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巫族(十三)
另一面岩壁上的壁画画风突变,从磅礴大气变为阴沉萧索,画中一行人辗转迁徙,四处奔波。
而小张发现画中领头之人,长得很像孟汉典,我仔细端详一阵,发现那人当真眉眼间有些孟老头的影子,便大为困惑。
我暗自沉思,一切疑惑应该都能在壁画中找到答案,便耐住性子往下观看。
一路看过去,只见这一群人在苍山黑水中行进,途径许多大山深江,而且人数不断凋零下去。
很显然,壁画呈现出来的内容,是在描述这一群人从沙漠中往外迁徙的过程。
最后一幅壁画,讲述这一群人终于来到了无量山中,并且找到了羊山瀑布后面的洞穴,从而躲进了谷地里,从此过上遗世独立的生活。
从这里可以推断出来,我们身处的石窟里,确实有人聚居生存过。但与阿央的推断不同,这些人并非孟获后裔,反倒是从瓜州沙漠里辗转到此的。
我想无量山地区盛传着的巫族故事,之所以会附会到孟获一族上去,大概因为诸葛亮南征的故事深入人心,而且人们对于孟获抱有几分同情所致。
既然可以确信此地的巫族与孟获无关,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我沉思着,暗想还得追溯到萨珊城去,这些人或许与萨珊公主有关吧?
小张见我苦思冥想,也就不来打扰我,自去照顾老烟枪等人。而五爷不知为何一直不肯走回来,似乎正在前面鼓捣着什么东西。
我将目光久久投射在壁画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所有细节联系起来,终于形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关键在于迁徙人群的领头之人,多亏小张的提醒,我才多少有了些灵感。
记得在萨珊城深坑之中,胡杨树和孟汉典都提起过明教初期的大巫师,孟老头也承认那大巫师就是他的先祖。
据孟老头和胡杨树的叙述,还有萨珊城各种迹象表明,萨珊公主建立明教之后,在唐朝兵将的协助下,创造了雄伟的萨珊城,并且重又将萨珊王朝的一些遗民聚到了麾下。
由于萨珊城中存在着两种不同的信仰,萨珊公主建立起来的政权存有分裂的隐患,她苦心经营,最后还是被以大巫师为代表的势力给暗算了。
但萨珊公主早有准备,因而大巫师并没有如愿以偿,只是将分裂趋势加深了。
后来因为一场罕见的黑风暴,萨珊城朝夕之间就被风沙所吞噬,居民死伤无数,也有一部分幸存者逃了出来。
壁画上展现出来的故事,就是幸存者们的迁徙历史。我推测那一个领头之人,便是大巫师本人,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孟氏家族能出现在长安一带,并建立了长寿帮。
或许是在迁徙的过程中,一些人选择留在中途,一些人继续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无量山。
而大巫师本人,在长安留下后代之后,带领着其他人来到此处,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大巫师本就会一些巫术,所以他们这一群人被当地彝族人称为巫族,也在情理之中。
故事大致应该就是这样,具体细节还有待进一步探查,但我想通关键之处,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我还是被自己的猜测给震惊到了,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在万里之外,突然间又跟萨珊城和萨珊公主产生了联系,冥冥中似乎有一种难以预料的力量,将时空变得如此波云诡谲。
要是孟氏兄弟还活着,他们见到这些壁画,以及壁画上的先祖,不知有何感想?
不过我还是有些疑虑,孟老头曾经言之凿凿地说过,他的先祖大巫师死在萨珊城,魂魄化成了一群乌鸦,永世与萨珊公主争斗下去,壁画中的领头人究竟是不是大巫师本人呢?
好在这一个问题不太关键,反正只要知道那人与孟氏一族有关就行,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日后多半能够搞清楚的。
当然了,壁画中并没有提到巫族的最终下场,这才是我最关心的地方,大概也只能寄希望于后面会有所发现了。
我从冥想中回过神,感到身心很是释然放松,自从进入谷地以来,还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精气神又恢复了不少。
老烟枪和阿央还在凝视着鲛人长明灯,小张冲我微微一笑,我将自己的推测简略地告诉了他,就招呼他继续往前走。
“赵五爷,你在干什么?”我冲着五爷喊了几声,见他不搭理我,就开起了玩笑,“我们要继续前进了,你要是不过来,我可就要背着阿央啦!”
“瓜娃子,你狗日嘞老实一些,老子的婆娘你也敢占便宜!”赵五爷极不情愿地跑了回来,弯腰背起阿央,又冲我眨眼睛道,“实话跟你瓜娃子讲,前面有好多宝贝,我们这一次真的发财啦!”
我心头一颤,怪不得五爷不肯回来,原来是见财眼开,这洞窟中会有什么宝贝呢?
等我们找到长明灯尽头,眼前闪动着珠光宝气,十分刺眼。我眯起眼睛看过去,见洞窟两侧矗立着许多玉石雕像,愈发吃惊了。
这些玉石雕像与我们在周穆王陵墓中发现的大同小异,可以说完全就是照搬过来的,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我的猜测,巫族就是从萨珊城中迁徙而来。
玉石雕像栩栩如生,有展翅欲飞的仙鹤,有咆哮奔突的虎豹,还有威严肃穆的麒麟,不一而足,反正艺术价值很高,确实都是些世所罕见的珍宝。
“大学生,趁老烟枪狗日嘞变傻了,没有他在一旁念叨革命经,咱们可不能白白错过这次的机会啦!”赵五爷停在仙鹤雕像前,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我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五爷,你别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得找到哀牢髭蟾。你身上的黑灰病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要这些宝贝有何用,就怕无福消受啊!”
赵五爷一听就泄了气,撇着嘴骂骂咧咧,直说倒了八辈子血霉,被癞蛤蟆给害惨了。
我和小张听着五爷的抱怨,忍住发笑,从玉石雕像前穿行而过。
赵五爷跌足长叹,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跟了上来,只是三步一回头,眼睛发直,神情很是可笑。
经过方才一番耽搁,哀牢髭蟾的叫声已然停歇了,我意识到情况不妙,就心急万分地催促五爷快走。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洞窟突然变得无比开阔,前方露出一座平台,约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台子四周矗立起粗壮的青铜桩子,与我们在萨珊城见到的毫无差别。
而就在平台中央,竟然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具棺材,阴森恐怖地对着我们。
我们还未走上平台,就有些毛骨悚然,畏畏缩缩之时,却又听见了哀牢髭蟾的嘶吼声。
“日他仙人板板,那狗东西好像藏在某一具棺材里头!”赵五爷冷声说道。
哀牢髭蟾的叫声,当真是从那一片棺材中传出来的,我们听得无比清楚,不禁面面相觑,它怎么跳进棺材里去了?
第五十二章 巫族(十四)
在这隐秘的洞窟中,出现了许多与萨珊城有关的事物,就连那些巨大无比的青铜桩子也赫然在列。
我们正吃惊不小的时候,忽而在宽广的平台上看见了很多阴森森的棺材,而且棺材中还传出了哀牢髭蟾的叫声。
赵五爷我们几人皱紧眉头观察半晌,见四周影影绰绰,不知还藏有什么东西。
哀牢髭蟾的声音不断传来,我们再也不能不采取行动了,互相看了一眼,便无比谨慎地走上了平台,而后蹑手蹑脚往棺材附近走去。
为了方便行动,快接近棺材时,我们将老烟枪、方诗雅和阿央放到地上。这样既能便于捕捉哀牢髭蟾,又能时刻保证他们处于我们的视线之中。
这些棺材封闭得严严实实,比普通棺材足足大上一倍,我很是吃惊,难道巫族都是些巨人吗?
走到安置在最前方的棺材前,我看了几眼,发现棺木非常完好,用料大概是云南杉木,看上去很坚实牢固。
棺材上刷了一层厚厚的黑漆,还画着一些奇异的图案,颜料尚未剥落,故而看得非常清楚。
这些图案古怪至极,一团团就像蟾蜍趴伏在地上的样子,但彼此之间还是有些差异,并非千篇一律。
“帆哥,你看得懂这些图案吗?”小张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怎么觉得这是一种特殊的文字?”
赵五爷难得掉一回书袋子,露出得意的神色说道:“小张同志,你这就少见多怪啦!上古时期有一种蝌蚪文字,老子想棺材上的肯定就是癞蛤蟆文喽,白帆也看不懂的。”
亏五爷脑洞大开,竟然想到了蝌蚪文,不过他说得很贴切,这些图案倘若真的是一种尚未被发现过的文字,称它们为“癞蛤蟆文”倒也形象。
只是下定论还为时尚早,这些图案究竟是不是一种文字,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但我明白,它们肯定与巫族有关,说不定是一种巫术咒语。
“棺材上画癞蛤蟆,这些人死得挺别致啊!”赵五爷侧着头辨认哀牢髭蟾的方向,说道,“管它是啥子玩意儿,逮到大蟾蜍,咱们就算大功告成啦!”
“五爷,你不想升棺发财啦?”我大感疑惑,心想这不是五爷的作风嘛!
“发啥子财哟,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玉石雕像,老子带走它们就行。至于这些稀奇古怪的棺材,老子可不敢打主意,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蹦出僵尸来?”
赵五爷的觉悟又提高了不少,我大感欣慰,提醒他二人仔细一些,又嘱咐道:“我们只寻找哀牢髭蟾,其他无关的事情不要做,千万别擅自行动!”
身前的棺材从外观上来看,都是一模一样,所以我们只能从哀牢髭蟾的叫声来确定它的藏身之所。
在棺材群中寻了好长时间,赵五爷突然将耳朵凑到一具棺材前,急切地叫道:“在这里,癞蛤蟆就藏在这里头!龟儿子,总算被找到啦,你俩赶快过来!日他仙人板板,老子总算能出口恶气了!”
我和小张匆忙奔过去,赵五爷和小张分别守住棺材头尾,我则站在正中央,紧张忐忑地盯着棺盖。
棺材里果真有蟾蜍的叫声,而且异常响亮,不是哀牢髭蟾还能是什么?
我惊喜之余,又觉得很棘手,问道:“这棺材封得严严实实,咱们能打开吗?”
“自古华山一条道,我们没有退路喽,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吧!”赵五爷挽起袖子,又冲着老烟枪骂道,“狗日嘞还挺悠闲,正需要他出力气的时候,倒给老子装傻!”
我们三人扶住棺材盖,一同使力,不想那棺盖纹丝不动,耗费了许多力气,仍旧打不开。
我示意他俩暂且休息一会儿,自己则举着手电去探照,原以为会发现铁钉之类的东西,但却一无所获,不禁有些困惑了。
棺盖既然没有铁钉固定,怎会掀不开呢?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赵五爷很不耐烦,扭头看向四周,无奈地说:“他娘的,要是有锤子就好啦,干脆把它砸个稀巴烂!不行,还得让老烟枪过来帮忙。”
他绕开棺材,噔噔跑向老烟枪等人待着的地方,忽而大叫道:“日他仙人板板,人呢?阿央,老烟枪,你们去哪里了?”
我和小张惊慌地跑了过去,只见方诗雅还躺在地上,可老烟枪和阿央不见了人影。
我们扯着嗓子喊了一阵,又举着手电四处乱照,哪里有老烟枪和阿央的踪影?真是奇哉怪也,他俩到底跑哪里去了?
棺材还未打开,竟然又发生了这种怪事,我们又惊又疑,急急四处搜寻,再也顾及不了哀牢髭蟾了。
就在我茫然四顾的时候,小张颤声喊道:“连长,你怎么爬到棺材上去了?”
我扭头顺着小张的目光看过去,见老烟枪正趴在一具棺材上,整个人就像一只大蟾蜍,悄无声息,样子非常人。
紧接着,我们在一旁的棺材上,又看见了阿央,她的姿势跟老烟枪一样。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搜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们,怎么他们却神出鬼没地爬上棺材去了?
我们来不及细究,慌忙跑过去,将他俩从棺材上抱下来。老烟枪和阿央似乎很不情愿,在我们怀里挣扎着,刚一落地,又扑腾着要爬上棺材。
“他们着魔了吧?”赵五爷紧紧抱住阿央,嚷道,“大学生,怎么办?老子觉得事情很不简单,要不干脆将他们打晕了再说!”
我皱紧眉头,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五爷的建议比较可行,省得我们分心,便点头答应了。
小张在部队上学过格斗术,下手知道轻重,便由他来动手。他连说几句“对不起”,手起掌落,劈在老烟枪和阿央后颈上,他俩就瘫软下去。
我们将他俩带回到远处,后来考虑到可能还会有怪事发生,索性觉得带上他们一同行动,从此寸步不离。
真是越乱麻烦越多,我们刚处理完老烟枪和阿央的事情,却记不清楚到底哀牢髭蟾藏在哪一具棺材里了,只能气急败坏地从头找起。
又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找到了那一具棺材,我们却只能望洋兴叹,想不出打开它的办法。
赵五爷愁眉不展地抽着烟,忽而心血来潮地说:“做事情手腕要灵活,既然我们打不开棺材盖子,为啥子不能让癞蛤蟆自己跳出来呢?”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关键是怎么让哀牢髭蟾自行破棺而出呢?
“办法多得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赵五爷见我和小张愣着想不出办法来,得意地笑道,“用火烧,烧死这龟儿子!”
“不行,要想点燃棺材,太困难了,我们手里只有打火机,要是能有汽油还另当别论。再说了,万一把哀牢髭蟾也烧成了灰烬,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啦?”我否定道。
小张灵机一动,试探地问道:“用**怎么样?”
我明白过来,立即就猜到了他的意图,我们背包里都有**,或许能用**轰开棺材。而且就算炸死了哀牢髭蟾,只要它嘴唇上的硬刺还在,就无所谓了。
关键是得把**固定在棺材之上,这些棺材都平放在地上,下面没有空隙放置**。
还有一点,我们这一次装备的是老式**,拉掉拉环以后,还得磕一下才会引爆,这就比较麻烦了。
看来只能指望小张了,小张轻松地说道:“帆哥,你考虑得太复杂了,只要把**固定在棺材上,拔掉拉环以后,朝着它开一枪不就行了?”
“哎呀,好办法!”我兴奋地跳了起来,幸亏小张是个军人,否则我们都得抓瞎。
既然有了办法,我们不再迟疑,按照小张的设想,取出三颗**,而后用登山索绑在一处,又将绳索捆缚在棺材上,确保**处于棺盖上即可。
忙碌一通,总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和赵五爷将老烟枪等人远远带开,躲到几具棺材之后。小张小心翼翼地拔掉**拉环,而后急急奔了过来。
他站在一具棺材后面,举枪瞄了一会儿,猝然开枪,身子快速蹲了下去。
我听见轰隆隆三声炸响,饶是隔着棺木,还是觉得眼前火光窜动,许多木块纷纷砸落下来,幸好没有伤到我们。
“成啦!小张,你瓜娃子好样的,神枪手啊!”赵五爷眉开眼笑,冲小张竖起了大拇指。
等动静小了下去,我们半蹲着身体,探头出去一看,只见那一具棺材竟然还矗立在地上,只是棺盖上起着一片火花。
“格老子哟,这棺材也太结实了吧?”赵五爷惊叹一句,说道,“老子以后死了,能有这样的棺材也够本啦!”
我们举着武器匆忙跑过去,还未奔到棺材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儿,里面还夹杂着一股独特的腥臭气息。
这股气息实在太熟悉了,我们闻见过不下于十多次,但到了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棺材盖被炸得零零散散,已经不成形了。哀牢髭蟾的吼叫声也停止了,难道它被炸死了吗?要是这样,倒能省掉我们一些周折。
我们三人凑到棺材前,踮起脚探头往棺材内看去,不禁傻了眼!
那棺材里静静躺着一个大肚子女人,她身穿巫族服饰,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肌肤还非常完好,就跟活人一样。
许多木屑散落在她身上,有一根木叉子还插进了她的肚子里,想必是方才炸下来的木棍势头太猛,故而才误打误撞插了进去。
可是哀牢髭蟾在什么地方呢?我们刚才分明听见了它的叫声,但为何棺材里躺着的却是一具女尸?
我捂住鼻子,百思不得其解,赵五爷和小张也是一头雾水,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一具女尸。
“格老子哟,啷个回事嘛?不会是我们找错棺材了吧?”赵五爷懊恼地说道。
小张也有些不确定了,问道:“帆哥,应该不会错吧?我们刚才就是在这具棺材中听见叫声的,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也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来,就在这个时候,哀牢髭蟾的叫声又响了起来。
“日他仙人板板,狗日嘞在女尸的肚子里头!”赵五爷吓了一跳,尖声嚷道。
第五十三章 巫族(十五)
我们好不容易想办法炸开棺材盖后,却没有发现哀牢髭蟾,反倒看见棺材中躺着一具鲜活的女尸,惊疑之际,又多了几分失望。
我们之所以会深陷谷地中无法逃脱,就是因为要追捕哀牢髭蟾,用它嘴唇上的硬刺来医治黑灰病,不想历尽千辛万苦,仍旧一无所获。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女尸肚子中突然传出哀牢髭蟾的嘶鸣声,把我们吓得半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细细一听,那叫声格外真切,确实是从女尸肚子里传出来的,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赵五爷一惊一乍,揉着大鼻头叫道:“见鬼了,真的见鬼了!日他仙人板板,那癞蛤蟆怎么钻进女尸肚子里去了?大学生,难道这女人与癞蛤蟆乱搞,所以怀孕了?”
我摆手示意五爷不要大惊小怪,说道:“你难道忘记我们遇见的那个生育之神了?我猜那一尊塑像应该并非纯属捏造出来的,大概巫族有什么特别之处吧,所以女人肚子里能长出蟾蜍来!世上的事情总会有个解释,我们先别惊慌,只是不知道她肚子里的蟾蜍,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哀牢髭蟾?”
“那还不简单,剖开她的肚子,不就一目了然喽!”五爷镇静下来,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和小张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眉头拧得更紧了,五爷的法子倒是可行,但也太骇人了!
我们这些人虽然算得上胆大妄为,但解剖尸体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做过,也想都没有想过,所以非常为难。
赵五爷露出鄙夷的神情,说道:“看把你俩吓成了啥子样子喽,没啥子大不了的,就当做杀鸡取卵吧!我说大学生,你别跟老子说,没杀过活物吧?”
还真被五爷说对了,我从小被外祖父宠爱着,确实没有杀过鸡鸭之类的东西,顶多就是帮忙收拾过鱼类。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解剖人类尸体相提并论!
在方诗雅家的时候,我倒是活生生拧断了一只鸡的脖子,但那个时候,是因为我被无面怪暗算,导致练功有些走火入魔。
赵五爷听我说了这么多,更加鄙视我,咂嘴说道:“得啦,别唠叨了,还是让老子来吧!你瓜娃子是个斯文人,老子是个粗人,这种事情还得看老子的。还愣着做啥子,把你的匕首给老子啊!”
我一边将暗影递给五爷,一边胆怯地问道:“五爷,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五爷斜瞅了我一眼,不再搭理我,举着暗影将半个身体探到棺材里去了。
别看五爷说得挺热闹,其实他终究还是有些害怕,手抖着半天不敢划下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
“五爷,要是不行就算了吧?”我说道,“万一女尸肚子里还有别的东西,那可就麻烦了!”
赵五爷向来自负,我这平平常常的劝告之语,在他听来反倒成了讽刺的话,他骂骂咧咧起来,咬着牙狠命戳了下去。
暗影无比锋利,一下子就将女尸的衣服给划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还在她肚皮上留下一道伤痕。
黑色的血液冒了出来,腥臭味扑鼻而起,赵五爷呸了几口,实在忍受不住,又干呕了几声。
万事开头难,既然开了头,赵五爷也就无所畏惧了,只见他手起刀落,那女尸的肚皮豁然破开了。
我和小张心惊胆战地观看着,生怕会有突发情况,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随时接应五爷。
“哇……老子胃里翻腾得不行……”赵五爷急匆匆落到地面,弯腰呕吐起来。
我咬紧牙关看下去,只见那女尸肚子上流满了黑血,伤口非常吓人。赵五爷不是专业的医生,所以刀口扭扭曲曲。
就在女尸肚子中,竟然趴伏着一只血红色的蟾蜍,它还紧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就像个婴儿似的!
我头皮炸裂开来,女尸肚子里果真存在着蟾蜍,虽然事先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刺激到了。
那蟾蜍静静趴在尸体中,腮帮子却鼓动着,还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但我看得无比明白,它并不是哀牢髭蟾,因为它的嘴唇上,并没有长出硬刺。
棺材里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我们暂时无法靠近,只能直勾勾盯住蟾蜍,只要它一有异动,就立即出手打死它。
“怎么样,逮住那狗日的没有?”赵五爷缓和了一些,急忙问道。
我叹息着说道:“哎,五爷,我们又白忙活了,那不是哀牢髭蟾!”
“操,耍老子呢?”赵五爷探身去看,闷声闷气地骂道,“日他仙人板板,这又是啥子新品种?咦,这家伙睁开眼睛了,它……它这是在干什么呀?”
我心头一紧,莫非又有异常情况了?慌忙凑过去一看,只见那蟾蜍已经爬到了女尸肚子上,正长大了嘴巴,就像要打呵欠似的。
小张用手电照射着蟾蜍的嘴巴,万分恐慌地说:“帆哥,它好像要吐出什么东西来……哎呀,出来了,出来了,是……是一个婴儿!”
我们三人差点栽进棺材里去,不顾一切地扭身倒地,半晌也爬不起来。等我们站起来以后,不敢接近棺材了,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开。
我撞在身后一具棺材上,腰杆一痛,才有些回过神来,背脊上已经冷汗涟涟,双手双脚骤然冰冷僵硬了。
刚才那一幕实在匪夷所思,那一只蟾蜍嘴巴里,竟然吐出来一个婴儿,而且似乎还活着!
“大学生……会不会是我们看花眼了?”赵五爷揉着太阳穴,满脸困惑地看着我,说道,“女尸肚子里有癞蛤蟆,癞蛤蟆肚子里有婴儿,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事情嘛?”
“天知道怎么回事?或许阿央能解释一下,可惜她又神志不清……”
我话音刚落,棺材里又有了动静,抬眼看去,那婴儿已然爬到了棺材边沿,正睁着一双古怪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婴儿的眼睛上蓝下黑,在手电光中,闪动着奇特的光芒。
那光芒似乎有着邪乎的力量,看上几眼,我就有些犯迷糊,脑袋晕晕乎乎,甚至有种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
“不好,别看他的眼睛!”
我急忙提醒五爷和小张,不料他俩已经钉在了原地,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我来不及细想,一把夺过小张手中的枪支,手忙脚乱地冲着那婴儿开了一枪,子弹打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婴儿猛然跳进棺材里去了,大概被枪声给吓倒,再也不敢露面。
赵五爷和小张清醒过来,失魂落魄地喘着粗气,又问我婴儿去了哪里?
我指了指棺材,赵五爷轻声说道:“狗日嘞,简直就是个魔鬼,老子差点着了他的暗算!你们闪开,老子给他尝一尝**的滋味!”
赵五爷实在太莽撞了,不等我们闪开,他已经拿出一个**拔掉了拉环。
我和小张惊出一身冷汗,我们就站在那一具棺材前面,万一**炸了,谁敢担保不会误伤到我们?
就在赵五爷要将**磕下去时,忽而一双铁钳似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惊喜地发现,老烟枪目光灼灼地看着五爷,不让他引爆**。
“哎呀,老烟枪,你终于好了,谢天谢地啊!”我欣喜若狂,老烟枪好转了,我们这些人也算有了主心骨。
不料老烟枪却不搭理我,而是与五爷扭成一团,自顾自去抢五爷手中的**。
“狗日嘞老烟枪,你要就给你,老子的手快被你弄断啦!”赵五爷痛苦地叫嚷着。
我提心吊胆,生怕**落在地上,就地爆炸,那我们可就要自食恶果了!正要出声相劝,忽而瞟眼看见阿央爬上了棺材,往里面翻滚下去。
“五爷,事情不对劲!”我跺脚叫道,“你拿好**,千万别被老烟枪抢走了!小张,你快出手打晕他!”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棺材前,小张却喊道:“帆哥,你让我打晕谁?”
“老烟枪,打晕老烟枪!”我急出了一头汗水,真是越慌越乱。
我刚奔到棺材前面,还来不及去看阿央的情况,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我嘴角抽搐起来,双腿都软了。
回过头去,发现远处腾起一阵烟雾,原来**被五爷远远地扔开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小张打晕了老烟枪,赵五爷面无人色,他嘴唇都发白了,眼皮抖动着说:“我的妈呀,钢丝上跳舞啊,老子都快被吓尿了!狗日嘞老烟枪失心疯了吗?哎呀呀,大学生,闪开……”
伴随着五爷的声音,我感到脖子上一凉,好像一双手掐了上来。
我的脖子被巨大的力量死死勒住,呼吸立即受到了阻塞,我拼命挣扎着身体,双手摸向脖子,果然摸到了一双冷冰冰的手!
“阿央,你这是要做啥子?咱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要互相残杀啊!”赵五爷喊叫着,却只会捶胸顿足,不过来帮忙。
我虽然无法呼吸,但意识还在,从五爷的话语里,我明白过来,原来掐住我的正是阿央!
老烟枪和阿央到底怎么了?自从他俩在石窟前敲鼓作法以后,就多次出现反常状况,方才老烟枪差点害死了我们现在阿央又掐住了我的脖子,不会是受到恶魔蛊惑了吧?
小张忙不迭地跑过来,帮我一起掰开阿央的双手。在我俩合力之下,阿央自然敌不过我们,她的双手松开了,我干呕几下,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小张一松手,阿央“咚”的一声摔进了棺材里。赵五爷不满地说道:“小张同志,你能不能温柔一些,摔坏了阿央怎么办?阿央,你还好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五爷刚才不来救我,如今又只管关心阿央,他当真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
小张却僵立在棺材前,目光发直地看着里面。我问了一声,他不回答我,便自行低头去看,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五十四章 巫族(十六)
阿央跌进棺材里以后,只见她将女尸挤得侧卧着,自己则平躺着,安详地闭着双眼,就像睡着了一般。
那一只血红色的蟾蜍静静地趴在阿央脚边,一动不动,也不叫唤了。
但那一个婴儿却爬到了阿央胸上,由于刚才过于慌乱紧张,我没有看得太仔细,现在才发现,那婴儿脑后赫然长着一根管子!
婴儿此时正翻动手臂,够到管子之后,将它顺到前面,对准阿央嘴唇连了上去。
我不假思索地就想起了在温泉中的那些小孩子,他们当时吸食黑色菌子,就是将脑后的管子放到菌子上,难道这婴儿想要吃了阿央不成吗?
“你要干什么?”我对着婴儿吼了起来,“快爬开,你要是敢伤害阿央,我们就开枪了!”
那婴儿听见我的吼叫声,微微转动脑袋,一双诡异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这家伙简直无视我们的存在,他瞪了我几眼,扭头就将管子对准阿央嘴唇放了上去。那管子顶端猝然张开,像吸盘一样紧紧扣在阿央嘴巴上。
我和小张挥舞着拳头吓唬着婴儿,想将他驱赶开。赵五爷奔到棺材前看见这种情况,高声骂道:“狗日嘞,你他娘的做啥子?老子的女人,你也敢亲她,活腻歪了吧?”
他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睛绕到棺材头前,探身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婴儿脖子,将他拽到了半空中。
不料那管子吸附得非常牢固,他的身体被赵五爷提溜起来,管子却硬生生粘在阿央嘴唇上,还被拉得很长。
阿央的脸色白如纸张,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流干了。我又惊又怕,但情势危急,再不过去帮助五爷,恐怕阿央就要活不成了,便咬牙切齿地奔了过去。
“五爷,我来抓住他,你用暗影割断管子!”我双手抱住婴儿,急吼吼说道。
五爷腾出手来,挥动着暗影,那管子应声而断,喷出大片鲜红滚烫的血液。
婴儿猛然扭动起来,看来非常痛苦,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啼叫声。
我皱着眉头将婴儿摔在地上,他重重地砸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而后嘴里、耳朵里都涌出鲜血来。
“狗日嘞,让你欺负阿央,老子弄死你!”赵五爷怒气冲天,抬脚不停地踢动婴儿,将他踢得乱滚。
那婴儿显然不行了,滚动一阵之后,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赵五爷犹自觉得不解气,一叠声嚷着让小张扔过枪来,“砰”的一声,赵五爷将婴儿脑袋轰得粉碎,我被枪声震得耳膜生疼。
“好啦,五爷,你消消气,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了!”我捂住耳朵,劝说着五爷,“你快去把阿央冲棺材里抱出来,以免她被尸体细菌感染了。”
五爷抱出阿央以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将那半截管子扯了下来。他咒骂个不停,又将管子扔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以后,抬脚乱踩。
我用手电照向阿央,看见她嘴巴上一圈黑色的印记,好在没有破皮,应该不碍事。伸手到她鼻尖下一探,我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没事,阿央还活着!”
“这么漂亮的神仙姐姐,被一个死婴儿非礼,老子亏大发了,阿央的初吻就这样没啦!”赵五爷跺脚叹息。
我没想到五爷到了这个时候,脑子里想着的还是这种无聊的事情,哭笑不得地说:“得啦,五爷,都什么年代了,你这个老古董还在意初吻啊?再说了,阿央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还有过男朋友呢,兴许她的初吻早就……”
“你狗日嘞再说一句!”赵五爷铁青着脸,吓得我慌忙闭起了嘴。
我不再跟五爷搭腔,弯腰捡起被他踩得不成形的管子,举到手电筒下观察起来。
那管子脱离了婴儿身体,倒也没什么吓人的地方,肉乎乎的还有些分量。它顶端开着口,里面露出一些肉芽,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死亡之虫。
再也看不出别的东西来,我就顺手扔掉了管子,又去细细察看被五爷爆头的婴儿。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我大为吃惊,没想到婴儿脑袋里空空如也。
按理说他脑袋被轰开以后,会流出**和鲜血,可他脑袋里却什么东西也没有,直接就能看见头骨!
更奇怪的是,婴儿脑袋中有些黑色的东西,就像破棉絮似的。我不敢用手直接去拿,就让五爷将暗影递给我,而后用刀尖挑出一些黑色东西来。
凑近了看,那些黑色东西纠缠成一团,很像虫卵。我惊疑万分,将刀尖上的黑色东西磕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地拨拉着它们。
小张弯腰看着我的举动,问道:“帆哥,你在找什么?天哪,动了,这东西会动啊!”
话音刚落,那一团黑色的东西破裂开,从里面飞出几只仅肉眼可见的虫子,差点撞到我脸上来。
我急忙别过头去,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些虫子,只见它们飞到空中盘旋着,不多时,飞虫竟然发出了一片微弱的蓝光。
“蛊虫!”我和小张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而后站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虫子。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蛊虫从婴儿破碎的脑袋中爬了出来,纷纷飞到了空中,在我们头顶盘旋着,蓝色的光芒愈发明亮了。
我深知这些蛊虫的厉害,匆忙祭出了黑玉古扇,招呼小张和五爷快退到老烟枪和方诗雅身旁,好让众人都能受到黑玉古扇的保护。
我们站在红光之下,那些蛊虫就不敢冲下来,它们徘徊一阵,往石窟中飞了出去,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大概飞往树林里去了。
良久之后,再也没有发现蛊虫,我这才忐忑不安地收起黑玉古扇,心里却笼上了厚厚的迷雾。
“瓜娃子,那些鬼虫子都飞走啦,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来拿个主意吧!”赵五爷抱着阿央,一直舍不得松手,“阿央会不会出啥子事情哟,老子心里慌得很。老烟枪又成了傻子,我们只能指望你啦!”
我忧心忡忡地打量着众人,阿央和方诗雅昏迷着,老烟枪痴痴呆呆,赵五爷和小张则满脸疲惫地看着我。事到如今,确实需要我来拿主意了。
经过这么多次的探险,我已经成熟了不少,事情来了就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但在下决定之前,我还得认真思考一番。
“五爷,小张,情况很不妙,你们也清楚。现在我们三个人的任务很重,既要找到哀牢髭蟾,还得照顾好同伴,并且这个鬼地方总会有意外状况发生,你们要时刻保持警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有了几分计较,说道,“这样吧,我们暂时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得好好地想一想,认真思考思考!”
“都啥子时候啦,还要思考个屁!”五爷混不吝的劲头又来了,不以为然地说,“要老子说,趁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狗日嘞哀牢髭蟾也别管了,活命要紧噻!”
倒是小张还能理解我,他劝五爷道:“五爷,哀牢髭蟾肯定要捕捉到,它可关系着几十条人命呢!帆哥要思考一番,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也别打岔了,先抓紧时间休息吧。五爷,你口渴不,要抽烟不?”
“你也是个瓜娃子!”赵五爷不怒反笑,耸动着鼻头说,“好啦,谁叫你们两个是结拜兄弟呢,把老子当外人看待,随你们折腾去吧。点火啊,没火让老子怎么抽烟?”
赵五爷和小张照顾着老烟枪等人,我则静静地坐在一具棺材下面,头靠在棺木上,绞尽脑汁地从头分析起来。
第五十五章 巫族(十七)
在看到那一个婴儿的举动,还有从他脑袋中飞出来的蛊虫之后,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许多事情隐隐有了联系,震惊之余,我不得不停下来认真思索了。
停下来,并非是因为胆怯或者疲劳,而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我静静地坐在地上,头靠着身后的棺材,脑袋中却思绪翻涌,一幕幕景象飞速划过。
就要找出其中关键线索了,但只是灵光一现,刚成形的想法猝尔消失,很难把握住。就差那么一点点,白帆,你必须冷静,冷静再冷静!
我让五爷给我递过来一支烟,沉浸在烟雾之中,心神开始平稳下来,思绪也变得清晰开朗了。
自从我们来到无量山,遇见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哀牢髭蟾、灵狸、哑泉,还有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以及骇人的黑灰病,它们之间貌似互不相干,其实隐隐有着内在的联系。
而能够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便是不断出现,阴魂不散的各类蟾蜍!
没错,蟾蜍才是关键线索,无量山中的蟾蜍,似乎比别处的要多了一份邪气。它们能跑进人的肚子里产卵,也能冷冻在久不见天日的哑泉里,甚至还会导致可怕惊悚的黑灰病。
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我不这么认为,反而无比确信,背后一定有着特殊的力量存在。
而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呢?那就得从巫族入手了。尤其是误打误撞来到这一个谷地里之后,种种迹象表明,巫族就是所有诡异事件的始作俑者。
首先蛊婴和蛊虫表明,生活在这里的巫族掌握着恐怖的巫术,他们能制造出蛊婴和蛊虫,而且将它们当作阻挡外人入侵的第一道屏障。
至于食人花和那一群藏匿在树上的癫狂尸体,我想多半也是受到了巫术的操控,虽然具体细节暂且无从知晓,但除此之外,别无解释了。
还有那一条黄金巨蟒,怎么会忍受得了温泉中的高温呢?蛇类本身就是冷血动物,而且又害怕硫磺气味,黄金巨蟒竟然能躲到温泉里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抛开巨蟒不说,温泉里出现的尸体堆,还有那些可怕的小孩子,他们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我想得有些头晕,眼睛发花,总觉得眼前跳跃着无数只蟾蜍,挥之不去。
不过删繁就简,我还是抓住了关键之处,巫族与蟾蜍之间肯定存在着非同凡响的关系!
极有可能,巫族崇拜蟾蜍,他们利用自己的巫术,给蟾蜍创造了天堂一般的生存环境,反过来又利用蟾蜍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蛊婴也好,蛊虫也罢,还有不可理喻的后脑勺长出管子的婴儿,有可能只是为了蟾蜍而存在,它们是用来服务蟾蜍的。
从壁画上可以看出来,此地的巫族与孟获毫无关系,他们是从萨珊城迁徙而来,这就意味着巫族与明教有关系,也就能解释石鼓为何会发出血太阳一般的光芒了。
可惜壁画还有所缺失,只叙述到巫族来到谷地便戛然而止,关于他们的生存状况和巫术,以及与蟾蜍的关系,没有半点提及,这是最令我感到遗憾的地方。
如此想来,要破解这一个谷地中的秘密,必须找到更多的关于巫族的信息,至少得弄清楚巫族与蟾蜍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隐秘?
要想破解隐秘,要么继续搜寻巫族遗留下来的壁画或者相关信息,要么找到泉林真人,甚至找到阿央的生死不明的父亲,总会有一个突破口的。
我呼出一口气,觉得轻松了不少,最少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就像在茫茫大海中航行时,看见了隐隐的灯塔。
小张见到我的表情,笑着说道:“帆哥,怎么样,是不是有新的想法了?”
赵五爷也关切地凑了过来,眼巴巴看着我。
我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简略说了,着重提醒他俩:“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必须睁大眼睛,不要放过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尤其要注意跟蟾蜍有关的东西。搞清楚这些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蟾蜍从何而来,我们就有望揭开巫族神秘的面纱!”
“等一等,老子可就糊涂喽,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不过就是为了逮住那一只死癞蛤蟆,跟巫族没得啥子关系,揭他们的老底有个屁用?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赵五爷还是没能理解我的意思。
为了接下来的行动能够顺利,也为了能引起小张和五爷足够的重视,我耐住性子解释道:“你们想一想,巫族从什么地方而来?就是萨珊城,萨珊城跟明教有渊源,这不必多说。既然如此,白如烟来到无量山中,难道真的跟巫族没有关系吗?白如烟跟巫族联系在一起,自然而然,建文帝陵墓的秘密也就得落到巫族身上去了!”
赵五爷瞪着眼睛,显然正在努力理解我的话。
小张则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最后拍手说道:“我懂了,帆哥,弄清楚巫族的事情,不但能解救连长他们,还有可能得到建文帝陵墓的线索,是吧?而又搞清楚巫族秘密,就得从蟾蜍入手!”
我很是欣喜,老烟枪三人出事以后,李神棍又不在身边,赵五爷冲锋陷阵是把好手,但我还需要能够一同参谋之人,如今小张表现得这般聪明,让我不得不感慨他的成长速度!
五爷直呼头疼,懒得继续往下理解,嚷道:“反正老子相信你个瓜娃子,你说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老子没有意见。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每逢这种进退两难的时候,老烟枪经常念叨一句京剧台词,“看前面黑洞洞,我不免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我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尘,学着老烟枪的样子,念完这一句京腔以后,说道:“咱们这些革命小将也该露一下身手了,省得老烟枪总是感慨革命事业后继无人。五爷,小张,我们先将这平台搜查一遍,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
我们刚要行动,却听见又想起了哀牢髭蟾的叫声,立即警惕起来,直直地竖起了耳朵。
“日他仙人板板,大学生,就在你后头!那狗日嘞就在你后头!”五爷推开我,猛虎一般扑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巫族(十八)
随着一声狂吼,赵五爷风一般从我身旁狂奔出去。紧接着,我就听见一声哀牢髭蟾的鸣叫,那声音沉闷但又近在咫尺。
猛然回过头去,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只苦苦追寻的哀牢髭蟾,它不知何时来到了平台上,正趴在我们身后不远处。
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心头一喜。这还是头一次从正面端详那家伙,只见它身躯无比硕大,浑身凝结着泥土与污血的混合物,谁知道它一路逃窜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情?
果然如阿央描述的一样,哀牢髭蟾从外形与一般的蟾蜍没多大区别,最特殊之处就在于,它的嘴唇四周长满了十多根黑乎乎的硬刺!
还有它那一双上蓝下黑的瞳孔,在手电光中泛着奇特的光芒,让人颇有几分畏惧。
这家伙背上还插着先前的木棍,也够它遭罪的,过了这么长时间,仍旧没办法摆脱木棍,刺刀还深深地插在它背上。
不过就是眨眼之间,赵五爷已然飞扑到了哀牢髭蟾身前,他情急之中不知该如何下手,竟然整个身体压了下去。
面对着赵五爷这雷霆一击,那哀牢髭蟾只轻轻一跃,便跃出了两三米远。
赵五爷砸在地上,响起沉重的声音,可惜还是落空了,否则非得将哀牢髭蟾砸得稀巴烂不可。
“五爷,闪开,我开枪了!”
小张见五爷扑空,高声提醒一句,而后匆忙朝着哀牢髭蟾开了一枪。
哀牢髭蟾当真非比寻常,它极为机警,往一具棺材后头跳了过去,竟然躲过了小张的射击。子弹打在地面上,擦起一片火花。
赵五爷咒骂一声,眼见那哀牢髭蟾又要逃脱了,他灵机一动,一个驴打滚翻身而动,一只手抓住了木棍上的绳子。
“狗日嘞,让你瑟,这一下子跑不脱了吧?”赵五爷紧紧拽住绳子,得意非凡地笑道,“日他仙人板板,孙猴子逃得了如来佛的手掌心?”
我也拍起巴掌来,暗想多亏约达大哥想得周到,这一回哀牢髭蟾插翅难逃了!
不料我和五爷还未高兴得太久,那哀牢髭蟾突然猛吼一声,还趴在地上的五爷竟被它拖拽着往前滑动。
“临死还要蹬蹬腿,狗日嘞力气还真不小,快过来帮忙!”赵五爷哗哗在地上滑行,嘴里急切地喊道。
我不假思索扑了过去,滚落在地,双手紧紧抱住五爷的一条大腿,又回头冲小张喊道:“小张,你绕到它面前去,索性把它打死!”
那哀牢髭蟾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敌不过我和五爷两人合力对付了,赵五爷止住滑行,小张则急匆匆冲到棺材后面去了。
可惜小张刚跑出几步,那哀牢髭蟾凄厉无比地叫了起来,声音极为吓人。
我心里一紧,这家伙要搞什么名堂?赵五爷却气急败坏地喊道:“不好,狗日嘞好像挣脱绳子啦!快起来,别让它跑了!”
我和五爷慌忙站起身体,赵五爷飞快地拉动着绳子,从他的力道来看,绳子变得很轻,而且传来刺刀摩擦地面的声音。
哀牢髭蟾不要命了吗?它竟然借助我们拉扯的力量,将刺刀活生生从背部挣脱了,真是个狠角色!
“别担心,它跑不了啦,这家伙几乎成了两半,这是何苦呢?”小张奔到了棺材背后,又惊喜又动容地喊道。
我和赵五爷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见到哀牢髭蟾的情形,心情颇为复杂。
哀牢髭蟾为了挣脱刺刀,方才用力过猛,刺刀从它原先的伤口处往下划动,划出一道几十厘米的伤口,几乎就要到它臀部附近了。
那伤口汩汩冒着黑血,哀牢髭蟾吃痛之下,犹自气息奄奄地往前挪动四肢,似乎还想着逃离开去。
“好家伙,倒是个硬骨头,宁死不屈啊!”赵五爷阴阳怪气地说道,有几分赞叹之意,又有几分嘲讽,“迟早都是个死,何必跟我们斗到底?日他仙人板板,你有种倒是再跳几步啊?”
小张颇为动容,于心不忍,冲着哀牢髭蟾开了两枪,说道:“还是让它少受些罪吧,要是战场上能遇见这样的敌人,也算生平快事了!”
他这句话宛然一副老烟枪的口吻,赵五爷和我轻声笑了起来,哀牢髭蟾早就气绝身亡了,我们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欢快和舒畅。
阿央说过,哀牢髭蟾嘴唇上的硬刺能够医治黑灰病,但要将那些硬刺拔出来,恐怕得费上不少时间和精力。
我又担心刺上有毒,就吩咐五爷将哀牢髭蟾的尸体捆起来,拖着它走回到老烟枪等人身旁。
“阿央,老烟枪,我们终于逮到哀牢髭蟾啦!你俩看一看嘛,革命总算成功了!”我指着哀牢髭蟾说道,又问阿央,“这黑刺该怎么弄下来?”
阿央眼皮跳动几下,似乎要醒过来,但还是再无动静。
老烟枪则痴痴呆呆,赵五爷叹息道:“哎,多么精明能干的老烟枪,这下子成了个傻子!”
没想到这次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哀牢髭蟾,预定计划有变,赵五爷嚷着快离开此地,说什么也不肯停留了。
“不是还要探寻巫族秘密吗?”小张望着我问道。
赵五爷瞪大眼睛,不快地说:“探寻个屁,抓住癞蛤蟆就算大功告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鬼地方阴森恐怖,老子受不了啦!”
我原本想要通过探寻巫族隐秘,从而找到解决困境的办法,可如今老天有眼,确实得重新考虑计划了。
有了哀牢髭蟾,大家的黑灰病就能够得到医治,我去了一块心病。五爷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要让我轻易放过揭开巫族秘密的机会,又实在不甘心。
“这样吧,我们先把黑刺取出来,总不能拖着哀牢髭蟾的尸体赶路吧?”我决定先解决这个摆在眼前的实际问题,其他事情只能看情况再做打算了。
赵五爷点点头,鲁莽地伸出手去,想要空手去拔黑刺。
“你不要命啦?万一刺上有毒,那可怎么办?”我拍开五爷的手,瞪了他一眼,提醒道,“用衣袖将手遮严实了,然后用暗影去剜黑刺。”
五爷呵呵一笑,按照我说的方法,挥动着暗影,一根又一根挑出哀牢髭蟾的黑刺。
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非常麻烦。赵五爷又是个急性子的人,好不容易挑出两根黑刺出来,已然没了兴致。
他将暗影递还给我,不耐烦地说:“日他仙人板板,这跟绣花有啥子区别?老子一个大老爷们,做不来这种细致的活计,还是让你这个大学生来吧!要是打僵尸斗怪兽,老子倒是二话不说毫无怨言!”
我让小张帮忙举着手电筒,自己屏气凝神,就像啃硬头一般,耐住性子沉住气,忙活了好长时间。
赵五爷无所事事,阿央又沉睡着,他不能给阿央献殷勤,便在棺材群中走来走去,不时咕囔几句:“他妈的,这些棺材都打不开,也没啥子宝贝,真是倒霉透顶!”
我累出了一头汗水,还剩下最后两根黑刺,便将暗影交给小张,自己在一旁协助他。
我一边举着手电筒,一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饼干袋子,将饼干倒出来,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黑刺都装了进去。
“完啦!”小张取出最后一根黑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哀牢髭蟾已经不成样子了,拔光硬刺之后,就像没了牙齿的老年人,先前威风凛凛的气势一扫而空。
“完啦!”赵五爷在黑暗中叫了一句。
我还以为他在重复小张的话,也就没在意,将黑刺收拾好,放进了背包中。
不料五爷的声音变了,又喊出一句:“完啦!豆腐滚刀口,完蛋喽!”
我这才听出他语气不对劲,弹簧一般跳了起来,小张举着手电循声照过去,也惊恐地叫道:“五爷,他是谁?”
就在与五爷隔着一具棺材的对面,赫然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面无人色,瞳孔中呈现出淡淡的蓝黑之气。
最奇怪的是,那人露出来的上半身,竟然穿着一件红艳艳的衣服,而他又出现得悄无声息,当真诡异至极。
赵五爷被吓得动也不敢动,嘴里只管乱骂。那人死死盯着五爷,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似乎还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走了起来,显然要绕过棺材走到五爷身旁。
“妈呀,你是人是鬼?”赵五爷抱头往回跑,催促小张赶快开枪,“打死他,打死狗日嘞!”
小张端着枪,却犹豫不定,他肯定担心那人还活着,生怕杀害一个无辜之人。
“站住,你在往前走,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我断然喝道,又重复了五爷的问题,“你倒是什么人?是人还是鬼?”
那人站住了,却说出一句莫测高深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天知道嘎!”
这算什么话?但我还是从他浓重的口音中听出来了,他应该跟约达和阿央一样,是个土生土长的无量山当地的彝族人。
赵五爷已经跑到了我们身旁,他壮起胆子骂道:“龟儿子,你连自己活着还是死了,都晓不得嗦,说什么屁话,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子?”
“你们又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那人打量着我们,神情缓和了不少,“十多年前,我是个毕摩,十多年后,我大概是个行尸走肉吧!”
毕摩?我脑袋里轰的一响,张口结舌地说:“你……你是毕摩?那你知道阿央啦?”
“阿央……阿央……”那人忽而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阿央”,却又像想不起那么一个人似的,神情非常痛苦,不断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越来越痛苦,如同神经错乱一般,跌跌撞撞从棺材群众冲了出来。
那人整个身体都呈现在了我们眼前,他身上赫然穿着一件大红长裙,大腿根部还吊着一个秤砣!
“红衣死者!”我和五爷不约而同喊了一声,面面相觑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再看那人,我发现他一只脚上没有穿鞋子,另一只脚上套着破破烂烂的解放牌胶鞋。
一个念头闪电一般划过我的脑海,我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扶住了小张肩头。
第五十七章 巫族(十九)
我们身处的平台上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人,他的装扮分明就是红衣死者,并且声称自己是毕摩。
等他从棺材群中走出来,整个人站在我们身前时,我看见他赤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穿着陈旧的解放牌鞋子,猛然间记起一件事情,感到天旋地转起来。
那人还在唠叨着阿央的名字,状如疯癫。他头发胡子很长,加上神色古怪,看得我们有些背脊发凉。
我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急忙去阿央布袋里翻找一通,将先前捡拾到的那一只解放牌鞋子拿了出来。
“老倌儿,这葛是你呢鞋子?”我学着云南土话问道。
那老头直勾勾地看向我手中的鞋子,突然奔过来抢到手中,而后套到脚上,完全合脚!
我趁他穿鞋子的时候,又拿出阿央的铜鼓,问道:“这也是你的东西吧?”
“子母鼓!你怎么有子母鼓?”老头狐疑地说道。
赵五爷仍旧紧张兮兮地盯着老头的动静,准备随时出手制服他。小张已经反应过来,拍着脑门说道:“帆哥,他是阿央的父亲,是不是?”
那老头听见“阿央”的名字,又痛苦万分地沉浸到回忆之中,嘀嘀咕咕胡言乱语。
赵五爷则莫名其妙地吼道:“阿央的父亲,开啥子玩笑!这糟老头子怎么可能是老子的岳父?你们两个小同志不许乱说话,三言两语,就给老子找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丈人,岂有此理!”
“他究竟是不是阿央的父亲,很容易弄清楚!”我也懒得跟五爷废话,招呼小张将阿央抱了出来。
小张抱着阿央往前走出两步,停下来招呼老头子说:“喂,你过来看一看这个女孩子,你认识她吗?”
老头穿好了鞋子,抬起头看见躺在小张怀里的阿央,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奔到小张身前,突然间老泪纵横地叫道:“阿央,她是阿央嘎!”
我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心里头五味杂陈,谁能想到,十五年后,阿央和他父亲会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得以重逢?而且还是用如此奇特的方式!
“放下你脏兮兮的手,狗日嘞听见没得,老子让你不要碰阿央!”赵五爷还是不相信这个事实,拦到老头身前,想将他推搡开去。
那老头流着眼泪,双手颤抖着摩挲着阿央的脸庞,被赵五爷一推,几乎站立不稳。
但是很奇怪,赵五爷惊呼起来,而后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倒几米之外去了。
“大学生,他不是人,是妖怪!”五爷挣扎着喊了一句,又捂住胸口**着。
我被老头子的举动震惊住了,也不知他使了什么邪术,竟然让五爷飞出了那么远。难道他真的不是个正常人了?
好在那老头子的注意力完全被阿央给吸引了,他并没有接着发难,而是泪眼婆娑地看着阿央,涕泗横流,显得无比哀伤。
“老爷子,你既然认识阿央,我们就是朋友,有话可以细说。”我摆手示意五爷稍安勿躁,语气缓和不少,有意引导老头说出实情。
“十五年啦,阿央,阿爸对不起你!”老头子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痛哭,“我可怜的阿央啊,你已经成人了,阿爸却不能陪在你身边……你恨阿爸吗?”
他唠唠叨叨倾诉衷肠,说着一些悔恨的话语,神情非常落寞。
“日他仙人板板,他还……还真是老子的岳父啊?”赵五爷摇摇晃晃走过来,表情复杂地看看我,又看看那个老头子。
我心知其中大有文章,打断老头的倾诉,说道:“阿央现在昏迷不醒,她听不见你说的话……”
没等我说完,老头子猝然爬了起来,我留意到他腿上晃悠悠的秤砣,愈发觉得匪夷所思。
“阿央怎么会昏迷了?”老头子摸着阿央的太阳穴,又翻起她的眼皮端详一阵,叫道,“天哪,她中了巫术啦!你们是不是在石窟前遇见了什么事情?”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看向来路,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大为惊惧。
我将石鼓的事情说了,老头子跺脚叹息道:“哎呀,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自以为是,去与石鼓相抗啊!”
“那石鼓到底有何可怕之处?”我被老头子的语气搅得心神不宁,忐忑地问道。
老头子却摆摆手,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道:“先救人要紧,阿央中的巫术是一种摄魂术。幸好我刚才看见你们逮住了一只哀牢髭蟾,它在什么地方?哀牢髭蟾的黑色硬刺,能够克制这种巫术,快交给我!”
小张将信将疑地看向我,我心想事已至此,何不试上一试呢?
我朝小张点点头,又去背包中将饼干袋子取了出来。小张将阿央放在了地上,老头子眼巴巴地看着我手里的袋子,表情万分急切。
我本来要将整个袋子交给他,忽而多了一个心眼,只从袋子中捏出来一根硬刺,交到老头子手里,其余的仍旧放回了背包中。
老头子看上去倒也坦坦荡荡,他只顾着救人,没有理会我的小心思。
只见他从腰上扯下来一个布袋,那布袋与阿央背着的大同小异,老头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石臼,把黑刺放在里面鼓捣成了碎末。
“我需要一些童子血,你们谁能给我?”他抬眼看向我们三人。
“看老子做啥子?没听见他说要的是童子血吗?”赵五爷揉着鼻子说,“老子十四岁的时候就奉献出去喽,你们两个瓜娃子想办法去!”
我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小张,你来吧!”
“呦呵,你个大学生也没能守身如玉嘛!告诉老子,你是给了朱婷那个小娘们,还是给了诗雅妹子?”五爷不怀好意地挤兑我道。
我瞅了五爷一眼,好在小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处男,他接过暗影在手指上轻轻一滑,对准石臼将鲜血滴落下去。
“够了,你们用水给阿央吞服下去,兴许半个小时她就醒来了嘎。”老头子吩咐道。
五爷忙不迭去给阿央喂药,剩下的则由小张拿过去喂给老烟枪。我心里却没底,不知这药粉能不能管用,而且还需用童子血做药引,想来也是奇怪至极。
阿央和老烟枪吃了药粉之后,暂且没什么动静。赵五爷焦急地问道:“我说老头子不会骗我们吧?他娘的,要是阿央出了问题,老子可跟他没完!”
时间一秒一秒地挨了过去,约莫半个小时以后,阿央和老烟枪都剧烈地咳了起来。
我们又惊又疑地盯着他们,赵五爷暗自握住了手中的枪支,脸上阴晴不定。
老烟枪和阿央咳了一阵,从天灵盖中窜出一道黑气,我们被吓了一跳。等那黑气消散以后,他俩竟然睁开了眼睛!
“直娘贼,这是什么地方?老子怎么这么晕?”老烟枪揉着眼睛问道,“白帆同志,你别直勾勾看着老子,我又不是漂亮姑娘。对嘛,还是小张了解我,先点烟就对啦,孺子可教也!”
“阿央,你终于醒啦!”五爷满面春风,凑到了阿央身前。
我激动不已,没想到那药粉还真管用,看来哀牢髭蟾的黑刺确实神奇。
阿央扭头打量着四周,目光落在了老头子身上,猝尔直起身子,语气里犹如江海翻腾:“阿爸!你还活着?”
阿央喊出一句,抖动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看看我们,又看看那个老头,眼神既迷茫又困惑,半晌才轻声说:“难道还是我已经死了?”
老头子颤颤巍巍走到阿央身前,也是凝噎不语,眼泪又簌簌流了出来。
我鼻子有些发酸,轻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阿央。阿央终于爆发出一声痛哭,而后扑到老头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老头子怀抱着阿央,又去揪扯自己头发,无比愧疚地哭着说:“都是阿爸不好,扔下你一人孤苦伶仃,阿央,你骂阿爸几句吧……”
我们被这父女久别重逢的场面所感染,默默地看着他俩哭成一团,心里既温馨又酸楚。
“别哭了,别哭了,应该高兴才是嘛!”赵五爷干巴巴地劝说着,转而向我求助道,“大学生,你来劝一劝,老子肚子里墨水少,不知该说啥子?”
我抓着头皮,摊手说道:“他们父女俩心中情绪激动,总得要宣泄出来才好,让他们尽情地哭吧,等一会儿就好啦。”
几分钟之后,阿央和她父亲总算平静了不少,他们互相打量着,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我忽而想起方诗雅还处于昏迷之中,阿央父亲看来还真有些能耐,便希望能让他看一看,就把方诗雅抱了过来。
阿央父亲本来情绪还有些激动,瞟眼看见方诗雅,突然神情大变,更加激动了,哆哆嗦嗦嚷道:“圣女娘娘,她是圣女娘娘!”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将方诗雅误认做白如烟了,说实话,自从鄱阳湖一行之后,白如烟精魂往生在方诗雅体内,她俩确实越来越相像,我有时候都会有些恍惚。
“老爷子,她不是圣女娘娘,你不要惊慌。”我宽慰着他,说道,“麻烦你看一看,她不明不白地昏睡着,而且额头上起了皮,很让我担忧啊!”
阿央父亲镇静下来,他伸出手去摸着方诗雅的太阳穴,又翻开她的眼皮,跟察看阿央病情时的举动一样。
“这……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阿央父亲沉声说道,脸色很是严峻。
我心头一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承受得住!”
“这个女娃,恐怕要不久于人世了……”阿央的父亲斟字酌句地说道,“你们先别慌,我说她即将不久于人世,自有我的道理。她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会莫名其妙地流出鼻血?”
我再一次被阿央父亲的高明医术震撼到了,他只看了几眼,竟能推测出方诗雅的情况,这不是神医还能是什么?
“老爷子,你说得没错,她最近确实总是断断续续地流鼻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央告道,“老爷子,求你救一救她吧,我白帆愿意倾尽所有,只求诗雅能安然无恙!”
第五十八章 巫族(二十)
阿央父女相认之后,我请求她父亲救治方诗雅,不想他却说方诗雅即将不久于人世了。我一下子悲伤不已,跪下去苦苦哀求。
“这个女孩子大概是你的心爱之人嘎?”阿央父亲看着我,有些动容地说道,“难得你如此用情至深,她能与你相爱,也算不枉此生了。但并非我袖手旁观,只是力不从心,无能为力啊!”
阿央从旁替我说话道:“父亲,你医术那么高明,这些人又都是我的好朋友,一路上救了我很多次,你想一想办法嘛,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阿央父亲拉起我,叹息着说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这个女娃子究竟怎么回事吧?等我细细说来,你们就会明白的!这一切,还得从圣女娘娘说起。”
他口中的圣女娘娘,自然就是指白如烟。不知方诗雅的异常状况,与白如烟有何关系?
我们充满了好奇,围坐到一处,静静地听着阿央父亲往下述说。
“几百年前,无量山中蟾蜍为害一方,我们这些彝族人可遭了大罪,许多人患上了黑灰病,死得非常凄惨。”阿央的父亲沉浸在回忆中,悠悠说道,“当时的毕摩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胞们不断死去,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明教圣女的女人来到了无量山。”
白如烟带着一帮明教教徒来到无量山中,替当地彝族人民消灭了蟾蜍之灾,还带着人深入到这一片谷地之中,与巫族进行战斗。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当地彝族人民才知道,原来在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无量山中,竟然隐秘地存在着另外一个族群,这让他们大为震惊。
阿央的父亲告诉我们,在白如烟来到此地之前,彝族人压根就不知道巫族的存在,甚至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这就像在同一间屋子里,生活着你从未发现的住户一般,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加上白如烟对彝族人民说,蟾蜍之祸就是由巫族带来的,当地彝族人大为光火,自发地组织人手,参与到了战斗之中。
结果可想而知,毕摩与白如烟联手,打败了巫族之王,摧毁了他们隐居了上千年的老巢。
当地彝族还将白如烟奉为神灵,世代祭祀,以感激她的大恩大德。
本来故事到了这里,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阿央父亲却惆怅茫然地说:“圣女娘娘打败了巫族以后,还在山中逗留了一段时间,但没人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因为她当时拒绝当地彝族人参与到后事中去。我在十五年前追查蟾蜍之害的原因时,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我们从阿央口里听说过这段往事,十五年前,当地彝族村寨中又出现了黑灰病,而且大量蟾蜍在山中出没,引起了阿央父亲的注意。
他立即想起了几百年前的事情,经过翻查家族相关记载,得知羊山瀑布后面有一个隐蔽的洞穴,里面就是巫族的隐居之所,便孤身一人来到了洞穴中,试图探明真相。
不想此行有去无回,他被困在此处长达十五年之久,就像孤魂野鬼一般在谷地里飘荡。
“老爷子,你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是不是与圣女娘娘有关?”老烟枪问道。
“她不是圣女娘娘,她跟恶魔没什么两样!”阿央父亲十分激动,语气中对白如烟充满了恐惧和怨恨,“你们知道她在无量山中做了什么事情吗?她在无量山中生了一个孩子,而后将巫族悉数杀光,还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替她守护自己的孩子!”
我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众人再一次受到了震动,按照我们以往的推断,白如烟在临死之前,才生下孩子,怎么又在无量山中诞下一子呢?
“难道是白如烟来到无量山时,她已经被朱元璋追杀了,而且已经到了临盆之际?”我疑惑地问道。
“不是这样的,我可以断定,当时的圣女娘娘尚未有生子迹象,起码她的肚子并不大,顶多只是怀孕了!”阿央父亲十分确定地说,“你们见过神堂中的圣女塑像没有?阿央是知道的,塑像的肚子并没有隆起来。要是圣女娘娘当年就挺着一个大肚子,雕刻塑像的人一定会如实反映出来,这是我们彝族人的传统!况且一个孕妇大展神威除去祸害,精神是不是更加伟大感人?”
没错,他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许多少数民族至今仍旧喜欢歌颂孕妇,一来是母系氏族社会残留下来的习俗,二来也是因为生殖崇拜,而且孕妇做出伟大贡献,更加不容易!
这么说来,又有了一个问题,既然当时白如烟还没有达到生孩子的条件,她怎么又能生出孩子来呢?
赵五爷听得一头雾水,嘀咕道:“日他仙人板板,白如烟肚子还不大,但又能生孩子,这不是扯淡?她不会生出来一个胎盘吧?”
众人被五爷说得毛骨悚然,瞪眼厌恶地看着他。
赵五爷却嚷道:“瞪着老子做啥子,你们都没生过孩子,不见得比老子有发言权!”
“怪我话没有说清楚,圣女确实还没有到怀胎十月的地步,但并不妨碍她生出孩子来。这就是她的恐怖之处,她生下来的,不是孩子的**,而是他的精魂!”阿央父亲解释道。
我们都坐不住了,头一次听说生孩子生出魂魄来的,这算哪门子事情?
老烟枪也是一脸困惑,摸着络腮胡说道:“常言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猫生猫狗生狗,小偷儿子三只手。要是白如烟的孩子是个魂魄,那她也应该是个女鬼嘛!白帆同志,你来说说看,这该怎么解释?难道白如烟自始至终都是个鬼魂?”
“啊哈哈,肯定是这样的嘛!”赵五爷笑道,我以为他会有什么高论,不想他话锋一转,嚷道,“老子倒是很佩服朱元璋,竟然能让女鬼怀孕,厉害啊,简直没谁喽!”
我气不打一处来,摆手说道:“老烟枪,赵五爷,我求求你们少说两句,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仔细听老爷子说!”
阿央父亲接着告诉我们,白如烟生下一个精魂之后,为了能够让魂魄长存,就糅合巫族的法术,将精魂藏于巫族之王体内,并创造出了许多蛊婴来守卫。
而此地的众多蟾蜍,则是用来维持巫族之王尸身不腐,具体原因,他还未探明。但他言之凿凿,不容我们不相信。
“你们一路走来,应该见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吧?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为了保持巫族之王尸身不腐,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保证此处蟾蜍生生不息。所以归根结底,蟾蜍才是最重要的环节!”阿央父亲下了定论。
这倒跟我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无量山中的蟾蜍,确实才是各种诡异事件的来源。
至于其中原理,就连阿央父亲也无从得知,他推测应该是一种巫术在作怪。
“那么,巫族之王的尸身在什么地方?”老烟枪问道。
这个问题引起了我们的兴趣,要是能找到巫族之王的尸身,就能找到白如烟孩子的精魂,许多困惑便能迎刃而解了。
阿央父亲皱起眉头,失落地说道:“我追查了这么多年,仍旧不得其门而入,哎,那恐怕是一个永久的谜团啦!”
说去说来,他还是没有讲清楚方诗雅病情的原因,我大为不解,又出言询问。
“你告诉过我,这个女娃子体内有圣女精魂,这就对了!”阿央父亲沉声说道,“圣女娘娘当年之所以能生出精魂来,就是采用了一种极端的手段,她将自己的脸皮整张剥了下来。等这个女娃子脸皮脱落以后,就是圣女精魂复原之时,到时候她的孩子就能复活成人了!”
他这一番话,其实还是存在着许多不明不白的地方,为何方诗雅脸皮脱落,白如烟精魂就能复原?而她的孩子,与她的精魂又有什么关系?
阿央父亲见我们不明所以,就站起来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们跟我来,看看前面那些壁画,答案就一目了然了。”
“等一等!”老烟枪不顾身体虚弱,骤然跳起来,脸色阴沉地问道,“刚才我只顾着听你讲故事了,反倒忘了问上一句,你为什么会这般穿戴?”
老烟枪自从醒来之后,还是头一次显得如此焦躁,看来他想起了红衣死者,自然对阿央父亲的穿着起了疑心。
阿央父亲身体一颤,脸色尴尬又凄凉地说:“你们以为是我愿意穿成这样吗?都是这一身衣服,还有这烦人的秤砣,将我活生生困在这里!”
众人又是一惊,心知其中大有蹊跷,便冷冷地看着阿央父亲沉默不语。
“阿爸,你说实话,你究竟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阿央悲伤地问。
阿央父亲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愤恨不已地说:“十五年前,我来到这一片谷地里,刚探明其中真相,得知圣女娘娘的真实意图时,忽而遇见了一个老道士,他……他谋害了我!”
老道士?我心头一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叠声问道:“你可知道那老道士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但他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他道法很高,我敌不过他,所以遭了他的暗算!”阿央父亲沉痛万分,眼睛里的蓝黑之色渐渐转浓,样子非常暴戾。
我忽而记起一件事情,急忙冲老烟枪和五爷使了一个眼色。他俩倒也默契,一同扑上去,将阿央父亲按在了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他是我父亲啊!”阿央咬牙切齿。
我蹲下身往阿央父亲脖子后面一摸,果然摸见一个冷冰冰的钢针头,用手电一照,只见到一个细小的亮点。
“阿央,你父亲已经死了!”
我抬头对阿央说道,与此同时,终于理解了她父亲现身时,为何会说“我也不知自己是人是鬼”这样的话!
第五十九章 巫族(二十一)
我在阿央父亲脖子后面发现了刚针头,立即就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阿央父亲的穿着打扮,无疑就是红衣死者。迄今为止,我们从未见过有人能从这种邪术之中逃生,阿央父亲也不例外,他现在更像是一具不自觉的行尸走肉!
我记得鄱阳湖之行,刚与李神棍和孟不凡相遇的时候,李神棍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坦诚地讲述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的真相。
有一个细节,我记忆犹新,就是红衣死者脖子后面都会钉上一根钢针,名为“钉魂针”!
钉魂针,困住死者魂魄,使其永世不得安宁。
阿央父亲脖子后面的钢针表明,他的遭遇与红衣死者一样,只是先前那些红衣死者乃是被孟汉典所谋害,而阿央父亲似乎是死在一个老道士手里。
那个老道士究竟是谁呢?还有,我们采摘祝馀草的时候,在藤条丛下发现的红衣死者,会不会也是被老道士所杀害?
“不,阿爸还活着,你们快放开他!”阿央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用力地拉扯着五爷和老烟枪,要将他们推开。
我冲老烟枪和五爷点点头,他俩便松开双手站了起来,阿央弯腰去搀扶她父亲。
赵五爷脸带歉意地说道:“阿央,都是白帆唆使的,你要怪就怪狗日嘞,老子怎么会伤害自己的……老丈人呢?”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快,阿央心思全放在自己父亲身上,故而没有听清楚,也就没理会五爷。
经过先前一番折腾,阿央父亲又变得有些疯疯癫癫了,嘴里说着一些含义不明的话语。
阿央大概见她父亲大腿根部挂着个秤砣,很替他难受,就伸手去解。
不料她父亲惨叫一声,急急推开阿央的手,说道:“别碰,解不开的!”
那秤砣其实就是用一根红绳绑在他腿上,红绳已经变色了,而且磨损了不少。可阿央无论如何也解不下来,每碰触一下,她父亲就哀嚎一声,看上去极为痛苦。
“白帆,这到底怎么回事?”阿央不敢再去碰秤砣,眼泪婆娑地看向我。
我简略地说了红衣死者的事情,劝她道:“这是一种明教邪术,暗合五行,我们至今仍旧不得要领。你要想知道得更多,出去以后,去向李副帮主请教吧。”
“我阿爸他……他当真已经死了吗?”阿央问了一句,已然滚下泪珠来。
我本不想再让她伤心,但事已至此,只得如实相告:“没有哪一个遭受这种邪术的人最终存活下来,我的外祖父,还有五爷的儿子,都是这样惨死的。其实要想让你父亲解脱出来,只要拔出他脖子后面的钢针就行了!”
阿央同情地看着我和赵五爷,又听说取出钢针有用,就招呼她父亲低下头,想要拔出钢针。
“且慢!”我阻拦道,“阿央,你想清楚了,钢针一旦拔出来,你父亲的魂魄就会解脱,他倒是能去往生了,可你再也无法跟他说话啦!”
还是老烟枪能够明白我的意图,他直白地说道:“阿央,我们还指望着老爷子带路,去查寻巫族和白如烟的秘密。再说了,你们父女十多年不能相见,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团聚一下?虽然已是阴阳两隔,但能相见相依,也算好事!而且兴许老爷子灵光乍现,突然记起杀害他的老道士,你不就能知道杀父仇人了吗?”
老烟枪就是有这种本事,说话能够处处点中要害。经他如此一说,阿央想透彻了,抱着她父亲喃喃细语,无比珍惜现在的时光。
可惜老爷子神志不清,我们只能暂时打消前进的念头,等着他恢复过来再做打算。
众人闭目养神,我则抱着方诗雅,无比心疼地看着她,心想要是找不到办法阻止她的脸皮脱落,那可就麻烦了。
阿央父亲说过,方诗雅脸皮脱落之时,就是白如烟精魂复苏之际,也是白如烟孩子复活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说明后果如何,但种种迹象表明,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怪不得我们来云南之前,残存在我体内的剥皮道长会幸灾乐祸地说,方诗雅有性命之忧,原来应验在此处。
我抱紧方诗雅,心里风雪飘飞,在心中轻声说:“诗雅,别怕,有我在!只要我还活着,你就还有希望。要是事情无法挽回,我也要永远陪着你!”
为了方诗雅,我必须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前面危险重重,哪怕赴汤蹈火!
我心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抬眼见阿央父亲目光炯炯地盯着不远处,顺势看过去,却发现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便惊叫着跳了起来。
“啷个回事,啷个回事?”赵五爷被惊醒,揉着鼻头问道,“瓜娃子,你一惊一乍做啥子哟?”
“那边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阿央父亲也看见啦!”我急忙提醒众人。
所有人站了起来,顺着我的手指往黑暗中打量,却什么也看不见,不免有些疑惑。
阿央父亲又凄楚地叫了一声,而后抱住脑袋,蜷缩在阿央怀里,语无伦次地说:“是他……老道士……走啊,你别过来,我们走啊……”
“阿爸,你是说刚才的人影,就是杀害你的老道士?”阿央蹙起眉头,急急直起身,脸上闪过一道恨意。
我们也觉得阿央父亲反应过于强烈,赵五爷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地嚷道:“龟儿子,可别让他跑喽!还等什么,凶手就在这里,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凌迟了!”
事关重大,倘若那个人影果真就是杀害阿央父亲的老道士,那他身上肯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抓到他肯定大有用处。
老烟枪与我想到了一处,他挥手喊道:“同志们,反动派现身了,咱们该施展拳脚啦!直娘贼,老子这么长时间没活动手脚,也该松一松筋骨了!”
众人义愤填膺,就要往黑暗中冲过去。不料阿央父亲突然间恢复了清醒,拦到我们身前道:“不急,你们先跟我来。”
他转身往平台下走去,方向正好与人影先前闪过的位置相反,很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搞啥子名堂,老丈……老爷子,你走错方向啦?”赵五爷喊道。
阿央一边尾随而去,一边喊道:“我阿爸从来不会开玩笑,他严肃得很,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快跟上来。”
我们心中虽然困惑无比,但听阿央也如此说了,只能跟了上去。
我背着方诗雅跟在众人身后,快走进洞窟之中时,忽而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不觉惊诧地转过头去。
平台上一片黑暗,咳嗽声只响了一下,我看不出任何异常,其他人又若无其事,便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一直走回了那些鲛人长明灯之前,老烟枪和阿央因为先前的状况,错过了这罕见至极的场面,现在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叹万分。
老烟枪听我解释说,那是鲛人制成的灯油,长叹道:“巫族还真奢靡啊,这些东西,得浪费多少民脂民膏,有这个必要吗?”
等他看见巫族迁徙图时,更为震惊了,张大嘴巴盯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白帆同志,巫族跟萨珊城有关系?”
我点点头,说道:“岂止是有关系那么简单,这些巫族就是孟老头的先祖,他们从萨珊城逃难到此,还是不安分啊!”
“这就对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指望反动派会幡然悔悟。”老烟枪又要念叨革命经,被赵五爷插科打诨给堵住了嘴巴。
阿央父亲停了下来,他就站在鲛人长明灯之前,不再往前走了。
我们见他神色肃穆,心知肯定要有事情发生了,也不出言询问,只管静静等待着。
“阿央,把子母鼓取出来。”阿央父亲终于开口了,他吩咐众人道,“阿央跟我敲鼓作法,其他人站在原地不要动,千万别靠近我们。记住了,待会儿不管看见什么东西,或者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插手!”
阿央取出子母鼓,将其中一只递给她父亲,问道:“阿爸,我们要施展何种法术?”
“卓补!”
“什么,卓补?”阿央显然非常吃惊,她支支吾吾说道,“阿爸,卓补是用来招魂的,在这个地方施展适合吗?”
卓补是彝族语言音译,它属于毕摩众多法术当中的一种,主要用来召唤亡魂,甚至会有亡魂上身的情形,类似于道家的招魂术。
我们从阿央的语气和神态中看出来,在此地施展卓补很不合时宜。我们这些外行人不知其中真正的原由,但有一点还是能够想到,老爷子要招来谁的亡魂呢?
阿央父亲却不解释,鼓声猝然响起,而后他就作起法来。阿央不敢怠慢,急忙跟上节奏敲鼓舞蹈。
两代毕摩一同作法,场面异常热闹,我们这些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与我们在盘山公路上遇见的那两个苏尼比起来,阿央和她父亲的舞蹈更为娴熟,子母鼓的节奏也更为紧凑。
而且听得久了,我心中升腾起一种大悲哀,这种悲哀源自于对生命的理解,似乎觉得生死乃是天地间最为隆重、最为**的事情。
阿央如痴如狂,他父亲则稳健如山,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还有种阴阳相调的意味,更让卓补之术充满了神秘感。
“格老子哟,能跳这么好看的舞蹈,还当什么毕摩,不如去当舞蹈家!”赵五爷也看出了其中非同凡响的意味,言简意赅地赞叹着。
但随着阿央和她父亲不断作法,情形渐渐有了变化,石窟中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影影绰绰,一道道朦朦胧胧的烟雾弥漫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毕摩已然进入了最为癫狂的状态之中,鼓声密集铿锵,宛如天雷滚滚。
我们透过淡淡的烟雾,只见到阿央长发飞舞,老爷子旋转如飞,紧张得呼吸都透不过来,身上早就大汗淋漓了。
第六十章 巫族(二十二)
阿央和她父亲施展“卓补”之术,他俩一人生前乃是远近闻名的毕摩,一人则是天才般的通灵之人,合他们二人之力,将卓补之术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我们看得大汗淋漓,心里忐忑紧张到了极点,忽而见到石窟中笼起了一层淡淡的烟雾,更加感到诧异了。
阿央事先说过,卓补乃是一种招魂术。我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是否真有亡魂到来,或许因为毕摩法术与中原道家之术迥然不同,所以我看不出个其所以然来。
那一层淡淡的烟雾是从鲛人头顶涌出来的,氤氲如云,使得石窟中平添了几分神秘而阴森的气息。
烟雾幻化成各种姿态,在我们身旁缭绕盘旋,久久挥之不去。我暗想兴许亡魂就藏在烟雾之中,且看阿央和她父亲如何应付。
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随着鼓声不断响起,烟雾渐渐定了形,一道道黑色的暗影在其中张牙舞爪,似乎随时都可能冲破烟雾,向我们攻击而来。
后来阿央父亲才跟我们解释,原来白如烟杀害巫族之后,将他们的魂灵困在了鲛人之中。一旦长明灯被点亮,这些魂魄就会饱受煎熬,甚至会被消耗殆尽。
也就是说,白如烟将巫族魂魄炼制成了奇特的灯油。以魂魄来点灯,不知白如烟与巫族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同志们,烟雾中有古怪,大家小心!”老烟枪握紧武器,下意识将我们护在身后,颇有种横刀立马的气概。
大约几分钟以后,鼓声渐渐小了下去,阿央和她父亲舞蹈的动作也迟缓了不少,最后他们都安静下来。
“格老子哟,阿央怎么了?”赵五爷心急如焚地问道。
只见阿央盘腿坐在了地上,她面色苍白,天灵盖上却升腾着一层散不掉的黑气,神情有些狰狞,一点也不像阿央往常的模样。
其余的黑色影子,则徘徊在阿央身旁,最后似乎齐刷刷跪在了地上,悄无声息。
我们大吃一惊,阿央父亲却摆手示意我们淡定,他满头汗水,喘息着说:“巫族之王的魂灵上了阿央的身,你们有什么问题,抓紧时间赶快问他!”
“鬼上身?”赵五爷忽闪着小眼睛,将信将疑地问道,“阿央,是你吗?日他仙人板板,老子先试探一下,喂,你知道阿央喜欢谁吗?”
我们哭笑不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赵五爷也太不靠谱了。但既然他已经问了出来,我们都直勾勾盯着阿央,看她如何回应。
阿央眼皮剧烈地抖动着,声音非常深沉,又带着一股威严:“几百年啦,老夫还以为已经被世人遗忘了。不知是何人将老夫请了出来,意欲何为?”
闻听此言,我们终于确信了,阿央父亲并没有哄骗我们,众人愈发惊奇。
“巫族之王,我是毕摩,请你现身,自然是有事相求!”阿央父亲诚恳地说道,“我们这些人不经意间踏进贵宝地,实属迫不得已。但我知道巫族之王死得凄惨,有意助你一臂之力,好让你能够超生,不必永世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毕摩?”阿央嘴唇抖得很厉害,确切地说,应该是巫族之王非常激动,他冷冷说道,“老夫的仇人之中,也有个毕摩,你是他什么人?啊哈,我看你跟老夫一样,也是个孤魂野鬼,你为何不先超脱自己,反倒来给老夫献殷勤?”
他这一番话挤兑得阿央父亲欲言又止,我心头一紧,暗想此人能够一眼看出阿央父亲的本相,还真有些本事。
老烟枪审时度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说:“你甭管我们是什么人,只要知道一点就行,我们这些人来到无量山,就是为了寻找白如烟!咱们有共同的敌人,这就是我们召唤你的原因,跟我们合作,对你百无一害!”
一听见白如烟的名字,巫族之王凄厉地吼了一声,颤抖着说:“白如烟,老夫要将她碎尸万段!我们巫族躲了上千年,还是没有逃过明教的追杀,最终落得灭族,都是白如烟心狠手辣,哼哼,老夫与她不共戴天!”
我暗地里赞许地看了老烟枪一眼,决定再添点油,将巫族之王的愤恨之火撩旺一些,说道:“你也别净说大话了,都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怎么与白如烟不共戴天?”
阿央身体猛烈地抖了起来,我们听见巫族之王气得哇哇大叫,他快将牙齿都咬碎了。
“狗日嘞,你别给老子乱来,那是阿央的身体,要是被弄坏了,老子才是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赵五爷狂骂道。
“哈哈,就凭你们,如何斗得过白如烟?”巫族之王显然有些心动了,开始打探我们的底细。
老烟枪一时心急,考虑就不周全,指着我和阿央父亲说道:“我们别的人倒也没什么本事,但这个老爷子是鼎鼎大名的毕摩,加上这位大明王,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能入我们的法眼?”
我跌足长叹,果不其然,老烟枪话音刚落,阿央猛然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仇恨,狂吼道:“好啊,原来是大明王,老夫先杀了大明王再说!”
“哎呀,你理解错了,误会……”老烟枪情急之中已然圆不回去了,眼见着巫族之王欺身而上,立马提醒众人,“快拦住他,不要让他靠近白帆同志!”
但为时已晚了,更何况我们面对着的是巫族之王,也不知他如何行动,眨眼间就避开老烟枪和阿央父亲,飞扑到了我身前,一掌朝我天灵盖劈了下来。
一阵阴风席卷而来,我感到背脊上发凉,仓促间跌跌撞撞往一旁闪过,猛然撞上了一具鲛人尸体。
我一只手揽住方诗雅,一只手慌忙去取黑玉古扇,又急急转过身子,不料阿央却没有扑过来,而是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背上的方诗雅。
那神情简直万分骇人,我从来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见过这般冲天的怒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七上八下。
“你们胆敢欺骗老夫!”巫族之王嘶吼着,就像要用仇恨之火将众人吞没,“她就是白如烟,你们跟她早就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完了,当真是阴差阳错,因为老烟枪一时的疏忽大意,加上方诗雅长得很像白如烟,我们解释不清楚了,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更何况我们确实有错在先,巫族之王已然起了杀心,他哪里还会给我们辩解的机会,长啸一声,整个洞窟中立时异况突起。
那些跪在地上的巫族鬼影,猝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我们围拢过来。
阿央父亲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陷进了包围之中,他慌忙敲起了铜鼓,冲我们喊道:“跑不了啦,想办法灭了长明灯!”
小张和五爷闻言,立即奔到身前的长明灯前,大大地喷出一口气,没想到灯焰闪烁飘摇,却不见熄灭。
“日他仙人板板,这灯吹不灭,到底该用啥子方法?”赵五爷惶急万分。
阿央父亲已经和鬼影交手了,他仗着生前的本领,暂时不落下风,还能情急中抽空喊道:“用鲜血,用鲜血!”
巫族之王腾挪跳动,与老烟枪斗在一处。老烟枪不是他的对手,被逼得连连倒退,胸口上已经中了一掌。
“小张,照顾好诗雅!”
等将方诗雅交到小张手里,我骤然祭出了黑玉古扇,红光挥洒而下,轰击到鬼影之上。
惨叫连连不断,那些鬼影摇晃着,挣扎着,痛苦无状地退避开来,有的则试图往鲛人长明灯里钻。
我一见黑玉古扇大显神威,心头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敢怠慢,运起《正一经》口诀,不住催动红光轰杀过去。
紧迫的形势总算平稳下来,双方虽然暂时分不出胜负,但好歹我们改变了被动的局面。
巫族之王大概受到了震动,攻势愈发凌厉,老烟枪手臂上已经被抓出了鲜血,痛呼几声,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了。
我往前跨出几步,瞅准时机挡在老烟枪和巫族之王中间,伴随着一道红光扑打下来,阿央的身体撞向了墙壁。
“别伤到阿央!”五爷和阿央父亲一同出言劝告。
我本来可以乘胜追击,但被提醒之后,只得硬生生停了下来,也不敢出手太重。
我们投鼠忌器,有阿央的身体做护身符,巫族之王就受不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似乎也看清楚了这一点,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反倒将我逼得狼狈不堪。
“五爷,灭灯!”
老烟枪招呼五爷一句,他俩奔向长明灯,各自咬破手指,急不可耐地将鲜血洒到上面去。
说来还真奇怪,长明灯被鲜血沾染到以后,滋滋蹿出一些火花,而后顿时熄灭了。
五爷和老烟枪得手之后,更不迟疑,一路灭了过去,石窟中光线飞快地黯淡下去。
我听见鬼影杂乱地尖叫着,而巫族之王更是恨不成声,他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使出两败俱伤的招式攻了过来。
我生怕伤到阿央,只能闪身躲到一旁。不料他却是虚招,从我身旁飞窜出去,双手一探,竟然将方诗雅从小张手里抢夺过去,然后往平台狂奔。
“帆哥!”小张冲我叫了起来,转身就追了上去。
那巫族之王将方诗雅误认作白如烟,肯定会痛下杀手,而且他躲在阿央身体里,他逃走了,意味着方诗雅和阿央都会有危险。
我深知其中利害,顾不了其他人,旋风一般卷了出去,急不可耐地猛追猛赶。
转瞬间奔到平台前,我只能借助黑玉古扇发出的红光往前探照。小张奔上了平台,听见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疑惑地说:“帆哥,他不见了!”
平台上一片静寂,那些棺材静静横躺着,哪里还有巫族之王的身影?这家伙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找,挖地三尺也得找出来!”我的声音变得很尖锐,小张被吓得愣了一下。
老烟枪等人也赶了过来,待问清楚情况之后,又气急又无计可施,赵五爷则破口大骂,声音回荡着。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们跟我来!”阿央父亲语气还算沉着,但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第六十一章 九眼扇(上)
阿央和她父亲召唤出巫族之王的魂灵,原本指望能从他口中得知更多关于白如烟的事情,不料弄巧成拙,激怒了巫族之王,反倒让他劫持走了阿央和方诗雅。
我们追击到平台上,却不见了巫族之王的踪影,不由得大为恼火。方诗雅和阿央危在旦夕,谁知道满腔仇恨的巫族之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阿央父亲胸有成竹,带着我们穿过棺材群,站到了黑暗之中。
自从来到平台上之后,状况不断,我们还是第一次穿过棺材群走到了平台另一边。
众人举着手电四处打望,见身前空空荡荡,再往前去,就是粗大的青铜桩子了。而青铜桩子后面则是高大冰冷的岩壁,这意味着我们走到了尽头。
“老爷子,没有出路嘛,我们怎么去找巫族之王?”我大惑不解。
阿央父亲面对着青铜桩子看了几眼,又转身指着那些棺材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地方的布置很奇特吗?青铜桩子对着棺材,难道不诡异吗?”
“有啥子诡异的,我们以前就见过这种场面。”赵五爷很不以为然,说道,“这些棺材算啥子,我们看见的可是很大的青铜棺材!”
老烟枪急忙打断五爷,让他别打岔,说道:“老爷子,你继续往下说,别搭理他。要是真有古怪,你只管告诉我们该如何做,为了救人,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阿央父亲点点头,沉稳地往下说:“在我们彝族人看来,人死之后必须将尸体焚烧干净或者埋葬起来,否则灵魂无处安身,便会附着到周围的事物上。这些棺材与青铜桩子遥遥相对,极有可能,青铜桩子便是引魂桩了,也就是说,棺材里死者的亡魂都附着到了青铜桩子之上。”
我们只知道萨珊城中的青铜桩子,是用来制作活人火把的,却不知它们还是所谓的引魂桩,多少有些疑虑。而且就算如此,与巫族之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爷子,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巫族之王藏到青铜桩子里去了?”我略一沉思,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关键在于这一个谷地其实深处地下,它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墓穴,那么从这一点来考虑,这些棺材应该是安葬起来的。”阿央父亲越说越复杂了。
我们很是糊涂,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天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呢?
既然谷地本是墓穴,那么用他的观点来说,棺材中的死者亡魂,应该有了归宿,不会再附着到青铜桩子上去。
可他又支持我的观点,这简直就是弯弯绕,一团乱麻似的搅得人心烦意乱!
“你们别心急,其实我也刚想通其中关窍,还得多亏了小兄弟啊,应该是还多亏了他手中的那把扇子。“阿央父亲直直地看着我。
原来阿央父亲十五年前来到谷地中,一路追查到这里,便发现平台布置的机关,利用毕摩世代相传的法术,窥得一些真相。
但他只了解到白如烟与巫族的恩怨故事,因为此地的禁制无法进一步突破,所以没有看到更深层次的真相,比如巫族之王的遗体藏在何处,还有白如烟生下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不是我法力不够,而是想要解除最厉害的禁制,需要传说中的九眼扇!而小兄弟手中拿着的黑色扇子,大概就是九眼扇了吧?”阿央父亲非常激动,搓着手说,“你们仔细数一下,那些青铜桩子一共又多少根?不多不少,恰好九根!而且你们仔细观察,每一根青铜桩子上都有眼球图案,看见没有?”
我们经他提醒,发现情况果真如此,青铜桩子恰好有九根,最顶端确实都刻着一只眼球!
看见这样的眼球,我们这些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会遇见它呢?
还记得在鄱阳湖中,我差点死在眼球里面,要不是白莲使者拼死相救,我至今也不过就是孤魂野鬼罢了。
以往我都认为这眼球与明教有关,不想身为毕摩的阿央父亲似乎也知道它们的来历,就更加惊奇了,问道:“老爷子,你也认识这些眼球吗?还有,你为何说我手中的扇子是九眼扇呢?”
阿央父亲告诉我们,一切还得从毕摩传说讲起。
彝族历史记载,洪水泛滥时,天神派了三个毕摩带着彝文经书来拯救民众,三个毕摩各骑一头黄牛,把经书挂于牛角上,渡汪洋大水时,把经书浸湿了。
毕摩下到凡世后,便把经书放在竹枝上晾晒,飞来的老鹰抓破了一些书页,粘在竹枝上又撕坏了一些书页,故而彝文经书不全了。
现在毕摩念经作法时,往往都带有牛角、鹰爪和竹扇作为法器,并在祭坛上插竹枝,意即弥补经书之不足。
我记起来,怪不得约达大哥会将鹰爪当成护身符佩戴起来,还有我和老烟枪第一次碰见阿央的时候,她作法辟邪,手里用的就是一把竹扇,原来一切都基于这个传说。
当时我看见阿央手中的竹扇会发出红光,十分惊奇,还暗想怎么会与黑玉古扇一般?
而且我还记得,阿央曾经对黑玉古扇也很感兴趣,只是后来风波不断,她没有闲暇时间细加询问,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阿央父亲继续说,竹扇被称为“切克”,一般用于超度送灵或用于煽走鬼魂,或用于盛撒代表祖妣遗留五谷的粮食粉赐福后代。
法扇一般有竹法扇和铜法扇两种。竹扇上编出方格为眼,眼有九眼和七眼之分,柄把上刻东南西北天地四方和擎天四柱。
不同法扇用于性质不同的仪式场合,九眼扇用于超度凶死之魂,七眼扇用于超度吉死灵魂,铜扇用于超度麻风病死魂和有麻风病有关的仪式活动。
“但我们毕摩世代相传,传说天地初分时,第一个大毕摩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黑玉九眼扇,后来却没有流传后世,没想到今日却能够亲眼目睹,难道不是天意吗?”
阿央父亲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从我手中接过黑玉古扇,细细摩挲着,自顾自低声说:“有了它,这里的禁制之术便不在话下了!”
只见他谨慎地将黑玉古扇展开,口中念念有词,手掌从扇面上抹过,黑玉古扇突然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紧接着,我们赫然发现,黑沉沉的扇面上,竟然眨动着九只不同颜色的眼睛!
第六十二章 九眼扇(下)
也不知阿央父亲用了什么法术,竟然让黑玉古扇上呈现出九只光彩熠熠的眼睛,我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这黑玉古扇乃是外祖父留下来的遗物,当初与人皮笔记一同托付给方天明,方天明也因为保护它们不落入鞭王之手,而被残忍杀害。
黑玉古扇的来历,方氏族长讲得很清楚,他说黑玉古扇原本是女娲补天所用之神器,后来辗转到了明教大明王手中。
这黑玉古扇非同小可,我们不止一次见识过它的神威,也多亏了它的护佑,我们才一次次从险境中死里逃生。
对于黑玉古扇,我无比珍惜,一则寄托着对外祖父的哀思,一则因为它确实威力无穷。
后来我学了一些道法,使用起黑玉古扇来,更加得心应手,也愈发离不开它了。
但不管是方氏族长,还是泉林真人和张仙人,都未曾提及黑玉古扇与彝族毕摩有关。我想大概他们也不知晓其中秘密吧,否则一定会告知于我的。
如今见到黑玉古扇在阿央父亲手中,变化出另一番景象,我心中自然波翻云涌,就连老烟枪等人,也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看着黑玉古扇上面那九只闪烁不定的眼睛,我想起了采石矶中遇见的九窍玲珑石,这九只眼睛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一点,既然阿央父亲能催动黑玉古扇,我不得不相信,这把扇子与毕摩确实大有渊源。或者可以说,明教与彝族毕摩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兄弟,这把九眼扇乃是上古神器,不知你从何得来?还有,在石窟中我听见他们称呼你为‘大明王’,这又是怎么回事?”阿央父亲把玩着黑玉古扇,出言询问道。
就算他不开口,我也有许多话要说,便理了理思路,大致将黑玉古扇的来历说了,并且详细讲了明教相关事情,还顺带提到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
阿央父亲听得很仔细,若有所思地说:“这就对了,你们这些人原来跟明教有关,圣女娘娘自然与你们大有渊源,我算是能够理解一些了。如今细细一想,你们并非第一批来寻找白如烟遗物的人,大概二十多年前,还曾经有一支部队来过无量山。”
“老爷子,你此话当真?”老烟枪面色深沉,急切地皱着眉头问道,“那些人胸前是不是佩戴着这样的像章?”
他将从水潭中找到的那一枚特殊像章递了过去,阿央父亲端详一阵,说道:“这个像章,是有些眼熟,但我不太敢确定。怎么你们也认识那些人吗?”
老烟枪深呼吸一口,忧伤地说:“三岁小孩没了娘,说来话长。老爷子,那一批人后来怎么样了?”
“当时是个特殊的时代,你们也清楚,不用多说。”阿央父亲一边回忆,一边往下说,“那一批人来到村寨中,住了几天就进山了,再也没见他们出来过。那个时候,我还年轻,见他们又是军人,就很想与他们亲近亲近,可那些人总是神神秘秘,很不像人民子弟兵的作风。更奇怪的是,他们消失在无量山中,也没见有相关部门来追查过此事,我们村寨中的人都是些平头老百姓,最后也就无从关心了。”
老烟枪叹息一声,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表情凝重地沉默下去。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战友,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阿央父亲不知其中缘由,他也顾不上询问,将注意力集中到黑玉古扇上,对我们说道:“闲话少说吧,其他事情以后再理会。你们下面听从我的安排,要想找到巫族之王,就在此一举了!”
我们打起精神,按照老爷子的安排,我和五爷站到东南方向,小张和老烟枪则走到西北方,又都咬破手指,将鲜血涂抹在脸庞上。
“日他仙人板板,这是要做啥子?”赵五爷嘀咕几句,又是不解又是不满。
我瞪了他一眼,轻声说:“五爷,你哪来那么多话,照做就是了!你可别忘了,老爷子是阿央的父亲,是你未来的老丈人,你还敢抱怨吗?”
“都准备好了没有?”阿央父亲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面说着,一面举着黑玉古扇走进了棺材群中,再次叮嘱道,“我开始作法的时候,你们都跪下去,双掌一定要交叉在胸前!”
他话音刚落,我就看见黑玉古扇从他手里飞到空中,那九只眼睛一同发出各色光芒,将棺材群笼在其中。
我急忙跪了下去,见五爷还愣怔着,便一把将他拉倒。我们依照老爷子的吩咐,双腿跪在冰冷坚硬的平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而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棺材群。
阿央父亲作起法来,他在缤纷绚烂的光芒中敲鼓舞蹈,身影忽东忽西,黑玉古扇静静盘旋着,场面还有些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原以为棺材群要有变化了,不想身后却突然间变得热浪滚滚,急忙回过头去,竟看见青铜桩子中喷出火柱来。
平台四周的九根青铜桩子,同一时间内腾起了冲天火柱,一下子就将四周照得一片明亮。
那九根火柱声势浩大,火苗呼啦啦飞舞着,热浪不断袭来,我身上很快就流出汗水了。
但我谨记着阿央父亲的吩咐,不敢稍动。赵五爷还算老实,关键时刻知道轻重,他虽然也很难受,只是耸动着肩膀,并没有其他多余举动。
火柱越烧越烈,火光竟然冲到半空中,又飞窜着练成了一片。我们头顶织成一道火网,情形好不骇人,让人心惊胆战,生怕火光冲击下来。
好在火苗只在空中飞舞,就像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操控。后来我总算看出个其所以然来,操控着火光的并非它物,就是黑玉古扇!
只见黑玉古扇已经被大火包裹住了,要不是那九只眼睛的光芒仍旧五彩缤纷,我几乎要认定,黑玉古扇已然被烧毁了。
就在我惊骇万分的时候,火光竟被黑玉古扇吸收进去,而后又转化成九道彩光,纷纷轰到那些坚硬严实的云南杉木棺材之上。
第六十三章 巫族之王(上)
随着阿央父亲不断作法,青铜桩子中喷薄而出的火光交织成网,又被黑玉古扇吸收之后,尽数投射到那些杉木棺材上。
我们身处这种诡异浩大的情形之中,却不敢动弹,双手交叉在胸前,双腿已经跪麻了。
忽而听见阿央父亲一声嘶吼,九道彩光宛如巨龙飞舞而下,缠绕到那些棺材上。
他整个人犹如置身于风暴中心,长发胡须都飘动起来,我生怕他被大火误伤,心里紧紧地揪成一团。
不多时,我清晰地看见那些棺材中窜出一层黑气,护住棺身,似乎正与彩光纠缠相抗。
我随即就醒悟过来,阿央父亲先前说过,这个地方存在着巫术禁制,大概指的就是那些黑气了。
也难怪五爷我们一开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办法打开棺盖。只是不知道,阿央父亲能突破禁制,突破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容我细究,只见笼在棺材上的黑气,不断被彩光压制下去,最后渐渐稀释淡薄开来,转眼就不复存在了。
随着黑气的消失,那些巨大的棺材盖子竟然开始滑动着,而后纷纷翻落下去,传来震天响的声音。
数十块棺材盖一同坠落,其间的动静可想而知,我被震得耳膜生疼,可又惦记着阿央父亲事先的叮嘱,也无法伸手捂住耳朵。
好在棺材盖的动静很快就没了,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惊悚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原来所有棺材中,竟然都直挺挺坐起来一具女尸,在九道彩光之下,那些女尸脸庞闪动着各色光芒,吓得我们目瞪口呆。
这些女尸坐在棺材里,只露出上半身,她们的穿着打扮,与我们先前看见的那一具女尸没什么区别,看来这些人都是巫族中的女性成员了。
这件事情本就奇怪,为何所有尸体都是女性?巫族中的男子都埋到了哪里?
由于不久前才见过同样的女尸,我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心想她们大概都挺着大肚子,肚子里藏着鲜红的蟾蜍,蟾蜍中又有孩子。
一念刚起,那些女尸猝然站了起来,抬眼看去,果不其然,她们的情形与我的猜测毫无差别。
阿央父亲又进入了一种癫狂状态之中,他头顶上的黑玉古扇光芒大盛,那九只眼睛竟都各自飞旋而出,在空中排列成一道奇特的图形。
青铜桩子烈焰冲天,火光不断被眼睛吸收,又转化成彩光照射下来,我们就像走进了光影流转的舞池之中。
那些女尸先是动也不动,直挺挺僵立在棺材中,目光冰冷地盯着阿央父亲。到了后来,她们却前仰后合,就在棺材中跳起了一种特别的舞蹈。
这种场面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数十具女尸一同跳舞,场面既壮观又惊悚,唬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身旁的赵五爷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不知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又起了什么龌龊的念头,总而言之,他的神情非常复杂。
那些女尸的舞蹈有点像甩头舞,许多少数民族都有类似的舞蹈动作。但细细一看,我猛然惊觉,她们跳的不正是无量山地区独有的跳菜舞吗?
还记得我们刚来到山下的村寨中,村民们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举行了盛大的狂欢舞会,当时人们跳着的就是跳菜舞。
难道这些女尸与彝族人有关系?我忽而背脊上一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暗想恐怕这些女尸死得不简单。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是那些女尸越跳越起劲,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沉醉在癫狂之中。
“大学生,老子头晕,这些小娘们要跳到啥子时候哟?”赵五爷冲我喊道,“老子腿都跪麻了,能不能站起来啦?”
我这才发现,那些女尸跳得越欢快,平台上的血腥气就越浓重,搞得我们头晕脑胀。
可是阿央父亲并没有新的指示,我不敢贸然做出决定,只得让五爷暂且忍耐片刻。
阿央父亲确实有他的道理,不多时,我们忽而发现那些女尸一边跳动,一边捂住了肚子,而后扬天长呼。
“日他仙人板板,啷个回事嘛?”赵五爷不管三七二十一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叫道,“脱裤子啦,狗日嘞,她们脱裤子啦,这是脱衣舞?啊哈哈,小娘们还真放得开啊!”
我下巴都快掉下去了,五爷说得没错,那些女尸竟然开始脱着衣裤,老天爷才知道她们究竟想做什么!
但我看了几眼,却发现很不对劲,那些女尸的表情非常痛苦,一点也不像在享受舞蹈。确切地说,她们正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之中。
“操,还真脱啊?”赵五爷很兴奋,但也掩不住语气中的惊诧和紧张,“大学生,你狗日嘞有眼福喽,你瞧瞧,呦呵,他娘的还很嫩呢!不行,老子头晕……老子要吐了……”
五爷话没说完,弯腰哇哇直吐起来。
我也干呕了几下,鼻子里直发酸,而且腥臭味儿钻到脑袋中,整个人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原来那些女尸大腿中间竟然流出了许多黑血,顺着大腿滴落到棺材中,她们此时已经停止了舞蹈,龇牙咧嘴地捧住大肚子。
赵五爷和我之所以会吐,倒还不是全因为那些黑血过于刺鼻,而是看见那些女尸大腿中间,赫然钻出了一个蟾蜍脑袋!
女尸生蟾蜍,而且是站立着生产,可想而知,我们受到了多大的刺激!
我虽然早就猜到这些女尸肚子里藏着蟾蜍,可万万想不到,她们竟会用这种古怪的方式进行生产,内心里万分惊骇,又万分厌恶。
阿央父亲就站在棺材群里,但他对于那些女尸的情况,毫无反应,只管不停地敲鼓作法。
我回过神,明白他肯定已经料到了此事,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只要阿央父亲没做出任何指示,说明情况还在他掌握之中,我们倒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毕竟这种场面着实恐怖,我忍受不住恐惧的折磨,只得低下头去,不再去看那些女尸。
“咕哇……咕哇……”
平台上突然响起了一片蟾蜍的鸣叫,不管我有多么的不情愿,还是抬起脑袋,往那些棺材看了过去。
那些女尸大概躺进棺材里去了,已然不见了身影。而每一具棺材边,都趴伏着一只浑身鲜红的蟾蜍,它们身上还有些黑血,正昂头大叫。
第六十四章 巫族之王(中)
那些女尸将体内的蟾蜍生产下来以后,悄无声息地躺回了棺材之中。此刻的棺材群里,爬满了鲜红色的大蟾蜍,正聒噪地鸣叫着。
我和五爷已然顾不上阿央父亲的吩咐,骤然跳起来,战战兢兢地打量着那些可怕的蟾蜍。
亲眼目睹了女尸生产的情形,我们被吓出了一身汗水,简直惊恐到了极点,加上这些蟾蜍叫个不停,不免心惊胆战,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都站起来了?快趴下去,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巫族之王就要现身啦!”阿央父亲转眼看见我们,急忙高声提醒,语气非常郑重其事。
鼓点缓慢下来,阿央父亲蹑手蹑脚地从棺材群里退了出来,黑玉古扇如影随形地盘旋在他头顶,那九只眼睛仍旧闪个不停。
我很是不解,阿央父亲说巫族之王就要现身了,可怎么一点迹象也没有呢?
但考虑到事关重大,我还是拉着五爷重又跪了下去。阿央父亲走到我们身旁,又狂热无比地敲鼓舞蹈,黑玉古扇的光芒更加强盛,青铜桩子还在熊熊燃烧。
那九只眼睛发出来的道道彩光,汇聚在一起,照射在平台一处空地上。光芒万丈,犹如大火翻飞。
我先前曾将这平台比作光影闪动的舞池,那么现在,就像舞池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强烈的聚光灯,而且光柱还挺粗壮,照亮了一大片空地。
也不知为何,那些蟾蜍见到这一道光柱之后,都停止了鸣叫。它们纷纷从棺材上跳了下来,而后成群结队地爬到了光柱之前。
蟾蜍犹犹豫豫,似乎要跳进光圈里去,但它们最终只是围在光圈外面,静静地趴伏着。
阿央父亲终于停止了作法,他站在我们身旁,我还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听得出来,他非常紧张。
赵五爷和我不明所以,只能忍受着痛苦跪在地上,直着眼睛看着那些蟾蜍。
约莫过了几分钟,终于有一只蟾蜍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跳进了光圈里。它被强烈的彩色之光所包裹,身上光芒夺目,一点也不丑陋了。
有了领头羊,又有一只蟾蜍跳进了光圈里。只见它冲着先前那一只蟾蜍奔了过去,而后身体跃起,竟然踩在了同伴的背上。
两只蟾蜍抱作一团,剧烈地纠缠在一起,好像在打架,但又没那种你死我活的气势。
“格老子哟,癞蛤蟆正在搞男女关系!”赵五爷说了一句。
我也反应过来了,蟾蜍抱团,确实是在进行繁殖活动。
不过话说回来,蟾蜍要产卵,一般都选择在水里,那样后代才能存活下去,它们怎么在干旱光秃的平台上繁殖起来呢?
赵五爷听见我的猜疑,冷哼道:“这些狗日嘞,肯定是憋坏了,所以等不及喽!”
我懒得搭理他,他这是以一己之心揣度万事万物,看谁都像是色中饿鬼。
那两只蟾蜍还在剧烈地纠缠着,但它们各自调换了位置,先前被踩在下面的那一只翻到了上方。紧接着,我们就看见了惊悚的一幕。
只见现在处于上面的蟾蜍,竟然大张嘴巴,开始撕咬身下的同伴,而后将它的血肉吞食下去。
下面的蟾蜍已经气息奄奄血肉模糊,可它并没有逃走的意向,似乎对于自己的下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大为震惊,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眉头拧成了疙瘩。
赵五爷咋咋呼呼叫了起来:“日他仙人板板,这算啥子回事嘛?难道是特殊的嗜好,格老子哟,癞蛤蟆也玩性~虐待吗?”
“五爷,你别那么龌龊好不好?”我听了他的话,大感尴尬,轻声说道,“我记得螳螂好像也有类似的行为,为了确保雌性有充足的营养,繁殖之后,雌性会将雄性吃掉,这是进化过程中的一种自然选择。但我从未听说过蟾蜍也会这样,这回算是长见识了!”
五爷自然理解不了,他满脸将信将疑,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阿央父亲则连连朝着我们摆手,示意我们稍安勿躁。
此时那一只蟾蜍将同伴吞噬殆尽,就连它肚子里的婴儿也没有放过,嚼得渣滓都不剩。吃光同伴之后,那一只蟾蜍身上的颜色稍稍有些发灰,个头足足大了一倍。
接下来,又有一只蟾蜍跳进了光圈中,两只蟾蜍又抱在一处,重复先前的情形。事情就是这样古怪蹊跷,蟾蜍不断地跳进光圈中,一只接一只被吃干净了。
我看得一脸懵懂,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其中缘由了,我们看着不断重复的场景,心情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感到恶心。
“日他仙人板板,老子的膝盖啊,都他娘的跪碎喽!”赵五爷扭头对着阿央父亲喊道,“老爷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但阿央父亲没有任何动作,我们也只能耐心观看,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只蟾蜍,大概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了。
“你们看,那只蟾蜍有变化了!”阿央父亲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忐忑。
光圈里突立着一只庞大的蟾蜍,就跟一座小山似的,它吃下那么多同伴,没被撑死也是一种奇迹!
那一只蟾蜍无比硕大,看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尤其是它原先鲜红的皮肤,变成了一片黑色。它的四肢比我的胳膊还要粗,眼睛犹如灯盏,喘气如牛。
它脚下污血横流,更平添了几分恐怖之气。最骇人的是,它的嘴唇上开始冒出黑色的硬刺,而且很快就长满了,犹如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铁钉。
哀牢髭蟾,这家伙变成了哀牢髭蟾!再想到它吃了所有同伴之后,才变成这副模样,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哀牢髭蟾就是这般生长出来的吗?
“牟……”
巨大的蟾蜍吼了一声,声响非常像黄牛嘶鸣,沉闷至极。整个平台上回荡着它的叫声,愈发显得阴森恐怖。
阿央父亲猛然趴在地上,冲我们喊道:“低下头去,巫族之王要现身了!”
我和五爷互相看了一眼,满心疑惑,虽然低下了头,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看过去。
那蟾蜍越叫越大声,声音震耳欲聋。我头皮发麻,看见它张开血盆大口,身体抖动着,就像抽疯一般。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就在我又惊又疑的时候,发现蟾蜍嘴里赫然吐出一个人来!
第六十五章 巫族之王(下)
从那一只存活下来的庞大的蟾蜍嘴里,赫然吐出来一个人,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具成年人男性的尸体!
我们距离光圈有些远,但光柱实在过于明亮,所以看得还算清楚。那一具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肌肤还透出一股白皙柔嫩的光泽,宛如还活着一般。
我心里头充满了各种想法,本来蟾蜍互相吞食的景象,就够我大吃一惊了。但不料此刻从蟾蜍嘴里吐出来的,竟然是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愈发使得事情扑朔迷离起来。
按照我们先前所见所闻来推测,蟾蜍体内应该存在着诡异的婴儿才是,怎么到了这里,却变成了成年尸体?难道是婴儿长大了吗?
“大学生,你个呆瓜,蟾蜍的身体能变大,它肚子里的婴儿也自然长大了嘛!”赵五爷听了我的疑惑,不以为然地说,“这倒不没得啥子,老子感到奇怪的是,那一具尸体到底是什么人的?”
阿央父亲嘘了一声,颤抖着说:“那就是巫族之王了!你们现在可以站起来啦,但千万别鲁莽,听我的指令行事。”
那就是巫族之王?我更加困惑了,实在想不通,站起来揉着酸胀的大腿,紧紧盯着光圈。
哀牢髭蟾吐出尸体来以后,显得虚弱不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尸体则横躺在它面前。彩色之光交织着,构成一幅惊悚的画面。
“圣女娘娘打败巫族之王以后,将他的尸体大卸八块,封存在蟾蜍体内,又把蟾蜍藏进女尸肚子中,还利用青铜桩子与此处特殊的环境,构造出严密的禁锢之所。”阿央父亲见我们一脸迷茫,一边带着我们走过去,一边解释道,“要不是有九眼扇,我们别想找到巫族之王的尸体。我们现在将尸体抢夺过来,以此胁迫巫族之王的魂灵现身!”
我沉思着,稍稍想明白了一些,白如烟的手段还真是残忍啊,一改往昔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按照阿央父亲的说法,白如烟应该是运用了很厉害的法术,布置下了重重禁制,以此来封存巫族之王的遗体。
而蟾蜍肚子里的那些婴儿,其实就是巫族之王的一部分尸身幻化而成,至于白如烟是怎样做到的,我们则不得而知了,想来也是一种惊世骇俗的邪术吧!
阿央父亲先前就说过,白如烟之所以会这样做,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孩子的精魂。如今巫族之王的尸体出现,就意味着那个孩子的精魂也快现身了。
快走到光圈旁时,老烟枪和小张也从另一头赶了过来。隔着光柱,老烟枪心有余悸地叫道:“我说同志们,刚才的情形也太诡异了吧?我的个马克思,老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现在该怎么办?”
“小点声,别惊动了蟾蜍!”阿央父亲急切地说道,“趁它虚弱之际,我们先收拾了它,然后再与巫族之王慢慢算账!”
我们距离光圈还有几米远,那蟾蜍浑然不觉,这倒给了我们大好的机会。
老烟枪决定先下手为强,摆着手让我们躲得远远的,他和小张则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狂风骤雨似的打出许多子弹,尽情倾泻到蟾蜍身上。
那蟾蜍都快被打成筛子了,等它反应过来时,只蹬了几下腿,便一头栽倒,彻底死绝了。
“牛鬼蛇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终究敌不过正义的子弹!”老烟枪招呼我们一声,径直奔到了光圈里去,而后又万般惊骇地回过头来,嚷道,“直娘贼,他真的是巫族之王吗?怎么没有脸皮?”
我们冲进光圈里,鞋底踩到一地的血水,还有些湿黏。我绕过蟾蜍的尸体,走到巫族之王遗体前,果然发现他脸庞血肉模糊,当真没有了脸皮!
不用说,巫族之王的脸皮肯定是被白如烟给剥掉了。没想到白如烟跟剥皮道长一样,还会如此残忍的手段。
不过细细一想,我也就释然了,剥皮之术应该是明教的一种秘术,白如烟和剥皮道长都是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们会这种残酷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但经历了这么多次探险,毕竟是头一次看见白如烟施展剥皮之术,我心头还是五味杂陈,看来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已然不顾一切了。
巫族之王的身形要比我们所有人高大得多,他除了没有脸皮之外,其余地方都是毫发无损,就连指甲都非常完好。
“你们看,这狗日嘞皮肤怎么那么嫩?难道他活着的时候很会保养吗?”赵五爷问道。
确实很奇怪,巫族之王的肌肤比女人还要鲜嫩,棺材里的那些女尸就算鲜活的了,但与他比起来,还是大为逊色。
而且我们闻到一股若有如无的清香,就是从巫族之王的尸体上传来的。那股香气虽然不太浓烈,但极为提神醒脑,我们的疲惫感竟然一扫而空。
阿央父亲翕动着鼻子,闻了几下,说道:“这是用灵狸香囊制成的香料,怪不得如此神奇!至于他的肌肤为何如此柔嫩,那是因为巫族追求长生之术,多半自有他们的办法。要是巫族之王的脸皮还在,我想从他相貌上看,应该就是个年轻人的样子!”
这就对了,巫族本是孟氏家族的先祖,他们追求长生之术,倒也合情合理。
孟氏家族一千多年来,仍旧对长生之术痴迷无度,想来也算是一种执念了。佛家将人的执念当成一大苦楚,不是没有它的道理,执念不除,人就会永远走不出**的泥淖。
找到了巫族之王的遗体,我们精神为之一振,尤其是阿央的父亲,更为激动欣喜。
他让我们围在遗体四周,将它护住,而后冲黑暗中喊道:“巫族之王,你要是还不现身,我们可就要把你的躯体毁坏掉了!”
“老爷子还会威胁人,老子喜欢这种个性,不愧是我未来的老丈人!”赵五爷笑着,凑到我耳旁轻声说道。
我则没有闲心跟他插科打诨,抬眼往四周看去,准备随时应对巫族之王的魂灵。
赵五爷很不耐烦,对着尸体踹了两脚,那尸体却没受到任何伤害。他愤恨不平,举枪射击,子弹却从尸身上滑了出去,压根就打不进**之中去。
“日他仙人板板,这是金刚不坏之身?”五爷无奈地说。
我也是心头大为不解,为何子弹都打不进去,真是匪夷所思,难道这尸体另有古怪?
阿央父亲一连喊了几声,巫族之王的魂灵仍旧沉寂无影,他咬着要说道:“好啊,那就别管我不客气了!巫族之王,你当真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吗?哼,幽冥之火总能焚毁你的躯体吧?”
此言一出,我们便听见黑暗中骤然传来一个声音,万般急躁地说道:“且慢,手下留情!”
那就是巫族之王的声音,眨眼间,他已经抱着方诗雅飘到了我们前方不远处,神情紧张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