差不多。
新中国建立以后，外祖父随着部队到了南京，并在那里定居下来，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白梦雪六岁那一年，也就是他们一家刚好定居南京之时，我的外祖母突然横遭大祸，在一个大晴天里不幸被雷劈中，就此香消玉殒。
因为我外祖母的死亡极为诡异，晴天里被雷劈中，当时还在南京城引起了轰动，报纸上还有过一些报道。
外祖父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他悲恸不已，但也没有多想，一心照料抚养着白梦雪。
直到十多年以后，军方突然派人来调查此事，还将我外祖母早就腐朽掉的遗骸挖掘出来，作了一番研究，并细细询问了很多问题。
外祖父猛然意识到其中另有深意，在配合军方调查时，又自行暗中翻阅族谱和一系列明教书籍，隐隐察觉到了外祖母的死亡牵涉到更为重大的隐秘。
军方这一次的调查，浅尝辄止，但在外祖父心里埋下了很深的疑惑。
他一路追查下去，终于得知了天罚一事，而且在西南小镇祖屋里找到了一份人皮笔记，还有黑玉古扇和鱼形玉佩。
从此以后，外祖父便全身心投入到破解人皮笔记隐秘一事上来，他还千里迢迢赶往武当山，并去过海宁十祖坡，为日后与方天明的相识埋下了伏笔。
也就是在那个时期，罗布泊出现了举世震惊的诡异事件，军方秘密成立了027机构，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追踪灵异之事。
027机构凭借着丰厚的资源支撑，很快追查到了许多关于明教的秘密，而且得知我的外祖母便是明教圣女，所以又重新开始调查我的外祖父。
外祖父曾经犹豫了好一阵子，本想将人皮笔记上交给027机构。不料当时全国动荡，027机构的领导又急功近利，竟然动用政治手段，将我外祖父构陷成反革命分子，以此逼迫他说出实情。
外祖父一生戎马，性格本就强硬，如何受得了这种屈辱，便打死也不说，而且将所有一切相关之物都藏了起来。
事情就此陷入了僵局，在轰轰烈烈的时代浪潮中，外祖父受了很多苦楚，连带正值青春时节的白梦雪也遭受了没完没了的批斗。
后来为了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白梦雪上山下乡，自愿成为一个知青，远远逃离到了无量山中，与当地彝族人民生活在一起。
白梦雪本以为到了如此偏僻之地，自己就能远离是非漩涡，即使生活清苦，但也能够安定下来。
不想那一场运动席卷了整个中国，无量山地区也不例外，大大小小的运动接连不断。
白梦雪的老底又被翻了出来，作为一个有重大政治问题的知青，她白天要辛苦劳作，晚上便接受广大农民的再教育，其实就是被押解着四处挨批挨斗。
就在白梦雪生不如死之际，当地威望很高的毕摩，也就是阿央的父亲喜欢上了她，毕摩暗中追求白梦雪，许诺只要能嫁给他，便会给她提供保护。
当时的白梦雪早就有了心上人，他名叫朱无病，是南京城里一个被定性为走资派家族的继承人。
朱无病同样被是无产阶级专政重点批斗对象，但凡一有批斗大会，他和白梦雪都是首当其冲。
两个年青人因为境遇相仿，而且都来自于同一个城市，在一次次批斗之中，竟然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后来慢慢暗生情愫。
白梦雪回忆这一段往事，脸上露出一抹悠然的微笑，她说那是她此生最为浪漫温馨的时光，她和朱无病就像两个快要冻死的人，互相取暖，互相给对方带来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他们两人站在台上，脖子里挂着沉重的牌子，耳朵里充满了人们的咒骂，可心里却非常平静，用爱情的力量来对抗整个世界。
阿央的父亲追求白梦雪无果，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恋情，一时冲动之下，动用自己的威望，组织当地人民群众加大了对朱无病的批斗力度。
几番下来，朱无病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白梦雪深知其中原委，私底下愤恨不平，却什么法子也没有，只能苦苦哀求阿央父亲。
阿央父亲旧话重提，他告诉白梦雪，只要能嫁给他，便放过朱无病。
白梦雪痛哭流涕，眼见着朱无病在劫难逃，只能无奈地答应了阿央父亲的要求，万般痛苦地嫁给了他。
一年之后，白梦雪生下了阿央。当时全国形势有所缓和，朱无病早就回到了南京城，白梦雪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无法逃出无量山。
我听到这里，心里很是难受，同时意识到，阿央之所以是个通灵之人，原来因为她体内同时流淌着明教圣女和毕摩的血液。
而阿央父亲，一生慈悲为怀，却作出这种强人所难落井下石的卑鄙行径，更让我唏嘘不已。人心哪，当真复杂无比！
白梦雪与阿央父亲离心离德，一点感情也没有，又脱身无望，就起了自杀的念头。
她寻到一个机会，跑进了无量山中，来到羊山瀑布之前，纵身跳入水潭里面，想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
可事有凑巧，白梦雪不但没有死去，反而误打误撞进入了建文帝陵墓之中，无意中发现了此地的惊天秘密。
从此以后，白梦雪躲在陵墓里，一直过了两年，修成一身通天本领之后，才重又回到人间。
当时已经到了1970年，白梦雪急匆匆赶往南京城，暗中找到了我的外祖父，他们父女相见，自是悲伤不已。
那一场浩劫到了最为**的时候，白梦雪在南京城东躲西藏，苦苦打探朱无病的下落，终于在南京郊外的农场里找到了他。
朱无病身体已然痊愈了，而且经过劳动锻炼，长得很是结实强壮。可惜他头上走资派的帽子仍旧没有被摘掉，所以还是重点专政对象。
朱无病也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全靠白梦雪舍身相救，故而心里一直很是感激，对于白梦雪嫁过人一事，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俩又坠入了爱河之中，而且比先前爱得还要热烈，还要痴狂。两个年青人相依在一处，发誓此生绝不分开，绝不彼此辜负。
白梦雪其实是暗中逃回南京城，这是一件极为恶劣的政治事件，故而她不敢抛头露面，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以后，遭受更为凶猛的折磨。
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绝非长远之计，白梦雪又恰巧怀上了孩子，她想起了无量山中的建文帝陵墓，就心生一计，希望朱无病能与她一道潜回陵墓中，两个人隐居生活。
朱无病本来也心灰意冷，对这个世界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丝毫没有多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两个可怜之人，一想到此生能够平平静静生活下去，白头偕老，与世无争，立即就展开了行动。
朱无病寻找到一个机会，从农场里逃了出来，连夜带着白梦雪离开南京城。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他俩走得很急，在茫茫夜色中心惊胆战地前行，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可不料还未走出多远，便被一个人给拦住了，那人正是我的外祖父！
原来自从白梦雪逃回南京以后，外祖父就留意到了她的种种异常之处，一直在暗中观察，恰好得知了他们的计划，于是半夜堵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两个苦命鸳鸯大吃一惊，认清楚来人以后，随即镇静下来，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白梦雪承认自己怀孕了，希望能得到父亲的理解和帮助。
而我的外祖父，却冷下脸去，说道：“梦雪，就是因为你怀了孕，我才不能让你离开。你知道吗？你是明教圣女！明教圣女是不能结婚的，更不能怀孕，否则就要遭受天罚，像你的母亲一样！”
白梦雪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明教圣女，听父亲如此一说，大为震惊。但她心意已决，就算要死，也得死在心爱之人身旁。
“你难道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吗？我已经找到了消除天罚的方法，留下来吧，给我一些时间，你就能平安啦！”外祖父说道，眼睛却看向了朱无病。
朱无病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又困惑又迷惘，但他知道我外祖母死在雷击之下，不免被我外祖父给说动了心思，就转而劝说白梦雪留下来，等消除了天罚再作打算。
白梦雪踌躇不安，最终还是被劝服了，暂且留在了南京城中。
后来我外祖父将白梦雪送到了西安，他在追查人皮笔记秘密时，找到了同样身为明教四大护法后人的马氏家族，将怀有身孕的女儿交给胡杨树父亲照管。
这就能解释为何胡杨树父亲会为白梦雪作传，原来白梦雪在马家生活了两年，并生下一对男性双胞胎。
可白梦雪却没有料到，我外祖父其实欺骗了她，他压根就没有找到消解天罚的办法，只是为了让她安然产子，不再颠沛流离。
白梦雪生下双胞胎以后，久久等不来朱无病的消息，就擅自离开西安，重又回到南京城四处打探，后来终于从我外祖父嘴里得知，朱无病已经去世了。
原来朱无病试图逃离农场的事情被人识破，捅到了组织上，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的政治身份从走资派升级到反革命分子，再经过一系列事件的发酵，终于被当成十恶不赦之人，枪毙在农场之中。
白梦雪悲不自胜，哭得死去活来，等她冷静下来以后，就怀疑是我的外祖父告密，当场就与他翻脸。
奇怪的是，外祖父面对着白梦雪的指控，却毫不辩驳，愈发加深了她的怀疑。
白梦雪顿感万念俱灰，怀着难以抑制的仇恨和悲凉，踏上去往无量山地区的道路，从此没了踪影。
而胡杨树的父亲，在给白梦雪作传时，曾询问过她的下落。我的外祖父就告诉他，白梦雪因为东窗事发，被批斗而死。
白梦雪终于讲完了自己凄凉的一生，她脸上泪水纵横，颤声说道：“帆儿，你来告诉我，我究竟有什么错？后来我多方探查，证实了自己的怀疑，确实是你外祖父出卖了你的父亲。他向组织告密，从而立了一功，被从牛棚中放了出来，躲到一个小镇上苟且偷生！这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我感到揪心不已，一时间无言以对，这是怎样的人世间啊？
“不过，我也知道了为何你外祖父要那么做，哼，不就是因为朱无病乃是朱元璋后代吗？”白梦雪咬牙切齿，说道，“几百年前的一段恩怨，为何要让我和无病来承担？我虽然身为明教圣女，你父亲身为朱家后人，可白如烟跟朱元璋的瓜葛，与我们有何干系？”
朱无病是朱元璋后人，我其实已经猜到了，以前也从别人嘴里听说过。如今从白梦雪，我的母亲嘴里得到验证，我还是无比惊讶，仿佛被命运嘲笑戏弄了。
“你在南京生下的双胞胎，后来怎么样了呢？”我闭起眼睛，艰难地问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孽缘（六）
从白梦雪的口中得知，除了阿央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之外，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他到底是谁？又下落何处呢？
白梦雪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抬眼看着天空，说道：“老天爷处处与我作对，世上的人也处处为难我，让我一生几乎处于痛苦之中，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给我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害。哼，我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世人欺我骗我，伤我害我，我要是不进行报复，岂非软弱无能？”
她的语气吓了我一跳，那是一种饱经沧桑历经磨难，心灰意冷之后，才会沾染上的平静无比的语气。这种语气中夹杂着冷如冰霜的恨意，愈发让人毛骨悚然。
“我当年意识到自己被父亲欺骗以后，就回到了西安，抱走了其中一个孩子。”白梦雪冷冷笑道，“那个孩子在你后面出生，是你的弟弟，我把他送给了南京朱氏家族！哈哈，白如烟要报复朱氏家族，我这一个明教圣女，不但与朱家后人生了孩子，并且还交到他们手里，这就是我对白如烟，还有明教四大护法的背叛和报复！”
我惊出一身冷汗，白梦雪此举，无异于重重地扇了白如烟一个耳光。
历史兜兜转转，又来到了如此境地，白如烟后人与朱元璋子孙又结合在一起，这是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
白梦雪看着我，兴许是看见了我的惊惶之情，笑得愈发大声，说道：“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明王转世，要是将你送给朱家抚养，岂不更妙？试想一下，大明王落在朱氏家族手中，会是个什么下场？可惜了，当真可惜了！”
我不寒而栗，倘若真是如此，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白梦雪的语气和表情，分明充满了遗憾，难道她身为一个母亲，就如此漠视自己孩子的性命吗？
我皱起眉头看向她，心里五味杂陈，心中有一根弦似乎断裂了，原来我一直珍视无比的亲情，却如此脆弱，如此不堪。
我的外祖父欺骗了我的母亲，出卖了我的父亲，而我的母亲则为了实施报复，不惜将自己的孩子当作棋子。
老天爷啊，这也太残忍，太冷酷了吧！
我以前认为自己乃是明王转世，出生就带有原罪，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真是罪无可赦，为何要让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并且背负上如此沉重的枷锁？
“你的双胞胎弟弟，我把他送给朱家以后，他爷爷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作‘朱克己’。说实话，我本不关心他的死活，自打将他送给朱家以后，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可是几年前，一个叫作无相大师的人，在武当山找到我，并说克己就是他的徒弟，还希望与我合作。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红衣死者系列案件！”
白梦雪说得波澜不惊，仿佛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语气冷漠平淡。
“朱克己！”我张大了嘴巴，惊叫起来。
朱克己就是龅牙，这么说来，那个令人厌恶的龅牙，便是我的双胞胎兄弟！
到了现在，所有一切都解释得清楚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乃是由白梦雪亲自谋划，她的本意便是为了报复整个明教，因为她这一辈子遭遇到的磨难，都可以说是白如烟给她留下来的。
而我的外祖父，为了坚守明教护法的职责，义无反顾地站到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对立面，导致父女俩反目成仇。
我心中翻腾着无数个念头，从未这般体会到人世的艰难，还有人心的险恶。
白梦雪有白梦雪的道理，我外祖父也有他的理由，就包括白如烟和朱元璋，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做出自己的选择，很难说孰对孰错。
历史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从来不是非好即坏，正因为如此，世上的事情，才会变得错综复杂，幽暗难解。
可这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堕落，或者向罪恶低头，越是认识到人心的复杂，越能保持赤子之心，做一个善良之人，就越弥足可贵。
白梦雪懂得这些道理吗？我看她应该是知道的，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选择了一条不归之路。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悔悟之心？”我此刻忽而有一种悲悯的心情，觉得白梦雪可悲可叹到了极点，说道，“你说的那个无相大师，乃是国民党特务，此人心肠很是歹毒，你被他蒙骗啦！”
白梦雪毫无表情，不以为然地说：“我压根就不管无相大师是何身份，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只要能实施报复，就算跟魔鬼合作，又有什么呢？我这一辈子所能感受到的幸福，都是你父亲给我的！世人伤害我也就罢了，还要夺走我一生所爱，这就是逼着我与整个世界为敌！二十多年了，我藏身在这一片杨梅林里，孤孤独独凄凄凉凉，你父亲当年最喜欢吃无量山的杨梅……”
我深知多说无益，白梦雪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再说下去无异于鸡同鸭讲，便沉声说道：“哎，可最后你又得到了什么？我破除了天罚，大概佛光和蟾蜍之王也被打退了，你所谓的报复，终究还是落空啦！”
白梦雪身体一颤，凄厉无比地笑道：“落空了？你别太自以为是！天罚确实消失了不假，但蟾蜍之王还活着，你们这些人都得给我殉葬！”
我背脊上起了冷汗，蟾蜍之王还活着，泉林真人等人岂不是有危险？
泉林真人受了重伤，阿央独木难支，其他人都指望不上。不行，我得想办法找到众人，并与他们一同抵抗蟾蜍之王。
“白帆，你还是承认吧，你就是我的孩子！”白梦雪凝望着我，说道，“就冲你为了那一个女孩子，甘心死去，便证明了一点，你跟我一样，是一个痴情种。我的三个孩子中，阿央那个贱种不必多说，克己多半也是个纨绔子弟，只有你还有些我的影子。你要是肯叫我一声母亲，并把黑玉古扇留下来，我可以让你起死复生！”
“你要黑玉古扇做什么？”我狐疑地看着她。
白梦雪沉默不语，显而易见，要是黑玉古扇落在她手里，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说不定又是一场灾祸。
想到这里，我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落入她的圈套。
既然白梦雪自始至终都是个无情无义的母亲，我也不必再与她纠缠，不如就此离开，让她自生自灭吧！
“不，我与你不一样！”我下定了决心，便断然说道，“你心中没有了爱，但我还有，而且我所挚爱之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白梦雪，我在理智上不得不承认，你就是我的母亲，但从情感上，我永远不会接受！”
白梦雪又发出几声凄厉无比的狂笑，最后一字一顿地说：“孽缘，从一开始，所有一切都是孽缘！我今天就要毁灭一切，让尘归尘，土归土。大明王，你走不出这一片杨梅林的！”
说着，她赫然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掀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而后骤然割了下去。
白梦雪割下一片自己胳膊上的肉，缓缓送到嘴里，大口大口咀嚼起来，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孽缘（七）
白梦雪用一把小刀割下手臂上的肉，大口大口咀嚼着。我身上所有毛孔都炸开了，一股冷意传遍全身，这不就是我当初在梦中反复见过的骇人场景吗？
白梦雪咀嚼有声，血水从嘴角流出来，最令我惊惧的是，她手臂上伤痕累累，显然不止一次这般割肉而食！
她这是要做什么？自残，还是另有意图？
我记得心理学书籍上说过，一个人要是恨意难平，或者难以抚平内心的创伤，就会做出自我伤害的举动，以此来发泄心中的强烈情感。
我能体会白梦雪的心情，说实话，她这一生其实很不幸，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背叛。她承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举止再古怪，也其来有自。
再加上我小时候经常在梦中看见这个场景，尘封着的记忆，和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重又浮现出来。我感到一阵窒息，心如刀绞。
“住手，求求你赶快住手！”我尖叫着，越过挡在身前的杨梅树，疯狂地朝白梦雪奔去。
白梦雪嘴里还含着一片鲜红色的肉片，她挑眉看向我，含混不清地说：“哈哈，你这是心疼自己的母亲，还是感到害怕了？大明王，我们母子一场，就此永别啦！”
我还奔到她身前，就见她突然举起刀子，迅捷无比往脸上划去，而且嘴里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叫声，不知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白梦雪的动作实在太快，我被吓住了，愣怔之间，却见那一把刀子沿着她的脸颊划动一圈，血水汩汩流出，宛如恶魔一般。
白梦雪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一只手伸到脸上一抹，竟然将整张脸皮剥了下来！
剥皮术，白梦雪会剥皮之术！可她为何要施展在自己身上，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也太过迅速，我压根就来不及阻止她。白梦雪手里捏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脸皮，她此刻的脸庞已然毁尽，一片血肉模糊。
血液犹如杨梅汁液滴落下来，将她的整个脖子都染红了，而后又流到她的白色长裙上，就像红墨水一般氤氲开来，如同绽放出一朵朵鲜艳的樱花。
“血祭完毕，魔灵出世！”
白梦雪一手举着刀子，一手握着脸皮，激动万分地仰天长啸。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惊悚、最诡异的场面，有那么一段时间，仿佛所有一切都静止了。
天上白云朵朵，眼前树木苍翠，就在蓝天白云之下，就在满眼青葱之中，白梦雪一身鲜血，满脸黑气，与周遭环境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我被她脸上的黑气所吸引，同时想起她方才说的话，“血迹完毕，魔灵出世”，顿时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魔灵原来藏在白梦雪体内，我和泉林真人先前都推测错了，老天爷，这才是魔灵要现身的前兆！
泉林真人说过，魔灵是黑暗之神的化身，原本是被白如烟封印到了建文帝体内，怎么却被白梦雪给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猛然记起那一尊两面神，当时我们在殿中被蛊婴攻击，突然间黑气翻腾。而后我们逃进墓道之中，白梦雪又不断在暗中捣鬼，差一点让我们死在灵狸口中。
现在终于能够解释清楚了，白梦雪体内封印着魔灵，所以她才能召唤出蛊婴、灵狸等一干邪恶之物，以此来阻止我们继续前进！
转瞬之间，白梦雪脸上的黑气愈发浓厚，渐渐往四周发散，天色立即暗沉下来。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隐隐起了一层黑雾，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杨梅林哗啦啦响成一片。
白梦雪手一扬，她的脸皮便随风飘荡而去，很快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发出一声低吼，身体猛烈抽搐着，头顶上开始汇聚起一丝丝黑气来。
我就算反应再迟钝，到了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了，等白梦雪头顶上的黑气凝聚起来，便是魔灵现身之际。
不能再迟疑了，必须当机立断！我断然祭出黑玉古扇，催动着红光去驱散那一片黑气，想着先下手为强，无论如何不能让魔灵现身。
白梦雪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抖动着的身体远远飘开，躲到红光之外，明显是为了争取时间。
她往后退，我就往前进，两个人在杨梅林里兜起了圈子，拼尽全力对峙起来。
眼见着白梦雪头顶的黑气越来越多，隐隐有黑影成形，我心头大急，不由分说加快脚步，催动道道红光轰击过去。
霎时间，白梦雪被我逼得狼狈不堪，她恶狠狠地吼了一声，而后将手中的刀子飞射过来。
我脑袋一偏，堪堪避过刀子，脸上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虽然没有性命危险，终究还是被阻挡了一下，速度缓慢了不少。
白梦雪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就在我躲避刀子的时候，她又往后飘开几丈远，从一片杨梅树上掠了出去，彻底站在了黑玉古扇的攻击范围之外。
我修炼道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了，可只注重修炼心法口诀，尚且不会飞升，所以见白梦雪远远逃开，气急败坏中只能望洋兴叹。
不过我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不免稳住心神，迈开大步追击过去。
刚跑出不远，一股黑气状若粗大的柱子撞了过来，骤然击中我的胸口。我体内血液倒流，身体飞到空中，又重重地摔了下去，压倒了一株杨梅树。
不等我爬起来，那黑气又飞扑而来，如同一张巨网洒落，将我笼在了其中。
无边的黑暗遮蔽住我的双眼，我感到空中飘着许多黑色颗粒，不断往口鼻里钻，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异常冰冷无情。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忽而记起在萨珊城宫殿中遇见到的那一片黑云，暗叫不妙，这情形意味着，魔灵终于现身了！
一想到在萨珊城宫殿中的遭遇，我就不寒而栗，冷汗涟涟，落入黑云之中，我还能侥幸逃脱吗？
果不其然，我被无处不在的力量包裹住，身体动弹不得，眼睛又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到四周，仿佛魔鬼正朝着我探出无数只爪子！
黑玉古扇呢？黑玉古扇在什么地方？我在危急关头，犹自运起意念，想要感知到黑玉古扇在何处。
不料意念一动，我心头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撕咬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涌遍全身，本就空虚的丹田之中，突然灌入许多来历不明的气息。
我的丹田此刻就像干涸已久的河床，更像是一个广阔无边的大洞，而那涌进来的气息，如同源源不断的水流，纷纷奔涌进来。
我完全僵在了原地，除了还残存着一丝意识，已然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丹田开始有了充足感，那诡异的气息就要将它填满了。而我的意识竟发生了一些变化，心头渐渐升腾起无边的恨意，还有一种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冲动！
我有种抑制不住的恶念，想要杀人，想要摧毁一切，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
我不禁骇然，这种感觉，只有当初被无面怪暗算的时候才有过，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涌入我体内的气息在作怪？我急急运起心法，想要将丹田中的气息散出去，不料却适得其反，那诡异的气息流动速度更快，涌入的也越多了。
再这么下去，就算魔灵不出手，我也会因为丹田膨胀炸裂而死！
就在这个时候，白梦雪得意的笑了起来，她好像就徘徊在我附近，只听她兴奋地说道：“帆儿，这是母亲送给你的礼物！你这个大明王，就要变成黑暗之神啦！”
“你说什么？”我竭力翻动着僵硬的舌头，好不容易蹦出一句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等了二十多年，就是等这么一天！”白梦雪哈哈一笑，毫不避讳地说，“我当年决心报复这个世界的时候，原本想将魔灵化入体内，让自己修成黑暗之神。但我做不到，毕竟我只是明教圣女，不是大明王，而且没有黄帝九鼎助力，我只能封印魔灵，无法修成黑暗之神的真身。直到我得知你是大明王转世以后，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幻化成黑暗之神，所以我便进入你的梦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将你引到此处！啊哈哈，今日终于实现了，大明王，你要成为毁灭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啦！”
我再一次被震惊到，瞠目结舌地问道：“这么说来，其实是你存心将我引到杨梅林中？”
“对！建文帝真身，无量佛光，还有蟾蜍之王，甚至天罚，都是引你上钩的诱饵！”白梦雪忘乎所以，将自己的阴谋坦露出来，“多亏了方诗雅那个女孩子，恰巧她也是明教圣女，而你偏偏又爱上了她，才让我的计谋施展得如此顺利。这就是天命所归啊！”
我整个人彻底凌乱了，身上冰冷至极，千算万算，没想到白梦雪心思这般歹毒，谋虑如此深远周全！
如果她所说属实，那就意味着，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今天的情形，并一步一步将我引了过来。
她简直就是一个魔鬼，一个丧心病狂的魔鬼，而且智商极高，毅力极强，又不择手段！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可怕的敌人吗？我想就连无面怪，与白梦雪相比起来，也会黯然失色。
我当真要从大明王变成黑暗之神了吗？看来那一句“让天下罪孽尽归于我”的话，要一语成谶了。
白梦雪放肆地狂笑着，我在一片黑暗之中，犹自能感受到她笑声中的畅快，听起来我完完全全就是一颗任她摆布的棋子。
“白梦雪，你生下的不是孩子，是棋子！”我深知自己无能为力，只有逞口舌之快，讥讽她一句。
不想白梦雪不怒反笑，愈发得意：“为了复仇，我把自己都当成了一枚棋子，更何况别人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孽缘（八）
听闻白梦雪苦心策划的阴谋之后，我心里头的震惊和惶恐无以言表，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我就要变成黑暗之神了！
丹田中的气息越来越多，鼓鼓的像一个快要爆裂的皮球，可惜我无能为力，身体完全被黑云笼罩住，丝毫动弹不得。
我压根就无法感知到黑玉古扇，更别说催动它来进行抵御。要不是因为大明王和黑暗之神两位一体，加上白梦雪并非要让我灰飞烟灭，否则我早就万劫不复了，绝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白梦雪要假借我的手，来毁灭这个世界，这是我无法面对的事情。
这个世界确实也曾给我带来过伤害和磨难，但我心爱的方诗雅，还有同生共死的老烟枪等人仍旧存活其中，就算只为了他们，我也必须让这个世界继续存留下去。
我强行打起精神，暗想要阻止白梦雪和魔灵，已然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我化身为黑暗之神前面，自我了断！
让天下罪孽尽归于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到这里，我鼓起莫大的勇气，艰难地张开嘴巴，缓缓将舌头放在了牙齿上。只要咬下去，便会让一切灾难烟消云灭，这个世界又会恢复平静！
咬吧，白帆，咬下去就解脱啦！
我将身上仅有的力气都注到了嘴巴上，正要狠命咬断舌根时，忽而感到眼前光影闪动，似乎有强烈的光线穿透了黑暗。
我的双眼一直处于黑暗之中，索性闭了起来，此刻却感到眼皮在跳动，朦朦胧胧中感受到了一丝亮光。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努力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只在遥不可及的地方，闪动着一抹微不足道的白光。
那一道白光就像从紧闭的窗户缝隙中透进来的，一开始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但它显得非常顽强，如同一根小草要从泥土中钻出来似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白梦雪凄厉地叫了起来：“什么人？谁胆敢闯进这里？”
没有人回答，但这突发状况倒让我心中升起希望来，莫非是泉林真人来救我了？
我暂且放弃了自杀的念头，翻动着眼睛紧盯住那一道微弱的白光不放，渐渐发现它由弱到强，由小到大，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了。
到了最后，这一道白光如同终于钻出泥土的小草，开始生长起来，而且速度很快，生命力非常旺盛。
不多时，白光仿佛锋利的匕首，终于将无穷无尽幕布似的黑云戳出了一道口子，继而白光滚滚而来，黑云滚滚而去。
我的双眼猝不及防被刺痛了，慌忙闭起来，半晌也睁不开，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白梦雪的尖叫更加凄楚，我听见一个久违的温暖的声音：“白帆，你还好吧？”
方诗雅，是方诗雅来了！
我是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匆匆睁开眼睛，狂喜万分地看见，方诗雅正凌空盘旋在前方不远处！
方诗雅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她的相貌完全恢复了原样，而且更为红润鲜嫩，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她侧脸对着我，眼睛目光闪闪地看着前面，手里却举着一颗发着耀眼光芒的珠子。
那是媚珠，方诗雅手里举着的正是六儿留给她的媚珠，我顿时明白过来，方才那一道救了我一命的白光，便是媚珠发出来的。
可方诗雅怎么会找到了这里，她不是还处于昏迷之中吗？而且她的脸皮怎么长出来的？
更令我困惑的是，此时的方诗雅凭空飞舞，似乎具有无上道法，这未免太突然了！
黑云完全消失了，头顶上又是一片蓝天白云的景象，我躺在杂乱的树丛中，脸上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许多枝条硌得我浑身难受。
我顾不上察看自己的伤势，注意力被白梦雪的惨叫吸引了过去。白梦雪站在方诗雅对面，她血肉模糊的脸上，还萦绕着一层黑气，两个眼珠子随时都有可能从眼眶里掉出来。
方诗雅举着媚珠，不断催动白光照到白梦雪身上，逼迫还存留着的黑气四逸开来，白梦雪则抖成一片，喉咙里蹦出一些含混的惨叫声。
看见这般情形，我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方诗雅凭借手中的媚珠，打退了魔灵，挫败了白梦雪的阴谋。
我试着爬起来，却感到丹田中有气息倒流出来，如同大坝泄洪，根本就控制不住。
好在随着气息外流，我感到一阵轻松舒畅，这说明我脱离了危险，不会转化成黑暗之神了。
就在这个时候，方诗雅身形晃动，优雅至极地飞升上去，而后如同一只白鹤俯冲下来，白光笔直地朝白梦雪天灵盖上照了下去。
白梦雪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而后委顿在地，滚落到一株杨梅树后面去了。
“白帆，快起来，用巫族神珠收了魔灵！”方诗雅急切地招呼我道。
恰好丹田中的气息流散得差不多了，我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取出巫族神珠，迅速奔到方诗雅身旁。
方诗雅一把夺过神珠，飞箭一般蹿到白梦雪旁边，而后将珠子对准她的嘴巴。
接下来，我就看见一股股黑气从白梦雪嘴里飞出来，又钻进了神珠里面。而白梦雪彻底萎靡下去，容颜也迅速苍老，变成了一个将近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约莫过了几分钟，方诗雅呼出一口气，将媚珠收起来，盯着巫族神珠说道：“总算搞定了，差一点就来不及。魔灵被封印在神珠里面，我们得马上将它交给泉林真人处理！”
我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对方诗雅说，但听她的语气非常急切，只好问道：“泉林真人他们还好吧？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白帆，你跟我走就行，泉林真人都安排好了！”方诗雅说得很是镇定从容，让我心安不少。
我抬眼看向白梦雪，她此刻已经不成人形，由于没了眼皮，眼珠子瞪得更大，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诗雅，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们把她一同带出去吧！我看她活不长了，好歹让她入土为安，我也就别无亏欠啦！”我叹息着说。
方诗雅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很理解地说：“好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蹲下身去，看见白梦雪鼻翼还在翕动着，她还有气息，只是非常微弱，不知能挺到何时？
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母亲的气息，可她先前还想杀了我，不由得悲从中来，觉得造化弄人。
我想全天下的人，应该没有谁比我更加不幸的了，试问有谁的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痛下杀手？白梦雪，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啊！
可饶是如此，我却无法做到不管不顾，任由她腐烂在这一片杨梅林里。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但要让我从内心里原谅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心中五味杂陈，刚伸出手去要抱起白梦雪，她忽而弓起身体，长伸出一只手臂，剧烈抖动着。
“小心！那里有一把刀子！”方诗雅惊呼着，大声提醒道。
在白梦雪伸出的手臂前面草丛里，露出一截刀尖，正是她用来割下脸皮的那一把刀子。显而易见，白梦雪想要拿到刀子，她艰难地伸着手臂，手指在地上扒拉着。
她难道还想杀害我吗？我心中升起一股滔天怒火，不想白梦雪缓缓转动脑袋，丑陋狰狞的双眼看向了我。
她眼里没有狠毒之色，反倒蓄积着一片亮汪汪的泪水，还有几分哀求之意。
方诗雅语气有些缓和，稍稍带上几分狐疑，说道：“白帆，她好像有求于你，难道她想要那把刀子吗？”
随着方诗雅话说完，我看见白梦雪的眼珠快速转动了几下，心想多半被方诗雅猜中了，只是白梦雪要刀子做什么？
我犹豫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将刀子捡了回来，递到白梦雪手中。方诗雅则暗中拉了我一把，示意我不可大意。
白梦雪握住刀子以后，脑袋用力抵住地面，也不知她从何处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坐了起来。
“帆儿，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只是还有一事相求……”白梦雪虚弱地说着，脸上血红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要挤出一丝笑容，但更加恐怖了。
我于心不忍，说道：“你说吧，只要不违背天理良心，我尽量帮你！”
白梦雪惨然一叹，两行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大概泪水中的盐分刺激到脸上裸露的肌肉，立时皱成了一团。
“南京……”
白梦雪挤出两个字，忽而高高举起那一把刀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朝胸口插了下去。
我和方诗雅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她原来是想自杀，我们先前的担忧倒显得有些可笑了。
可更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白梦雪将刀子插到胸口上以后，尚未死去，她割裂衣服，刀子对准心脏部位划动了一圈，硬生生割开一道口子！
白梦雪默不作声，只管用刀子割破胸口，巨大的疼痛让她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可她还是坚持了很长时间。
我和方诗雅被吓得魂不守舍，一直到听见刀子落地的声响，才从噩梦似的惊惧中回过神，哆哆嗦嗦看过去，只见白梦雪胸口上露出一个伤口，隐隐还能看见心脏跳动。
方诗雅支撑不住，摇晃着扶住我，将脑袋靠在我肩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南京……”
白梦雪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又说出了同样的两个字，而后身体往旁边一歪，就此死去了，双眼还瞪视着蓝天白云。
这件事情给我的震动实在太大，白梦雪临死之际的举动，愈发表明她不是一个寻常之人，她心狠手辣，乃至于此！
“白帆，她究竟要做什么？”方诗雅好不容易缓过来，又捂住了嘴巴，压制住想吐的**。
我想起朱无病，便仰起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阳光，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着，颤声说道：“她是让我将她的心脏带到南京，带给她一生深爱着的那个人！孽缘啊，孽缘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烛龙（一）
白梦雪以一种惨烈悲壮的方式自戕了，她在临死之前，央求我将她的心脏带到南京去，带到朱无病身边。
我到了此时，更能理解白梦雪对朱无病的爱恋之情，有多么的深沉和坚贞！
这一对苦命鸳鸯，但愿他们在黄泉路上能够相聚，重续前缘。虽然是一段孽缘，但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其实这一段爱情，是白梦雪和朱无病一生悲凉境遇中唯一的慰藉了。
我终究还是无法谅解白梦雪，情感上仍旧抵触她是我母亲的事实，但这并妨碍我答应帮她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方诗雅见我拿起小刀，蹲下身子，便有些害怕地问道：“白帆，你这是要取出她的心脏吗？你当真要这么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诗雅，既然我已经答应她了，就得遵循诺言。”我说着话，眼泪又流了出来。
毕竟白梦雪生下了我，虽无养育之恩，但也有怀胎之苦。她这一个愿望终究与人无害，我没有理由拒绝。
等我双手沾满鲜血，颤抖着取出白梦雪尚有余温的心脏时，不免有些头晕目眩，几乎支持不住，既想放声痛哭，又想仰天长啸。
方诗雅从白梦雪身上撕下一块白布，将心脏包裹起来，而后指着她的尸体说道：“不如把她埋了吧？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
我感激地看了诗雅一眼，说道：“埋葬太耗费时间了，我担心泉林真人他们等得太久，会大为担忧。不如一把火烧了，连同这一片杨梅林烧掉，兴许到了阴曹地府里，白梦雪和她的爱人，还能吃上无量山的大树杨梅。”
“也罢，我临来的时候，烛龙就要现身了，我们是得赶快去搭救众人！”方诗雅赞同我的提议，随即转身去寻找来许多干枯的枝叶。
我们将一大堆枯枝败叶覆盖在白梦雪尸体上，我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心里滴血似的说道：“外祖父，你会原谅她吗？”
点燃火堆，浓烟飞起。我和方诗雅再无耽搁下去的必要，便互望一眼，趁着大火还未烧起，便匆匆往杨梅林外奔去。
方诗雅带着我在林中一路曲折前行，我终于有机会向她询问事情原由，一边跑一边交谈起来。
“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泉林真人也简短地说了我的遭遇，他还告诉我，为了救我，你甘愿献出性命……”方诗雅悠悠地看了我一眼，眼里充满了爱意，“白帆，谢谢你！”
我欣慰一笑，摆手说道：“我俩之间，不必言谢，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诗雅，你能醒过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诗雅脸上飞起红晕，但目光却不再像以往一般羞涩，深情地看着我，说道：“泉林真人说天罚已经消除，我眉心间红痣的隐患也根除了，以后……”
“以后就可以嫁人啦！”我心头一喜。
方诗雅重重地点点头，忽而停下来，一把抱住我，哭着说道：“白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嫁给你吧！”
“你说什么？”
“我嫁给你吧！”
我抱着方诗雅，一只手摸着她的秀发，却冷声说道：“不！”
方诗雅身体一颤，一把将我推开，一脸茫然，不解地问：“为什么？难道你想娶别人？”
“我还没跟你求婚，你怎么嫁给我？”我哈哈一笑。
方诗雅醒悟过来，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拳，也笑了起来。
我还惦记着众人安危，暂且收敛起笑容，回头见大火蔓延开来，着急地问道：“诗雅，我们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方诗雅拉着我往前跑出一段距离，我们来到了杨梅林边缘，前方赫然出现一道断崖，已然没了去路。
就在我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方诗雅举起媚珠，喊道：“跳下去，从这里跳下去！拉住我的手，千万别松开，接下来就交给媚珠啦！”
我毫不迟疑地抓住她的一只手，方诗雅纵身一跃，我也跟着她坠到悬崖之下。
长风吹拂着我们，云雾在四周飞舞，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内心里坚信方诗雅肯定有办法，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跳崖又有何妨呢？
果不其然，往下落了十多米以后，我瞟见媚珠爆发出明亮的光芒，骤然笼在我们身上。强光一闪，我有那么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仿佛坠入了虚空之中。
等我稳稳站住身体，脑袋清醒过来以后，才发现我和方诗雅犹自手拉着手，站在一处悬崖上。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欢呼声，我回过头去，惊喜地看见众人正站在我们身后，振臂高呼。
老烟枪奔了过来，嚷道：“白帆同志，你终于回来啦！老子就说嘛，你小子命大得很，任何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你。先前把诗雅妹子急得嚎啕大哭，她还不听我的劝，现在怎么样？哎呀，没事，你们继续拉着手嘛，别松开。就算抱在一起，我们也不会说什么，别害羞嘛，诗雅妹子！”
方诗雅匆匆松开手，脸上红晕如霞，听了老烟枪的调侃以后，冷哼一声。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我抬眼打望着四周，见众人安然无恙，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天宫下面的悬崖了，泉林真人身受重伤，躺在洞穴里。”老烟枪回答道，又给我递来一支香烟。
我哪有心思抽烟，举目往空中看去，竟然没见到天宫踪影，不由得很是困惑，同时担心着泉林真人，便急匆匆往洞穴走去。
人们纷纷闪开一条道，小张走过来迎着我说：“帆哥，泉林真人快不行了，阿央正在照顾他。你快点走吧，泉林真人在昏迷中还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大概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我更加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洞口，也来不及细细看清脚下情况，矮身落进洞里，滚落到大理石台阶上。
守在洞里的人见到我，慌忙接住我的身体，李神棍和约达大哥扭头看了过来，又都急急往下面石阶上指去。
我几乎连蹦带跳奔了下去，就在前面闪动着一片手电光，首先看见了赵五爷的身影，他倚靠在石壁上，一脸焦急之色。
随即便看见了阿央，她坐在石阶上，背部靠着岩壁，怀里抱着泉林真人。听到我的脚步声，阿央抬起了头，眼睛却又红又肿。
泉林真人蜷缩在阿央怀里，异常的虚弱，他双眼紧闭，嘴唇上起了许多皮，胡须上还沾染上一大片血迹。
“泉林真人……”我轻轻地唤了一声，大感心痛。
尾随在我身后的方诗雅凑到阿央跟前，看了几眼，哭泣道：“泉林真人，您醒一醒啊，我和白帆活着回来了，您睁眼看一看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烛龙（二）
我和方诗雅逃出了杨梅林，不知不觉来到天宫下方的悬崖上，而天宫已然消失了，众人也都等在崖壁上。
可泉林真人陷入了昏迷之中，形势非常不乐观。泉林真人在天宫前为了救阿央，以身挡住雷霆一击，当时就吐了很多血，而且为了打败白梦雪，他还不惜耗费内力，祭出八卦紫光助我一臂之力。
加上他二十多年前在萨珊城染上的蜕皮怪病，可谓雪上加霜。也是泉林真人道法高超，换作别的人，恐怕早就死了几十回了。
方诗雅看着泉林真人奄奄一息的样子，泣不成声。阿央和五爷等人，也都默不作声，昏暗的洞穴里气氛十分凝重。
凑近一看，我见泉林真人脖子上的皮肤大块大块脱落了，掀开他的袖子，手臂上也是同样的情况。
我叹息着，暗想此种情况，就算华佗在世，也难起死回生！
我们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受过泉林真人的恩惠，他救了我们很多次，尤其是对方诗雅有再造之恩，众人如何不伤感？
“阿央，你想一想办法啊！”方诗雅抓住阿央肩膀，痛不欲生地央求道。
阿央眼泪汪汪，抽泣着说：“泉林真人身上有很多病症，他年高体迈，有些老年人的病痛在所难免。但最致命的，还是雷击导致的内伤，还有他身上这种怪病！白帆，你应当知晓其中缘由吧？我确实束手无策，要是能有办法，我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我点点头，将蜕皮之症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阿央。她听了之后，又惊奇有无奈，说道：“看来只有你所说的白头桃才能救泉林真人了，可仓促之间，我们到哪里去找那种桃子去？”
我和方诗雅互望一眼，心生愧疚，都怪我们当初把事情搞砸了，才给泉林真人带来如此大的灾祸。
恰在此时，泉林真人嗫嚅着轻声说了一句话，好像在喊我的名字。
我急忙抓住他的手，凑到他耳朵前说道：“泉林真人，我是白帆，我还活着，你莫要担心！”
泉林真人身体颤抖了一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睛，呆滞地看了我们几眼，终于虚弱地说：“啊，大明王，你平安无事就好，贫道可以安心了……”
我鼻子一酸，竭力忍住眼泪，重重地点点头。
赵五爷默默走下来，递过来一只水壶。阿央接到手里，将水壶凑到泉林真人嘴唇边，给他喂了几口水。
泉林真人喝下水后，却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吓得我们面无人色。
“贫道不行了……”泉林真人剧烈喘息着，继而摆手示意我们不要慌乱悲戚，急切说道，“贫道还有一些话要告诉你们，你们仔细听好，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大明王，你先告诉我，你突破佛光以后，遭遇了什么事情？”
我一五一十说了，任何细节都不敢遗漏，尽可能将在杨梅林中的遭遇完整复述出来。
但当着阿央的面，我还是隐瞒了白梦雪与她的关系。此时要是说出来，就怕阿央承受不住，而且她父亲当年所为确实不厚道，我得找到合适的时机，并想清楚该如何诉说时，才能告诉她。
不过泉林真人似乎有所预感，他凝目看着我，不动声色地说：“白梦雪之所以如此仇恨这个世界，自然情非得已，但付出的代价实在惨重。她被仇恨遮蔽了双眼，太执迷不悟啦！人生一世，谁不遭受一些磨难呢？人与人虽说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唯有一死，但活着的过程和选择，却早就了不同的人生，你们可要从她身上吸取教训哪！”
经泉林真人这么一说，我对此事的理解，也就更为透彻深刻了。
阿央和方诗雅等人听了白如烟的故事，又是感慨唏嘘，又是惋惜不已，神情间还有几分同情之色。
“大明王，你可不要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要继续往长远之处考虑。”泉林真人谆谆教导道，“红衣死者系列案件，总算真相大白，但人皮笔记的秘密，还是没有解开，你们这些人的路，还长着哪！”
泉林真人还告诉我，天宫之所以不见了，是因为我献祭出自己的性命，突破了佛光，并抑制住了魔灵。
而我之所以没有死去，一来是白梦雪想利用我，让黑暗之神降生，从而没有痛下杀手；二来则是方诗雅渡过天罚一劫，已然成了真正的明教圣女，故而她才能进入虚空中救我出来。
我听说天罚彻底消解，方诗雅不但安然无恙，还无意中获得了白如烟法力，不由得大为惊喜。
方诗雅也补充道：“我刚醒来时，耳边响着白如烟的声音，她告诉我大明王有危难，可以用媚珠救你出来。也多亏泉林真人从旁协助，我才能施展出法术，可是泉林真人却……”
说着，方诗雅又滚下热泪，泣涕涟涟。
泉林真人淡然一笑，艰难地支起身体，靠在岩壁上，说道：“诗雅，从今往后，你就是圣女真身了，你可得好自珍重，帮助大明王解开人皮笔记的秘密！”
他说到这里，忽而变了口吻，看着阿央，露出心痛惭愧的神情，不无哀伤地说：“阿央，贫道今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的父亲。有件事情，贫道必须说了，我之所以会杀害你的父亲，其实是因为贫道发现，他……他与白梦雪之间大有渊源，可以这么说，你父亲一直在帮白梦雪实施她的狠毒计谋……大明王，我想你还有一些事情隐瞒了阿央吧？”
阿央本来就很是震惊，听见泉林真人最后一句话，猛然扭头盯着我，目光里犹如燃起熊熊烈火。
我受不了阿央的眼神，嗫嚅着说：“确实如此，可容我深思，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如实交代的！”
阿央一脸茫然惶惑，泉林真人则抓紧时间说：“大明王，你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离开笔架山。佛光和魔灵都被压制住了，但烛龙还在，而且就徘徊在山谷中，你们得……”
一语未了，泉林真人粗重地喘息着，又喷出一大口鲜血，他脸上簌簌掉落下来许多皮肤，整个身体猛烈颤抖起来。
“返老还童”之症爆发了，猝不及防地爆发了，泉林真人的样子骇人至极，我们则慌成一片，却毫无办法。
泉林真人的身体萎靡下去，瞬间就变得又虚弱又瘦小，似乎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婴儿。
方诗雅和阿央哭喊起来，我伸手去抱住泉林真人，他用尽全力，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阿央，你……你可愿意当贫道的徒弟？”
“愿意，我愿意！”阿央推开我，将泉林真人揽在怀里，大喊道，“师父，师父……”
泉林真人面容尽毁，一层层皮肤撕裂开，他听见阿央的喊声，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微弱无比地说：“武当山……长乐观……真武大帝……”
泉林真人缓缓闭起了双眼，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他的头颅偏朝一旁，一只手里却握着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第一百四十章 烛龙（三）
泉林真人的猝然离世，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打击和悲痛。众人手足无措，哀伤不已，看着泉林真人面目全非的遗容，纷纷滚下热泪。
阿央和方诗雅抱着哭成一团，她俩一个是泉林真人的关门弟子，一个自幼得到泉林真人的救助，自然比其他人要更为悲伤。
就连刑天也从方诗雅手臂上游走下来，爬到泉林真人身旁，嘶嘶吐着蛇信子，尾巴不断击打着台阶，似乎正表达着内心的痛苦。
白梦雪作为我的母亲，在她临死的时候，我除了感到有些悲凉之外，内心没多少触动。可泉林真人的死亡，却让我万般愁苦，万般怅惘，仿佛人生中的一座灯塔倒塌了。
我想起了外祖父，还有方氏族长，泉林真人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就跟他们差不多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已然将泉林真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能理解，泉林真人为我们做了太多的事情。
在瓜州，是泉林真人救了我们；在采石矶，还有武当山，我们能一次次脱离险境，都间接与他有关；还有在龙虎山，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神仙一般的风采；还有我和方诗雅的缘分，其实也是泉林真人所赐……
更关键的是，他为了解开人皮笔记的秘密，奔波操劳了一生，最后却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苍天何其无情啊！
我欲哭无泪，大概悲伤得无以复加，就无法流出眼泪了吧！
方诗雅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如今泉林真人也驾鹤西游，她怎能不肝肠寸断？
李神棍等人静静地站在台阶上面，沉默不语；赵五爷则奔到洞口，朝着外面哀嚎道：“老烟枪，你狗日嘞快下来，泉林真人……泉林真人逝世啦！”
老烟枪急匆匆跳进洞里，连滚带爬来到我们身前，却长叹一声，坐在台阶上抱起脑袋，一言不发。
我拿起泉林真人手中的那一把铜钥匙，递给阿央，说道：“泉林真人临终之前，一定想将这把钥匙留给你。阿央，看来你以后，有必要到武当山走一遭。节哀顺变吧，泉林真人肯定不希望我们如此悲恸！”
阿央接过铜钥匙，怔怔出神地看着它，眼泪犹如决堤的海水，漫延过她的脸庞。
老烟枪回过神，站起来高声说：“同志们，革命道路还未走完，我们得打起精神啊，一切都要往前看！天宫消失的时候，泉林真人提醒过我们，要提防着烛龙，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李神棍和五爷也都走过来劝说阿央和方诗雅，我皱起眉头，觉得是时候离开建文帝陵墓了，便问道：“老烟枪，你们在棺椁中可有什么发现，找到白如烟遗物没有？”
“那棺椁和天宫，都是幻象，我们什么也没有找到！”老烟枪很是无奈，他拍着额头补充道，“泉林真人提起过，建文帝遗体肯定在栈道之下的高楼里，我们还得返折回去。”
没想到我们白忙活了一场，找不到白如烟遗物，就意味着行动尚未完结。事不宜迟，确实应该抓紧时间了，起码这么多人拥挤在洞穴里，不是长久之计。
打定主意之后，老烟枪让我带着阿央和诗雅先行一步，他让小张背起泉林真人的遗体，而后带着众人跟在我们身后。
我劝慰着阿央和方诗雅，拉着她俩沿着石阶往下走，其他人也跟了下来。
走到台阶之下，来到猎狗尸骨旁，约达大哥抱起狗头，众人再无可以留恋的东西，便纷纷走出了洞穴。
平台上云雾迷漫，长风呼啸，我回头看向身后的悬崖，只见上面空空荡荡，仿佛大梦一场。天宫不见了，佛光消散了，泉林真人也去世了，让人好不伤感！
天色恢复了正常，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霞光从云雾中透出来，四下里一片静谧。
李神棍眯着眼睛，说道：“真好啊，总算有种活着的真实感啦！”
我也有这种感受，就像从梦境里走出来，冷风吹到脸上，脑袋清醒了不少。
四周的环境不再神神秘秘，变得非常真实平淡，我们这些人宛如还魂似的，从不见天日的地狱中重回人间。
我打量着众人，发现他们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淡然，同时也有些麻木，大概经历了这么多，众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老烟枪数了一遍人头，颇有些庆幸地说：“还好，我们没有损失掉多少人。同志们，我们要永远记住死去的同伴，但最重要的，还是得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将革命事业进行到底！咱们这就走吧，下了平台，到了栈道上以后，一定要小心仔细一些，尤其是要防着蛊婴卷土重来。”
他这一番话，又将残酷的现实摆到了我们眼前。众人心里一紧，愈发清醒了，不约而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我们走得很快，头也不回地往平台边奔去，谁也不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多停留片刻。
很快就来到了那些石像之前，经过先前一番折腾，这些石像狼狈不堪，身上残留着火烧雷击的痕迹，很是触目惊心。
石像身上布满了裂纹，随时都有倒塌破碎的可能，我们小心翼翼从它们旁边绕了过去，就怕这些家伙又有什么幺蛾子。
不想怪事说来就来，众人正急急忙忙赶着路，忽而听见一片咔咔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紧张万分地举起了武器。
咔咔之声不断响起，我扭头往四处看去，猛然间一尊石像轰然倒塌，碎片崩落，溅起一阵灰尘。
紧接着，其它的石像也都纷纷破碎开来，噼里啪啦坍塌下起，变成了一堆堆断石残片。
好在伤不到人，众人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释然一笑。
赵五爷抚着心口骂道：“日他仙人板板，早不破裂晚不破裂，非得等老子经过的时候才搞这么一出，存心跟老子们过不去？一堆破石头，又不是啥子宝贝，搞这么大动静做啥子？”
五爷忿忿不平，我见他两手空空，这才反应过来，笑道：“五爷，你在天宫里就没顺上几件宝贝吗？哎呀，可惜了！算了，你也别指桑骂槐啦，这些石像年头也比较久远了，你将就着捡些碎片带出去吧，说不定还能找个冤大头卖了！”
“瓜娃子，你就知道挤兑老子。”赵五爷更加恼怒，唾沫横飞地说，“那狗日嘞天宫和云梯，说消失就消失，老子只有逃命的份，哪里还能取走宝贝？”
李神棍笑着说道：“五爷，泉林真人说啦，天宫和云梯都是幻象。也就是说，建文帝的棺椁和那些宝贝，都还在高楼里面呢！”
“哎呀，当真？快走快走，我们这就杀他一个回马枪，老子看再不赶回去，建文帝的棺材板肯定要跳起来喽！”赵五爷一面说，一面风风火火往栈道跑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们眼前一花，只见黑影闪动。细细一看，不由得大为吃惊，许多黑影正从碎石堆里冒了出来！
老烟枪咔擦一声将枪上了膛，举起来对着一道黑影嚷道：“何方妖孽，为何阴魂不散？啊……阿然……你是阿然？”
阿然？我听见老烟枪的叫声，不禁头皮发麻，阿然不是他早已死去的女友吗？
我抬眼看去，只见老烟枪面对着一个黑影，那黑影身形模糊，眉目也有些朦胧，但从轮廓上看得出来，她分明就是一个女人！
众人不断惊呼起来，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从每一堆碎石里都冒出了一个黑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这些黑影怎么从碎石里钻出来了？难道它们先前就藏在石像肚子里面？
老烟枪却一叠声叫了起来：“阿然，是你吗？连长，你也在这里，连长，我是子平啊！小张，那是你父亲，哎呀，她是你母亲，小张，小张……”
“狗日嘞，疯了吗？”赵五爷瞪大眼睛，脑门上冒出了汗水。
我心里七上八下，从老烟枪话中可以听出来，这些黑影都是他的战友。
小张愣怔住，皱着眉头定睛细看，他太过于激动，差点就将泉林真人的遗体给扔在了地上。
那些黑影晃动一阵，忽而一同转身，纷纷蹿到下面的栈道上去了，速度快得不容我们回过神。
老烟枪狂喊着就要冲向栈道，我一把拉住他，吼道：“冷静，你冷静一些！事有蹊跷，不能意气用事，再说了，栈道附近可能还徘徊着蛊婴呢！”
老烟枪被我一吼，清醒过来，而后叹息一声，扭头对小张说道：“小张，你看到没有，看到你父母没有？”
小张眼含泪水，重重地点点头，问道：“连长，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那些黑影，大概是魂魄吧？”
“确实是魂魄无疑，你们别费心了。”一直处于悲痛之中的阿央，开口轻声说道。
我转动着脑筋，细细思考一番，推测道：“老烟枪，小张，你们还记得在两面神殿宇中遇见的魂魄吗？他们多半是在重复着生前的遭遇，这些人死后，魂魄被封印在石像中，成为了白梦雪的傀儡……”
“白帆，你是说这些人的魂魄，一直被白梦雪所利用？”方诗雅思维敏捷，立即就跟上了我的思路。
我想或许只能这么解释了，联想到在平台上的遭遇，我敢肯定，这些石像与死人头都是幻化出天宫的必要手段。
确切地说，应该是石像里面藏着魂魄，才能为白梦雪所用。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泉林真人曾判断老烟枪的战友们死在二十多年前，而当时白梦雪恰好隐匿在建文帝陵墓之中，难道这些人死在了白梦雪手里？
可老烟枪又坚信他的战友们早在罗布泊时就遇难了，事情很是复杂蹊跷，我不敢接着往下想了。
老烟枪非常焦急，见我沉思不语，抱怨道：“白帆同志，革命讲究抓住时机，你不要浪费时间啦！不行，我得追过去，小张，你也跟上来！”
我考虑到蛊婴有可能出来捣乱，便坚定地说：“还是让我来打头阵吧，阿央和五爷带人断后，一旦蛊婴现身，我们就作法抵挡它们。其他人走在中间，如果有突发情况，万不可慌乱，一定要看好脚下，否则摔进深渊里，就是粉身碎骨！”
老烟枪不再与我争执，他闪到一旁。我扫视众人一眼，冲他们点点头，便往平台下的石阶走去，而后快速跳到了栈道上。
所幸发生了那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栈道仍旧保存得很完好，除了一些子弹痕迹，还有一滩滩血水之外，并无其它异常状况。
我往前走出几步，确信栈道稳稳当当，便回头招呼众人。
老烟枪率先冲了下来，其他人紧随其后。等众人都走到了栈道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黑玉古扇大胆地往前走去。
栈道上还时不时出现几具蛊婴的尸体，显得非常丑陋恶心。我尽量绕过它们，实在绕不开的，便抬脚踢到深渊里。
老烟枪心急如焚，不断催我加快速度。
我不满地说：“子平同志，你也是个老革命啦，平时总是教训我们，怎么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就失去分寸了呢？我作为一个小同志，必须批评你几句，关心则乱，你得先冷静下来！”
“你还是叫我老烟枪吧，直娘贼，多少年没人叫我子平同志了，听起来挺不是滋味！”老烟枪悻悻然地咕囔着。
话虽如此，其实我走得已经够快了。一想到在栈道上与蛊婴大战的情形，我就心有余悸，不敢稍有停留。
深渊里依旧云雾蒸腾，而且到了傍晚时分，光线很是昏暗，加上冷风如刀，我们不比先前轻松多少。
身后响着众人踩踏栈道的声音，嘎吱嘎吱响成一片，愈发衬托出此处的荒凉和寂静。
走到栈道中部时，我不经意间看见深渊里蓝光闪动，急忙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来。
凝目细视，那一道蓝光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忽东忽西，很是飘忽不定。但蓝光始终没有消散，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