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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ingY4.     人皮笔记txt下载     人皮笔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剥皮是一桩技术活(中)

    挂在树上的人皮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皮子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犹自断断续续滴落下来血珠。皮子正面画着一个鲜红的圆圈,像极了血太阳。

    看热闹的群众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当地人,何曾见过如此诡异惊悚的场景,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那一张皮子显然是被特意挂到树上去的,警察们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将人皮取了下来。

    法医端详着人皮,说道:“这大概是从死者身上剥下来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残忍?”他顿了一顿,对着那个领导模样的警察说,“吴队长,你看这张皮子割口非常齐整,显然凶手的手法极为娴熟,我怀疑他是个惯犯!”

    吴队长皱着眉头,眼睛扫过围在树下的所有人,厌恶地说:“这么说来,剥皮倒是一桩技术活了!好了,把闲杂人等赶走,不要破坏现场,再扩大搜寻范围,肯定还会有别的发现!”

    有几个警察走过来吆喝着驱散围观群众,我们跟着众人往林子外面走去。

    赵五爷肚子里憋不住话,指手画脚地冲我说道:“格老子哟,看到没得,那皮子上画着血太阳呢!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觉得事情不简单,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

    我还未开口回答,不料五爷的话落进了吴队长耳朵里,他大喝一声,喊道:“站住!刚才说话的大鼻头,你再重复一遍你说过的话!”

    两个警察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赵五爷,还未离开的群众纷纷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

    “抓老子做啥子?”赵五爷挣扎着大嚷大叫,“老子只是路过的,是大大的良民,抓错人啦!”

    “外地人?”吴队长听着五爷的口音,脸上的疑云更加浓厚,三步两步奔到五爷身前,揪住他的衣领疾言厉色地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大过年的还逗留在景德镇做什么?”

    我生怕五爷混不吝的脾气又犯了,冲撞到警察可就说不清楚了,所以立即凑过去,对吴队长解释道:“我们因为到鄱阳湖旅游,船只出现了问题,在湖上耽误了很长时间,所以没办法只能暂时投宿到镇上来,想等过了年再找车回去。”

    吴队长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通,神色不定地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你们什么时候来到镇上的?”

    我回答了之后,吴队长就咋咋呼呼叫了起来:“好啊,你们昨天才来到镇上,今早就出了命案,说不得那么多了,先跟我回局里接受讯问吧!”

    他话音一落,一下子涌过来十多个警察,竟然咔擦一下就把我们三人给拷上了,而后推搡着我们进入了警车里。

    那些围观群众不分青红皂白,愣怔片刻之后,都鼓掌叫好。吴队长趾高气扬地接受人们的称赞,走到警车前打了一个响指,示意发动汽车押解我们回警局里。

    我是又气又着急,这算哪门子事情嘛?赵五爷也真是的,狗肚子里装不住酥油,就不能到了僻静之处再发表议论?

    要是老烟枪跟我们在一起,事情倒是好办了,凭着他特殊的身份,我们压根就不用理会这些警察。

    为了防止我们串供,一进入警局以后,我们三人就被隔离开了。

    那些警察轮番上阵,让我填了许多表格,又重复问了很多问题。事到如今,我更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和猜测,所以只能缄默不语,与警察没完没了地耗下去。

    其实赵五爷说的很有道理,那张人皮上出现了血太阳,事情肯定与我们有关,甚至就是冲着我们而来的。

    但我不能说实话,否则就得牵扯出许多事情来,而且还难以解释,也无法解释,不能指望这些警察瞬间就会明白我们的所作所为。

    我既要与审问自己的警察周旋,又担心五爷和方诗雅说漏了嘴,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心里七上不下,片刻不得安宁。

    好在方诗雅和五爷非常机警,一看势头不对,就守口如瓶,没透露出任何会引起警察怀疑的信息。

    一直耗到下午,警察们精疲力尽,似乎不对我们抱任何希望了,但也没有立即将我们放走。

    我听见五爷扯着嗓子在隔壁审讯室里大嚷大叫,好像在说肚子饿了。听他这么一嚷,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液。

    “日他仙人板板,饭不给吃,给口水喝行不行?”赵五爷咒天骂地,竟然学起了老烟枪的口吻,叫道,“我说同志们,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无辜的人民群众。有句话说得好,革命战士是鱼,老百姓是水。现在老子这汪水都快要干啦,你们也不放在心上吗?”

    经他这么一闹腾,吴队长命人给我们端来饭菜,又泡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但就是不松口放我们走。

    正吃着饭,我听见审讯室外面叫嚷不断,吴队长大声指挥警员们赶快行动。一阵嘈杂喧嚣之后,警局里变得非常安静,似乎警察们又有新的任务,所以都离开了。

    等我满腔心事地吃完饭以后,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仍旧是悄然无声。

    “大学生,接下来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噻,老子听这动静,好像没人喽!日他仙人板板,要不咱们趁机逃跑吧?”赵五爷还真是一副土匪的派头。

    一个警察大声呵斥道:“吵什么吵,老实待着!还想逃跑,你们胆子还真肥啊!”他说到这里,语气却变了,沉声说,“刚才又出现了一个剥皮死者,等吴队长回来以后,就会放你们走啦。”

    我惊异地叫了一声,怎么又出现一个死人了?随即冷静一想,那个警察说得对啊,这样一来不就排除了我们的嫌疑了吗?

    一念至此,我就提醒五爷稍安勿躁,耐心等着吴队长回来再说。

    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大半夜,我已经睡了一个囫囵觉,刚从梦中惊醒过来,才终于听见外面传来许多脚步声,不由得大声喊着“吴队长”。

    吴队长阴沉着脸推开门,疲惫地坐着椅子上,一边喝着水一边打探我半晌,最后无奈地说:“算你们走运,趁早滚蛋吧!”

    离开警局的时候,赵五爷犹自不消气,扭头冲着吴队长喊道:“格老子哟,以后眼睛睁大一点,别冤枉了好人!早就说了,我们是大大的良民,现在知道抓错人了吧?各位同志们,过年啦,祝你们全家团团圆圆!”

    吴队长一张脸拉得就像驴脸,那些警察听见五爷的挖苦,也都嗡嗡叫嚷起来。

    赵五爷揉着大鼻头,学着吴队长早上的样子打了一个响指,大大咧咧离开了警局。

    镇子上很是安静,除了零零星星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着,谁能想到今夜就是除夕夜呢?看来接连死了两个人,而且都死得那般恐怖,让人们也无法安心过年了。

    我们三人经过一天的折腾,垂头丧气地走在寒风中,又想到身在异乡,颇感酸楚,故而一路上都提不起兴致说话。

    刚走到福来旅馆门口,我就听见老板大声嚎啕着,奔进去一问,才知道今天下午死去的那个人,就是旅馆里的服务员。

    我们三人半晌也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中,都感到不寒而栗,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服务员果真是老板的儿子,他放寒假回家,被老板派来看守旅馆,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老板哭得肝肠寸断,他妻子却木讷地坐在冰凉的地上,似乎三魂六魄都丢失了,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我们不忍心看见如此凄楚的场景,安慰老板几句,就想赶快回到楼上,而后好好计议一下眼前的事情。

    楼梯上全是血迹,一直延伸到顶头,大概是凶手杀了老板的儿子以后,拖着尸体爬到了楼上。

    那凶手肯定就是躲在旅馆中剥下死者人皮的,空气里还有隐隐的血腥味。我摇着头,心想凶手实在丧心病狂,而且胆大包天!

    “站住!”我们刚走上楼梯,老板突然喊道,“求求你们了,你们走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三尊菩萨,大过年的,你们高抬贵手,行行好吧?”

    老板这一番话没头没脑,我稍稍一沉思,终于醒悟过来,他肯定是听说了今早在林子里的事情,不说将我们当成了凶手,起码也认定是我们带来了灾祸。

    赵五爷本来要发火,我急忙拦住他,对老板说:“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这样吧,能不能让我们过了今夜?等明天天一亮,我们立马离开,好吗?”

    就在我们与老板纠缠不清的时候,我站在楼梯上面对着旅馆门口,突然发现鞭王不知何时站在外面,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正要出声提醒五爷和方诗雅的时候,鞭王却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开口。而后他东张西望一阵,闪身进了旅馆。

    一见到鞭王,五爷和方诗雅又惊又疑,两个人已经摆出了拼斗的架势。

    “别慌,我是来通知你们离开景德镇的!”鞭王说得很急切,眼睛仍旧盯住旅馆外面,神情非常焦灼。

    赵五爷冷笑一声,骂道:“龟儿子少骗人,今晚正好是大年夜,老子看你就是黄鼠狼来给鸡拜年,压根就没安好心!我劝你趁早夹起狐狸尾巴,怎么来的就怎么滚蛋,否则老子可就要动手了!”

    那旅馆老板也在喋喋不休地叫嚷着,鞭王一连示意他别出声,见不起作用,骤然出手将老板夫妻俩一同打晕了。

    我们见他突然动手,立即围了上去,看来今夜非得收拾了鞭王不可。

    “等一等,剥皮道长就在景德镇!”鞭王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心急火燎地叫道。

第一百零三章 剥皮是一桩技术活(下)

    鞭王深更半夜到福来旅馆找到我们,一言不合就要冲突起来,他却突然高声告诉我们,剥皮道长也来到了景德镇。

    我听他语气非常真诚,又看见旅馆老板夫妻两人躺在大厅地板上,生怕引起过路之人的怀疑,所以急忙出言想劝道:“有话到楼上去说,在这里容易引起误会。”

    赵五爷和鞭在我的示意下,分别将旅馆老板背到五爷房中去了。我和方诗雅则将旅馆大门紧闭,又熄了灯,伪装成打烊歇业的样子,这才满腹狐疑地上楼去找鞭王问个究竟。

    赵五爷用床单将旅馆老板夫妻俩捆绑好,又在他们嘴里塞上枕头巾,以防他们醒来之后大喊大叫。

    我走进去的时候,鞭王站在一旁看五爷忙碌,神情非常焦急,但少了以往的敌对之色。

    “白帆,你们快离开景德镇吧!”鞭王一看见我,慌忙说道,“无面怪和剥皮道长一路追击你们,昨夜就来到了这里,那两个死者,都是剥皮道长杀害的。”

    赵五爷抢到门口直挺挺地站住,就跟门神一般,冲鞭王嚷道:“龟儿子,你会这样好心?你以为老子是三岁小孩子,不知道你跟鸡蛋脸是一条船上的人?日他仙人板板,你最好说实话,是不是心里打着小算盘?”

    我和方诗雅不出声,但都与五爷怀着同样的心思,鞭王本来跟无面怪一同为朱婷效力,怎么会突然间替我们考虑起来了?倘若他不拿出令我们信服的理由,我们绝不敢轻易相信他。

    “白帆……不,大明王!”鞭王改口称呼我为大明王,这还是头一遭,只听他语气黯然地说,“我对白莲使者魂魂分魄散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要不是在墓穴中无面怪出手偷袭,白莲使者也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而白莲使者是我白莲教的创始人,对于这血海深仇,我要是不记在心里,还是人吗?”

    赵五爷仍旧要出言讥嘲,我拦住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来,鞭王已经记恨上无面怪了?你不怕耽误你们之间的合作吗?再说了,要是朱婷知道这件事情,她会拿你怎么办?”

    我嘴里这么说着,思绪却回到了逃出鄱阳湖那一夜的场景中,突然记起一些被忽略掉的细节来。

    当时情势胶着,而鞭王一直心不在焉,就算赵五爷突然反水挟持了朱婷,他也没有出手阻止,事后也未曾指挥渔船来追击我们。

    如此一想,我颇有些了然于胸,我们之所以能平安地逃出鄱阳湖,一方面在于无面怪离开后,朱婷失去了最厉害的手下,一方面在于鞭王有意放走我们。

    鞭王愤恨不平地说道:“老子早就看不顺眼无面怪那个老家伙了!自从他投靠朱老爷子,收了朱克己当自己的徒弟以后,就一直挑拨朱大小姐与朱克己的关系,处处掣肘朱大小姐,使得我们几次行动都失败了,朱大小姐在朱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啦!”

    朱克己就是龅牙,我曾经在瓜州地下河旁,听过朱婷叫他“克己”,朱婷与朱克己是姐弟关系。没想到敌人内部还有这种矛盾,还真出乎意外之外。

    鞭王告诉我们,他的远祖徐鸿儒起兵反抗满人,兵败以后,白莲教就四分五裂。后来白莲教在乾隆、嘉庆两朝遭受灭顶之灾,就一蹶不振了。

    鞭王作为徐鸿儒的后人,一直想着恢复白莲教,奔波半生,终于投靠在朱婷手下,得到朱婷大力支持,白莲教才死灰复燃,教众一度达到四五百人之多。

    我听鞭王语气中掩盖不住地对朱婷充满了感激之情,就打断他说道:“我们与朱大小姐是死对头,而她对你有知遇之恩,鞭王你这般做,岂不是背叛她了?”

    “不,我是为了救朱大小姐,为了帮她保住朱氏家族继承人的地位!”鞭王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们说道,“朱大小姐带领我们探寻人皮笔记的秘密,至今毫无进展,加上她此次被你们俘虏了,要是我不能救出她,只怕继承人就会变成朱克己啦。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将你们安全地带出景德镇,还望你们能高抬贵手,放了朱大小姐!还有一点,请你们务必记住,在对付无面怪这件事情上,老子永远跟你们站在一起,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鞭王终于和盘托出了心里话,我恍然大悟,心想鞭王这种**湖当真手腕灵活,在他们心里大概只奉行一句话,那就是没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我权衡再三,对于鞭王所说的一切,觉得在情在理,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了。

    方诗雅和五爷看着我,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得出来,他们对于鞭王的话,已经有七八分的信任。

    “鞭王,我很好奇,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来了景德镇呢?”方诗雅问道。

    是啊,我们兵分三路,最终还是被鞭王他们发现了行踪,想来还真是令人灰心丧气。

    “你们离开鄱阳湖的第二天下午,我才带着手下上了岸,却遇见了无面怪。”鞭王解释道,“无面怪担心朱克己的伤势,赶回来替他换药,听说你们逃走了,就颐指气使地指挥手下追踪你们。也是凑巧,我们来到石镇,碰到一个司机跟同伴炫耀他挣了大钱,一问之下,我们就都明白了!”

    我哭笑不得,真是百密一疏,那个司机简直就是个大嘴巴,轻轻松松挣了五百块钱,有什么好吹嘘的?

    我们终于打消了顾虑,既然无面怪和剥皮道长就在景德镇,并且冲着我们而来,不惜杀害无辜之人,看来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不走也不行啊,我自从失去九窍玲珑心,道法尽失。就算五爷、诗雅和我一起联手,也绝不可能是无面怪和剥皮道长的对手!

    我虽然不清楚剥皮道长为何对我们穷追不舍,但在眼球幻境中见识过他逆天的手段,所以听见他的名字,心里不由得发毛,颇有种老鼠遇见猫的恐惧。

    鞭王见我们表情有所松弛,语气也松缓不少,猜到我们心动了,就催促道:“事不宜迟,我带着你们出去,镇子里又很多我们的暗哨,跟着我保管无事!”

    我们三人再无异议,随便将简简单单的行李收拾起来,把预先说好的住宿费尽数支付了,又给老板留下一千块钱,就当作对他丧子之痛的一种安慰。

    旅馆老板夫妻尚未醒来,我们将所有房间中的灯光都熄灭了,黑灯瞎火地走到门口。除夕夜竟然飘起了雪花,冷风飕飕,鞭炮声显得很遥远。

    鞭王说道:“要去龙虎山,一路往东南方向走,你们别出声,跟在我身后就行!”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龙虎山?”我大感惊诧。

    鞭王示意我不要再问,等出了镇子再做解释。我们低着头,走得又快又急,很快就到了镇东头那一片林子旁。

    我们并没有从林子里穿过去,而是折往一片荒芜的庄稼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条小溪旁。

    鞭王骤然停下来,回头紧张地张望一阵,轻声说道:“不好,有人跟着我们!”

    我回头看向身后,只见夜色茫茫,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冰冷的雪花飘飘洒洒,哪里有什么人?

    赵五爷却拉了我一把,带着我藏进了一片干枯的芦苇丛中,鞭王和方诗雅早就躲进了里面。我刚蹲下去,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一道昏黄的手电光氤氲而来。

    果然有人跟梢,我心头突突跳了起来,心想还是五爷跟鞭王江湖经验老道,事先发现了,否则我们就会暴露行踪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人尾随着我们呢?难道是无面怪和剥皮道长来了?

    一想到无面怪和剥皮道长,我手心里就出了一层汗水,头皮发麻,一声不吭地躲藏着,甚至将脑袋深深低垂了下去。

    那一道昏黄的光芒不断接近,我们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等那人离得近了,我隔着芦苇丛看出去,却发现那人正是吴队长!

    吴队长裹着黑色大衣,举着手电筒站在芦苇丛前边,不断用手电往四周扫射。

    看他的样子,多半就是追踪我们而来的。我沉思着,心想大概吴队长还是对我们有所怀疑,所以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可奇怪的是,为何只有他一个人呢?按理说监视嫌疑人,起码得多派一些人手才对,难道这个吴队长想凭一己之力逮住我们,好立下一个大功?

    吴队长在芦苇丛附近搜寻了半晌,正要离开,不想偏偏在这紧要关头,赵五爷却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谁?”吴队长骤然转身,手中已经举起了枪,神色严峻地面对着五爷躲藏的地方。

    我瞪了五爷一眼,暗叫不好,多半要暴露了。五爷啊五爷,当真是个多事精,这不是把我们推进火坑吗?

    “哎呀,别紧张,我吃坏了肚子,在这里方便一下!”万般无奈之下,鞭王机智地站了起来,拉着裤子往芦苇丛外走去。

    我们三人暂时松了一口气,吴队长并不认识鞭王,由他出去交涉,兴许能蒙混过关。

    我心里忐忑不安地听着吴队长盘查鞭王,鞭王一边递烟,一边假装醉醺醺地说:“我在朋友家吃年夜饭,吃得太多太饱,不得已才到芦苇地里清理一下肠胃。警官,拉屎不犯法吧?”

    “我还什么话都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官?”吴队长还是抓住了鞭王的把柄。

    我想鞭王大概是日间跟踪我们时见过吴队长,可惜他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说漏了嘴,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鞭王尴尬地笑了几声,含混不清地说着话,就像发酒疯一般。吴队长已经高声喊了起来:“兄弟们,快过来,这里有个可疑的家伙!”

    话音刚落,只听得四面八方传来奔跑声,原来吴队长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带着大队人马。只是他们分散得很开,故而我们才误认为只有他一个人追踪过来。

    形势骤然变得极为紧张不利,赵五爷趁着吴队长与鞭王纠缠的时候,猛然从芦苇丛中扑出去,将吴队长扑倒在地,一掌劈在他脖子上,将他打晕了。

    鞭王招呼我们一声,四个人不顾一切拔腿狂奔,身后传来一片呐喊声,声势非常吓人。

    我们沿着溪岸奔出几里地,浑身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方诗雅气喘兮兮,示意我们歇息片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跑不动了,我跑不动了……”

    我走过去扶住她,发现她浑身抖个不停,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眉心红痣疼痛起来,已经发作了一段时间,不由得着急万分。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天上还飘着大雪,方诗雅要是病倒了,我们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的处境极其狼狈,好在那些警察追了一阵,被我们甩掉了。赵五爷抱怨鞭王道:“狗日嘞,老子还以为你安排好了一切,没想到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不是害死人?”

    鞭王气急败坏地嚷道:“赵五爷啊,事出仓促,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狼狈吗?剥皮道长手段实在残忍,你们大概见过他剥下来的人皮了吧,就是林子里那个女死者,剥皮道长只用了半支烟的时间,就把整张皮子剥了下来……”

    鞭王的嗓音颤抖着,我听得毛骨悚然,想起清早法医对于凶手手段的评价,愈发感到惶恐不安。那剥皮道长究竟是人还是恶魔?

    单从鞭王如此仓促带领我们逃出景德镇这件事情来看,他肯定非常忌惮剥皮道长,想来鞭王也是一片好意,我就劝阻五爷不要再责怪他。

    “大明王,我奉劝你一句,以后遇见了剥皮道长,最好不要正面冲突。那家伙……那家伙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魔!”鞭王心有余悸,语气比空气还要冰冷,“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凶残的场景,活生生一个人,眨眼的工夫就被剥掉全部的皮肤,却疼痛得叫喊不出来,最后只能抽搐而死……”

    “别说了,别说了!”方诗雅忍受不住,捂着耳朵央求道。

    我忽而记起了吴队长的一句话,剥皮是一桩技术活,双腿就颤栗起来,所有毛孔都紧缩了。

第一百零四章 仙人也会诈尸(上)

    这个除夕夜当真狼狈凄凉,我们逃出景德镇之后,又被吴队长带人追击。好不容易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却来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站在冷风飞雪中不知何去何从。

    听鞭王讲了剥皮道长种种骇人听闻的行径,我们更觉得周身冷成一片,加上方诗雅身体越来越虚弱,只好漫无目的继续在暗夜中摸索前行,希望能找到投宿过夜的地方。

    好在天可怜见,走出几百米之后,我们欣喜若狂地发现一座废弃了的土地庙,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

    土地庙破败不堪,四面漏风,但聊胜于无。对于我们来说,在饥寒交迫之际,这土地庙竟比金碧辉煌的宫殿还令人欢欣鼓舞。

    鞭王和五爷搜寻半晌,找到一些干柴和破木板,好不容易生起火堆来。火光腾腾燃烧着,我们围坐在一处,顿觉得心安不少。

    庙中供奉的不知是什么神灵,雕像早就毁坏了,只剩下半截身子还挺立在墙壁前。就着火光,我们几眼就将庙中情形看了个遍,最后只好专心烤起火来。

    我担心着方诗雅的身体状况,细细观察起她眉心间的那颗红痣,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

    自从给方诗雅吃了三眼蝾螈的皮肉粉末之后,那颗红痣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常,而且只有米粒大小,完全就是一颗美人痣了。

    可如今那一颗红痣变大了一些,颜色也加深了,这预示着又会有病变。

    我心里清楚,红痣出现变异,肯定与昨夜我和方诗雅的缠绵之事有关,可能因为方诗雅吸收了我体内不少的寒气,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可如何是好?方诗雅为了救我,却把自己搭了进来,让我很是愧疚。

    方诗雅看出了我的歉疚之情,轻轻抓住我的手掌,勉强笑道:“不碍事的,你别担心,或许睡一觉就好啦!”

    赵五爷和鞭王正喝着剩下的半瓶白酒,他们看了方诗雅一眼,都说可能受了风寒,让她早些睡去。

    方诗雅不再避讳嫌疑,靠在我肩上闭起了眼睛。我将血狼皮大氅披在她身上,心里琢磨着,不知道龙虎山地区还会不会有三眼蝾螈,否则那颗红痣一旦发作,实在棘手得很。

    赵五爷将酒瓶递给我,叹息道:“也难为了诗雅妹儿喽,一个女孩子,跟着我们这些大老粗出生入死,但她从来没有抱怨半句。日他仙人板板,像这样的妹儿,如今不多啦!”

    “哎呀,赵五爷,没想到你心思还挺细腻!”我笑着说,“你在重庆有那么多妹子,何必唉声叹气,对了,不是还有露西小姐嘛?”

    赵五爷撇撇嘴,咕囔了一句。鞭王插话道:“老子在瓜州就看出来了,五爷你对露西很感兴趣,是不是?老子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露西那种女人,不是你能拿捏得住的。”

    “狗日嘞,小瞧五爷是不是?”赵五爷嘴硬地嚷道,“老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识过?哼,就算是九仙女下凡,只要上了老子的床,保管让她服服帖帖,从此死心塌地跟在老子屁股后面!”

    我们呵呵一笑,又见方诗雅身体动了一下,急忙压低了声音。赵五爷则耸动着大鼻头,咚咚咚灌下去几口酒。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来,就问鞭王道:“鞭王,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龙虎山?”

    “老子听见无面怪说过,你们如果还在江西逗留不走,多半就是要赶往龙虎山天师府而去。”鞭王语气一变,皱着眉头说,“无面怪和剥皮道长,其实也要赶往龙虎山,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是他们没有明说!”

    我心头一紧,看来迟早都得遭遇无面怪和剥皮道长,但他们要去龙虎山做什么呢?

    长夜漫漫,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眯起眼睛,正睡得朦朦胧胧,突然听见方诗雅**起来。

    睁眼一看,方诗雅已经醒了,但脸色非常苍白,神色也很憔悴。她眉心间的红痣倒没继续变化,但也不见好转的迹象。

    “诗雅,还疼吗?”我急切地问了一句。

    方诗雅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红痣,咧嘴说道:“还是老样子,不过,我又做梦了!”

    她说到这里,特意看了鞭王一眼,表情中有种戒备防范的意味。

    我心中了然,猜测方诗雅的梦境,肯定与白如烟有关。只是当着鞭王的面,不便询问,所以就没继续往下深究。

    等赵五爷和鞭王醒过来之后,我们决定立即出发赶路。走出土地庙,只见四野里白茫茫一片,昨夜的大雪实属罕见,野外的积雪竟然埋没过了我们的脚踝。

    众人走得很急,压根就顾不上寒冷。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空气中寒气如刀,我们四肢僵硬,露在外面的肌肤就像冰疙瘩一般,再被寒风一吹,顿觉生不如死。

    我还能坚持,但心中总是担心方诗雅支撑不下去,不时关心她几句。

    方诗雅向来坚强,顶着寒风不言不语,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她的那副神情,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梦中那一头站立在冰天雪地中的麋鹿,又娇柔又倔强!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们终于走进了一个村庄里。一番苦苦哀求之下,又出了大价钱,一个村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用面包车送我们到鹰潭市去。

    到了鹰潭市,鞭王发出一个信号弹,没想到竟然召集来十多个白莲教信众。

    原来白莲教在朱婷的扶持下,发展势头很猛,一般稍稍大一点的城市里,都会有据点和教众。

    只是这些教众与核心成员不同,他们不用割去左耳,平日里也都是老实本分的小市民,各自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看来白莲教的势力非同小可。鞭王能与朱婷沆瀣一气,联手对付我们,还真是给足了我们面子,从中也看得出来,朱氏家族对于人皮笔记何等重视!

    “狗日嘞,怪不得总是像狗皮膏药一样摆脱不了,原来到什么地方都有眼线和人手!”赵五爷嘀咕一句,看着正在与教众们说话的鞭王,愤愤不平地骂道,“龟儿子比我这个青龙帮老大威风多喽,不在道上混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我也颇感震惊,第一次对白莲教有了不一样的观感,心想朱婷和鞭王当初肯定是下了大力气,才会组建成如此庞大的组织网络,那得花费多少钱财和精力啊!

    当初见到长寿帮的规模,我还非常吃惊,现在与白莲教一对比,长寿帮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小打小闹。

    如此一想,我就理解了鞭王为何会对朱婷这般忠心耿耿,要是没有朱婷家族深厚的财力做后盾,恐怕鞭王一辈子都无法重建白莲教。

    那些教众能够得到鞭王的亲自接见,高兴得就像见了皇帝一般,自然有求必应,但凡鞭王提出的要求,他们都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下来。

    在鹰潭市逗留了一天,第二日就有几个教众开着两辆小车来护送我们。我们也不客气,反正万事都有鞭王应付,只需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就行。

    有了汽车,路上就少受了不少罪,我们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同时又巴不得立即赶到天师府去。

    终于到了龙虎山地区,那些教众一直将我们送到了天师府前。天师府中钟罄齐鸣,大概是过年了,在作法事祈福吧。

    鞭王下车与我们告别,特意叮嘱我道:“大明王,跟你打了那么多交道,你的为人我是很清楚,也很钦佩的。我拜托你们的事情,还望明王放在心里!”

    “鞭王放心吧,这一次能够从鄱阳湖和景德镇逃出来,还真是凭借你的力量和帮助。”我说的全是心里话,“至于朱婷一事,等我与老烟枪见面之后,我一定会求他放了朱婷的,并将鞭王为我们做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老烟枪。”

    鞭王激动地看着我,一连道谢,而后长叹一声说:“大明王,能与你为敌,大概也是一桩幸事!我最后提醒你一句,剥皮道长绝非等闲之辈,你们可要万事小心了……”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来日相见,只要朱大小姐一声令下,我仍旧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少扯淡,龟儿子,等你打得过老子再说吧!”赵五爷嘴里骂着,脸上却带着一抹笑意。

    鞭王冲五爷淡淡一笑,而后转身钻进汽车里,就此离开了天师府。

    我目送着那两辆汽车飞驰而去,忽而心头感慨万千,谁能想到我们竟然和鞭王会有这么一段和平共处的时光呢?

    自从在家乡第一次与鞭王相见之后,我与他势同水火,几次刀剑相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后来随着形势不断的变化,我们虽然仍旧斗得不可开交,但互相都救过彼此,关系越来越复杂和微妙了。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人性本就复杂,不能一概而论。比如鞭王这个人,确实手段凶狠,城府也挺深,对付起我们来无所不用其极,但他对朱婷却忠心一片,让人敬佩。

    如果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能够很快地成熟起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认识到了人心的微妙和人性的复杂。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每个人都是站在符合自己利益的立场上行事。倘若看人看事只流于表面,多半要吃大亏!

    我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与人心的复杂难测比起来,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往往显得单纯多了。

    赵五爷可没有我这般多愁善感,他也不会去思考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早就跑到天师府门前去叫门。

    不多时,一个道士开了门,见到我们之后,不免惊诧起来,说道:“怎么又是你们这些人?等着吧,我去禀告张仙人。”

    约莫十多分钟之后,张仙人亲自迎了出来,他还穿着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刚到门口就拱手笑道:“哎呀,新春佳节又见大明王,当真是天降祥瑞啊!贫道正在府中作法事,有失远迎,快请!”

    天师府中一切照旧,只是今日显得格外热闹了一些,道士们正在唱诵经文,乐声悠扬,非常动听。

    我曾经在大学里听一个教授说过,中国古典音乐,要数道教保存得最好、最完备。现在听见天师府中响着的道教音乐,对于那个教授说的话,深以为然。

    张仙人将我们引入后院,一番寒暄之后,我就将鄱阳湖一行的过程和经历从头细说,听得他惊奇万分神色不定。

    方诗雅将白头桃拿出来递给张仙人,说道:“不知泉林真人从无量山回来没有?我们找到了白头桃,想着赶快送来给他,所以只能再次打扰您老人家静修了。”

    张仙人接过桃子细细观看着,叹息道:“多亏你们有心,要是泉林真人知道此事,一定会心生欢喜。但他尚未回来,只有留待以后再说了。”

    他转而冲门外喊了一句,那个一直对我们颇有关照的老道士应声而入。张仙人将白头桃交给他,让他拿到密室中珍藏起来,又特意叮嘱他保存桃子的方法。

    老道士走后,我向张仙人提及剥皮道长复生一事,又问他关于剥皮道长的隐秘。

    张仙人愣怔了半晌,眼睛空洞洞地盯着窗外,良久之后才神情忧戚地说:“天意如此,世上又得一番动荡了!哎,万万想不到剥皮道长竟会逃了出来,看来泉林真人的担忧,很快就要成真了。”

    我听他话中有话,急忙问怎么回事,难道泉林真人已经预料到剥皮道长会复生一事?

    “你们知道贫道为何会大作法事吗?”张仙人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出了一件令我震惊不已的事情,“过年作法事本是惯例,但今年与以往不同,贫道将道教所有有头有脸的道友都请了过来。说来也是万不得已,自从你们离开之后,大概半个月前,龙虎山很是不平静。你们在山中应该见过那些悬棺了吧?哎,最近棺中的仙人遗体,纷纷跑到山中去啦!”

    我惊得张开了嘴巴,龙虎山中悬棺数量非常多,要是那些尸体都诈了尸,那还了得?

    再仔细一想,张仙人说此事从半个月前开始发生,那个时候不正是剥皮道长复生之时吗?难道此事与剥皮道长有关系?

    我不由得想起了在鄱阳湖边看见的那一颗诡异的流星,它恰好陨落到了东南方向,心头立时笼上了一层阴影。

第一百零五章 仙人也会诈尸(中)

    张仙人告诉我们,龙虎山里头那些悬棺中的尸体都诈尸了,在山中四处乱窜,搅得人心不安。

    我震惊之余,猜测这件事情或许与剥皮道长复生有关系,就把自己心中的疑虑告诉了张仙人,还特意提起那一颗诡异的流星。

    张仙人沉默半晌,开口说道:“种种迹象表明,龙虎山恐怕要有一场浩劫了。你们知道为何泉林真人会选择龙虎山隐居吗?那是因为剥皮道长的遗体就藏在龙虎山中!”

    我和方诗雅惊叫起来,把五爷吓得喷出一口茶来,他喊道:“做啥子嘛?两个瓜娃子,一惊一乍嘞,要吓死老子?老子可没有财产给你们继承!”

    我们可没有心思与五爷胡搅蛮缠,张仙人方才说的话,实在干系重大,容不得我们不惊骇万分。

    我们最开始以为泉林真人之所以隐居在龙虎山,乃是因为此地本是道教祖庭,后来则认为他是为了摘取白头桃。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剥皮道长的遗体原来就藏在龙虎山中!

    可剥皮道长就是三丰真人,他的大本营应该是武当山才对,为何会选择将遗体藏在龙虎山呢?

    张仙人对于我们的反应不以为奇,仿佛早就猜到我们会如此这般,他长叹一声,说道:“有一件事情,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三丰真人一生修仙问道,修为十分了得,说他是半仙之体,也不为过。为了能够彻底得道成仙,他晚年转而信奉明教,不想走火入魔,干起了剥取人皮的勾当,故而三丰真人才有了剥皮道长的称号。”

    张仙人告诉我们,三丰真人走火入魔而死,他的遗体发生种种异常变化,充满了妖邪之气,甚至用烈火都焚化不了。

    第二代长乐观观主见势不妙,就向当时的天师府掌门人求教,两人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最终决定将三丰真人的遗体安葬在天门山仙人洞中,同时将他的魂魄困在鄱阳湖古墓里。

    天门山仙人洞中因为有很多几千年前的古尸,所以阴气很重,能够压制住剥皮道长遗体中的煞气,防止它出现尸变。

    而鄱阳湖古墓中的那一只眼球的威力,我是深有体会,用它来困住剥皮道长的魂魄,可谓万无一失。

    只是最近十几年来,剥皮道长的遗体屡屡有变异的征兆,所以泉林真人放下一切,专心守在天门山仙人洞中,只为了能够阻止剥皮道长的复生。

    想来当时的长乐观观主和天师府掌教两位前辈,也是用心良苦,耗费了不少心血和力气。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因为我而让剥皮道长复生了!

    张仙人神色忧虑地说:“要是贫道猜得没错,剥皮道长的魂魄正在赶往龙虎山的路上,他这是要找到自己的骸骨,从而还魂为人!至于山中那些古尸,肯定是因为被剥皮道长遗体上的煞气反噬,才会诈尸。”

    我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大半,那剥皮道长的魂魄冲出了眼球的禁锢,但尚未还魂为人,他还需到天门山仙人洞寻找自己的遗体,到时候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

    可有一点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鞭王向我们讲述剥皮道长的行凶手段时,却没有提及他还只是魂魄一事,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格老子哟,听得我脑袋犯迷糊,管它啥子还魂不还魂,要老子说,咱们事先处理掉龟儿子的遗体不就行喽!”赵五爷摊着手瞪着眼睛叫道。

    还真别说,五爷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要我们抢在剥皮道长之前找到他的遗体,并将遗体毁灭掉,岂不是就能阻止他还魂为人了吗?

    张仙人淡然一笑,说道:“贫道正有此意,召集道友们正是为了此事。如今大明王和圣女来了,我们更是如虎添翼啦!但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等贫道与众位道友商量妥当之后,最迟后天咱们就上天门山去。”

    我们异口同声地表示,一切都听张仙人的安排和差遣,绝对会拼尽全力来阻止这一场浩劫。

    方诗雅犹豫片刻之后,对张仙人讲述了她的梦境,又问他可否知晓梦境的含义。

    张仙人沉思着,最后说:“圣女的梦境大有深意,贫道一时参悟不透,容我慢慢琢磨吧。要是泉林真人回来了,贫道一定会将此事告诉他,让他来解答,兴许泉林之人会看出一些门道来。”

    张仙人吩咐府中道士给我们安排饭食,他则继续去作法事,临走之际还特意关照我们好生休息,暂且不要发愁慌乱。

    我们三人休息了一天一夜,精气神渐渐恢复过来。此时的天师府中非常热闹,我们见到了不少道教中的重要人物,愈发感到事情很是重大。

    到了第三天,张仙人召集所有人进入大殿,简明扼要地重述一遍事情来龙去脉,宣布即刻奔赴天门山中。

    众人一片喧哗,声势浩大地纷纷表起决心,都说不除去妖孽绝不善罢甘休。我们三人夹杂在这一群看上去道法高强的道士中,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转眼偷偷打量着这些有头有脸的道士们,发现他们郑重其事,身上穿着道袍,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法器,有铜钱剑、八卦镜、锁魂伞等等,不一而足。

    有些道士冷冷地看着我们三人,表情很是不屑,显得非常高傲;有些道士叫嚷着快些行动,一副急于表现的神情;有些道士则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鼻孔朝天地看着屋梁,大有一种目中无人老子天下第一的气概。

    我轻轻地叹息一声,心中暗自思忖,谁说修道之人都是淡泊名利清心寡欲?看这些道士的神色,他们肯定谁也不服谁,暗中较劲呢!

    也难怪,所谓同行相轻,这么多各门各派的道士聚在一处,不搞出点名堂来,也对不起他们千里迢迢赶到龙虎山的一番苦心。

    “大学生,你看好喽,上到山上一定会有好戏看!”赵五爷看出了一些端倪,对着我挤眉弄眼。

    天师府极为重视这一次行动,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我们来到泸溪河畔,只见岸边停泊着几十只竹筏,一行将近三十多人上了竹筏,在张仙人带领下往天门山行去。

    这些道士们非常兴奋,一路上对着山水指指点点,又是赞叹龙虎山风水极佳,又是议论山中的古尸。

    我和方诗雅、赵五爷则搭不上话,只能乖巧自觉地闭着嘴巴,听他们吵嚷成一片。

    我看着山顶的积雪,心想这一次的行动还真是颇为周折,从龙虎山到鄱阳湖,又从鄱阳湖返回龙虎山,当真是生命不止,折腾不休啊!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六了,这个年过得寡淡无味,等尘埃落定之后,一定要与老烟枪、赵五爷一同喝个痛快。

    竹筏行驶得很快,沿途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两岸的高山寂静无声,要不是事先知道情况,谁能想到山中会古尸乱窜呢?

    终于在正午时分来到了天门山脚下,刚下了竹筏,一些道士蠢蠢欲动,按耐不住表现的**,不听张仙人指挥,就一马当先大大咧咧往山上奔去。

    其他道士唯恐落在人后,也都大呼小叫狂奔起来,沉寂无声的天门山中,顿时人声鼎沸,就如同炸了锅一般。

    张仙人无可奈何地微笑一下,对我说道:“大明王,你们跟着我,不要四处走动!”他继而朗声喊道,“各位道友,仙人洞在天门峡中,你们行到半山腰看见一挂瀑布,就在那个地方集合!”

    这些道士争先恐后地想要表现自己的道法,可惜一路走去,哪里见到一具古尸?他们渐渐失去了兴致,行进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与那些心急火燎的道士比起来,张仙人自有一种高贵气质,他气定神闲地边走边打望,又问我道:“明王,不知你修习《正一经》到何种程度了?”

    我据实以告,说自己的九窍玲珑心被剥皮道长掏走,道法尽失了。

    此言一出,张仙人大惊失色,差点就被一条树根给绊倒。他稳住身体,一把抓起我的左手,急急给我把起脉来,手指却有些颤抖。

    “怎么会这样?”张仙人神色不定,问道,“明王脉搏平稳有力,体内寒毒散尽,一点都不像受了重创之人!莫非……”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方诗雅,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方诗雅羞红了脸,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我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不好明说,只得微微点点头。

    “哎呀,这可是喜事一桩啊,贫道先恭喜明王和圣女了!等此事了结,贫道厚着脸皮替你们做主,当个冰人如何?”张仙人脸上表情从忧转喜,叫道,“明王因祸得福,你体内杂七杂八的毒素都被尸菌寒气消融干净了,只要能静心修炼,很快就能炼成九窍玲珑心的,而且比先前的还要纯粹精湛!”

    赵五爷不明就里,也不知道冰人就是媒人的意思,叼着烟问道:“张仙人,你说啥子哟?好好的,为啥子要变成冰人,你老人家不怕冷?”

    张仙人哈哈一笑,我则将方诗雅眉心间红痣隐隐发作的事情说了。张仙人摇着手掌说:“等明王彻底修成九窍玲珑心,自然能应付那颗红痣,不必过于担忧。”

    我和方诗雅互看了一眼,不禁喜上眉梢,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而听见漫山遍野地喊叫起来,那些冲在前面的道士们,似乎遇见了**烦!

第一百零六章 仙人也会诈尸(下)

    天门山中情况突起,道士们叫喊连连,林子中飞窜着各色光芒,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古尸群现身了!”张仙人惊呼一声,随即往前追赶而去。

    别看张仙人年迈,他一旦动了真格,身形又快又急,眨眼间就奔出了几十米,将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恍然大悟,山林中飞窜着的各色光芒,肯定是那些道士们祭出的法器发射出来的,他们与古尸群遭遇了,正在各显神通呢!

    我提醒方诗雅和五爷一声,招呼着他俩紧紧跟随着张仙人,紧张无比地往密林中扑了进去。

    张仙人行动实在太快,我们三人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追上他,只好气喘兮兮地胡乱走着。幸好那些道士们就在附近,他们呐喊着,声音里甚至带上几分欢畅,让我们颇感安心。

    我们三人尚未见到古尸的踪影,但听那些道士兴奋激动的声音,胆怯之心渐渐消退了。那些道士仿佛猎人看见了好猎物一般,整座天门山中全是他们喜悦的欢呼。

    “日他仙人板板,老子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牛鼻子老道们见了鬼怪,怎么就跟见了亲人一样?”赵五爷少见多怪,索性一屁股坐在一块岩石上,说道,“让他们自娱自乐去,老子就在这里看热闹。”

    我心想我们三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落得个清闲自在,故而也赞成五爷的提议,蹲下来和他一起吞云吐雾。

    方诗雅过意不去,说道:“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诗雅妹儿,你会抓鬼?”赵五爷耸动着大鼻头,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做人要本分,不要去抢别人的生意!你不帮忙倒好,就怕好心没好报,那些牛鼻子老道士还要怪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就在我们闲扯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转头去,只见从一株大树后面奔过来一具张牙舞爪的尸体。

    那尸体头发很长,已经垂到了大腿上,他身上隐隐萦绕着一层黑气,肌肤却异常光滑,看上去非常鲜活。要不是我们事先有心理准备,说不定还会误认为有人在山中裸奔呢!

    方诗雅尖叫起来,她看见那尸体一丝不挂,又怕又羞,慌忙躲到我身后去了。

    “狗日嘞,这是怎么回事?”赵五爷一边慌忙去捡身旁的木棍,一边急吼吼说道,“不是说古尸?他为啥子看上去那么年轻?”

    我想起仙人洞中尸体的情形,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些古尸会蜕皮,所以才显得非常鲜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日他仙人板板,仙人也会诈尸啊?”赵五爷听我解释之后,高声狂吼着冲了过去,一棍子打在那古尸脑袋上。

    木棍猝然断裂,可那古尸只是摇晃了一下身体,发出一声含混不清地嘶吼,猛然掐住了赵五爷的脖子,试图将他举起来。

    我和方诗雅不顾一切扑过去,飞脚踹向那古尸,逼得他踉踉跄跄往后退去,松手放下了五爷。

    赵五爷揉着脖子咳嗽不断,我们还来不及喘口气,那古尸又撞了过来。我们三人调头就跑,惊魂不定地在林子中飞奔。

    不料我们的运气背到了极点,刚跑出不远,突然迎面围过来一大群尸体,数量不下于二十多具!

    那些尸体的情形与先前那一具差不多,身上都有一层黑气,而且他们似乎比我们在瓜州沙漠中遇见的行尸走肉聪明得多,行动速度也快上了不止一倍,骤然分头包抄过来。

    “大学生,快……快拿出那一把黑色扇子……”赵五爷急得满头是汗,但他不知道我已经无法催动黑玉古扇了。

    我跺脚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能硬着头皮冲啦!”

    那些古尸嘶吼着,咆哮着,手臂不断挥舞,看那情形非得将我们生吞活咽了不可。

    “冲个屁,瓜娃子说话不经过脑子,还愣着做啥子?往回跑吧!”赵五爷气急败坏地喊叫起来。

    我们三人当机立断,转身又往来路逃回去,恰好与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一具古尸撞了个正着。

    赵五爷喊声“去你妈的”,就飞出一腿,重重地扫在了那古尸腰上。不想那古尸毫无反应,赵五爷却痛得龇牙咧嘴,抱着那条腿呼呼喊痛。

    我和方诗雅趁机缠住那一具古尸,使他无法攻击五爷。可顾得了眼前却顾不了身后,那群古尸已经包抄上来,许多冰冷的手臂抓到我们身上了。

    恰在此时,斜刺里冲杀出三个道士,就像猛虎扑进了羊群里,三下五除二地将那些古尸降服了。

    我瞟眼看见这三个道士手段各不相同,其中有两人分别用符纸和铜钱拍在古尸额头上,那些尸体就僵立住不动。

    但有一个一身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手中电光闪闪,一旦轰击在古尸之上,那古尸就立马化成一滩血水烟消云散了。

    我被这个老道士的手段给唬住了,不知他有何来头,为何会如此暴戾?

    就在我稍稍出神之际,这三个道士已然收拾干净了那群古尸,都饶有兴致地转头看向我们。

    “哼,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明王吗?贫道算是见识了!”那个用电光轰杀古尸的老道士鄙夷地嘲讽道。

    他话音刚落,举手之间一道电光就飞了过来,正要轰击在于我们缠斗的古尸天灵盖上。

    一道紫气迎了过来,在那古尸头顶幻化成八卦图形,把电光给消解了。那老道士嘴角扯动一下,冷哼了一声,不满地说:“张仙人手段了得,贫道佩服!”

    张仙人欺身而上,伸出两根手指在古尸眉心间一点,那古尸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再也站立不起来。

    “田掌门,你的雷霆掌也厉害得很哪!”张仙人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很是严肃,“这些古尸能保存几千年也不容易,它们这一次诈尸,纯属无心之举,你何必赶尽杀绝呢?”

    “哼,妖孽就是妖孽,谁管它有心无心?降妖除魔,正是我辈分内之事!”那个田掌门脸上闪过一道怒气,他随手轰出一道电光,将近在咫尺的一具早已被降服了的古尸打成了血水,而后身形一闪,就扑往别处去了。

    等另外两个道士也走开之后,张仙人苦笑着叹气不已,神情间很是无奈。

    “狗日嘞,嚣张得很嘛!”赵五爷看着那个田掌门的背影,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如此了得?”

    “他是茅山派掌教,叫做田元清,道号雷霆真人。”张仙人似乎不想多说,但他转眼看见我,却低声继续说下去,“此人道法很高,野心也挺大,泉林真人隐退之后,他一心想要将茅山派发展为当世道教第一大派。这些事情无关紧要,但有一点贫道要提醒大明王,田元清与无相大师有些瓜葛,你们务必要放在心上。”

    我愕然无语,心想道教派系林立,彼此间互不服气争强好胜,本不足为奇。可田元清与无相大师有瓜葛,还真不得不引起重视,至少得暗中防备着他。

    况且方才田元清对我极为不屑,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有何盘算?要不是张仙人在此,恐怕我少不得要多守一些冷嘲热讽了。

    赵五爷呸了一口,骂道:“亏他白日做梦,就算泉林真人隐退了,不是还有张仙人?怎么也轮不到龟儿子来坐道教头把交椅吧?”

    赵五爷在道上混久了,以为人家就是为了争当老大,殊不知情况肯定复杂得多。

    张仙人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再议论下去,转身说道:“山上的古尸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赶往瀑布前去,而后在天黑之前进入天门峡。”

    来到那一挂瀑布前,大多数道士们早就等候多时了。瀑布仍旧结着冰,水潭一片幽静,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在此地大战三眼蝾螈的情形。

    张仙人抬眼扫视众人一番,说道:“诸位道友辛苦了,多亏你们前来相助,才能轻轻松松降服了古尸群,看样子诸位的道法大有精进嘛!”

    道士们又是得意,又是谦虚地笑了起来,互相拱手说声“彼此彼此”。

    “咦,怎么没见到田掌门呢?”张仙人惊讶地问道。

    一个道士说道:“田掌门大显神威,如今还意犹未尽,他追击着几具逃窜的尸体走远了。”

    张仙人微微一怔,而后朗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等他了,沿途留下标记就行。诸位道友,斩草还得除根,这些古尸之所以变异,全是因为剥皮道长的遗体在作怪。我们务必找出剥皮道长的遗体来,而后一同商议出个办法,将遗体毁去,才能万世太平啊!”

    这些道士长时间没聚在一处切磋道法,而那些古尸对他们来说属于小儿科,一心想寻个展露身手的大好机会,所以都没有异议。

    一行人当下要赶往天门峡,我突然想起瀑布上方的悬崖上有个洞口,心想何必舍近求远呢?倒不如从这里攀爬上去,直接进入仙人洞中就行了!

    我将此事向张仙人一说,他又惊又喜,向那些道士们征询意见。

    道士们抬起头看向悬崖,都有心卖弄自己的道法,便铁了心不再往前走,非得要从此处进入仙人洞不可。

    就在众人商量着如何爬上悬崖时,方诗雅却轻轻拉了我一把,指着上方说道:“我好像看见洞口有个人影,是不是眼花了?”

第一百零七章 师徒一场(上)

    我们正要爬上悬崖时,方诗雅轻声告诉我,她看见悬崖上的洞口中有个人影。我急忙抬眼看上去,但未曾有所发现,只得安慰她不要草木皆兵。

    赵五爷站在我们身旁,听见我俩的对话,指着那些道士们说:“诗雅妹儿,你可能是太紧张喽。没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们这一回就是来看热闹的。”

    我很是赞成五爷这一番话,反正有这么多道教高人在身边,就算有妖魔鬼怪,也轮不到我们瞎操心。

    “只是那个人影有些眼熟……”方诗雅欲言又止,最后淡然一笑,就此将这件事情抛开了。

    就在我们三人嘀嘀咕咕时,张仙人一众道士已经商量出办法来,由两个比较年轻的道士先攀爬上去,再顺下绳索将众人拉上悬崖。

    那两个道士得令之后,身形一纵,身轻如燕地窜出两米多高,而后身体贴到岩壁上,凭借手中两把匕首不断插进岩石缝隙中,如同壁虎一般快速往上游去。

    我和赵五爷鼓掌喝彩,那些道士们却无动于衷,神色漠然,仿佛那两个年轻道士展现出来的手段,不过是微末之技,不足挂齿。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那两个年轻道士终于爬到了洞口,他们甩下来两根绳索,让我们爬上去。

    不用张仙人招呼,那些道士们伸展猿臂抓住绳子,一个接一个飞身而起,很快就飘荡在半空中去了。

    我和赵五爷、方诗雅相对要笨拙一些,张仙人留在最后照看我们,他不断出声提醒我们注意脚下。我晃悠悠抓着绳子攀登一阵,顿觉头晕目眩,身子沉重无比。

    好在有惊无险,我们最终还是安然无恙地爬了上去,那些道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神情鄙夷地看着我们三人。

    “格老子哟,看你们倒挺容易,为啥子老子就像要了半条老命?”赵五爷由衷发出感慨。

    那些道士们哈哈一笑,被五爷的实诚打动了,故而也就没人开口讥讽,反倒是有几个热心的道士,还出言慰藉我们几句。

    虽然花费了很大力气才爬到悬崖洞口中,但比预先的计划提前了两三个时辰,张仙人非常满意,说多亏我们先前来过此地。

    由于洞口的冰层早就被三眼蝾螈舔破了,因而我们毫无阻碍地走了进去。张仙人严肃地打量着四周,吩咐众人留心一切不寻常的动静,带着我们往洞穴深处摸索而去。

    那些道士们急不可耐,争先恐后地四处打探。赵五爷看着他们的背影,凑到我耳朵边笑着说:“日他仙人板板,这些牛鼻子老道,还挺喜欢别人奉承。老子算是知道了,只要他们小瞧人,我们就使劲拍马屁,他们就说不出看不起人的话来喽!”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五爷先前那一番感慨,是在投其所好,亏他现在肚子里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五爷,要让别人看得起,还得自身有真本事,打铁还需自身硬嘛!”方诗雅辩驳道。

    五爷不置可否,呵呵一笑,继而抬眼往洞中看去,边看边夸张地大呼小叫,直说算是开了眼界了,又不断寻找话题拐着弯地奉承那些道士们。

    我心想五爷不去演戏还真是浪费,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不去管他,与方诗雅并肩跟随在张仙人身后。

    这个洞穴我和方诗雅曾经来过,记忆犹新,因而不像其他人那般兴趣盎然。

    张仙人走到泉林真人睡觉的地方,稍稍愣怔了片刻,说道:“泉林真人当真是我辈楷模,修道之人就应该像他一样清心寡欲,抛开一切世俗的干扰,专心勇猛精进。”

    张仙人肯定是因为自己平日里掌管着偌大的天师府,难免被俗务缠身,故而才会有此一叹。

    “佛家有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要心中一片空明,在哪里修道都是一样的。”方诗雅聪慧无比,听出了他话中深意,就出言安慰。

    张仙人又惊又喜地看着方诗雅,笑意盈盈地说:“好啊,不愧是圣女,慧根非比寻常,这一番话深得贫道之心!”

    暂且还没有任何发现,那些道士们又非常上心卖力,张仙人我们反倒落得个清闲,一面走一面闲聊。

    不多时,众人就来到了当初我们与蝾螈群在洞中大战的地方,在道士们法器发出的各色光芒照射下,我看见地上还躺着几具蝾螈尸体。

    由于天寒地冻,蝾螈尸体尚未有腐烂的迹象。赵五爷用脚踹了踹一具蝾螈尸体,骂道:“日他仙人板板,怎么走到哪里都会遇见这些狗东西?张仙人,蝾螈肉能吃?”

    那些道士们摇头叹气,显然对于五爷的话非常反感。张仙人不像他们那般做作,笑着说:“蝾螈体内有剧毒,贫道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张仙人接着告诉我们,早年间天门山中根本就没有蝾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地方竟会生活着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的蝾螈。

    “这是上天的警示啊!”一个胡须很长的道士说道,“但凡有妖孽的地方,总会出现种种反常现象。贫道推测这些蝾螈肯定与剥皮道长有关,诸位留神,说不定剥皮道长的遗体就在这附近了。”

    此言一出,众人就紧张起来,随即散开,又都暗中戒备着。

    这个仙人洞岔道很多,我们走了大半天,仍旧没有发现剥皮道长的遗体,悬棺倒是看见了不少。

    不出所料,那些悬棺中的古尸都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棺木。

    那些道士们头一次见到数量庞大的悬棺,又惊又叹,甚至感慨说龙虎山之所以能成为道教祖庭,自有它独特的地方。

    又寻了好一阵子,赵五爷埋怨不已,直说头都绕晕了,何时才能找到那狗道士的遗体?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道士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原来他们手中的法器有了反应,微微震动着,光芒忽亮忽若,很令人不安。

    在我们身前出现一个洞口,这洞口本来与别处没什么区别,只是从中散发出阵阵黑气,就跟冒火烟似的。

    那股黑气萦绕不散,从洞中源源不断地钻出来,我们如坠乌云之中,慌忙闪身往后退开,生怕黑气之中会有古怪或者有毒。

    “诸位道友,倘若贫道记得没错,山林中那些古尸身上,也散发着同样的黑气吧?”张仙人提醒众人说道。

    所有人立即回过神来,一叠声回应着张仙人,都说确实如此。这样一来,我们都恍然大悟了,看来剥皮道长的遗体,就藏在眼前这一个洞穴之中!

    大家面面相觑,等着张仙人拿主意。别看这些道士们先前不甘人后,都想表现自己的高妙道法,可真的接近剥皮道长遗体所在之处,他们都十分忌惮,不像以前那般毫无顾忌了。

    “哼,日他仙人板板,都是些说大话的家伙!”赵五爷冷笑一声,抬脚就往洞中冲去,嘴里喊道,“剥皮道长,老子这就来剥了你的皮!”

    “哎呀,等一等!”张仙人跺脚叫道,想要阻止五爷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赵五爷的身体骤然从洞中倒飞出来,重重地摔在了我的脚下。他脸上笼着一层黑气,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已经不省人事了。

    众人惊呼着,又将五爷拖离了洞口。许多道士慌慌张张祭出手中法器,将众人笼在光芒之下,就像砌起一道安全的高墙,暂且将我们与黑气隔离开。

    “太莽撞了,天罡煞气非同小可,怎能冒冒失失就冲进去呢?”张仙人替五爷把着脉,责备他两句,又转而对我说道,“好在此处的天罡煞气尚未完全形成,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我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惶惑,听张仙人如此一说,放心之余又记起一件事情来。我记得在奈河中时,白莲使者就曾说过,娄妃体内有天罡煞气,莫非剥皮道长也练成了青龙之体?

    张仙人听了我的叙述,摇头说道:“那个娄妃的情况,贫道不甚清楚,不好作判断。但此处的天罡煞气并非与青龙之体有关,它是剥皮道长遗体上自发飞散出来的,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剥皮道长当初走火入魔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一个人的遗体上自带煞气,当真骇人听闻,剥皮道长生前恐怕已经成为恶魔了,否则长乐观观主也不会费尽心思来对付他!

    “张仙人,洞中有煞气,我们还进得去吗?”我问道。

    “进不去也得进,不除去这一具妖魔一般的遗体,以后再无宁日了!”张仙人站起来,大有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概,朗声说道,“诸位道友,情况你们都一清二楚了,正是我们并肩除魔的时候,还望诸位不余遗力!”

    道士们沉声回应一句,纷纷奔上前去,各自祭出法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催动道法驱散那一股天罡煞气。

    多亏了张仙人事先请来这么多道法高深的道士们,他们一同施法,各种法器嗡嗡鸣响着,各色光芒飞窜着,与那一股黑气纠缠在一起。

    良久之后,我看见身前的一个道士额头上全是汗水,双臂也微微颤抖起来,不由得心底一沉。难道这么多人还斗不过一具死尸吗?

    只听道士们一同发喊,顿时间光芒大盛,我们犹如站立在七彩祥云里,那一股黑气被压制下去了!

    张仙人双掌中幻化出一个八卦图形,一马当先冲进洞里,众人紧随其后,神情非常凝重,不敢稍有怠慢。

    我背起赵五爷,招呼方诗雅一声,跟着道士们走了进去。所到之处,已无黑气,只是寒意深沉,就像走进了冰窟里一样。

    这个洞穴中非常宽阔,再往前走出百米,众人都停了下来,身体僵硬地看着前方。

    我探出头去,见前面有一座高台,竟是寒冰堆积而成。高台上面端坐着一个双目紧闭之人,细细一看,只见他肌肤上黑气沉沉,看样子就是剥皮道长的遗体了!

    不料我越看越觉得剥皮道长的样貌很是熟悉,最后差点跌坐在地,惊慌失措地叫道:“这不是泉林真人吗?”

第一百零八章 师徒一场(中)

    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剥皮道长遗体,却长得跟泉林真人极为相似,我心中的惶恐疑惑不言而喻,心底掀起了一阵狂涛,久久不能平息下去。

    方诗雅几乎晕厥过去,嘤嘤**着,痛苦地告诉我,她眉心间的红痣又疼了起来。我想她多半是急火攻心,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张仙人也惊得长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看看那一具尸体,又转眼看一看我,嘴唇上的胡须抖动着,眼睛里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其他道士们对于泉林真人的名号,早就如雷贯耳,如今听我如此惊慌的一叫,又是骇然又是不敢相信,立即议论纷纷。

    在这么多人中,我和方诗雅、张仙人是亲自见过泉林真人的,而且还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尤其是张仙人,他跟泉林真人非常熟识,完全算得上朋友了。

    “诸位暂且别慌乱,等贫道再好好看上一看。”张仙人示意我们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一座高台。

    道士们安静下来,翘首以待地等着张仙人探查的结果,为了能让张仙人看得更为仔细清楚一些,他们又将法器的光芒激亮了几分。

    我一颗心突突狂跳,就像一只兔子钻进了嗓子眼里,同时感到口干舌燥,从未如此煎熬过。方诗雅扯住我的衣角,力气还挺大,想必她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这就奇怪了,此人正是泉林真人无疑!”半晌之后,张仙人哑着嗓子说道,声音中似乎飘着狂风暴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谁能给贫道解释一下?”

    闻听此言,道士们张口惊呼,随即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甚至有一个道士站立不稳,手中的法器掉在了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我立即感到呼吸困难,心脏咚咚咚跳动几下,继而停止不动,血气翻涌到脑袋里,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就像要崩塌了。

    方诗雅仿佛石化了一般,整个人愣怔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倒是她手臂上的刑天,不合时宜地醒了过来,啪啪甩动着尾巴。

    “让老夫来解释如何?”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这声音来得很是突然,众人又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不免被吓得失声大叫,急忙纷纷转头向后面看去,只见无面怪和龅牙正并肩而立走了进来!

    方才就是无面怪在说话了,他从我身旁走过,还故意停留了几秒,嘴里发出一声怪笑。

    而那龅牙整个身体裹在一件大斗篷里,他对我们视而不见,眼里发出狂热的光芒紧盯住那一具尸体。

    龅牙从我身旁走过去的时候,我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着他苍白无比的脸庞,不知为何会感到莫名的害怕,总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龅牙在鄱阳湖中遭到蝾螈攻击,受伤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要不是无面怪出手救治,他早就活不到今天了。难道是因为中毒太深,才导致他有所异常吗?

    无面怪和龅牙的出现,立即将我们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中,众人见他们大大咧咧走向剥皮道长的遗体,随即警觉起来,就要出手阻拦。

    “你们不是非常困惑吗?何不耐住性子听老夫解释一番?”无面怪背对着我们,冷冷说道,“咱们之间早晚有一场恶战,倒也不必急在一时,是也不是,张仙人?”

    张仙人先是一阵茫然狐疑,随即恢复了从容淡定,说道:“无相大师,我们大概有四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吧?贫道仍旧记得你在武当山学业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贫道和你师父泉林真人一致断定,你将来必成大器。可不想你最终却被逐出师门,想来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无面怪肩膀耸动几下,身子颤抖着,显然被张仙人说到了痛处,愈发冷冰冰地说:“承蒙张仙人高看了,老夫愚笨,成不了大器,只能像丧家之犬到处逃窜。哼,世道轮回,如今剥皮道长复生了,事情究竟会发展成何种样子,我们拭目以待吧。”

    他说着,猛然转身对着那些道士们,不无讥嘲地笑道:“没想到四十年过去了,天下道教各派仍旧不成样子,也没什么旷世奇才涌现出来嘛!来,我给各位小道友引见一下,这位就是剥皮道长了!”

    他将那些有头有脸的道士们统统称为“小道友”,简直嚣张狂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道士们都变了脸色,愤然地怒视着无面怪。

    但众人见他的手指向裹在斗篷中的龅牙,又听他介绍说龅牙就是剥皮道长,在羞愤之余,平添了几分惊疑。

    这些道士们尚且不知龅牙的身份来历,故而心中的惊骇比不上我和方诗雅来得猛烈。龅牙怎么成了剥皮道长了?这是无面怪有心拿我们开涮,还是另有隐情?

    更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龅牙为人一直喜欢炫耀显摆,可他如今面对着众人瞩目的情况,却置若罔闻,只是痴痴地看着冰台上的尸体。

    我忽而想起鞭王说过的话,顿时如同醍醐灌顶,指着龅牙喊道:“我知道了,剥皮道长的魂魄上了他的身!”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无面怪的言行举止,也才能将所有疑问澄清,剥皮道长魂魄复生,但还未还魂成人,所以只能暂时寄居在龅牙体内。

    怪不得当初鞭王向我们讲述剥皮道长行凶之事时,只提到了无面怪和龅牙,原因就在于此,倒不是他糊涂或者有意欺瞒。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龅牙,尤其是恰好站在龅牙身旁的张仙人,猝尔往旁边跃开,就像看见了一个怪物。

    “哈哈,大明王终究是大明王,一点便明白了!”无面怪冲我说道,“你竟然能还魂为人,还真是出乎意料了。不过,那尸菌的滋味也不好受吧?老夫还听说了,大明王已经失去了九窍玲珑心,现在道法尽失,跟个废物没什么区别,可怜可叹哪!”

    我很是看不惯他这副幸灾乐祸又眼高于顶的样子,就忍不住顶了一句:“哼,就算我道法尽失,你们费尽心思,不也没有抓住我吗?如果我是个废物,那你们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

    无面怪冷哼一声,没有作答。张仙人示意我暂且忍耐,转而问道:“无相大师,你先前不是说要给我们解释一番吗?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无面怪仰天长啸,突然声嘶力竭地指着冰台上的遗体,狠声骂道:“哼,泉林老儿,亏得我与你师徒一场,你好狠毒的心肠哪……”

    众人闻言,无不变色,心想这无面怪究竟与泉林真人有何宿怨,为何会如此痛心疾首?

第一百零九章 师徒一场(下)

    无面怪语气中充满难以克制的激动,没有五官的面庞扭曲着,他表现出罕见的不能自已的情形,声音里夹杂着熊熊燃烧着的仇恨之火,厉声骂道:“老夫落得如此惨不忍睹的下场,全是拜泉林老儿所赐!哼,今天就当着这么多道教人士的面,让你们看清楚泉林老儿何等残虐,他才是伪君子,才是道教败类!”

    众人已经被他激愤的口吻唬住了,面面相觑,又都沉默不语,且听他如何说。

    无面怪沉浸到对往事的追忆之中,他陷进了沉痛的泥淖中难以自拔,时而顿足大骂,时而凄怆无比。

    我们一边往下听,一边不由得又惊又叹,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师徒反目的悲剧。

    在无面怪的叙述中,他在四十多年前拜在泉林真人门下,一心跟随泉林真人修炼道法。

    事到如今,他的语气还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得意,确实如张仙人所说,当时的无面怪,当真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他经常得到泉林真人的赞赏,甚至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为了长乐观下一任观主的候选者。

    泉林真人为了栽培无面怪,一面不余遗力地将自己的道法倾囊相授,一面让他协助处理观中事务,甚至每逢重大日子或者重要典礼,都由无面怪代替自己料理。

    当时道教各派为武当山马首是瞻,所有门派的人暗地里都认为,无面怪迟早要成为长乐观观主,对他非常尊重和敬佩。

    可以这么说,当时的无面怪春风得意名满天下,乃是一代青年俊杰中的翘楚!

    但不知为何,又过了三年,突然传出泉林真人将无面怪驱逐出师门,并满天下追杀的消息。

    后来这个消息得到泉林真人的亲口印证,他还亲自发帖知会所有门派,但凡道教中人,人人可得无面怪而诛之,泉林真人不但不会怪罪,还愿意大加酬谢。

    关于这件事情,在场的这些道士们都亲身经历过或者亲耳听闻过,如今仍旧记忆犹新。可无面怪自此了无音信,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人们也就渐渐忘却了他,之后再提起来,顶多一声叹息而已。

    “哼,老夫知道,你们这些鼠辈忌惮泉林老儿的淫威,所以一致认定当年肯定是老夫有错在先,才会被逐出师门,是吧?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道士也没几个好东西!”无面怪将在场的道士们骂了进去,冷笑着说,“就算老夫有错,泉林老儿也不该毁了我的面容,而且追杀老夫四十多年犹自不肯罢手!”

    他手指哆嗦着指着自己恐怖的面庞,在斑驳的光影中,愈发如同鬼怪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我原以为无面怪生来就是这个样子,不想他的面容是被泉林真人毁去的,心中惊疑万分,沉声说道:“无相大师,泉林真人的为人,我们这些后辈都一清二楚,你被他毁去面容,多半是咎由自取!”

    无面怪立即如同斗鸡一般抖着身体,又冷又硬地说:“哼,老夫咎由自取?分明就是泉林老儿嫉贤妒能,害怕老夫道法超过他!当年我在长乐观无意中得到一本《剥皮秘法》,修炼之后道法精进,而那泉林老儿却暗中算计,将我诱骗至建文帝衣冠冢中,出手毁了我的容貌。要不是老夫拼死跳进龙潭里,被鬼国救下,早就断送性命了!”

    我们还未回过神,张仙人严肃无比地叫道:“等一等,你修习了《剥皮秘法》?哼,原来如此,莫说泉林真人了,就算贫道当时在场,也得对你痛下杀手!泉林真人不是嫉贤妒能,而是替天行道!”

    原来那《剥皮秘法》就是剥皮道长留下来的修道心得,一直被长乐观历代观主当作禁忌之物藏匿起来。剥皮道长本身走火入魔,堕入无间地狱,泉林真人怎会容许无面怪修炼此法?

    说去说来,还是无面怪自己铸成大错,我想肯定是泉林真人发现此事时为时已晚,无面怪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故而才会忍痛对自己的爱徒狠下杀手。

    “泉林真人并不是在害你,他是在帮你啊!”张仙人看着事到如今仍旧执迷不悟的无面怪,叹息说道,“你可知道,毁去你的面容,让你无相无形,正可以克制邪术对心性的荼毒?”

    张仙人这一番话,蕴含着道家最为根本的理念,无相无形乃是大道至简的最高境界,唯有如此,才能将无面怪从罪孽的深渊里挽救回来。

    可惜无面怪当年不懂得这番道理,或者说他就算懂得了,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丧失了理智,只记得泉林真人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哈哈……我呸!”无面怪的笑声就跟夜枭鸣叫似的,让人不寒而栗,“他泉林老儿有何资格来对我实施判决?再说了,修炼《剥皮秘法》乃是老夫心甘情愿之事,旁人管得着吗?哼,泉林老儿自己一身腥臊味儿,要说坠入魔道,他自身就是恶魔转世!”

    终于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我们最关心的,还是为何剥皮道长与泉林真人长得一模一样。

    听无面怪话中之意,似乎泉林真人乃是恶魔转世重生,这究竟怎么回事呢?

    “傻了吧?”无面怪嘲讽我们道,语气却变得有些得意畅快,就像大仇得报似的,“老夫也是无意中才知晓这个秘密,泉林真人就是三丰祖师投胎转世。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三丰祖师就是剥皮道长,换言之,泉林老儿他自己便是剥皮道长往生转世之人!哼,剥皮道长为了阻止别人修炼自己的道法,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何不让老夫恨得牙痒痒?”

    无面怪说到这里,故意沉默下去,想必正在饶有兴致地玩味我们的惊诧、茫然、迷惑。

    所有人不得要领,猜不透其中缘故,都抬眼看向张仙人,希望他能给出解释,哪怕出言反驳无面怪也行。

    不料张仙人久久地沉思着,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释然,又从释然到痛苦。

    他最后抖着嘴唇说道:“原来如此,天意啊!要是贫道猜得不错,三丰真人当年成了半仙半魔之体,他的灵魂已经撕裂了,仙体往生为人,魔体则被困在无间地狱之中,是不是这样?”

    一个人的魂魄能够分成截然不同的两半,而且还会各自有各自的下场,我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像听见了世上最离奇的事情。

    “不愧是天师府掌教,你猜得不错。”回答的是龅牙,确切地说是藏在龅牙体内的剥皮道长的魂魄,“好啦,时间快到了,你们要么离开这里,要么就等死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在恍然大悟的同时,立即警惕起来。剥皮道长说时间已到,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明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冰台上的遗体缓缓升上了半空中,身体上的黑气又开始浓厚起来,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而龅牙的身体也在剧烈抖动着,不用提醒,众人已经反应过来了,肯定是剥皮道长的魂魄要从龅牙的身体里冲出来,而后再回到自己的遗体中去!

    “休得猖狂,你以为我们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吗?”张仙人手中幻化出八卦图形,拦到龅牙身前,义正辞严地说,“自打进入仙人洞中,贫道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龅牙仰天长啸,声音还未落下,猝然出手打在张仙人胸口,将他打得口喷鲜血。

    我心头一紧,惊惧万分地想到,他出手的速度太快了吧?张仙人道法何等高超,却冷不防就中了招,可想而知,剥皮道长有多么的恐怖!

    我脑海里闪过鞭王提起剥皮道长时紧张扭曲的脸庞,终于理解了他内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一个念头顿时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剥皮道长复生!

    张仙人抵挡不住剥皮道长凌厉的攻势,踉踉跄跄往后退去,其他道士们一拥而上,各自祭出法器,已然拼尽了全力。

    洞穴里光影闪动,法器飞窜,加上天罡煞气渐渐恢复,更加让人惶急心悸。无面怪也加入了战斗之中,他一个人就抵得上四五个道士,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

    剥皮道长出招显得轻描淡写无比从容,只见他举手抬足之间,不但化解了众人的围攻,还不断往冰台靠近。

    我将五爷放在地上,手中握着黑玉古扇,眼睛不断打望着战斗场面,可除了干着急,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不由得暗自恼怒不休。

    天罡煞气愈发黑沉了,洞穴里就如同飞卷着一层乌云,所有人都被笼罩其中,视线越来越模糊。

    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洞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急忙回头眯眼看去,原来是田元清奔了进来。田元清本领显然要比其他道士高上几分,有他帮忙,或许能增加一些希望。

    我正在欣喜万分,想要出口招呼田元清的时候,不料他手中电光闪闪,竟然朝着张仙人天灵盖袭击而去!

    张仙人受了伤,又承担着剥皮道长大部分的功力,压根就无心顾及其他,不知道大祸临头了。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无能为力啦!

    “张仙人,小心!”我心急之下,高喊一句,猛然扑了过去,打开黑玉古扇挡住电光。

    我却忘了最致命的事情,自己道法尽失,如何挡得住田元清的雷霆一击呢?等我记起来的时候,电流已然从黑玉古扇上传到了手臂上,继而涌遍全身。

第一百一十章 天罡煞气(上)

    田元清猝然出手偷袭张仙人,让本就狼狈不堪的张仙人处于生死边缘。我见情势紧迫,万分危急的时候,不顾一切挡住了田元清雷霆掌的轰击,却忘记自己已经失去了道法。

    一道道电流如同毒蛇一般钻进了我的体内,我四肢抖动而又麻木,脑袋瞬间空白,眼前飞窜着各种颜色的光芒,目光却涣散开,意念也无法集中起来了。

    大概被雷劈就是这种感受吧?可不是说造了孽的人才会被雷劈吗?这是我最后闪现出来的念头,很荒诞也很可笑,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性命安危。

    也不知田元清作何感想,他肯定发现自己的偷袭没有得手,故而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我身上,电流源源不断地轰击下来。

    我僵立在原地,就像触电之人一般,始终保持着最原始的姿势,手中仍旧举着黑玉古扇。

    但整个世界似乎从我眼前消失了,不,是从我的体内,从我的意识中消失了。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弥散着坟墓里特有的气味的寂静!

    光线强烈,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肌肤上也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但有一种令人心慌的感觉笼在心头。刹那间,我的心好像要破碎成很多块,心脏每跳动一下,就伴随着一阵碎裂的刺痛。

    等我勉强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忽而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杨梅林里,成熟的杨梅散发着酸甜的味道。

    我又能感受到风丝了,以及夏日雨后树林中令人沉醉的气息,阳光洒在肌肤上,还有一种沉闷的灼热感。

    这是什么地方?漫山遍野都是杨梅树,青色的、黑紫色的、大红色的杨梅沉甸甸挂在树梢上,我轻轻摘下一颗扔进嘴里,满口都是酸酸甜甜的汁水。

    难道我还活着?我意识到到这个问题,便用手在身上摸索一阵,肢体完整,还有体温!

    可我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为何离开了仙人洞?方诗雅、赵五爷和张仙人那些人,他们又去了何处?

    就在我无比茫然之际,忽而听见杨梅林深处传来一阵轻呼,好像是个女人在**!

    我愣了一愣,随即壮起胆子拨开枝条,循着声音往前走去,衣服上难免沾染上杨梅的汁液。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那分明就是一个女人正在惨叫,只是非常压抑。

    我加快了步伐,嘴里一叠声询问着“什么人”,等我看见那个女人时,立时就呆住了。

    那女人身穿白色长裙,体态修长优雅,面容俊美妩媚。可她右手中却握着一把匕首,正在一刀一刀割自己左臂上的肉,而且还将肉片放到嘴里咀嚼着!

    我此刻受到了震惊,比被雷霆掌击中还要猛烈,更令我惶恐不安的是,那女人一边吃自己的肉,一边轻声吟唱着。方才那一阵被我误认为**的声响,却原来是她的歌声!

    我哇的干呕一声,再也没有比这个场景更让我恶心和害怕的了,世上哪有吃自己肉的人?而且看她的神情,很是甘之如饴,不以为苦,反倒津津有味。

    我的动静引起了那个女人的注意,她骤然转头看向我,一双眼睛越瞪越大,嘴角上流出一道血水,却转而灿烂地笑了起来:“帆儿,你终于来啦!”

    我看着她的笑容,就像看见青面獠牙的怪物,忍不住在火辣的太阳下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头皮发麻声音发颤地问道:“帆儿?你……你认识我?”

    “我不但认识你,还怀胎整整十二个月才生下你!”那女人又是一笑。

    晴空里似乎响起了一声炸雷,她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可在我听来,如同滚滚天雷。阳光似乎更为耀眼了,可我眼前却起了一层黑云。

    她说她认识我!她说她怀胎十二个月!她说她生下了我!

    老天爷,老天爷,她是我的母亲?她是我的母亲!

    就像剥丝抽茧一般,我从自己生命中剥离出一段梦境来,是的,就是在那一场梦里,我曾经见过一个女人在杨梅林中割自己的肉吃。

    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可又欲哭无泪,想要大喊大叫,可又发不出声音,最后再也承受不住堵塞在心中的重压,摇摇晃晃地栽倒下去。

    那女人急急奔过来,将我揽入她的怀中,她身上有一股杨梅的味道,酸酸甜甜的杨梅味。她仍旧痴痴笑着,眼睛里全是我的影子。

    我害怕到了极点,倘若她就是我的母亲,可我为何体会不到母子连心的感觉?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着邪气,一种会发笑的邪气,因为会笑,这种邪气更让我恐惧!

    我挣扎着要逃离她的怀抱,不管我是死是活,我也绝不愿意躺在她的怀里,她的胸怀是一座会笑的坟墓。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女人笑着举起了匕首,电光火石中就在我的心口刺了足足九下!

    每被匕首刺一下,我的心脏就破出一个窟窿,就哭泣着欢笑着碎掉一片。我听见那女人牙齿磨动的声音,仿佛在撕咬、咀嚼我心脏上掉下来的碎肉。

    但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我的心脏却没有停止跳动,也没有血液喷薄而出,反而似乎有很多东西涌了进去,就像整个宇宙都要倒灌进我的心脏里去。

    日月星辰犹如尘埃,乾坤山河仿佛微粒,天地间万事万物如同气流,都汹涌澎湃地往我的心脏里钻。

    最后是血太阳钻了进去,它上面还长着一只诡异的眼球,那眼球眨动了一下,我就感到痛不欲生,猛然间又回到了一片死寂之中。

    “白帆,白帆,你怎么了?”

    我听见方诗雅的呼唤,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洞穴里,寒气飞扑而来。我手中还握着黑玉古扇,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我,就像看着从未见过的东西!

    打斗停止了,张仙人一众人等愣怔着,仙人洞中鸦雀无声,就连天罡煞气也消散了。

    无面怪站在冰台前,身体僵硬如石,而龅牙则掀开头顶的斗篷,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地盯着我。田元清蜷缩在地,就像一只可怜的受伤的野兽,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余地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咳咳……”我出言询问,却被心脏的疼痛引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诗雅拍着我的背部,比我还困惑:“不知道,只是方才你体内突然爆发出一阵金光,转眼间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还好吧?”

    “好,好着呢!”张仙人开口说道,倒像是替我解释一般,笑容在他脸上跳动,“恭喜大明王,终于练成真身了!”

    说着,他竟然跪了下去。紧接着,除了无面怪、龅牙还有站不起来的田元清,所有道士们都跪在了我身前。

    我大吃一惊,忍痛急忙说道:“哎呀,张仙人,这如何使得?您老人家别开玩笑,我怎么经受得起您一跪?”

    我惊叫着,又翻身爬到地上,对着张仙人猛磕头,也不知该磕多少,才能抵消他那一跪带来的罪孽。

    张仙人急忙站起来,将我搀扶而起,吩咐那些道士们也起立,又一连摆手道:“大明王,难道你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吗?你已经具备明王真身啦!从今而后,贫道在你面前,不过就是一个凡夫俗子,遑论他人!”

    我具备了明王真身?我暂且无法明白其中的利害,但从眼前的情形看得出来,这明王真身一定替我挡下了雷霆掌,而且还震慑住了剥皮道长和无面怪。

    我抬眼看向田元清,张仙人猜到我的意图,愤恨地说道:“此人心性歹毒,已经遭受了惩罚,恐怕这辈子彻底完了。大明王,饶过他吧!**易伤,心魔难除,他经脉尽断,余生如果能够好生修道,或许尚有转机,否则生不如死了!”

    “张仙人,田元清要暗算的可是你啊!你当真既往不咎?”我问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贫道不但不追究他,还要将他带回府中,用心替他疗伤。”张仙人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只是一个寻常决定。

    这倒让我敬佩万分,张仙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想来这田元清还真是可悲可叹,我猜测他偷袭张仙人的动机,无非就是要趁机除去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从而让茅山派成为天下道教第一大派。

    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落得这番下场,莫说我这个差点遭了毒手的当事人,就连那些道士们也是不断摇头,神情中既可怜他,又鄙夷他。

    “哼,明王真身又如何?”龅牙突然朗声说道,“贫道已经吃了你的九窍玲珑心,短时间内,你肯定无法恢复道法,形同废物。废话少说,受死吧!”

    他话音刚落,自己却纵身往冰台上扑去,而无面怪闻言,如同疯狗一般蹿了过来。

    “明王退后,其他人赶快退出此地!”张仙人吩咐一声,揉身而上,与无面怪缠斗在一处。

    霎时之间,他二人已经你来我往过了百招,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没想到无面怪如此了得,竟然与张仙人伯仲之间,难分高下!

    我最在意的,还是剥皮道长的举动。只见龅牙身体飞上冰台,骤然打坐下去,他眼睛紧闭,脑门出开始有一道黑影往外窜动。

    剥皮道长的魂魄就要出窍了,我暗自惊心不已,又发现那一具遗体上的天罡煞气,渐渐往龅牙头顶聚拢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罡煞气(中)

    眼见着剥皮道长就要还魂复生,而张仙人等一众道士们却被无面怪阻拦住,压根就无暇出手阻止剥皮道长。我一面紧张地关注着龅牙身体的变化,一边高声出言询问张仙人如何是好。

    “大事不妙!”张仙人经我提醒,骤然喊出一句,随即避开无面怪的纠缠,整个人如同猛虎一般扑上冰台去了。

    张仙人一上了冰台,身体忽而颤抖一下,又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倒飞下来。他刚在地上站稳,就摇摇晃晃跌倒下去,而后**道:“好厉害的天罡煞气……”

    众人见张仙人脸上已经萦绕着一层黑气,情形跟赵五爷差不多,不由得惊骇万分。

    那些道士们一边抵挡住无面怪凌厉的攻势,一边就起了逃离的念头,不断往洞口倒退而去。

    “大明王,不能……不能让剥皮道长得逞!快扶我起来……”张仙人急切地对我说道,看他的神情,一定是要拼尽性命才肯罢休。

    我心里万般纠结,要是这个时候趁机逃走,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但那就意味着只能任由剥皮道长还魂了。可倘若出手去阻止剥皮道长,我们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呢?

    事情棘手无比,就在我进退维谷之时,龅牙体内窜出来的暗影开始与天罡煞气接触到了一起,渐渐有相互融合的趋势!

    张仙人一见到这种情形,再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重伤,腾然而起,手中幻化成的八卦图案接连不断地飞了出去。

    那些八卦图案闪动着,旋转着,就像利刃一般割下去,想割断暗影和天罡煞气的连接。张仙人道法深厚,一开始还真有效果,暗影和天罡煞气波动着退缩了不少。

    我暗自捏了一把汗,不住在心底给张仙人鼓劲,眼睛直直地盯住龅牙身体,见剥皮道长的魂魄尚未冲出来,不免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紫光飞扑而来,直取张仙人面门!原来是无面怪逼退身前的几个道士,骤然出手偷袭。

    我大叫一声“小心”,张仙人也察觉了那一道紫光,但他不为所动,只管不断催发八卦图案,对于紫光不躲不闪。

    张仙人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已然将性命置之度外了!那紫光来势很快,我心急惶恐之下,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举着黑玉古扇去替张仙人挡下致命的一击。

    “哼,事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白帆,你逃得过田掌门的雷霆掌,那是纯属侥幸!受死吧!”无面怪讥讽着,紫光陡然大盛,源源不断涌动而来。

    方诗雅尖叫起来,张仙人也停止了催动道法,一连跺脚,慌乱地叫喊着让我闪开。

    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多想,只要能救下张仙人,还管得了什么?此刻紫光已经扑到黑玉古扇上,扇子剧烈地颤抖着,我的手臂又痛又麻。

    我这才回过神无奈地想起来,自己道法全无,这一回恐怕不会像先前那般幸运了,大概只有死路一条啦!

    还未等我做出任何反应,无面怪却惨叫起来,他的身体高高腾空而起,又猛然撞在了冰台上,砸下来一大块碎冰。

    “大明王,你的道法失而复得啦!”张仙人欣喜若狂地喊了一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黑玉古扇喷薄出势不可挡的红光,宛如一条红色巨龙一般在洞穴中上下翻飞!

    那红光明亮无比,宛如晚霞闪动,将整个洞穴映照成火红色,就连那一座冰台也被染红了。

    我心头又是激动又是惊异,虽然不知为何黑玉古扇又能发出红光,但明白一个道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故而来不及细究,举着黑玉古扇就扑上冰台而去。

    无面怪似乎伤得很重,挣扎着站不起来,那一张诡异的脸庞扭曲着冲着我,大概已经呆愣住了。

    我暂且不去管他,飞上冰台以后,将红光对准剥皮道长的遗体轰了下去。霎时间雷霆炸响,犹如天崩地裂,天罡煞气和红光碰撞在一处,迸发出道道光波。

    那些光波仿佛水浪往外翻滚,我被裹挟着倒飞而出,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洞穴中的其他人也都站立不稳,纷纷栽倒下去。

    光影剧烈地闪耀着,空气中响动如雷,我们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捂住耳朵战战兢兢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洞穴中晃动不已,岩石土块纷纷坠落,众人却无处可逃,只得死撑硬抗。

    良久之后,就像过了一个世纪,洞穴中渐渐恢复了平静。我迷迷糊糊,身上被石块砸了几下,疼痛难当,咧着嘴皱着眉头往四周打望。

    张仙人和方诗雅抬起头来,他俩看见我还活着,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可随即又被浓重的阴云覆盖了。

    洞穴中突然弥漫着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就像被暴晒了很多天的死鱼散发出来的气味。我干呕两下,抬眼看去,只见冰台坍塌了,融化成一滩滩浑浊的污水。

    就在污水之中,横躺着剥皮道长的遗体,那遗体破破烂烂,急剧腐化着,臭味就是从遗体中散发出来的。

    而那一股天罡煞气只剩下淡薄的一层,仿佛青烟一般,晃悠悠飘荡着。

    我恍然大悟,看来天罡煞气被黑玉古扇的红光轰散了,所以剥皮道长的遗体才会腐烂下去。如此说来,剥皮道长想要还魂复生,已经不可能了!

    我顿时来了精神,身上也有了力气,一骨碌站起来,叫道:“张仙人,大功告成了,剥皮道长计谋无法得逞啦!”

    其他人听见我如此一说,都欢呼一句,而后爬起来拍掌相庆。

    张仙人艰难地站直身体,脸上表情非常复杂,不知是喜是忧,他指着龅牙说道:“还差一点,剥皮道长的魂魄尚在……”

    我心头一紧,急忙看过去,只见龅牙的身体埋在冰块之下,脑袋和双腿露在外面,也不知是死是活。但他脑袋上还笼着一道暗影,虽然比较淡薄了,但仍旧不肯消散。

    剥皮道长的魂魄就在龅牙体内,它方才想要冲出来重回自己遗体之中,被我阻拦之后,或许受到了震动,也有可能受了重伤,反正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它究竟如何了。

    不过我们都清楚先下手为强,趁胜追击的道理,张仙人冲那些道士们点点头,几个没有受到伤害的道士小心翼翼往龅牙走过去,手中紧紧握着法器。

    我眼睛不眨地看着他们的行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成败在此一举了。要是能彻底打得剥皮道长魂飞魄散,世间就此少了一个祸害,也能替景德镇上的那两个死者报仇啦!

    不料那几个道士刚要接近龅牙,许多冰块突然飞了起来。道士们手忙脚乱地跳开,与此同时,龅牙的身体一跃而起,冷冷地看着我们。

    “明王,贫道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龅牙开口道,仍旧是剥皮道长的口吻,但他语气有些颤抖,看来是受伤了,“你毁了贫道的躯体,以为就能阻止我复生吗?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地,龅牙的身体就腾空而起,径直飞往那一具恶臭腐烂的遗体上空,张着嘴巴去吸还残留着的天罡煞气。

    “哎呀,他这是要将魂魄附身的躯体转化成自己的遗体!”张仙人气急败坏地叫道,话语就有些拗口。

    但我还是转瞬就明白过来了,张仙人的意思是说,剥皮道长的魂魄驱使龅牙的身体去吸食天罡煞气,而后就能将龅牙炼化成天罡煞气之身。

    其实这里面暗藏着一个信息,剥皮道长要想还魂成人,魂魄必须进入具有天罡煞气的躯体之中,否则他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前来仙人洞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剥皮道长的魂魄本就是魔体,只有具有天罡煞气的躯体才盛放住这样的魂魄,故而只有彻底消除了天罡煞气,才能让剥皮道长的魂魄无处安放。

    世间肯定还有存有天罡煞气的地方,也可能还有别的具有天罡煞气的躯体,但就目前来说,我们只能先阻止龅牙吸食天罡煞气才是唯一的办法。

    我想通了其中关窍,正要动手之时,却看见无面怪悠悠醒转过来。

    无面怪一看见龅牙的举动,立即就明白过来,他慌慌张张爬了过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剥皮道长,老夫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徒弟吧!我们再去别处找寻天罡煞气,老夫一定竭尽全力替你效劳,我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徒弟,你不能这样做,不能这样做啊!”

    无面怪的话让我们所有人大吃一惊,谁能想得到,他竟会如此爱护自己的徒弟呢?

    按理说无面怪被自己的师父泉林真人伤害以后,应该不会将师徒关系放在心上了,甚至会导致心理扭曲,将怨恨发泄到自己的徒弟身上去。

    这在心理学上是有依据的,叫做仇恨代际传递。可无面怪情真意切,让我们颇感不可思议之余,又有些动容。

    或许这就是人心复杂的一个表现了,无论如何,世上最难揣摩的还是人心,最不可预料的也是人心!

    但不管无面怪怎样苦苦哀求,剥皮道长仍旧我行我素不为所动,他驱使着龅牙,已经吸进去不少天罡煞气。

    而龅牙的身体渐渐有了诡异的变化,先是黑气萦绕,而后骨头噼里啪啦地响动着,整个身体似乎正在拉长。更让人惊恐的是,他的双眼闭合之间,隐隐有一道浓厚的杀气!

    “快动手,再犹豫就来不及了!”张仙人说着就要催动道法,但手中的八卦图案一闪而逝,嘴里涌出血液来。

    更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这些人还未出手,无面怪狂喊一声,猛然飞跃而去,手中道道紫光轰击在龅牙头顶!

    龅牙张口惨叫,身体颤抖晃动一阵,突然笔直地坠落下去,砸在了冰块之中。

    于此同时,我们看见一道黑影从龅牙体内飞了出来。那黑影就像烟雾一般散开又聚拢,渐渐成为人形,在空中张牙舞爪。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罡煞气(下)

    就在剥皮道长快要将龅牙身体练成天罡煞气之体时,无面怪突然出手阻止,用紫光将剥皮道长的魂魄从龅牙体内逼了出来。

    兴许是剥皮道长早就在我手下受了重创,故而无面怪才能一击得逞,否则他绝对不是剥皮道长的对手。

    剥皮道长的魂魄渐渐聚拢在一处,在空中恼怒不已地飞动着,夹杂着无比的愤恨之气朝无面怪攻了过去。

    这一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我们谁也想不到,无面怪竟会选择与剥皮道长反目成仇。如今他二人斗在一处,我们正乐得袖手旁观。

    剥皮道长魂魄虽然受了重伤,但余威还在,他步步紧逼,促使无面怪狼狈不堪地往后逃避。

    张仙人看了几眼,低声对我说道:“剥皮道长的魂魄肯定还想再回到那人体内,如今之计,只有先与无相大师联手对付他了!”

    我深以为然,自从与鞭王合作一次之后,我心里早就开了窍,敌我关系的概念不像以往那般根深蒂固了。我觉得自己变得跟老烟枪一样,开始学会灵活处事,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对待!

    就目前来说,与无面怪联手抗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故而我毫不迟疑,听了张仙人的话之后,就骤然出手,祭出了黑玉古扇。

    红光飞出,不断缠绕到剥皮道长的魂魄上。他本来一心想要逼退无面怪,再钻进龅牙体内,可被我横插一杠子,只有返身回来与我缠斗。

    饶是剥皮道长的魂魄受了重伤,但我还是不敢小觑,如履薄冰一般不断激发黑玉古扇的红光,堪堪将他挡在几米之外。

    剥皮道长的道法何等了得,恐怕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他一旦专注地与我斗起法来,我就有些吃不消了。

    我手臂微微颤抖着,额头上渗出汗水,胸口感到憋闷至极,再斗下去,大概会心脉尽碎。张仙人发现了我艰难的处境,急忙招呼其他道士们出手相助。

    这些道士们深知情势危急,所以不敢怠慢,只要还能催动道法的,都拼尽全力祭出了法器。

    剥皮道长在我们合力之下,魂魄化成的暗影舞动起来,他攻不过来,也无法逃离开,暂且与我们胶着在一处。

    可无面怪却停止了进攻,这一次又轮到他袖手旁观了。我不禁恼恨不已,方才自己分明就是为了帮助他才出手的,他怎么能见好就收呢?

    “无相大师,你也不想一想,要是白帆他们输了,剥皮道长还会放过你吗?”方诗雅看清楚了情势,知道无面怪此刻成为了决定局势的关键,急切地出言告诫。

    无面怪仍旧没有出手,反而奔过去背起龅牙,冷笑道:“大明王,你出手相助,老夫很是感激。但你们双方不管谁获胜,都对老夫不利,我也不做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就算是对你的回报啦!就此别过,你们自去争斗吧!”

    原来他心里还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这倒让我始料不及。不过细细一想,站在无面怪的角度来说,他的考虑极其有理。

    倘若剥皮道长打败了我们,无面怪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可要是我们取胜,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仙人洞!

    无面怪背起龅牙,趁我们双方无暇腾出手阻拦他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洞穴,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好一个狡诈无比的无相大师啊!我怒火攻心,就有些意动神摇,黑玉古扇的光芒黯淡了不少,差点就被剥皮道长攻了过来。

    好在有张仙人在旁边替我挡下雷霆一击,他再也支撑不住,猝然摔了下去,脸上的黑气愈发浓重了。

    方诗雅惊叫着去照顾张仙人,我则急忙抛开一切杂念,专心致志地对付起剥皮道长。那些道士们已经快耗尽体力了,就像油灯将尽,只凭着最后一口气苦苦支撑着。

    我不由得心头大急,恰在这时候,我被剥皮道长逼迫得身形不稳,往前蹿出几步,脚下却踩到了一件事物,猛然跌倒了。

    在倒下的一瞬间,我看见自己踩到的东西原来是一副假牙,不免困惑无比,这假牙从何而来?

    就这么一出神,我整个人就趴在了剥皮道长的遗体上,嘴巴恰好凑到了它嘴唇上,紧接着还残留着的天罡煞气就涌进了我的体内。

    那些天罡煞气来势凶猛,我根本就无力抵抗,惊骇之下,感到体内气息翻腾,骨髓仿佛寸寸断裂,当真生不如死!

    剥皮道长的魂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那些道士们震飞出去,而后如同庞大的老鹰飞扑下来。

    “明王,剥皮道长要借你的身体还魂啦!”张仙人声音抖成了一条细线,就像嗓子里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

    我不明所以,但知道事情很不简单,必须阻止剥皮道长,便猛然翻过身来,看见剥皮道长的魂魄已然扑到眼前了。

    我凭着本能祭出黑玉古扇,不假思索地咬破了舌尖,狂喷出一口鲜血。

    那黑玉古扇喷薄出粗壮的红光,冲撞到那一道暗影之上,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生疼,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气。

    与此同时,我听见剥皮道长惨呼不已,那一道暗影剧烈地消散着,就像被狂风刮动稀释开去。不多时,暗影只剩下若隐若现的一丝,就像一条黑色的细线在我鼻子前飞舞。

    我心里清楚,剥皮道长的三魂六魄消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缕残魂。张仙人和一众道士们,早已惊喜万分地叫嚷着,甚至有人鼓起了掌。

    “张仙人,还剩最后一缕残魂,该当如何?”我缓缓地爬起来,觉得骨头都散架了,不知钻进我体内的天罡煞气,会带来何种后果?

    “小心!”张仙人没有回答我,而是惊慌失措地指着我喊了起来。

    不料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剥皮道长最后的残魂竟然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我的嘴巴里,而后落入丹田之中去了。

    我惊得大张着嘴巴,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急急忙忙去嗓子眼里猛抠,似乎这样能将剥皮道长的残魂给逼出来。可惜我哇哇吐出一滩清水,却奈何不了那一缕幽魂。

    我体内的天罡煞气游走着,渐渐往丹田落去,丹田中震动不已,仿佛胎儿在里面滚动!

    张仙人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看了我一眼,又替我把脉,脸上飘荡着剧烈的风霜。我看着他的神情,就猜到情况不妙,唬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快回去,事到如今,只有白头桃才救得了大明王了!”张仙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命一个还有力气的道士背起了我,而后挥着手让众人赶快离开。

    赵五爷也被另外一个道士背了起来,众人走得很急,尤其是张仙人一直沉默不语,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但众人眼明心亮,深知事情肯定非常急迫了。

    “白帆,你觉得怎么样?”方诗雅眼含泪水,可怜楚楚地望着我。

    我张张嘴巴,艰难地发出声音,但那明显不是我的语气:“好得很呐,贫道好得很呐,哈哈……”

    众人被我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张仙人脸色黑得犹如锅底,沉声说:“剥皮道长,你休得猖狂,大明王乃是半仙之体,你以为自己能奈何得了他吗?”

    听张仙人这么一说,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方才是剥皮道长的魂魄通过我的嘴巴说话!

    剥皮道长的魂魄还未烟消云散,他这是要借助我的躯体来还魂复生。这意味着,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有可能被剥皮道长夺舍,从而成了他的傀儡木偶!

    我浑浑噩噩中想起来,多半是因为天罡煞气进入了我的体内,才引得剥皮道长用此凶狠的手段,不由得恨得牙痒痒。

    但此刻我浑身力气就像被抽走了,不,确切地说,我的精力正源源不绝地涌进丹田之中,导致丹田里鼓鼓胀胀像要炸裂一般,而其他地方自然就虚弱下去。

    我自打修炼《玉函通秘》和《正一经》以来,深知丹田对于一个修道之人何等重要!可以说,丹田就是修道之人的命门。

    一般来说,丹田之气越多,修道之人道法就会越高,精气神就会越旺盛。可我现在偏偏反其道而行,越是丹田中气流充沛,身上越是毫无精气神。

    这件事情非常诡异,我惊骇之下,不觉脑袋一沉,就此昏了过去。

    我坠入一片黑暗的深渊中,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抬头能看见一片光芒。那光芒触手可及,但我费尽力气,却无法碰触到它。

    我的身体不断旋转下沉,离那一片光芒越来越远,似乎就要永远沉沦在黑暗中了。我就一直这样往下坠落,身旁响起阵阵窃笑,那笑声显然就是剥皮道长发出来的!

    “大明王,贫道逮住你了,贫道逮住你了……”

    黑暗中全是这样的笑声,剥皮道长得意洋洋,声音拖得很长很长,就像湿柴火上冒出的烟雾,让我不胜其烦。

    我大声叫喊着,双手不断挥舞,却什么也抓不到,如同一片孤零零的叶子飘荡在幽暗的深谷中。

    就在我头晕目眩时,忽而发现下方轻飘飘飞上来一片破布。等离得近了,我好奇地将那块布抓到手里,猛然惊觉它是一块从别人脸上剥下来的人皮!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明王真身(上)

    等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天师府客房中。方诗雅正倚在床头闭眼休息,她很是憔悴疲惫,看样子肯定是为了照顾我而熬夜伤神了。

    我很想喝水,又不愿意打搅方诗雅,试图自行爬起来,可一动身就感到头晕目眩,不由得**了几下。

    “你终于醒啦!”方诗雅微微睁开眼睛,而后跳了起来,欣喜异常地看着我。

    我轻轻点点头,告诉她我口渴难耐。等方诗雅给我端来一碗茶水喝了以后,我抹着嘴说:“我昏迷了很多天了吧?赵五爷和张仙人在哪里?”

    方诗雅告诉我,我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而且神志非常混乱,说了许多梦话。至于赵五爷和张仙人,此刻都在房里静养身体,不过没什么大碍了。

    我记起来了,在仙人洞中,赵五爷和张仙人都沾染上了天罡煞气,急切地说道:“天罡煞气不会给他们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方诗雅瞅了我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要说天罡煞气,还得数你中毒最深!哎,你放心好了,张仙人有把握克制天罡煞气。晚饭之后,张仙人会来看你的,到时候你再向他请教也不迟,现在安心休养吧。”

    只说了几句话,我就感到昏昏沉沉,只得重又睡下去,一直到傍晚时分才醒了过来。

    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张仙人仍旧没有过来,我心里头有很多疑惑需要向他求教,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赵五爷倒是兴致冲冲地推门而入,手中还抱着一个酒坛子,一进门就笑着说:“格老子哟,你瓜娃子总算醒过来喽,这几天可算把老子憋闷坏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见他脸色红润,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就关切地问道:“五爷,你的身体没什么状况吧?”

    “瓜娃子,你就不能盼老子一点好?”赵五爷拍着胸脯,嚷道,“五爷的身体壮如牛,像你这样的青瓜蛋子,老子一个人揍五个!日他仙人板板,五爷身体的好,只有上了床的女人才知道!”

    方诗雅眼睛翻白,啐了一声:“五爷,这可是清修之地,你乱说些什么?你少喝点酒,醉后胡说,小心天师府的道士们对你作法!”

    赵五爷咧着嘴傻乎乎地笑着,又告诉我说天师府里的酒非常好,就像琼浆玉液,喝死了也值得。

    就在我们说说笑笑之时,张仙人走了进来,脸色平和地说道:“三位兴致挺好嘛,贫道还怕你们在府中太过乏味呢。大明王,你好点没有?”

    “好多了,多谢张仙人挂怀!”我支起身体坐着,问道,“张仙人,其他的道长们呢?”

    自从离开天门山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道士们了。张仙人告诉我,那些道士们今天下午刚走,为了给他们饯别,故而到这个时候才来看望我。

    “道友们都挂念着大明王,只是你处于病中,他们不好前来打扰,所以特地叮嘱贫道,等你醒了的时候,一定要将他们的问候带到。”张仙人一边说一边抓起了我的左腕,替我把起脉来。

    良久之后,张仙人轻轻一声长叹,说道:“大明王体内的天罡煞气都融进丹田里去了,似乎与明王气息融为一体,大概不会有后患了。但贫道能感触到明王脉象有些……有些分裂,就像两个不同之人的脉象掺杂在了一起,难道剥皮道长的魂魄还没化尽?”

    我们头一次听说人的脉象会分裂,不免很是惊诧惶恐。方诗雅急忙追问张仙人,可否有解决的办法?

    张仙人示意我们不必焦急,神色笃定地说:“只要大明王练成九窍玲珑心,就百毒不侵,万事大吉了。对了,在仙人洞中时,明王突然间又恢复了法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稍一回忆,而后把事情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听得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瓜娃子,你不要吓唬老子,日他仙人板板,那个女人割自己的肉吃?”赵五爷摇头晃脑,为了能平息内心中的震惊,又咕咚咕咚灌下去两口酒。

    方诗雅拉着我的手已经冰凉一片,她不安地说道:“她……她是你的母亲?”

    张仙人则在屋子里踱步,晃得我眼都花了,他才停下来冲我说道:“原来如此啊,这么说来,大明王因祸得福,九窍玲珑心失而复得了!怪不得你会恢复了法力,哎,这件事情太蹊跷古怪了,猜不透啊,猜不透啊……”

    他最后几句话,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他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芒,不断捋着胡须。

    他们三人的反应纯属正常,与我当初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我至今仍旧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就像被雷劈了一般,三魂六魄仿佛不属于自己。

    到了现在,我才有闲暇时间来细细回味那个梦境,可又觉得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闭起眼睛,我还能想起当时阳光的火辣,杨梅林中酸甜的气味,还有那个女人用匕首割在我心口的疼痛,一切都是那么真切,那么记忆犹新!

    “明王,这件事情暂且抛开不管,反正你现在已经具备了九窍玲珑心,只需勤加修炼,将九窍玲珑心强化就行了。贫道见识太浅,关于你母亲的事情,还是得让泉林真人来解答。”张仙人安慰我道。

    一提起泉林真人,我就见方诗雅脸上闪过一丝阴影,急忙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担忧之事?

    方诗雅低头不语,赵五爷放下酒坛说道:“大学生,你还不知道啊?张仙人把白头桃给你吃了……”

    “五爷,让你不要说的!”方诗雅厉声打断赵五爷,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心头凛然,看着方诗雅和张仙人的神情,顿时醒悟过来,他们肯定是商量好要瞒住我的,不想却被五爷说漏了嘴。

    唯一仅存的白头桃被我吃了,岂不是意味着泉林真人得不到救治了?我脑袋里嗡地响了起来,心口一烫,立即就喷出一口血来。

    他们三人被吓了一跳,慌忙来扶住我。方诗雅气得直跳脚,埋怨五爷嘴巴不严实,五爷则支支吾吾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诗雅妹儿,这件事情还真不能怪我!”

    张仙人打断他俩的争吵,劝慰我道:“大明王,事出有因,贫道也是情非得已,倘若不让你吃下白头桃,恐怕你早就被剥皮道长夺舍成魔了!哎,一切都是天意,泉林真人不会在意的,反倒会因为你具备了明王真身而高兴不已啊!”

    我抬起头,语气却变了,分明就是剥皮道长在说话:“哈哈,是吗?贫道与泉林真人还有一段因缘未了,迟早得会一会他!”

    他们三人惊呼一声,从床边退开,狐疑地看着我。

    “你是剥皮道长!”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王真身(中)

    我说话的语气突然变了,唬得张仙人、方诗雅和赵五爷惊惧万分,好半晌他们才回过神,异口同声地说我是剥皮道长。

    我看着他们慌乱不定的表情,还有颤抖不已的语气,心里明白古怪出在我身上,但我还是克制不住用剥皮道长的口吻讥嘲道:“大明王真身?哼,与贫道真身比起来,就是个木偶泥人!”

    赵五爷他们愈发惊惶,还是张仙人最先回过神来,他运起法术在我脑门上一点,我就昏睡过去。

    约莫十多分钟之后,我重又醒了过来,觉得浑身乏力,丹田中气息鼓胀,肚腹圆滚滚的,如同怀孕一般。

    张仙人还守在房中,见我醒了之后,询问几声,又掀开被子按住我的肚子,摇头道:“没想到剥皮道长如此了得,他最后一缕残存的魂魄竟能顽强支撑到如今,贫道算是大开眼界了。大明王,要不是你当时吸进去天罡煞气,剥皮道长的魂魄也不会进入你体内,为今之计,只有赶快修炼《正一经》来消解了!”

    “日他仙人板板,大学生的肚子都被剥皮道长搞大喽,会不会生下一个小剥皮道长来?”赵五爷看着我鼓起来的肚子,忍不住笑起来。

    方诗雅瞪了他一眼,赵五爷揉一揉大鼻头,悻悻然坐到一旁去了。

    我这时终于恍然大悟,因为先前有一缕剥皮道长的魂魄进入了我的体内,所以我才会不由自主地用他的口吻说话。

    这就是张仙人说我的脉象分裂的原因所在,说得透彻一点,我的脉象一分为二,一半属于我,一半则属于剥皮道长,怕就怕甚至就连我的身体、魂魄,有一半也被剥皮道长占据了!

    “暂且没有那么严重,这么说吧,现在剥皮道长的魂魄只占据了你的身体不到十分之一,还有得救!”张仙人的话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记起一件事情来,想起在仙人洞与剥皮道长斗法的时候,我之所以会吸进天罡煞气,是因为踩到了一副假牙摔倒了,导致意念散开,让天罡煞气趁虚而入。

    听我如此一说,他们三人又露出了惊讶万分的神情,疑惑地问道:“哪里来的假牙?”

    我也是一头雾水,天知道那副假牙从何而来?

    张仙人皱着眉头回想一阵,无比确定地说:“贫道记得一清二楚,我们一行人虽然多多少少或轻或重受了伤,可没人掉了牙齿。就连半死不活的田元清,我看过他全身的伤口,他嘴上没有半点伤,牙齿也非常完整。哎,怪事连连,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无面怪或者龅牙的?”方诗雅提醒我们说道。

    赵五爷拍着巴掌笑了起来:“啊哈哈,无面怪连嘴巴都没有,更别说牙齿喽!一定是龅牙的,对,一定是那个龟儿子的,老天有眼啊,龅牙掉了牙齿还是龅牙吗?”

    他一直看不顺眼龅牙,所以一口认定就是龅牙掉了牙齿,幸灾乐祸地大笑着。

    “事已至此,不必在纠缠细枝末节了。”张仙人站起来对方诗雅和五爷说道,“当务之急,必须让大明王惊醒修炼《正一经》,二位自去休息吧。要是你们有精力,可以守着门外,不要让闲杂人等闯进来!”

    他语气非常严肃,赵五爷和方诗雅不敢怠慢,答应着退了出去。我听见赵五爷拍着酒坛子,嚷着说由他来守门,让方诗雅前去休息。

    等房门关起来之后,张仙人脱去鞋袜坐到床上来,对我说道:“大明王,贫道就守在你身旁,要是有意外状况,贫道自会出手相助,你大可以放心修炼。千万记住,心无旁骛,意念空明,才不会堕入魔道!”

    我很感激地点点头,张仙人为了我如此操劳,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由于在仙人洞中,我的九窍玲珑心失而复得,加上我对《正一经》已经非常熟悉,故而此次修炼进展很快。不多时,我就感知到丹田中气息沉稳,意识渐渐澄澈起来。

    身上出了一阵汗水,我顿觉全身舒泰,体内的浑浊之气不断随着呼吸排出,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就像在云彩中飞行。

    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体验,难怪道士们为了修道成仙,愿意过清苦日子。其实有了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世上一切繁华奢靡,都不值得一提,甚至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一面沉浸在修习的快感之中,一面收敛意识,关照内息,发现丹田中隐隐有一层淡淡的金光,就像朝阳快要升空时,映照在天际的金色霞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丹田中的金光愈发浓厚,愈发明亮起来,到最后,宛如一片金色海洋了。

    只是在那金色海洋中,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暗影,仿佛大海中的一道暗流。不管海洋如何汪洋恣肆,那暗流却无法消除,虽然翻腾不起任何波浪,但它分明真实存在,无法视而不见!

    良久之后,我缓缓停下修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睁开眼睛,看见张仙人早就坐到桌子前去了,他又是欣喜又是钦佩地盯着我。

    “恭喜大明王,真身已成,你要好自珍惜啊!以后不管身在何处,都要抽空修习,万万不能懈怠了!”张仙人累得也够呛,说着喝下去一大口茶水。

    我擦着额头的汗水,发现自己身上湿透了,而且口干舌燥。再看窗外,才猛然惊觉,原来东方既白,天色大亮了。

    没想到已经过了一夜,修习道法之际,时间也会加快速度吗?怪不得有一句话这么说,洞中一日,世上千年。

    我想这句话的本意,恐怕是用来形容修道达到的忘我境界,以至于没有了时间观念,才会觉得瞬息之间沧海桑田。

    赵五爷听见我们说话的声音,推开门打着呵欠走进来,大呼小叫地说:“大学生,你昨夜搞什么鬼?老子在外面看见屋里金光闪闪,还以为你们背着我看啥子宝贝呢?不会是你藏匿黄金吧?”

    我和张仙人被五爷给逗笑了,张仙人倒有些幽默感,说道:“赵五爷,你不知道,大明王得到的东西,可比黄金珍贵多了!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那东西被他吞进肚子里去啦!”

    赵五爷呵呵一笑,他倒没上当,笑着说:“老子不稀罕,就怕他生出个小剥皮道长来,却没奶喂他吃。”

    我瞪了他一眼,这个五爷就是说话不分场合,当着张仙人怎么能说些污言秽语呢?

    张仙人脸色平淡,转而对我说:“我看大明王的气息,金光中还有一道黑气,那就是尚未消解的剥皮道长魂魄,你可得多加小心。好啦,我们先去用早膳,吃完饭以后,贫道再带大明王去见一个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明王真身(下)

    吃完早餐以后,张仙人吩咐一个小道士在前面带路,领着我们前去见一个人。

    那小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张仙人的孙儿,当初无面怪等人围住天师府,他将我们从密道中送出府去。如今再次相见,我们都倍感亲切,和那小道士有说有笑。

    不过张仙人对于府中之人管教甚严,那小道士听五爷说着鄱阳湖里的奇遇,只管抿嘴而笑,眼睛里闪着羡慕的神色,却不太敢开口搭腔。

    我们曲曲折折穿过长廊,转进后院中,走到一间掩映在梅花树丛里的精舍前。梅花香气扑鼻,四周环境清幽淡雅,非常适合静心修道。

    那房舍被上了锁,窗子也被封住了。我们等着小道士去开门,心里却十分困惑,房中会是什么人呢?

    不过看这架势,此人身份肯定不同寻常,否则也不会被幽禁在天师府中。

    等房门被打开,我们刚一走进去,只觉得阴森森的房间里散发着一股臭气,甚至还有几分死亡的气味。

    房间里布置很是简陋,除了一张大床,就剩下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我抬眼往床上看去,见一个人披头散发地侧卧着,身形有些瘦削单薄。

    那人听见我们的动静,缓缓转过脸来,却原来是田元清!

    我心头一紧,田元清在仙人洞中偷袭张仙人不成,反倒受了重伤,张仙人当时就明确表示不会追究他,反而要将他养在府中。

    田元清看见我们,也吃了一惊,他神情有些呆滞,不像先前那般盛气凌人了。他盯着我看了半晌,而后别过头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田掌门,身体好些没有?”张仙人问了一声,却转脸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慌忙低下头去,毕恭毕敬地回答道:“爷爷,我和师兄们给田掌门服过汤药了,饭菜也准备得很丰盛,只是田掌门他吃得很少,我们也没办法……”

    “知道了,你出去吧,在门口守着。”张仙人吩咐一句,招呼我们坐到桌边。他走过去帮田元清把脉,良久之后才说,“身体倒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经脉尽断,道法却难以恢复啦,哎……田掌门,大明王来看望你了!”

    田掌门肩膀抖了一下,仍旧面对着墙壁,不肯回头看我们一眼,沉默得就像一尊雕像。

    我望着田元清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想必其他人也有同感。

    说实话,对于田元清这个人,我们认识的时间还非常短,谈不上任何交情。他落得这个下场,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我至多只能报以一丝同情,其他的就无话可说了。

    也不知田元清此时是仇恨我呢,还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者兼而有之吧?但不管他心境如何,似乎都与我们无关,不知张仙人领着我们与他相见,意图何在?

    我深知张仙人的为人,他绝对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不大可能让我们一同来羞辱田元清,所以我们保持着沉默,等着他往下说。

    张仙人神情萧索,一只手放在田元清肩头,悠悠说道:“田掌门,你我二人相交几十年了,彼此也算老朋友啦!当初道友们将你我称为道教二杰,贫道对你很是仰慕钦佩。说实话,当今天下,除了泉林真人,恐怕也就只有你和贫道才能担起复兴道教的重任!事情落得这般田地,贫道于心不忍,但愿田掌门能尽释前嫌,有些话总得告诉大明王了吧?”

    田元清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张仙人一眼,就此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田掌门,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们萍水相逢,素无仇怨……”

    我实在说不下去了,觉得反正事已至此,倒不如干脆一些,清清嗓子说道:“田掌门,你要恨就只管恨我吧,就算给我一百次的机会来选择,我仍旧会那样做!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偷袭张仙人,但张仙人对我有恩,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言尽于此,我突然感到浑身轻松起来,痛痛快快说实话,比绞尽脑汁遣词造句畅快多了!

    田元清眼睛一亮,继而垂下头去,半晌才说道:“此事不要再提了,成王败寇,贫道无话可说。张仙人,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无相大师的事情吗?也罢,我告诉你们就是,说完了,请你们立即离开这里,贫道再也不想见到外人了!”

    田元清似乎要尽快结束这一场会面,故而说得很快,语气中却意兴阑珊波澜不惊。

    他告诉我们,在年前无面怪写信邀请他替朱氏家族效力,开出了很大的价钱,还说愿意帮助他除去张仙人和泉林真人,让他坐稳道家第一把座椅。

    对于钱财,田元清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道家第一把座椅,倒是让他心动不已。他这个人颇有野心,一直想要将茅山派发扬光大,尤其是武当山一派有所式微之后,更是心心念念难以释怀。

    无面怪的来信彻底说服了田元清,他被张仙人请到龙虎山之前,特地与无面怪取得了联系,当即决定就在龙虎山里外联手,企图一举杀死张仙人。

    后来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田元清和无面怪的计策本来万无一失,但偏偏遇见了我,所以也只能浩然兴叹。

    田元清倒也算得上个磊落之人,对于自己的野心和计谋毫无掩饰,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我们却听得冷汗涔涔,要是被他和无面怪得手,恐怕道教就要有劫难了。

    “至于无相大师,贫道与他三十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被泉林真人追杀,投奔到茅山上来。贫道心想日后有可能借助无相大师的力量对付泉林真人,所以救了他一命。”田元清回忆着,眼睛里闪过灼热的光芒,“无相大师很感激贫道,所以多年来一直与贫道保持联系,他还向贫道透露了一个大秘密!”

    我们坐直了身体,屏住呼吸等他往下说,手心里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

    田元清似乎有意让我们焦急难安,停顿了好长时间,才撇嘴说道:“你们知道那无相大师是什么人吗?哼,他是国民党留下来的特务!”

    我皱紧了眉头,心里头突突狂跳,没想到无面怪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只是我和五爷、方诗雅年纪不大,尚且体会不到此中的利害,震惊之情远远比不上张仙人。

    张仙人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叫道:“无相是国民党特务?天哪,这可真是出人意料了!”

    建国之后,国民党败走台湾,但他们不甘心,在大陆安插了许多特务潜伏下来,意图暗中伺机大搞破坏,曾经给国家、社会造成了不少的危险和损失。

    无面怪就是特务中的一分子,据田元清所说,当时无面怪走投无路,才想着去武当山当道士,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还真被他做到了。

    至于泉林真人追杀无面怪一事,或许还真与他特务身份有关,只是此事牵扯甚广,故而泉林真人一直没有对外讲明。

    我听着田元清风轻云淡的叙述,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谁知道这里面的水会这样深?倘若无面怪真是特务,那么事情就复杂得多了,背后暗流涌动,让人不寒而栗。

    我瞬间就想起了老烟枪,觉得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告诉他,有必要还得让他动用组织力量,再好好查一查无面怪,就怕无面怪身后还藏着别的人物和势力。

    田元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就此闭了嘴巴,重又卧倒在床上,不再言语了,显然已经下了逐客令。

    张仙人给我们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就站起来,悄无声息地往门口走去。

    “大明王,贫道败在你手里,实属天意!”就在我走到门口时,传来了田元清的说话声,“但你们别太得意,贫道这辈子算是完了,可自有人会来对付你们。”

    “得了吧,你少说些风凉话!”赵五爷不满地说,“田掌门,你好自保重,老子以后有空再来天师府,会给你带上轮椅的。”

    我急忙拽着五爷走出门去,小道士赶快将门锁上。方诗雅则问道:“张仙人,难道你打算这么一直关着他?”

    “贫道已经知会茅山派了,倘若他们愿意接回田掌门,贫道可以放他离开。哎,可怜可叹哪,当初一个道法高深之人,如今形同废人,说起来真是令人唏嘘!”张仙人神情黯淡。

    我担忧地问道:“张仙人,你不怕与茅山派结下梁子吗?万一他们前来寻仇闹事,这可如何是好?”

    “道教之所以会衰落,很大原因就在于没完没了的内斗,随它去吧。”张仙人愈发无精打采了。

    我知道为了我们,张仙人操心过度,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又想到白头桃被自己吃了,泉林真人性命难保,我更加黯然神伤。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边养伤,一边筹划着赶往西安,前去与李神棍和老烟枪会合。

    赵五爷所中天罡煞气不深,在张仙人的悉心调理之下,早就无恙了。

    方诗雅眉心间的红痣病痛不见转好,但也没有加剧,始终是一个大隐患。

    这一夜,我正在屋中打坐修炼,忽而听到庭院中有响动。刚要出去查看个究竟时,忽而从窗外飞身进来一人,不由得惊慌起来。

    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方诗尧,我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不少,又充满了疑虑,他夜半三更闯进天师府意欲何为?

    “别出声,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方诗尧手中捏着飞镖,匆忙往窗外瞥了一眼,随即将窗子合起来,急切地说道,“只要你跟我走一趟,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去哪里?”我稳住心神,竭力镇静下来。

    方诗尧瘦了许多,衣服上还沾着泥土,想必是潜伏进天师府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非常紧张,但语气不容置疑:“到南京去,救出朱婷,我就放了你!”

    我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解救朱婷,他才甘愿冒此大险。哎,说起来,这方诗尧也算得上个情种了!

    “呵呵,诗尧兄,我怎么有那个本事去救朱婷呢?”我语气中不无讥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罪

    方诗尧深夜潜入天师府,而且还要胁迫我前去南京解救朱婷,他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同样是有求于我,与鞭王采取的方法比起来,方诗尧显得生硬和霸道了一些。

    说起来,还是方诗尧年轻了一些,不太懂得人情世故,透露出年轻人特有的冲动。看着他,我就像看着几年前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同情他起来。

    我心里的念头多少有些老气横秋,自己的年龄还没有方诗尧大,却暗中笑话他年轻不懂事。

    一念至此,我忍不住笑出声,让方诗尧摸不着头脑了。

    “你笑什么?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捏在我手里吗?”方诗尧很是恼火,冲我一连发问道,“一句话,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他边说边转动着手中的飞镖,我看着他盛气凌人的神情,就没有好气,故意将自己对鞭王的承诺隐瞒不说,笑着反问道:“大不了就是一死,试问杀了我之后,你还能做什么呢?可世事无常,你如今未必是我的对手!”

    方诗尧脸色铁青,冷哼不止:“白帆,我知道你很是了得,哼,大明王是吧?你不过仗着自己天赋异禀,除此之外,我倒不觉得你有什么地方比我强!”

    我听他语气中夹杂着一些酸溜溜的意味,突然恍悟过来,他肯定还对我和朱婷恋爱过的事情耿耿于怀,说不定正在吃醋呢。

    有意思,这个方诗尧真是有意思!

    我差点没忍住又笑出声,也不去点破他的心思,摊手说道:“我也无能为力啊,你要救朱婷,该去找老烟枪才是,找我岂不是南辕北辙?再说了,朱婷害死了我的外祖父,我还会去救她吗?”

    方诗尧嘴角抽动一下,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恶狠狠地说:“好啊,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一道寒光猝然扑面而来,我闪身避过,被方诗尧逼向了墙角。看来要送走这个不速之客,还得动手打发了,我暗中掏出了黑玉古扇。

    正要催动道法之际,突然听见房门被撞开,赵五爷带着一群道士呼喊着冲了进来,将方诗尧给团团包围住。

    “狗日嘞,老子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你这个叛徒!”赵五爷指着方诗尧厉声骂道,“日他仙人板板,你还有脸来见我们?”

    “哼,你不也叛变过吗?”方诗尧还不知五爷乃是诈降,故而反唇相讥道。

    赵五爷揉着大鼻头,哈哈一笑:“龟儿子哟,你懂个屁,老子那是深入敌人内部,哪像你认贼作父!咦,不对,应该是认贼作娘!”

    方诗尧气得浑身颤抖,他甩动着空荡荡的左袖,揉身而上,与五爷斗在一处。

    毕竟方诗尧失去了一只手臂,所以很快就落了下风。那些道士们紧张地盯住他,又大声呵斥着,让他赶快罢手投降。

    “别打了!”

    道士们的喊叫声惊动了方诗雅,她冲进屋中,看清楚情况以后,骤然飞身挡在了五爷和方诗尧中间。

    赵五爷气呼呼地看着方诗尧,就跟炸毛的斗鸡似的,嘴里一通咒骂。方诗尧见了自己的亲妹妹,则冷着脸沉默下去,紧咬着牙关。

    “诗雅妹儿,你到现在还在护着他?”赵五爷心头火起,又想起了镇妖塔的事情,一叠声喊道,“叛徒就得清理掉,否则时不时咬你一口,终究是个祸害!哼,癞蛤蟆跳在脚面上,不咬人也恶心人啊!”

    “五爷,他……他是我亲哥哥啊……”方诗雅说了一句,痛苦地掩面而泣。

    赵五爷张了张嘴巴,硬生生将话语咽了回去,气鼓鼓地走到方诗尧身边,嚷着让道士们找绳子来捆绑住他。

    “算了,让他走吧!”我制止了五爷,转而对方诗尧说道,“你要是个明白人的话,就离开天师府,你一个人是斗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方诗雅也从旁劝道:“你走吧,赶快走吧,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方诗尧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忽而一声叹息,抬脚就往屋外走去。

    “等一等!”我叫住他,心想反正自己已经答应过鞭王要解救朱婷,现在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我答应你,等我遇见了老烟枪,会向他求情,让他放了朱婷。只是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来天师府骚扰了!”

    方诗尧转身看着我,就像要看进我的肺腑里去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踉跄着奔了出去。

    事情到此结束,道士们散去了。我和赵五爷、方诗雅坐在屋中,忍不住长吁短叹,心中很不是滋味。

    “五爷,诗雅,我们明天就离开天师府吧。正月十五已经过去了,咱们还得尽快赶往西安,我们离开了,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了,也该让张仙人清静清静啦!”我下了决心,坚定地说道。

    赵五爷和方诗雅没有异议,他们各自回房去睡觉,留我一个人坐在灯下怅然发呆。

    我脑袋里有太多的思绪,就像一团乱麻,需要我梳理一番。

    此次鄱阳湖之行,到今天算是彻底了结了。但此行留给我的震惊和困惑,远远没有结束,甚至要比以往任何一次行动还更令我头疼。

    鄱阳湖之行局面错综复杂,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难解棘手。我们原本希望能找到白如烟遗物,进一步解开人皮笔记的秘密,没想到却陷进了更深的谜团之中。

    方诗雅的梦境令人难以捉摸,白如烟究竟想要传达什么信息呢?而且她的脸皮到底是被什么人给剥去了?我们下一步又该去往何处?

    泉林真人性命攸关,白莲使者死了,孟老头也死了,我们此行可以说得不偿失,损失惨重。

    不过与我们比起来,朱婷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朱婷被老烟枪秘密关押起来,龅牙受了伤,剥皮道长只剩下一缕残魂,我们还得知了露西和无面怪的真实身份!

    这些都是好兆头,只要敌人元气受损,他们一时半刻就对我们造不成威胁。从今晚方诗尧甘冒危险的举动来看,朱婷被俘虏,肯定让他们焦头烂额,恐怕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来纠缠了。

    至于娄妃等人的魂魄烟消云散一事,还有僬侥氏的下落,无非就是无关紧要的插曲,自可抛开不管。

    我想接下来究竟该何去何从,还得等方诗雅的梦境清晰起来,才能做出判断。如此一想,我就盼望着方诗雅多睡觉、多做梦,巴不得明天早上就能解出梦境的涵义。

    其实最令我惶惶不安的事情,却是另外几件。一是剥皮道长残留在我体内的魂魄,还有方诗雅眉心红痣的隐患,谁知道它们会何时爆发,又会带来何种后果?

    另外就是杨梅林中割自己肉吃的那个女人,她当真是我的母亲吗?为何她会做出如此诡异惊悚的举动?那一片杨梅林又在什么地方呢?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外祖父说他们死在了十年浩劫之中,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为何我体内会有明王血脉呢?

    一个人的血脉源自于自己的生身父母,我体内的明王血脉绝不会凭空而来,我又不是孙悟空,不会从石头里自己蹦出来。

    换句话说,要么是我的父亲,要么是我的母亲,他们至少有一人也具有明王血脉!

    我感到深深的不安,细细追究起来,所有的灾祸和不幸,其实都源自于我体内的明王血脉。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宁愿与外祖父平平凡凡度日,谁爱当大明王谁当去!

    身具明王血脉,并非一件幸事,反倒是一种折磨,甚至是一种原罪。

    是的,这是一种原罪,因为明王血脉,使得外祖父离我而去,还有方氏族长,以及许许多多的人不幸罹难,我心里从未这般愧疚过。

    老天爷啊,你为何让我背负上如此沉重的枷锁?我和方诗雅、赵五爷,以及老烟枪等卷入漩涡之中的人,何曾做错过什么事情呢?

    基督教认为人人生而有罪,需要不断忏悔,才能解脱。可我不信基督教,到哪里去洗脱我心里的负罪感呢?

    我越想越觉得不堪重负,心中被堵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夜无眠,清晨的阳光洒进屋中时,我推开窗子,鼻子里闻见快要凋谢殆尽的腊梅的清香,才终于有些清醒。

    等到了中午,我带着五爷和方诗雅去向张仙人辞别,他没有挽留我们,而是叮咛道:“大明王,圣女,你们的路还长着呢,留是留不住的,你们好自珍重吧!”

    我不由得有些眼眶发热,不知此一别之后,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张仙人。

    方诗雅早就滚下了热泪,忧伤不已地说:“张仙人,您也保重!泉林真人回来时,请您务必转达我们的歉意,就说我们已经尽力了。我发誓,一定要替他报仇,那个露西小姐,我迟早要亲手逮住她将她送到龙虎山来谢罪!”

    张仙人淡然一笑,说道:“随它去吧,你们千万不要被仇恨遮蔽了眼睛!贫道虽然不知晓人皮笔记的秘密,但始终觉得其中暗藏玄机,说不定又是一场浩劫,你们得专心去应付。哎,大明王,我看你昨夜应该没有睡好吧?千万不要想得太多,包袱重了,人就走不远啦!”

    我心头凛然,张仙人还真是目光如炬啊,便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着。

    “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张仙人再一次料事如神,他眼神中一片澄澈,像是看穿了世间一切纷纭和迷雾,指点我们道,“贫道倒是有一个建议,你们不妨就去无量山吧,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泉林真人!”

    我深以为然,既然泉林真人不惜冒着性命危险前去无量山,肯定大有深意。而且建文帝的陵墓极有可能就在无量山中,而从种种迹象来看,建文帝与白如烟的关系非比寻常。

    既然如此,前往无量山,多半势在必行了。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赶到西安,恐怕老烟枪和李神棍,已经对我们望眼欲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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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笔记介绍:
一桩离奇死亡事件,一张人皮笔记,一把黑玉古扇,白帆从此踏上了探险寻凶的征程。 斗僵尸,打怪兽,探古墓,顺带坐在坟头谈恋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升棺发财!人皮笔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皮笔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皮笔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