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岩林
方诗雅突然摔倒了,样子非常痛苦。众人止住脚步,一叠声问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在突围的时候受了伤?
“没事……我只是、只是脚上有水泡,不小心破了一个。”方诗雅拧着眉头,却又露出害羞的神情。
我们还以为她出了大状况,听她这样回答,便都松了一口气。大家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因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紧张万分。
方诗雅脚上的水泡折磨她好长时间了,刚才又是一通远距离的狂奔,她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我对她又敬佩又担心,说道:“诗雅,无乱如何都得将水泡挑破了,否则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方诗雅纠结地沉默了一会儿,为难半天,终于经不住众人的劝说,将鞋袜慢慢脱了下来。
我举着手电照到她小巧嫩白的脚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她双脚脚趾上、脚底板上都长着几个大水泡。那些水泡鼓起来,里面透出许多血丝,摸上去跟老茧差不多。
这是血茧,比水泡严重多了!我小时候走山路,经常会磨出这样的茧子来,那滋味可不好受。
我心疼地看着方诗雅,有些感动,有些责备地说:“都成这样了,你还苦苦支撑着,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方诗雅低下头去,赵五爷却哄笑起来:“哟哟哟,还没入洞房,就心疼起来咯!大学生,你瓜娃子还真会疼惜自己的妹儿嘛!”
我懒得理会五爷,取出火机去烧刺刀刀尖,烧得差不多了,正要去挑破血茧,却被方诗雅拦住了。方诗雅因为五爷的胡言乱语,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帮她。
我只得将刺刀递给了老烟枪,自己则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举着手电照明。老烟枪一边说笑,引开方诗雅的注意力,一边下手极快地挑开了血茧。
方诗雅眉头一颤,随即咬住嘴唇,眼眶里已经泛起了泪花,想必疼得厉害。
“小姑娘不错嘛,很坚强!我第一次进入戈壁时,脚底也长了血茧,当时疼得我哭爹喊娘的,你比我强得多了!”胡杨树一改先前的冷峻态度,夸赞起方诗雅来。
等方诗雅包扎了伤口,我们也都纷纷脱去鞋袜,长了血泡的也都如法炮制挑破包扎。忙活了半天,休息得差不多了,天也就亮了起来。
看到太阳缓缓升起,我们总算彻底轻松了,紧张了很长时间的神经松弛下来,顿时觉得倦意袭人。
众人打着呵欠,东倒西歪地往前走着。胡杨树告诉我们,今晚必须走到岩林才能停下来歇息过夜。
我们都没有异议,多次实践证明,在荒野之中,确实应该服从向导指挥,不能自以为是。
我问胡杨树距离岩林还有多远,他遥遥指着前方,说道:“早着呢,过了岩林,就要进入沙漠了。岩林是戈壁滩与沙漠的分界,距离我们所处的位置大概还有四五个时辰的路程,懂了吧?”
众人只管机械地迈动双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晃荡着,身体四肢越来越乏累。李神棍年纪大了,更加吃力,最后不得不骑上骆驼去了。
赵五爷见李神棍骑在骆驼上,便嚷道:“老子也走不动了,我也要骑骆驼,咱们换着骑,多少能节省一点体力。”
胡杨树拦在五爷身前,怒目圆睁,说道:“你这个人最不可理喻,骆驼是我们最后的保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劳累它们。否则早早耗尽它们的体力,最后害得还是自己,懂了吧?”
“去,老子现在就是万不得已了,你他娘的少叽叽歪歪!我给钱,行不行?妈的,几匹骆驼,又不是什么豪华轿车,你嚷些啥子?”
赵五爷不肯罢休,从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钞票,朝胡杨树挥舞着。
胡杨树气得七窍生烟,光着眼睛看向老烟枪,脸上却露出一道杀气。
我和老烟枪慌忙抢上前去,生拉活拽地将五爷带到一旁,老烟枪训斥着五爷,我则不断向胡杨树道歉。
好在接下来五爷不再捣乱,我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走了大半天,终于看见前方耸立起一座座土丘来。
那些土丘连成一片,风化得很厉害,姿态万千,风貌各不相同。有的像盘踞一方的雄狮,有的像海边的灯塔,有的则犹如高楼林立。
恰好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霞光挥洒到土丘之上,变幻成种种不同的色彩,绚烂无比。
我们就像来到了一座美妙的城堡之前,简直难以相信荒凉的旷野中,竟然会有如此辉煌夺目的景象。
众人不由得惊叹万分,免不了加快了步伐,急急朝岩林走去。今夜能在这神奇的地方休息,自然让我们兴奋无比,巴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过去。
赵五爷带着黑子他们,手舞足蹈地在前面带路,还一个劲责怪我们走得太慢。
胡杨树跺着脚,好像有什么话要吩咐,可众人争先恐后地跑了,他张开的嘴巴又闭了起来。
其实也怨不得大家,毕竟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能找到岩林这种天然的避风之处,美美地睡上一觉,简直就是千金难换的好事情,谁还肯多耽误片刻呢?
我搀扶着方诗雅,很快就走进了岩林之中。一走进去,我才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岩林是何等的壮观!
那些土丘耸立在我们面前,将视线遮挡住,岩林显得无边无际,不知何处是尽头。更关键的是,岩林布局毫无章法,里面的路径错综复杂,我们就像进入了迷宫一样。
老烟枪意识到了问题,慌忙让我们止住脚步,说道:“等一等,必须由马先生来带路,要不然容易走丢了。”
胡杨树不急不缓地牵着骆驼走了进来,撇着嘴扫视我们几眼,不屑地说:“你们倒是走啊,怎么不自己走了?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擅自行动,怎么就听不进去?这岩林就是一座迷宫,只有一条正确的道路能走出去,一旦在里面迷路了,就只能等死啦!懂了吧?”
我们听着胡杨树的训斥,半晌不敢吱声。五爷嘀嘀咕咕地说:“你是向导,你是大爷,行了吧?有什么了不起的,要老子说,就是危言耸听。”
老烟枪急忙给五爷使眼色,胡杨树冷笑一声,背着手往前踱去。
在胡杨树指挥下,我们找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四面被土丘包围住,正是理想的宿营地。
众人忙着搭帐篷,胡杨树安置好骆驼以后,用石块围成一圈,支起铁锅来。老烟枪笑着说:“马先生,没有燃料,你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快收起铁锅吧。”
胡杨树不以为然,吩咐小张和黑子跟着他走了,不一会儿,他们三人便抱着许多芨芨草回来了。
我们再一次被胡杨树丰富的野外经验折服了,一想到能喝到热汤,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赵五爷还在与胡杨树置气,冷笑一声,爬到一座土丘上去了。他站在土丘上看了一会儿,冲我喊道:”大学生,你瓜娃子快上来瞧一瞧,美得很哪!“
我正好无事可做,便爬到五爷身旁,站在土丘上居高临下地观赏起风景来。
举目远眺,四周沟壑纵横,隐隐还能见到古长城蜿蜒耸立,烽燧兀立。在夕阳辉映中,岩林苍茫,使人心驰神往,百感交集,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我一边惊叹不已,恨自己不是画家,无法将这一幅壮观瑰丽的景色描摹下来,一边又打趣五爷道:“五爷,想不到你还很有审美能力嘛!”
不料五爷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仿佛物我两忘一般。我心想五爷装什么装,你那审美水平谁不知道,这时候倒学起文人骚客来了!
“五爷,得啦,景色确实很美,但咱们该下去喝汤去了,要不就被老烟枪给吃干净啦!”我转身去招呼五爷,却见他面向西边,眼睛直愣愣地眨也不眨一下。
我有些纳闷,顺着五爷的目光往前一看,不由得惊住了。
只见在西边一座土丘顶上,正匍匐着一个人,他的姿态很像一只捕食的野兽。
我结结巴巴地问五爷道:“五爷,你是不是看见那个人了?奇怪啊,这荒野之中怎么会有人呢?”
“日他先人……板板,龟儿子好像……好像小刀!黑子,黑子……”
赵五爷比我还惊慌,扭头一叠声去叫着黑子,让他赶快上来辨认。
我听五爷这么一说,浑身一片鸡皮疙瘩,哆哆嗦嗦说道:“五爷,你可不要开玩笑,我胆子小!小刀不是死了,被我埋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小刀,也许我们看错呢,那只是一块石头,连人都不是!”
为了压制住内心的惊恐,我不但反对五爷的话,而且怀疑我们看花了眼。在昏黄的夕阳余晖中,一切都朦朦胧胧,看花了眼是很正常的。
黑子冲到三下两下冲到土丘上来,听五爷解释之后,伸直脖子看了一阵,突然扯着嗓子吼道:“小刀,你狗日的怎么会在这里?”
我双腿发软打颤,立时就陷入了一片胡乱之中。黑子与小刀最要好,他冲着那人大喊“小刀”,这么说来,我们并没有看花了眼。
难道匍匐在土丘之上的人,真的是已经死了好多天的小刀吗?
第十七章 小刀(一)
五爷和我正在土丘上观赏风景,不想却意外地发现西边一座土丘上趴着一个人,而仔细观看之下,却发现那人与死去多日的小刀很相像。
老烟枪等人本来在营地悠闲自在地喝着热汤,听到我们大呼小叫,也得奔了过来。
待听到五爷一惊一乍地叙述后,老烟枪惊得眼珠都快掉了出来,他生怕五爷开玩笑,转而问我道:“白帆同志,五爷说的是真是假?”
“那边土丘上确实趴着一个人,但究竟是不是小刀,我可不敢确定!”我回答完老烟枪,转过头来,却见土丘上那人没了踪影。
黑子指着土丘喊道:“小刀跑了,五爷,我们怎么办?”
赵五爷咬牙骂道:“日他仙人板板,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追过去啦!”
说着,五爷和黑子哗啦啦滑到地面上,招呼着手下就要往西边追过去。
胡杨树一把拽住五爷,高声反对道:“我已经说过了,这岩林里岔道很多,只有一条路能走出去,懂了吧?你们要是不听我劝,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懂了吧?”
“懂个锤子,那是我兄弟!老子的兄弟死了又复活,我不去找他,还怎么当大哥?”赵五爷唾沫横飞,显露出黑道人物的嘴脸。
眼见着他俩人又要顶撞起来,我和老烟枪一人拉住一个,将他们推搡着分开了。
老烟枪分别冲着五爷和胡杨树作揖道:“两位大哥,两位同志,你们别吵了,遇到事情不是靠争吵就能解决的。马先生,我知道你没有骗人,岩林中地势复杂,确实不能贸然深入。但五爷也有道理,小刀跟随他那么多年,情同手足,不得不管哪!要是换做你遇见了突发状况,我们也会奋不顾身出手相救的。”
胡杨树张张嘴巴,嗫嗫嚅嚅地说道:“这一片岩林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以前经常有人死在里面。行走沙漠的人有一句话,魔鬼不来招惹你,你就别去招惹他。”
胡杨树虽然这么说,但反对的态度和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似乎默许五爷他们的行动了。
赵五爷气消了一大半,一半道歉一半保证地说:“这样吧,我带着黑子找过去,其他人留在这里等我们。一个小时以后,不管结果是啥子,老子一定回来,绝不耽误片刻。”
老烟枪沉吟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众人道:“岩林中歧路众多,我陪着五爷和黑子一同过去,一路上会留下标记,小张一看便知。我们约定一个小时,如果超过时间没回来,你们千万不要来找我们,天一亮就离开这里,一切行动听从马先生和白帆同志的安排。”
“狗日嘞,你就不能把事情往好处想?不说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一眼,走吧!”赵五爷抓起步枪,带头走出了空地。
我捡起一个背包递给老烟枪,让他一定要做好标记,如果情况不对头,立即就撤回来,或者开枪示警。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而后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逝着。
我们这些留守的人一开始还能谈笑风生,渐渐地瞌睡上头,只剩下我和小张还守在火堆旁。
到了最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老烟枪等人还未回来,我和小张急出了一头汗水。
我爬上土丘观望一阵,又悻悻然回到地面,就这样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很多次,太阳升得老高,老烟枪他们还是音信全无。
小张按耐不住了,走过去叫醒胡杨树,把情况一说,问他到底该怎么办?
胡杨树一声长叹:“能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离开这里,我倒是找得到路,但就是不要来问我怎么办,懂了吧?”
胡杨树很是无奈和光火,大概在他心目中,我们这些人就是不断给他制造麻烦的。
小张看向我,跺脚说道:“帆哥,不能再等啦,咱们得赶快派人去找连长他们!”
小张跟老烟枪情同父子,他内心的焦急不安,我非常理解。
但出于谨慎的考虑,我还是不赞同立即行动寻人,往最坏处想,老烟枪等人搞不定的事情,我们这些人也根本没有把握。
我们的说话声惊醒了其他人,他们揉着眼睛打着呵欠站起来,发现老烟枪等人还未回来,不由得傻愣住了。
老烟枪和五爷同时不在场,立时就显出了人心不齐的一面。众人争吵不休,有主张快速寻人的,有主张谨慎行事的,大家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
我和胡杨树谁也镇不住场面,李神棍自恃年长,居中调停,可惜他一路上没显露出什么特别的本事来,五爷那几个手下就没把他当一回事。
“别吵啦,一群大老爷们没个主见,害不害臊?”
随着一声断喝,争吵的众人一下闭了嘴,循声看去,见方诗雅捏着拳头,涨红了脸皮,对我们怒目而视。
我们谁也没想到她这样一个文静的女子会狂吼起来,因而都被震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方诗雅杏目转动,一字一顿地说道:“都沉住气,耐心等到午时,那时候再做行动不迟!”
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感到惭愧不已,关键时刻竟比不上一个女子,因而都乖乖地坐了下去,胡乱吃些干粮。
时间漫长无比,却又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正午时分,赵五爷那几个手下霍然站起来,拔腿就要往岩林深处走去。
我拦住他们,不容置疑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五爷的安危,但你们不识路,也辨别不出老烟枪作下的标记,这样去无非就是瞎子走夜路。你们出两个人,跟着我和小张一起行动,其他人留在这里!”
他们商量一阵,便一致决定让浪哥、祥仔跟我们行动。
我让参与行动的人都带上水壶和一份干粮,同时检查一下枪支弹药。方诗雅将指南手表递给我,叮嘱道:“沿着烟枪大哥的标记走,一旦发现标记中断了,立即回头!”
胡杨树则朝着天上拜了一拜,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在手心上画了一阵,说是有驱邪避魔的作用。
我们离开宿营地之后,追寻着五爷他们留在地上的足迹,一路飞快地走着。不一会儿,小张便发现了老烟枪留下的第一个标记,原来是一颗五角星。
小张盯着五角星看了几秒,指着一旁说:“往这边走!”
浪哥迟疑地问道:“小兄弟,你确定?我看着五角星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你怎么看得出来往哪里走嘛?”
“这是我们部队上的暗号,你们看,五角星最下面的两只尖角朝向什么地方,便说明连长他们走的方向,错不了!”小张解释道。
我听他语气坚定,胸有成竹,当下带头走了。
越往前走,土丘越来越密集,而且越来越高大。我们几个人就像在峡谷中行走一样,天空显得很高远,眼前空间却非常逼仄。
一连找到十多个标记,我们放松下来,这些标记刻得很清晰,说明不是仓促之间留下来的,这就意味着老烟枪他们当时很从容,也就表明他们没有遇到突发状况。
浪哥和祥仔开始有说有笑,不像先前那般紧张了。我也倾向于认为,老烟枪等人没有大碍,兴许是还没抓住小刀,因而一路追了下去。
正走着,小张又看见了一个五角星,蹲下去辨别方向,却叫道:“咦,这五角星没有画完……”
我心头一紧,慌忙凑过去一看,果然见那五角星缺了一个角,不觉得惶惑起来。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祥仔喊道:“浪哥,浪哥,你看那是谁?”
我们直起身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一座土丘前站着一个浑身尘土的人。浪哥尖叫道:“小刀,你狗日嘞怎么在这里?”
不错,那个浑身尘土的人确实就是小刀!
我虽然与小刀不熟,但他被血狼咬死的那一晚,我仔细观察过他的面容,因而对他的长相记忆犹新。
小刀默默无语地看着我们,脸色无比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就像透明的纸张一般。他嘴唇青紫,眼角、嘴角、鼻孔里都挂着血迹!
小刀站在阴暗之处,冷冷地看着我们。他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仿佛幽灵一般地看着我们。
看着小刀这副模样,我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浪哥硬着头皮又跳又叫地说:“狗日嘞,你龟儿子到底怎么了?你是人是鬼啊?”
小刀忽而直起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眼睛里充满了怨气。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与此同时,忽而想到一个极为吓人的细节,战战兢兢询问小张他们:“你们记不记得,小刀的眼睛被挖走了?”
我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随即醒悟过来,大张着嘴巴看着我,而后又急急回头去看小刀。
我们都记得很清楚,小刀死时,他的两个眼珠都被挖走了,只剩下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眶。可谁能想到,他现在的眼眶里,会赫然嵌着眼球呢?
这该作何解释?小刀不但死而复生,而且还找回了自己的眼珠子,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怪事呢?难道此人并不是小刀?
“浪哥,他不是小刀,他绝对不是小刀!”祥仔大声喊道。
第十八章 小刀(二)
祥仔高叫着说,鬼魅一般出现的面目狰狞的人并不是小刀。不料他话音一落,“小刀”冲着我们诡异地一笑,而后闪身往一条岔道走了。
浪哥一招手,正要带头尾随过去,小张阻拦道:“别忙,这五角星残缺不全,指向不明,我们绝对不能鲁莽行事。”
原来小张的心思还放在五角星上,这五角星是老烟枪留下来的标记,就是为了给我们指明方向。可眼前这五角星还未画完,我自然明白小张担忧什么。
老烟枪行事一向靠谱稳重,他没能将五角星标记做完,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他们三人有可能遇见了突发状况。
而且这岩林中地势繁复,岔道极多,我们倘若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迷失在其中。
于是,我叫住浪哥,一时难不定主意,却见祥仔浑身发抖,嘴唇抖动着好像有话要说,便问道:“祥仔,你刚才说那个人不是小刀,你真的确定吗?”
祥仔看着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点着头说道:“难道你们忘了,小刀不是被血狼吸干了血液了吗?他下葬时,身上皮肤发瘪发皱……”
“啊呀,锤子哟!”浪哥拍着大腿叫道,“祥仔说得没错,老子怎么忘了这一茬?”
我和小张也醒悟过来,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都带着深深的疑惑。
祥仔与小刀相处时间很久,又一同在道上摸爬滚打,所以小刀的死相牢牢地烙印在他脑海里,他才能注意到我们没发现的细节。
祥仔说得不错,刚才那个人长得与小刀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他的肌肤却是饱满的。也就是说,那人身体中还有血液,虽然多半是腐血。
况且刚才那人的眼珠子还在,这又是一处与小刀大为不同的地方。小刀的眼珠已经被挖走了,就算他能死而复活,大漠中没有外科医生,他怎能将眼珠放回去呢?
除非他遇见了上帝!
我这么一阵分析,浪哥听完就说道:“啥子上帝,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上帝嘛!因此,那个人不是小刀,他会是谁呢?”
是啊,那个人会是谁呢?他长得与小刀一模一样,简直能够以假乱真,单是这一点,就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是小刀的双胞胎兄弟?”祥仔问了一句,没等我们回答,他自己就不相信了,“不可能啊,我和小刀认识少说也有十年了,他家有几亩地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从没听说过他有双胞胎兄弟啊?”
我们几人不禁沉默了下去,随即抬眼看向四周,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个地方与我们宿营地比起来,要狭窄逼仄得多,我们挤在一处,听着风声在头顶吹过,越来越感到莫名的害怕。
我掏出烟分给他们,就连平时不抽烟的小张,也接了过去。
我们一边抽着烟冷静一下头脑,一边焦急地看着彼此,希望有人能那个主意。
我咳嗽一声,缓缓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还要不要继续找下去?小刀的事情,可以暂时抛开不管,五爷他们下落不明,才是最棘手的。”
浪哥和祥仔不说话,也不知是拿不定主意还是别有想法,只有小张坚定地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老烟枪等人,不能看着同伴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的想法与小张不谋而合,浪哥和祥仔不表态,我就权当他们默许了,一挥手道:“大家一同出来,自然要共同进退,生死照应。人肯定要找的,但我们应该走哪一条路呢?”
我们身前一共有四条岔道,何去何从确实非常为难,一旦选定了其中一条路,想要回头就难了。
最后还是小张救人心切,他咬牙道:“根据我在部队上的经验,如果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去看一看敌人做些什么!”
我立即明白了小张的意思,他想要追踪“小刀”,从而顺藤摸瓜,找到老烟枪等人。
这里面其实逻辑性非常强,既然老烟枪等人突然在这里失去了踪迹,那么岩林中能捣鬼的也就只有“小刀”了,跟着他走多半会有收获的。
浪哥和祥仔始终不说话,看得出来,祥仔是被吓怕了,浪哥神色间却有别的意味,但他不肯挑明了,我们也没时间多问。
于是我们几人当下追踪“小刀”而去,“小刀”尚未走远,仿佛刻意等我们似的,走几步停一会儿,因而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跟上了。
“小刀”一路上走得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忽东忽西。我们只管尾随着他,竟然忘记了辨别方向,更来不及做记号,因而彻底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在迷宫似的岩林中穿梭一阵,到了最后,连“小刀”的影子也寻不见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待要转身往回走,不想天色渐晚,路途曲折,走了半晌,仍旧找不到来路。
更可气的是,这些岩石土丘离得近了,大体轮廓看不全,因而更难区分它们之间的差别。我们失去了可供参照的东西,越走越觉得迷惘。
天气开始变冷,我们裹紧身上的衣服,站在凌乱的风中不知所措。
浪哥已经开始将自己内心的抱怨公开化了,他叽叽歪歪骂了好一阵子,直说我们不该来的,应该留在宿营地等待。
祥仔倒是没说什么话,其实是因为他被吓得六神无主,没心思和力气开口了。
我和小张无奈至极,不但不能训斥浪哥,还得对他好言相劝,不断给祥仔鼓励。
也就是在这一夜,我突然发现小张成熟了不少,他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腼腆的痕迹,但这腼腆的痕迹已然被冷静镇定给遮掩住了。
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小张身上隐隐有了老烟枪的风范,遇事头脑清晰克制,而且善于团结人。用老烟枪的话来说,一个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成长起来啦!
也许这是我和小张头一次需要通力合作,因而我对他的好感更加深沉浓厚,许多问题都要问了他的意见之后才做决定。
小张感受到了我的信任,表现得更为稳健,举手投足间很有些杀伐果断的样子。
我们几人站在冷风中,实在受不了寒风刺骨的摧残,找了一个相对避风的地方安顿下来,吃了些干粮后抽烟解闷。
浪哥犹自抱怨着,唠唠叨叨地说:“在重庆的时候,五爷告诉我们出来发大财,现在我才知道,这哪里是来发财了,完全就是来玩命嘞!早知道老子就不来了,在重庆打理歌厅,还有妹儿暖身体,不像如今冻成了一条狗……”
我和小张不好得答话,不想祥仔却骂道:“你狗日嘞闭嘴,叨叨个没完没了!五爷平时对我们怎么样?你龟儿子手摸着良心想一想,小刀死去的时候,难道你没有看见五爷伤心的样子吗?”
我不禁动容了,万万没想到看上去窝窝囊囊的祥仔,竟能说出这些话来。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小人利尽则败,一个人只有在危难时刻才能看清楚他的为人,浪哥和祥仔比较起来,高下立判,做人的境界不可同日而语。
我拍着祥仔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激动,同时打圆场道:“浪哥抱怨几句也是应该的,谁还能没有点怨气呢?我也很恼火啊,只是五爷等人是我们的兄弟,浪哥,你还是多忍耐忍耐吧!”
浪哥脸上一片惭愧之色,低着头沉默不语。
小张学机灵了,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转移话题道:“那个‘小刀’到底去哪里了?怪得很哪,我们明明一直紧跟着他,可为何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我抬眼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岩石土丘,举头见满天星斗,不禁高兴起来,说道:“你们别慌,有了天上的星星,我们还是能走出去的。”
小张在部队上学过野外生存技巧,因而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将指南针拿了出来,想要结合北斗星来判定我们的方位。
不想小张看了一会儿,却惊慌地叫道:“不好,指南之紊乱了!”
我凑过去一看,果然见指南针在乱转,抬起手上的指南手表一瞧,这才发现也是如此,而且时间停在了一个小时之前。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莫说我和小张,就是浪哥和祥仔,他们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指南针紊乱转动,手表停止跳动,这一切太不寻常了。
“不会……不会见鬼了吧?我们村的老人常说,指南针乱转,是因为小鬼胡乱拨动它!”祥仔战战兢兢地说,眼睛里的惊恐一览无遗。
我咽了口唾沫,安慰他道:“祥仔,指南针出现异常,是因为我们在的地方磁场紊乱,跟小鬼没什么关系。大概是这些岩石土丘中藏着矿物,干扰了磁场,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现象。”
祥仔听不懂,耸肩道:“只要不是小鬼捣乱就好,但我们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其实我刚才随口一说,只是为了打消祥仔的恐惧。
这些岩石土丘中,不像含有重金属的样子。不过好在指南针不能用,天上的北斗星倒是没有异常,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反正我们最终要到西北方向的萨珊去,看准北斗星往前走,应该不会偏离太远。
浪哥则主张先休息一会儿再行动,说什么也不肯起身。我们只得暂且留下来,蹲在避风处,仍旧冷得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忽而传来一声嚎叫,非常刺耳响亮。
小张跳了起来,叫道:“血狼,那是血狼的声音!难道它追到岩林来了?”
我们都随之一跃而起,跟血狼打了这么多天的交道,对于它的声音,每个人都极为熟悉。小张说得对,方才那一声嚎叫,确实是血狼发出来的!
而且这一声嚎叫距离我们很近,这说明血狼已经追赶上来了。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小刀”的事情还没解决,五爷等人下落不明,偏偏又来了个凶神恶煞,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这时候感到风声鹤唳,慌得不得了,就怕血狼猝然发难,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一面庆幸刚才没有离开这里,否则在岩林中乱窜,说不定就会引起血狼的注意,一面压低声音说道:“看来今晚不能乱走了,只得待在这个地方。大家都把武器拿好,一个人负责一个方向,把眼睛瞪大了,野狼一出现,立即开枪!”
情况十分不妙,众人都知道不能轻视,因而立即按我的吩咐去做,严防死守起来。
可是说来也怪,那血狼只吼叫了一声,便从此归于寂然。
“帆哥,你说会不会是连长他们与狼群遭遇了?”小张扭头问我。
我手心里冒出汗水,心头一紧,嘴里不自然地否定道:“不要杞人忧天了,我们现在先保护好自己,其他事多想也没用。”
时间一秒又一秒地挨了过去,狼群没有出现,我们渐渐有了困意,苦苦支撑着才没有睡着。
祥仔趴了半晌,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旁,拉开裤子哗哗撒起尿来。他不敢走得太远,所以离我不过两三米,我闻到尿骚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但我无法责怪祥仔,心想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互相体谅一下吧。
祥仔解决完问题,神情轻松地转过身子,拉着裤链,冲我微微一笑。
可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仿佛带上了一个假面具,那笑容极为人。
我头皮发麻,慌忙喊道:“祥仔,你傻站着干什么,快些回来趴下!”
话刚说完,突然斜刺里蹿出一道黑影,一下子扑到了祥仔。祥仔一声惨呼,那黑影迅速拖着他往一旁跑了。
这黑影来去神速,我们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更别说开枪制止了。等我们跳起来追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黑影和祥仔了。
只是在荒凉的岩林中,还回荡着祥仔的呼喊声,那声音极为恐惧,极为凄惨,让我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一十九章 小刀(三)
状况突起,祥仔被一道黑影袭击,而且从我们眼前被骤然拖走了。
我们无暇多想,立即操起枪支循声追了上去。那黑影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速度非常快,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小张我们三人追了一阵,自始至终除了听见祥仔的求救之声外,连黑影具体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更被说能追上它了。
但这鬼东西身手迅捷,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小张我们三人一路提心吊胆,既为祥仔的性命感到揪心,同时又怕受到突然袭击。
没过多长时间,黑影不见了,祥仔的声音彻底断绝,岩林中恢复了人的静默。
我们站在风中,觉得陷入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之中。赵五爷等人还未找到,又折损了祥仔,情况愈发不妙了。
浪哥情绪有些失控,似乎快要崩溃了,两只手揪着自己的乱蓬蓬的头发,蹲到地上不言不语,身子却在微微颤抖着。
“怎么办,帆哥?”小张眼睛仍旧警惕地看向四周,轻声问我道。
我心中没底,慌成一片,说道:“刚才那黑影实在太诡异了,我看咱们只能静观其变,等到天明再做打算吧。”
小张抓住我的手臂,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不管祥仔了吗?”
“顾不上了!”我一挥手沉声说道,继而看见小张脸色一变,顿时心里一紧。
小张的表情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他对于我的回答非常不满意,必定是责怪我不去设法营救祥仔。
而我刚才脱口而出,完全就是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只是看着小张的神情,我似乎看见了一年之前的自己,善良坦诚,能够时刻为同伴考虑。
可现在呢,我不假思索地就选择了最安全的办法,但却不是最令人心服的,也不是最有人情味的。
跟小张对比起来,与其说我感到有些愧疚,还不如说,我此刻心中更多的是震惊和无奈!
到了此时,我终于发现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我整个人已经发生了深刻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但我忍不住问自己,这种改变是我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风吹在身上更加冷了,夜似乎也更加暗沉下去。
浪哥根本没有心思注意我和小张的对话,小张有些气愤,扭头蹲到一旁去了。
我愣了一愣,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小张,帆哥也挺讨厌现在的自己,要是换做以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解救祥仔。可现在我做不到,我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冒险!我也不为自己辩解,你心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连长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就在我以为小张不再搭理我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当初我得知父母死因的时候,就想着早些彻查此事,连长也是说了意思差不多的话。”
小张抬起黑幽幽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帆哥,是不是人都会变的?人的心肠从柔软到冷硬,大概不需要多长时间吧?”
我知道这是小张在委婉地评价我,但我无话可说,也无从说起,只得猛吸一口烟说道:“小张,坚持初心,自然很好,但愿你能一直保持住自己的善良。”
一时无话,仿佛时间都消失在了荒芜之中,我们沉寂了一夜,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阳光再一次洒在身上时,我触电一般跳了起来,幸而没有出现意外,不免轻呼侥幸。
我唤醒小张和浪哥,决定继续往前走,就算找不到老烟枪等人,起码也得走出岩林去。
此时还想回到宿营地与方诗雅等人汇合,已经不太现实了,说不定他们早已离开。如今只剩下一条路了,就是往西北方向走,出了岩林,直奔萨珊。
可惜我们谁也不知道萨珊究竟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样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们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岩林中穿行,快过去一个上午了,仍旧毫无进展,只是在岩林中转圈徘徊。
对于找寻到老烟枪等人,我们不抱多少希望了。这一片岩林确实如胡杨树所说,大概就是魔鬼的老巢,极为诡异。
正走着,浪哥突然止住脚步,狂吼不断。他两眼里就要喷出火来,就像看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狂躁不安。
我和小张警觉起来,随即往前一看,却见小刀又出现了,他拦在我们身前,不知意欲何为。
浪哥抬起步枪一通狂射,子弹尽数打在小刀身上,立时将他打成了筛子一般。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我和小张压根就阻止不了,等反应过来时,小刀轰然倒了下去,扑打起一阵灰尘。
“狗日嘞,让你装神弄鬼!死了就好生投胎去,为什么要出来祸害人?”浪哥冲着小刀的尸体气急败坏地吼叫着。
我却发现小刀被打了那么多枪,虽然再也站立不起来,可他的身子还在蠕动着。更奇怪的是,他的伤口里竟然没有流出血液来!
我吃惊不小,小张也发现了这一点,困惑地说:“帆哥,怎么没有血呢?”
浪哥将这段时间的紧张和不安的情绪,都归结于小刀身上,因而尚且觉得不解恨,走过去用脚跺着小刀。
可不想浪哥下脚太狠,猛然踩在小刀脖子上,一下就将其踩断了。
小刀的脑袋骨碌碌滚往一旁,脖子断裂处挂着一溜枯黄的皮肤,露出几根骨头,却仍旧没有鲜血喷涌而出。
浪哥有些丧心病狂了,红着眼睛说:“便宜你狗日的了,要不是看在当日兄弟的情分上,老子非得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小张听了直摇头,多少有些不忍地说:“人死为大,还是别糟践他了。看样子他的血液真被吸干净了,帆哥,我听连长说过,这不会就是行尸走肉了吧?”
我心中凛然,不置可否,反正我曾经连黑毛僵尸、尸妖都见过了,也并不觉得有多骇人。
只是有一点却值得注意,黑毛僵尸和尸妖是经过很长的时间形成的,起码也有个几百年了。可小刀死了不到五天,怎么就能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对于风水学所知甚少,但还是清楚,尸变是需要很多条件的。满足的条件越充足,则尸变时间越短,尸变也越厉害。
这么一想,难道是因为戈壁中独特的地理环境,导致了小刀尸体的急剧变化?
戈壁沙漠中,空气中水分极少,昼夜温差很大,非常适合尸体的保存。因而在戈壁沙漠中发现干尸,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在二十世纪初期,许多外国人以探险的名义深入沙漠,其实就是在寻找干尸,从而大发横财。
但我还是觉得无法释然,一具干尸的形成,绝不是一夕之间可以一蹴而就的。无论如何,小刀尸体的变异,处处透出不寻常的地方。
就在我沉浸在思考之中时,忽而听见浪哥一声惨叫,急忙看过去,不知何时,他腿上缠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呈长条形,就像根须一般,或者说像一条小蛇一样。
浪哥又叫又跳,神情非常痛苦。我和小张正要冲过去帮忙,浪哥的头发和胡须猛然竖立起来,他挣扎着去拉缠在腿上的东西,喉咙里咯咯滚动着。
就只一刹那的时间,那东西已经钻进浪哥大腿中去了。浪哥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眼睛开始往外鼓,脖子里的筋就像要爆炸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不想手刚扶上浪哥肩膀,却被电了一下。那电流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而且要比一般的静电厉害的多,我身子一阵颤栗,从头皮麻到了脚后跟。
我本能地往后跳开,恰在此时,便看见浪哥大张着嘴巴面对着我,他已然发不出声音来了。而他的眼珠越来越突出,最后竟然都夺眶而出,流出两道黑色的血水。
我被震得呆住了,心想老天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没等我回过神,小张一把抓住我,急急朝一座土丘背后狂奔过去,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俩一口气奔出一公里远,这才放慢了脚步,靠在岩壁上闭目歇息。
我点燃一支烟,哆哆嗦嗦抽了两口,好不容易稳住情绪,把烟递给小张,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袭击浪哥的东西是什么,怎么会那么恐怖?”
小张两口就将香烟抽完了,呛得咳了一阵,抹着眼泪说:“帆哥,我们这一回真的遇见魔鬼了!”
我一听就更加紧张忐忑,小张深受老烟枪的影响,向来很少谈论鬼神,这一次却主动提到了魔鬼,而且语气中掺杂上恐惧之情,一下就让我深感不安。
小张又让我点上一支烟递给他,抽了两口才说:“帆哥,袭击浪哥的那鬼东西,是从小刀脖子里爬出来的。你当时正在思考问题,因而没有看见,我却看得非常明白。”
“那东西速度很快,没几下就钻进浪哥体内去了……”小张脸上肌肉扭曲着,痛苦不言而喻,“帆哥,我看那鬼东西有几分眼熟,你知道是什么吗?好像五爷挖出来的锁阳!”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锁阳?那不是一种药材吗,到底搞什么名堂,药材也能咬人了?什么世道啊,我们不会真的遇见魔鬼了吧?
但不可否认,经小张这么一说,在结合我刚才的观察,我不得不信了,袭击浪哥的东西确实就是锁阳,或者说长得与锁阳十分相似!
与此同时,我回忆起来,刚才去扶浪哥的时候,我被电了一下。那种感觉还残留在我的意识之中,这表明电流真的存在,并非幻觉。
我将此事告知小张,他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嚷道:“帆哥啊,你是说锁阳带电吗?不可能吧,我记得在小刀出事的那一晚,五爷烘烤锁阳时,我曾去摸过,没有被电触到嘛!”
说实话,我现在脑袋里一片浆糊,对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的印象,别说无法相信小张的话,就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敢确信。
我随即又想到一点,浪哥死时眼珠爆出眼眶,这情形似曾相识。哎呀,小刀不也这样吗?
“难道小刀的眼珠不是被血狼挖走的?”我跳起来,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同时愈发困惑了。
小张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同样是一副难以置信地神情看着我,谨慎地说道:“帆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锁阳钻进了小刀的身体里,他才会变成了行尸走肉?”
小张坚定地认为,袭击浪哥的东西就是锁阳,而且小刀之所以能够从坟堆里爬出来,也是受到了锁阳的操控。
我当然不可能相信那东西就是锁阳,但它的厉害之处,却不得不让我汗毛倒立。
我考虑了很久,对小张说道:“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我们只要记住一点,它非常恐怖可怕就行!但是你想过没有,祥仔遇难,好像并不是同一个原因!”
“对,袭击祥仔的黑影要强壮粗大得多,不可能是锁阳!哎呀,帆哥,你是说这岩林中藏着两种极为可怕的东西?”小张咽着唾沫,慌慌张张朝四周看去。
他还真说对了,这岩林中邪门至极,不知藏着多少妖孽呢?
我一颗心揪了起来,老烟枪等人尚未找到,方诗雅他们会不会也遇到袭击?我后悔起来,当初就应该听从胡杨树的劝告,尽快离开岩林。
事到如今,我终于理解了胡杨树,对他钦佩不已,同时,又为我们的鲁莽感到懊悔。
如果我们不要意气用事,如果胡杨树平易近人耐心劝说,如果……哎,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也可以说是冥冥中注定的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眼看一下毒辣的太阳,又检查了干粮和水壶,不由得心沉如石忧心忡忡。
我们的干粮还够支撑一段时间,只是水壶中的水所剩无几了。胡杨树曾经说过,穿过岩林,还有补充水源的地方。可谁能想到,我们会被困在岩林中呢?
小张提议道:“帆哥,没了水可就糟糕了。浪哥水壶中还剩着一些的,要不我们折回去将水壶拿了?”
我心想这倒是一个好的建议,浪哥的水壶扔了就扔了,可里面的水保不齐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因而轻视不得。况且我们刚才跑得太快,现在回去还能进一步观察一番。
于是我接受了小张的意见,俩人立马动身往回走。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扭转头看过去,只见小刀正朝我们走了过来。
第二十章 行尸走肉
我和小张正要折回去拿了浪哥的水壶,不想小刀又出现在了我们身后。看着怪物一样的小刀,我和小张彻底懵了。
“帆哥,他的脑袋不是掉了吗?”小张忍不住拉了我一把。
就在不久之前,小刀的脑袋确实是被浪哥给踢掉了,怎么现在仍旧完好无损地顶在脖子上?
此时的小刀嘴里咯咯笑着,脸上却毫无笑意,他阴惨惨地看着我们,眼珠子还在不断转动。
我已经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现在的心情,也无法给自己内心的疑惑找到合理的解释。总而言之,看着行尸走肉一般的小刀,我有些欲哭无泪。
小张不愧是军人出身,胆子还挺大,试探着走到小刀身旁,他刚伸出手去,突然哆嗦了一下,喊道:“帆哥,他身上真的带着电流!”
一语未了,小刀的眼珠子急剧往外鼓了出来。我心知不妙,慌忙让小张赶快回来,小心着了道。
小张刚跳到我身前,小刀的两只眼珠子同时飞了出来!没错,那两只眼珠猛然朝我们飞过来,后面还拖着一条尾巴。
我和小张又惊又怕,但我们并不是白痴,眼见小刀的眼珠子如此诡异,便不约而同转身就跑。
只听得“啪”的一声,我转过头看去,见小刀的那两只眼珠子坠到地上,连同后面的尾巴扭动不止。而小刀已经僵扑在地,看不出有何生命迹象了。
我仔细看向那两只眼珠,见它们长得非常奇特,就跟锁阳似的!
小张看向我,说道:“帆哥,我没骗你吧?它们就是锁阳,最起码长得很像锁阳吧?”
我无可辩驳,要是地上扭动着的东西就是锁阳,这也太超乎人的想象了吧?
锁阳能钻进人的体内,而且能从眼眶中飞出来?甚至顶端长出眼球,它们到底上植物还是动物?
更为恐怖的事情随即发生了,那两只眼珠突然直立起来,眸子正对着我和小张,仿佛两个小脑袋一样点动着。
我色厉内荏地骂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打爆了!”
话刚说完,我身上就感到一阵**,仿佛被电了一下,两腿有些酸软了。
“不好,它们正对着我们放电,快跑!”我随即醒悟过来,立即招呼小张快走。
幸好我发现得不算迟,饶是如此,腿脚仍旧有些不灵便了。我和小张没头没脑往前奔出很远,回头见“锁阳”并没有追上来,这才放慢了脚步。
小张惊魂未定地说:“帆哥,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们竟然还会放电,我的双腿差点就不听使唤了,好险哪!”
我也感到后怕不已,要是方才稍微犹豫一下,我俩可能已经中招了。
“它们绝对不会是锁阳的,世上哪里有会放电的药材?”我心里没了底,已经被这极其怪异的东西搞糊涂了,“这种东西太厉害了,浪哥当时之所以束手就擒,多半还是被电住了,不单单是因为害怕。”
我这时才清晰地想起来,浪哥被这东西缠住的时候,他只是呆在原地等死,防抗的余地都没有。现在看来,不是浪哥太窝囊,而是根本没有办法。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一旦触电,人就会变得身不由己。意识可能还处于清醒状态,可四肢就是无法动弹,除非身上的电流过去了。
这么说来,我们极有可能遇见了一种依靠电流捕捉猎物的生物!我想到这里就背脊发冷,再妖孽的东西,我们都能与之一战,可电流却如何与之对抗呢?
我拉着小张继续往前走,心里暗自祷告,最好不要再遇见那鬼东西了。不管它是什么,我都希望永远不要再见,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
没走几步,我们就找到了浪哥死去的地方,一看之下,地上散落着浪哥的背包和水壶,而他和小刀的尸体都不见了!
小张摇摇脑袋,忧郁地说:“帆哥,看样子浪哥和小刀都变成行尸走肉了。那种鬼东西太可怕,我们还是快走吧,你说连长他们会不会……”
小张说不下去了,他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脸上布满了阴云。
“别把事情想得太糟……”我本想劝慰他两句,一开口却发现说什么都没用,都显得干巴巴的,只好低身将浪哥的武器和背包捡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浪哥和祥仔就这样死了,四个人只剩下两个。我和小张连悲伤都没酝酿出来,随即就被莫大的恐惧压在心头。
我们俩颇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脸上全是灰尘,加上汗水肆虐,更显得狼狈不堪。
小张开始有些魂不守舍,怏怏不乐,紧咬着嘴唇。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我何尝不是这样呢?
既找不到老烟枪等人,又无法回去与方诗雅他们汇合,还死了两个同伴,我们这一次真的栽得太深了,关键是怎么栽倒的都不知道!
人就是这样,越无法明确地知道危险从何而来,就会越感到无助。
我深知不能被恐惧的情绪占据心扉,否则真要万劫不复了,因而一半安慰小张,一半也是在给自己鼓劲,说道:“小张,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接下来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求生的勇气,才能走出岩林。”
小张揉了揉太阳穴,冲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帆哥,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做。”
看着小张恢复了些许精神,我感到很是欣慰,抬头看看天空,根据太阳的方位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时刻保持冷静,最关键的是要保持充足的体力,尽可能地挨着岩石投下来的阴影走路。”
我俩尽量走在阴影中,避免承受太多的阳光的烘烤,但还是浑身汗水,就像走在炼丹炉里一样。
我们就这样不停歇地走着,压根不敢止步,就怕一旦停下来,再也没有力气迈开双腿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太阳升起又落下,星辰出现又消失。
我和小张已经跟行尸走肉差不多了,甚至还不如死去了的小刀,起码他应该感受不到痛苦!
身体上的乏累也就罢了,只是精神上的折磨让人不堪忍受,我俩越来越虚弱,心头的绝望越来越深沉。
到了最后,我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不知道要去往何方,目的何在,似乎只剩下不断地挪动着双腿,才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意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水也喝完了。
“帆哥,我快撑不下去……”小张终于崩溃了,摇摇欲坠,“我好像看见一头野狼……”
第二十一章 茹毛饮血(上)
小张说完就昏倒了,我急忙抱住他,见他昏昏沉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偏偏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声。
我看过去,一下子就傻了眼,只见离我们十多米远的地方,赫然站立着一头野狼!
原来并非小张在说胡话啊,我出了一身冷汗,倒提起了几分精神,一边将小张放在地上,一边急急端起了步枪。
那头野狼调头就跑,一瘸一拐地窜到一旁的岔道中去了。原来是一头受了伤的野狼,只是不知它怎么跑进岩林中来了?又为何受了伤?
就这么被一惊一吓,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好不容易将小张拖到土丘下面,整个人就完全瘫了下去。
我摸了摸小张的脉搏,跳动得还挺明显,多半不会有生命危险,大概因为长时间没吃没喝,这才昏了过去。
我拍了拍小张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沉沉地昏迷下去。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我实在没辙了,只得趁此机会稍作休息,等小张醒了再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们还能往哪里走呢,这么多天了,我俩仍旧被困在岩林中,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干粮和水耗尽不说,我们身上开始出现了脱水的症状。
尤其是小张,嘴唇上一片干裂,脸上肤色又干又黄,如同蜡人一般。
我一好不到哪里去,嗓子眼里就像着火了一样,胸口沉闷无比,同时额头上有些发烫,好像发烧了。
戈壁沙漠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出的,我以前看过许多探险者死在沙漠里的故事,还不以为意,如今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绝望的滋味。
我缓缓闭起眼睛,什么也不愿意想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睡过去,就算一觉不醒,也无怨无悔。
不想忽而响起一阵的声音,就在不远处,而且还不断接近过来。我遽然睁开眼睛,看见方才那一头野狼又出现了,它正一瘸一拐地朝我们奔过来。
我急忙去抓步枪,不料惊慌之中,手上不稳,步枪掉在了地上。
野狼猝然停了下来,它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步枪,喷出一口粗气,却往后避开。
“好险啊!”我暗道侥幸,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将步枪紧紧握在手里。
野狼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大敌当前,谁还能睡得着呢?
我终于明白了,那头野狼肯定也是迷失在了岩林中,恐怕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看它那双闪着亮光的眼睛,就是处于极度的饥饿状态。
好嘛,祸不单行,在我们极其虚弱的时候,竟然又被一头饿狼给盯上了,这算得上倒霉到家啦!
我叫苦不迭,形势不容我稍有闪失。小张一时间醒不过来,附近岔道又多,我孤身一人要解决饿狼,只能采取守势。
想到这里,我将小张扶起来靠在岩壁上,自己则拦在他身前,手里横抱着步枪,凝神注意着各个方向,神经紧张到了极点。
那头野狼还未现身,但我能感觉到它就徘徊在附近,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饿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它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吃了我们。而我和小张呢,过不了这一关,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生与死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我第一次看到了生死之间的界限,那样真切,那样分明。
我感到有些荒诞,其实对于饿狼来说,它也是别无选择。在生死抉择的时候,人跟畜生没什么分别!
造物主不偏不倚,无论是人还是野兽,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这大概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残酷而公平,让人窒息,让人血液沸腾。
我想那头野狼如果有意识的话,它现在应该也是既窒息又狂热,这是任何生命面对着生死抉择都会产生的情绪。
我突然想起了一篇出色的小说《热爱生命》,一个淘金的人被同伴抛弃之后,被一头野狼追了几天几夜,终于凭借着求生的本能逃出生天。
我哑然失笑,自己现在的处境,与《热爱生命》中的主人公何其相似啊!
不过要比他幸运得多,最少我身边还有小张,还有武器,不像他孑然一身、手无寸铁。
如此一对比,我总算有了很大的勇气,渐渐平稳了紧张的心绪,开始沉着冷静下来。来吧,既然不可逃避,就凭着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吧!
无奈那头野狼比我想象中还更为有耐心,一直到了夜晚,它都没有现身,与我打起了持久战。
受了夜风的刺激,小张终于悠悠醒来了,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惊奇地问我道:“帆哥,你身体绷得很紧,难道有危险吗?”
我把情况一说,小张立即坐直身体,同时拿起了武器,说道:“等它再现身,一枪崩了就行!”
“这畜生受了伤,也饿坏了,但它实在太狡猾,已经好长时间没露面了。等吧,现在就看谁有耐心了。”我提醒小张,让他稍安勿躁。
这一夜,我们吹了一宿的冷风,听着断断续续的狼嚎声,片刻都没闭眼。
将身上的所有香烟抽完以后,我和小张好歹熬过了漫长的一夜。饿狼还在潜伏着,我们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就像一个刺客,讲究的是一击致命。
我想要不是它受了伤,恐怕也不会这样沉稳,我和小张都非常虚弱劳累了,虽然手中有枪,但要是饿狼猛扑上来,它的胜算还是挺大的。
局面演变成了一场意志的较量,哪一方先承受不住压力,或者起了一丝放弃的念头,便会坠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小张多次想要冲出去,都被我给劝住了,更何况他孱弱无比,站起来的力气都荡然无存。
今天是个阴天,天上黑气沉沉,云层不太厚。虽然不太可能下雨,但没有太阳的暴晒,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桩求之不得的好事。
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好了,我这样想着,就把水壶拧开放在地上,万一下了雨,多少能存下一点水来。
正在忙活着,小张突然叫道“狼来啦”,我慌忙抬头看去,果然见饿狼正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第二十二章 茹毛饮血(下)
经过一夜的蛰伏,那头野狼终于现身了,决出生死的时候到了吗?
大敌当前,我和小张已经拿出了自己最敏捷的反应,没想到刚端起枪来,饿狼再一次缩了回去。别看它一条腿上受了伤,行动却是异常稳健和迅捷,我们仍旧没能将其毙命。
小张是个优秀的军人,表现比我好得多,好歹开了一枪。可惜他斜躺在地上,身子又极为虚弱,因而还是打偏了。
我看着小张有些失望自责地神情,便对他说道:“我们和饿狼都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了,现在就看谁能挺住。刚才野狼之所以会现身,就意味着它快忍受不住了,我们只要妥善地节省体力,两个人终究要比一头饿狼病狼有胜算。”
打定主意,我和小张背靠背朝向两个方向,手里举着步枪,像电影里的狙击手一般,动也不动。
我们忍受着饥饿口渴,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手臂酸了就快速甩动两下,眼睛花了就奋力眨动。
阴云从天空席卷过去,在岩林中投下浓厚的阴影,我能清晰看见阴影在地上铺开,又爬到土丘上,而后飞快移动到别处去了。
不得不说,与我们对峙的是一头狡诈聪明的野狼,就算在狼群之中,它也应该是佼佼者了。
大概只要戈壁沙漠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才会锻造孕育出如此富有耐心如此冷静阴鸷的杀手。饿狼就徘徊在我们四周,由于岩林特殊的地理环境,它时而隐藏到东边,时而潜伏至西面,位置飘忽,行动诡异多变。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裹挟在我们四周的杀气!
本来一开始,我想等小张醒过来了,两个人可以追出去杀了野狼。但后来又觉得不妥,首先是小张虚弱无比,其次岔道很多,万一野狼从旁偷袭,我们胜算渺茫。
因此只有一个办法,依托身后的土丘,保证后背没有留给饿狼,我们才能占据不败之地。
但这个法子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一来是我和小张彻底没了辗转腾挪的余地,二来是敌不动我不动,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
这个代价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开始怀疑这一句话,万一真把自己陷在死地之中,可如何是好?
以前老师经常告诉我们,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流逝都很快,转眼就是沧海桑田。可今天我才知道,最折磨人的还是时间,仿佛凝滞住的油脂,总看不见它的流动。
没想到我和小张又空等了一个白天,十多个小时,六百多分钟,三万多秒,鬼知道我们是怎样煎熬过来的!
更令人恼火的是,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还必须等下去。
小张体力的消耗已然到了极限,好几次我都感觉到他的身子不自主地往下滑,他背上一片冰凉。我实在担心他就此衰弱下去,便让他小憩一会儿,由我一个人来守夜。
“帆哥,就是口干舌燥太难受了,要是能有口水喝就好了。”小张叹气说。
我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喝水吃东西了,肚子饿还能勒紧裤腰带,问题就是口渴起来,当真无比地折磨人,就像被人往咽喉里扔进了火炭一样。
我努力分泌出一口唾沫,咽下去都觉得困难无比,扯起话头来:“小张,知道望梅止渴的故事吗?现在差不多已是杨梅成熟的时候了,你上过山采摘过杨梅没有?”
我明显听见小张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很响也很空洞,只听他痴痴说道:“帆哥,你接着往下说,我好想吃杨梅啊。”
“记得我八岁那一年,夏天山上的野杨梅成熟的时候,我外祖父带着我上山摘杨梅。那一个夏天雨水特别足,杨梅长得很喜人,吃到嘴里又酸又甜,满口汁水。就在我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林子中突然有人在喊救命……”
我本来只是想学曹操望梅止渴的故事,却猛然想起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夏日,突然间愣住了,原来我的命运早就在八岁那年的夏天昭示出来了。
我停止了诉说,实在不愿意再往下回忆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被我压制了很多年,如今想起,就像揭开了一道伤疤。
小张不明就里,一叠声问我是什么人在喊救命,后来又怎么样了?
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就像一道伤口,多年以后才感觉到疼痛,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惊悸和追悔莫及的伤感。
我不知该不该讲故事讲下去,正在犹豫的时候,前方露出连个灯盏似的眼睛,那头饿狼终于扑了上来!
兴许是饿到了极点,失去了理智,饿狼这一回铁了心肠,它刚一露面,就带起一阵风猛冲过来。
仓促之间,我急急开了一枪,也不知道打中没有。饿狼身体顿了一顿,犹自狂奔而来,离我还有五六米。
“跑啊!”
我推了小张一把,自己想要站起来,却腿上一软,头上一晕,眼前一黑,几乎就要瘫软下去。原来是蹲坐的时间太久,突然间用力过猛,血液上涌,导致有些缺氧。
眼睁睁看着饿狼扑过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连举起步枪的力气都消失了。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我即将晕倒的时候,那头饿狼速度放慢了,它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动着,最后一声绝望的嚎叫,终于猝然栽倒了。
我这才看清楚,原来刚才自己开的那一枪,打中了它的脖子,鲜血汩汩而出。
饿狼倒在地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透出一股死不甘心的神色。我不禁为之动容,仿佛眼前死去的不是一头想要吃了我们的野狼,而是一个伟大的斗士!
小张总算转过身子,待看清楚情况后,发出一声叹息,说道:“终于结束了,帆哥,这头野狼给我上了一堂精彩的课啊!”
我从惺惺相惜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盯着野狼饿得瘦骨嶙峋的身体,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对小张说:“我们有救了!”
等听完我的想法之后,一向坚毅冷静地小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叫道:“帆哥,难道你真的想吃了它不成?生吃狼肉,这不是茹毛饮血吗?”
“对,就是茹毛饮血!小张,恶劣的生存环境如此无情,要活下去,就不能顾虑重重优柔寡断。”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霍然直起身子,“趁着它的血液还温热,没有凝固起来,咱们先喝下去。”
小张就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我,我能理解他内心的抗拒,茹毛饮血这种事,只有原始人才干得出来。
可我们现在跟原始人有何区别呢?在本能的求生**前面,人类进化了几万年,仍旧没能有多少改变!只要能活下去,只要不伤天害理,吃生肉喝热血,有何不可?
我想到这些,忽然感到一阵悲壮,抬头看向天空,想起了一句话,“唯天道不变”!好好活着,就是人的“天道”,原始人也罢,现代人也好,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这些朴素的道理,我终于领悟透彻了,但也是经历了无数的生死瞬间才大彻大悟的。
当我俯身下去吮吸着野狼脖子上的鲜血时,喉头里腥甜无比,鼻子中也是恶臭万分,但我就像喝着琼浆玉液,感到沁人心脾。
在我的带动下,小张打消了最后一丝抗拒,喝了几口鲜血之后,他强忍住呕吐,好一会儿冲我一笑,说:“帆哥,你虽然不是一个军人,但做派还真像连长,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
我会心一笑,取出小刀割开野狼肚皮,割下一块鲜红的肉拿在手中,最后闭起眼睛咬了一口,而后慢慢咀嚼着。
说实话,这狼肉粗糙得很,还有些酸腐,我差一点就吐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吃吧,小张,吃下去就能活着了!”
我递了一块肉给小张,看着他年轻的脸庞,突然心头一软,同时吼道:“**养的命运,看你把人逼到什么地步了!”
小张大概从未听我爆过粗口,也没见过我会这样愤怒,先是愣了一下,一边皱着眉头痛苦地嚼着狼肉,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帆哥,你刚才讲的故事还没讲完,能不能告诉我?”
“真想听?”我瞥了小张一眼,见他点点头,便一咬牙往下说道,“听见有人呼救,我和外祖父急急忙忙循声奔了过去,远远看见一个浑身白衣的女人正在一刀一刀地割着手臂,她把割下来的肉片扔到了自己嘴里,吧嗒吧嗒吃了下去。”
小张吐出嘴里的肉,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说:“那个女人在吃自己的肉?这太疯狂了吧?可她既然在自残,为什么还要呼救呢?”
“不是她在呼救,是她身旁的一个小男孩!”我有些窒息了,就像重又回到了那个夏天,站在杨梅树丛中,看见了那个一脸无助的小男孩。
“小男孩?”
“他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后来呢,你们过去救人没有?”
我神情黯淡,说道:“没有,我外祖父将我死死压在杨梅树下,不许我出声,更不许我去救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气绝身亡。女人死之前,将自己的一双眼睛挖了下来,那个小男孩握着眼睛哭着离开了。”
小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被我讲的这个故事彻底吓毛了。
但我没说出更吓人的部分,那个拿着自己母亲眼珠的哭着离开的小男孩,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哈哈,小张,我是胡编乱造的,看把你吓的!”我干笑两声,将这个故事轻描淡写地抹掉了。
小张好不容易回过神,拍着胸口说:“帆哥,你也太能编了,不去写小说就可惜啦。”
兴许吃饱喝足来了劲头,我俩精神很好,在刚才那个惊悚故事的冲击下,关于茹毛饮血的反感厌恶淡薄下去。
老天爷也真开了眼,恰在此时飘起了一阵细雨,过了几分钟,雨势转大,雨水如同轻柔的鞭子抽打着岩林。
戈壁沙漠中下雨,实属难得一见,在我们几日没有喝水的时候天降大雨,不是老天也开眼,还能是什么呢?
小张欢呼雀跃,仰着头张着嘴,尽情享受着天降甘露。他润了嗓子之后,将两个水壶举在手里,喊道:“下啊,多下一点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可惜戈壁中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多分钟以后,大雨停歇,天空中只飘洒着零星的雨点了。不一会儿,雨点也没有了,只剩下冷风呼啸。
久旱逢甘霖,我们刚才沉浸在下雨的喜悦之中,如今雨停风不止,才感到锥心刺骨的寒冷。
小张接收雨水的时候,我割下来几大块狼肉包裹好,我俩无事可做了,只得找个凹陷进去的地方挤在一处,浑身湿透地忍受着寒气的摧残。
小张将几个水壶中的雨水并到一起,竟然有大半壶,喜得我俩眉开眼笑。有了这半壶水,还有那几块狼肉,我们又能支撑好几天了。
经过与野狼一番伤精费神的较量,就算神仙也挨不住困乏,小张身子尚未恢复元气,因而很快就睡意连连。
我调整一下坐姿,找到一个勉强舒服的姿势,打着呵欠说:“睡吧,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帆哥,你刚才讲的故事肯定是真的!”小张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心想小张不是三岁孩子,看事情还是挺厉害的,正想着该怎样彻底将此事遮掩过去,却听见他很有规律的鼻息声,不禁哑然失笑。
我刚才讲的故事是真是假,恐怕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我决定从此守口如瓶。
朦朦胧胧睡了一夜,第二天的太阳照射在身上,我和小张都醒了过来。看着地上那头野狼不成形的尸体,我俩意味深长地看着彼此。
小张犹豫一会儿,央求道:“帆哥,我们生吃狼肉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去了吧?”
我点点头,诚挚地拍着小张的肩膀,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从此以后,我和小张的关系更为密切了,经历了此事,我俩都将彼此当成了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第二十三章 获救
岩林经过短暂的暴雨冲刷,地皮非常泥泞,走几步就要打滑一下。我和小张互相搀扶着,走得异常困难艰辛,比平时更加消耗体力。
距离我们杀死饿狼已经过去了两天,岩林中再没出现险情。我和小张像两个孤魂野鬼,仿佛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在苍茫的天地间游荡。
野狼肉吃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巴掌大的一块,水壶中的水也所剩无几。
要命的是暴雨过后,就是灼热难耐的晴天,头顶上的大太阳似乎要爆炸了,脚底蒸腾着暑气。
酷热难当,避无可避,我们身上凝结着一层细细的盐粒,非常不舒服。
因为有水和狼肉,小张的身体要比以前好得多,这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自己还挺得住,有时候难免暗自纳闷,为何我竟会比军人出身的小张扛得住?
这一晚,我们随便找了一个地方歇脚,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面对着未知的渺茫的前景,还有浩瀚的星辰,我们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关键是我俩体力透支得差不多了,天一亮就开始走路,未曾歇息片刻。
我脱下破烂的鞋子,看着脚上可怕的血泡,却听见小张含混地**了一下。小张眼睛半睁半闭,嘴唇上全是裂开的皮,沾染上沙尘以后,更加触目惊心。
我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立即被烫了一下,不由得心头一紧,没想到小张已经烧到了这个地步,急忙将水壶打开凑到他嘴边。
小张用手挡住水壶,眼神无关地对我说:“帆哥,我恐怕走不出了,这点水还是留给你吧……”
“你说什么傻话!”我推开小张的手臂,用力给他灌下去一口水,“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小张,你听我说,再也不能有这种念头了,知道吗?要不我怎么跟老烟枪交代?”
听到我提起老烟枪,小张眼睛一亮,喝下去一口水后,说道:“帆哥,你也喝啊!”
我将水壶举到嘴唇上,稍稍润了一下,装作喝下去一大口水的样子。
稍稍犹豫一下,我将最后的狼肉拿出来,咬牙说:“小张,这是最后的狼肉,我们也不用节省了,干脆吃完补充好体力,明天做最后的一搏!能不能走出去,就看天意了。”
我们分完狼肉,默默地吃着。这狼肉已经开始发臭,但我们连手指头都舔得干干净净,多吃一点,就意味着明天多有一份力气。
这一夜,我很晚才睡着,心里想了很多人和很多事。奇怪的是,我再也没梦见朱婷,反而在梦中好几次看见方诗雅冰冷的面庞。
天刚亮,我就被小张叫醒了,他似乎好了许多,满面红光地叫道:“帆哥,你快看,原来我们已经走到岩林边缘啦!”
我将信将疑,生怕小张高烧不退说起了胡话,待站起来往前面一看,不禁又惊又喜。
只见前方一片黄沙,茫无边际地延展到天边。黄沙万里,白云飘荡,我们果然走出了岩林!
昨晚天色黑沉,我和小张实在太累,因而没仔细观察环境,才不知道状况。这大概也算得上一份惊喜了,就在我们绝望万分的时候,老天爷终于开恩了!
我和小张二话不说,欢呼着冲出岩林,一下子扑在柔软的沙丘上,就像鸟儿冲破了樊笼,重新回到了广阔的天空中。
我站在沙丘上举目四望,天地间只剩下一抹耀眼的黄色,无边无际,苍凉壮阔。回头看向岩林,仍能感受到一股阴森可怕的气息。
小张笑得跟个孩子似的,他跪在沙地上,抬头喊道:“我们出来啦,我们出来啦!”
可惜我俩没高兴得太久,随即就意识到了,接下来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是不可逾越的险境。
虽然沙漠相比岩林开阔多了,视野不受阻碍,氛围也不是那么的压抑,但带给我们的挑战仍旧一样。
首先就是食物和水源,没有胡杨树带路,我们还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补充。其次萨珊确切的地理位置在哪里,也是一个大问题。
还有就是老烟枪等人自始至终没见踪影,胡杨树他们也不知身在何方。总而言之,我和小张刚逃出魔鬼老巢,又跳进了水深火热的地狱。
我仔细分析了一下形势,对小张说道:“如果我们不行动,就等于坐以待毙。要是赶到萨珊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而且有可能在那里等到老烟枪他们。”
小张想了一会儿,也没别的意见,便低头去看指南针。
出了岩林,指南针恢复了正常,我和小张同心协力找准西北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赶路。
在沙漠里行走,脚上就特别吃力,沙子一个劲往鞋子里钻,硌得人脚底生疼。
好在我们有所准备,从背包中取出长筒靴穿上,用将裤腿别在里面,多少能挡住一些沙子。
走了半天,我们兴奋的心情已然冷却,又像在岩林中一样,只管埋头机械地走着。支配我们身体的,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意志力,还有一丝找到萨珊的希望。
快到正午时分,我浑身汗津津的,开始有些中暑的征兆了。小张拖着双腿,身子歪歪斜斜,突然从脚下的沙丘上滚了下去。
我急忙冲下去,被扬起的沙尘呛了几下,总算抓住小张,却见他满脸沙子,眯着眼睛看着我。
“小张,还能坚持吗?”我帮他擦着脸,急切地问道。
小张还没回答我,远处却传来一声激动地喊叫:“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见老烟枪带着三四个人从一座沙丘上奔了过来。
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确定是老烟枪来了!
“老烟枪,我们在这里,你总算来啦!”我直起身子挥舞着手臂,却发现自己的眼泪有些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而且嗓子也十分沙哑。
几分钟以后,老烟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我们身前,他一见到我和小张,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眼眶有些泛红。
老烟枪一把抱住我,使劲拍着我的背大笑着说:“老子就说了,你们死不了!白帆同志,老子今天眼皮一直在跳,还以为要出大事呢,原来是喜事一桩啊!”
我捶了他一拳,骂道:“你他妈的再来晚一会儿,就要给老子收拾啦!老子死了,谁来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还未等我们寒暄几句,那几个跟着老烟枪身后的人也赶了过来,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我一个也没有见过。
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话说我和小张正处于焦头烂额之际,老烟枪犹如神兵天降,突然到来,总算救了我们一命。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我却谁也没见过。
老烟枪拿出一壶水和一些干粮,让我和小张吃了,一面询问我们近来的遭遇。
我一面简单回答着,一面瞟眼却看那些人,猛然发现他们都没有左耳!我不由得心头一颤,还没出声,老烟枪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捏了两下。
我心领神会,张开的嘴巴闭了起来,心中却充满了震惊和不安。
这些人的到来,已然表明鞭王等人也来到了瓜州!真是狗皮膏药啊,我们如此苦心积虑地躲着鞭王一伙人,到最后还是被他们缠上了。
我心头恼恨不已,忽而想到一点,看这些人的架势,与其说他们是陪着老烟枪来救我们的,还不如说他们是来监视我们的。
难道老烟枪等人已经落入鞭王手中了?
我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问老烟枪道:“五爷他们人呢?还有方诗雅、胡杨树,你找到他们没有?”
老烟枪尴尬一笑,将小张背到身上,声音有些苦涩地说:“先跟我们走吧,到了营地,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一听老烟枪的语气,或多或少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半是被鞭王等人挟持了。
这种状况让我始料未及,甚至有些懊悔从岩林中走出来,说实话,我宁愿死在沙漠里,也不愿再见到鞭王那伙人。
那些人面无表情地簇拥着我们,一行人径直往西北方向走了半晌,终于在昏黄时来到了一处干涸的河床旁。
我一眼就看见许多支起来的帐篷,还有几十头骆驼,一对对燃烧着的火堆。人声嘈杂,离得很远,我就听见五爷的怒骂声。
老烟枪转身对我说:“到了,白帆同志,大致情况你应该猜到了吧?”
早有一个人跑到营地去了,随即便见每一座帐篷中都涌出人来,鞭王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鞭王走到我身前,一双阴险的眼睛闪着寒光,很是得意地招呼道:“白帆,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哈哈,你就算飞到天边,老子也能找到你。”
我本来想讥讽他两句,念头一转,不阴不阳地说:“我还得感谢你派人来救我,鞭王,你这个不速之客,倒成了救命菩萨了。”
鞭王撇嘴冷笑,挥手说:“带下去,好生看管着!”
那几个人便推推搡搡,将老烟枪我们三人带到了一座帐篷里,而后团团围住了帐篷。
“哎呀,狗日嘞大学生,老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啦!日他仙人板板,老子想妹儿都没有那么心急,你瓜娃子还好吧?”
赵五爷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揉着大鼻头跑过来亲热地拉着我左看右看,脸上带着笑容。
我此刻觉得五爷骂人都是那样的好听,再继续一看,帐篷里挤着一群人,方诗雅、胡杨树、李神棍还有黑子都在,他们也都围了过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我应付不过来,打断他们道:“先让我喝口水,行吗?”
方诗雅递过来一个水壶,眼睛里有些泪花,神情却是非常欣喜。
我轻轻地朝她点点头,见她肤色晒黑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心想她这段日子肯定吃了不少苦。
“啪”的一声,赵五爷打在我脑袋上,嚷道:“瓜娃子,别急着看媳妇,先跟老子说一说情况,浪子和祥仔呢?”
我喝下去一大壶水,全身一阵舒坦,而后坐到地上,将这段时间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
众人听了一阵唏嘘,赵五爷和黑子以及另外三个手下垂头丧气,哀叹不已。我劝了五爷几句,又问他们怎么会遇见了鞭王?
老烟枪此时已经把小张安顿好,走过来抽着烟说:“说来也是命啊,这一次能活着,还得感谢鞭王呢,真他妈的讽刺!”
原来老烟枪他们进入岩林中寻找小刀,被小刀引得团团乱转,很快就失去了方向,而且还倒霉至极地碰上了血狼。
老烟枪等人不得已只想赶快走出岩林,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就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偏偏被鞭王的手下给发现了,因而被俘虏到了这里。
方诗雅等人则是在宿营地等了我们两天,最后在胡杨树的坚持下,不情愿地离开了。
由于胡杨树老马识途,他们倒没受多少苦,不想找到这个地方时,无异于自投罗网,同样落在了鞭王手中。
听老烟枪介绍,这一次鞭王带的人手非常多,有三四十人,那个龅牙也在,甚至还有两个老外。
只是无面怪没有露面,但老烟枪一口咬定,那个怪物肯定就藏在某一座帐篷里。
我大致了解了情况,心中还有些疑惑,问道:“老烟枪,你们跟小刀打过照面没有?有没有发现一种可怕的东西,长得跟锁阳差不多,还会放电?”
老烟枪和五爷都在摇头,胡杨树却惊呼了一声,瞪着眼睛看着我,没头没脑地说:“难道你看见了?倒大霉啦,真的倒大霉啦,懂了吧?”
我们都被胡杨树的神情吓了一跳,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还有接二连三的祸事,大家都已经彻底信服胡杨树了,因而一叠声问他怎么回事。
胡杨树却抱着脑袋蹲到了一旁,只顾埋头抽烟,身子却微微颤抖着。
我们一连问了几声,他铁了心不肯开头,众人只得作罢。
毕竟是死里逃生,也是久别重逢,我们很快忘记了不高兴的事情,围坐在一处喝酒吃东西。
鞭王对我们还不错,看得出来他这一次准备更加充分,酒水充足得很。
反正吃喝的东西都是鞭王的,我们也就不心疼,权当打土豪了,何况还是一个与我们有仇的土豪。
我吃着牛肉罐头,问老烟枪道:“鞭王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
“他狗日嘞花大价钱找了一个向导,听说是什么地理研究所的老同志。这还不算什么,等你见到那个外国小妞,保管你龟儿子眼睛发绿!”赵五爷抢先回答道,他提起女人,神情和语气就猥琐至极。
“还有外国妞?”我彻底懵了。
赵五爷哈哈一笑,说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也是头一回见到外国女人,滋滋,那身材,那脸蛋,前凸后翘腿子长,美得冒泡啊!老子提前打声招呼,这外国妞我看上了,你们这些牲口都离她远一些!”
老烟枪耸肩道:“不就是个螺丝小姐吗?老子只看得上无产阶级妇女姐妹,美帝国主义的妞再漂亮,也不入老子的法眼!”
其他知根知底的人哄然一笑,我茫然无知,想笑又笑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掀开帐篷走进来,沉声说道:“老大让你们过去一趟,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
说着,他就用手不客气地指着我和老烟枪。
第二十五章 螺丝小姐
来人告诉我和老烟枪,鞭王有话要对我们说。老烟枪看了我一眼,轻轻点点头,示意我跟着他走出帐篷。
“老子也要去,谁知道鞭王葫芦里卖的是啥子药?”赵五爷抬脚跟了上来,故作严肃地说,“万一鞭王敢动粗,你们也多个帮手。”
老烟枪呵呵一笑,说道:“你不就是想去见螺丝小姐嘛,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
“呸,你狗日嘞少把好心当做驴肝肺!”赵五爷瞪大眼睛,脸上却红了一道。
鞭王那个手下只顾催我们快走,至于五爷能不能跟着去,倒是不置可否。老烟枪懒得理会五爷,带头往前走了,五爷自是摇头晃脑地跟了上来。
这时候已经夜色降临,营地上的篝火升得很旺,将四周照得一片雪亮。营地中央堆着很多箱子、袋子,应该是鞭王一行人带来的装备。
我粗略地看了几眼,发现竟然还有几箱**,不由得暗自吃惊,看来鞭王这一次又是下足了血本。
许多帐篷里人声鼎沸,猜拳声不绝于耳,一阵阵欢笑声、咒骂声响起来,让人无法将其与沙漠联系到一处。
五爷轻声骂道:“龟儿子些,喝死喂狼,日他仙人板板,还没到你们哭的时候!”
来到一座明显要大得多的帐篷前,那人冲里面喊道:“报告老大,人带来了。”
“带进来!”鞭王特有的冷峻的声音传出来。
“狗日嘞,屎壳郎上灶台,冒充啥子新鲜食材,尽给老子摆谱!”赵五爷抬脚大大咧咧走了进去,喊道,“小鞭子,朕来了,还不速速迎驾!”
小鞭子?我和老烟枪忍俊不禁,亏五爷能想得出来,多半是古装宫廷戏看多了。
没想到偏有人火上浇油,一个脆生生的女人声音问道:“什么是小鞭子?喔,这肯定是你的小名。”
我听那女人的说话咬字生硬,随即醒悟过来,她大概就是五爷说的外国妞了。
走进帐篷里,除了鞭王和龅牙之外,果然还坐着两个外国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那男的满头白发,发际线很高,戴着镜片很厚的金框眼镜,神色还算平和。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籍,抬眼淡淡地看了我们一两眼,便埋头读书去了。
那女的约莫二十岁左右,一头棕色的头发,在油灯中发出柔和的色泽。她依靠在外国男人的身旁,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我们,颇有礼貌地冲我们一笑。
“漂亮吧?这就是老子的媳妇喽!”赵五爷朝我眨眨眼睛,看见那女人笑了一下,不禁龇牙咧嘴,眼里放出饿狼一样的神采。
那女人确实非常漂亮,尤其是她一双明亮忽闪的眼睛,透出一道淡淡的蓝色,如同一泓碧日蓝天下的泉水。只是她鼻子小巧玲珑,嘴唇也比较薄,很有些东方女子的温婉柔美。
我心知盯着一个女人看不太礼貌,虽然极其不情愿,还是生生收回了目光,抬眼看向鞭王。
鞭王还未开口,龅牙抢先说道:“白帆,这回可是我们救了你,你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吗?真是个乡巴佬,读多少书也去不掉浑身的土气!”
我一听这话就来气,冷冷一笑说:“本来我倒想感谢你们一下的,既然你这样说了,也就没必要啦。就算你们救了我,反正不是出自真心实意,何必假惺惺故作姿态?龅牙,大不了我帮你介绍个牙医,帮你矫正一下牙齿,顺便清洁一下口臭。”
赵五爷目光一直停留在外国女人身上,拍手笑道:“大学生,你瓜娃子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也不带,但老子听得舒坦!”
龅牙跳起来,捏着拳头就要冲上前来,却被鞭王拽住了。
鞭王站起来挡在龅牙身前,定定地盯着我说:“白帆,老子愿意救你并不是大发慈悲,而是有条件的。难道老烟枪没有告诉你吗?”
老烟枪点头对我说道:“他们想要跟我们合作,一起寻找萨珊。”
我其实早就猜出一半来了,鞭王这一伙人与我们宿怨太深,他竟能救了我们,自然有他的小算盘。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什么好心!
我低声问老烟枪道:“这么说来,你已经答应了?”
“不答应不行啊,一来他们人手太多,二来当时急着去找你和小张,我实在没辙了。”老烟枪如实说道。
经过这几个小时的观察,关于鞭王现在的实力和底细,我还是能看出个大概的。与他们比起来,我们绝对占不到上风,压根就没有与之谈判的筹码。
我想到这些,轻叹一声,说道:“合作倒也行,只是我想知道,你们这一回怎么还能找到我们?”
龅牙轻蔑地说:“想找到你们的行踪,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别以为你们改变了行动次序,就能难倒我们,说实话吧,我师父算无遗策,你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老人家的预料之中。”
我方才问那个问题,其实自有一番深意,因为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能够知道我们行踪的,只有方氏族长了。
我倒不是担心族长会主动出卖我们,只是怕他老人家受到鞭王等人的逼迫,或者被严刑拷打。
听了龅牙的话,我放下心来,原来这一切早在无面怪的预料之中,这起码表明族长没有遇到麻烦。不过,我还是一阵心惊胆跳,这无面怪简直就是个妖孽,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你们尽管放心吧,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我们暂时不会对方氏族长动用手段的。”鞭王见我陷入沉思,以为我尚未想透彻,便自作聪明地补充道。
“给你们十个胆子,你们也不敢!”一直保持沉默的老烟枪怒道,“只要你们胆敢动族长一下,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迟早让你们尝一尝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霹雳手段!”
鞭王笑而不语,龅牙则一脸不屑的表情,显然没将老烟枪的话当一回事。
我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别处,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说道:“鞭王,你刚才提到的大小姐是什么人?”说着,我有意无意的看向那个外国女人。
鞭王哈哈一笑,摆手道:“你也别瞎猜了,时机到了,你自然就能见到大小姐了。这是露西小姐,这位是她的父亲史密斯先生,他可是哈佛大教授呢!”
那外国女人听到鞭王向我们介绍她,便站起来,热情洋溢地走过来,伸出手跟我们一一握手。
原来她真名叫做“露西”,老烟枪这个损人,把人家喊成了“螺丝”,可真不积点口德。
我和老烟枪还算淡定,礼节性地跟露西握了握手,便随即松开了。赵五爷满脸笑容,抓住露西的手就迟迟不肯松开,眼光从她脸上一路往下看,其中意味傻子都能看出来。
其实这也怪不得五爷太过分,露西的身材实在超一流,又加上她此时穿着很随性,紧身背心配上超短牛仔裤,浑身曲线一览无余。
尤其是她丰满的胸部,看得人热血喷张,老烟枪小声嘀咕道:“他娘的,在美帝国**社会中长起来的女人,自身就是一枚糖衣炮弹!”
好在露西为人很开朗,被五爷色眯眯盯着看了半天,只是轻轻抽回手去,笑着说:“我母亲也是中国人,在她的熏陶下,我自幼就对古老的东方很着迷。这一次能来到中国,非常高兴,希望能跟你们交个朋友。”
我心下了然,怪不得刚才看她眉目间有些东方女性的样子,原来是个混血儿。
赵五爷完全就是色中饿鬼了,一听露西说想要跟我们交朋友,高兴地嚷道:“好说好说,老子就喜欢跟美女交朋友,深入地交朋友,不同姿势地交朋友!”
“交朋友还需要不同姿势吗?中国人真讲究!”露西惊叹一声,差点没让我和老烟枪喷出一口老血来。
史密斯先生不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开朗,但他还是挺随和,自始至终都冲着我们发笑。等到露西重新回到自己身旁,史密斯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说道:“露西,你先去睡吧,别妨碍这些朋友商量事情了。亲爱的,晚安!”
说着,他俩就行了一个贴脸礼,看得五爷一愣一愣的。
露西扭动着腰肢出了帐篷,鞭王咳嗽一声,郑重其事地说:“这位史密斯先生一直对中国古老的文化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在明教的研究上,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专家。我们能将他请到中国来,协助我们调查人皮笔记上的秘密,实属荣幸。”
我不禁重新审视起史密斯来,见他随和的外表下确实很有些知识分子的风采,不由得暗自点头。这可是哈佛大学的教授,不知道鞭王怎么会请得动他?
转念一想,我就释然了,鞭王这种江湖上的大老粗,自然不可能与哈佛教授有交情,多半还是鞭王身后的主谋的力量。
我愈发感到好奇了,隐藏在鞭王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他不但能驱使无面怪,还能调遣哈佛教授,这种能量,恐怕老烟枪背后的027机构都有些勉为其难。
史密斯典型的美国人,听见鞭王在夸奖自己,也不故作姿态的谦虚,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
不想鞭王话锋一转,冷冷说道:“老烟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是个笨蛋,还听不出来吗?”
老烟枪扬起眉毛,露出惊诧的神情,耸肩道:“你还真说错了,我就是个笨蛋,真的听不出你老人家的微言大义。”
“还装蒜,把你们手中的人皮笔记交出来!”龅牙喝道。
我心头一紧,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鞭王今晚叫我们过来的真实意图。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猛兽终于吐出了巨齿獠牙!
赵五爷最看不惯龅牙,但凡他一开口说话,肯定要顶回去,只听五爷骂道:“龟儿子又放屁,好臭好臭!你说交啥子?老子只知道跟露西小姐交朋友,你要跟我抢?”
龅牙脸色铁青,猝然将那只黄金手枪举起来,狠声说道:“太他妈嚣张了,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都不懂吗?还需要老子教你们怎么做人?”
老烟枪大摇其头,颇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鞭王,当着外国友人搞内讧,你们这是要将祖国的脸面丢到国际上去吗?罢了,你们不要脸,我们也就豁出去不要命了。人皮笔记没有,人命倒有几条,有本事的就来拿走!”
史密斯突然见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情形,很是大吃一惊,随即拦到我们中间,劝道:“我们美国人讲究个合作共赢,能谈判的事情就放在谈判桌上,动用武力的事情交给上帝去审判。”
碍着史密斯的面子,双方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但要进行谈判,肯定没戏了,因此我们都不说话。
我捉摸了一下形势,我们所有人都落在了鞭王手里,形同俘虏。他想要趁机逼迫我们交出人皮笔记,也在情理之中,不这样做就不符合鞭王一贯作风了。
但无论如何,这人皮笔记绝对不能交出去,万一真被史密斯给看出点什么门道来,我们可就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
经过采石矶之行来看,我还是能够确定的,正因为人皮笔记还握在我们手里,因而鞭王和无面怪尚且能对我们保留几分忌惮。
一旦把人皮笔记交出去,很大程度上就是把我们这些人往死路上推。一念至此,我暗下决心,哪怕死缠烂打最后鱼死网破,也必须保住人皮笔记。
我甚至想到当初对付鞭王的手段,反正这几张人皮笔记已经牢牢地印在我脑海里,找个机会,我就干脆将它们付诸一炬。
赵五爷很不耐烦,嚷着说:“日他仙人板板,也不给老子坐一下。站了这么久,没啥子屁要放,老子就走喽,不要让老子熬夜,要不然明天顶着黑眼圈,露西小姐看不到老子帅气的样子!”
龅牙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赵五爷正要发作,老烟枪却说道:“鞭王,不是说了要去萨珊吗?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鞭王也是兴致阑珊了,没好气地说:“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们老实呆着,老子让你们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回去吧,好好考虑一下,老子希望你们长点眼,开点窍,最好主动将人皮笔记交出来。”
我们听他发下话来,也不管他说些什么,转身就走出了帐篷,而后又被鞭王手下给押了回去。
一夜无话,除了听见五爷睡梦中叫了几声“露西”之外,我们都睡得很沉。
第二天天一亮,我刚坐起身来,却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而且还夹杂着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仔细辨别之下,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是方诗尧到了!
第二十六章 鬼点名(上)
清晨帐篷外传来嘈杂之声,我侧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隐隐听见了方诗尧的声音,不由得吃了一惊。
很显然,鞭王之所以选择在这里驻扎,极有可能就是为了等候方诗尧赶来汇合。
不过细想之下,以鞭王冷傲的为人,还有方诗尧刚入伙不久,鞭王不太可能为了等他而浪费时间。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还有别的重要人物与方诗尧同行,会是谁呢,难道是无面怪不成?
帐篷中的人醒了大半,赵五爷骂了一声,翻身继续睡觉。老烟枪支起身子往外张望,我无意中看见方诗雅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里了然,她肯定又在生方诗尧的闷气了。
我本想冲出去看个究竟,扫眼间木桩似的杵在帐篷外的鞭王手下,只得按捺下来。
先前那一通喧哗渐渐平息下去,想必那些人进了帐篷吃早餐去了。
恰好此时,有两个人提着一包干粮闯进来,随手将袋子扔到地上,没好气地说:“老大说了,吃完东西就上路,你们别磨磨蹭蹭的。”
赵五爷耳朵不是一般的灵光,听说有东西吃,一骨碌爬起来,抢到袋子前翻了几下,骂道:“狗日嘞些,这些东西怎么吃?你们当喂猪吗?”
老烟枪一把夺过五爷手中的袋子,一边给众人分发食物,一边说道:“有得吃就不错啦,无产阶级没那么矫情。五爷,老子求你以后骂人的时候动动猪脑子,不要把我们也骂了进去,欧克?”
自从认识了露西小姐以后,老烟枪和五爷开口总会夹杂着“哈喽”、“欧克”四不像的词汇,让人啼笑皆非。
“不ok!”赵五爷发音要比老烟枪正确得多,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嚼着食物说道:“老子也懒得跟你胡扯,没那个闲工夫,吃完东西,我就去找露西小姐去喽!”
我插嘴道:“方诗尧来了,说不定无面怪也到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少惹些麻烦出来。”
“操,龟儿子还敢现身?这就是冤家路窄了,日他仙人人板板,老子要去把玉塔要回来!”赵五爷一听见方诗尧现身,便炸了毛。
李神棍也从旁怂恿五爷,还说要与五爷一同前去上刀山下火海,为了兄弟们就算粉身碎骨,也义不容辞。
就在我们这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给我们送吃的人走了进来,训斥道:“瞎嚷嚷些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出发!”
等我们收拾好包裹,懒懒散散走出帐篷时,营地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了。鞭王手下做事还挺干脆利落,所有物资都搬到了骆驼身上,只剩下几座帐篷没有拆除。
这边还有人拆着帐篷,早有一群人吆喝着几匹骆驼走了,方诗尧夹杂在那群人中,头都没有回过来看我们一眼。
赵五爷张嘴骂了一句恶毒的话,却见露西小姐伸着懒腰,而后原地做着简单的体操,他便忙不迭跑了过去,像条哈巴狗一眼围着露西打转。
待打头的那群人走出很远后,营地上零零散散的东西也都收拾完毕了。鞭王黑着脸走过来,说:“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老子请你们不成?”
老烟枪不怒发笑,刻薄地说道:“鞭王,你有气别撒在我们身上!是不是大人物来了,你只能殿后做些擦屁股的事情?哼,真是苍天有眼啊!”
鞭王脸庞气得发紫,恶狠狠地对十多个手下说:“给老子听好了,这些人胆敢在路上耍滑头,就往死里打!”
说着,他一拍手,示意可以出发了。
我们这一群人手中武器早被鞭王收缴去了,只得忍气吞声地走在队伍中间,如同犯人一样。
这队伍浩浩荡荡,仿佛一条长龙一样在沙漠中蜿蜒。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包括打头的那一群人,鞭王一行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人。
我愈发觉得惊诧,本来以前早有心理准备,知道鞭王背后的人有很大的能量。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能组织起这样一个庞大的队伍,而且装备精良齐全,怎不叫人震惊?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老烟枪也心有戚戚焉,低声对我说道:“我估计这一次领头的,极有可能是个重要人物,他之所以提前先走,多半还是躲着我们。要是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此人,哼……”
一个壮汉装模作样地呵斥了我们两声,打断了老烟枪说话。
但我立即领悟了,老烟枪打起了那个重要人物的主意,我们的生死安危,可能还要着落在那人身上!
其实我们都或多或少有些预感,一旦进入萨珊之地,找到白如烟遗物,说不得就会与鞭王等人撕破脸皮。
到那时候,我们要人没人要枪没枪,岂不是案板上的待宰之肉了?因而老烟枪将心思放在那重要人物身上,倒也符合他一贯“擒贼先擒王”的作风。
只是我暗自想到,要是那重要人物是无面怪,那可怎么办?话到嘴边,我又生生咽了下去,此时还不是扫兴的时候。
我边走边观察行进方向,确实是往西北方走的,只是沙漠中处处一个样子,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马先生,我们的方向没错吧?”我向胡杨树请教道。
胡杨树这一次作为我们的向导,没少吃了些苦头受了些平白无故的罪,因而始终阴沉着脸,寥寥草草地敷衍道:“没错,这条路就是通往萨珊的。”
我见他很是烦躁不安,连口头禅都没说,不由得暗自发笑,随即故意激他道:“看来鞭王还是找了个好向导了,马先生,你认识那人吗?”
胡杨树阴沉沉地看了我一眼,鼻子里一哼,朝地上砸落一口唾沫,气愤地说:“老狐狸,我怎么不认识他?那人姓孟,明面上还是个地理研究者,其实就是个破落户,懂了吧?”
胡杨树就像吃了**,语气十分恶劣,似乎与那姓孟的多有过节。
我想可能是同行相轻,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转眼看见方诗雅意志消沉,便走过去问她道:“你脚上的血泡好了没?”
方诗雅点点头,沉默一会儿,忽而对我说:“白帆,我哥哥大概不可救药了,但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我想起来,方诗雅曾经央求过我,无乱方诗尧再怎么恶迹斑斑,也得尽量留他一条性命。于是我重重地点着头,说道:“你放心吧,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一语未了,老烟枪急切地喊了一声,原来是小张又晕了过去。小张身体本就虚弱,现在被鞭王手下催促着,走得急了,自然支持不住。
我和老烟枪一路上轮流背着小张赶路,五爷忙着在露西面前卖弄,无心管我们,其他人更加指望不上,一路上倒把我和老烟枪累得够呛。
总算到了傍晚,前面打头的人群选好营地驻扎下来,鞭王吩咐手下看管好我们,自己跑去奉承重要人物去了。
那个所谓的重要人物,自始至终没在我们面前露过脸,但方诗尧、鞭王、龅牙都进了同一个帐篷,后来史密斯和那个姓孟的也走了进去。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人在这群人中地位极高,说不定还是个大金主,因而才惹得大小头目小心伺候。
露西整天笑声不断,好像没把沙漠冒险放在心上,跟来旅游似的。她此时走过来跟我们聊天,见小张很虚弱,就去端了一碗热汤过来。
她这举动倒让我们感动不小,继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渐渐有了些亲近的好感。
是啊,一个大美人,而且是个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大美人,任谁都会怦然心动的!
赵五爷这些人如同饿狼看到猎物一样,一个劲往露西身旁蹭,眼里全闪着绿光,时不时说几句荤话,还自以为幽默地哈哈大笑。
这大概就是中国中年男人的丑态,只要见到美女,语气中总能夹带着一股骚味,三句话有两句离不开下半身。
大概是文化差异造成的不解,露西小姐对五爷等人的胡话毫不反感,有时还要问一问是什么意思。
每逢这个时候,赵五爷等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嘴里的话愈发不堪入耳。
我实在听不下去,一把将五爷拽了过来,说道:“赵五爷,人家是国际友人,你们少给国家抹黑。你不是要追求她吗?怎么不往好的地方表现?”
赵五爷一拍手,说道:“哎呀,老子失策了,把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当成发廊妹子了,罪过啊!大学生,受教了,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赵五爷重又回到露西身旁,将那些嘴里不干净的人揍了一顿,而后故作深沉地扬天长叹:“天上几颗星,地上一美人,啊……啊……”
他“啊”了几句,扭头瞪着我说:“瓜娃子,快帮老子想一想,接下来怎么说?”
“星星摘不到,美人吃不着!”我此话一出,众人随即哄然大笑。
露西眨着眼睛说:“你们在作诗吗?哎呀,中国不愧是诗歌的国度,每个人都是诗人呢!”
众人笑得更欢了,老烟枪指着五爷吐出烟雾道:“五爷才是大诗人呢,求爱派传人,了不起喔。”
露西便缠着五爷让他讲讲什么是“求爱派诗歌”,同时还让五爷再多做几首出来。五爷又是高兴又是尴尬,顾左右而言他。
我正抚掌大笑,却瞟眼见方诗雅冷冷地看着自己,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由得止住了笑声。
“是不是很漂亮?”方诗雅语气拧巴至极。
“一般吧,只是见了个外国妞,所以比较新奇而已。”我头皮有些发麻。
“喔,图新鲜啊?你不要朱婷了吗?她有朱婷漂亮吗?”
方诗雅一连几个问题,彻底让我兴致阑珊,甚至还感到一丝寒意。
不多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鞭王手下升起篝火,又帮我们支起帐篷。没想到被俘虏之后,我们竟然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比以前轻松多了。
鞭王派人来催我们赶快睡觉,露西起身走了。赵五爷看着露西挺翘的臀部咽了一口唾沫,抛出一个飞吻,说道:“古德拜拜,婆娘!”
不想却被露西听在耳里,她转头说道:“拜拜,可是‘婆娘’是什么东西?”
赵五爷神情窘迫,胡扯道:“婆娘就是美女的意思,婆娘,晚安!”
露西便兴高采烈地走了,老烟枪和我抬起小张进了帐篷,其他人也跟了进来。
帐篷内没有点灯,鞭王手下催得又紧,众人只好倒头就睡,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起起落落的鼾声。
我有些心绪不宁,一想到鞭王威逼我们交出人皮笔记的样子,就睡不着,正想着与老烟枪商量一个对策,却听见的声音。
借着朦胧的光线,我看见李神棍蹑手蹑脚地爬到五爷身旁,将五爷摇醒,而后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竟然摸出了帐篷。
我猜出了几分,他俩可能要去找方诗尧讨要玉塔了,生怕他们捅出篓子来,便立即推醒了老烟枪。
我把情况一说,老烟枪低声骂道:“财迷心窍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快去把他俩叫回来,可别给革命事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俩小心翼翼地出了帐篷,见守夜的那些人围在篝火旁喝酒,对我们的监视很是松懈。
再往两旁一看,却见五爷和李神棍矮着身子,往那个重要人物的帐篷潜伏过去。
我和老烟枪不敢怠慢,猫着腰快步追了上去。不想突然有人大喊大叫起来,吓得我们一下子趴在了沙地上,细细一听,原来是那些守夜的人喝高了。
我们松了一口气,趁五爷和李神棍还趴在地上,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就要赶到五爷他们身前,凭空里却响起了一声大喊:“张富贵!”
随即又是一声:“到!”
我和老烟枪顿时愣怔住了,刚才那两声喊叫,非常响亮,而且声音明显出自两个不同之人。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最先响起的声音又叫道:“陈志!”
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回答着:“到!”
接下来,在营地中便响起来接二连三的点名声和应答声,就像炮竹炸裂在我们耳旁。
我原以为是鞭王那一伙人夜里发神经,没事点名,不想往篝火旁瞧去,见那些守夜人都一脸茫然地四处打望。
我心头不由得一阵骇然,那点名声犹自不断地响起,似乎没完没了。
第二十七章 鬼点名(下)
正是半夜时分的时候,营地中却莫名其妙地炸响了一连串的点名声。起初我们还愣在原地,听了将近三十多秒以后,有人喊道:“妈呀,有鬼,有鬼!”
那些守夜的人大概头一次碰见这种怪事,早就慌成了一片,抱着枪支四处乱瞄。
各座帐篷里都有人冲了出来,这样一来,老烟枪我们混杂在人群中,就显得不是那样的突兀,也没人对我们起疑心。
营地里纷乱不已,嘈杂声与点名声混搭在一处,似乎浑然天成。
老烟枪在军营里待久了,一下子就说到了关键处:“这他妈好像军人出操列队的场景!”
确实如此,这种点名的情形,多半只会发生在军营里,难道说我们附近驻扎着一支部队?
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鞭王带着几个人冲到一座相对较高的沙丘上,朝四面八方观望了一通,只听他沮丧地喊道:“附近除了我们这些人,绝对不可有别的队伍存在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立即噤若寒蝉,愈发觉得毛骨悚然。
显而易见,倘若附近没有别的大队人马,这点名声从何而来,让人不敢继续往下深究了。
好在点名声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便尔停止了。营地中的人和骆驼虽然吃惊不小,但没受到什么伤害,也就渐渐恢复了平静。
鞭王从沙丘上走下来,对着所有出来看热闹的人说道:“还不回去睡觉,嫌麻烦不够大吗?你们几个负责守夜的,都给老子睁大了眼睛,再喝烂酒,我就鞭子伺候!还有你们,别想着趁浑水好摸鱼,老子保证,在你们逃跑之前,肯定会打断你们的狗腿!”
他最后几句话自然是说给老烟枪我们听的,从他气急败坏的语气和色厉内荏的神情看得出来,鞭王也被吓得不轻。
终于恢复了平静和秩序,鞭王命人将我们押回帐篷中,他自己则急急往重要人物的帐篷走去。
说来也奇怪,出了这么诡异的事情,那重要人物连面都没露一下,也不知是睡得太死,还是非常有定力。
回到帐篷以后,赵五爷若无其事地就要睡下去,却被老烟枪揪住了衣领。老烟枪喝问道:“五爷,你和李老板半夜不睡觉,无故出去做什么?”
“做啥子,尿急还不行?”赵五爷推开老烟枪的手,犹自不肯说实话,倒头就呼呼大睡。
老烟枪脸上闪过愤怒的神情,就快绷不住了。李神棍何其老道,凑过来讪笑着说:“王老板,你也别生气了。我刚才听那些点名声,实在不同寻常,咱们要警惕啊!”
李神棍这老滑头,轻描淡写地就转移了话题,他不去打太极拳简直就是浪费。
果不其然,老烟枪一听就没了怒气,反而用求教的语气问道:“李老板,难道你听出什么名堂来了?”
“王老板,难道你听不出来吗?这是军营里的点名声,别的不敢说,就冲刚才点名的时间来推算,至少有几百号人!”
李神棍为了不打扰其他人睡觉,故意压低了声音,殊不知现在谁也无心睡眠,都支起身子听他发表议论。
“李老板,你是说我们遇见军队了?日他仙人板板,这么一支军队到沙漠里来做啥子?”赵五爷问道。
老烟枪拍了五爷一巴掌,说道:“你不是睡着了吗?脑袋真够笨的,军队肯定不存在,李老板说的是别的意思。”
“五爷,我们没有遇见军队,是遇见鬼了,或者说是遇见了一支鬼魂组成的队伍!对吧,李老板?”黑子提醒五爷道。
在微弱的光线中,我看见五爷嘴唇抖动了几下,忽而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还了得!老子得去保护婆娘去喽,可别让露西小姐受了惊吓。乖乖哟,万一有色鬼怎么办?”
老烟枪一把将五爷掀翻在地,骂道:“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发情的五爷更是傻出了境界!你给老子老实呆着,只要你不出去,螺丝小姐肯定就遇不见色鬼。”
赵五爷反应不过来老烟枪在讽刺自己,仍旧挣扎着说:“龟儿子少骗老子,这世上色鬼那么多,你敢打包票?你以为每个人都像老子一样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老烟枪气得七窍生烟,死死将五爷压在身下,而后让李神棍继续往下说。
李神棍一说起这种神秘的事情,就神采奕奕,他告诉我们,在古书中,这种现象叫做“鬼点名”。
最早记载这种事情的书籍是唐人所著的《博异志》,后来历朝历代的鬼怪小说里都有所记载,就连《聊斋志异》中也有相类似的故事。
在这些故事中,但凡出现“鬼点名”之事的地方,一般都是战场或者惨遭屠戮的村庄或城镇。
按照这些书中的说法,“鬼点名”其实就是阴差来验明亡魂真身,被点到的都是在生死簿上阳寿已尽之人。换言之,没被点名之人,哪怕睡在死人堆里,第二天也能活蹦乱跳还魂重生。
李神棍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却生出一个疑问:“李老板,依你所说,鬼点名一般发生在有大规模死人的地方,而且人刚死不久,可营地附近并没有见到死人堆啊?”
李神棍沉思半晌,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再说了,我头一次来到这一带,不过就是根据书上的记载胡说几句,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
众人不禁呼出一口气,心想敢情说了大半天,李神棍是在拿我们消遣呢!
偏偏五爷一心挂念着露西小姐的安全,竟然破天荒地对李神棍的话信以为真,嚷道:“李老板不熟悉这儿的状况,可马先生知道啊,问一问他不就行了?喂,马先生,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死人堆,而且是新鲜出炉的死人堆?”
五爷说得人无比,死人堆就死人堆,还非得加上新鲜出炉,让我们都有些头皮发麻。
众人静静等着胡杨树开口,不成想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见他说话。
这时候,一个与胡杨树睡得比较近的五爷手下叫道:“马先生不见了,他早就出去啦!”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老烟枪问清楚胡杨树已经出去快半个时候以后,我们才意识到事有蹊跷。
老烟枪立即放开五爷,从地上跳起来,说道:“五爷,白帆,快跟我去找胡杨树,可别出事了!”
我和五爷二话不说跟着老烟枪走出帐篷,却被监视我们的人给拦了下来,无论我们怎么说,他就是不肯让我们离开半步。
赵五爷急得大骂,老烟枪陪着笑脸说尽了好话,我站在一旁焦急地往四周看去,忽而见一座沙丘前隐隐跪着一个人。
第二十八章 无头尸体堆
鞭王手下尚在聒噪,不肯放我们前去寻找胡杨树。我正四处打望时,就着篝火的余光,看见一座沙丘上跪着一人。
仔细一看那人的背影,不是胡杨树还能是谁?
我招呼五爷和老烟枪一声,拔腿就往沙丘跑去。后面传来老烟枪的怒喝声:“王八羔子,是不是看着我们革命战士好欺负?去把狗屁鞭王叫来,老子在沙丘上等着他!”
经老烟枪怒斥之后,那人倒也没嗦,一挥手让守夜的人去通知鞭王,他则带着四五个人快步追赶上来。
不多时,我便奔到那一座沙丘前,果然是胡杨树跪在上面。他背对着我们,双手不断刨着沙子,也不知有何意图。
“马先生,你在干什么?”我爬上沙丘,来到胡杨树身前,一看之下却傻了眼。
胡杨树已经用双手刨出了一个大坑,坑里恰好露出一截胳膊来!没想到这沙丘下竟然埋着死人,我一屁股就栽了下去。
老烟枪和五爷冲到沙丘上,先是一愣,然后就帮着胡杨树扒拉沙子。胡杨树一直阴沉着脸,身上沾上许多细沙,眉毛上头发里乱糟糟的。
但他不开腔,我们也就耐住性子不多问。等到那具尸体露出大半个身子以后,我们更加惊奇了。
只见沙坑中的那具尸体变成了干尸,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肉色呈灰褐色,还未腐烂。兴许是在沙漠里的缘故,这干尸气味不算太难闻。
最为惊悚的是,这是一具无头死尸,他脖子上碗大的伤口骇人无比,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
鞭王那几个手下刚冲上来,便见到了这一具可怕的尸体,大呼小叫地滚下沙丘,远远地站开了。
“呸,真他妈晦气,这伤口跟个会吃人的嘴巴一样!”赵五爷转头看着胡杨树,问道:“马先生,你是不是晚上睡不着找乐子,还是锻炼身体?”
老烟枪瞪了五爷一眼,说道:“赵五爷,你自从坠入爱河以后,整个人就是个弱智神经病,谁他娘的没事靠扒拉尸体找乐子?对了,马先生,你怎么知道这沙丘下埋着尸体的?”
“别说话,接着挖!”胡杨树身体往前一探,使劲将无头尸体给拖了出来,喘息着说,“肯定还有的,你们先不要急着问我,懂了吧?”
果然被胡杨树说中了,那具无头尸体被拖出来以后,下面又露出了一具来。
老烟枪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又惊又疑,谁也猜不透到底怎么一回事,只得暂且埋头苦干。不料这一具尸体仍旧没有头颅,把它抬上来以后,下面又露出了另外一具来。
“日他仙人板板,老和尚数念珠,还有完没完了?”赵五爷已经露出了胆怯之色,说道:“咱们不会是挖到乱葬坑了吧?要是这样,老子可不干了,我要去保护我的婆娘喽!”
老烟枪也抬起头看着胡杨树,说道:“马先生,这些尸体好好地躺在沙子下面,还是别挖出来糟践他们了。要是明天被太阳一暴晒,大家可受不了。”
胡杨树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地说:“你们要是不想死,就赶快挖,懂了吧?”
就在这时候,鞭王带着几个手下朝沙丘走来,他骂骂咧咧地吼道:“老烟枪,事不过三,你们这群人怎么总是背地里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老子不拿出点颜色给你们瞧一瞧,你们就不知道染坊的门往哪里开!”
他气呼呼地冲过来,举起鞭子“唰”地一下抽在沙子上,显然有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好在鞭王手上有分寸,鞭子没有抽到人,要不非得引起冲突不可。
饶是如此,赵五爷的大鼻头已经气歪了,他跳起来就骂:“少他妈的在老子面前耍威风,老子正在帮你祖宗脱离苦海呢!”
赵五爷这一句话实在是妙,看着躺在沙丘上的两具无头尸体,我们心领神会,撇嘴笑了,就连一直脸色阴沉的胡杨树也干笑了两声。
鞭王本欲发火,瞟眼看见那两具无头尸体,顿时疑虑重重地说:“哪里来的无头死尸,你们这不是在自寻晦气吗?”
“眼睛瞎了,你狗日嘞不会自己看啊?”赵五爷不放过任何挤兑鞭王的机会。
事有蹊跷,老烟枪不愿与鞭王斗气,好言好语地将情况说了。
鞭王听了之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无头尸体沉思好一阵子,而后对一个手下说道:“快去请示,如果能挖的话,你再带几个人过来,记得多带些工兵铲。”
那个手下转头跑了,老烟枪朝我眨眨眼睛,我知道他心中想什么,无非就是鞭王并不能做主,他们队伍里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人物存在。
等那个手下折返回来的时候,他身后又带来了四五个人,每个人手里握着两把工兵铲,看样子那个重要人物同意挖掘山丘了。
我们这些站在沙丘前的人,除了鞭王,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把工兵铲,便热火朝天地挖了起来。
鞭王抱着手站在一旁监工,时不时训斥几句,架子摆得很大。赵五爷心里来气,故意将铲子舞得老高,扬起许多沙子飞到鞭王身上。
鞭王怒火冲天,与五爷对骂起来,两个人摩拳擦掌就要开打了。
恰在此时,沙丘被众人铲下去一大截,眼前赫然出现一堆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
看着这些尸体,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背脊上出了一层白毛汗。
在篝火昏暗的光芒中,那些无头尸体冷冰冰地横在我们身前,一具叠压在另一具上面,看上去杂乱无章,其实一眼就能瞧出来,这是有人精心布置的。
这些无头尸体的颅腔都朝向同一个方向,细细一看,却是西北方!
我立即就被这诡异奇特的场景给吸引住了目光,鞭王大多数手下看不出门道来,只管呸呸吐着唾沫,嚷着说真他妈的晦气。
“没想到遇见这种霉头,怎么办?”鞭王这一回倒是收起了凶巴巴的语气。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难道再把这些尸体掩埋回去?我和老烟枪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认定还是不要胡来,将沙子埋上去算了。
胡杨树却一脸严峻,摆手道:“不行,绝对不能置之不理,难道你们忘了那点名声了?那是冤魂不散,相互招朋引伴,不除了这些祸害,我们就要大祸临头啦,懂了吧?”
第二十九章 偷听
面对着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无头死尸,我们都倾向于将其就地掩埋,就当从来没有看见过。反正明天天一亮,便要离开此地,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胡杨树大呼小叫地阻止了我们,瞪着眼睛说道:“刚才的鬼点名,就是这些尸体引起的!如果不把他们妥当处理掉,迟早要惨遭飞来横祸,懂了吧?”
我见胡杨树神色坚定,问道:“马先生,你怎么确定鬼点名就是这些尸体引起的?”
胡杨树脸色突变,仿佛要吃人一样,气急败坏地说:“我就是知道,你们这些人尕咕得很,一肚子坏水,又不相信老子了吧?驴抗哈的!”
胡杨树一急,又用当地方言骂起人来。我心想一码归一码,怎么能乱骂人呢?正要开口辩驳几句,却见胡杨树抱头蹲了下去,咬牙说:“这些人就是骷髅头岭的土匪!”
我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了,老烟枪摸着络腮胡阴沉着脸,赵五爷叫道:“日他仙人板板,这些尸体已经有几百年啦?妈呀,卖到博物馆可就发大财喽!”
胡杨树瞅了五爷一眼,没好气地说:“哼,少动这种歪心思,就怕你有命挣钱没命花。最好的法子,就是一把火少个干净,懂了吧?”
五爷跳起来就要教训胡杨树,鞭王吼道:“都别吵闹了,一群乌合之众,怪不得两次三番落在老子手里,你们也就只有窝里横的能耐。所有人都给老子听好了,先睡觉,明天再做处理!”
鞭王懒得废话,让几个手下将我们带回了帐篷,他安排几个人守在尸体旁,自己则急急去找重要人物汇报去了。
这一夜再无别的动静,但我们心里耿耿于怀,天一亮就都起来走出了帐篷。
刚走出帐篷,就看见露西小姐站在无头尸体堆前大惊小怪,她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克制不住好奇心,仍旧站在原地观看。
“操,老子的婆娘被吓到了!”赵五爷抠了抠眼角的眼屎,而后将手当做梳子理理乱蓬蓬的头发,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露西面前献殷勤去了。
我们站在帐篷外远远看过去,鞭王正指挥着人手将尸体一具一具地抬出来。史密斯先生举着个小型照相机嚓嚓拍照,他旁边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多半就是姓孟的了。
胡杨树看见孟老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转身就走回了帐篷中。
老烟枪眯着眼睛说:“不知道鞭王要捣鼓什么,我去打探一下敌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着,他朝我微微扬了扬下巴。老烟枪一走,众人也都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
鞭王一伙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对我们的监管就松懈了不少,因而守在帐篷签的几人见我们不过是为了前去看热闹,因而也就不说什么。
我悄悄将黑子和小张拉住,低声说道:“有任务,待会儿一定要跟着我。”
这是刚才老烟枪给我的暗示,他的下巴扬起来,恰好对准了那个重要人物的帐篷,所以我立即就领悟了,他是要让我们趁乱去探个究竟。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来是对手神神秘秘,不利于我们行动,二来是万一我们趁乱逮到一条大鱼,就能摆脱被动的形势了。
来到沙丘前,鞭王呵斥着手下忙得不亦乐乎,边上围满了人。
我特意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而后抱着肚子急匆匆往一旁闪去,倘若被人发现,我就说自己要去方便。
幸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无头尸体上,我跑出几步,便躲到一座帐篷后面去,黑子和小张很快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方诗雅也猫着腰过来了,我张口想要让她回去,可见她一脸坚定,只好等着她。
方诗雅的心思,我还是明白的,她肯定想要去找方诗尧。因为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子,方诗尧一直没露过面,就连龅牙也很少出现了。
这只能说面,隐匿在帐篷中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就是幕后的大老板。
我们四人看准方向,尽量轻快地往那一座最中央的帐篷潜伏过去。好在鞭王那一边声音很大,倒帮我们掩盖住了不少响动。
很快就来到帐篷后面,离它还有几米的时候,我怕身影映在帐篷上被察觉了,就带着一行人藏在了一堆物资后面。
黑子轻声说道:“小兄弟,离得稍微远了,什么也发现不了,要不让我匍匐过去?”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采取黑子的建议,却听见帐篷里发出一阵笑声,一个如同死人一般的声音说道:“那些无头尸体不在话下,克己,你去催一催鞭王,让他动作快一些,莫要耽误了正事!”
听见这个声音,除了黑子意外,剩下的三个人脸色唰的就白了。那说话之人正是无面怪,他的声音就像从棺材里透出来的,我们如何不认识呢?
原来无面怪早就藏在队伍之中了,这老家伙搞什么鬼,难道怕了我们不成?
要说无面怪害怕我们这些人,无非就是自欺欺人,以他一身逆天的本领,恐怕世上早无对手了!
那么他为何不肯露面呢?事情绝对不简单,只是我一时半会猜不透而已。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龅牙走出了帐篷,一溜烟朝鞭王跑去了。
这时候,帐篷里传来了方诗尧的说话声:“昨夜的点名声,说来还真吓人,孟先生说是阴魂作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降服住?”
一个女人的声音飘了出来:“诗尧,孟先生说他能行,肯定就能行!他可是瓜州有名的道长,再说了,无相真人在此,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一听那女人的声音,顿时就感到如同天打五雷轰,浑身上下冒出一层白毛汗,当场差点晕了过去。
“白帆,你没事吧?”方诗雅最先发现了我的异常。
我张张嘴巴欲言又止,万千话语如同鱼刺一般卡在喉头,想说又说不出来。
“谁?”无面怪一声厉喝,话音刚落,就像鬼魅一样飘出了帐篷。
我们噤若寒蝉,身子顿时麻木了。兴许是我刚才太过忘情,因而发出了动静,这才招惹来了无面怪。
第三十章 高人
不想我们没偷听多长时间,就被无面怪给察觉了,他刹那间就冲出帐篷,半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我们留。
无面怪实在太厉害了,他鼻子里冷哼一下,一步一步朝我们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我们屏住呼吸,脸色煞白地互相看着,黑子和小张都捏紧了拳头,准备跟无面怪动手了。
“无相真人,让他们去吧!”那女人幽幽说道。
无面怪冷笑说道:“也罢,反正他们也没听到什么。留着他们还有用,暂且先将他们的脑袋寄存几日!”
眨眼的功夫,无面怪又退回帐篷中去了。我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汗淋淋地瘫坐在地上,继而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往后跑。
没跑出几步,我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胸口一疼,抬眼却见是龅牙。
龅牙捂住胸口,疑惑地看了我们几眼,随即骂道:“他娘的,走路不长眼睛啊?要不是大爷有紧急事情要办,非得先毙了你小王八蛋不可!滚吧!”
他绕过我们往前跑出两三步,突然回过头来恐吓道:“要是再敢乱走动,老子先打断你们的狗腿!”
“呸,这人怎么长得那么恶心?”黑子悻悻然骂道。
就在这时候,沙丘前的人哄闹起来,大叫大骂地往四处散开,仿佛看见了极为骇人的东西。
我们也懒得理会龅牙,拔腿奔到老烟枪和李神棍身旁,他俩也从沙丘旁退了回来,伸长脖子远远地观望着。
此刻只剩下孟老头一人站在尸体堆旁了,他不知何时穿上了一件道袍,手里举着一把铜钱短剑,正围着尸体不断地绕圈子。
我心头一紧,这孟老头不是地理研究所的人吗?怎么干起道士的勾当来了?怪不得胡杨树对他成见很大,原来是个三教九流的人物。
“发现什么没有?白帆同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看清楚那个大人物了?”老烟枪眼光就是毒辣。
我定一定声,小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有机会我告诉你。对了,孟老头在做什么,为何大家都散开了?”
老烟枪可能在琢磨着我话中的意思,一时没有开腔。
李神棍摇头说道:“不得了啊,那些尸体下面竟然埋着七星夺魄桩,怪不得晚上会有鬼点名这种事情发生,原来是阴魂不散哪!”
“七星夺魄桩?”我看向李神棍,惊诧地问道。
“七星夺魄桩乃是一种茅山道法,专门用来困住死人魂魄的。因为需要用七根桃木桩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所以便被称为七星夺魄桩了。”
李神棍懂得的东西还真多,他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七星夺魄桩厉害之处不仅仅是困住幽灵,更关键的是能将阴阳之气倒换。在阳气旺盛的地方施行此法,能够改变风水格局,形成煞眼。”
李神棍告诉我们,煞眼就是邪恶之气滋生的巢穴,对于修炼邪术的妖孽来说,煞眼能提升他们的修为。但对于生人来说,煞眼就是杀人于无形的死地。
沙漠中本就阳气深重,最适合用来打造煞眼,这就叫做反其道而行之,乃是逆天改命之举。何况这煞眼用那么多无头死尸来滋养,更加不可小觑了。
我自从修炼《玉函通秘》以来,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物了解不少,深知李神棍绝非危言耸听。
但其他人就领悟不了其中意味了,黑子头一个说道:“没那么玄乎吧?要是像李老板说的那样,为何我们好好的呢?”
“爱信不信,真是什么人的手下就像什么人!”李神棍吹胡子瞪眼睛说着,将五爷也骂了进来,“幸亏发现得及时,依老夫看来,那个姓孟的还真是个高人呢。”
李神棍言语中非常推崇孟老头,原来方才众人在搬运尸体的时候,就是他先看出了端倪,让大伙先行散开。
孟老头仍旧在尸体堆旁作法,他从挂在身前的布袋中掏出许多草木灰,而后洒在地上,一直往沙丘背后延伸过去。
我稍稍能看出一点门道,在茅山术中,草木灰可以用来给魂魄引路。孟老头一定是想要破坏掉七星夺魄桩,可为了避免困在其中的冤魂厉鬼作祟,因而要将他们引开。
果不其然,等孟老头从沙丘背后走出来时,他掏出一把黄色的符纸扔进沙坑里,一捏诀跺脚,那些符纸便都自行燃烧起来。
孟老头这一手,倒引来了不少喝彩声。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大多数人不明就里,先自被他给唬住了。
但我越看越觉得情况不妙,孟老头举着铜钱剑的手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不多时,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一下子扑在了地上。
本来还在兴高采烈呐喊助威的众人骤然闭上了嘴巴,只见孟老头脑袋上赫然升腾起一道道黑气,他整个身体开始往沙坑里滑落,就像被无形的手在拖动一样。
与此同时,鞭王挥出了长鞭,不偏不斜地缠在孟老头脚踝上,堪堪稳住了他下滑的趋势。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鞭王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庞憋得通红,看样子快支撑不住了。
“还他妈愣着看什么热闹,快过来帮忙!”
鞭王回头冲着身后的手下怒吼着,他一开口,便泄了气,立即就脸朝下重重地摔倒了。这还没完,鞭王倒下去,身子就被拖着快速地往前冲。
所有人大叫起来,露西尖声尖气地喊道“卖噶得”,赵五爷犹自叫了一声:“婆娘,别怕!”
那沙坑中突然喷出一股黑气,几乎遮云蔽日,天色黯淡了不少。更为骇人的是,那些散落在坑边的无头尸体,竟然重又飞进坑中去了。
而孟老头已经滑进去了大半个身子,鞭王也快冲到坑边。一时间众人跑的跑,叫的叫,营地上乱成了一锅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脑袋一热,伸手取出黑玉古扇,几乎本能地念起咒来。在我的催动下,黑玉古扇发出耀眼的红光,将黑气压制下去不少。
我来不及多想,按照《玉函通秘》上记载的法术,抬手将黑玉古扇挥了出去。
黑玉古扇打着旋飞至沙坑上方,骤然打开,扇面上的红光汇聚成一片,与黑气缠斗在一起。
我则趁此机会,一个箭步冲杀去抓住鞭王后背一扯,竟然将他抛出了几米远。不由得一愣,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容我细想,我如法炮制,将孟老头从坑里拽上来,随手一扔,将他扔到了老烟枪脚下。
霎时间救下两人,我刚想松一口气,不料黑玉古扇上的红光竟然渐渐减弱了。这样一来,坑中的黑气顿时气焰大涨,又恢复了先前的劲头。
我站在沙坑旁,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我,想要将我拖到坑里去。尤其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黑子中隐隐浮现出许多狰狞的面容,对着我龇牙咧嘴。
心急之下,我急忙收敛心思,依照着《玉函通秘》上的方法,重整旗鼓作起法来。
可惜这是我自从研习《玉函通秘》以来,头一次施展法术,一来是不太娴熟,二来是自学成才,所以竟然没能将黑气压制下去,反而感到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低头一看,见到一丝黑气正往我体内钻,不禁又惊又怕。心动神摇之际,那黑玉古扇没了我的法力加持,摇摇欲坠起来。
“小兄弟,快咬破舌尖,用你的鲜血破阵!”关键时刻,还是略懂道法的李神棍出声提醒了我。
我也不知此法究竟有没有效用,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一狠心便咬破了舌尖,待嘴里含了一口的血液之后,奋起余勇将鲜血朝着黑玉古扇喷去。
仓促中,血液喷得不太高,许多没沾上黑玉古扇便落下了。好在还是有几滴落在了扇子上,黑玉古扇顿时红光大盛,犹如炽热的火炭一样,爆发出阵阵强烈的光芒,其间还夹杂着爆破声。
只见那一片黑气立即萎靡下去,继而钻到沙地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同时,那七根桃木桩忽而生出火来,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不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
七星夺魄桩一旦被化解,那些无头尸体随之腐烂,而且腐烂的速度非常快,肉眼能够清晰地辨别出来。
沙坑中弥漫出浊气熏天的恶臭,我听见身后有人哇哇地呕吐起来,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而且我看见方才孟老头洒在地上的草木灰上有些行迹,心想肯定是被困的魂魄沿着草木灰逃出生天了,便松弛下来,一招手就将黑玉古扇收了回来。
我捂住口鼻,精疲力竭地往下走,不料方诗雅却惊恐地叫道:“小心,你背后……”
没等她话说完,我就感到背上一紧,仿佛被人重重地拍打了一下,随即如同狗啃泥一般扑了下去,而后一通翻滚,摔得七荤八素。
我挣扎着要站起身子,没想到仿佛虚脱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头顶上的太阳变得无比昏暗。
就在我昏迷过去的一刹那,我不经意间瞟眼看见,无面怪冷冷地站在远处,脸上笼着一层浓厚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