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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ingY4.     人皮笔记txt下载     人皮笔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梦中自有玉人来

    一个女人款款走来,确切地说,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女人罗袜生香地走来。

    这女人淡扫蛾眉,不施脂粉,却美得夺人心魄。

    她一身古时女子着装,长裙宽袖,淡白素雅,仿佛云中仙子,又如池中白莲。

    长风吹过,云雾氤氲,仙子长袖飞卷;涟漪散漫,碧波万顷,白莲翩跹起舞。

    这是一种绝不沾染烟尘的美,一种遗世独立的美,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美。

    再加上这女子眉间一枚朱砂痣,眉头微蹙,如同远山青黛,隐隐间流露出若即若离的哀婉幽怨,当真能让众生为之颠倒。

    我看着这女子,不禁如痴如醉,不知今夕何夕了。只想一直看下去,看到天荒地老,看到万古长寂!

    也许是我阅历太浅,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就连朱婷与她相比,也是望尘莫及,不可同日而语。

    那女子忽然对我莞尔一笑,轻启朱唇,微露贝齿。我身上忽如春风拂过,又像冬天太阳照耀,暖洋洋一阵舒畅。

    只是在这笑容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哀伤,让人为之黯然伤神。

    这种哀伤就像古老尘封的往事,既不尖锐,也不浅薄,总是挥之不去又不至于痛彻心扉。

    我忽然对这个女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在梦里相遇,就是曾在前世里邂逅。

    她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良久,她却用胜过百灵夜莺的嗓子吟诵道:

    覆船山头枫叶林,一见倾心误终身。

    太白钓月卧石矶,如烟盟誓抱玉枕。

    一笑鄱阳千帆影,再叹瓜州万里尘。

    从来帝王无情种,空负当年梦中人。

    我听见诗里有“如烟”两字,便怯生生地开口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可是如烟?”我尽量斟字酌句,唯恐唐突了美人。

    不料她却说了一句:“明王出世,汝当好自为之。”眨眼便不见了芳影,如惊鸿一般闪身而去。

    我惊醒过来,方知刚才是南柯一梦,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转身却见赵五爷抱着老烟枪大腿,嘴里流着哈喇子,急促地说:“妹儿莫走,再陪哥哥耍一哈噻!”

    我哑然失笑,不知五爷又在梦中调戏谁家妹儿了?

    我把他俩摇醒,说道:“怎么好端端的,都睡着了呢?”

    老烟枪醒过来就点烟,没有吱声。赵五爷怨我道:“老子正在做一场好梦,你非要搅黄了。我告诉你们,那妹儿好生漂亮哟,还跟老子朗诵诗歌……”

    “那岂不是对牛弹琴,你听得懂诗歌吗?”老烟枪不以为然。

    我却心里一惊,问道:“五爷,你梦中的妹儿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那是首什么诗吗?”

    老烟枪惊奇地看着我,朝我脸上喷了一口烟雾,说道:“白帆,我可提醒你,你不要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神棍跳大神!**教导我们,要有正确的革命意识……”

    “你啷个嘞个多屁话,少打岔!难得老子跟大学生有共同语言。”赵五爷精神抖擞地看着我,说道,“那小妞长得哦,水灵灵,凹凸凸……”

    我急忙打断赵五爷,说:“你还记得诗的内容吗?”

    再让他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词儿。我也是对赵五爷五体投地了,好端端一个出尘脱俗的美人,到了他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

    “诗歌嘛,老子啷个记得那么多,眼睛都看不够,哪里还有心思用耳朵?”赵五爷犹自回味不尽,最后猛然道,“对了,我记得诗里有一个词,听上去好像是‘如烟’。咦,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词?”

    我确定无疑了,赵五爷梦中之人,与我梦见的确实是同一个。太奇怪了,难道我和五爷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把自己梦中所见所闻说了,问老烟枪道:“你有没有做相同的梦?”

    老烟枪本不耐烦,便没好气地说:“我哪里有这等艳福,咱做梦除了梦见枪啊炮啊,就只剩下死去的战友了!”

    如烟,这是梦中女子的名字吗?她与建文帝有何瓜葛,为何偏偏同时出现在我和五爷的梦中,仅仅是巧合吗?

    老烟枪却不再理会我们,将话题一转:“你们也别纠结了,我看是刚才那一阵香气作怪,要么是你们吸入香气太多,要么是你们体质太差,才会被女鬼纠缠!也不知道这袋子里的东西,有没有一丝半点的有用信息?”

    我经老烟枪一提醒,才记起还没查看袋子里究竟藏有何物,便伸手去袋中摸索,拿出一张脆生生的信笺。

    只见信笺上用朱笔写着一段话

    朕自登基以来,宵旰夜食,未尝丝毫懈怠,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然燕贼篡权,致使乾坤颠倒。朕沦落天涯,削发为僧,终日惶惶,如丧家之犬。幸得三丰真人点化,乃生隐世之心……然朕非为九五之尊,亦不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故而孤身犯险,前往无量山中,或能消解皇祖罪孽于万一,解救社稷于倒悬。得此信者,必为出世明王。千秋功过,付与如烟后人评说。我族罪愆,朕愿一身承担。

    我们看得云里雾里,前半段倒是能够理解,无非是叙说靖难之役后建文帝行至武当,得张三丰点化救济。

    可是后半段提到什么皇祖罪孽,什么明王出世、如烟后人,简直就像在打哑谜。

    老烟枪将信笺重又放在袋子里,说道:“我们也猜不透,不如日后交给组织,他们自会想办法调查清楚。如今之计,只有从速离开才是上策!”

    五爷本来指望着发一笔横财,没想到藏得郑重其事的袋子里却是一张信笺,而且上面的话半句也读不懂,便心灰意冷地说:“鸟皇帝葫芦里卖的不是好药,日他仙人板板。咱们脚底抹油,有多远走多远。”

    我心想建文帝在历史上素有口碑,如今搞得他衣冠冢里乌烟瘴气,心里过意不去,便提议将棺盖抬起来,重新盖上。

    赵五爷嘟着嘴老大不愿意,我和老烟枪又力气不够,最后只得作罢。

    临走之时,我在石棺前磕了三个头,这才转身进了甬道,前去追赶他。

    大概走了两百多步,水流之声如雷贯耳,一道白练从空而降,水雾蒸腾激荡。

    一道瀑布横亘在眼前,如同高墙绝壁一般,完全阻断了去路。

第三十二章 飞度瀑布

    我们三人被突然出现的瀑布阻挡了去路,不免气恼不已。

    水声如同野兽咆哮,震耳欲聋。水雾飞洒进甬道里,使人冷意顿生。

    赵五爷战战兢兢走到瀑布前,探身往下看,嘴里骂道:“日他仙人板板,高不可测,咱们插翅难飞!”

    老烟枪安慰道:“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咱们重见天日了。要有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攀登个锤子!轻功水上漂?”赵五爷会错了意,满心怨恨,“除了跳下去,老子想不到别的途径了。整天革命革命,革命能变出梯子,还是能变出绳子?”

    近来五爷对老烟枪的怨气渐盛,言语间多有冲撞。

    我倒是能理解,自打上了武当山,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性命之虞,心里有些无名怒火也可理解。

    好在老烟枪为人洒脱,也不愿与五爷计较,扭头看甬道尽头的峭壁去了。

    我深知以后来日方长,不可互相埋怨影响团结,便故意安抚五爷道:“五爷,照你看来,跳下去生还几率大吗?”

    “反正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死)也是屎(死)。我主张往下跳,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赵五爷心意已决。

    我踌躇不决,这瀑布最少也有三十多米高,从上往下跳无异于赌命。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说什么也不能冒此风险。

    甬道里气氛凝重起来。我忧心忡忡,又饥肠辘辘。赵五爷与老烟枪各怀心事,互不理睬。

    老烟枪站在甬道口,任凭水花淋湿身子,却一个劲儿透过水雾往外看。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们过来看。”

    赵五爷气鼓鼓地说:“有啥子法子嘛,除非革了自己的命。”他嘴上唠叨着,却还是挤过来,与我们并肩往外看。

    我顺着老烟枪手指看去,只见在青苔丛生的峭壁上,悬下来几根青藤,逐次排开。

    我当下就明白了老烟枪意欲何为,他想要抓住藤子荡出去,便问道:“这些藤子牢靠吗?万一中途断了,那就是万劫不复。再说了,瀑布之外情况不明,如果没有落脚点,可怎么办?”

    赵五爷这个人性格耿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拍着老烟枪肩膀说:“革命道路上,还是得指望老同志。我看这办法可行,让老子先当一回猴子,替你们探探路!”

    老烟枪斩钉截铁地说:“你俩跟在我身后,看清楚我的动作,再做行动。听好了,一定要用腰部使力,手要抓稳!”

    “腰部使力,这个老子最擅长!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赵五爷哈哈一笑,表明不必担心他。

    我心里其实直打鼓,但形势所迫,别无他法,只得咬牙道:“你们能过去,我也能办到!”

    老烟枪按了一下我的肩膀,赞许地看了我一眼。他抖了抖身子,紧紧贴住石壁,慢慢够到眼前的青藤,用力拉扯几下,见藤子结实牢靠,脚下一蹬,便猛然荡了出去。

    许久,老烟枪高声喊道:“同志们,可以过来了,千万不要慌!”

    那根青藤又回荡过来,我伸手抓住,学着老烟枪的样子,荡了出去。

    人在空中飞荡,只听得耳旁风声水声呼啸不绝,水珠拍打在脸上,还有些生疼。

    我竭力大睁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下一根青藤。

    幸而这些青藤间隔恰到好处,在力道将尽未尽之时,堪堪能够抓住另外一根。每隔一段,峭壁上就有突出的青石,便于双脚蹬踏,仿佛是人工安排一般。

    接连换了两回,我已经熟能生巧,自如灵活多了。

    眼见着老烟枪轻灵迅捷,远远落在前方一块岩石上,对我们喊道:“这儿有一条栈道,应该就是出路了。同志们,加把劲儿,长征之路看到希望了!”

    赵五爷兴奋至极,竟然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老子的心却无比开怀……”

    我身在半空回旋,此时也看清楚了,瀑布已被甩在身后。前方树木苍郁,一道彩虹凌空高挂,竟如同天桥一般。

    我也不知多少时日没有见过阳光,身上几乎就要发霉。此时阳光透过水雾倾泻在身上,鼻子里充塞着清冽湿润的空气,不由得精神焕发。

    再换两次手,就胜利在望了。老烟枪已经长伸双臂,准备接应我。

    就在此时,手中的藤条忽然摇摆起来,带着我的身体直往峭壁上撞。

    我猝不及防,左边身子硬碰在坚硬的岩壁上,肩膀一阵酸痛。双手也随之一松,人就快速往下掉落。

    老烟枪一声惊呼,着急地说:“白帆,快抓紧了!”

    出于本能,我两手乱抓,终于还是抓住了藤条。但身子已经坠落了好几米,下方是急湍猛浪,头上则云蒸雾绕。

    我吓出一身冷汗,双腿紧紧夹住藤子,手掌磨出血痕,再也不敢妄动。

    只听得老烟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声接一声地呼喊着我,很是紧张急切。

    他听见我的回答声,才缓和嗓音道:“你别怕,慢慢往上爬一段,然后再摆动身体!”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了将近一米左右,已是大汗淋漓。可藤条摆动得更加剧烈,我身不由己地在空中旋转起来。

    “不好,悬崖上有人!贼老道,他正在砍断藤子!”

    我只听见老烟枪喊了一句,不禁暗叫不好,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如果是武当山道士,为何要害我们?

    赵五爷怒气冲天,嗓门盖过瀑布之声:“日他仙人板板,老烟枪,快开枪噻!打死个龟儿子!”

    老烟枪想必已经急得跺脚,声音里焦躁不安:“五爷,枪在你那里,你快开枪啊!”

    “我操!老子看不见上头,啷个开枪嘛?”

    我一听,便心如死灰了。怀中藤条来回摆动,我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前边那根藤条在眼前晃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忽然手上一轻,藤条被砍断了。我便如同落叶一般,翻转几圈,急剧掉进了深潭之中。

    身子刚落入水中,透骨寒气凶猛袭来,四面八方涌来激流。

    大力挤压之下,我喉头一甜,竟然吐出一口血,将眼前的潭水都染红了。

    我感到身子僵直,手脚不听使唤,眼皮沉重如铅,一时昏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审问牛鼻子老道

    等我醒来时,眼前人影模糊,只见一只手在面前摇摆晃动。

    “终于醒了,马克思太忙,你不过去添乱就好!”

    我头痛欲裂,使劲晃了几下脑袋,才听清方才是老烟枪说话。他长乱浓密的络腮胡几乎就要扎到我脸上来。

    我鼻子里闻到淡淡的松香味儿,抬眼见对面壁龛上供奉着一尊神灵,便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赵五爷听见动静,兴冲冲大叫着走过来,弯身看着我说:“老天爷,你可算是醒来了,老子差点没被你小子给吓死!”

    我企图挣扎坐起,但胳膊一软,重又躺了下去。

    我这才发觉自己睡在一张床上,长久没有接触被褥,此时觉得身下好不松软舒服。

    老烟枪扶起我,给我点了一支烟,说道:“我们在一座道观里,暂时没有危险,你放宽心吧。”

    我吸了一口烟,肺里还是隐隐作痛,想必是被潭水呛到了。

    我看到老烟枪和赵五爷都围在身旁,心里一阵轻松,脑子渐渐清醒,可是怎么也回忆不起后来发生的事情,于是问道:“你们是怎么救了我的?”

    “救个锤子,你娃是自个飞出来嘞!老子算是长见识喽,罗汉寺里听鬼哭,啥子名堂都有……”

    赵五爷唾沫乱飞,嘴里急急切切,却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自己从深潭里飞出来,开玩笑吧?

    老烟枪推开五爷,说道:“五爷,你去看好那臭道士,别让他趁机耍花招。听你说话,就是狗熊掰包谷,没个头绪。”

    赵五爷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不搭理老烟枪,冷脸往外走了,嘴里骂道:“老子先去剥了他的皮,日他仙人板板!”

    我疑惑地看着老烟枪,脑袋里嗡嗡乱响,也不清楚他俩搞什么鬼。

    老烟枪一挥手,仿佛赶走一只扰乱思绪的苍蝇一般,深深地抽了一口烟,从头细说起来。

    原来当时藤条被砍断,我坠入水潭中。悬崖上的老道士又去砍赵五爷抓住的藤条,五爷急中生智,将手枪扔给了老烟枪。

    还好天佑好人,慌乱之中,手枪竟然被老烟枪稳稳当当接住了。老烟枪自是不敢怠慢,举手就是一枪,撂倒了那个老道士。赵五爷有惊无险,终于渡过了瀑布。

    他们二人慌忙磕磕绊绊下到水潭边,正要跳水前来救我,不想潭子中卷起一个漩涡。

    那漩涡飞速旋转,竟如同黑洞一般,地面也微微颤动起来。

    忽而漩涡中心喷薄出一股巨大水柱,我被水柱托举着,直冲云霄。

    过了半天,水柱缓缓降落至水面,我却仿佛睡着了一样,安安稳稳地漂浮在水里。

    他们把我从水里捞起来,见我虽然昏迷不醒,但却是半根毫毛都没有损伤。

    赵五爷大惊小怪,一口咬定我是自个飞出来的!

    “怪事年年有,不及今年多!”老烟枪对此事也茫无头绪,无法解释。但他又不愿意往怪力乱神方面想,只能吐出一口烟雾道,“**说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也无心指出老烟枪张冠李戴,闭起眼睛回忆,却一鳞半爪的头绪也没有,无奈只好笑一下,说道:你们刚才提到老道士,又是怎么回事?”

    老烟枪解释说,他们背着我离开水潭,一路攀爬到悬崖顶上,见那老道士肩头中了一枪,正昏睡在草丛中。他们便把他弄醒,继而就来到了这座道观里。

    我这时恢复了体力,脑袋也不痛了,便下了床,不好意思地说:“饿死我了,有吃的吗?”

    老烟枪走出屋外,不一会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馋得我口水直流。

    终于有口热粥了,我哪里顾得上说话,竟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还意犹未尽。

    老烟枪呵呵一笑:“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要能吃,就不愁革命不成功!”

    他整日里革命二字不离口,说得我耳朵都起了老茧。但此时我无比赞同,将碗递到他面前,说道:“为了革命,再给我盛一碗。”

    待我用完餐,天色将近傍晚。老烟枪去找五爷,一同商量怎样审讯那老道士。

    山中岁月长,一味枯坐不免有些寂寥。我思绪万千,将近日经历的种种情景在脑中过了一遍,有的地方豁然开朗,有的地方还是不得要领。

    比如深谷遇险,大概多是因为那一块魔镜的缘故,而魔镜却是用来保护建文帝衣冠冢的。关于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

    但建文帝留下的那一张信笺,上面的话却让我参悟不透;还有仙子一般的如烟姑娘,又是什么来历?她与血太阳有没有渊源?

    至于我在水潭中遭遇了什么,这暂时无关紧要,毕竟我活下来了。但老道士为何要加害于我?

    看来要彻底解释清楚这一切,还是得落实在老道士身上!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有何图谋,都必然知道一些秘密。

    有秘密就有价值!这是我后来经历了九死一生,才领悟到的道理。

    这时候,赵五爷推搡着老道士走进来,免不了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那老道士鼻青脸肿,身体佝偻,头发有些灰白,已然是风烛残年了。他右肩上还有殷红的血迹,手臂颓然下垂,看来伤得不轻。

    我心肠柔软,不忍五爷殴打一个老人,便说道:“五爷,别打了!留他一口气,我还有些事情需要问他。”

    那老道士本是半死不活,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听到我说话,猛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见他双目炯炯有神,脸上透露出一股宁死不屈的神情,不像狡诈之徒。

    五爷愤恨不已,耸动着大鼻头,咬牙切齿地说:“他娘的,这贼老道胆敢破坏革命,与人民作对,我必须让他尝一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霹雳手段!”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五爷也学会了老烟枪的说话方式。

    老烟枪倒是颇为心平气和,看着老道士说:“你也别死挺着了,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老道士默不作声,身体单薄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赵五爷最是气不过,急吼吼道:“牛鼻子老道,你他妈的少给老子装聋作哑!”他把指关节捏得噼里啪啦作响,怒骂道,“老子一耳屎扇过来,你龟儿子才晓得,啥子叫作冷冷嘞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我算是服了五爷这张嘴,怎么会有那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

    我担心五爷下手不知轻重,会坏了大事,便急忙说道:“你知道建文帝衣冠冢吗?”

    那老道士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被老烟枪看在眼里,他穷追猛打道:“我们在衣冠冢里看到一份信笺,上面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你还要隐瞒吗?”

    老烟枪边说,边将信笺从丝绸袋子里掏出来,在手里扬了一扬,盯着老道士不言不语。

    那老道士张了张嘴,又强行把话咽了回去。

    赵五爷顿时火冒三丈,揪住老道士衣领猛烈拉扯,骂得更凶了:“少他妈跟他废话,这贼老道半空中挂口袋,装疯卖傻!老烟枪,实施无产阶级专政的时候到喽!”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老道士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还没彻底说到关键处,窗户纸差那么一点没被捅破,故而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缄默不语。

    “明王出世了!”

    我话一出口,就见老道士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两眼直勾勾看着我,哆哆嗦嗦从嘴里说出一句话:“终究还是来了。”

    其实我说这句话时,并没有什么把握,不过是瞎碰运气而已,没想到却撬开了老道士紧闭的牙关。

    老烟枪一听有戏,急忙让五爷松了手,语气和缓地对老道士说:“该来的总要来的,天道好循环,看它饶过谁!”

    我不禁对老烟枪由衷佩服。他这话表面上说了等于没说,其实内里却是虚虚实实,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最能迷惑对方,非常符合审讯原理。

    果不其然,老道士再也招架不住,话头一旦被提起,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哗啦啦倾泄出来。

    他颤颤巍巍坐到一把椅子上,长叹一声道:“明王既然出世了,我长乐观保守了几百年的秘密,也该说与世人知晓了。只是不知道,明王出世,你们有何凭据?”

    我们三人陷入了沉思之中,这问题不好回答。双方就像在踩钢丝,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失去试探对方的先机,极其可能堵死后路,彻底没有了转圜余地。

    可是这凭据该到哪儿去找?

    赵五爷似懂非懂,但好在他会察言观色,见老烟枪和我苦苦思索,便不敢胡言乱语。

    老烟枪则看着我,他的意思很明白,接下来要看我的了。

    我好不踌躇,仔细回忆所有经历。细细想来,对我说过明王出世这一句话的人,一共有两个,一是白云寺主持,一是梦中的如烟姑娘。

    老道士目光如炬,表情微妙,他一定看穿了我的窘迫。

    没有退路了,一旦我说错话,老道士必然会永不开口了。

    我毅然决然站起来,尽量克制情绪的波动,将梦中如烟朗诵的那首诗背了出来。

    沉默,像暴雨即将来临前一般的寂静!我汗流浃背,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

    “好!”老道士嘴里蹦出一个字,但遮掩不住他语气中的激动。

    他费力地站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你们跟我来。”

第三十四章 骷髅成精了

    老道士起身往外走,招呼我们跟随他。

    赵五爷在后面叫道:“老猫给耗子挠痒痒,龟儿子没得好心肠。有话在这里说!”

    老烟枪一把拉住赵五爷,拽着他往外走,嘴里说:“五爷,干革命有很高的警惕性是好事。但你也不想一想,他一个老道士,还能斗得过你这个**湖?”

    赵五爷被老烟枪一夸,喜笑颜开,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罢,孙猴子再怎么蹦,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那老道士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在前面带路。我见他步履蹒跚,便走过去搀住他。他也不拒绝,朝我笑了笑。

    “大学生,你脑壳有包?”赵五爷说,“贼老道差点害死你,你这是被狗咬了,还扔肉骨头给它!”

    我微微一笑,不想多费口舌。

    这是一座颓败的道观,庭院中有一株苍老的腊梅,叶子凋落无几。道观中并不见其他道士,想来香火不盛。

    老烟枪心思敏锐,问道:“这道观中没有其他人了吗?”

    “只有老道一人。”老道士回答简洁,语气中自有一种修道之人的孤介。

    穿过庭院,步入内堂,堂中供奉着一尊神像。这神像手持拂尘,脚踏青云,身形清癯,很有些仙风道骨。

    我仔细端详着神像,觉得很眼熟。想了半天,才回忆起,这不是建文帝衣冠冢外壁画上的张三丰吗?

    老道士在神像前站定,咳嗽一声,说道:“这是三丰祖师,你们先跪下!”

    赵五爷不干了,怒喝道:“跪天跪地跪祖宗,老子跪这鸟道士做啥子?贼老道,你少耍花枪。”

    “三丰祖师临终传下遗言,要想知道衣冠冢之事,必须由明王后人先向他老人家磕三个响头。你们跪还是不跪,自己看着办吧!”老道士说得不卑不亢。

    “明王后人,可是我们三个谁是明王后人呢?”我困惑不已。

    老道士淡然地说:“所以让你们一同跪下。说不好明王后人也不在你们三人之中,一切都要看机缘造化了。”

    老烟枪哈哈一笑,说道:“张三丰也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待劳苦大众还算不薄,此人跪他无妨。”

    说完,当下跪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我最是佩服老烟枪的通达透彻,做事情能伸能屈,一点也不迂腐顽固。我二话不说,翻身跪拜,也磕了三个响头。

    “日他仙人板板,你们两个膝盖太软了。老子迟早要被你们毁去一世英名!跟着雀儿唱歌,早晚跑调……”

    赵五爷嘴里零零碎碎,极不情愿地磕了三个马马虎虎的头,一骨碌爬起来,指着老道士说:“有屁快放!”

    五爷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阵机关启发之声。老烟枪急忙喊道:“小心有诈!”

    不料那声音只是隆隆地响了一会儿,便慢慢平息了。紧接着,我就看见三丰神像忽而双目放光,脸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神秘微笑。

    我们都戒备起来,直盯着神像不放,生怕其间有什么古怪。

    老道士举止反常,扑到神像面前痛哭流涕地说:“三丰真人,这几百年的冤孽总算有个头了。几百年了,这长乐观也算就此解脱了!”

    我听出老道士话中有话,看他神情,萧索落寞中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又颇有些舍不得。

    就在此时,张三丰神像往旁边缓缓挪动了半米左右,座基上便露出一个方形洞口,有山风从里面涌了出来。

    老道士艰难地爬上座基,站在洞口旁说:“你们想要知道的,大概就在里面了吧!”

    “啥子叫做大概,说了半天,牛鼻子老道你也不清楚里面有什么?”赵五爷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老道士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几百年了,谁也没进去过。我怎么知道呢?”

    老烟枪爬上去,探头看了一会儿,对我们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来好事多磨,也怪不得老道士。”

    赵五爷双眉一挑,冷嘲热讽地说:“老烟枪,你别吃了灯草灰,尽放轻巧屁!这一路过来,除了钻洞还是钻洞,你当老子是耗儿?”

    我知道大家情绪焦躁,也无法排解,只得爬到座基上,领头就走了进去。

    老烟枪和赵五爷立即停止了争吵,押着老道士也跟了进来。

    这洞口之下是几道石阶,沿着石阶一路往前走,风势越来越猛,吹得我缩成一团。

    石阶尽头,却豁然开朗,天光照射进来。

    我走过去,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岩洞之中,洞外云雾飘渺,风声如潮。

    我迎着风走到岩洞外,急忙刹住脚,只见脚下再也无路,身前竟是高达千仞的悬崖。

    原来这座长乐观建在绝壁之上,这里就是后山了。长风萧萧,冷云翻卷,除此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难道张三丰巧设机关,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到此一游观赏风景?

    我正疑惑着,忽然听见老烟枪嚷道:“白帆,快退回来!”

    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我们已经很默契了。我听见老烟枪提醒,也不管出了什么事,急忙缩回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忽然一人从天而降,手中一把巨斧砍在地上,砸起许多碎石。石子都坠入云海之中去了。

    我手摸胸膛,一颗心狂跳不已,脊背上一层冷汗黏黏糊糊。要是我方才稍作迟疑,不是被巨斧劈作两截,就是失足落崖了。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埋伏在这里?

    我抬眼望去,却不禁倒抽凉气,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具骷髅!

    这骷髅高大无比,骨架粗壮,手中举着一把开山斧,正一步一步朝我逼迫过来。

    我哪敢与他硬碰硬,只得不断往后退却。岩洞中空间狭小,我们几人立时挤作一团。

    骷髅高举斧头,顺势从上而下猛砍过来。

    眼前人影一闪,老烟枪一个驴打滚,矮身滚至骷髅脚下,双手搂住它的腿骨一扯,骷髅便摔倒在地,散了架。

    那柄巨斧铿然一声落在地上,砸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坑,离我只有不到一米远。

    我额头上直冒虚汗,手脚冰凉。要不是老烟枪,我非得被剁成肉泥不可!

    但还未等我们回过神,只见洞口上方又探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臂,而后一具骷髅从高处爬了进来。

    这骷髅头骨破裂,已经只剩下了半个脑袋,仿佛脖子上顶着一只破碗。

    他空洞的眼眶中混杂着许多泥土,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但这骷髅在绝壁上行动自如,一会儿就站立在洞口,冷风吹进他的肋骨缝隙,传来猎猎作响的声音。

    老烟枪眼疾手快,不等这骷髅发动攻击,自己先发制人,飞扑至骷髅身前,一个过肩摔将他甩了出去。

    我和赵五爷都齐声喝彩:“好身手!”

    老烟枪半个身子探出洞外张望,丝毫不理会我们对他的崇敬之情,紧张地说:“同志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干一场硬仗了。”

    我和赵五爷听他话音不对劲,急忙走到洞口往外看。

    目力所及之处,只见数不清的骷髅正攀爬在峭壁之上,如同壁虎一般朝岩洞游走过来。

    悬崖高耸,深不见底,云雾之中也不知道还藏有多少骷髅。

    但见得影影绰绰,绝壁上白光乱闪,骷髅们悄无声息却自有一番浩荡声势。

    赵五爷扶着我的手有些发抖,嘴里不停地说道:“日他仙人板板,骷髅成精了,骷髅成精了……”

    我心中一寒,眼前这景象,除了用骷髅成精来解释,还能说什么?

    就算在衣冠冢前的深谷里遇见食魔萤虫和鬼面蛛,也比不上这些骷髅给我的震慑力大。

    好歹食魔萤虫和鬼面蛛乃是活物,它们能够追杀猎物,这倒是情有可原。可这些骷髅算是死透了,怎么还会行动自如?

    我们站在洞口,看着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骷髅,不禁头痛不已。脚下万丈深渊,头顶峭壁险峻,已然是进退维谷了。

    这真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妈的,怎么这么多妖孽?牛鼻子老道,你给老子说清楚,这是不是你下的套儿?”

    赵五爷最先想起了老道士,转身要去拷问他,却慌里慌张地咒骂道:“日他仙人板板,龟儿子不见喽!”

    我急忙转身看洞里,哪里还有老道士的身影?

    赵五爷跺脚道:“老子早就说过,牛鼻子老道纯粹是牙刷脱毛,板眼儿多!你们偏不信,现在好了噻,着了龟儿子的道咯。”

    老烟枪咬牙道:“阴沟里翻船,我们以后得吸取教训了。如今之计,快往后撤!”

    我们刚要拔腿而逃,两具骷髅已经爬到了岩洞口,一把揪住了我的裤腿。

    我差一点就被拽了出去,好在五爷奋力扯住我的袖子,才停住了脚步。但我的右脚已经悬空,形势危在旦夕。

    我一边奋力抖动右腿,一边回头看,只见许多骷髅纷纷长伸胳膊,一同抓了过来。

    我左腿支持不住,一个踉跄,身子摔倒。右腿上拖拽之力猛然增大,我就身不由己地朝洞口外迅速滑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大战骷髅

    我被骷髅往外拉扯,胸脯硌得生疼,半个身子已经悬空。

    赵五爷双手紧紧拽住我,双脚钉在地上,犹如拔河一般,与那些骷髅较上了力量。

    但五爷身体精瘦,外面骷髅数不胜数,怎是它们的敌手?莫说救我,就连五爷自己也被带得往外走。

    关键时刻还是老烟枪机敏,他跑到洞中捡起那把开山斧,用斧柄去敲打那些骷髅手臂。

    我身子尽量紧紧贴在地上,两手丝毫不敢放松,拽得五爷龇牙咧嘴。

    老烟枪呼呼喊喊,手上动作越来越快,还不忘给我打气:“白帆,挺住!与骷髅斗,其乐无穷!”

    “你倒是快一点,别念革命经喽……”赵五爷一开口,手上力道就小了些,我又被拖出去一大截,吓得他慌忙闭了嘴。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迟早得死在这两个人的嘴上。

    不多时,我感到脚上拉扯力道变小了。赵五爷手上一用力,我便被拖回了岩洞中,脚上却还挂着一只骷髅手臂。

    这手臂死拽住我的裤子不放,我只得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指骨头一一掰断,才总算把它给甩脱了。

    赵五爷扶着墙壁大口喘气,看来他也累得够呛,大鼻头扩大得如同牛鼻子一般。

    老烟枪哪里容得我们喘息,催促道:“我说两位革命同志,敌进我退的道理都不懂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其实不用老烟枪提醒,我和五爷看见洞口爬上来几具骷髅,嘴里喊声“妈呀”,便脚下生风似的往来路落荒而逃。

    只可惜这岩洞太短,我们没跑几步,就到了尽头。我抬头一看,先前张三丰神像下的洞口已经被封堵住了。

    赵五爷用肩膀顶住封在洞口上的神像,用力往上撞了两撞,那神像纹丝不动。

    我走过去帮五爷,两人又一起使劲顶了几下,还是无功而返。

    “龟儿子,这是要关门打狗啊!”赵五爷朝脚下吐了一口浓痰。

    老烟枪在后面一斧头砍倒一具骷髅,忙中偷闲地说:“五爷,你这不是骂自个吗?我可不是狗,老子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说话间,又有两具骷髅扑向老烟枪。其中一具手中还举着长矛,猛然朝老烟枪胸膛刺去。

    老烟枪闪身贴住洞壁,堪堪躲过刺过来的长矛,但他此时身子局促,动作施展不开,冷不防被另一具骷髅掐住了脖子。

    我急奔过去,然后一跃而起,一脚踹飞那具骷髅,救下了老烟枪。

    但是千算万算,不成想我的右脚却卡在骷髅胸骨里,被它往后一带,我的后背就重重地砸在地上,腰间一阵疼痛。

    另一具骷髅举起手中长矛,将锋锐的矛头对准我的心脏,一下子刺了下来。

    我大惊失色,慌忙翻滚身体,一头撞在岩壁上,却是避无可避了,免不了身子要被刺出个大窟窿。

    老烟枪低身一把攥住长矛,拼命阻挡它的势头。我眼睁睁看着那矛头一寸一寸接近,却是无能为力。

    老烟枪额头上青筋暴起,看来他已经用尽了全力。

    老烟枪向五爷求救道:“五爷,快过来帮忙,这乌龟屁老王八蛋力气大得很,我挡不住了!”

    赵五爷狂吼一声,旋风一般冲了过来,而后高高跳起,疯子一般将骷髅头骨硬生生拧断了。

    那骷髅便应声而倒,激起许多灰尘。

    我从骷髅胸骨里拔出腿,有气无力地靠在岩壁上,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了一回。

    老烟枪揉着红肿的手掌,说道:“好在有惊无险,同志们就应该像这样并肩战斗。”说完,竟怔怔出神,大概是想起了他的那些死去了的战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我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但被老烟枪的话所感发,不觉胸中豪气顿生,同时更庆幸自己能与他们二人一同出生入死,眼眶就有些湿润。

    赵五爷分明受到了我们情绪的感染,但他揪了揪大鼻头,从地上捡起长矛,嘿嘿一笑:“兄弟们,老子给你们烤羊肉串吃!”

    五爷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和老烟枪都不明所以,但接下来五爷的举动,却惹得我们大笑起来。

    只见他将长矛往前一送,穿透一具靠近的骷髅。

    五爷却不停手,抓住长矛顶端,推着这一具骷髅往前跑。须臾之间,长矛竟接连穿透三四具骷髅骨架,与羊肉串相仿至极。

    我来了兴趣,心情开朗起来,笑道:“五爷,这更像是一串糖葫芦。”

    老烟枪拍手道:“果然还是知识分子比喻恰当。老子先啃它几个再说!”

    说完,他绕过五爷,大力挥动起开山斧,一斧砍落一颗头骨,把那些骷髅劈成了无头鬼。

    我们三人精神振奋,加上地形优势,终于稳住阵脚,不至于像刚才一样险情连连。

    眼前枯骨成堆,码得跟一座小山丘似的,洞中光线为之一暗。

    许多骷髅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斧钺刀叉无一不备,像是一支古时候的军队。

    它们为了能快速接近我们,有的在盛怒之下,竟一把将挡道的同伴推入悬崖下去了。

    “敌人越是疯狂,我们越要沉住气!”老烟枪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还挂着零碎的骨头,可他的神情好像还挺享受这近身搏斗。

    赵五爷手中的长矛已经折去了矛头,他将长矛磕作两截,舞得密不透风,颇有些武松风范。

    毕竟寡不敌众,我们臂膀酸软无力,动作迟缓下来,可那些骷髅像是永无止境,如同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老烟枪慨然叹道:“千层蚌壳没个底,**教导我们,凡事要做两手准备。这样吧,我和五爷在此处大战骷髅军,白帆退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路。”

    我想自己实在手无缚鸡之力,打斗之事只会忙中添乱,还是听从老烟枪吩咐,便说:“你们小心,只攻不守就好。一有所发现,我就招呼你们。”

    我退到岩洞底部,借着微弱的光线四处搜寻,想要找到开启三丰神像的机关。

    可惜绞尽脑汁,也没找到机关枢纽。

    正在我灰心丧气之时,朝老烟枪和赵五爷那一边看过去,不料却见洞中火光乱窜。

    那些火花漂浮在岩壁上,幽幽暗暗,瞬间蔓延开来。

    我完全傻掉了,船破偏逢顶头风,前后无路,难道我们就此葬身火海不成?

第三十六章 鬼火

    我惊慌失措,大声喊道:“老烟枪,洞里着火啦!怎么办?”

    老烟枪和赵五爷一面抵挡那些骷髅怪,一面应声看向洞中,神色大变,都无比诧异。

    “日他仙人板板哟!”赵五爷嗓音里竟然带出了哭腔,“老子这是要变成烤乳猪了!”

    老烟枪帮失神的五爷挡住一具骷髅的攻击,手上开山斧使得呼呼生风,背对着我们道:“赵五爷说点好听的行不行?方才是关门打狗,现在又是烤乳猪,我们在你嘴里总脱离不了牲畜的范畴了吗?”

    “烤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行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赵五爷嘴上仍旧不肯吃亏,“乌龟笑话王八,谁也不比谁差!”

    我真想一头碰死在岩壁上,这两人鬼门关前还斗嘴骂街,这不是存心嫌弃自个死得不够快吗?

    据我对老烟枪的了解,他这个人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放弃,而是千方百计寻求脱身取胜之道。

    如今他对洞内着火一事避而不论,想必是已然抱着必死的心思了。

    我感到了绝望,就像孤身一人掉入沼泽泥淖之中,只能缓慢而痛苦地看着自己沉沦在死神的怀抱里!

    说来也奇怪,就在我苦苦等待死神对我绽露微笑时,却猛然发现,洞里虽然火光乱窜,却没有灼热之感。

    老烟枪想必也有此体会,忽而像个孩子一般大笑道:“同志们,这是鬼火,这是鬼火!**保佑,我们的革命事业还没有走到尽头!”

    赵五爷虽然满脸困惑,却也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啥子鬼火?不,这是神火,这是善火!”

    我听老烟枪这么一说,也立即醒悟过来,眼前幽幽暗暗的火光,不是鬼火又是什么?

    这些鬼火附着在岩石上,仿佛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花朵,鲜艳璀璨。

    它们在冷风中摇曳开放,让人如同置身于花海之中,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我出生于乡下,对鬼火再熟悉不过。每当傍晚时分,尤其是盛夏黄昏,村子坟山上都会闪烁着一道道幽幽绿光,有时也可能是蓝光或者是黄光。

    小时候,外祖父总把我举到肩膀上,然后遥遥指着那些鬼火,给我讲一个又一个鬼怪故事。

    可以这么说,在我记忆深处,这些鬼火都笼罩着一层神秘而温馨的面纱。

    初高中接触化学知识以后,才知道鬼火乃是死人骨头中所含磷粉自燃。

    但也有国外科学家提出,鬼火不属于火光,只是一种自然可见光;也就是说,鬼火并不能燃烧。

    我看着岩洞内堆积如山的骷髅白骨,便明白了,一定是这些枯骨中的磷粉飞洒在岩壁上,加上现在又是黄昏,才形成了洞中鬼火闪烁的景象。

    但我还是有些疑惑,此时天气寒冷,不是盛夏傍晚,按理说不应该出现鬼火。

    倘若要解释,我只能说,大概是洞中死人骨头实在太多了。

    既然确定不过是虚惊一场,轻松之余,老烟枪与赵五爷又集中精神对付那些骷髅,我则继续在岩洞中搜寻机关。

    就在此时,赵五爷长吐一口气,庆幸地说:“格老子哟,这些龟儿子不打了。肯定是天要黑了,龟儿子要回去搂着婆娘睡觉去了!”

    我站直身体看过去,只见那些幸存的骷髅正慌慌张张退到洞口,继而攀上悬崖峭壁,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一具也不剩了。

    “到嘴的肥肉岂能吐出来?我看其中必有蹊跷,不可轻视反动派的一举一动。”老烟枪正色提醒道。

    我刚想嘲笑老烟枪神经过敏,不料岩洞中的那些鬼火呼呼往上窜,光亮骤增。洞中一片黄绿之色,反而显得有些惨淡诡异。

    鬼火跳跃闪动,渐渐由点到面连成一片,又勾勒出许多格外分明的线条。

    这些线条闪耀着光芒,不断交织萦绕,如同点缀在圣诞树上的装饰串灯,只是光芒颜色极度令人厌恶烦躁。

    我顺着这些线条一路看过去,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只见这些线条就像丝线一般,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最后织成了一幅彩图!

    我不断转换角度观察这一幅彩图,由于离得过紧,需要仰视,一时看不清全貌。

    老烟枪却是边看边往后退,站在一处不近不远的地方说道:“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一幅连环画。”

    我和五爷闻言快步走过去,从老烟枪所站位置看去,果然能够一览全貌,也不需要僵硬地仰着脖子。

    老烟枪所说不差,这的确是一幅连环画。画中人物鲜明,山水风光也是栩栩如生。

    一些气势恢宏的场面,竟然也能做到层次分明,有条不紊,让人一目了然。

    我一面看一面赞叹,还来不及深究画中叙述的人物故事,只是纯粹沉浸在这巧夺天工的创作之中。

    这幅画卷不管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雕琢,都叫我目瞪口呆浑然忘我。

    这种震撼力,让人膜拜敬畏,不得不从心底,升起一种心甘情愿的渺小卑微之感。

    我有些腿软,竟然想不顾一切地跪倒在地,而后五体投地,将自己的卑贱鄙陋彻底交出来,再毫不犹豫地粉碎干净。

    赵五爷忽然身子往下一沉,顺手拉着我的胳膊,骂道:“老子怎么膝盖发软,就想一个劲跪下去。仙人板板,张三丰就是个妖道,与狐狸精谈恋爱,一身邪气!”

    老烟枪也是一副不能自持的模样,双腿膝盖有些微微弯曲。他拄着开山斧,稳住身体,说道:“我还以为自己体力不支,没想到同志们都一样。五爷说得对,张三丰邪乎得很,我看完全是妖魔外道,牛鬼蛇神之辈。”

    他俩一说,我倒是看清楚了,原来画中有一人物,自始至终贯穿其中。他从幼童变为青年,又从青年转变为中年道士,最后则俨然仙家风采,超世出尘了。

    但不管怎么变化,此人眉目绝然是同一人。我只需多看两眼,便百分之百肯定,他就是张三丰!

    我越看越觉得一头雾水,画卷中出现三丰真人,就意味着这画卷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力所致。

    这般与天争巧之事,谁人能够行之?莫非就是张三丰本人不成?

    倘若真是张三丰给世人留下这幅画卷,他仅仅是要别人对他顶礼膜拜吗?

    我本想从头至尾细细研究画卷,不想眼前光影斑驳,一阵昏花。

    我以为是自己用眼疲劳,便使劲揉了揉眼睛,可还是没有效果,眼前仍旧灰蒙蒙一片。

    片刻之后,却听老烟枪喊道:“抄家伙,张三丰要从画里出来了!”

第三十七章 鬼火成画

    老烟枪忽而无比紧张,高声说张三丰要从画里走出来,吓得我和五爷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暗自捏了一把汗。

    赵五爷将手中两截短棒交叉护于胸腔,眉头拧成一团,紧张得大鼻头不断耸动。

    老烟枪双手用力握住开山斧,双脚迈开,摆好了架势,严阵以待。

    我紧紧倚靠住五爷,眼睛一刻不离壁上画卷,心里仿佛一锅开水在沸腾,各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汹涌澎湃。

    只见岩洞中鬼火闪烁,那画卷如同幻灯片一般,竟自不断转换场景。

    如此一来,画中人物都在快速移动,仿佛电影镜头里的一般。

    尤其是张三丰,不论在哪个场景中,都处于中心突出位置,成为了这一场电影中绝对的主角。

    由于场面转换过快,张三丰如同活过来了一样,动作神情都具有了连贯性,让人目不暇接。

    怪不得老烟枪说张三丰要从画里走出来,我也产生了这样的幻觉,好像身临其境,直面张三丰的整个人生。

    随着眼睛开始适应,我便逐渐了解了画中所叙述的故事。

    这故事从张三丰幼年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他得道成仙。

    其中有许多广为人知的传说竟然也出现了,比如张三丰龟背鹤形,虬髯如戟的长相,中年弃官离家之事,还有他寻仙访道时期的邋遢形象,都与传说一一应证。

    画中着重宣扬了张三丰得道之后的一系列神奇事迹,像白日飞升,开创武当拳法,单枪匹马扫荡百人流寇等等,不一而足。

    赵五爷看得不耐烦,骂道:“日他仙人板板,张三丰不是得道高人?弄出这么许多图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炫耀,给自己歌功颂德。俗气,真他妈俗气!”

    老烟枪也是百无聊赖,在身上摸索半天,问道:“你们还有烟吗?给我来你一支,没有烟抽,让我当劳什子神仙也不干!”

    我从包里掏出烟递给他们,便继续去看画卷。

    其中有一幅竟然与建文帝衣冠冢壁画上的一模一样,讲的就是张三丰跪迎建文帝。

    我一见这场景,便留心多看了两眼。

    这幅画要比先前那一幅更为清晰生动,建文帝年轻的脸庞上掩不住的落寞和不甘跃然而出。

    张三丰虽然跪在地上,却仍是神情淡然,不见悲喜。

    与壁画相比,建文帝身后多了三个随从,面目神色自有一股富贵之气,想必就是跟随建文帝一同出家的心腹大臣了。

    老烟枪吸了烟,此时神经舒缓下来,忽而指着这一幅画调侃五爷道:“五爷,你不是说祖上曾护送建文帝出逃吗?你快找找看,这些和尚当中,哪个是你祖先?”

    赵五爷闻言,当真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半晌才摇头道:“几百年前嘞祖先,老子啷个晓得他长啥子模样?再说了,我们家族只是传言有一位先祖跟随鸟皇帝出逃,并没有说他出家噻。”

    赵五爷心中一直对建文帝颇有不满,嘴里始终称他为鸟皇帝。

    “啊哈,你们看,左边那个大鼻头老和尚,应该就是五爷先祖了!”老烟枪情绪活跃起来,又是一副洒脱样子,“龙生龙,凤生凤,五爷家族大鼻孔……”

    我也注意到了那个大鼻头和尚,经老烟枪一戏谑,竟真的觉得此人相貌与五爷有些相像,就暗自笑出声来。

    “呸,老烟枪,你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五爷我也曾经帅过!”赵五爷反唇相讥,“我看张三丰一脸大胡子,他才是你亲祖宗吧?”

    他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谁也不肯吃亏。

    我早就见怪不怪,再说此时困在岩洞中,听他们插科打诨,倒也有趣,就继续去看岩画。

    在这一幅图画旁,却是建文帝手持一份图卷,向张三丰询问着什么。

    张三丰此时与建文帝并肩而立,左手食指在图卷上指指点点。

    我不经意间发现,建文帝手中那一份图卷上露出半个血红圆圈,忽而联想到建文帝衣冠冢中得到的那份信笺,激动地喊道:“这是人皮笔记,第三份人皮笔记!”

    老烟枪和赵五爷停止争吵,急忙凑过来,也定定盯着那份图卷打量起来。

    “可惜了,字比苍蝇还小,看不清楚。”老烟枪跺脚叹息,而后问我,“白帆,你能辨识吗?”

    我也无奈地耸耸肩,这份人皮笔记字迹模糊不清。而且鬼火摇曳晃动,更加难以辨认。

    赵五爷冷哼一声:“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鸟皇帝就是癞子心多,瘦狗精多,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做啥子还指望他!”

    老烟枪叹气道:“我只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不过革命的成功,多有波折,同志们万不可怨天咒地。”

    我却不认同他们的观点,说道:“其实这起码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我们手中的信笺具有很高的可信度。只要我们破解了建文帝迷踪,便能顺藤摸瓜,得到他手中的人皮笔记。”

    “哎呀,革命自有后来人!”老烟枪一拍大腿,夸赞我道,“白帆同志所言有理,看来我们得往下看这连环画,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也这么想,但偏偏岩壁上的画卷到了这里,就没有了后续之作。

    我们三人被提起的兴致又低落下来。

    赵五爷更是对建文帝和张三丰骂不绝口,把我们近日所遭遇的一切倒霉之事,全都一股脑归结到他们头上去了。

    就在这时,岩壁上那些鬼火遽然跳跃起来,洞中光芒乱晃。

    等洞中光线重又平和起来,我惊得大张嘴巴,下巴差点就掉了。

    也不知何时,由鬼火勾勒出来的那些线条,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走向,重新组合成了另一幅图景。

    这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了!张三丰名不虚传,以鬼火作画,就叫人叹为观止。

    万万没想到,这些鬼火还能自行改变重组,岂不是穷尽了天人之际?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我深深怀疑起了书本上所学到的知识,陷入自我否定的痛苦之中。

    想必老烟枪和五爷也有此感受,他们都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有五爷嘴里惯性地说道:“操,我操……”

    我本来就处于震惊之中,再细细端详改变后的画卷内容,却是惶恐无状,心脏几乎就要迸裂!

    老烟枪嘴里叼着的烟头悄无声息滑落在地,他呆如木鸡,竟说不出话来。

    赵五爷咽了口唾沫,眼神惊惧地看向我,结结巴巴道:“大学生,张三丰怎么成了……杀人狂魔了?”

第三十八章 张三丰的双面人生

    画卷内容的转变,让我瞠目结舌,彻底改变了我以往对张三丰的认知。

    画面正中央有一轮血红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犹如一个硕大无朋的火球,将天地万物笼罩在血色光辉之下。

    由于这血太阳是鬼火汇聚而成,光芒闪耀,竟如同真实太阳一般,无比逼真。较之人皮上所画以及食魔萤虫组成的更加触目惊心,也更加震慑灵魂。

    在这轮血太阳正下方,一人身着大红长袍,正是三丰真人!

    但他脸上仙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妖邪之气。

    张三丰所穿红袍上绣着一个太极图案,太极阴阳双鱼交汇一处,鱼眼却是浓浓两个殷红血点,好不骇人!

    他手举一把桃木剑,剑尖凝聚着一道明亮剑气。

    剑气所到之处,只见山崩地裂,草木摧折,天地为之动荡。

    在张三丰脚下,匍匐着一群股肱颤栗之人。

    他们大张着嘴巴,仿佛在齐声呐喊,神情中充满了畏惧和期待。

    而在张三丰身后不远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白骨成堆,鸟兽绝迹,不啻于地狱景象!

    但这并不算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还在其后。

    就在许多破屋烂瓦之间,还有枯树焦木之上,悬挂着千千万万具尸体。

    这些尸体赤身**,全身已无毛发,鲜血淋淋,血脉分明。

    距离较近的尸体,还能看见他们两只眼睛都成为了血窟窿,直直盯住我们,似乎有无穷怨念!

    我手脚哆哆嗦嗦,牙齿打着寒颤,嘴里半天才说出话来,声音已经变得连我自己都陌生了:“这些尸体都被剥了人皮!”

    老烟枪和赵五爷都胆颤心惊,听我一说,便都往后退去,显然已经受不住这般血腥场面。

    紧随其后,还有另外四幅场景,一个比一个残酷,令人肠胃翻转,作呕不已。

    在一处叶红如火的枫叶林中,树枝上垂挂着数不胜数的人舌头。

    它们或长或短,或红或紫,有的长长伸展,有的卷曲起来。

    但无一例外,这些舌头都是齐根断开,一看就是被人活生生割下来的!

    画面接着一变,却是在一座祭台之上,祭台四周树立着成千上百的木桩,上面都插着一具尸体。

    仔细看去,我才惊觉那些尸体从头到脚被贯穿,头颅正中露出一截被削尖了的木桩顶头。

    几个面目狰狞之人,还在齐心协力,不断将活人插到木桩之上。

    而后有人在这些尸体上浇上油点燃,刹那间,那些还没有死绝了的受刑之人,变成了一根根活人火把,熊熊燃烧起来。

    张三丰双手背负身后,冷眼看着一众人等在忙活,面无表情,阴冷残忍。

    第三个场景则是一处洞穴,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爬满长蛇,简直就是一个毒蛇之窟。成堆的枯骨散落在蛇窟之中,隐隐透出寒光。

    这些长蛇粗壮如盆,身上花纹色彩艳丽。它们大都前身直起紧绷如绳,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不断滴落毒液的尖牙。

    蛇信子吞吐伸缩,隔着画面,仿佛还能听到嘈嘈杂杂的嘶嘶声。

    张三丰站在蛇窟之上,披头散发,高举桃木剑,嘴里似乎念念有词,正在施法引导长蛇撕咬落入窟中之人。

    我们三人见此惨景,都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背脊上冷汗连连。

    老烟枪用开山斧指着画中的张三丰道:“看树看根,看人看心。原来张三丰张真人,却是个冷面硬心肠的恶魔!他不是三丰,是三疯,彻头彻尾一个疯子。此人就应该被批斗,就应该被打入牛棚,对他实施最严酷的无产阶级专政!”

    “老子混了这么多年黑道,以为自己就够狠毒了,没想到龟儿子老妖道残忍到嘞个地步!”赵五爷咬牙切齿,“我们当初还给他磕头,完全是抱着贼秃叫菩萨嘛。”

    他俩所言不差,这画里的张三丰举止实在出人意表,处处透出邪恶残酷,与他在历史上的形象大相径庭。

    难道这才是张三丰的真实面目,嗜血好杀,而又冷漠无情?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修道成仙吗?

    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修仙方式,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天爷怎能容忍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得证大道?

    最后一个场景,更让我在惊恐之余,心里又升起无限的疑惑和厌恶。

    在黄沙弥漫的沙漠里,有几株胡杨树,上面吊着几个表情扭曲的活人,仿佛受尽了天大的折磨,眼神空洞麻木,痴痴呆呆看着天边一朵黑沉沉的乌云。

    那乌云并不见任何奇特之处,但它却使这些人显出无以复加的惶恐之情,倒似比死都还难受。

    最为诡异的是,这些被高高吊起之人,无论男女老少,身上一律穿着大红长裙,大腿根部悬挂着沉重的秤砣!

    其中有几个道士模样的人,正七手八脚地摁住一个身着大红长裙之人。

    令人吃惊的是,张三丰这一次不再袖手旁观,而是亲自上阵,手里握着三寸铁钉对准那人头顶,高举铁锤,作出敲打之状。

    这场景中没有血腥画面,不像前面三个惨不忍睹。

    但画中人物的惊恐状态,比起前三个场景中受刑之人来说,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一看就立即想到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莫非这就是红衣死者的来由?

    这二者之间的联系,恐怕不能用巧合二字来解释吧?

    老烟枪和赵五爷也目不转睛地看向这一场景,连呼吸也忘记了。

    他们看看图画,又看看我,意思是要让我解释一下。

    我自然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说道:“咱们先不管张三丰为什么会如此,可有一点明白无误,最后一幅图景必然与红衣死者系列案件有关。”

    老烟枪点头道:“**教导我们,解决问题要抓主要矛盾。白帆同志的思路完全正确,我们现在一定要从红衣死者入手,才能抽丝剥茧,最终找到答案!”

    赵五爷并不关心这些问题,只是狠狠地说:“要是让老子晓得老妖道与我儿子的死亡有关系,老子定要把武当山搞个鸡犬不宁!”

    “五爷,不可犯了激进主义的错误,一切还得先调查清楚再说。”老烟枪始终保持着冷静。

    我本想再多看岩画几眼,不想洞中鬼火瞬间熄灭,画卷就此消失了。

    岩壁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此时夜幕降临,洞中便一片昏暗,洞外天边悬着几颗孤寂的寒星。

    我们三人平复心情,一致认为该把精力放到寻找出口之上,便都退至神像下方。

    就在我们憋足劲,想凭借三人之力去推动堵住洞口的神像时,忽听得头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逃跑掉的老道士与人说话的声音。

第三十九章 炸药

    我们三人听见老道士的说话声,便都停下动作,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老道士声音一改先前的冷漠孤傲,增添了几分急切:“我该做的都做了,请你转告我师兄,快放了我几个徒弟!”

    “我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声音,语气不容置疑,“你把洞口打开,待我们进去取到东西以后,自然会放人。否则,我一把火烧了这破道观!”

    老道士显得很着急,却又有些无奈:“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三丰真人临终有言,非明王后人,谁也进不去。我真是没有办法了……”

    那陌生声音打断老道士,嚣张跋扈地说:“老子才不管什么明王后人,你最好掂量清楚,你那几个徒弟的小命可还捏在我手里呢!”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老道士已然动了怒,但他的语气很快就软了下来,“求你们让我见一见师兄,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该顾及一点同门情义吧?”

    “道士还看什么僧面佛面的,你说什么笑话?快打开洞口,我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陌生男子语气冰冷。

    我听了一耳朵,心中明白了个大概,想必陌生男子提前进入长乐观,挟持了老道士的几个徒弟,以此要挟他来设计对付我们。

    只是老道士口中的师兄,又是个什么人?

    赵五爷暗骂了一句:“日他仙人板板,蛇鼠一窝。老道士不是什么好鸟,他师兄就更是个鸟人了!”

    老烟枪慌忙捂住五爷的嘴巴,低声道:“别声张!看样子他们想要进来,让他们想法子去,咱们就等着采摘胜利果实就行了!”

    我们三人重又安静下来,都矮了身子,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老烟枪把开山斧递给我,拿出手枪。他把在镶嵌着魔镜的石屋前藏起来的那三颗子弹取出来,放到**里,说道:“同志们,只有这三颗子弹了。待会儿动作一定要迅速,最好能抓到一个人质!”

    我和五爷都点点头,心里明白,来者不善,我们处境十分不利。

    我们这里紧张地准备迎敌,头顶却是喊叫连天,听上去很嘈杂。

    “他们要推开神像了,准备好手中家伙,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老烟枪小声吩咐,语气坚定沉着。

    我手心里全是汗水,手中的开山斧把柄又湿又滑。

    我从来没有打过架,这时心里直打鼓,到时候真要用斧子劈人吗?不禁有些左右为难。

    “恶狗不打要被咬!”赵五爷眼里闪着光,看上去很兴奋,宽慰我道,“大学生,你也听到他们说的话了,这些龟儿子就该干他娘嘞!”

    我咬牙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文弱书生舞刀弄棒,全是被逼无奈。

    我们严阵以待,头顶上的神像却稳如泰山,半分也没有挪动。

    我听着头顶上那些人嘶声力竭的喊叫声,不免有些疑惑,这些人出工不出力吗?

    忽然传来一阵机关启动之声,紧接着便是一片痛苦的惨叫,有人大喊:“有暗器,妈呀……”

    我听见一阵嗖嗖之声,想必是那些人推动神像时,触发了机关暗器。

    赵五爷幸灾乐祸,差点没手舞足蹈,一连说道:“好,太好了,龟儿子些最好统统死掉。”但他转念一想,又说道,“最好别死光了,要不老子也出不去喽。”

    老烟枪接连摆手,让五爷安静下来,示意我们继续往下听。

    我这时听见暗器之声已经消失,方才那陌生男子竟然还活着。

    他气急败坏地吼道:“好你个张三丰,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炸了你!来人,给我用**!”

    “不行,你不能这样亵渎三丰真人!让他们三人困死在里面还不够吗?你们会遭报应的……”

    老道士苦苦哀求,听声音好像跪了下去。

    但很快他的声音就显得遥远细微了许多,想必是被人强行拖走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对方竟然准备了**,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陌生男子一叠声大呼小叫,指挥手下安装**,看来他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赵五爷瞪大双眼,咒骂道:“我操,龟儿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害死老子们哟!”

    老烟枪慌忙叫道:“还傻站着干嘛?快跑吧!”

    我反应过来,当下扭头就跑,堪堪跑出二十多步,只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洞里剧烈震动起来。

    一股巨大力量夹杂着热浪从后面猛然扑来,将我压倒在地。

    烟尘散漫,岩洞中全是浓烈呛鼻的**味。

    碎石飞滚,我身上被砸了几下,只感觉胸口沉闷,血液倒流,眼前全是点点星光乱窜,耳朵里嗡嗡直响。

    赵五爷趴在我身后,两腿蜷曲,半晌才听到他哼了一声。

    老烟枪刚才跑在最后面,受到的冲击最大,额头已经被撞破,鲜血留下来,络腮胡子都被染红了。

    我踉踉跄跄站起身子,摇摇晃晃走过去,想要去搀扶老烟枪。

    不料洞中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几道手电光隔着烟尘乱晃,前方出现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那陌生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给老子仔细找,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我再说一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心里大急,这该如何是好?敌人不断逼近,身后又是万丈悬崖,老烟枪和五爷不见动静,难不成真要束手待毙了吗?

    此时赵五爷苏醒过来,刚要喊痛,转眼发觉敌人,便强撑着爬起来,骂道:“龟儿子些,你爷爷还活着!你们要单挑还是群殴,尽管放马过来,日你仙人板板!”

    那群人听见五爷底气十足的挑衅,立即停住脚步,迟疑不前,不断用手电朝我们照射过来。

    我趁他们犹豫之际,轻轻地唤了老烟枪两声,但他一动不动,竟如同死了一般。

    我的一颗心被揪了起来,在这节骨眼上,老烟枪可不能有什么不测啊!

    一想到多日以来的朝夕相处,我又悲从中来,难道老烟枪就要从此抛下革命事业了吗?

    我看向五爷,见他一边虚张声势咒骂着,一边对我挤眉弄眼。

    我立即醒悟过来,原来五爷想让我去拿老烟枪手里的手枪。

    我狠心硬起头皮,刚要拔腿狂奔过去。

    那陌生男子却喊道:“乖乖站着别动!死到临头,别想着垂死挣扎了,否则大爷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手里举着一把枪,黑幽幽的枪口正对准了我的脑袋!

第四十章 恶人终须恶人磨

    我被陌生男子用手枪指着脑袋,便不敢轻举妄动,一面打量着他,一面急速开动脑筋想对策。

    陌生男子脸庞隐在手电光里,看不太分明。

    我只见他握着枪的右手上,大拇指外侧长着一根骈指。

    他背后还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四个人,他们手里也都拿着枪,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和赵五爷。

    其中一人站在老烟枪身旁,狠命踹了他几脚。老烟枪无声无息,身子一动不动。

    那人便说道:“这人像死猪一样,不必担心!”

    身前敌人气势汹汹,身后冷风刺骨。赵五爷有伤在身,也不知道老烟枪是昏迷了,还是断了气?

    我站立在原地,心中七上八下,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子还以为是啥子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是个六指儿!”赵五爷气势上不甘落后,嘴里仍旧冷嘲热讽。

    陌生男子想必极不情愿别人称他为六指儿,立时就火冒三丈,将手电光直直射到五爷眼睛上,狂怒道:“重庆青龙帮赵五爷,今天就是你龟儿子的死期!”

    五爷听见对方点破了他的身份,感到有些意外,冷声问道:“你是啥子人?既然知道老子是道上人物,还不趁早钢珠掉进裤裆里头,滚蛋!”

    六指儿忽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却面向我,眼里透出凶狠之光,一字一句地说:“人皮笔记呢?”

    他应该已经充分了解过我们三人,想必知道五爷性格服软不服硬,而我只是个少经世事的大学生,便把我当做了突破口。

    其实我早就猜到他们是冲着人皮笔记而来。外祖父留给我的那一份被我烧得只剩半截,落到了鞭王手中;赵五爷祖传那一份,现下在老烟枪怀里。

    至于建文帝手中那一份,究竟在什么地方,我自然不清楚。

    但我推测,六指儿绝对不知道这件事,那我也得装作不知。

    我这里大动脑筋,一时没有开口。

    六指儿便颇不耐烦,手枪对准五爷大腿,冷不防就开了一枪,说道:“再不说,下一枪我就打他脑袋!”

    赵五爷痛呼一声,身子歪到岩壁上,将手中两截短棒狠掷向六指儿,咒骂道:“我操!狗日嘞,你他妈有种单挑,拿着枪冒充啥子英雄好汉!癞蛤蟆身上插羽毛,你龟儿子是啥子飞禽走兽?”

    六指儿躲过五爷投掷过来的木棒,也不管他的恶毒咒骂,只是将枪口对准五爷,对我说道:“我只数三声!一,二……”

    “等一下,我说就是了!”我尽量让语气显得急切软弱,却暗地里卖了一个关子,“人皮笔记被鞭王抢走了,我们也在找他……”

    六指儿打断我的话,点破我道:“我说的是赵五爷家里祖传那一份!”

    我一时语塞,情急之中脑子也不灵光,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大学生,千万别告诉龟儿子。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豁出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老子非得掰断他的骈指不可!”

    赵五爷豪气干云,不免让我刮目相看。

    “去,送五爷升天,把他扔到悬崖下!”

    六指儿说着摆了摆头,便有两个手下从我身边绕过去,一把抓住五爷,使劲拖着他往洞口走。

    赵五爷哪肯轻易就范,虽然大腿上挨了枪子,但他仍旧彪悍异常,对着那两个人手撕口咬。

    六指儿骂了一句:“蠢货!你们两个过去帮忙,一定要让五爷飞得又高又远才好!”

    剩下的那两个手下闻言,狂笑着走了过去。

    他们四人合力抬起五爷,五爷虽然还在挣扎,但已经无可奈何了。

    眼见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洞口,我焦急万分,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便要以实相告,好歹先救了五爷再说。

    忽然听到一人厉声大喊道:“都别动,想活命就乖乖举起手来!”

    我闻声看去,只见老烟枪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一脸肃杀,用枪顶住了六指儿后脑勺。

    老烟枪出其不意,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洞中形势突变,六指儿和他的手下都呆愣住了。

    “我也只数三声!一,二……”

    老烟枪学着六指儿方才说话的口吻,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老烟枪早就醒了,刚才他不过是假装昏迷罢了。

    六指儿却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老烟枪还没说完,他便慌忙说道:“快放下五爷,大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我此时大喜过望,正要说话,老烟枪却示意我收缴了六指儿的手枪。

    我轻轻松松就从六指儿手里夺过枪来,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身子还微微发抖。

    我转过身,用手枪指着那四人。

    他们见六指儿放弃了反抗,也都泄了气,把五爷放下来,又都举起了手。

    赵五爷分别取走他们的手枪,别到腰间。而后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一瘸一拐地朝六指儿走过来。

    六指儿脸上堆着笑,声音里全是谄媚的语气:“五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刚才我是跟您闹着玩的……”

    “日你仙人板板!老子刚才说了啥子,嗯?”

    五爷猛然抓住六指儿右手,只听得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六指儿便倒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看上去痛不欲生。

    赵五爷一甩手,把一截血淋淋的指头摔在地上,那指头还在兀自抖动着。

    原来五爷竟把六指儿的骈指给生生掰断了!

    我虽然乐意看到六指儿受点罪,但还是觉得五爷身上黑道气息过于浓重,不免皱起了眉头。

    老烟枪也怕五爷盛怒之下做得过于出格,便劝解道:“五爷,你大腿还流着血,先别动怒。他们这些反动派,终归是些蜡枪头,见不得革命的真火!我们先出去再说,以免又遭受暗算。”

    我急忙接过老烟枪话头,说道:“那老道士没见他跟进来,我们得赶快出去才是!”

    赵五爷一听到我提起老道士,倒先把六指儿这一伙人忘了,喊着要出去收拾贼老道。

    看来比起六指儿,五爷更加痛恨那牛鼻子老道。

    我搀扶住五爷走在前头开路,六指儿一伙被押在中间,老烟枪手持双枪断后。不一会儿,我们便都来至出口前。

    只见封住洞口的神像早被炸得七零八落,洞口更是扩大了两倍左右。只是脚下石块堆积,五爷走起来不太方便。

    我托举着五爷臀部,他艰难地爬出洞口,歪在一旁喘息,手里却仍旧举着枪。

    我则迅速爬出去,立即站起来,调转枪口指着洞中说道:“一个一个地出来,谁要是想趁浑水摸鱼,我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六指儿一伙人还算顺从听话,从洞里出来以后,乖乖地举着手站到一旁去了。

    等我拉出老烟枪,他低声对我说道:“我受了伤,支撑不住多长时间。别声张!我们要速战速决……”

    我这才感到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五爷和老烟枪都挂了彩,接下来的就要靠我自己了。

    堂中烛光飘摇,室内一片狼藉,石块满地,门窗也都被震得摇摇欲坠。

    地上还躺着三四个人,身上插满了短箭,已然气绝身亡了。

    原来先前我们听到的嗖嗖之声,便是这些短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脑袋上左耳缺失,显得丑陋不堪。我再看向六指儿他们,才惊觉这伙人都没有左耳!

    鞭王!我脑子里闪过同样没有左耳的鞭王模样。难道六指儿与鞭王是同伙?

    我看着这些尸体,心中五味杂陈,暗地里问自己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老道士却不在堂中,想必他逃之夭夭了。但我转念一想,他应该还挂念着自己的徒弟,一定不会走远。

    “那老道士呢?”我问六指儿。

    我还有许多问题,非得老道士来解答不可,因而对于他的下落,自然极为关心。

    六指儿还没从疼痛中缓过劲,说话也不利索,而且他似乎也有意隐瞒,嘴里含混不清。

    “少在老子面前装疯卖傻,龟儿子!”赵五爷半倚半躺,话没说完,就接连打出四发子弹,“下一枪,老子就打你那个尿壶一样嘞脑壳!”

    六指儿身旁那四个手下都膝盖中枪,猝不及防地跪到地上,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

    老烟枪神情平淡,似乎挺赞成五爷所为。

    我忽然反应过来,我们三人势单力薄,要是不收拾了这伙人,把他们带在身边,迟早要有肘腋之变。

    俗话说,恶人终须恶人磨。六指儿算是小鬼遇见了阎王,在五爷面前彻底蔫了,这下说话又急又响:“老道士去梅子垭了,去寻他徒弟去了!”

    我们一听到“梅子垭”三字,便都来了精神,互相看了一眼。

    老烟枪把嘴里叼着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了,语气严肃地道:“同志们,九九八十一难,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难了!咱们现在就去梅子垭,革命总算有了阶段性的进展!”

    我也有这个打算,没想到当初兴头冲冲地要去梅子垭寻找红衣死者,竟然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你们还能坚持吗?”我担忧地问道。

    赵五爷大概也是受够了一路的折磨,如今眼见着就要到达目的地,更不迟疑地说:“日他仙人板板,老子算是矮子过河,安(淹)了心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们三人打定主意,便不多做停留。老烟枪帮五爷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到厨房里找来一点干粮给我们吃了。

    临走时,老烟枪去那些死人身上摸索一阵,找到了两包还没抽完的香烟,便对我们得意洋洋地眨眨眼。

    将近凌晨时分,我们舍下六指儿的手下,只让他一人在前面带路,便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梅子垭行进。

第四十一章 又见无面怪

    东方发白,启明星孤零零升上天空,清晨大雾初降,山林中响起鹧鸪声。

    六指儿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遥遥指着一处山坳道:“就是那里了!几位大爷,我可以走了吗?”

    “走个锤子,你娃儿休要动花花肠子!龟儿子才翘起屁股,老子就晓得你要拉啥子屎,别妄想去通风报信!”

    赵五爷腿上枪伤还没处理好,又在天寒地冻中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早就虚弱不堪。

    但他骂起人来,还是夹枪带棒,唬得六指儿大气也不敢出了。

    老烟枪示意我们站在原地都别出声,他则爬到一棵树上望了好一阵子,才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地面上。

    “六指儿没有说假话,前面就是敌人的反动根据地了。”老烟枪压低声音,吩咐道,“雾气太浓,只见得一堆篝火,敌人所处方位看不清楚。咱们潜伏过去,不要打草惊蛇,摸清状况再说!”

    赵五爷脱下一只臭袜子,强行塞到六指儿嘴里,坏笑着说:“堵了龟儿子的**,省得他乱放狗臭屁,误了我们的大事!”

    六指儿喉头在不断滚动,想吐又吐不得。

    他大概想死的心都有了,双目圆睁犹如杏核,还唰唰往外流眼泪,脸庞憋成暗紫色,仿佛猪肝一般。

    我真不知该说五爷什么是好了,要说他关键时刻心思周密,但他又太损了一些。

    老烟枪微微一笑,转身猫腰在前面带路。

    我们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尽量放轻步子,以免踩到枯枝发出声响。

    走了没多远,透过浓雾,便见前方火光闪动,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在火光中显现出来。

    一人正在高声说话,语气中全是苦苦哀求之音。

    我一听便知,这是老道士在与人说话,只是不知那人是谁,竟然让老道士低声下气。

    老烟枪伸出右手往下压了压,自己带头藏在一棵大树背后。

    赵五爷将六指儿死死抵在身前的树干上,我也就近躲好。

    只听老道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你该收手了,再行伤天害理之事,历代祖师爷怎能容得下你……”

    大雾中有人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屑,语气极为冰冷地道:“我辈行事,岂是你这等庸才能够理解?”

    “是啊,你天赋异禀,自幼处处都高我一等。师父在世时,也常常夸你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老道士言语间掩不住的失望和无奈,“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一意孤行,连三丰祖师遗训也抛诸脑后……”

    “够了!”那人声音平静,却透出一股杀气。

    老道士还在喋喋不休,只听得“啪啪”两声,他大概是被扇了耳光,闭住了嘴巴。

    林中静默无声,篝火昏黄,浓雾渐消。

    我偷偷探出头,见前面五六米处,有十多人或躺或坐地围在篝火旁,手里都拿着长刀。

    三个体衰气弱的道士被五花大绑,挤在一处,神情很是无助。看来他们就是老道士的徒弟了。

    老道士站在空地上,仿佛一夜间就耗尽了生命元气,在凛冽寒风中显得苍老无比。

    一人裹着灰色斗篷,背对着我们。他远离众人,背影萧索离群,但又桀骜不驯!

    “师兄!你好歹念在昔日你我二人一同修道的情分上,放过我徒弟吧!”老道士心有不甘,又朝着那裹着灰色斗篷之人喊道。

    那人仿佛一根石柱,竟是不为所动,身子僵直,浑身一股死气。

    赵五爷朝老烟枪撇撇嘴,暗示先下手为强。

    老烟枪还未作出反应,那六指儿却趁五爷松懈之际,竟然一扭身挣脱五爷双手,朝着那群人发足狂奔。

    “龟儿子!”五爷恼羞成怒,也不管后果如何,朝六指儿开了一枪。

    六指儿背上中枪,惨叫一声,身子翻转着滚进荆棘丛里去了。

    一声枪响,一声惨叫,在静谧的林子中异常响亮,仿佛凭空起了一个霹雳。

    那群人闻声一跃而起,惊慌失措地朝我们看过来,手中长刀寒光四射。

    那个裹着斗篷之人也遽然转身,随即双足点地,身子朝后飘出一丈多远,转瞬就远离了我们的射程。

    但我还是看清了那人相貌,心中狂涛翻涌,情绪起伏,再也难以遏制。

    只见那人面无五官,浑如鬼魅,正是那无面怪!

    没想到老道士口中的师兄,竟然就是此人。世界如此之大,为何偏偏又要遇上无面怪!

    老烟枪也是惊讶不已,但他久经考验,旋即从树后现身,笑道:“反动派总是顽固至极,**教导我们,迎接客人用好酒,迎接豺狼用刀枪!”

    他从容不迫地举起双枪,双眼斜吊,不无讽刺地对那群人说:“你们要做客人还是豺狼,自己拿主意吧!”

    那群人见我们三人手中都有真家伙,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长刀,都显出沮丧的神情,暗暗看向无面怪。

    无面怪沉默不语,怪异的脸庞面向我们,就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让人自先忌惮三分。

    我曾经也被无面怪如此逼视过,如今仍然觉得他就是一个大眼球,看得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老道士起先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对场中情势不加理会。

    但他呆滞的目光缓缓扫过我时,却忽然光芒骤增,扬天长笑。

    老道士笑声悲凉,同时又掺杂着几分狂喜和解脱。

    我们不明所以,都暗自戒备起来,一时竟忘了继续向对手施压。

    “师兄啊师兄,人算不如天算哪!”老道士止住笑声,语气无比郑重,“明王果然出世了!他们三人能从秘洞中活着出来,便不得不让人确信无疑。你再执迷不悟,就是有违天意了!”

    赵五爷哪有耐心听老道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便喊道:“乌龟屁老王八蛋们,小媳妇上了土匪床,你们最好乖乖顺从就范!否则大爷认得人,手中嘞枪可是认不得!”

    “是该好好算一算总账了!”

    老烟枪在前开路,我们三人一字排开,朝对方逼迫过去。

    那群人互相看了几眼,犹犹豫豫。他们既害怕我们开枪,但又畏惧无面怪,没有得到他的首肯,也不敢擅作主张。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六指儿这个窝囊废,有枪的兄弟都被他带走了,竟然还搞不定……”

    “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烟枪方才喊了一句,我们前方忽然滚滚浓雾扑面而来。

    这雾气来得无根无由,倏忽之间就遮掩住了天地,能见度立即降到了最低点。

    我与五爷相距不过两三步,可眨眼的功夫,便看不清他的身影了。

    “小心,雾里有古怪!”

    我只听见赵五爷急切地喊了一句,接着耳边响起密集的枪声。

    “别开枪,五爷,小心伤到自己人!”老烟枪高声提醒道。

    我听声辨别方向,正要往老烟枪身旁靠拢

    。忽然眼前雾气晃动,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猛然朝我扑来!

第四十二章 血人

    我身处浓雾之中,忽然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影扑过来,惊骇之余,不免先自乱了阵脚。

    那血人猛虎扑食一般,将我猛推在地,不由分说就压住我,张开嘴巴狠命朝我的脖子咬了下来。

    情急之中,我双手死力抵住他的下巴,鲜血就顺着我的指缝流满手掌。

    这血人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儿,看上去,他全身上下,似乎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汩汩鲜血。

    我本来就手无缚鸡之力,急切间推不开这血人,只得缩回两膝,使出吃奶的力气顶在他腹部,总算能勉力抵挡一阵子。

    这血人脸庞越凑越近,离我仅有三四公分。

    他七窍流血,面目全非,就连发梢上也黏着血珠,仿佛将头颅放在血水里浸泡过一样。

    他脸上的血水淋淋漓漓滴落下来,洒得我满脸都是。

    可我却连擦拭的功夫都没有,只得任凭这些血水滑过脸颊,又从脖子上流了下去。

    就在我与这血人胶着一处时,忽听得赵五爷大呼小叫跑了过来。

    他身上也是血迹斑斑,配上他凶狠的面容,活脱脱一个杀猪匠!

    我急忙向五爷求救,嘴里却落入几滴血水,不免恶心不已,胃里一阵绞痛。

    赵五爷把血人从我身上踹飞出去,不等他站起来,举手一枪,正中血人脑门。

    那血人脖子一歪,手臂往前长伸,在地上扒拉几下,不一会儿便直挺挺地死了。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是啥子玩意儿?”赵五爷伸手拉我起来,紧张兮兮地说,“大学生,咱们这是要往西天取经?”

    我不解地问道:“怎么说?”

    “不然啷个会遇到起那么多妖魔鬼怪?日他仙人板板,老子都快被逼成斗战胜佛喽!”

    我头一次觉得五爷说话有几分道理,便暗自思量起来。

    想一想这一路过来,僵尸骷髅全被我们遭遇了个遍,如今又碰到这血肉模糊的血人,当真如歌里头唱的一样,“妖魔鬼怪他怎么就那么多”!

    自从见了无面怪,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想必这些血人,也一定是他在捣鬼作怪!

    擒贼先擒王,我想起了老烟枪说过的话。只可惜浓雾翻滚,我们压根不知道无面怪藏身何处,又怎能擒拿他呢?

    我这才惊觉,已经半天没听见老烟枪的声音了,便问五爷:“老烟枪他人呢?”

    “窑子里头没客人,大概是凶(胸)多吉(鸡)少喽!”赵五爷语气低落,很是绝望。

    我劝解五爷几句,告诉他要振作精神,老烟枪身手敏捷,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测。

    正说着,我身体一沉,一只皮开肉绽血水横流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去,只见一张血盆大口朝我咬来。电光火石之间,我还能看清楚那嘴里沾满鲜血的牙齿!

    赵五爷心急之中太过莽撞,也不提醒我一声,抬手就是一枪,子弹从我的脸侧飞出去,撂倒了那血人。

    我只觉得耳朵嗡嗡鸣叫,半天也回不过神。

    五爷却在我眼前比手画脚,又不断开枪射击。我捂住耳朵,见周遭血影乱窜,不知道有多少血人围攻过来。

    我不敢怠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人道主义,也举枪射杀那些血人。

    只可惜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开枪,才发觉手枪看上去很小巧,一旦用起来,竟然沉甸甸颇不顺手。

    而且打出去的子弹全无准头,一个血人也没打到。

    赵五爷见状,又气又急,嘲笑我道:“大学生,你还是耍笔杆子去吧,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别开枪了,省着子弹留给老子!”

    我被五爷说得一无是处,但实情却是如此,竟辩驳不得,只得无奈地说:“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

    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声,紧接着,一道紫光如同利刃一般,在浓雾中划出一道口子。

    那些血人见了这道紫光,都摇摇摆摆站立不稳,气焰也随之消减,暂停了对我们的穷追猛打。

    我和五爷见此情景,虽然不明所以,不知道这紫光来自何处,但能够喘息片刻,心里自然高兴。

    还未等我们缓过劲,那道紫光渐渐衰弱下去,浓雾占据上风,重又聚拢裹挟而来。

    雾气大盛,血人们又恢复了精气神,更加张牙舞爪,进攻也更加凌厉。

    我和五爷刹那间便狼狈不堪,渐渐处于下风,手忙脚乱四处抵挡。

    但双拳难敌四掌,眼见着我们就要招架不住了。

    不一会儿,那道紫光又升起来。雾气慢慢消退,而后再一次反扑回来。

    这景象倒像是紫光与浓雾互相斗法,它们互不相让,你来我往,一时间难以看出胜负。

    有了刚才的经历,我打心里盼望着紫光能够大获全胜。

    虽然紫光来历不明,善恶难分,但我受够了那些血人,只想着能解脱一会儿,也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但是天不遂人意,这一次雾气来势更加汹涌,空中就像下起了冷霜一般。

    那道紫光在浓雾的威压之下,渐渐地衰败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五爷叹息了一声:“真武大帝这老儿最近一定没上班,旷工找野婆娘去喽!说啥子邪不胜正,都他妈坟头烧报纸,骗鬼嘞!”

    我身上衣服已经被血人撕成碎片,零零落落挂在身上,好不凄楚!脖子上也被抓出血痕,火辣辣如同针扎。

    就在此时,忽而听得一声龙吟虎啸般的嘶吼。

    那道紫光旋即穿云透雾,发出灼人刺眼的光芒,彻底驱散了浓雾。

    那些血人如同耗子见了老猫,纷纷僵扑在地,再也没有站起身来,渐渐地化作了一滩一滩血水,渗透到土里去了。

    我方才听得分明,那声响彻天际的嘶吼声,正是那老道士所为,心中不免疑惑万分。

    此时雾气散开,露出瓦蓝的天宇,久违了的太阳光直射大地,山坳里光亮了许多。

    只见那一堆篝火早就熄灭了,冷烟清淡,随风而逝。

    无面怪与那群人不见了身影,老道士手持八卦镜,孤零零地站在燃尽的篝火前,嘴角上却不断涌出鲜血。

    我极目四望,不知老烟枪去了何处,又担心再有变故,便将枪口对准了老道士。

    老道士悲怆地看着我,对我手中的枪视而不见,只问了一句:“血人都死光了吗?”

    赵五爷对老道士愤懑不满早已多时,竟不问青红皂白,扬声说道:“龟儿子又打坏主意,老子先崩了你!”

    说着,五爷就要扣动扳机。

    却听得老烟枪远远地喊道:“五爷,别开枪!是老道士救了咱们,不可鲁莽!”

第四十三章 活血煞毒

    赵五爷正要对老道士痛下杀手,却见老烟枪从山坳背后跑过来,嘴里大声制止五爷。

    我见到老烟枪安然无恙,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急忙对五爷道:“五爷,先等老烟枪过来再说!”

    五爷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能顾全大局,撇着嘴恶狠狠地瞅着老道士,却始终没有扣动扳机。

    等老烟枪跑至身旁,我才发现他也是浑身血迹,络腮胡卷曲发黄,像是被火烧过。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无面怪和他的手下呢?”我的问题犹如连珠炮发。

    老烟枪并不急着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走到老道士身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你方才出手相救,组织上一定会记住你对革命事业作出的贡献!”

    那老道士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就要瘫倒下去。

    老烟枪立即扶住老道士了,搀着他走到篝火旁,又嘱咐我生起火。

    我满腹狐疑,又不愿意驳了老烟枪的面子,暂且压下满腔困惑,只管低头生火。

    赵五爷却是个直肠子,此时再也克制不住,急吼吼质问道:“老烟枪,你的革命立场哪里去喽,这是要与反动势力掺和一处?我们道上的人讲究个快意恩仇,认贼作父的事情却是万万做不出来!”

    五爷这一番话太过火,犹如刀子一般。

    老烟枪被说得脸色铁青,眼睛里就要喷出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从未见过老烟枪如此生气,暗道不好。可又不知该如何劝解他们,只怕一不小心,反而两头不讨好,酿成大错。

    我正踟蹰着,那老道士张了口:“你们切莫伤了和气,时间紧迫,请容我长话短说!”

    赵五爷还要胡搅蛮缠,嘴里咕咕唧唧乱说一切,怎肯轻易相信老道士?

    我见五爷实在不通情理,正要说他几句,不料腹中一阵疼痛,如同刀绞!

    老烟枪关切地问道:“白帆,你怎么了?”

    我疼痛难忍,捂住肚子蹲到地上,牙关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巴不得将肠子从肚子里掏出来扔了。

    “不好,我看他脸色,定是中了活血煞毒了!”老道士一声惊呼,“小兄弟,你方才与那些血人打斗之时,可有受伤?”

    我听老道士言语中似乎颇有些门道,便强忍疼痛说道:“我脖子上有几道抓痕……”

    一旁赵五爷忽而骂了声娘,直呼自己身上痛痒难当,大鼻头上早已冒出汗珠。

    他还算刚强,皱着眉紧咬腮帮,但还是时断时续发出一两声**。

    老道士从怀里摸出两颗药丸,递给老烟枪道:“他们俩中了活血煞毒,用此药丸,可以克制一二。”

    老烟枪将药丸送与我们服下,站在一旁,着急万分,嘴里念叨着:“**保佑,**保佑!”

    我服下药丸,觉得疼痛稍解,舒服了一些。看来老道士所言不虚,我就向他道了一声谢。

    赵五爷也有所好转,他本想哈哈一笑,转眼看见老道士颇为关怀的眼神,尴尬地扭过头去了。

    老道士也不在意,解释道:“这活血煞毒乃是三丰真人所创,因为太过邪恶,一直以来都严禁教众修炼。我那师兄却偏爱这些旁门左道,真是为祸不浅哪!”

    道士会些法术,本不足为怪。民间经常请道士设坛作法,捉拿鬼魅,其来有自,大抵不过是信仰而已,算不得妖邪之事。

    长乐观自张三丰起,一脉相传,当然就有些通天彻地的本领。

    但这活血煞毒,一直被明令禁止不许观中道士研习。只因这法术需用活人为煞,最是阴邪恶毒。

    一旦中了活血煞毒,便会全身血脉破裂,成为一个受人操控的血人。

    血人要想存活下去,必须不断吸食生人鲜血,如同吸血鬼一般。否则,只能化作一滩脓血,彻底地灰飞烟灭。

    最为可怕的是,只要有人伤口接触到中了此毒之人的血液,也会受到感染。

    倘若不能及时救治,便只能眼睁睁成为血人,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才算解脱。

    老道士叙说时语气平静,却说得我们毛孔冷缩,身上全是鸡皮疙瘩。

    老烟枪接过话头,说道:“多亏了这位真人舍命相救,否则我们真要去向马克思报到了!”

    老道士谦虚地对老烟枪说:“幸而有你从旁相助,否则我也破不了师兄的法术。”

    原来无面怪施法召来大雾,又在那群手下和老道士三个徒弟身上施了活血煞毒,操控他们来对付我们三人。

    老道士只得与无面怪撕破脸皮,祭起镇观之宝紫阳八卦镜,与无面怪斗法。

    但老道士法术一直不如无面怪,今日拼尽全力,也占不了上风。

    所幸老烟枪向来警觉敏锐,林中才起雾时,便第一时间想到是无面怪在兴风作浪。

    他从军多年,方向感很强,竟能在浓浓大雾中一路摸索前进,潜伏至无面怪身前。

    就在斗法相持不下之时,老烟枪闻声辨向,朝无面怪所站之处开了一枪。

    这才让老道士一举破了无面怪的阵法,从而救下我们。

    只可惜那些血人中毒过深,阵法被破,他们却只能命丧黄泉了。

    老烟枪趁胜追击,还是没能追赶上无面怪,让他逃之夭夭。

    我听老烟枪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无面怪更加深恶痛绝,此人实在没有人性。日后再相遇,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俗话说恶鬼难缠,恶疾难除。我肚子没舒服多长时间,忽然又剧烈地痛了起来。

    而且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痛得更加猛烈,就像被人揪住肠子在发狂揉搓一般。

    我滚到地上,衣服被篝火烧着,也浑然不觉。

    说真的,我宁愿被大火烧死,也不愿忍受这种疼痛。

    老烟枪和五爷迅速帮我扑灭身上之火,又死死按住我的四肢,不让我胡乱滚动。

    我瞟见自己的手臂上,一道道血脉纵横凸起,似乎能看见血液在流动的迹象。

    “真人,他不是吃了药丸了吗?”老烟枪问道。

    赵五爷骂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道士糊弄我们呢!”

    老烟枪喝止五爷道:“不许胡说,你不是没有发作吗?”转而央求老道士,“真人,你快想一想办法吧!”

    老道士把住我的脉搏,半晌说道:“这位小兄弟体内为何还残存着这么多活血煞毒?难道是药丸效力过期了?”

    “不可能吧,五爷不是没事了吗?”老烟枪说。

    我忽然想到,与第一个血人纠缠之时,有几滴血液落入了口中,流到我肚子里去了。

    老道士听我说完,跌坐到地上,无可奈何地说:“煞毒入口腹,神佛也难度!”

第四十四章 七星长明灯

    老道士一言,让我感到无比绝望,难道我在劫难逃了?

    一想到离奇死亡的外祖父,还有下落不明的朱婷,我就热泪滚滚,满腔遗憾。

    老烟枪紧紧攥住我的双手,又哀求老道士:“真人,无论如何求你救我这兄弟一命。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革命道路要走……”

    说到最后,老烟枪竟是哽咽住了,他大概又想起了那些不断离他而去的战友。

    或许,老烟枪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的新战友了吧?这让我或多或少感到一丝安慰。

    赵五爷也颇为动容地说:“老道士,不,真人,先前我对你多有得罪之处,你救活这位兄弟,我给你磕头道歉!”

    我默默地看向五爷,嘴角努力往两边扯动,想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老道士一直默不作声,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忽而叹道:“难得啊!我刚才观察这位小兄弟,他竟然能支持这么长时间。要知道,这活血煞毒凶狠无比,寻常人挨不过一时半刻的。小兄弟天赋异禀……”

    “这么说,他还有救?”老烟枪激动地说。

    老道士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给我服下,接着说:“这是最后一颗了!百年来,我长乐观也只有这三颗药丸,记载药方的书籍早就失去下落。老朽倒有一个办法,只是凶险至极,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

    老烟枪急切地问道:“什么法子?你尽管说,哪怕上刀山下油锅,我们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事不宜迟,咱们边走边说吧!”老道士吩咐道。

    我服了药丸,剧痛暂缓,腹部虽然还有阵痛,但已经能够承受了。

    我们几人现在算得上老弱病残,只有老烟枪体力尚好,他便背着老道士在前赶路。

    我和五爷相互搀扶着,时不时停下来喘息一阵。但我俩始终咬牙坚持,匆匆忙忙赶往长乐观。

    来至长乐观,只见观中污秽满地,内堂之中还躺着几个死人,哪里还有修仙宝地的样子?

    六指儿那四个手下落荒而逃,已不知去向。荒山野岭之中,他们腿上受了枪伤,也够遭罪的了。

    老道士无心打理道观,带着我们进入一间屋子内。

    里面桌椅床铺一应俱齐,还摆放着一些道家法器,想必就是老道士本人的卧室了。

    “快去帮我找七盏油灯,别忘了备足灯芯和灯油!”

    老道士说了这句话,就匆匆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忙活起来。

    等到老烟枪从大殿内找齐灯盏时,老道士已经换上道袍,将紫阳八卦镜戴在胸前,手里拿着一把铜钱短剑。

    “我们到白龙潭去!”老道士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架势倒是十足,不知他又要怎样装神弄鬼?”五爷低声在我耳边说。

    我知道五爷说话直来直往,他虽然表示怀疑,但嘴里没有脏字,其实已经算是对老道士的认可了。

    老烟枪满心希望都寄托在老道士身上,自然没有异议,招呼我们快走,倒像是他自己中了活血煞毒一样。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便听到瀑布雷鸣之声。我反应过来,原来老道士口中的“白龙潭”,竟是我先前从藤条上掉下去的水潭。

    我们不知道老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将我们又带到此处?

    赵五爷疑惑渐盛,就有些口不择言:“老道士,你要做啥子,趁早说了。不要神神秘秘,让老子一头雾水!”

    老道士对五爷的骂声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去。

    快到水潭边,他抬头观察四周,终于走到一块青石之上,说道:“就是这里了,把灯盏给我。”

    老道士将七盏油灯在青石上排开,那七盏油灯错落有致,就像北斗七星图。

    而后,他将它们一一点燃,嘴里念念有词,挥舞着铜钱剑游走起来。

    我们三人只得静静地等待着,见老道士有板有眼,脸色虔诚**,竟都不敢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老道士停了下来,累得满头是汗,疲惫地说道:“小兄弟,我需要你的几滴鲜血……”

    “你究竟要做啥子?”赵五爷以为老道士要伤害我,立即就急了眼,“平白无故,你要他的鲜血干嘛?”

    老道士说:“这是七星长明灯,需要命主之血,才能与命主相互感应!”

    他耐住性子,向我们解释,七星长明灯乃是道教续命秘法。

    七盏油灯对应人身体上七处命穴,这七处穴位全是性命双修关键所在。

    七星灯法用于添油接命,是以宇宙间灵光灵为“油”,以聚灵采气为“添”,以存想、内观寂照为“接”,以灯焰为“命”。

    所谓灯明命在,灯灭命丧!

    欲点长明灯,当用命主鲜血为引,方能使得命灯合一,做到天人感应。

    老道士杂七杂八说了许多,我们似懂非懂,如坠雾中。

    老烟枪说道:“我记得《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命丧五丈原之前,也用过此法……”

    五爷叫了起来:“这么说七星长明灯并没有救回诸葛亮性命?老道士,你是不是把我们当三岁小孩了?”

    “诸葛亮本是儒家之人,兼修道家之法,当然不能够精通此术!再说了,那是小说演义,怎可当真?”老道士反驳道。

    五爷一撇嘴说:“老子是个门外汉,随你欺瞒也无所谓。滴血就滴血,反正又不是用老子的血!”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依照老道士所言,咬破手指,在每一盏灯里都滴上血。

    那灯中火焰遇到鲜血,滋滋闪起几朵油花,又平静下去。

    老道士说得高深莫测,让我有些紧张,原以为灯焰或者我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

    不料两者都毫无变化,不免就有些大失所望。

    赵五爷故作聪明,哈哈一笑,说道:“我看灯焰烧得挺旺,大学生应该算是平安无事了吧?”

    老道士皱眉道:“哪有这么简单?还没开始呢!”

    “那就赶快吧!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老烟枪拍着胸脯说。

    老道士平静如水地说:“请小兄弟潜入潭中,直沉水底!倘若老天护佑,或许能得到救命之物!”

    “什么?”我们三人都跳了起来。

    “这七星长明灯只是护住小兄弟命脉,使其在子夜之前,不受煞毒侵蚀。解毒之物,却还要到水潭里寻找!”老道士说。

    敢情是忙活了这么大半天,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七星长明灯,却仍旧不能解除活血煞毒。

    能够救我性命的东西,竟然藏在深潭之中。据老道士所言,就算潜入潭底,也未必能够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

    这不是纯粹开玩笑吧?

    我想起不久前坠入此潭的情形,便心里发虚,感到无比不安。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第四十五章 锁龙井

    我琢磨着老道士的话,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心里正在反复权衡。

    老道士却催促道:“现在是正午时分,你必须在子夜之前离开水潭。否则到时候一旦无常到来,则性命分离,尸腐灵散,连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

    瀑布前水雾空蒙,山风萦绕,七星长明灯火焰飘摇,怎能持续到子夜?

    我不敢再耽搁,便决定豁出去,潜入水潭之中。

    老烟枪怕我一人孤身犯险,便说道:“白帆,我陪你下去。”

    “不行!”老道士断然阻止,语气强硬,“这七星长明灯命主乃是这位小兄弟,只能护他一人!”

    老烟枪执意要陪我下水,激昂地说:“革命战士不惧艰难,当与同志共进退!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深入潭中,说什么也要去!”

    赵五爷半天不吱声,此时说道:“弟兄们在一起,怕啥子龙潭虎穴哟!老子也去,大不了喂饱水中的王八!”

    我大为感动,红着眼睛劝阻老烟枪和五爷,让他们不必为我担心。

    老道士大概也受到了我们情绪的感染,无可奈何地说:“你们要下去也行,法子也不是没有,但所冒风险太大……”

    “什么法子?”老烟枪和赵五爷一起叫起来。

    “除了主灯,你们在另外六盏油灯里滴上血液,便能与命主同生共死。也就是说,一旦命主遭遇不测,或者主灯在子夜之前熄灭,你们便会与命主一道死去!”

    老道士说完,定定地看着老烟枪和赵五爷,意思是事关重大,还望他俩能够三思。

    我一听便不赞成,竭力劝阻他俩。

    先不说深潭之中会不会遇到危险,万一我毒发身亡,岂不是要连累了他们?

    老烟枪哪里听得进去,已然铁了心,说什么也要陪着我。

    他眼都没有眨一下,就咬破手指,将鲜血滴进那六盏油灯里去了。

    但赵五爷也要咬破手指时,老烟枪却阻止道:“五爷,你腿上有伤,还是不要下水了!”

    “只许你做英雄,却要让老子当狗熊,老烟枪,你也太小看人了吧?”五爷气不打一处来。

    我明白老烟枪的良苦用心,就算最后真有不测,也得有人继续去做未完之事。

    他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我将五爷拉到身前,低声说:“五爷,鸡蛋不能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我们全下水了,难保老道士不会胡来,你要留在上面监督他!”

    五爷沉思半晌,为难地点点头,说道:“哎,让老子冲锋陷阵倒还好,与老道士斗心眼,老子怕是要吃亏。”

    我见五爷答应了,又担心他因为以前对老道士成见很大,拿着鸡毛当令箭,妨碍老道士作法,便又说:“你只需在一旁护住七星长明灯就行,别的不要管!”

    我们商议妥当,不再争执,便各就各位,准备放手一搏。

    我忽然想到还不知道要寻找何物,便问老道士。

    没想到他头摇得就像拨浪鼓,颇有歉色地说:“我也不清楚,只是长乐观历代观主口耳相传,潭内有一神奇之物,能够克制世间万毒。你们多多留心,机缘巧合之下,兴许能够寻找到它!”

    我差点没吐出血来,这算怎么一回事?看上去挺老成稳重的老道士,竟然这么不靠谱!

    老烟枪排解道:“黄土埋不住金子,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我们只管寻找不同寻常之物便可!”

    老道士为了表达歉意,拿出两颗小巧赤红的丹药递给我们,说道:“我这里有两粒‘避水丹’,吃了以后,在水里能呼吸自如。但此丹只有两个时辰的功效,我劝你们留到最关键时再服用。”

    我和老烟枪来到水潭边,便感到冷气袭人,还未下水,骨头就先僵硬了。

    老道士大声叮嘱道:“你们千万记住了,子夜之前,必须回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赵五爷大概想要祝福我们平安顺利,不想念出这么一句丧气的诗,慌忙耸肩吐舌,“日他仙人板板,早去早回!”

    老烟枪率先跳入潭中,溅起许多水花。

    他踩着水试探一阵,对我喊道:“下来吧,除了太冷,一切都没问题!”

    我一咬牙跳下去,顿时寒气入髓,觉得自己非得被冻成冰棍不可。

    “太冷就是最……最大……的问题!”

    我本想幽默一下,没想到嘴唇哆哆嗦嗦,语气全变了,倒像是在抱怨。

    潭中水流汹涌,尤其是靠近瀑布冲荡之处,白浪翻滚,令人望而生畏。

    我和老烟枪只得在潭子边缘游动,一面寻找理想的潜水之处。

    在我左侧两米多处,一块巨石微微露出水面。

    我们俩冷得说话都吃力,便互相比划一下,就游至巨石前,两手攀住石头,身子沉入水中。

    瀑布冲击力很大,搅得潭中水流激荡,无以计数的小水泡不断往水面上冒,我们一时目不能视,只得继续往下沉。

    大约沉了四五米,水流才渐渐平静下来,太阳光穿透水面,还能达到这里。

    我这种农村孩子,自幼在河里玩耍,尤其是到了夏天,几乎每日都泡在河中,水性还算不错。

    趁着肺里还有空气,我急忙勘察四周,只见绿水幽幽,连条鱼都没有发现。

    老烟枪游到我身边,扯了扯我的衣袖,让我往下面看。

    我极力睁大眼睛,但见水底黑影沉沉,一切都模糊不清。

    只是在潭底正中央,有一团黑影固定在潭底,始终不见飘荡。

    也许是一块岩石?但那团黑影极为规整,不像岩石有棱有角,似乎是人工修整而成。

    难道那是人工建造物?

    我本想继续游到黑影上方查看,不想胸口一阵憋闷,脑袋晕了起来。

    氧气不够了,我只得快速游回水面,大口大口地尽情呼吸。

    不一会儿,老烟枪也升到水面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朝他打个手势,取出“避水丹”吃了,又再次潜入水中,直接朝那团黑影沉去。

    这“避水丹”果然有些神奇之处,吃了之后不但呼吸自如,而且在水里如同在陆地上一样,身子也灵活了许多。

    快至黑影前时,水压骤增,我胸口发闷,只得急急忙忙奋力往下游动。

    老烟枪跟在我身后,形影不离。

    我仗着“避水丹”的神奇功效,放大胆子,一刻也不敢延误,迅速潜落至那团黑影前。

    这下倒是让我心里一紧,说不出的惊讶和诧异,差点没被水呛到!

    只见眼前的黑影显露出整个轮廓,现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口井,一口古井!

    只见井口雕栏玉砌,三道围栏全是汉白玉石砌成,上面没有附着水藻青苔的地方,还闪动着微弱的白光。

    井口四四方方,在昏暗的水中,仿佛一张巨大而空洞的嘴巴。

    老烟枪游到我身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摆动着身子游移不定。

    深潭下面挖井,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我静静感受着附近的水流动向,却不见潭水倒灌进井里,身前水流横向流动,并没有上下涌动的迹象。

    所谓水无常形,无孔不入。可是潭中之水为何却流不进水井中?

    难道是这口井里已经装满了水?

    我眯起眼睛,盯着井口看了半晌,却不见有水溢出。

    这说明井中的水还未满至井口,否则水满则溢,怎会不往外流淌呢?

    单单是眼前这种景象,就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打破了自然界的常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身下的这口井充满了妖异之处,心中就有一丝阴影闪过。

    老烟枪率先行动起来,他游得小心翼翼,不断朝围栏逼近,最后抓住一根栏杆停下身子。

    我见老烟枪没有遇到危险,水中依旧一片平静,便也放心地游过去。

    此时我们停留在第三道栏杆处,这里属于井口最外围,没有任何异常。

    老烟枪朝我点点头,在前面摆动身子,如同一条鳗鱼,从容不迫地穿过栏杆,去到井沿前。

    他围着井沿游了一圈,忽然朝我招手,让我向他靠拢。

    我游过去,却见老烟枪指着井沿,眼里全是疑问地看着我。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井沿上凿着三个大字“锁龙井”!

    这应该就是这口井的名字了,可为何要叫作“锁龙井”呢?

    还未等我细细琢磨,耳旁传来“哐哐当当”的声音。

    我转头一看,原来老烟枪双手抓住一条铁链,正在用力拉扯。

    那铁链黑沉沉,由镔铁铸成,大约有老烟枪胳膊那般一样粗细。

    我这时才猛然发觉,另有三条一模一样的铁链,从井沿一直垂到井里去了,也不知道有多长。

    这些铁链有何用处?

    我也学着老烟枪,抓住其中一条,想要探个究竟。

    不料这四条铁链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迅速朝井里滑落。

    我感到铁链另一端涌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便急忙甩开手,以免被拖进井里去。

    就在这时,井中忽然传出一声雷鸣般的咆哮!

    那声音苍老遒劲,仿佛是出自野兽之口,竟震得井上水流一阵搅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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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713/ 第一时间欣赏人皮笔记最新章节! 作者:jingY4.所写的《人皮笔记》为转载作品,人皮笔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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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笔记介绍:
一桩离奇死亡事件,一张人皮笔记,一把黑玉古扇,白帆从此踏上了探险寻凶的征程。 斗僵尸,打怪兽,探古墓,顺带坐在坟头谈恋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升棺发财!人皮笔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皮笔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皮笔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