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返老还童(上)
不知不觉中,我们突然被蝾螈群给包围了。我猜想一定是方才那一声枪响,将隐藏在洞穴中的蝾螈都给惊动了出来,鬼使神差地造成了这危险的局面。
我们三人看着周遭令人胆寒的蝾螈,不由得叫苦不迭。这些蝾螈体型巨大,单是一只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更何况现在三五成群。
方诗雅和露西本能地朝我身边围拢过来,她俩又惊又怕,眼巴巴地看着我,脸色却是一片惨白。
“还等什么,往回跑吧!”我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心知绝不能力敌,那就只有两脚抹油,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了。
露西转身开了一枪,暂且吓退了阻拦在前面的几只蝾螈。我们三人极为默契,立即拔腿就往外突围,那些蝾螈顿时蠢蠢欲动,乱成了一片。
我手里挥舞着暗影,硬起头皮猛冲出去,凭借着一时之勇,堪堪跑出几米远。
可洞里的蝾螈实在太多了,这些家伙又极为暴戾,等它们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便一拥而上,重又堵住我们的去路,将我们包围起来。
我们不敢与蝾螈短兵相接,只能靠露西不断开枪维持着遥遥对峙的局面。洞穴里死了几只莽撞的蝾螈之后,那些家伙倒极有耐心,开始围而不攻。
蝾螈们非常惧怕猎枪,纷纷躲在暗处,它们不攻上来,我们也就只有静观其变,伺机突围。
“白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到子弹打光了,我们就只能束手就擒啦!”方诗雅忧心忡忡,她手里捏着两只飞镖,准备随时甩出去。
我快速动着脑筋,心想要是能冲回楠木棺材前,一把火将它点着,兴许能吓退蝾螈。
正暗自盘算再冲一次时,我忽而感到头顶上起了一阵凉风,随即一股浓烈的腥臭昧从上面扑了下来。
“不好!”我一把推开方诗雅,而后顺势往前撞上露西的背脊,我们就一同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几只蝾螈“啪啪”坠落在地,它们从岩壁上飞扑下来,虽然一击落空,却把我们三人分隔开了。
我和露西站在一处,方诗雅则陷进了蝾螈群的包围中。那些蝾螈一见到方诗雅落了单,便像发了疯似的朝她攻了过去。
整个洞穴中立即乱得就像马蜂窝,方诗雅孤掌难鸣,她的飞镖虽然厉害,但对巨大的蝾螈还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情势非常危急。
露西一连开了几枪,气急败坏地跺脚道:“哎呀,没子弹了,这猎枪要如何装填弹药?”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露西一时半会没有装上子弹,在一旁观望的蝾螈便一窝蜂地杀了过来。
这样一来,我和露西尚且自顾不暇,更别想去帮助方诗雅了!
我咬紧牙关刺伤一条冲到身前的蝾螈,忽而听见方诗雅一声惨叫,不由得心头一紧,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红着眼睛就往方诗雅那边狂奔过去。
不料我刚要去救方诗雅,露西那一头又惊呼不断,我转过头去,看见一只蝾螈张着血盆大口,咬住了猎枪。露西犹自抓住枪杆不放,与那蝾螈较起力来。
情急之下,我已经是满头汗水,心里却凉了大半截。当下来不及细想,我随手将暗影射了出去,恰好杀死了与露西纠缠的蝾螈。
露西暂且脱离了危险,可方诗雅却险情不断,她已然首位难以相顾,狼狈至极。
此时她正被两只蝾螈前后夹击,好不容易击退前面的,却难以顾及身后。眼见着那蝾螈一跃而起,嘴巴就要咬在方诗雅肩膀上了。
就在这时候,洞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啸,一颗弹丸擦着方诗雅的脸颊,猛然飞进她身后蝾螈的嘴巴里。那蝾螈猝然坠落,转眼间就直挺挺地死去了。
呼啸声连连不断,洞中的蝾螈不知为何,表现得非常惊恐,就像遇见了恶魔一般,争先恐后地转身而逃。
短短几秒钟,所有蝾螈都逃走了,局势一下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方诗雅死里逃生,不禁瘫软在地。露西也是一脸惊奇和后怕,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来不及高兴,快速跑到方诗雅身前,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方诗雅摇摇头,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深呼吸了好一阵,无比困惑地说:“刚才是怎么回事,谁救了我?”
“是我!”一个苍老雄浑的声音传了出来,“大明王,圣女,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你是谁?”我几乎跳了起来,这声音好熟悉,不就是先前出现在我梦中的说话声吗?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我用手电照过去,只见来人一头黑发,下巴上的胡须也是黑亮如漆。他身高七尺,手中握着一根拂尘,面如冠玉,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扶起方诗雅,而后对着那人感激地说:“多谢真人出手相救,不知仙号该怎么称呼?”
“你们来龙虎山,不就是要寻找我的吗?”那人面沉似水,目光炯炯。
“泉林真人!”我听见方诗雅也惊呼起来,顿了一顿,还是不太敢确信地问,“你真的是泉林真人?”
在我的印象中,泉林真人身为长乐观老道士的师父,应该将近一百多岁了。可眼前这个声称自己就是泉林真人的道长,怎么看都像一个中年人!
道长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回答道:“老朽确实是泉林真人,如假包换!我知道你有所怀疑,不错,我已经有一百二十岁了。只是我身染邪术,故而才是这般模样。”
我听他说话声确实非常苍老,不像刻意乔装,心里的情绪犹如煮沸了的开水,激动和迷茫纠缠在一起,像气泡一般嘟嘟升腾着。
“你就是白帆,大明王转世。而她呢,就是方诗雅,前世乃是明教圣女白如烟!”道长仍旧淡然地笑着,“诗雅,说来我们已经二十年没有见面了,刑天长大了。”
方诗雅听见这一番话,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喜极而泣道:“您果真是泉林真人,当年多蒙真人相救,我才能苟活至今。今天又被您救了一次,您的大恩大德,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我见此情形,也赶快拉着露西跪了下去。
泉林真人急忙让我们起来,他扶着方诗雅问道:“你祖父还好吧?”
“我爷爷他……他刚过世一个多月……”方诗雅流泪说道。
“岁月如白驹,故人多飘零!”泉林真人慨然长叹,但他脸上不悲不喜,一副宠辱不惊淡然如菊的神情。
我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告诉泉林真人,但一口气憋在心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泉林真人看向我,悠悠说道:“大明王,既然机缘已到,不必急于一时。你们先跟我来,老朽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说完,泉林真人便带头往前方走去,我们只得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紧随其后。
第十三章 返老还童(下)
我们跟随着泉林真人曲曲折折走了好长时间,从一个洞穴岔往另一个洞穴。其间看见许多棺材,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想,龙虎山中确实藏着一个数量庞大的悬棺群。
这些棺木都是独根的楠木制成,有房形棺、船形棺等多种样式,大的有一千多斤重,最轻的也有三百多斤重。放置悬棺的地方,上至峰顶、下距水面或者空谷,都有数十米甚至一百多米,而且上下左右都是异常陡峭的石壁。
泉林真人告诉我们,这些棺材的年代最晚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了,多半是当地古越民的遗迹。
我们自然非常吃惊,要把棺材放置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当时的古越民究竟是怎么样办到的?哪怕到了今天,科学技术这么发达,要做成这样的事情,还是得费上一番功夫的。
泉林真人带着我们走了大概有一两个时辰,才终于在一个洞穴中停下脚步。这个洞穴与别处不同,我们才走进去,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更奇怪的是,洞中无火而明,亮如白昼。我朝四周打望着,发现洞里铺着一张皮毛,大概是黑狗皮,旁边还有一些零散的生活用品。
我心下了然,知道这就是泉林真人的仙居了,却不清楚他躲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有何意图?而且洞中如此寒冷,他却偏偏选择此处,当真令人费解。
“随意坐吧,洞里有些冰冷,你们挨得住吗?”泉林真人说道。
挨不住也得挨啊,我这样想着,便一边裹紧衣服,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方诗雅和露西也就无话可说,分别坐到我身旁来。
泉林真人微微一笑,说道:“此地简陋,委屈你们了!只是我算准日子,那白头桃即将成熟,我必须片刻不离地守在这里,还望明王和圣女莫要见怪。”
我们只能一同表示并无大碍,而后又问泉林真人,白头桃是什么东西?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就算你们不问,老朽也得详细道来。”泉林真人席地而坐,轻轻甩动了一下拂尘,眯起眼睛,似乎将思绪拉得很远。
泉林真人沉思片刻,告诉我们,这一切还得从萨珊城讲起。我们随即坐直身体,屏气凝神地听他往下说。
原来泉林真人早就在五十多年前便去过萨珊城,而且还循着线索一路走进了深坑之中。只是当时深坑里的景象与我们见到的大为不同,那时的深坑,确切地说,还是属于周穆王的陵墓。
周穆王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之道,他在第二次与西王母相会的途中驾崩,西王母感念他的深情,便在陵墓里施下了一道法术。
有了这一道法术,周穆王和那些殉葬的人便会不断蜕化,永远保持尸身不腐。
这种情形我们曾经见过,就是所谓的“仙人遗蜕”,李神棍和胡杨树就是被孟老头裹进仙人遗蜕里的。
泉林真人告诉我们,他就吃了这种法术的亏,导致每隔十年身上的皮肤就会掉下一层。要不是泉林真人当初拼尽全力破除掉这种法术,我们也会落入彀中。
据泉林真人推测,萨珊公主也没有将这一道法术破除,而是选择了别的方法进入深坑。也有可能,她或许正是看中了这一道法术的神奇之处,才会选择将萨珊城建立在深坑之上。
“这不就是返老还童吗?”我心中疑惑无比。
泉林真人苦笑不已,摇着头说:“这种法术,只对死人有用,对于活人来说,无异于一种刑罚!每一次蜕皮的痛苦就不必说了,一般人只需经历两次,就会变作婴儿模样,而后周身溃烂而死;而对于我们修道之人来说,每经历一次,修为就会减弱不少,要不是老夫道法有成,恐怕三十多年前就离开人世了!”
我震惊得张大了嘴巴,怪不得泉林真人相貌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原来是这个缘故。所谓的返老还童,却是一种邪术!
“真人,这样说来,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吧?”方诗雅关切地问道。
泉林真人叹息道:“修道之人,一切苦头都要甘之若饴,不足挂齿。好在我当年身中邪术之后,得遇天师府张仙人,他告诉我龙虎山中有一种桃子,能够稍解此毒!这种桃子便是白头桃,也称作雪桃,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非常灵验神奇。老朽就是吃了这种桃子,才残活至今。”
所谓的白头桃,顾名思义,便是吃了之后头发会变白,有令人急速衰老的神奇功效。
这种桃子对于寻常之人来说,不啻于一种毒药,但对于中了“返老还童“之术的泉林真人来说,却有了相互抵冲的效果。
泉林真人越说越奇,尤其是那白头桃,简直就像天上的蟠桃,使我不由得想一睹为快了。
“不急,再过三个时辰,便是夜间子时。那时阴气最重,白头桃方会成熟,我们现在只有耐心等待!”泉林真人闭目养神,显得非常气定神闲。
看着他这般仙风道骨的模样,我颇有些自惭形秽,说话间不觉减少了焦躁之气,轻声问道:“真人,你在我梦中说过,要救诗雅,必须找到三眼蝾螈,此话当真?我们又该到何处去寻那三眼蝾螈呢?”
泉林真人回答道:“三眼蝾螈乃是天生异物,它多出来的那一只眼睛,恰好长在眉心之间,与诗雅的红痣同属一类。老朽当年就是用此物的第三只眼睛磨成粉末,喂给诗雅吃了,才救得她一命。不过,这个办法只能解一时之困,并不能根除隐患。要想彻底让诗雅摆脱红痣带来的危害,还得靠大明王你啊!”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一字一顿地问道:“此话怎讲?”
“待你成为了真正的大明王以后,便会明白的!”泉林真人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反问道,“你还记得采石矶下,白如烟对你和诗雅说过的话吗?”
没想到泉林真人连此事都知道了,我仔细回忆起来,记得当时白如烟附在方诗雅身上,告诉我身为明教圣女,会遭受许多苦楚和痛苦,甚至会因为动情而惨遭天罚。
如果要解救方诗雅,就必须由大明王来打破诅咒,白如烟也说过,等我成为了大明王,就自然明白该如何做了。
泉林真人和白如烟都说得语焉不详,我猜测是因为他们也不太清楚其中细节,那么问题又转了回来,我该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大明王呢?
第十四章 初成玲珑心
我问泉林真人,自己怎样才能成为大明王,他却莫测高深地告诉我,天道有数,顺应自然。
我心中凛然,可仍旧不得要领,待要再问,泉林真人摇手制止我,说道:“大明王出世,说明转轮之门已开,你不必急于求成,耐心等待吧!不过老朽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祝你一臂之力。”
说着,泉林真人伸出右手两指,恰好指在我眉心之间。一股暖流传了过来,从我眉心一直钻进体内,继而绕体周游三遍。
我体内顿时暖洋洋的,就如同坐在炉火旁边,只是眉心间有一股撕扯的力量,虽然不太疼痛,但却无比真切。
良久之后,泉林真人收回手指,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大明王,天眼已开!你比起眼睛,试着用心观看。”
我不知泉林真人对我做了什么,将信将疑之下,只得缓缓闭起眼睛,听从他的吩咐,将意念集中起来。
就在这时,我突然心中一片雪亮,虽然闭着眼睛,但洞中情形却了然于胸。只见露西和方诗雅都惊奇疑惑地看着我,而泉林真人微笑不语。
“大明王,你试着往洞外看,告诉我们,你看见什么了?”泉林真人对我说道。
我一点点将意念投射到洞壁上,看见了许多悬棺,紧接着见到雪花纷飞,山岭寒素,不由得心头惊喜异常。没想到我身处幽洞之中,却能看见天门山中的一切景象!
我一试之下,就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接着将意念继续往远处投射,穿过云山雾海,看见泸溪幽幽,又看见天师府红砖绿瓦之上点缀着皑皑白雪,非常漂亮。
我睁开眼睛,欣喜若狂地将自己所见景象说了,一连声问道:“泉林真人,这是怎么回事?您不会给我施展了什么仙法吧?”
“哈哈,明王莫要惊诧!老朽不过是将你隐藏着的天眼顺势打通了,不值得大惊小怪。”泉林真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沉声说道,“天眼已开,九窍玲珑心便算长成了,明王要好自为之啊!”
我起初脑袋里一片混沌,犹如处于云里雾里,但听见泉林真人提到“天眼”和“九窍玲珑心”,猛然就醒悟过来。
要是我猜得没错,这天眼其实我早就具备了,就是在采石矶下,我释放出地底的王气之时,眉心间就被刺了一下。时李神棍就告诉我,我被开了天眼。
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天眼还在,而且被泉林真人用法力打通,这大概也属于“天道有数”吧!
至于九窍玲珑心,我就更加记忆深刻了,初次见到此物,乃是在梦中的一块巨石之上。说来这九窍玲珑心还救过我一命,如今泉林真人提及此物,我相关的记忆便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泉林真人说我长出了九窍玲珑心,我尚且不知此物有何用处,便向泉林真人问个明白。
“九窍玲珑心,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道之体,并非指心有九个窟窿。”泉林真人言简意赅,叮嘱我道,“有了九窍玲珑心,大明王修习一切道法,自会事半功倍,道法得成,便能指日可待了!”
说起修习道法,我倒想起许多事情来,便将无面怪如何暗算我,我修习《玉函通秘》时又如何受阻,体内有各种毒素之事,都详尽说了。
泉林真人非常笃定地说道:“明王大可以放心了,有了九窍玲珑心,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啦!”他闭起眼睛掐指一算,急切是说,“哎呀,时辰快到了,咱们走!”
我们都随着泉林真人站了起来,他招呼我们一声,转身就往洞壁上推了一下。那洞壁轰然而开,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我们便从缝隙中挤了过去。
转过缝隙,眼前景象简直奇特到了极点,只见前方是一个洞口,而那洞口却被冰块给严严实实地封堵住了。我此时才明白,怪不得洞中如此寒冷,却是这个缘故。
更为奇怪的是,在那冰块之中,竟然包裹着一条巨大无比的蝾螈!
那蝾螈背对着我们,它的个头要比先前我们遇到的任何一条蝾螈都大得多,几乎跟整个洞口一般大小。只见它静静地趴在冰块中,浑身艳丽无比,一看就知道它身上蕴含着非同小可的毒素。
“这条蝾螈怎么跑进冰块里去了?它是不是已经死了?”露西惊讶地问道。
“它就是三眼蝾螈了,还活着。”泉林真人语气非常淡然,想来这种情形,他已经不以为怪了,“三眼蝾螈又名火蜥蜴,只要它现世,来年必是大旱!此物是个矛盾体,它虽然会预示旱情,但体制却是阴寒之极,因而每到了冬天,必然要将自己包裹在冰块之中,吸足寒气,才能度过来年的炎炎夏日。”
我们听的一惊一乍,谁能想到三眼蝾螈如此古怪?不过趁它躲在冰块之中,我们大可以趁其不备将它一举拿下。
我摩拳擦掌,快速开动着脑筋,心想必须一举成功,不可错失了天赐良机。方诗雅和露西也都非常兴奋,准备大干一场了。
不料泉林真人却制止我们道:“还不是时候,这三眼蝾螈有一个特殊嗜好,等它舔破冰块之际,就是雪桃成熟之时。三眼蝾螈会去摘取雪桃,而后戏耍一番,再吃进肚子里。我们必须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动手,而且一定要快而准!”
这简直就像讲灵异故事了,我挠着头皮,不免觉得如此行事,有些多此一举,便问道:“泉林真人,不知那雪桃长在何处?为什么我们不能先下手为强呢?”
泉林真人看穿了我的心思,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大明王有何打算,那雪桃自然长在悬崖边,我们自行去摘取,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明王有所不知,雪桃必须经由三眼蝾螈呵出的气来催化,才能成熟。一旦提前摘取,不但功效大打折扣,甚至会贻害无穷啊!”
方诗雅叹道:“当真是奇了,这就叫做万物相生相克吧?”
我们只好静静站着,百无聊赖地看着三眼蝾螈的背影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泉林真人骤然喊了一句“时辰到了”,那三眼蝾螈就摆动起尾巴来。
紧接着,堵在洞口的冰块开始露出一道道裂痕,已有破碎消融的兆头!
第十五章 白头桃
冰块中的三眼蝾螈动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微微摆动了几下尾巴,冰块就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我们都莫名地紧张起来,就连泉林真人也一改往常淡定的神情,他全神贯注地盯住三眼蝾螈,手中拂尘横卧胸前。
我紧紧握住了暗影,心中打定主意,要是有突发状况,就将黑玉古扇祭道空中。
方诗雅将刑天放在了地上,她先前遭遇蝾螈群攻击时,都未曾这般谨慎。露西则举着猎枪,一双杏眼睁得浑圆,呼吸也急促起来。
过了半晌之后,三眼蝾螈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冰块上的裂痕又加大加深了,还传来一阵阵“咔嚓”的声响。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冰块终于崩裂开来,而后坍塌下去。那三眼蝾螈却不回头,猛然往前方蹿出,从洞口笔直地坠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股猛烈的寒风扑面而来,许多冰碴子扑打在我们身上。我们顾不上寒风凛冽,一同迈步冲到了洞口,探出身去往洞外寻找三眼蝾螈的踪影。
看着洞外的情形,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在几十米之下,有一方水潭,而水潭旁边竟然还有一堆黑漆漆的燃烧过的木柴。
“卖噶得,白先生,下面不就是我们曾经夜宿过的地方吗?”露西叫道。
她说得不错,我对这个地方记忆犹新,那一夜曾经在此击碎过骷髅头,我说什么也不会忘记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竟然又走了回来!而刚才封堵在洞口的冰块,其实就是那一条冰瀑。
如此看来,我们当初在冰瀑之下看见的眼睛,便是三眼蝾螈的了!
我震惊得一时语塞,心想无巧不成书,大概这就是天意,早在两天之前,我们就与三眼蝾螈擦肩而过了。
就在这时候,方诗雅激动地叫了起来:“真人快看,三眼蝾螈在那里!”
我们顺着她的手指往下看去,见三眼蝾螈游走在峭壁之上,它此时神气活现,宛如游龙一般,在平滑潮湿的绝壁上仿佛如履平地。
方诗雅轻呼了一声,她有恐高症,只得往后退开。我也有些头晕目眩,但在这种时候,只能咬牙坚持。
泉林真人还未做出任何指示,我们只有耐心等待,看那三眼蝾螈究竟要去往何处?
三眼蝾螈游走得非常迅捷,它肥大的尾巴拖在身后,不时扫下许多石头冰块,扑通通坠进水潭中去了。
我顺着三眼蝾螈前进的方向一直看出去,见距离它四五米远的峭壁之上,有一株小小的通体红色的树木。
那树木没有叶子,就像一株珊瑚树,在苍茫的雪景中,显得格外醒目。
就在那红木之上,我隐隐见到一个白色的果实,心想那多半就是雪桃了,不禁大为欣喜,也愈发感到不可思议。
这雪桃当真名不虚传,果然生长在寒冬腊月里。由于离得太远,雪桃又比较小,它的全貌还无法完全看清,但我们心中都笼上了兴奋之情。
也就是到了此时,我们终于理解了泉林真人话中之意,雪桃生长在峭壁之上,非得依靠三眼蝾螈才能得到。要是我们自己前去采摘,一定会非常棘手难办。
我抬眼看向泉林真人,他不但不着急,反而对我们笑道:“你们别太紧张,老朽已经前后三次吃过白头桃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再等一等,要不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不等我们回答,泉林真人便自顾自往下讲去。他气定神闲,这种泰然的风范,绝不是我们这些俗人所能具备的。
传说当年张道陵在龙虎山炼丹,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山中出现了青龙白虎。这两头异兽引着张道陵走上一道悬崖,悬崖峭壁上就生长着一颗雪桃。
张道陵领会在心,对跟随在身边的众弟子问道:“崖下生雪桃,乃是得道成仙的吉兆,你们谁能为我摘得此桃啊?”
众弟子没人敢应答,张道陵便哈哈一笑,而后飞身跳下悬崖,落进了白茫茫的云雾中。有两个智略忠纯的弟子也随即跃入云中,其余人则以为张道陵必死无疑,便都就此离散了。
后来张道陵不但没有死,吃了雪桃之后,道法更加精纯,带着那两个跟随自己跳崖的弟子飞升成仙了。
“明王,修道就是如此,心智纯良,方能窥得天机!”泉林真人讲这么一个故事,原来是要告诉我这番道理。
我暗自沉思着,不断琢磨体味泉林真人话中的深意,不想眼前一花,却见泉林真人闪身飞出了洞口,急速往下坠落而去。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尖叫起来,却见泉林真人手中甩出一根绳索,绳索顶端绑着一柄短刃,猛然插进了峭壁之中。泉林真人抓住绳索,非飞荡着往三眼蝾螈扑了过去。
三眼蝾螈此时刚刚接近雪桃,它正用吻部去轻轻碰触桃子,一副又爱又怜的模样。
泉林真人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三眼蝾螈浑然不觉大敌来临,犹自戏弄着雪桃。泉林真人揉身而上,挥出拂尘扫在三眼蝾螈身体上,将它卷到了一旁,而后迅雷一般探到了雪桃。
只轻轻一摘,泉林真人就将桃子取在手中,而后双脚在峭壁上一蹬,犹如一阵风似的荡了回来。
他这一番动作迅速干脆,就像熟练的杂耍一般,让我们看得瞠目结舌,心里大为佩服。
泉林真人自然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他将桃子揣进怀里,顺势往三眼蝾螈攻了过去,想要一举将它踢下悬崖摔死。
那三眼蝾螈突遭袭击,又被无端盗走眼看就要吃进嘴里的雪桃,一下子就像点燃的火堆,无比暴怒。它不退反进,闪过泉林真人的一击,长长的尾巴迎着泉林真人的腰杆横扫而出。
泉林真人似乎愣了一下,他大概从未遇到三眼蝾螈拼命的事情,所以稍稍犹豫了。等他反应过来,扭动身子荡开时,腿上还是被三眼蝾螈的尾巴打中了。
泉林真人猝不及防,手上一松,整个人就往下坠落。
我的一颗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里,眼见着那三眼蝾螈紧随在泉林真人身后,不惜性命地腾空而起,张着嘴巴就咬了过去!
第十六章 三眼蝾螈(上)
泉林真人腿上被三眼蝾螈的尾巴扫到,看上去似乎伤得不轻,他手上一松,整个人就往悬崖下坠去。好在泉林真人反应神速,他迅速甩动拂尘,拂尘缠绕在绳索之上,堪堪止住了下坠势头。
不料那三眼蝾螈却用上了拼命的架势,它从峭壁上一弹而起,凌空扑下,竟是要与泉林真人同归于尽!
泉林真人此时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就算有通天本领,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发挥出来了。眼见着三眼蝾螈的血盆大口就要咬到自己,泉林真人放开拂尘,猛然间往下直坠而去。
那三眼蝾螈扑了一个空,也无法回到峭壁上来,自然随着泉林真人往下坠落。
只听得扑通两声巨响,泉林真人和三眼蝾螈前后掉进了潭水里,溅起很高的浪花,而后消失在清寒的水下。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我们三人站在洞口看得眼花缭乱,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听见巨大的落水声,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就傻了眼。
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之后,才异口同声地叫道:“不好,快救人!”
方诗雅与泉林真人的感情,要比我们深,她急得快流出了眼泪,趴在洞口朝下面喊了好几声,站起来就要去抓泉林真人插在峭壁上的绳索。
我急忙一把拉住她,说道:“诗雅,你冷静一下,千万别鲁莽。等一等,我先用天眼打探一番。”
情急之中,我算是无师自通,忽而想起了自己刚被打通的天眼,觉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我让露西帮忙拉住诗雅,自己则打坐起来,缓缓闭上眼睛,渐渐将意念集中起来。再次运用天眼,也算轻车熟路了,没费多少工夫,我就将潭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阵阵涟漪之下,水中还非常浑浊混乱,泥沙泛起,气泡乱窜。但这一切都构不成阻碍,我驱使意念不断往深处打探,片刻之后就看见了在水中翻滚的三眼蝾螈。
三眼蝾螈本是两栖动物,到了水里就跟回了家一般,它灵活自如地摆动着尾巴,硕大的脑袋摇晃着,正朝一个角落了冲杀过去。
而泉林真人恰好就在那个角落里,很不幸的是,他似乎被坠入水中的巨大冲击力给震伤了,脸色非常难看。
更让人背脊发凉的是,泉林真人一只脚被卡在了岩石中间,仓促中无法拔出来!
那三眼蝾螈哪肯错过这样的机会,大摇大摆就扑上前去,对着泉林真人又抓又咬。而泉林真人只能左闪右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击之力了。
我细细看了半天,忽而觉得匪夷所思,那三眼蝾螈似乎非得杀了泉林真人不可,但它的举动却是极为怪异,不断绕着泉林真人打转,尾巴还卷曲起来不住抖动着。
“泉林真人还活着,但处境十分不妙,三眼蝾螈已经疯了!”我收回意念,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疲惫,浑身汗水淋淋。
方诗雅啜泣一声,又自责又焦急地说:“都怪我,要不是为了给我解毒,泉林真人压根不用与三眼蝾螈缠斗,他大可以取了白头桃就离开峭壁的。怎么办?白帆,我们得想个办法救人啊!”
“这里距离水潭太远了,我们也下不去啊!”露西跺脚叹息。
我估量了一下,我们所站立的洞口距离水潭少说也有二三十米,确实很难办。可要是等我们绕路下到水潭边,恐怕为时已晚了,泉林真人绝对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而且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就算我们要绕路,也得先走出迷宫似的洞窟。但没有泉林真人带路,只怕就凭我们三人,也得走上一天一夜,更别说还得出峡谷、翻山顶了。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跳下悬崖,落进水潭中去!
我感到一阵为难,方诗雅救人心切,直说这个办法可以一试。因为泉林真人和三眼蝾螈就是从悬崖上掉进水潭里的,但他们都没出事,我们照样不会被摔死。
“不能再犹豫了,白帆,我来打头阵吧!”方诗雅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挡在她身前,微微一笑说:“要跳下去,也得由我来!我一个人下去就行了,凭借我和泉林真人两人之力,对付三眼蝾螈绰绰有余了。你们都好生待在这里,就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不等方诗雅反对,我看准方向,使出恰到好处的力气一跃而下,在风声呼啸中一把抓住那根绳索,而后急急往下滑。
我快速滑到绳子最末端,抬眼看了看方诗雅和露西,便硬着头皮发声呐喊,闭起眼睛松了手,整个人就犹如石头一般往下掉落。
冷风吹得我脸上发疼,雾气不断散开,我身体一震,而后砸进了水里,立即就晕头转向起来。
有那么几秒钟,我感到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耳朵在鸣叫着,鼻子里又酸又涨,多半流出鼻血来了。
好在潭水足够深,我有充足的缓冲时间和空间,冲击力渐渐被浮力所抵消,我终于清醒过来,能够自如地控制身体了。
正要往泉林真人所在的方向游过去,忽而水里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水波荡漾,我被迅猛地推往一旁。
我心头一紧,心想不会是三眼蝾螈杀了过来吧?睁眼看去,却见一片混乱的水花中,方诗雅懵懵懂懂地沉浮不定。
原来就在我落入水中之时,方诗雅不愿意袖手旁观,奋不顾身地跟了下来。
我轻轻地摇摇头,暗自埋怨方诗雅太过倔强。不过事已至此,我只能奋力游过去,一把揽住她的细腰,带着她游动起来。
方诗雅睁开眼睛,既愧疚又羞涩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挣脱开去,手里已经捏住了两支飞镖。
我也将暗影紧握住,与方诗雅一同往前游了片刻,便看见了三眼蝾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子。
泉林真人那一只脚尚自卡在岩石中间,他看上去非常疲惫,甚至有些奄奄一息了!
三眼蝾螈还保持着先前古怪的举动,它的尾巴蜷曲起来,抖得更快了,也不知这家伙用的是哪门子邪术?
我和方诗雅二话不说,分头就朝三眼蝾螈包抄过去。临近三眼蝾螈之时,我忽而灵机一动,沉到它肚皮下面,将暗影插进了它肚腹里。
第十七章 三眼蝾螈(中)
我和方诗雅为了解救泉林真人,从悬崖上跃进水潭之中,趁三眼蝾螈不备之际,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我将暗影猛然插在三眼蝾螈柔嫩的肚腹之上,潭水立即就被污血浸染了。
我深知三眼蝾螈体内包含毒素,因而不敢怠慢,一击得手之后,急忙拔出暗影,扭转身子便远远逃开,不让血水沾染到皮肤上面。
方诗雅救人的心情要比我更为急切,她射出飞镖戳瞎了三眼蝾螈一只眼睛,而后骤然游到泉林真人身旁,奋力将他卡住的那只脚拔了出来。
不料那三眼蝾螈猝然受到重创,反而愈发激起了它的嗜杀之心,它犹如蛟龙一般腾挪闪动,用粗大的尾巴将我逼迫在外围,而后不顾一切朝方诗雅扑过去。
方诗雅此时刚刚将泉林真人从困境中拖拽出来,她正背对着三眼蝾螈,不知道身后的危险。等她感知到三眼蝾螈的攻击时,想要作出反应为时已晚了。
就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泉林真人一把将方诗雅推开,自己则迎着三眼蝾螈撞了过去。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三眼蝾螈与泉林真人撞了个正着,水中立即起了一阵波浪,还隐隐响起沉闷的声音。
待风平浪静之后,我看见泉林真人双掌肿得很高,上面全是血迹。原来他方才拼尽全力,仗着自己百年修为,运起双掌拍在了三眼蝾螈的脑门上。
可三眼蝾螈毕竟是异物,几近于妖,故而非比寻常之物。它虽然被泉林真人震得脑骨碎裂,但仍旧余勇不减,结结实实撞在了泉林真人胸前。
泉林真人口吐鲜血,就此昏了过去。而他的衣服也被扯破,藏在怀里的白头桃就此滚了出来,往水底沉去。
三眼蝾螈一看见白头桃,暂且顾不上再攻击泉林真人,也顾不上自己头破血流,飞一般往水底窜去,竟张着嘴巴想要吞没桃子。
我由于方才处于战斗外围,因而想要出手阻止三眼蝾螈,已经落了后手。眼见着那白头桃就要落进三眼蝾螈嘴巴里,我不禁又气又急,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想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方诗雅斜刺里钻了出来,她要是用手去抓白头桃,肯定来不及了,情急之下,竟然一口咬住桃子,而后擦着三眼蝾螈游开了。
也是幸运至极,要不是白头桃正落在方诗雅身边,距她只有咫尺,恐怕我们都只能望洋兴叹,眼巴巴看着桃子被三眼蝾螈吞吃了!
我心中的一块巨大的石头就此落了下去,不觉身上涌出无限勇力,当下一发狠,骤然间杀心大起,握着暗影欺身而上,非得宰了三眼蝾螈才算痛快。
三眼蝾螈经过一番折腾,又受了泉林真人全力一击,加上没能吃到白头桃,已然成为了强弩之末,怎还经得起我的迎头痛击?
我绕着三眼蝾螈游荡着,时不时插它一刀。转瞬之间,三眼蝾螈已经身中七八刀,血液都快流干了。
不料就在三眼蝾螈快断气的时候,突然从它后窍之中喷出一团白蒙蒙的东西。我心知不妙,暗想三眼蝾螈又在耍花样了,便扭身远远地游开了。
三眼蝾螈喷出那一团白色之物以后,就此沉入水底,趴在泥沙上一动不动,显然气绝身亡了。那一团白色的东西,混混沌沌地飘荡着,浓得跟粥似的。
我也无心想要知道那团白色之物是什么东西,反正三眼蝾螈一死,任务就算完成了。我游过去托着泉林真人,又挥手招呼方诗雅一下,便急急浮上水面。
从坠入水中以来,全凭着一口气强撑着,如今一来到水面,我就感到头晕气短,肺里又涨又疼,只得连连呼气。
“诗雅,快过来将泉林真人带到岸上,我去把三眼蝾螈的眼睛割了!”我见方诗雅不知为何有些失魂落魄,急忙吩咐她一身,来不及细究,便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水里恢复了平静,那一团白色之物落在了一块岩石上,三眼蝾螈静静地躺在旁边,肚皮翻朝了上面。
我很快游到它身旁,见它浑身伤痕,肤色暗沉,没有了先前的威风,不禁暗自说道:“你这是何苦来哉,当初就不应该与我们作对,束手就擒倒能省去不少痛苦!”
如此念叨着,我寻到它眉心间的第三只眼睛,发现那是一块与眼球相似的突起物,便三下五除二割了下来。
事情总算了结了,我万分欣喜地浮到水面上,忍不住轻呼一声,叫道:“泉林真人,诗雅,我把第三只眼睛割下来了……”
不想方诗雅听见我的呼喊声,忽而转过头来看着我,她满脸泪水,愣了片刻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且越哭越凄惶,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我顿时被吓到了,问了一句“难道泉林真人……”,却再也说不下去,急忙捂住了嘴巴,同时心急如焚地往岸边冲去。
方诗雅哭得如此惨烈,我以为泉林真人中了三眼蝾螈之毒,大概命不久矣,所以慌得就像丢了魂一般。
可等我奔到他们身旁,泉林真人却悠悠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对我说:“大明王,老朽吃了化毒丹,身体没有大碍了,只要休息一两天,便会好转……”
“可诗雅在哭什么呢?”我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方诗雅哭得抽噎起来,一时不能说话。我只得看向泉林真人,可泉林真人却仰天长叹:“天意啊,此乃天意!诗雅,你别哭了,老朽与你合当有此一劫,是福是祸还难预料呢!”
我愈发困惑了,心急之下便抓住方诗雅的肩膀剧烈摇晃着,大声问道:“诗雅,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你看我已经拿到了眼睛,你的病就有得救了,而泉林真人体内毒素排出来,不会有任何伤害,等他吃了白头桃,一切都好啦!我们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方诗雅止住抽泣,双眼红肿地看着我,眼神却有些空洞,她忽而甩了自己一巴掌,扑到我怀里哽咽着说:“白帆,我……我把白头桃……吃了!”
我就像被天雷击中了脑门一样,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黑,直觉得胸口血气翻涌,差点就晕死过去。
第十八章 三眼蝾螈(下)
方诗雅哭着告诉我,她无意中将白头桃吞入了肚子中。我一时惊得浑身冒出虚汗,就像只剩下半条命一般,又气又急,又害怕又担忧。
那白头桃至关重要,关系到泉林真人的生命安危,方诗雅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而且白头桃功效古怪,会让人极速衰老,方诗雅吃了它以后,岂不是要变老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万念翻涌,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眼巴巴看向泉林真人,一心寄希望于他了。
“大明王,此事怪不得诗雅,那白头桃甚是奇特,放在别处倒也罢了,但一放进嘴巴里,就会立即融化掉!”泉林真人说一阵喘一阵,看样子中毒不浅,“诗雅不知道其中缘故,所以才会误打误撞,将白头桃吃了下去。”
我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还真怪不得方诗雅,先前在水中从三眼蝾螈嘴里抢夺白头桃时,她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用嘴巴去咬住桃子,算是尽了最大的力量。
听了泉林真人为方诗雅的辩解,我很是爱怜地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诗雅,你也别自责,这件事情说来还真与你无关。哎,要怪就怪三眼蝾螈从中作梗,我割了它的第三只眼睛算是手下留情了,早知道,我就将它剥皮抽筋!”
方诗雅还是愣怔着,失魂落魄地低头不语,泪眼仍旧在眼眶中打转,那样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说来也奇怪,老朽与这三眼蝾螈斗了几十年,前后交手三次,以往只要我摘得白头桃,它便会就此罢手。”泉林真人皱起眉头,摇头叹息道,“谁会想到,这一次三眼蝾螈却一改常态,变得暴戾无比,其中恐怕有蹊跷啊!”
我忽而记起三眼蝾螈临死之前,从后窍中喷出一团白色物体,便告知了泉林真人。
泉林真人猛然支起上半身,脸上肌肉抖了一下,大叫道:“原来如此,看来真是天要亡我了!”
我第一次见向来气定神闲的泉林真人如此惊慌,不由得心头一跳,急忙问道:“真人,难道是那一团白色物体在作怪?那是什么东西呢?”
“嗨,那是三眼蝾螈排出体外的精包!”泉林真人哭笑不得,脸上神情既尴尬又无奈,“没想到我们偏偏赶上这孽畜发情,怪不得它会如此凶暴,攻击力暴增。”
我顿时感到语塞,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老天爷开玩笑,也开得实在不靠谱!
敢情闹了大半天,全是因为三眼蝾螈正处于发情期,而我们偏偏栽在了它手里。说出去都不会有人愿意相信,就算相信了,也会嘲笑我们的。
泉林真人无可奈何地笑了两声,忽而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对啊,就算三眼蝾螈处于发情期,但没遇到雌性蝾螈之前,它绝不会排精的!这件事情太奇怪了,老朽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蝾螈虽然属于两栖动物,但它们与别的两栖动物相比,有一个非常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蝾螈必须体内受精。当雄性蝾螈排出精包以后,雌性蝾螈将精包纳入生殖腔道里,而后再将受精卵排到水草叶子上包裹起来。
我听泉林真人如此解释,也觉得他的担忧怀疑很有道理,只是无法得知原因何在。而泉林真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只得暂且放下此事不管。
泉林真人吃了化毒丹以后,手掌上的毒素消解得非常快,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肿胀了。
“真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急切地问道,又担心方诗雅这样下去,会出大事情,便朝她看去。
不想一看之下,我瞥眼发现方诗雅的头发里长出了许多白发,不禁心下骇然,叫道:“遭了,诗雅长出白头发来啦!”
泉林真人站起来,急急抱住方诗雅的脑袋看了一会儿,继而替她把起脉来,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峻。
我大气都不敢出了,只有耐住性子等着泉林真人开口。半晌之后,泉林真人长叹一声:“白头桃毒性发作了,而且来得非常凶猛!诗雅,你感觉怎么样?”
方诗雅脸色早就变得一片寡白,仿佛一张透明的白纸,她哆嗦着说:“好冷,我好冷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话音未落,那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刹那间变作白发,比地上的积雪还要白上几分,而她的脸上顿时爬满了皱纹,手背上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皱得就像松树皮一样!
我和泉林真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忧惧之色。我本想张口说话,泉林真人却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告知方诗雅。
可这就是自欺欺人,瞒不过去的,方诗雅先是看见了自己手背上的皮肤,而后又发现了垂在肩上的白发,她一把抓住一丛白发看了几秒钟,突然尖叫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话刚出口,便张着嘴巴呆住了,因为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既沙哑又苍老,完全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在说话!
方诗雅呆了约有半分钟,忽而从嘴里发出一声哀嚎,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她剧烈地甩动着脑袋,那一蓬白发如此醒目,让我心痛不已。
我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对我拳打脚踢,可看着她那副模样,我的眼泪就如同雨水纷飞,声音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诗雅,你安静一些,冷静下来,泉林真人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泪眼婆娑地看向泉林真人,真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没事”。
泉林真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却让我如坠地狱,他说道:“老朽也无能为力了,天意如此,人力难为啊!”
我今天不止一次从泉林真人嘴里听到“天意”二字了,这样一个得道高人,每感慨一次“天意”,就仿佛在我心上重重打了一拳。
“不!老天爷绝不会这样残忍的,就算天意难违,我也要逆天改命!”我吼出这么一句话来。
兴许是不忍方诗雅骤然衰老,兴许是心疼她一生凄惨,我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现实,老天爷带给方诗雅的磨难,已经够多了!
哪怕赔上性命,我也要为方诗雅做点什么,否则她此生实在太晦暗凄凉,尽是悲苦愁怨,毫无欢欣喜悦可言!
大概是被我的吼声给震惊到了,我想我当时的样子肯定很吓人,方诗雅安静下来,泉林真人也大有深意地看着我。
良久之后,泉林真人动情地说:“难得大明王有这样的雄心壮志,这样的情深意切!老朽自问做不到改天逆命,但以我百年的修道心得来看,要救诗雅,或许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我屏住了呼吸。
“白头桃之所以会让人衰老,就是蚕食了人的精魄。要想解得此毒,要么找到修成内丹的精怪,取出内丹吞服下去;要么由得道之人将一身修为注入诗雅体内,帮她护住精魄,或许能有几分效果。”泉林真人沉思片刻,断然说道,“如今之计,只有让老朽来试上一试了!”
说着,他就让我扶住方诗雅,自己则运气调息,准备将一身修为渡到诗雅体内。
“不行……”方诗雅语气虚弱到了极点,但还是透出一股坚决之情,“真人,二十年前,您就救过我一次了。我还没有报答您,怎么能……能让您……”
方诗雅喘得非常厉害,嗓子眼里就像卡着鱼刺,她说不下去,只有抓住我的手臂,对着我连连摇头,意思是求我阻止泉林真人。
泉林真人淡然一笑,说道:“老朽活了一百二十年,已经活够了,要不是等着大明王和圣女,早就想羽化而去。现在上天昭示得万分明白,能最后救下圣女,乃是老朽的宿命!”
他脸上一片肃穆**,颇有些杀身成仁的意味,让我钦佩不已。
就在泉林真人准备将修为注入方诗雅体内时,我猛然记起了六儿留下来的那一颗媚珠,急忙拦住泉林真人,而后让方诗雅把媚珠拿了出来。
我将媚珠递给泉林真人,将它的来历说了,期待地问道:“真人,这媚珠大概算得上六尾狐的内丹吧?或许它能管用呢,是不是?”
泉林真人听我说完,拍着手惊喜无比地说:“天无绝人之路,原来一切早有安排!大明王,你可别再妄言改天逆命了,老天爷自有它的道理啊!”
我颇有些愧疚,只得歉然一笑。
泉林真人端详了媚珠半晌,吩咐我们道:“大明王,麻烦你扶住诗雅。诗雅,快把媚珠吞下去,然后用意念护住丹田,老朽帮你融化此物!”
我将媚珠放进诗雅嘴里,她艰难地吞咽下去,泉林真人将一只手掌放在诗雅丹田之上,另一只手则捏了一个诀。
片刻之后,我看见泉林真人满面红光,脸上微微渗出汗水来。而方诗雅的身体一阵暖和,继而变得非常滚烫,眼皮抖得很快,似乎极为难受。
我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默默地守护在他二人身旁。良久之后,泉林真人呼出一口浊气,笑道:“大功告成!”
方诗雅却哇地喷出一口黑血,身子一歪,倒在了我的怀里。
第十九章 还愿
方诗雅吞咽下六儿的内丹媚珠以后,在泉林真人的内息帮助下,脸色有了很大的好转。良久之后,泉林真人也欢欣异常,直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可方诗雅却吐出一口黑血,然后就昏了过去。我暗自揪心,心想难道就连媚珠也没用了吗?
转眼看向方诗雅,我才惊觉她满脸的皱纹消失殆尽,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红艳,透出一股娇媚。我不由得转忧为喜,破涕而笑道:“真人,诗雅好了,多谢真人!”
泉林真人消耗了不少体力,正在闭目养神,他悠然说道:“当真是有惊无险,只是方才用力过猛,诗雅还得再昏迷片刻。那白头桃之毒解了**分啦,还有些残存的,只有慢慢消解罢了。”
我心头一跳,果然看见方诗雅仍旧头白如雪,起初我以为还需时间,她的头发才能变黑,可现在看来,却不见任何转变的迹象,多半便是与那残存着的白头桃之毒有关了。
不过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让方诗雅恢复了青春相貌,也得谢天谢地了。泉林真人用尽了全力,没什么好抱怨的,我此刻心里洋溢着万般喜悦,早就非常知足了。
此时天色大亮,经过一天的折腾,我十分疲惫,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正想着拿出干粮来吃,才发现露西还在悬崖洞中,我们的背包都由她照管着。
恰在此时,露西的声音从空中飘了下来,虽然有些模糊不清,我还是听出来了,她很替我们担心,又问该怎样下到悬崖下来。
我不禁哑然失笑,倒把这一茬给忘记了,是得想办法让露西下来才行。
“露西,你别着急!”我抬头高声喊道,“我们都没事,你再等一等,我会来找你的!”
也不知她听见了没有,我还得守在泉林真人和方诗雅身边,只有等她俩都恢复精力之后,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泉林真人睁开眼睛,说道:“好了,我已经没有大碍了,诗雅还没有醒吗?”
我自然大感欣慰,告诉他方诗雅睡得很香甜,只是她的头发一直没有变黑。泉林真人楞了一下,叹气道:“白头桃之毒,果然厉害无比,老朽已然尽力了!”
我急忙说道:“泉林真人,您不必自责,诗雅能活到今天,全是因为您的大恩大德!再说了,头发白了,可以染黑嘛,没事的。哎呀,白头桃已经没有了,您该怎么办啊?”
我先前只管将心思放在了方诗雅身上,完全就没有想到此处,现在想来,不禁替泉林真人感到无比担忧。
泉林真人在萨珊城受了西王母法术的伤害,需要靠白头桃来维持生命,如今白头桃被方诗雅吃了,他可该怎么办呢?
而且泉林真人说过,白头桃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下一颗桃子成熟时,得等到二十年以后了!
泉林真人淡然一笑,站起身说道:“明王不用替老朽担忧,一切自有命数。我先去帮你把那位朋友带下来吧,你只管照顾好诗雅就行。”
他转身走到悬崖之下,愣了一愣,又走过来笑着说:“你看我,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明王,你回去以后,将那只眼睛晾干,研成粉末之后,分三次给诗雅吃下去。大概三年之内,她眉心红痣就不会疼痛了,但要彻底消除隐患,还得明王以后来做了!切记,切记!”
泉林真人重又走到悬崖之下,他攀着陡峭的岩壁,几个纵跃之后,抓住那根绳索,便荡回了洞口。不一会儿,泉林真人就将露西送了下来。
等露西安全站稳以后,泉林真人一声长啸,对我说道:“大明王,好自珍重,就此别过啦!”
话音一落,他就拽着绳索飞身而上,回到了洞穴之中,再也没有现身。
我眼眶一热,立即跪倒在地,对着泉林真人的身影磕起头来。泉林真人大概不希望方诗雅醒后替自己伤心,所以才急急离去了,他这一番心意,更让我感动不已。
露西小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看见方诗雅满头白发,惊得慌乱无比,一叠声询问着。
我将事情经过说了,劝她不要担心,说道:“诗雅已经好了不少啦,等她醒了,我们这就下山去吧!露西,我已经很饿了,你能不能烧点汤来喝?”
由于担心水潭中还残留着三眼蝾螈的毒液,所以露西就用积雪来煮汤。等汤煮好以后,方诗雅抽动着鼻子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好饿”啊!
“你醒啦?能感觉到饿,就说明身体好了!”我盛了一罐汤递给方诗雅,笑着说。
方诗雅扭头看向四周,问道:“泉林真人呢?”
我只得据实以告,方诗雅听了之后怅然若失,又掉下许多眼泪来。她对着悬崖磕了好几个头,发现自己头发还是白的,不禁又气急起来。
我一边宽慰她要往好处想,一边许诺等到了鹰潭市,就陪她去染发,这才好不容易让她安心下来。
中午时分,趁着云开日出大雪停止了,我们收拾好东西,就此往山下走去。方诗雅犹自恋恋不舍,不时回头看向悬崖,眼睛里水汪汪的。
这一路走来,我们虽然辛苦,总算达到了目的,而且还健全地回到了旅馆中,当真是万幸了。
快到旅馆时,老板就远远地迎了出来,他跑过来冲我叫道:“哎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怎么样,没遇见什么危险吧?老表啊,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报警啦!”
我问老板我们进山多少天了,他扳着指头数了数,告诉我这是第七天啦。我不由得想到,刚出发那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就像一场梦。
重新住进温暖干爽的客房以后,我浑身酸软,洗了澡以后就倒头大睡。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既不用忍受风寒,也不用担惊受怕,真想一直沉睡下去。
可就在我昏昏沉沉之际,忽而听得耳旁响起了一声“罪过啊,罪过”,不禁猛然惊醒,一头汗水地往黑暗中看去。
我急忙跳下床开了灯,却发现房间里别无他人,不免有些想发笑,多半是我过于紧张,才会如此风声鹤唳。
关了灯再回到床上躺下,这一回我再也笑不出来了,那一声“罪过”声又清晰无比地响了起来。接着就连连不断,跟先前在山中的情形差不多。
我对着天花板咒骂道:“大哥,你还想怎样?为何还要阴魂不散?”
可那声音依旧不停,我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取出黑玉古扇冲着四周的空气挥舞,甚至发狠威胁说:“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这扇子的厉害之处,你也清楚,小心我不客气了!”
不料一点用也没有,非但不能赶走声响,它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吵得我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候,方诗雅敲开了我的房门,她睡眼惺忪,或许是因为吃了媚珠的缘故,眉目间竟然娇媚无比。我愣了一愣,几乎有些认不出她来了。
“白帆,你怎么了?”方诗雅说道,就连声音都要比以往柔和。
我摇摇头,把情况说了,抱怨道:“诗雅,你说该怎么?我快被逼疯了,求也不成,吓唬也不行,难道得被它活活吵死?”
方诗雅一脸惊诧,大概也没有想到那声音会如此固执倔强。她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在山中时曾经说过,下山后要到天师府中去祭奠超度骷髅的亡魂,莫非它惦记上这件事情了?”
我将信将疑,急忙朝空中作揖道:“大哥,我今天才回到旅馆,你总得让我睡个安稳觉吧!我保证,只要你今夜放过我,我明天就去天师府还愿,行不行?”
话音刚落,耳旁的“罪过”声也就此打住了。我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是颇有些怨言,这骷髅实在难缠得很啊!
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我便一骨碌爬了起,催着方诗雅和露西陪我前往天师府。
来到天师府以后,那些道士竟然还记得我们,说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纠缠央告了好长时间,那个给我们念诗的老道士走了出来,制止了其他道士。
我对他很是感激,急忙上前道谢,说道:“多亏了真人指点,我们才能找到泉林真人,如今特来拜谢。另外,我有个故人亡魂不安,需要祭奠一番,不知真人肯不肯帮忙?”
老道士微微一笑,说道:“也是你们跟泉林真人有缘,不必谢我!要祭奠亡魂,请到天师殿中去,那里有香烛纸钱。”
我鞠了一躬,带着方诗雅和露西直奔天师大殿,烧了许多纸钱,又祷告了一通,这才算是了却了一桩冤孽债。
走出大殿,我心想此行就算圆满了,该赶回十祖坡去与老烟枪会合了。不想那老道士却在殿堂门口等着我,他拦住我说:“诸位请留步,张仙人有请!”
我颇为诧异,我们与天师府掌教向来没有瓜葛往来,他怎么会想见我们呢?
不过既然来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就只能客随主便,我看了方诗雅和露西一眼,答道:“还请真人带路,我们这就去给张仙人请安!”
老道士扭头就走,带着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一出精巧优雅的庭院中。
他让我们先等候片刻,自己走进一间屋子里,片刻之后走了出来,沉声道:“张仙人有话要对明王说,其他人待在屋外,不必进去了!”
第二十章 《正一经》(上)
老道士告诉我们,张仙人只想见我一人,让方诗雅和露西等在屋外。他的语气不容商量,我们虽然不大愿意,但权衡之后,还是决定依言而行。
考虑到泉林真人与张仙人的关系,我自不必担心会受到不好的待遇。吩咐露西不要让方诗雅受了凉,我就迈步走进了屋中。
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淡雅清幽的香味,多半是檀香。张仙人房中极为简陋,不过那些陈设都古色古香,一看就非比寻常。
张仙人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约有五十多岁,相貌清癯,眉目间有一股祥和之色,但与屋外的老道士比起来,还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情。
张仙人看见我,急忙站了起来,定定地盯着我打量了一番,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张仙人,我何德何能,怎敢打扰您清修呢?”我鞠躬说道。
“哈哈,果然是明王转世啊!”张仙人让我坐下,笑着说,“怪不得泉林真人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明王啊,贫道受了泉林真人所托,有几句要对你说。”
我感到很是奇怪,昨天才与泉林真人分别,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假借他人之口传话呢?
“先喝口茶吧,这是用天门山顶峰的积雪冲泡的龙井,最能平心静气。“张仙人递给我一杯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继续往下说,“明王莫要惊疑,泉林真人昨夜来拜访过我,还给我留下一点东西,请明王过目。”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泉林真人连夜拜访张仙人,却又为了何事?
我接过张仙人递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张折叠好的黄纸,展开一开,却见里面有几颗细小的白色微粒,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
这种味道,我好像在泉林真人身上闻见过,当时并没有在意,看来其中定有蹊跷了。
“想起来什么没有?”张仙人问道,“这是在泉林真人道袍缝隙处发现的,据他老人家说,这些白色颗粒多半有催情作用,所以才刺激得三眼蝾螈暴躁无比……”
我惊得手一抖,差点就将那些白色颗粒抖落在地,急忙稳住情绪,不免脑袋里轰然一响,急声问道:“泉林真人有没有说过,这些颗粒从何而来?”
“他没有多说,只是让贫道告诉明王,多加小心吧!”张仙人叹息一声,不无悲楚地说,“泉林真人一身通天彻地神鬼莫测的修为,竟然栽在这些阴邪的东西之上,可惜啊,实在可惜!”
我默默地将黄纸重新折叠起来,然后放到自己怀中,心里五味杂陈,凄然问道:“张仙人,难道泉林真人就没得救了吗?”
张仙人痛苦地摇摇头,摆手说道:“我们修道之人,不该一味执着于过往,泉林真人就算遭此劫难,至少还有时日可活。要是他能安心静修,一定能等到二十年以后白头桃再次成熟。不过他让我告诉你,天机难测,他要趁着自己还有余力之时,前往无量山中去尽最后一次力!”
我大惑不解,急忙问泉林真人为何要去无量山,他又要去做什么?
“他老人家没有告诉我,只说等明王去了无量山,就会明白的。”张仙人喝了一口茶,说道,“泉林真人让我提醒明王,当务之急应该赶快去往鄱阳湖,不要让无相那逆徒捷足先登了。”
我心下了然,泉林真人身受大难,仍旧在为我们奔走,这一份恩情,恐怕我一辈子都难以偿还万一了。
不过听张仙人提起了无面怪,我就决定打听一番,问道:“张仙人,不知您可否了解无相此人?”
张仙人脸色一变,忽而愤恨不已,一改仙风道骨的神情,厉声说道:“无相此人在几十年前拜入泉林真人门下,听说他的来历颇为不明不白,但他聪慧异常,是个难得的习道之人,故而泉林真人倾囊相授,还想传他长乐观观主之位。可不想无相道法有成之后,就叛逃师门,这件事情伤透了泉林之人的心,他很少提起。”
“无相为什么叛逃师门,泉林真人没有说过吗?”我决定刨根问底。
“家丑不可外扬,泉林真人对此事虽然耿耿于怀,一直郁结难开,但他从不肯说起,我也就不得而知了。”张仙人显得意兴阑珊,显然不愿意多谈此事。
我自然也就不再继续追问,心里却想起了长乐观观主和采石矶的老大爷,不禁黯然神伤。
泉林真人的两个忠诚的徒弟都死在了无面怪手里,而无面怪曾是他老人家的爱徒,这对于泉林真人来说,该是怎样沉痛的打击啊?
我把长乐观观主和采石矶老大爷的事情说了,张仙人唏嘘一阵,忽而释然地笑道:“我一生都非常尊崇泉林真人,以为自己跟他老人家比起来,简直一无是处。如今看来,我起码要比他幸运得多,至少我的徒弟们都还活着,而且还都潜心修道。哎,世事难料啊!”
张仙人虽然如此说,有点调侃戏谑的味道,但听得出来,他语气中有一股悲怆之意,多半是在替泉林真人感到惋惜。
良久之后,张仙人一拍脑门,叫道:“哎呀,只顾着说话感慨了,倒把正事给忘了!”
他站起来转身走到床边,将枕头掀开,从垫棉下取出一个布包,在里面掏出一本书籍来。
我见他将那本书籍保管得如此慎重,心知它肯定非同凡响。正不知张仙人要做什么时,却听他说道:“这是张家祖传的《正一经》,从道陵祖师爷传到了我手里,一共有一千多年了。现在我就把它交给明王,还望你多加研习,早日修成正果!”
“不……不可,我怎么受得起这一份大礼呢?”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一脸茫然地说。
张仙人笑道:“这是一本手抄本,正本还保管在别处,你大可不必拘谨。再说了,泉林真人可是叮咛了我一晚上,要是不交给明王,他老人家从无量山回来以后,还得来找我絮叨!”
原来又是泉林真人为我求得如此重要的经书,我忍不住热泪盈眶,脑海中浮现出泉林真人的身形,扑通一下长跪不起,咚咚咚磕起头来。
第二十一章 《正一经》(下)
张仙人受泉林真人所托,将祖传的《正一经》传授于我。虽然那《正一经》只是手抄本,但此份深情厚谊,我自知难以为报,只好多磕几个头。
传说《正一经》乃是太上老君降临青城山,亲口传述给张道陵的。张道陵得了太上老君真传以后,在青城山登坛作法,大战八大鬼王,一举让川蜀地区得以安宁下来。
后来张道陵将《正一经》传给了自己的子孙,由于后世第四代天师回到了龙虎山,《正一经》也就一直藏于天师府。
据说为了避免他人的争夺,天师府一度宣称《正一经》不知下落。一千多年来,《正一经》从未面世,只停留在许多道教典籍的只言片语里,留给世人无限的遐想和向往。
如今我竟然能得到这样一本经书,可想而知有多么的激动,又有多么的感激涕零!
张仙人伸手将我扶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告诫道:“明王,《正一经》非同小可,绝不能向外人提及半个字。倘若落在别有用心之徒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招致别人来抢夺,也是一场没完没了的纷争,千万得保密啊!”
我略一沉吟,说道:“我记住了,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此事!”转念一想,又诚恳地说,“张仙人,我虽然不才,但记忆力还算过得去,要不我将这《正一经》背熟了,便交还给你,怎么样?”
张仙人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对我这个提议甚为满意。他再三确认我说的是实话以后,便说道:“既然这样,不如明王暂且住进府中,多停留几日也好。”
我其实正有此意,一来《正一经》肯定非常深奥,我可以借此机会向张仙人多多请教;二来还可以再从他嘴里多打听一些关于泉林真人和无面怪的事情,况且天师府乃清修之地,绝不会有人打扰,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我还有两个同伴,她们都是女性,不知住进府中,是否方便?”我做出了决定,不过还有顾虑。
张仙人非常爽快地打消了我的顾虑,他说府中一直设有女客房,不碍事的。
我自然很是高兴,便走到屋外,看见方诗雅和露西正站在一树梅花之下聊天,就走过去告知她俩。
露西一直对天师府很感兴趣,她激动地说:“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尽情参观天师府了,既可以多了解一些道教知识,又可以研究一下中国古建筑。你们不知道,最近几年来,关于中国古代历史和文化的研究,在美国非常流行。说不定我还能写出一篇有价值的论文呢!”
方诗雅提醒我说:“我们还得赶回去与老烟枪会合,千万别滞留太久。”
我见她俩没有异议,就向张仙人知会一声,而后匆匆回到旅馆去取行李。
旅馆老板听说我要住进天师府中,笑着说:“老表啊,难道你真要去当道士了?你那两个女同伴怎么办呢?我看她们对你都挺有意思的,当了道士,就可惜了!”
“道士也可以结婚啊!”我笑着开了一句玩笑,就此与老板告别了。
住进天师府以后,我不敢浪费片刻光阴,自去研读《正一经》,一有问题便前去找张仙人解答。
我得空了才去与方诗雅和露西聊上一聊,她俩整天在府中游走,看了许多美景,听说还与张仙人一起赏梅品茶,让我好不羡慕!
但眼见着就要过了元旦,除夕夜也快来到了,我只有加倍努力,将《正一经》背得滚瓜烂熟,争取早日回到十祖坡过年。
我不得不承认,《正一经》确实非常深奥难懂,与《玉函通秘》比起来,还有艰深晦涩许多。
《正一经》里面详尽地记载了修道之法,在张仙人的指点下,我总算理解了不少,尤其关于“发心启愿、辟谷、服气、咽云牙、饵玄根、行胎息、彻视听、明六通”等内息修炼上,受益匪浅。
张仙人听说我被泉林真人开了天眼,就特意着重教导我运用内息控制意念,而后再通过意念运用天眼。由于时间紧促,他只说了个大致法门,让我以后多加修习。
泉林真人之所以会放下身段恳请张仙人传我《正一经》,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我体内存有杂七杂八的毒素和内息,需要《正一经》来化解。
因而在这一段日子里,张仙人强调最多的,还是让我“立气”,只有自己体内气息立住了,才能不受外来之气的侵扰,也能将体内的杂气和毒素挤压出去。
我遵照他的指导修炼几天,感到颇有些功效,现在重又修习起《玉函通秘》来,阻滞之感减轻了许多。我相信假以时日,便会有很大的进步,不由得信心满满。
修习道法之后的空闲时间里,我有意无意都会提及泉林真人,张仙人又给我讲了不少关于泉林真人的事情。
据张仙人所说,泉林真人乃是张三丰之后,长乐观中出现过的道法最高之人,而且恐怕与张三丰比起来,还不遑多让。
张仙人又告诉我,长乐观一直与明教颇有渊源,他推测张三丰多半就是明教中人。
这一点倒没让我太吃惊,从以往发现的各中迹象来看,我也倾向于认为张三丰与明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具体情况如何,张仙人无从得知,我也不敢做出定论。
不过张仙人倒是提及一件事情,他说当年建文帝出逃的时候,曾来过天师府。但由于天师府一直备受朝廷瞩目,建文帝无法再次久留,便转道去了武当山。
我记起长乐观密道中的壁画,张三丰确实接待过建文帝,而且他们还有过一次密谈。
张仙人听了我的讲述之后,沉思着说:“泉林真人一直对你所说的壁画耿耿于怀,关于张三丰与建文帝的密谈,未曾留下过只言片语。只是传言建文帝去了无量山中,最终驾崩在那里,这就是泉林真人不惜性命要赶往无量山的原因所在!”
我也觉得张三丰与建文帝之间,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我隐隐觉得,这秘密或许与明教有关,至少与白如烟有关。
张三丰和建文帝究竟密谈了什么?建文帝为何跑进了无量山中,仅仅是为了躲避朱棣的追杀吗?泉林真人能不能有所收获?
这些问题,都让我无比揪心,巴不得立即前往无量山找到泉林真人。但泉林真人却让我们先去鄱阳湖,按部就班地探寻下去,肯定有他的道理。
半个月倏忽而过,年关将近,我虽然很是舍不得离开,但时间不多了,只得决定明日一早告别张仙人,乘车回十祖坡去。
这一晚月色微明,空气清冽,还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我在张仙人屋中品着茶,与他做最后一次长谈,顺道将《正一经》交还给他。
我正在聆听张仙人的长篇宏论时,忽而见那个老道士推门而入,他神情极为慌张,没有了平日里的淡然,急急说道:“掌教,刚才有人突然闯进府中,说是要找白帆,而且来人伤得不轻……”
我不等他说完,猝然跳了起来,一边问那个人的相貌,一边打听他伤势如何。
听老道士说完以后,我愈发感到不安和惊疑了,那个人正是老烟枪,身上有枪伤,还在流血!
我顾不上礼节,二话不说就往府外冲去,张仙人和老道士也紧跟了出来。
走到大殿之前,早有人将老烟枪搀扶了进来,我急急忙忙奔过去,见他身上血迹斑斑,便惊问道:“老烟枪,你怎么来到这里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烟枪翻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叫了一声“白帆同志”,便骤然昏了过去。
张仙人见此情形,急忙吩咐道士们将老烟枪抬入一间客房,然后找来府中研制的药物给他敷上,又让一个小道士给老烟枪喂下去一些稀粥。
索性老烟枪的枪伤并没有伤到要害,张仙人又精通医学,所以保住老烟枪性命不是难事。
我站在床前,见老烟枪面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胡茬又粗又硬,感到忧心忡忡,同时又无比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烟枪为何会受了伤?
我想去想来,认为这件事情多半又是鞭王等人所为,不由得恨得牙痒痒。
而且老烟枪不是去南京寻五爷去了吗?他现在孤身一人赶到龙虎山,莫非五爷也遭遇不测了?还有小张和李神棍,会不会也出了事?
方诗雅和露西被惊动了,一同奔进屋里,围到床前关切地打望着。方诗雅皱着眉头,一叠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怕吵到老烟枪休息,只好将方诗雅和露西带到屋外,不无忧虑地说:“老烟枪昏迷过去了,什么也没有说。但情形微妙,其中必有凶险,这段日子你们用心照顾老烟枪,千万别出天师府!”
我决定一直待在府中,等老烟枪养好了伤再说,另外考虑到此事与鞭王等人有关,我们藏在天师府中,他们不敢贸然闯进来寻人的。
要是无面怪来了,张仙人还能震住他,比起去医院,住在天师府里要安全得多。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张仙人,求他暂且再收留我们一段时日,他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我很是感激张仙人,一连道谢,又回到客房中照看老烟枪,一心想要守护他度过这最为艰难的一夜。
天色还未发白,忽而听得府中一阵喧嚣,有人喊道:“快看哪,天门山好像着火啦!”
第二十二章 你也叛变革命啦(上)
却说我正守在老烟枪身旁,心如火焚,暗自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忽而听见有人大喊“天门山着火了”。
我惊疑不定,但不敢走远,只好推开房门,站在门口抬头往天门山看去。
天门山是龙虎山最高峰,所以在天师府中就能看到,此时的天门山顶一片通红,将大半个天空都照亮了。
那得多大的山火啊,我心头一紧,突然觉得不对劲,大雪封山,怎么还会烧起这样大的火来?
许多道士被惊醒了,站在院中窃窃私语,有人提议说得赶快报警,想办法将山火扑灭,否则后患无穷。
“都去睡吧,修道之人怎能心浮气躁?”张仙人出现在庭院里,他淡淡地说,“那不是山火,而是另有蹊跷!”
道士们很是敬畏张仙人,听他如此一说,也不再多问,纷纷回屋去了。
张仙人则朝我走了过来,问了几句老烟枪的情况,转而说道:“明王,你看天门山上的红光,来得很是奇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经张仙人方才一说,我才发现天门山上只冒红光,并不见浓烟,所以也认为那不是山火。只是要让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哪里清楚呢?
“明王既然已经开了天眼,不用就是暴殄天物了!”张仙人提醒我道。
我醒悟过来,急忙运起意念,渐渐往天门山看去。只见山间林寒涧肃,仍旧是一派冰天雪地的景象,那一片红光来自于峡谷中。
我再往峡谷中看去,一直来到仙人洞前,却见无面怪正站在峭壁之下,被红光所笼罩着。无面怪已经来到龙虎山了,我顿时紧张起来,他一出现,准没好事!
但细细一看之下,我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迹象,无面怪被红光缠身,似乎非常难受,就像正在遭受刑罚一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无面怪,我还看到朱婷等人站在雪地中,没想到赵五爷竟赫然在列!五爷站在鞭王身旁,难不成他当了人质啦?
我一惊之下,意念就涣散了。张仙人见我神色不定,忙问看见了什么,我将所见到的情况一说,却听他笑了起来:“啊哈,好个泉林真人哪!明王,我想肯定是泉林真人早就料到无相会突袭天门山,所以特地给他备了一份大礼,这下好了,无相有苦头吃啦!”
我却高兴不起来,朱婷一行人来得太快了,这让我措手不及。
要是泉林真人能够一举消灭了无面怪,那倒也还好说,可要是只让他吃一番苦头,对于严峻的形势,并不会改变多少。
况且五爷落在了他们手里,我们必然处处掣肘,事情棘手得很啊!
张仙人听我说了心中的忧虑,断然说道:“明王尽管放心,贫道既然受了泉林真人重托,势必不会让无相带人到府中撒野的!你就暂且将心放在肚子里,照顾好你的同伴就行。”
他说得义正辞严,让我好生感激。片刻之后,张仙人露出一丝讥诮之色,笑着说:“既然无相来了,贫道不去相迎,倒失了礼数啦!”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府外走去。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一头雾水地问道:“张仙人,难道你真要去迎接无面怪?”
“哈哈,我不但要去迎接他,还要给他送份大礼呢!”张仙人得意地一笑,冲我眨了一下眼睛,说道,“天门山中那些巨大的蝾螈,便是贫道的见面礼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想必张仙人知道怎样操控那些蝾螈,所以要去驱使它们围攻无面怪等人。等他走远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忽而感到一阵温暖和心安。
世上的人就是很难说,想来我跟泉林真人和张仙人初次见面,却能一见如故,而且他们对我尽心尽力。可朱婷呢,她还是我曾经的恋人,却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当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目送张仙人离去,我感慨着走进屋内,一直待到天亮,等方诗雅来替换我,才回屋睡觉去了。
天门山上的红光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张仙人也到了三天之后才回到府中,想必朱婷等人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令人欣慰的是,老烟枪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身子还非常虚弱,但只要小心调养,已然没有大碍了。
老烟枪一醒来,就将我叫到了屋里,他看见我走了进去,脸上绽放出他特有的笑容,大声说道:“白帆同志,我们又见面啦……唉哟,你小子倒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没说完就咧起了嘴,大概因为太激动,牵动了伤口。
“你小心一些吧,身上还有伤,竟然还顾着取笑我。”我习惯与他斗嘴了,本来要表示一下关心,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老烟枪挣扎着支起身子,让我倒了一杯茶给他喝下之后,就问我此行的经过。
我将所有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告诉他在泉林真人的帮助下,找到了解救方诗雅的药物,还说了近日修习《正一经》的事情。
老烟枪听了,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叹道:“可惜了,老子不能与泉林真人这样的高人见面,却要跟小人们打交道,简直可恨!”
我听他话中有话,又把天门山中的情况告诉他,问道:“鞭王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是不是追踪你而来的?还有,赵五爷不会成了俘虏了吧?”
“我去他妈的赵五爷!”老烟枪突然间火冒三丈,愤然将茶杯砸在了地上,“五爷见钱眼开,叛变革命啦!”
我被吓了一跳,顿时心如死灰,但仍旧不愿意相信,颤声说:“老烟枪,你可别乱说,我相信五爷的革命立场,他就算再怎么爱财,但不至于背叛我们啊!再说了,他独生儿子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他不想报仇啦?”
老烟枪老气横秋地一叹,万分沮丧地说:“白帆同志啊,世道不同啦,现如今人们眼里只有钱了,还讲什么革命立场?赵五爷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因为钱跟我闹翻过多少次了。老子告诉你吧,我身上的枪伤,就是拜五爷所赐!”
我一时急火攻心,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等好不容易回过神,不免感到体内如同针扎,那些被压制住的毒素竟然死灰复燃,在我体内搅得天翻地覆。
我从凳子上滚落在地,痛得满头汗水,老烟枪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爬下床扶着我,又高声叫嚷起来。
幸而张仙人来得及时,帮我止住了毒素。他摸着我的脉门说道:“明王啊,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可千万不能过于激动,否则就要功亏一篑了!”
我咬牙点点头,方诗雅和露西一听见动静,都奔到屋里。她们抢着端茶给我喝,喝了茶,我才觉得好了不少。
等张仙人离开以后,我心急地问老烟枪南京之行的经过,不想他却不回答我,而是打趣地说:“诗雅妹子,你的脸色也太红润了吧,配上这一头银发,还真漂亮呢!对了,露西小姐,我听说外国人很喜欢银发,是不是啊?”
“确实如此,许多模特巴不得自己长出一头银发呢!”露西冲方诗雅笑道,“诗雅姐姐,我建议你跟我去巴黎,我在那里有个亲戚,专门培训美女当模特。模特很赚钱的,关键是可以认识很多上流社会的人物。”
“露西小姐,你这话我就不喜欢听了。什么叫做上流社会的人物?我们无产阶级就是上流社会!”老烟枪悻悻然说道,唬得露西连连吐舌头。
说话间就到了用餐的时候,两个道士端着饭菜走进屋来,我们就此打住话头,专心吃起饭来。
吃完饭以后,我本想再让老烟枪细谈一番,没想到他直打呵欠,叼着半支香烟就打起了呼噜。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各自回房。
睡到半夜的时候,有人敲打着我的房门,我开门一看,却见方诗雅满脸惊慌地对我说道:“不好了,鞭王他们来到天师府外啦!”
我顿时睡意全无,急急冲出屋子,恰好张仙人赶了过来。
张仙人忧心忡忡地说:“明王,贫道低估了无相的能耐和胆量了,这孽障竟然带着人深夜围府,看来不会善罢甘休了。不过你放心,要是他们胆敢跨进府中半步,我就打断他们的狗腿!”
没想到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我本以为无面怪会忌惮张仙人,可他竟如此有恃无恐,大概在天门山中没有受到挫败。
不过细细一想,无面怪这些人为了追查人皮笔记的秘密,杀人放火,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如今我们躲在府中,已然没有用了,弄不好反而会殃及池鱼,倒不如干脆出去与他们会上一会!
我很快权衡完利弊,坚决地说道:“张仙人,很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您的大恩大德,白帆永世难忘。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了,我还是得出面应付,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不行!”张仙人拦在我身前,斩钉截铁地说,“泉林真人将你们交到贫道手里,我自然要护你们一个周全,否则以后就没脸见他老人家了。”
正在犹豫之时,一个道士慌慌张张跑过来,叫道:“掌教,他们开始砸门啦!”
“反了天了!”张仙人怒骂一声,忽而拍掌说,“明王,情势危急,贫道就拿个主意吧。府中有一条密道,直通泸溪河畔,你们从那里出去,我自去帮你们缠住对方。”
我心想此计可行,既能保证天师府不被亵渎,还能来个金蝉脱壳,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事不宜迟,我们当下匆忙行动起来。与张仙人别过之后,我背着老烟枪,带着方诗雅和露西,由一个小道士领着往后院走去。
第二十三章 你也叛变革命啦(中)
来到后院中,在小道士的带领之下,我们一行人匆匆地穿过一座假山,站在了一株腊梅树下。
那小道士本是张仙人的孙子,他对府中的密道自然很了解,只见他在腊梅树下寻摸了一会儿,忽而拉起一块铁板,在我们眼前便露出一个洞口来。
众人二话不说,随着小道士钻进密道,曲曲折折走了大半个时辰,突然间水声潺潺,湿气扑面。再往前走出十多米,我们就从一片干枯的芦苇地中爬到了泸溪河岸上。
四下里夜深人静,只有涛声依旧,间或传来几声夜枭啼叫。寒风割面,我们面对着黑沉沉的泸溪,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慨。
小道士叮嘱我们一番之后,重又闪身走进芦苇地里,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白帆同志,你放老子下来,我还走得动,老子革命了一辈子,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照顾了?”老烟枪轻声嚷道,“我说同志们,何去何从该拿个主意啦!”
站立在苍茫的夜色中,听着天师府隐隐传来的喧嚣声,我感到很是茫然,在这荒山野水之间,究竟该去往何处呢?什么地方会是我们的藏身之所?
方诗雅和露西也都沉默不语,脸上一片焦急之色,显然也没有了主意。
老烟枪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最后打定主意说:“我看咱们既然都聚在一处了,再回十祖坡已经意义不大,倒不如就此前往鄱阳湖去吧。”
“可我们什么装备都没有,怎么去鄱阳湖探险呢?”我反驳道,“我估计这一次又得下水,起码得有潜水设备吧?”
老烟枪一耸肩,摸着络腮胡说:“你这个小同志,就是太教条主义了,干革命得随机应变,不能死脑筋。设备嘛,可以在路上采购,关键是要赶在反动派前头,否则就要步步落后了!”
我看他说得非常坚定,看来已经铁了心非得现在就去鄱阳湖,也就无话可说。反正老烟枪一直是我们的领队,他的建议极为有分量,方诗雅和露西自然无话可说。
既然有了主意,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去往鄱阳湖了。如果走陆路,我们还得赶往鹰潭市,其间肯定会有不少波折,况且还有追兵在后。
如今之计,只有走现成的水路了,顺着泸溪去往信江,再由信江一路往北,便能直达鄱阳湖。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机一动,说道:“看来还得去麻烦旅馆老板一趟了,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摸黑赶往旅馆,一路上轻手轻脚,走得极为小心翼翼。从天师府附近绕道时,还看见府外一片亮光,不时传来阵阵叫喊声,想必张仙人麻烦不小。
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在心中感到抱歉,却无法替张仙人排忧解难。张仙人的此份恩情,只有来日再另行报答了。
当我们敲开了旅馆门的时候,老板睡意朦胧地前来开门,一看见我们,便大吃一惊,叫道:“老表,夜半三更,你们怎么跑过来了?是不是嫌当道士太清苦了,所以连夜逃跑啊?”
我微微一笑,没有闲工夫与他开玩笑,急忙说:“我们要连夜赶往信江,得麻烦你去帮我们联系张大哥,让他从泸溪送我们过去。实在抱歉了,要不是我不知道张大哥住在哪里,也不会大半夜搅扰你的清梦!”
“老表,你这个人行事很奇怪,肯定是干大事的!”老板呵欠连连,却不推脱,急忙带着我们前去寻找张大哥。
在一家农舍寻到了张大哥,他听我们说了来意之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叠声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夜里行船太危险了,而且我只是撑竹筏的,更加不行了。就算能安全渡过泸溪,信江里风大浪大,小小的竹筏肯定走不了的,我劝你们还是去找一条比较大的渔船吧。”
“老表,你只需将我们带出泸溪就行,到了信江口,我们再去寻找别的船只。”老烟枪管张大哥叫了好几声“老表”,他入乡随俗倒还挺快,“这是一千块钱,就当老表的辛苦费了。”
张大哥本欲还有推辞,可看见老烟枪手里一叠红红绿绿的百元大钞,咽了一口唾沫,跺脚说道:“好吧,我就豁出去,夜里撑一次竹筏吧!”
约莫快天亮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已经驶出了很远,据张大哥所说,大概来到了泸溪下游了。他紧张了一夜,眼见着东方发白,才轻松了不少。
我们坐在竹筏上,经受了一夜的寒风,这可遭了大罪了。
方诗雅和露西挤在一处,两人冷得抖作一团,老烟枪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我被冻得清鼻涕直流,打了好几个呵欠,抬眼还能依稀看见天门山顶峰,云雾蒸腾间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光,不由得又想起了泉林真人。
转过一道湍流,张大哥兴奋地告诉我们,距离信江顶多只有一个小时了,让我们再坚持坚持。要说辛苦,他别我们更不容易,我们一边道谢,一边尽量不去打扰他。
正百无聊赖之际,我想要暂时眯一会儿眼,不想老烟枪突然开口说话了:“露西小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们都被惊醒了,不知老烟枪话中之意。尤其是露西小姐,杏眼圆睁,一脸惊讶迷茫的神情,喃喃问道:“烟枪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哼,美帝国主义来的反动派,还在这儿装天真?”老烟枪突然站了起来,差点没将竹筏弄翻,厉声说道,“老子代表革命战士,来审一审你!我来问你,可是你将五爷骗到南京去的?”
露西表情惊惶不定,但她没有开口,只是紧紧盯着老烟枪。
“好啊,你还不想招供是吧?”老烟枪看了看我和方诗雅,一字一顿地说,“白帆同志,诗雅妹子,我在南京找到了五爷,他亲口告诉我,是露西传信让他赶往南京的。可五爷到了南京,露西却跑到十祖坡去了!我与五爷刚会面不久,我去部队上汇报工作,他就被鞭王那一伙人带走了。后来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五爷革命意志薄弱,经不起反动派的威逼利诱,所以叛变革命啦!”
老烟枪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惊得我和方诗雅面面相觑。事情来得太突然,转折得太快,我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有愣怔住了。
“烟枪大哥,你说话可得有凭据,谁告诉你是我将五爷骗到南京的?”露西突然间变了语气,口齿伶俐地说,“你说是五爷告诉你的,可五爷分明背叛了你们,他的话还能作数吗?”
老烟枪一时语塞,他被露西抓住了话中的漏洞,所以辩驳不得,表情却愈发难看了。
露西乘胜追击,继续往下说道:“我是美国人,在你们眼里,大概就是个外人。我知道这一点,也从不在意,你们想一想,我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没有?白先生,诗雅姐姐,我父亲确实跟朱婷家族有往来,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学术研究,更何况我父亲只代表他自己,不能与我混为一谈!”
没想到露西口才这么好,关键是她用中文说出来,竟毫不停顿,加上她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产生了好感。
方诗雅终于开口了,她恳切地说:“烟枪大哥,会不会是你搞错了?露西小姐一直很好,她跟鞭王那一伙人不会是一路人的!”
“哼,诗雅妹子,你就是太善良了!”老烟枪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我们眼前扬了扬,说道,“我请部队上的情报机构专门调查过,露西和史密斯先生压根就不是父女关系,他们是教授和学生不假,但都为一家美国公司做事情。那家公司明面上是做古董生意的,私下里却与美国情报部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露西小姐,我说得对不对?”
我拿过那一张纸大略看了一遍,见老烟枪所说不假,资料最后面还有“027”三个字,顶头也有“绝密”字样。这是027机构的一贯风格,不会有假的。
我不禁背脊发凉,抬眼看向露西,见她脸色变得非常暗沉,忽而想起了泉林真人留下来的那些白色颗粒,顿时就恍然大悟!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正是露西在洞口中趁我们注意力都放在三眼蝾螈之上时,将具有***效的白色颗粒洒在了泉林真人的道袍上,因此才会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麻烦。
我和方诗雅不会有这样的***物的,就算有也不会暗算泉林真人,如今想来,除了露西,还能是谁呢?
我非常懊悔,恨自己后知后觉,当时在水潭边,泉林真人有所怀疑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种可能的。
要不是老烟枪的出现,还有泉林真人心细如发找到了残留着的白色颗粒,我和方诗雅还得被露西欺骗下去!
转瞬之间,我对露西的同情和可怜,一下子化为了冲天怒火。
我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白色颗粒,递给方诗雅和老烟枪看了,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然后把白色颗粒扔到露西脚下,痛心疾首地喝问道:“露西小姐,你心肠好歹毒啊!你知道不知道,泉林真人被你害惨了,他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我说不下去了,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千斤重石,要不是竹筏上空间狭窄,要不是露西是个女人,我早就冲过去拳打脚踢了!
“露西小姐,这是真的吗?你……你害了泉林真人?”方诗雅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颤抖着带着哭腔问道。
老烟枪指着露西小姐的鼻头骂道:“你也叛变革命啦!我呸,你本来就是帝国主义来的反动派,还没资格叛变革命!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如今你落在我们手里,说吧,想要接受什么样的专政手段?”
露西忽而哈哈一笑,神情颇为阴冷,与先前的活泼开朗判为两人。
她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小的手枪,对准我们说道:“中国有句古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老烟枪,现在应该是你们考虑一下,该怎么办了!”
第二十四章 你也叛变革命啦(下)
老烟枪突然发难揭穿了露西小姐的本来面目,竹筏之上的空气顿时凝重起来。不想露西小姐早就留有一手,她竟然随身带着一把小小的手枪,一直瞒过了我们。
如今她将手枪拿了出来,黑幽幽的枪口对准了我们,倒让我们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竹筏飘荡在水中,我们这么多人挤在一处难以转身,被露西用手枪逼住,处境就变得进退维谷起来。
我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老烟枪不早不晚,偏要等竹筏行至半途才发难,原来是要让露西进退不得,好步步紧逼,迫使她图穷匕见。
不过此时露西则占尽了优势,她孤身一人面对着我们,脸上却不见任何胆怯之色,甚至还有一种阴鸷的神情。这大概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
张大哥发现我们竟然敌对起来,回头瞥见露西的手枪,就又惊又怕地叫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老表,你尽管安心撑竹筏就是,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的!”老烟枪劝慰着张大哥,语气非常从容淡定,“露西小姐,事到如今,你插翅难逃了,还不审时度势一番。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住我们吗?我劝你别在继续与革命事业作对了,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向来有一个优良传统,那就是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露西不为所动,她沉默不语,但看得出来,她已然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心里直发寒,没想到一个素未平生,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之人,会这样莫名其妙地与我们为敌。到底是不是前辈子做了孽,为何我今生会有这许多敌人?
“露西,你还是听老烟枪的吧,把枪放下。我们不与你为难,只要你就此回到美国,不要再来浑水,我就当你从未出现过!”
我决定还是先稳住她,毕竟僵持下去,可能会导致两败俱伤。虽然露西不可能完全打败我们,可她只要一开枪,就会有人非死即伤,所以能不冲突就最好。
不想方诗雅却瞪了我一眼,她脸上一片冰寒,隐隐透出一股杀气,无比坚定地说:“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过她!白帆,难道你忘了?泉林真人因为她的阴谋诡计,就要不久于人世啦!”
方诗雅对于泉林真人的感情不言而喻,那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哪,她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手中捏着飞镖,浑身绷得很直,如同面临敌人的刺猬一般!
露西本来还在举棋不定,她一听到方诗雅的话,就变了脸色,冷冷地说:“诗雅姐姐,你非得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我不是你姐姐!”方诗雅呸了一口。
恰在此时竹筏快行到了信江口,水量猛然湍急起来,竹筏便摇摆不定。我们站立不稳,随着竹筏摇摇晃晃,张大哥嘴里惊叫不已。
偏偏在这个当口,方诗雅猛然朝露西扑了过去。露西本就在竭力稳住重心,万万没有料到方诗雅会来此一手,因而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二人就一同坠进水里去了!
我和老烟枪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往水中看去,只见波浪翻滚,方诗雅和露西都沉到了水中,生死不明。
方诗雅的性情真是刚烈至极,我被深深地震撼到了,无暇细想,翻身跃进水里,一头钻下去四处寻人。
幸好刚落入水中,就见到了方诗雅的身影,我急忙游过去抓住她,快速往水面浮去。钻出水面,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被冲出了很远,竹筏落在了身后。
寒气透骨,我却什么也顾不上,一边稳住身体,一边急切地问:“你有没有事?”
方诗雅打着寒颤摇摇头,犹自惦记着露西的下落,咬牙切齿地问道:“露西呢,还不快去找到她,我要给泉林真人报仇!”
“你这是何苦来哉呢?”我又钦佩她,又心疼她,抱住她的脑袋,几乎就掉下眼泪来。
这时候,张大哥将竹筏撑了过来,老烟枪将我们拽了上去。我和方诗雅浑身淌着水,趴在竹筏上抖个不停。
而露西自从落进水里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头,多半凶多吉少了,说不定早就被水流卷进了信江里。
老烟枪抬眼看向茫茫水面,叹息道:“诗雅妹子,我越来越敬佩你了,白帆同志,这才是革命战士哪,你多学着一点,以后少些妇人之仁吧!露西大概活不成了,也算天理昭彰,果报不爽哪!”
张大哥目睹了方才的那一幕,正在害怕不已,听见老烟枪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露西的死就像死了一只蚂蚁,他看我们的神情就变得畏惧起来,兴许将我们当成了盗匪一路的人物了。
张大哥埋头撑起竹篙,不再敢跟我们搭话,他佝偻着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可怜,让我们暗自发笑,有些同情他。
临近信江口,水流很急,不多时,我们就靠岸了。
待把行李从竹筏上搬下来,老烟枪付了钱,叮嘱张大哥道:“老表,今天的事情,你权当没有看见。只要你装聋作哑,我保证你一辈子不会出事,懂了吗?”
张大哥畏畏缩缩答应着,而后撑起竹筏,飞也似的逃离了我们。
我们此时处于泸溪与信江汇合处,正是穷山恶水荒郊野外,距离码头还很远。老烟枪说不急于一时,让我们先休息够了再赶路。
我们找了一个避风之所,燃起一堆火,一边烘烤着衣服,一边吃着干粮。
方诗雅还沉浸在愤恨之中,定定地看着火苗发呆。老烟枪则显得心神不定,他不时往江面看去,问道:“诗雅,落水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发现露西了吗?”
方诗雅点点头,无比确信地说:“我当时也是趁混乱的时机,才能把她撞入水里,但我害怕她开枪,所以落水之前就故意与她错开了。烟枪大哥,你是在担心她还活着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老子记得那小妞水性很好,当初在萨珊城里都没被淹死,恐怕她也能在泸溪中逃生。”老烟枪分析道。
方诗雅就像被点燃了炮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叫道:“那我们还在这浪费工夫干嘛?还不赶快去追击,不要让她跑了!”
老烟枪笑着拦住方诗雅说:“诗雅妹子,算了,她有心躲避我们,在这一带很容易隐匿行踪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现在还是得赶快去鄱阳湖。”
我不确定地看着老烟枪,问道:“露西已经知道我们要去鄱阳湖了,一旦她还活着,前去给鞭王通风报信,岂不是要把他们给招来?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烟枪,你当真还是要去鄱阳湖?”
老烟枪斜视我一眼,浮夸地叹道:“哎,你个小同志,我对你真是恨铁不成钢哪!才让你向诗雅妹子学习,你又忘啦?露西确实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们更应该趁鞭王那一伙人还未行动,占得先机。”
我被他呛得哑口无言,愣了一愣,才找到话反驳他:“可我们没有装备,人手又少,鄱阳湖那么大,我们三人去湖中找白如烟遗物,无异于海底捞针啊!”
“嗨,谁告诉你,我们只有三个人了?”
老烟枪笑得愈发瑟,但再问下去,他就三缄其口,莫测高深起来。
无奈之下,我也就懒得再去关心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迟早得去鄱阳湖,抢先一步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天下午,我们来到了一个渔村码头,雇了一条渔船,启程往鄱阳湖赶去。
信江要比泸溪开阔得多,水流也迅猛得多,但我们坐在渔船里,却要比乘坐竹筏舒服多了。
一路上,我问了老烟枪许多事情,包括五爷叛变经过,还有小张和李神棍的状况,以及他为何会突然跑到龙虎山找寻我们。
老烟枪坐在船头抽着烟,眼睛不断看向江面,有条不紊地地告诉我:“老子从十祖坡去南京找五爷,在战友的帮助下,从一间宾馆里寻到了他。五爷告诉我,是露西托人带信让他到南京的,具体原因没说,但老子猜测,肯定是那小妞使的美人计。后来我有事要回部队,前脚刚走,五爷就被鞭王带着手下抓了,至于他怎么叛变了,你自己去问他!对了,麻烦你再问一问,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志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丝愧疚?”
老烟枪说到这里,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一辈子都生活在军营里,最痛恨的就是背叛战友的人。看样子,老烟枪与五爷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他恐怕不会谅解五爷了。
至于小张和李神棍,老烟枪不愿意多谈,他只告诉我,他俩已经醒了,而且瞳孔中的阴影都消失了。他还说等到了鄱阳湖,我就什么都会明白了。
我从老烟枪手里接过香烟抽着,低头看着滚滚而逝的江水,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感慨万千。
我还记得第一次与五爷见面的经历,还记得我们三人在武当山的历险,以及后来的种种事情。五爷的粗俗和豪放,还有他对兄弟们的冲天义气,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脑海里。
谁能想得到,我们同生共死,却转眼间分道扬镳成了陌路人,甚至还要成为敌人!
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便倒头躺在甲板上,看见空中掠过一只孤零零的水鸟。
我忽然就记了起来,当初我和老烟枪乘火车去重庆时,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五爷,而我偏偏也看见了一只飞鸟从车窗外掠过。
再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露西的真实身份让我大感意外,一系列的事情接踵而至,我就有些心力交瘁。
物是人非事事休,万般愁绪上心头!
第二十五章 不止是个厨子
老烟枪我们三人乘船北上,不多日就到了鄱阳湖。信江缓缓流入湖中,水势顿时浩大起来,眼前烟波浩渺雾霭沉沉,天水衔接,境界开阔无比。
我们三人都是头一次到鄱阳湖,便聚集在甲板上,尽情地欣赏着湖中美景。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船老板告诉我们,鄱阳湖正处于枯水期,要是到了夏天,湖面还要比现在宽广,水量也要比现在大得多。
“白帆同志,看来你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知道冬天来鄱阳湖才有利于革命行动!”老烟枪夸了我一句,又去与船老板攀谈,告知他我们要去的地方。
船老板听说之后,拍手叫道:“巧了,我也要到那个地方去。那是一个渔村,这段时间正在挖莲藕,我刚好去收购。”
船老板开足马力,船只在水面飞驰起来,惊起了许多飞鸟。那些飞鸟中还有难得一见的丹顶鹤,它们叫声嘹亮,声闻于天。
鄱阳湖向来都是候鸟栖息地,许多珍贵的候鸟一到了冬天,就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迁徙到此。我们这一趟还算来着了,当真大饱眼福。
方诗雅非常兴奋,一个劲仰着脖子观赏那些丹顶鹤,说道:“听说修道之人最喜欢养鹤,我们能不能偷带一只回去送给泉林真人?”
我和老烟枪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心知方诗雅又想起了泉林真人,都替她感到难过。
“诗雅妹子,你还真有雅兴。要是五爷在这里,他肯定想的是打一只丹顶鹤煮来吃……”老烟枪本想拿五爷开个玩笑,好让方诗雅高兴起来,不想提及五爷,他自己倒先唉声叹气起来。
我们一时间兴致索然,都沉默下去,看着满湖寒水,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
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船老板说声“到了”,就驱使着渔船往岸边靠近。我们下了船,抬眼望去,就见前面果然有许多围起来的水田,挖莲藕的工人们陷在烂泥塘里,正热火朝天地劳作着。
船老板向我们指出前往渔村的道路,便一溜烟跑去水田里,自去做他的生意。
我们三人一路往前,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村落。还没进村,就看见有许多人在忙碌着,他们不像当地渔民,穿着比较厚重华贵,而且手里拿着许多不知名的仪器,正在勘探地形。
我正诧异之间,却听到有人叫了起来:“哎呀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几位贵人盼到了!王老板,白兄弟,诗雅妹子,别来无恙乎?”
话音刚落,便见李神棍神采飞扬笑容满面地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小张!
我心头一热,自然觉得亲切无比,迎过去一把抱住小张,这几日郁结在胸的阴霾一扫而空,很是高兴。
我细细看向他二人的瞳孔,果然见那道黑色人影已经消失了,就放下心来。
李神棍与老烟枪说得很热闹,小张则将我和方诗雅拉到一株枯柳下面,一边打望一边说道:“白帆哥,诗雅姐,可想死我了!咦,诗雅姐姐,你的头发……是不是染过啊?”
方诗雅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我从旁说道:“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对了,小张,你们什么时候来到鄱阳湖的?”
小张告诉我们,他们这些人到鄱阳湖快有半个月了,当初从南京离开以后,老烟枪吩咐他们先行一步,他则去龙虎山寻找我和方诗雅。
而那些人都是李神棍的同伙,最近几日正忙着勘探风水。据李神棍所说,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如果探得水底有古墓或者古建筑,直接下水去察看就行,不必像以往一样乱窜了。
我心里虽然有些疑惑,李神棍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同伙了?但初来乍到,我也不好得说什么,而且看老烟枪的神情,他似乎还非常赞赏李神棍的做法。
我还有许多话要问小张,但李神棍却凑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大明王,老夫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你千万别怪罪!不过,能与大明王相识一场,还能称呼你一声‘白兄弟’,倒是足够老夫吹嘘一辈子啦。你看,我那些兄弟可着实羡慕呢!我估摸着你们这两天就要到了,早就备下了湖中鱼虾,还有上等好酒,今晚我就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李神棍跟我说话时的表情,与以前颇有不同,言语中带有一股讨好谄媚的味道,让我非常疑惑,也非常不舒服。
李神棍当初对我的态度,不算亲热也不算冷淡,就像对待寻常交情之人一般。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就态度大变,这是怎么回事呢?
正在满腹狐疑时,李神棍已经抓住我的手臂,带着我们往渔村中走去。他片刻不离地走在我身旁,倒像怕我会飞走似的,一路上犹自说些夸赞我的话语,让我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走进一家被租了下来的院落中,迎面走出来一个身体孱弱,双手就跟鸡爪子似的长须汉子。
那人虽然身形相貌非常普通,甚至有些猥琐,但脸上却又一种大气落落的神情,很像武侠小数里貌不惊人的绝世高手。
李神棍急忙拉着我迎上前去,点头笑道:“大哥,这就是大明王了。白帆兄弟,这是我出生入死的孟大哥,你们多亲近亲近,以后咱们就都是兄弟啦!”
“你就是大明王?”孟大哥脸上露出迟疑惊讶的神情,语气将信将疑,还有几分故作疏远的冷淡。
我本来对他第一印象还挺好,听他语气却不太友善,热情就减了不少,客套地说:“不敢,所谓的大明王,都是别人这么称呼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也不是?”
李神棍察言观色,尴尬地招呼我们先进屋,他自己则忙着去下厨。
等到了黄昏时分,满桌子摆上了各色菜肴,品相非常诱人,吃下去也妙不可言,比许多大饭店里的招牌菜还要美味。
老烟枪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竖起大拇指冲李神棍赞叹道:“李老板,早就听说你是个大厨,今天这一手,果然名不虚传哪,好手艺!”
“王老板谬赞了,你要是喜欢,兄弟以后经常做给你吃便是。”李神棍举起酒杯,脸上的笑容却猝然消失,无比严肃地说道,“不瞒诸位,我不止是个厨子。今天当着大明王的面,有些话不得不挑明了!”
第二十六章 不止是个厨子(下)
正在酒酣耳热之际,李神棍突然郑重其事地举起酒杯,言语中隐隐透露出深意。众人闻言,都停下杯箸,静静听着他往下说去。
李神棍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趁着几分酒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一段令我无比惊诧的话来。
“大明王,老夫知道,关于萨珊城中的事情,尤其是孟老头,你应该有许多疑问吧?”李神棍向我歉然一笑,一只手摸着嘴巴上的痦子白毛,“实不相瞒,我确实认识孟老头,而且关系还非同寻常。”
不等我开口,李神棍环视在座的人一周,指着他们说道:“这些人都认识孟老头,而这位孟大哥,还是他的亲兄长。”
我愣了片刻,再细细看向孟大哥,果真发现他眉目之间,与孟老头还有几分相像,当下不由得不信,心里却充满了困惑。
老烟枪和小张神色淡然,显然他俩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只有我和方诗雅像两个傻瓜一样,脸上全是惊疑之色。
李神棍继续说道:“容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孟大哥名叫‘孟不凡’,而这些兄弟都是我们‘长寿帮’门人。孟老头真名‘孟步平’,也是我们的同道。不凡大哥就是我们长寿帮的帮主,多年来一直隐居在陕西,他听我说起明王已经降世了,这才重出江湖,希望能与明王结识,好了却平生一桩心愿!”
李神棍这一番话里信息量实在太大,我一时没有开口,在心里默默地捋了一番,才算有了个头绪。
按照他所说,他们有一个组织叫住“长寿帮”,孟不凡身为帮主,与孟老头是亲兄弟。而孟不凡此次来到鄱阳湖,原是有事要求助于我。
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各路人物都先后搅了进来,先是朱婷家族,鞭王代表着的江湖势力,还有身为修道之人的无面怪,接着又出现了露西和史密斯代表的美国情报局,如今又横插硬挤进来一个长寿帮。
这完全就是一个漩涡,把隐藏着的各路人马全卷了进来!人皮笔记背后,到底有什么惊天秘密,为何能惊动这许多势力?
李神棍见我沉默不语,兴许认为我小看了长寿帮,生怕孟不凡脸面上过不去,便着重介绍了长寿帮的来历,希望能引起我的重视。
从李神棍嘴里得知,长寿帮从唐朝就存在了,由孟氏祖先也就是萨珊城大巫师所创立。萨珊城覆灭以后,长寿帮迁移到了内地,一直隐秘发展,所以历史书籍上鲜有记载。
长寿帮顾名思义,便是一个追求长生不死的教派,起初以西王母法术和大巫师巫术为根基,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这个教派渐渐吸收了不少道教的东西,还融合了不少明教教义,成为了一个兼容并蓄又自成体系的教派。
长寿帮也曾辉煌过一段时间,尤其是在义和团兴起时,在陕西和山西两省,有很多信众追随长寿帮打过洋人,烧过教堂。
后来义和团失势,长寿帮也随着快速蛰伏下去,但信众却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多。也就是在清末民初的时候,长寿帮帮主凭着信众们的支持,开始了寻找萨珊城的行动,为了解决经费问题,就做起了盗墓的勾当。
建国以后,长寿帮收敛了不少。但孟老头天资聪颖,竟从祖先遗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书籍中,发现了萨珊城的蛛丝马迹。故而近一二十年以来,长寿帮的活动又频繁起来。
就在六七十年代,他们趁着国民们大干特干建设社会主义而无暇他顾的时候,竟动起了发掘秦始皇陵的念头。
孟老头很有鼓动才能,又胆大包天,所以一干信众竟将这惊天计划付诸行动了。
当时李神棍就跟着孟老头进入了秦始皇陵,后来的故事他曾经透露过,说是在锁仙桥上遇见了**烦,因而行动就此失败了。
不过李神棍现在却说出了实话,他们在锁仙桥上确实误中了机关暗器,折损了不少人手。要不是孟不凡当机立断,带着众人往外逃走,恐怕那一次长寿帮就要彻底灭绝了。
“你们看孟大哥的双手,就是在锁仙桥上,为了救下兄弟们而中了鲛人流火之毒,才成了那个样子。”李神棍怆然说道。
我们不约而同看向孟不凡的双手,他却不为所动,神色很是平淡。就凭他这份涵养功夫,不愧为一帮之主,我对他的印象又转好了几分。
李神棍还说那食土症却是因为修习帮中秘术所得,与锁仙桥无关,帮中众人都有这样的隐患。他们之所以要与我们合作,就是要找到解决食土症的方法。
说到这里,李神棍长吐出一口气,又倒上一杯酒喝了,才坐了下去。
我心绪久久难以平复,倒不是仅仅为长寿帮众人感到忧心,经历那么多事情,我已经不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所谓人心隔肚皮,李神棍所说未必全是真的,不可尽信。
“李老板,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何那么确信,跟着我们就能找到解决食土症的方法呢?”我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李神棍刚要开口,却被孟不凡打断了,他沉声说道:“这是舍弟在临死之前的遗言,他告诉李副帮主,要想解除食土症,就必须从明教道法中去寻求。”
原来李神棍还是长寿帮副帮主,倒让我们刮目相看了。他后来告诉我,长寿帮一直是由孟氏族人担任帮主和副帮主,原先副帮主乃是孟老头,孟老头死后由于族中人才凋零,才由他顶替上去。
“大明王,在萨珊城中,老夫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一直对明王没有坦诚相待。趁此机会,我向你道歉,自罚三杯!”
李神棍对于萨珊城一心很是介怀,恐怕担心我放不下,故而再三表示歉意,又喝下去三杯酒。
老烟枪打着哈哈站起来,举杯对所有人说:“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一笑泯恩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必耿耿挂怀,咱们接下来为了革命尽心尽力,自然能共同进退,相互扶持!”
众人都站起来,举起酒杯互相碰了一下,纷纷扬言一定尽力而为。
酒宴到此也算圆满结束了,李神棍帮我们安排了住处,考虑到方诗雅乃是单身女性,就把最好的房间让给了她。
临睡之前,小张来找我聊天,我们俩自从在岩林中一同度过难关之后,早就亲如兄弟。加上年纪相差不大,比起老烟枪来,我们隔阂不多,相谈甚欢。
约莫到了半夜,小张困得不行,打着呵欠对我说:“帆哥,我听李神棍说,今天在湖里探出一座古墓来,明天就可以下水了。好啦,我去睡觉啦,明天见!”
我却一时睡不着,心事重重,还在想着五爷和露西。尤其是今晚听了长寿帮的事情,更觉心烦意乱,心想方诗雅大概也睡不着,何不去看看她?
走出屋外,经过庭院时,忽听得鄱阳湖上吹来的寒风中,隐隐夹杂着些铿然之声,就像铁器在互相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