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鸣惊人
仿佛沉睡了几千年,我轻轻睁开眼睛时,颇有一种二世为人的感觉。脑袋中先是一片沉静如水的空茫,而后隐隐感到身子麻木不已,说不上疼痛,但绝对不舒服。
许多人影在我的视线中晃动,从模糊到清晰,我依次看见老烟枪、方诗雅、小张、五爷等人眼巴巴地看着我,他们的神情很是焦急关切。
没想到露西小姐也挤在人群中,她一双眼睛如同一汪泉水,亮汪汪地看着我,似乎还曾流过眼泪。
我勉强咧嘴微微一笑,便见他们都如释重负一般笑了起来,继而响起嗡嗡的说话声。
“你们别吵了,白帆同志需要休息。”老烟枪一挥手,嗡嗡声就减弱了不少。
我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嗓子眼里着火了,咽了口唾沫,说道:“水……给我水……”
方诗雅急急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举着一个军用水壶挤过来,将它凑到了我的唇边。
长鲸吸水一般喝下去几口水之后,我感到好受了许多,精神也提升了几分,问道:“老烟枪,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啦?”
“日他仙人板板,大学生脑袋坏了,不会被恶鬼缠身了吧?”赵五爷叫了起来。
老烟枪冲五爷说道:“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去做你的求爱派诗歌吧!都散了,白帆就交给诗雅妹子照顾,其他人老老实实待到一旁去。”
众人被老烟枪连推带搡,不情愿地走开了,只剩下方诗雅坐在我身旁,她手里犹自拿着水壶。
“还想要喝水吗?”方诗雅问了一句,见我摇摇头,便语气低沉地说,“你可把人吓坏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异常吗?”
我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才想起了今天的遭遇,急忙往胸口看去,倒没见到残留的黑气。
我记得在晕倒之前,背上似乎被重重击打了一掌,可惜我没法看见自己的背部,便让方诗雅给我好好讲一讲事情经过。
方诗雅告诉我,击打在我背上的不是手掌,而是黑气。当时我从沙丘上往下走,沙坑中突然窜出一道黑气,扑到我的后背上,因而我才被打晕了。
我反转手臂去摸了摸后背,却没什么感觉,很是困惑。
方诗雅明白了我意图,劝慰道:“那股黑气很快就消散了,我们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过,无面怪倒是帮你把过脉……”
“什么?”我差点就跳了起来。
“我们也感到挺奇怪的,无面怪突然见对你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方诗雅回忆道,“无面怪帮你把脉时,身子竟然有些颤抖。他说你中了煞眼毒气,引得体内活血煞毒复发,他还说要是你醒了肯亲自去求他,他能帮你疗伤,说不定还会收你为徒。”
我惊讶得大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无面怪究竟想干什么?让我去求他,简直就是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方诗雅两眼定定地看着我,很有分寸地说:“无面怪说了,你体内的毒气,随时都有可能夺去你的性命。你想怎么办?”
这就是方诗雅懂我的表现了,她不问我要不要去求无面怪,只是问我怎么办,说明她料定我肯定不会屈身求敌的。
我看着方诗雅的眼睛,见她两眼闪着幽深的光芒,便说道:“你说呢?”
“哎,你何必来问我呢?白帆,有什么苦处,我都与你分担!”
方诗雅轻声说完这一句话,急忙爬起来走开,装作取水去了。我竟有些眼眶发热,不觉得呆住了。
从方才一番谈论来看,我昏迷之时情形一定很吓人,没想到一时大意,竟中了煞眼毒气。加上体内潜伏已久的活血煞毒,我觉得自己现在跟毒蜘蛛、毒蟾蜍没什么区别!
听无面怪话中的意思,他倒是能帮我驱除毒气,我也相信他有这种本事。但要让我去求他,甚至拜他为师,我就是死也做不到。
别的暂且不说,一想到长乐观老道士之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无面怪为伍!他那个人太歹毒狠辣,绝非正道之人,远离他还来不及,怎么能往他跟前去凑呢?
我试着动了动身子,除了绵软无力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便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了帐篷外面。
抬眼一看,原来我们还停留在原地,并没有开拔行军。一问老烟枪,我才知道,孟老头伤得不轻,正在全力抢救呢!
这时候,李神棍精神疲惫地走了回来,他一见到我就愣了一下,随即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小兄弟,你昨天真是一鸣惊人啊!了不得,了不得,小兄弟身怀神功,老夫还真没看出来,惭愧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李老板,你这是去哪里了?”
李神棍走到我对面,回头指着那一座沙丘说:“小兄弟大显神威,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闲着,帮着鞭王处理那些无头尸体呢。七星夺魄桩被毁了,那些冤魂也消散了,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啦!”
我点点头,知道鞭王没有出事,说实话竟有些怅然不快。
“你身体好点没有?”李神棍的态度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亲热,他唠唠叨叨说,“我听鞭王说,无面怪对你的表现惊叹不已,一会儿说你是个**烦,一会儿又说你是个奇才。呵呵,沾你的光,老夫觉得今天鞭王没那么飞扬跋扈啦!”
这倒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个世界还真就是如此,只有强者才会让人刮目相看。
但我心中还有许多话没法说出口,看向营地中那个重要人物的帐篷,不禁感到有些胸闷气短,只得怏怏不乐地往沙丘走去。
到了沙丘前,我看见鞭王正指挥着手下将那些尸体重新埋了回去,心想我们真是造孽,把这些惨死之人的尸体来回糟践,很是不忍心。
不想鞭王看见我,却撇了一下嘴唇,但还是没露出笑容,语气低沉地说:“白帆,多谢你救我一命,老子向来恩怨分明,迟早会报答你的。但你记住了,我仍旧会跟你死磕到底,该出手时绝不心慈手软!”
我淡然地看着鞭王,说道:“你不必放在心上,不管当时是谁遇见危险,我都会出手的,跟你没什么关系,只是恰巧遇险的人是你而已!”
鞭王皱着眉头看我半天,摇摇头,扔给我一句话就走了:“有意思,你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
我站在沙坑旁,看着鞭王手下忙忙碌碌,尸体一具一具地扔在坑里,显得杂乱不堪,心绪更加烦闷。
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又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走过来,大概他们累得够呛,因而那尸体没被甩进坑里,恰好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无意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的脖颈中露出一截东西来,蹲下去一瞧,竟然是一根指头粗细的铁钉!
第三十二章 钉魂针
我不经意间在一具无头尸体的脖颈中发现一根铁钉,急忙伸出两根指头去拔。一拔之下,才惊觉这铁钉嵌得很深很牢固,便用加大了几分力气。
终于将铁钉拔了出来,那铁钉整体呈乌黑色,不知是日深月久地埋在尸体中的缘故,还是它的本来面目。
铁钉上散发出一阵浓厚的臭味,我偏过头去,将铁钉在沙子上磨蹭了一会儿。再举起来一看,忽而发现铁钉上隐隐有些图纹,非常古怪。
鞭王那些手下被我的举止吸引了,纷纷围到我身旁,凑过来观察我手中的铁钉。他们现在对我的态度十分恭敬,听我说铁钉是从尸体上找到的,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有两个比较会来事的人分别去察看别的尸体,几乎同时突然叫道:“咦,这尸体里也有铁钉!”
我过去一看,果然见到了一模一样的铁钉。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我已经找寻出四五根铁钉来,心中越来越困惑不安。
这些铁钉是怎么来的呢?我想到胡杨树曾经说过,这些无头尸体就是骷髅头岭土匪的遗骸,心想这些土匪不是被徐达砍了脑袋了吗?难道这些铁钉是徐达特意让人钉进去的?
鞭王手下开始议论纷纷,发现这些奇特的铁钉之后,他们不敢妄动了,畏手畏脚地远远站开,显得非常害怕。
我看不懂铁钉上图纹的含义,沉思一下,对一人说道:“麻烦你去告知鞭王一声,跟他将情况说明白,具体该怎么办,还是让鞭王拿主意吧。”
我决定将烫手山芋扔给鞭王,反正就算我有好的建议,恐怕鞭王那伙人未必会听我的。我拿着四五根铁钉慢悠悠往帐篷走去,心里一个劲琢磨着。
正走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我慌忙转回身去看,却见到一个高大的汉子在沙地上打滚。
那汉子叫得如同杀猪一般,他蜷缩成一团,滚动幅度非常大,看上去极其痛苦。
其他人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按住高大汉子,而后将他匆匆抬走了,在沙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我不明所以地摇摇头,似乎感受到一丝不祥的气息,慌忙奔向帐篷,去找胡杨树打听那些土匪的事情。
胡杨树仔细端详着我手里的铁钉,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待确定铁钉就是从无头尸体中取出来的,一连茫然地说:“我只知道那群土匪的尸体被埋在了沙漠中,还是很多年前爷爷告诉我的,至于这些铁钉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懂了吧?”
我有些失望,原来胡杨树也是一知半解道听途说,这可就让人无从着手了。
老烟枪等人纷纷将铁钉接了过去,各自拿在手中打量着,但谁也没开口说话,显然他们都不懂其中的门道。
我抬眼看向李神棍,问他能否看出点端倪来,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神棍在我们这些人中,就数他一肚子杂货铺的知识,他要是不知道的东西,其他人更不知道了。
露西小姐挤到我身旁坐下去,眨着眼睛说:“这东西我见过,好像是在我父亲一本书上有记载,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露西朝我吐吐舌头,一副很抱歉的样子,看上去调皮可爱得很。
我很是意外,便对露西说道:“露西小姐,麻烦你将铁钉拿去给你父亲看一下,听一听他说些什么,到时候来告诉我,好不好?”
露西非常激动地点着头,然后随手拿了一根铁钉就走了。赵五爷莫名其妙地瞅了我一眼,冲着露西背影叫道:“婆娘,你快去快回!”
老烟枪笑容可掬地拍着我的肩膀道:“哈哈,白帆同志,你这无间道玩得得心应手嘛,三言两语就给咱们争取过来一个内应,还是他娘的国际内应!”
我微微一愣,暗自咒骂一声,老烟枪这脑洞也太大了吧?还有,五爷为什么突然间对我横眉冷眼的?
露西小姐刚走,又折返回来,笑着说:“他们都围在沙丘前,我父亲也在,要不你们干脆去看一看吧?”
还没等我答应,露西就将我拉了起来,而后亲密地搀住我的手臂。我无意中磨蹭到她胸前鼓鼓胀胀的部位,不禁脸上一热,可露西却浑然不觉,牵着我若无其事地往沙丘赶去。
“操!瓜娃子大学生,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我听见五爷咬牙咒骂,慌忙甩开了露西的手臂,心想外国小妞碰不得,要不死相肯定很难看。
露西小姐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中西文化有所不同。不过,我觉得你昨天真帅气,很酷喔!”
我感到五爷仍在背后紧盯着我,如芒在背,不敢跟露西多来少去,因而埋头匆匆往前走。
沙丘前果然围着很多人,鞭王和史密斯先生都在,就连难得露面的方诗尧也冷冷地站在一旁。
方诗尧见我们走过去,脸色一变,而后将脑袋偏向一旁,给我们一个冷漠的侧脸。他左手袖子空空荡荡,扎到皮带里固定下来。
很久不见,方诗尧的脸色非常暗沉,有一种奇怪的晦暗,死气沉沉的。我心头一紧,看来方诗尧中了黄皮子大仙的戾气之后,面目开始大变了。
见到方诗尧,我们这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尤其是方诗雅欲言又止,表情十分痛苦。
偏偏赵五爷心直口快,他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他妈晦气,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小鬼,老子上辈子肯定是钟馗!”
方诗尧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等他发作,五爷愈发来气,吼道:“当叛徒就算了,还他娘的做贼,老子的镇妖塔呢?”
眼见着一场打斗一触即发,倒是鞭王来解围道:“我说老烟枪,你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在老子的地盘上做客吗?还敢四处走动,非得逼老子动手不可?”
老烟枪不卑不亢地说:“我怕你应付不过来,带着同志们过来搭把手,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别的不会,就是喜欢见义勇为,解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苦大众。”
我也懒得跟他们浪费口舌,径自走向史密斯先生,直奔主题问道:“史密斯先生,这些铁钉是什么东西?”
“这是钉魂针!”史密斯先生神色严峻地说,“我曾经在一本明教典籍上看见过这种东西,它被用来钉住亡者灵魂,是一种邪术。”
钉魂针?我惊疑不定地看着史密斯,心情起伏不定,这么粗的铁钉,竟然被称作“针”,未免太滑稽了吧?
或许看见我非常疑惑,史密斯接着解释道:“那本典籍上说,钉魂针的作用,就是防止亡魂逃散,将它们镇压在**之内。”
李神棍插话道:“不对啊,这也太邪恶了吧?这些尸体的灵魂被七星夺魄桩禁锢了一道,没必要再用钉魂针了吧,这不是显得有些多余吗?”
李神棍所说的就是我心中最大的困惑,此事只能有一个解释了,就是这些无头尸体的灵魂怨气深重,非得用两道厉害的法术来禁锢,就像上了双保险一样。
我联想到那个在地上打滚的高大汉子,莫非刚才将铁钉取了之后,冤魂被放了出来?
可我明明记得很清楚,昨天破了七星夺魄桩之后,被困住的魂魄不是由草木灰引走了吗?
我稍稍有些头疼了,甚至怀疑自己研读《玉函通秘》不透彻,许多东西没法一眼识破。
我又问了史密斯几个问题,他懂得东西的确很多,但也仅仅在于明教历史上,对于法术这种东西,史密斯也是一头雾水。
鞭王可就没这种耐心了,他听我和史密斯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其所以然来,就挥手让手下将所有尸体扔进了沙坑之中。
一人往沙坑里倒进汽油,随手往里面扔进点燃的火柴,腾的一下升起熊熊烈火来。
沙坑周围立时就弥漫着阵阵臭味,所有人都捂住口鼻往后退去。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经告了一段落,再看下去就兴致索然,因而除了几个留守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各自散开了。
鞭王特意冷着脸告诫我们不要耍滑头,今天就要离开此地,赶往萨珊去了。
不料我们尚未走出多远,守在沙坑旁的几个人突然鬼哭狼嚎起来,一个个满地打滚,仿佛被牛踩了似的。
第三十三章 怪虫(一)
我们原以为将所有无头尸体都焚烧了,便会万事大吉。不料那几个守在沙坑旁的人,突然间鬼哭狼嚎,满地打滚起来。
众人纷纷驻足观望,不由得满腹狐疑,怎么这些人好端端的,却变成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我猛然记起先前那一个壮汉,他也是莫名其妙就在地上打滚的。只是当时我急于去向胡杨树讨教,因而没有耐心观察,所以不明就里。
“日他仙人板板,鞭王手下都是些三岁小孩,就只会哭闹打滚,简直丢人现眼!”赵五爷脑回路构造实在奇特,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只顾着诋毁讥讽敌人。
鞭王听闻哭嚎声,皱着眉头折返回来,一面指挥几个手下上前扶人,一面冷声斥责道:“到底怎么了啦?一群饭桶,白吃干饭了,这么点小事情也做不好!”
未等鞭王的手下跑到沙坑前,那些在地上打滚的人都口吐白沫,七窍流血,他们双手在脑袋上乱转乱挠,显得痛不欲生。
不一会儿,这些人突然间都嘶吼一声,仿佛事先约定好的,双手猛然抠进眼眶中,将眼珠硬生生给挖了出来。
这些人挖出眼珠,随即停止了**哀嚎,似乎得到了莫大的解脱,两腿一挺,便都当场死绝了。
所有人亲眼目睹如此惨绝人寰的场景,不禁都愣住了,就像木桩一样戳在沙地上,动也不动。
我大气都不敢喘,站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却觉得四肢冰冷,有一道寒气萦绕在周身每一个毛孔里。
这些人死得太惨烈,也太迅速,前后时间不超过两分钟!这短短的两分钟带来的冲击,竟比炮弹炸裂还要凶猛。
我听见有人恐惧万分地叫了起来,沙地上立时尘沙飞扬,所有人都狂奔而散。
老烟枪拉了我一把,急急往一旁没命地飞跑。我依旧处于懵懂的状态,肺里蹿进许多灰尘,被呛得咳嗽不止。
如此一来,我倒是回过神了,一边追赶着老烟枪的脚步,一边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所有人都像在逃命一样?”
“你说什么胡话?白帆同志,你这个人未免太后知后觉了吧?”老烟枪往后一指,说道,“沙地里有怪物,那些人就是被怪物杀死的!”
我更加困惑不解了,随着老烟枪奔出一百多米远,才慢慢止住脚步。抬眼一看,鞭王那些人也跑得远远的,畏畏缩缩地看向沙丘,看样子他们也吓得够呛。
我们这群人分散开,现在又快速聚拢在一起,还好没有人意外受伤。
我看见有些人脸上带着深沉的恐惧之情,有些人则是一脸茫然困惑。显而易见,事发突然,很多人跟我一样,尚未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我伸长了脖子往沙丘上看去,发现那里又增添了几具尸体,万万没想到眨眼的功夫,就死了这么多人,确实挺匪夷所思!
刚才老烟枪提到怪物,我调整呼吸,克制住内心的紧张问道:“老烟枪,你真的看见怪物了?”
老烟枪点着烟,没来得及回答我。
胡杨树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嗓音暗哑地说:“不是怪物,是魔鬼的使者,懂了吧?我已经提醒过你们多少次了,你们但凡能听我一回,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吗?”
胡杨树又在老调重弹,黑子秉性跟五爷差不多,非常反感这种故作神秘的论调,因而反驳道:“老子虽然没看见是啥子东西,但也不必要这样害怕吧?再说了,营地里有这么多人,要死一起死,不吃亏!”
黑子一席不怕死的话,说得胡杨树两眼一翻,几乎气昏了头。
方诗雅碰了碰我的手臂,说道:“白帆,那怪物长得很像蛇,不过只是相似,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说不上来。”
“帆哥,那是锁阳!”小张断然说道。
别人暂且不论,小张话中的意思只有我听得懂。他此言一出,我立即就想起来,在岩林中与小刀相遇的情形。
确切地说,沙坑旁那些人的死相,还真与小刀极其相似。同样是突然暴毙,同样是死时被挖出了眼珠,只是沙丘上那些人的眼珠,是被自己给抠出来的!
我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小刀的眼珠也是自己抠出来的?
我们先前倾向于认为,小刀的眼珠是被血狼挖掉的,如今看来,我们还真冤枉了血狼了。
血狼确实要置我们于死地,但仔细想一想,血狼再妖孽,也只是一头狼而已。世上的野狼,哪有吃人的时候还要挖人眼球的习性?
老烟枪聪明无比,他见我听了小张的话以后就陷入了沉思,便问道:“白帆同志,你认为那怪物是锁阳不成?不对啊,锁阳不过就是一味补药,怎么会这么凶残?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小张你们两人遇见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了?”
我暗自赞叹老烟枪脑子灵活,任何细微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便将岩林中的历险前前后后说了。
众人听了我的叙述,都瞪圆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黑子听了浪哥和祥仔的死因,痛苦地哼了一声,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赵五爷本来在几丈之外陪着露西小姐,他见我们神情有异,拉着露西跑过来,一叠声询问着。
黑子扑到五爷身前,一把抱住他哭到:“五爷啊,浪哥和祥仔死得太凄惨了,我可怎么向他们父母交代啊?”
赵五爷这段时间坠入了爱河,整个人跟个神经病一样,一惊一乍的,听黑子如此一说,随即吼道:“你狗日嘞是不是知道杀害兄弟们的凶手啦?说出来,老子将他的脑袋掰下来当球踢!”
我打断五爷慷慨激昂的陈词,告诉他小刀和浪哥的死因与沙丘上那些人一模一样,至于祥仔究竟怎么死的,还有待以后查寻真相。
胡杨树已经烦躁不堪了,跺着脚气急败坏地说:“服了,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一群人,事到如今不赶快逃命,还有闲心在这里胡搅蛮缠!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只管自己了,懂了吧?”
赵五爷拉着露西仍不肯放手,他此刻装出盖世英雄的模样叫道:“至于吗?老子在这里,保管你们没事!不要怕,婆娘,有我在呢!”
他双手拍在胸口上,一副大义凛然信誓旦旦的样子,却不想用力过度,拍得自己咳嗽起来。
众人哈哈一笑,正想挤兑五爷两句,不料却听一人叫嚷道:“不好啦,诈尸啦!”
我们循声看过去,却见沙丘上那些死绝的人,猛然间站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怪虫(二)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还在为沙丘上那些人的突然暴毙感到惶恐不安,却突然发现他们都站了起来。
而且那些人明明已经将自己的眼珠抠了出来,此刻看过去,他们的眼珠竟然还完好无损,甚至闪着幽冷诡异的寒光!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恐惧和迷茫之中,只有小张喃喃说道:“帆哥,你看那些人,像不像小刀?”
我明白小张的意思,那些人脸上狰狞的表情,眼中死寂冷漠的光彩,还有他们僵硬机械的动作,无一不跟小刀一个德行。
“行尸走肉,尸变啦!”我本能地喊出这一句话,意在提醒所有人提防起来。
可惜为时已晚,那些人看上去身体僵硬,可行动起来却无比迅速,加上他们从上往下冲,瞬间就扑了过来。
幸而营地上的人站得比较分散,那些人行尸走肉不能处处兼顾,因而只看准几个人进行追逐。
我们这一边冲过来两个,由于五爷先自拉起露西往旁边跑,将行尸走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倒让我们这些人落得一场旁观。
露西自幼生长在美国大都市里,哪里见过这般诡异奇特的场景,因而一路跑一路叫,跟个大喇叭似的。
赵五爷一开始还挺享受,毕竟能带着自己喜欢的女人逃命,多少能让他生发出一丝豪情来。他俩在沙地中奔了很长时间,后来就绕着帐篷跟行尸走肉周旋起来。
到了后来,五爷累得够呛,满头汗水地冲我们嚷道:“日他先人板板,怎么你们没事,就追我和我婆娘呢?这他妈的平日无怨近日无仇,老子招谁惹谁了?”
“五爷,谁长得帅就追谁,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老烟枪叼着烟,摆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我却忽而想到一桩棘手的事情,慌忙提醒五爷道:“五爷,那些怪虫钻进了他们的身体,你们千万不要让他们接近。还有,要是这些家伙的眼珠飞了出来,不要停下来观看,立即撒丫子快跑!”
赵五爷一声长叹,吼道:“瓜娃子哟,你他娘的就不能早说,妈呀,他们的眼珠真的会飞出来喽!”
我暗道不妙,一边催五爷远离眼珠,一边再次将方才那几句话对身旁的人强调了一遍。
就在这时,营地另一头枪声大作,原来鞭王他们被逼无奈,也管不得那么多,开枪将追过去的行尸走肉打成了筛子。
赵五爷听见枪声,又气又急,骂道:“狗日嘞鞭王,他妈的害人精,把老子的枪给收走了。不管啦,露西,我们往他们那边跑吧!兄弟们,老子这可不是投敌叛变,而是把鬼子引到国民党那边去!”
我们不禁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五爷那张嘴还是那么贫。
五爷拉着露西横冲直撞,往鞭王他们所在的方向奔了过去,那两具行尸走肉也紧追不舍。
按照五爷的如意算盘,要么鞭王等人出手相救,要么他就将祸害引过去,谁也甭想安生。
可偏偏天算不如人算,也怪我反应太迟钝,没来得及提醒五爷,那些行尸走肉打不死。五爷他俩刚跑出没多远,前面猛然蹿出两具丧尸来,将他们包了饺子。
这下好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五爷和露西一下子就陷入了死地。
史密斯先生一声惨呼,几乎昏了过去,被鞭王命人抬进了帐篷之中。幸而看在史密斯的面子上,鞭王不得不出手相救,所以他硬着头皮带人冲了过去,稍稍减缓了五爷他们的压力。
“快救人!”
老烟枪这里也沉不住气了,朝我和小张一挥手,我们三人旋风似的猛冲过去。
正跑着,忽而见眼前摇动着一个硕大的屁股,我有些骇然。仔细一看,却是有人将脑袋埋在了沙子里,把屁股露在外面。
这不是学鸵鸟吗?我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踹过去,只听那人一声闷哼,急急抬起头看向我,原来是胡杨树。
我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讥刺道:“马先生,你就不怕行尸走肉咬你的屁股?我可告诉你,屁股上肉厚,最适合他们的口味!”
不想胡杨树瞪眼反驳道:“你懂什么,驴抗哈的!把头埋在沙里,那些恶魔就不会来骚扰人了,懂了吧?”
说着,胡杨树竟然又将脑袋拱进沙子中,还用手扒拉起许多沙子掩盖在后脑勺上。
我想胡杨树向来就是神经过敏,他喜欢折腾就让他去。可转念一想,我不由得震惊了,刚才五爷引着丧失从胡杨树身旁跑过去,但他偏偏没有出事!
难道这办法果真有用?我还是将信将疑,胡杨树刚才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平白捡回一条命而已。
恰在此时,一具行尸走肉朝我扑了过来。因为刚才我这么一耽误,老烟枪他们救出五爷,已经逃开了,我却成为了醒目的靶子。
就这样大大咧咧站在沙地上,不被行尸走肉盯上都难啊!我听见有人高声提醒我小心,随即二话不说我一旁滚去,堪堪避开了丧尸的一扑。
电光火石之间,我只有余力自保,一旦滚开有了转圜的余地,才想起来刚才没来得及拉胡杨树一把。瞟眼见他耸动着臀部,丧尸就趴在他身旁,不由得冷汗直冒。
紧接着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丧尸从沙地上弹跳而起,径直朝我飞窜而来,对于胡杨树,仿佛视而不见。
我惊骇异常,同时内心受到很大的震动,想要爬起来却手脚不听使唤,挣扎两下就扑到了。
眼见着丧尸越来越近,我身上的力气凭空消失,许多人已经发出了尖叫声。情急之中,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慌慌张张将脑袋埋进了沙子中。
沙子随即钻进了我的耳朵和鼻子里,我感觉自己不被丧尸生吞活剥了,也会活活闷死。想到这里,我只得紧紧闭起眼睛,是死是活已然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万万没有想到,足足过去了几十秒钟,我身上一点疼痛也没有,除了胸口憋闷之外,别无大碍。
“他娘的,这是什么姿势?白帆同志,难道你在修炼法术不成?”老烟枪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听清楚老烟枪就站在自己身旁,慌忙抬起头,一面甩掉头上的沙子,一面调整呼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老烟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确信自己还活着。
我站起身子一看,只见那些行尸走肉不见了,忙问道:“我们安全了?”
老烟枪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朝着一座帐篷撇撇嘴道:“刚才无面怪施展妖法,将那些家伙赶走了。哎,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到头来要靠这些反动派来救命,真是丢尽了革命先辈的脸面!”
方诗雅奔过来拉住我的手,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我没受伤,才说道:“我刚才看得很清楚,你将脑袋埋进沙子里以后,那行尸走肉就像突然间看不见你了,在原地乱转了一通……”
老烟枪接过话头,问道:“诗雅妹子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对了,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个办法,是不是《玉函通秘》上记载的?”
我哑然失笑,转头见胡杨树还保持着鸵鸟似的动作,便走过去将他提溜起来,对着众人说:“这个办法是马先生发明的,我们的马先生不愧是进出沙漠的老手,我今天又被他救了一命。”
胡杨树抖落着头发上的沙子,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这算什么本事?我看接下来还会更危险,老子迟早要被你们拖累死!懂了吧?”
我们感慨良久,谁能想到这种稀奇古怪的方法竟然能瞒骗过丧尸,说出去肯定会被笑掉大牙的。但我亲身经历过,不得不信,只是其中的缘由,还得好好向胡杨树打探一番。
正在众人侥幸大难不死的时候,龅牙走过来对我说道:“白帆,我师父他老人家要见你,你跟我走一遭吧!”
第三十四章 怪虫(三)
刚从丧失手中逃生,龅牙就走过来告诉我,无面怪想要见我,让我到帐篷里去会面。
老烟枪等人顿时就炸了锅,有人主张不要以身犯险,有人则嚷着要陪我一同前往。看来这无面怪在众人心中,跟洪水猛兽没多少分别了。
我稍作沉吟,觉得不会出事,便谢绝了众人。正抬腿要走,却看见方诗雅眼巴巴地看着我,我领会在心,对龅牙说道:“我要带上这位女士,否则就不去了!”
我之所以要带上方诗雅,就是看出来她想要去见方诗尧。说来也真让人寒心,自从遇见方诗尧以后,他竟对我们不理不睬,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无话可说。
方诗雅要去见方诗尧的心情自然非常迫切,她大概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和苦水了,不说透彻只怕难以安心释怀。
龅牙见我态度非常坚决,不得不答应了我的请求。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一座帐篷中,恰好方诗尧和史密斯先生也在。
无面怪背对着我们,盘着双腿打坐,要是不看他的正脸,单从背影上看去,他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范。只可惜皮相之下,却是蛇蝎心肠,让人既怕又恨。
其他人还则罢了,方诗尧猝尔变了脸色,冷声问道:“你进来做什么?”他这一句话自然是冲着方诗雅说的。
“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爷爷病重,身体越来越差,你不知道吗?”方诗雅说上两句,顷刻泪水满面,一双眼睛流露出哀切的神色,泪眼朦胧地看着方诗尧。
方诗尧低下头去,但就是不肯多说一句。
方诗雅忽而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你究竟为了什么背叛同伴们,背叛方氏族人?”
我第一次见方诗雅如此激动,如此伤悲,只得抓住她的一只手臂,让她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方诗尧终于嗫嚅着说:“好妹子,你别问了,哥哥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啦!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哪怕死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什么家族历史,家族荣耀,我都顾不上了,妹子,这是命,是命啊!”
方诗尧堂堂七尺男儿,一概往昔高傲的神态,眉目间隐隐有些落寞哀苦之色。他兴许意识到再说些去,可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拔腿就往外走去。
从我身旁经过时,方诗尧突然停止了脚步,细细地打量着我,仿佛是生平头一次见到我一般。
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刚想张口说话,却听他诚恳地说道:“白帆,你是个难得的好人,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但我不打算祈求你的谅解,我只求你一件事情,以后好好照顾诗雅!诗雅她自幼就听不容易的……”
方诗尧抬头盯着帐篷顶深呼吸一下,眼眶有些湿润,脸上挤出一抹微笑,说道:“诗雅,其实你比我幸运得多了,起码你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可我呢?”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看着他空空荡荡的左臂袖子,我忽而有种黯然神伤的感受,其实方诗尧将我从鲤鱼精口中救下来以后,我还没机会跟他道谢呢。
方诗雅心绪难平,再难说出半句话来,便软软地靠在我肩上,默默流泪。
我一边琢磨着方诗尧方才的话语,心想他或许真有难言之隐,只是他既然不想告诉我们,已然表明他铁了心肠。
恐怕经过这一次谈话,我们和方诗尧真的要彻底分道扬镳,一刀两断了。
史密斯先生一直在冷眼旁观,保持着外国绅士的派头,给人一种不远不近的感觉。他此时手里仍旧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正读得津津有味。
待方诗尧离开后,无面怪死气沉沉地声音传了出来:“白帆,这名字有些意思!老夫到了今天,才知道小看你了,不愧是明王之后,竟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修为就有如此惊人的进步,后生可畏啊!”
我心里明白,无面怪之所以想要与我几面,同时拉着史密斯先生作陪,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些客套话。于是,我决定保持沉默,看他何时亮出底牌。
“克己,你去守在帐篷前,闲杂人等不许走进半步!”无面怪吩咐龅牙道。
原来龅牙名叫“克己”,至于他姓什么倒尚未可知。我不禁心里发笑,对于龅牙这种上蹿下跳的人来说,确实需要好好地克制一下自己。
龅牙答应着走了出去,无面怪站起来,猛然转过身来,将他那一张可怖的脸庞对着我。
虽然已经多次见过他的尊容,但我还是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这样一张脸,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觉得适应的。
想到这里,我就或多或少地为鞭王等人感到难过,也不知道他们整天与无面怪厮混在一处,有没有杀了他的冲动?
“这就是方诗雅?长得还真像白如烟,尤其是眉心中的朱砂痣!咦,这条小蛇就是泉林真人馈赠给你的吧?”无面怪扯开话题,突然对方诗雅显出很大的兴趣。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将方诗雅挡在身后,冲无面怪喊道。
不想无面怪却连连摇头,语气很是惋惜地说:“修道之人不应该心浮气躁,看来老夫还是高看你了,你这种人除了天生具备明王血脉之外,全无可取之处!老夫不忍心看你白白荒废那一身金贵血脉,想收你为关门弟子,你拜师吧!”
我不由得一愣,暗骂一声,他娘的好嚣张跋扈的口气,便挺起胸膛说道:“拜什么师?长乐观观主或者泉林真人来了,我倒有可能考虑一下,至于你,做梦吧!”
无面怪阴冷地笑了几声,叹息道:“既然如此,就由不得你了,把人皮笔记交出来!”
“哼,终于亮出底牌了!”我心想鞭王也好,无面怪也罢,都是一丘之貉,沉声说谎道,“人皮笔记都被我一把火烧了!”
无面怪与鞭王不同,要是鞭王听见我这么一说,肯定暴跳如雷,可他却转过身继续打坐去了,半晌才说:“烧没烧也无所谓,我听鞭王说,你记忆力非凡,默写下来便罢了。”
原来还留着这么一手,在这里等着我呢!我不怒反笑,说道:“要是我不写呢,你会怎么办?让我猜一猜,你大概会对我使什么妖术吧?不过就算我被你的妖术折磨得受不了,最后写下来,你能确定是真是假?”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我心中就是这样想的。反正与无面怪这种老怪物斗法,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索性兜底亮牌,看他有何能耐手段!
“我只负责让你写,至于你写出来的是真是假,自有史密斯先生来做判断,他可是明教专家,而且是世界最顶尖的明教专家!你是铁了心地不肯就范了吗?”无面怪连头都没回。
我这时才知道史密斯先生的作用,看着他派头十足的绅士风范,却心底一紧,额头上渗出汗水来。
帐篷里一时寂静无声,方诗雅捏住一支飞镖,用眼神暗示我先下手为强。
我摇摇头,我不止一次地领教过无面怪的本领,自知毫无胜算,便无奈地说道:“我留下来,任你折磨算了。但我有一个要求,让诗雅离开这里,你不至于连个柔弱女子都不放过吧?”
帐篷外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不知别人听到没有,我却感到如雷贯耳,耳中轰鸣不绝。
“让她留下来照顾你吧,我怕你受不了疼痛咬舌自尽!”
无面怪冷冰冰地说完,突然朝我一挥手,一股凶猛的力量便将我拖拽过去。与此同时,有一道阴冷的寒气,猛然注入了我的体内。
不一会儿,无面怪垂下手去,继续打坐,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拖拽住我的那股力量骤然卸掉,我重心不稳,险些扑到在地上。方诗雅奔过来搀扶住我,急切地问我有没有事。
我正想说没有大碍,不料先前那股寒气在体内乱窜,它从我胸口周转到丹田之中,又从丹田中周游回来,所到之处,便引起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渐渐地,那疼痛从针刺变成蚂蚁啃噬,最后强烈如刀绞,一阵痛过一阵。
我支撑不住,先是蹲了下去,继而跪在地上,后来干脆躺下去打起滚来。汗水从头上滚落下来,流淌进眼睛里,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更难以忍受的是,我肚腹中的活血煞毒竟然发作了,那种令人心悸胆寒的疼痛感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我的肠子开始搅作一团,想吐又吐不出,呕出许多清水来。
但这还不算完,我突然感到背上火烧火燎起来,就像有人用烙铁一寸一寸地在我背上烙下去。与此同时,我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经脉,竟然都凸了起来,而且隐隐呈现出黑色!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无面怪给我下了降头?还是他注入我体内的气息有毒?
不可能,他的那股气息分明就是一道寒气,怎么能带来灼热感呢?哎呀,我猛然想起来,自己曾被沙坑中的黑子击打过背部!
我刚想明白此处关节,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在一片昏昧不明的状态中,我听见了方诗雅的哭泣声,还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不多时,身上的疼痛感就要将我撕裂开来。但奇怪的是,仿佛这疼痛感达到了顶峰就自行跌落,我渐渐清醒过来,疼痛稍减,犹如溺水的人快浮出水面一样。
我终于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疼痛感就像潮水退却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传遍全身。我冲方诗雅勉强一笑,告诉她自己好多了。
“好多了?”无面怪用毫无感情可言的声音说,“这才是第一茬罪,后面还有得你受!怎么样,想明白没有?”
我浑身浸泡在汗水里,湿漉漉的极其难受,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咬牙坚持说:“无面怪,你有种就一次性弄死我,何必婆婆妈妈?”
无面怪道:“一次性弄死你,你想的倒挺美!不过,老夫确实想要好好折磨你一次,可惜有人心太软,老夫不得不给他个面子!”
我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抬眼看着方诗雅。方诗雅嘴巴凑到我耳朵前,轻声说:“刚才有个女人进来与无面怪嘀咕了几声,他就解除了你身上的痛苦。那女人……”
方诗雅欲言又止,我却心下了然,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哎……”
一语未了,我难掩悲愤凄怆的情绪,冲帐篷外大声喊道:“何苦来哉!让我去死了,你就称心如意啦!”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方诗雅很是困惑。
我闭起眼睛,心想我何止认识那个女人,她曾经是我最温馨的梦境,是我最执着的牵念。可如今呢,我心中五味杂陈,要是我从未认识她,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这才发现,我连说出她的名字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朱婷”二字重若千斤!是的,方诗雅嘴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朱婷。
其实上次躲在帐篷外偷听之时,我就听出了朱婷的声音,只是当时诡异之事一桩接着一桩,我没有闲暇仔细体味自己的心境。
现在我躺在地上,经历过一场生不如死的折磨,站在生死边缘,往前情绪猛然涌上心头,才觉得就像钝刀子割肉一般,竟比刚才乱七八糟的毒气侵体更为难受。
方诗雅大概猜出了几分,眼神从好奇期盼变成了低沉凄惶,仿佛已然体会到了我内心的悲痛,突然间泪流满面。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我有气无力地打趣道。
方诗雅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总能戳中人心:“哀莫大于心死,白帆,你不要强撑着,想哭就哭吧!”
我差一点就哭出来了,好不容易咬紧牙根,将往前泪水生生憋了回去,说道:“哀莫大于心死,哀莫大于心死……诗雅,你放心,我要哭也绝不会当着敌人的面哭!”
话虽如此,我内心世界犹如飘起了暴风雪,空茫凄凉,冰冷惆怅。
我转过头看向帐篷外,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看见烈日炎炎下漫天飞雪,一个女人一半身子暴晒在阳光之下,一半身子笼在雪花之中。
第三十五章 怪虫(四)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被无面怪命人软禁起来了,哪怕在沙漠中行进的时候,身边也寸步不离地守着四五个人,就算我长出翅膀,也逃脱不了无面怪布置下的牢笼。
更何况我体内毒气重重,这几天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发作一次。每一次都令我痛不欲生,仿佛只有死去,才能彻底解脱。
方诗雅留在我身边,费尽心血地照顾着我,尽可能地让我减轻一些痛苦。
自从与方诗尧谈话以来,方诗雅似乎已然打定了主意,不再为方诗尧而纠结。她一脸沉寂地守护在我身旁,就像看破了人世间的纷乱,颇有些心如止水的神态。
我坐在一匹骆驼上,也有些身如不系之舟,心如草木之灰的感慨。说起来也是因祸得福,无面怪准许我骑着骆驼前行,大概怕我经不住折腾,死在了半道上。
老烟枪他们与我和方诗雅被阻隔开,已经多日不得相互接近,只能远远地互相喊上几句话。一到了宿营地,我就被塞进帐篷里去,更加难以见到老烟枪等人。
我不愿意束手就擒,其实更多的是憋着一股子愤恨之气,因而每当夜半无人之时,我就偷偷修炼着《玉函通秘》,企图借此解除体内的毒气。
虽然无法快速化解掉毒气,但我感觉这几天进步非常神速,甚至能够慢慢引导那几股气流在体内运转,不至于发作时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几天,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着路。孟老头应该脱离了生命危险,在他的带领下,众人穿越这一片沙漠,倒没遇见多大的麻烦。
偶尔听史密斯和露西小姐的谈话,我才知道,我们快走到萨珊了,或许明天傍晚时分就能到达目的地。
只是在进入萨珊之前,我们急需补充水量。因而,今天在孟老头的带领下,我们要去往沙漠中的一处绿洲中,在那里稍作休整,就要迎来最关键的时刻了。
露西小姐最近几天,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时不时地跑到我身旁,天南地北地与我聊天。
我也乐得有这么一个开朗活泼的异国美女作伴,只要体内毒气减弱的时候,便与露西小姐胡吹海侃。其实最主要的是,我需要露西从中传递消息,保持与老烟枪的联系。
我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出鞭王和龅牙的眼睛,但对于露西,他们俩不好得干涉,所以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而且我或多或少看得出来,龅牙一直觊觎露西的美貌,整天腆着脸对露西献殷勤,比五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来,我们可就有热闹看了,经常看见五爷和龅牙争风吃醋,他俩一言不合就互殴起来。
露西凭借着自己天然的美貌和大方的性格,给这枯燥的旅途带来了些许情趣,大多数人都非常喜欢她,其余的人虽然没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但态度也不算冷漠反感。
唯一对露西有意见的人,就是方诗雅了。她始终对露西冷言冷语,绝不给她好脸色看,巴不得将她像赶苍蝇一样,远远地从我身边赶开。
我们从黎明时分出发,走到快正午时分,尚未看见绿洲。我看着满目黄沙,承受着火辣辣的阳光,心思却飞得很远。
按照无面怪的安排,我和方诗雅走在队伍的前半截处,老烟枪等人则被夹在最中间。我们前面还有十多个人,我的目光仿佛被磁铁吸附住一样,自始至终放在前面那些人身上。
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在搜寻朱婷的身影,可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我始终没能找到她。
但我无比确定,朱婷就藏在这个队伍里,我甚至有时候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曾经令我痴迷的幽香。
物是人非,咫尺天涯!
我无法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态,既惶惑迷茫,又心明如镜,既沉浸在往昔的幸福温馨之中,又不可抑制地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但有一点,我可以无比确定,就是我和朱婷,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大学里的樱花开了又落,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爱情,却彻底凋零了。
我正想扯开嗓子痛哭一场,人生几何,长歌当哭!
但我还是生生压抑住自己的悲伤,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伤口撕裂给他们看。我甚至用最毒的恶意来忖度朱婷,说不定她正冷冷地看着我,内心充满了鄙夷。
所有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不能排解内心的忧郁。我明白自己还在希冀着什么,不过就是想亲口问朱婷一句,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不管她的答案是什么,爱也罢,不爱也罢,我只想让自己彻底心安,或者彻底放下。
“白帆,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两只奇特的鸟儿的故事吗?”方诗雅叹息说道。
我慌忙用衣袖轻拭眼角,大概刚才过于动情,被方诗雅看出了端倪,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记得,荆棘鸟和伊纳基,它们久飞不息,一生只落地一次,那时候就是死亡的来临。”我回忆道。
方诗雅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说道:“我们注定就跟这两只鸟儿一样,只能不停地往前飞,停不下了。”
我心中凛然,方诗雅所说不错,我确实停不下来了。自从外祖父死后,我就像风筝断了线,与大地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牵连。
难道我真的要注定漂泊下去?难道旧日时光,真的一去不复回了吗?前方又会有什么等着我呢?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但看着方诗雅如同星星一般的眸子,我不禁有些心动,就像她的眼睛有一股魔力,能够让人沉静如水。
快到下午三点时,前面的人欢快地叫了起来,我伸长脖子往前一看,见前面一处低洼的地方,长满了一片胡杨树。
在胡杨树之间,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泉水,泉水清澈无比,映照着蓝天白云,让人心旷神怡。
原来我们终于找到绿洲了,对于走了这么多天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慰和奖励!远远地看着那一汪泉水,我终于体会到了水是生命的源泉这一句话的意义。
队伍一下子加快了行进步伐,朝着泉水奔了过去。等到喝足了泉水,几乎所有人都懒洋洋地躺在沙地上,尽情享受着难得的欢畅。
夜幕降临时,营地上一切准备就绪,支好了帐篷,升起了篝火。众人兴奋过后,渐渐进入了梦想。
等第二天天明,我们走出帐篷,却不禁吃了一惊,泉水旁的沙地上长满了锁阳!
第三十六章 怪虫(五)
没想到一夜之间,泉水旁的沙地上竟然长满了锁阳,我惊讶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眼前的锁阳不是一般的多,简直像林间的蘑菇一样,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这就奇怪了,明明昨天沙地上除了沙子,便一无所有,怎么短短一个夜晚的时间,就成了这样呢?
走出帐篷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些锁阳,又惊又疑。
更为奇怪的是,这些锁阳似乎还在生长着,它们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破土而出,不一会儿就长得又粗又大。难道是因为长在泉水旁,水分充足导致的?
我还处于震惊之中,却听见五爷的声音传了过来:“日他仙人板板,这么多锁阳,老子不去萨珊啦,我就留在这里挖锁阳带出去卖大钱啊!卖不完的,老子用来油炸黄焖清蒸红烧,换着花样的吃个够,哈哈……”
他最后那几声大笑,透露出浓浓的猥琐之意,他心里想些什么,不言而喻。
鞭王和无面怪还没有下令开拔,有些人提着装水的袋子和水壶去取水,有些人则提着砍刀前去砍伐胡杨树,因而这一段时间相对来说比较清闲自由。
露西小姐打着呵欠走过来,笑容可掬地说道:“早上好,白先生!怎么地上长出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露西小姐昨夜应该睡得很香甜,因而她的肤色很好,吹弹可破。加上刚起床,一脸慵懒的样子,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我虽然她叫我“白先生”,但还是有些心猿意马,随口就回答道:“这是锁阳,一种生长在沙漠戈壁里的植物,可以用来当作药物。”
赵五爷老远就看见了露西小姐,冲着她招手叫道:“婆娘,过来,我们发大财啦!我告诉你啊,这些东西可是宝贝,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就指望它了。”
赵五爷说得太露骨,恰好被刚出来的龅牙听在耳朵里,龅牙顿生醋意,骂道:“呸,大鼻头小眼睛的丑八怪,谁是你婆娘了?你不要癞蛤蟆吃天鹅肉,成天做梦!”
“狗日嘞,老子癞蛤蟆吃天鹅肉,关你事!你龟儿子就只能吃屎,吃狗屎蘸大酱,冒充美味佳肴!”赵五爷反唇相讥。
龅牙立即如同疯狗一般冲了过去,与五爷僵持在一处,眼见着就要打了起来。
露西一皱眉,冲我歉然一笑,急急跑过去劝架。
我这时总算明白了,其实露西心如明镜,她早就知道五爷和龅牙的心思了,不禁为她折服。我心想外国妞对待情爱的态度,跟中国女人大有不同啊!
方诗雅站在我身旁,冷哼一声说:“盯着女人看,小心眼睛生疮!”
我吐一吐舌头,钻进帐篷里吃起干粮,而后趁着无面怪没来的时机,快速回顾了一下昨夜修炼的心得。
正当我渐入佳境,领悟到从未到达的新境界时,帐篷外去一片鬼哭狼嚎,仿佛遭受了袭击。
我一骨碌跳起来,冲到帐篷外一看,见有五六个人躺在地上打滚,情状与先前变成行尸走肉的那些人非常相似。
方诗雅愣在原地,我急忙问她怎么了。她一脸惊恐地指着沙地上的锁阳,紧张忐忑地说:“这些东西是活的,会钻进人的体内!”
我一听就出了一层白毛汗,忽而想起了小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拍着大腿后悔地说道:“哎呀,我脑子怎么这么迟钝,这些东西不是锁阳,是怪虫!通知大伙快跑,要不然就危险了!”
一言刚落,只见沙地上的“锁阳”突突钻了出来,如同千万条小蛇在地上扭动。
这些怪虫长5英尺左右,通体红色,身上有暗斑,头部和尾部呈穗状,头部器官模糊。它们看上去很像蚯蚓,但个头比蚯蚓大得多了,长相也更加骇人,看一眼就觉得无比恶心。
关键是它们速度很快,而且能够钻进沙子中,让人防不胜防。
不多时,由于事出突然,仓促间就有许多人着了道,被怪虫钻入体内去了。一时间,绿洲里响起阵阵哀嚎声,约有十多人被虫子给咬了。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纷纷往绿洲四周的沙丘上爬去。那些被虫子咬到的人,我们无心照管了,任由他们留在了泉水旁。
那些怪虫便都聚集到逃不掉的人周围,如蛆附骨一般紧咬不放,转眼间就将一个鲜活无比的人吸干了鲜血,变成一具干尸。
营地上已经人荒马乱,各人只能顾及各人。我拉着方诗雅跑到沙丘上,在人群中搜寻着老烟枪等人的身影,随即看见除了五爷两个手下之外,其他人都逃了出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鞭王见自己手下眨眼的功夫就折损了十多人,不禁又气又急,站在沙丘上暴跳如雷,一副要将那些虫子生吞活剥的样子。
可鞭王再怎么气氛,看着泉水旁惨不忍睹的情景,也不敢贸然冲下去救人,只有干瞪眼着急的份了。
龅牙应该受了无面怪的指派,双手拢在嘴巴旁喊道:“所有人注意了,这些虫子诡异无比,最好都老老实实不要乱动!”
其实就算他提醒众人,也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单是看着那些被虫子咬到的人的惨状,我们就已经四肢冰凉麻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哪里还能去救人呢?
我脸色煞白地观望着,发现有几个人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被虫子咬到,他们快冲出来时,却突然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等着虫子爬到脚下,继而被咬出一个个窟窿。
“白帆,太奇怪了,那几个人分明能够逃掉的,可为什么最后却放弃了呢?”方诗雅也发现了这个蹊跷之处。
我沉重地摇摇头,事情来得太快太诡异了,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进行思考。
那些被虫子袭击的人渐渐没了声息,他们的眼珠爆出来以后,便都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那些虫子仿佛吃饱喝足了,躲在人体内暂时没有出现。
我们从震惊惶恐中回过神,终于体会到了一丝痛楚。所谓兔死狐悲,那些突然间暴毙的人,好歹也是我们的同伴,眼见着他们惨死当场,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由自主地伤心起来。
最为难受的人,当属赵五爷和鞭王,他俩的手下死了,都悲不自胜。赵五爷和鞭王都是江湖豪杰,自然不肯轻易落泪,但不约而同地想要冲下去收殓尸体。
众人纷纷劝说着他俩,恰在此时,那些死去的人突然间挺立起来,森森然看向了我们。
第三十七章 怪虫(六)
留在泉水旁没逃跑出来的人,被那些怪虫吸干了鲜血,变成一具具干尸。我们正悲愤交加之时,干尸都挺立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这些站在沙丘上的人。
我一看到这些干尸,随即就想到了小刀和先前那些是在沙坑前的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特征,就是爆掉的眼珠又诡异地复原了,而且死而不僵,成为了行尸走肉!
这一点不用我特意提醒,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沙丘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声,有人连滚带爬没命地往前方逃窜而去。
人心浮动,眼见着众人有崩溃的迹象,龅牙掏出黄金手枪对天鸣枪,吼道:“慌些什么?谁敢乱跑,老子就先毙了他!”
龅牙这一举动,更加证实了他的身份的重要,起码比鞭王地位要高得多。
人群开始从慌乱骚动中平息不少,在龅牙的淫威下,没人敢逃跑了。但面对着如此恐怖的场景,大家还是胆战心惊,不约而同地慢慢聚拢在一处。
此时沙丘下的怪虫都消失不见了,那十多具丧尸不由分说朝我们冲了过来。鞭王一挥手,几个手下抱着***哒哒哒一通扫射,将丧尸打得皮开肉绽,如同筛子一般。
这些丧尸就像钢筋铁骨一样,身上中了无数子弹,只是稍稍减缓了脚步,但仍旧坚定不移地往沙丘上冲。好在他们动作机械僵硬,又是由下往上攻,因而暂且对我们造不成威胁。
“打他们的膝盖!”老烟枪喊了一句。
开枪的那些人随即领会在心,将枪口压低,子弹尽情穿透丧尸膝盖和大腿。不一会儿,丧尸便接二连三地扑到下去,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鞭王难得地冲老烟枪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老烟枪,果然名不虚传哪!”
老烟枪咧嘴一笑,回敬鞭王道:“敌人的夸奖也是夸奖,我却之不恭,你多夸两句呗!”
那些丧尸被打碎了膝盖骨,已然爬不上沙丘了,他们还未死绝,身体犹自在地上蠕动着,看上去更显得可怖恶心。
龅牙有心要压老烟枪一头,为己方扳回一城,便对身边的两个手下说:“一不做二不休,去把这些尸体都烧了,以免留下祸患。”
我隐隐有些不放心,阻止道:“不行,这些行尸走肉构不成威胁了,暂且不用管他们。我们要提防的,是那些怪虫,万一它们再从沙子里钻出来,你们且不是白白送死?”
龅牙瞥眼看向我,冷哼一声,催手下道:“别听胆小鬼的,我们的大多数装备物资还在下面,必须去取回来。小爷我把话撂在这里,谁敢下去抢救物资装备,事成之后,每个人奖励一万块钱!”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手下原本还犹犹豫豫心有余悸,听到龅牙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自然都奋不顾身地往沙丘下走去。
一共走下去了五六个人,龅牙有意挤兑五爷,冲他喊道:“大鼻头,你不想挣点钱花吗?没钱可泡不了美女,就算癞蛤蟆,也得看谁叫唤的声音大哪!”
赵五爷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要是龅牙带头往下冲,他自然不甘心落在后面。如今龅牙只是用钱来挤兑他,自己则不肯冒险,五爷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笑道:“老子的婆娘在哪儿,老子就留在哪儿,咱们重庆男人,都喜欢当耙耳朵。”
就在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得不可开交之时,那些走下沙丘的人举着喷火枪烧干净了几具尸体。他们见没什么危险,便渐渐放开了手脚,几个人烧着尸体,几个人已经奔到帐篷里去搬运东西了。
等他们走了一个来回,搬上来一些物资以后,留在沙丘上观望的人都踊跃起来,纷纷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龅牙脸色一下就绿了,这么多人动手,他少说得拿出一二十万钞票不可。赵五爷哈哈大笑,嚷道:“龅牙,你别心疼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这个土财主,也该让大伙打一下秋风了。”
赵五爷嘴上嘲讽还嫌不过瘾,竟然招呼着黑子和小张往下走,说道:“这钱不赚白不赚,小张,老子给你挣媳妇钱去!”
好在老烟枪非常谨慎,好说歹说拉住了五爷,让他别瞎掺和。
我小心翼翼地盯着沙地,生怕那些怪虫突然出现。尸体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具了,帐篷中的物资也搬运得差不多了,没人遇见危险,怪虫似乎转移了阵地,我不由得缓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何时,无面怪幽灵一般地飘到我身旁,一张怪脸冲着沙丘之下,似乎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候,胡杨树跳跃着跑向骆驼群,想要将它们牵到沙丘上来。这些骆驼是胡杨树的命根子,因而无乱老烟枪如何制止,胡杨树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想胡杨树快要跑到骆驼群前时,无面怪身形一闪,急急飞扑出去。他速度极快,转瞬冲到百米之外的胡杨树身旁,一扬手就将胡杨树甩回了沙丘上。
与此同时,有几匹骆驼猛然站直了身体,抬起脑袋嘶鸣起来。我虽然站得很远,仍旧感受到那些骆驼身上有一股阴沉的死气。
“妈呀,它们的眼睛变了,就像死鱼眼一样!”李神棍喊道,他站立的地方离骆驼比较近,因而看得比我们清楚。
骆驼群突然躁动起来,疯了似的狂奔着,朝着那些还在搬运物资的人冲了过去。
只在刹那之间,便有一头骆驼冲到一个人前面,抬起脚骤然踩踏下去。那人正好肩上扛着一箱沉重的东西,仓促间躲避不及,就被骆驼踩断了腰杆,倒在地上痛哭不止。
我头皮一下子紧缩起来,骆驼本是极为温顺的动物,与人类相处得非常融洽,怎么此时竟会如此暴戾?
那匹骆驼踩死了人,却不急着继续冲击,而是浑身一阵颤抖,它的眼眶中突然钻出两条怪虫,一下子钻进尸体中去了。
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那些怪虫袭击了骆驼群,怪不得半晌没见到它们的踪影。
骆驼比人的个头要大得多,想要吸干它们的鲜血,自然要费时费力不少。被怪虫袭击之后的骆驼,竟比丧尸还要恐怖,杀伤力也更加骇人。
泉水旁的营地中,立时又是一片惨状,许多人本来想着快能拿到龅牙的赏钱了,不料有去无回,枉做了他乡之鬼。
第三十七章 怪虫(七)
骆驼群突然发了疯,面对着这几十头气势汹汹的暴戾无比的骆驼,泉水旁的人眨眼的功夫就死了四五个人。其他人随即将手中的物资一扔,慌慌张张往沙丘上跑。
营地中顿时沙尘扑天,漫天黄沙飞舞而起,犹如笼起了黄色纱幔一般。
这些骆驼可不是丧尸能够像相比的,它们身体壮实,个头高大,而且四蹄如飞,在沙漠中如履平地,转瞬间就冲上了沙丘。
众人来不及开枪,任何举动都无异于螳臂当车,因而只能作鸟兽散,一哄而逃。
我和方诗雅毕竟经历过了太多险情,反应不是常人能比,突变刚起,就一面招呼众人,一面拔腿狂奔。
露西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可怕的场景,不免被吓得花容失色,等她回过神来,几乎已经晚了。
一头骆驼冲到了露西身前,甩动着脑袋一撞,便将露西柔弱的身体撞得像纸片一样飘了起来。
赵五爷和龅牙此刻只管逃命,竟然忘了心爱之人。露西闷哼一声,坠落在地上,手捂在胸口,半晌也爬不起来。
我一咬牙掉头跑了回去,一把将露西甩到背上,而后背着她急速往前逃命。
我们手中没有武器,全靠方诗雅身上藏起来的几只飞镖阻挡骆驼,飞镖射中骆驼,却压根一点作用也没有。
好在这些骆驼本是畜生,加上被怪虫侵体,脑袋更加不灵光,因而它们随着众人逃跑方向散开,此时只有一匹骆驼对我们三人紧追不舍。
在沙漠中跑步前进,要比平地上困难得多,一不小心双脚就陷进沙子中,徒劳地浪费了许多力气。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背着露西,更觉得吃力了。要是在平时,能背着这么一个大美人,我非得心里乐开花不可,如今却一个劲埋怨露西这小身板还挺沉。
大概跑出几百米,我回头一看,身后黄沙飞扬,很难看见别人的身影了,只能隐隐听见一声声喊叫。而那头骆驼,仍旧穷追不舍,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了就甩不掉。
“怎么办?”方诗雅示意飞镖已经用尽了。
我心中着急,长叹一声说:“还能怎么办?先跑吧,等到了合适的地方,再想办法甩掉它!”
正说着,那头骆驼忽而仰天嘶吼,而后慢慢矮下身子,跪在了沙地上。它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看来没力气再追上来了。
我又惊又疑,同时感到一阵侥幸,大概这家伙跑累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可转念一想,我却觉得不对劲,骆驼可是以体力耐久而著称的沙漠动物,怎么会先比我们疲乏了呢?何况这家伙被怪虫咬了之后,相当于行尸走肉了,何来的消耗体力一说呢?
行尸走肉最大的特点,就是体内神经已经坏死,根本就没有知觉,所以是感受不到疼痛和劳累的。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那骆驼的眼珠一下子鼓了起来,紧接着,眼珠飞了出来,赫然是两条怪虫!
这还不算完,骆驼空洞洞的眼眶中不断钻出一条又一条虫子,它们摆动着狰狞的身躯,在沙地上游走着,快速无比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我不禁叫苦不迭,这些虫子躲在骆驼体内,驱使骆驼追赶我们,尚且还能与之周旋。可要是它们分散开包抄而来,数量猛增,让人防不胜防!
“快跑,快跑!”我叫了一声,却双腿一软,身子站立不稳就跪了下去。
方诗雅心急如焚,拉起我往旁边一推,我们三人就缠作一团往旁边低矮的地方滚了下去。
也是方诗雅反应神速,在沙地上滚动的速度自然要比跑步快得多,我们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好歹比那些怪虫快了一步,同时躲开了它们的包围圈。
露西经此一摔,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恰好被我压在身下,睁开眼睛看着我,吐气如兰地说:“噢,卖噶得!白先生,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呢,谢谢你!”
“呵,抱得这么亲热,死了也值得了!那些虫子爬下来了,你们俩继续,我先走了!”方诗雅瞪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我脸上一热,慌忙站起身子,同时搀扶起露西,带着她追了上去。
我们三人吸取了经验教训,跑上一座沙丘,便立即滚落下去。这样如法炮制,总算躲过了那一群怪虫,但三人都是灰头土脸,胳膊大腿也摔得又酸又疼。
“我走不动了,白先生……休息一会吧?”露西气喘兮兮地说。
我看向身后,只见茫茫黄沙中一片寂静,怪虫踪影全无,心想休息一会儿也好,便答应了露西的请求。
方诗雅似乎有意跟露西作对,没休息多长时间,便嚷着快些离开,还说尽可能地走得越远越好。
我却不同意方诗雅的建议,说道:“不能再往前走了,一来我们走得太远,与老烟枪他们失散了;二来我们没来得及带上水壶,不能在沙漠里冒险,还得想办法回到泉水旁去。”
方诗雅脸庞气得通红,用冰冷地语气哼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她大概以为我怜惜露西,所以才找借口不愿继续往前走。我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了,方诗雅性格真是难缠至极!
露西揉着小腿上的肌肉,一双眼睛圆圆地睁着,不明就里地说:“白先生说得很对,方小姐,我们确实应该想办法回到泉水旁去。我想我父亲他们脱离了危险,也会回到泉水旁的,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方诗雅脸若冰霜,显然被气得不轻,更加气急败坏地说:“哟,还没过门就夫唱妇随串通一气!罢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露西小姐,你才是小姐,我可不是!”
“白先生,什么是‘过门’啊?小姐怎么了?”露西一脸懵懂地问,却让我哭笑不得。
我不由得头大了起来,这方诗雅本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胡搅蛮缠尖酸刻薄了呢?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两个女人也能唱二人转啊!
我皱着眉头,看看方诗雅,心想不能招惹她,又看看露西,心想此人我也惹不起,不禁揪心无比。
好在最后还是方诗雅理智下来,答应我们重回泉水旁,她冷着脸不再与我们答话,自顾自埋头走路。
我搀扶着露西紧随其后,露西似乎看不出方诗雅心头有气,不住地东问西问,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为了避开那些追击我们的怪虫,我们特意绕着走,因而走到下午两点,还没到达泉水旁。
露西受不了毒辣的阳光,走一阵便娇滴滴地要求休息一阵,所以我们走得更加缓慢了。
“资本主义养育起来的女人,就这样吃不了苦吗?”方诗雅漠然地说,语气倒是像极了老烟枪。
我不敢搭腔,将手搭在脑门上,踮脚往前方打探,却见烈日之下,有一座城池矗立在远方。
第三十八章 怪虫(八)
那座城池具有典型的西域特色,建筑多以巨大的石块筑成,风格也与中原地区不同,不太讲究对称。城中街道复杂曲折,看上去布局很是随心所欲,奇怪的是,街道上并没有行人车马。
我们三人被这宏大的城池震惊住了,呆呆地站立着,心情既惊奇又困惑,甚至掺杂着一丝不安。
那座城池看起来不像现代城市,似乎是一个古老的西域王国。李神棍曾经跟我说过,在西域沙漠中,散落着许多失落了的文明遗迹。
莫非眼前这一座城池,就是某一个古老王国的都城?也就是说,我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历史遗迹。
我有些激动起来,要是果真如此,又是一桩能够让考古界大为震惊的新发现了。
露西掩不住自己的兴奋,叫道:“白先生,要不我们进城去看一看吧?我父亲曾经说过,沙漠里虽然保存着许多历史遗迹,但很少有完整存在的了。你看这一座城市,简直就是美轮美奂,无以伦比!”
露西说得很对,眼前的城市确实保持得非常完好,一切建筑都没有破损的迹象,仿佛被无情的沙漠给遗忘了,因而才能逃过毁灭的劫数。
我心想反正也不怕耽误这么一点时间,再说了,一般建在沙漠中的城市里,都会有古井或者地下河流过,我们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水源,以解燃眉之急。
打定主意,我们三人就朝着城池迈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太阳渐渐偏西,我们还未走到城市里去。
那城市似乎触手可及,就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我们越走越心乱如麻,慢慢没了耐心,这样走下去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
“等一等,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已经偏离原先的路线太远啦!”方诗雅终于说道,“白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心往下一沉,暗叫一声坏了,话还没出口,露西已经拍着脑袋叫道:“噢,卖噶得!我们不会遇见海市蜃楼了吧?”
方诗雅冲她翻了翻白眼,冷冷地说:“你以为呢?行事之前不动脑子,就凭一时头脑发热,这会害人害己的!”
随着阳光开始变弱,那座城池也朦胧起来,最后彻底从我们眼前消失了。这样一来,我们总算看清楚了,方才确实是海市蜃楼的景象。
我不禁颇为懊恼,自己明明知道这方面的知识,怎么一遇到实际问题,全然就没了主张呢?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深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话乃是至理名言啊!
我一边骂自己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一边抬眼往四周打望,重新确定了泉水方向之后,带着方诗雅和露西继续艰难跋涉。
露西大概很为自己一时的莽撞感到愧疚,一路上沉默下去。她可怜楚楚的样子,倒让我和方诗雅于心不忍,自然也就将埋怨的话深深吞到肚子里去了。
“诗雅,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家走了一阵冤枉路。”我向方诗雅道歉,又安慰露西道,“露西小姐,你不要自责了,只要我们天黑之前赶到泉水旁,就会没事的。”
露西温顺地点点头,而后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将身子靠了过来,显然想要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方诗雅则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对我瞪眼撇嘴。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我们三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喝水,早就疲惫至极了。现在气温降了下来,更加难以忍受,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便躲在一座沙丘下休息。
我抬头看着天空,发现天上星辰黯淡,似乎要变天了。
露西紧紧挨着我,冻得浑身发抖,她害怕万分地说:“我这一次陪父亲来中国,不过就是想着旅游一番,增加一些见识,可没想到这么辛苦,早知道我还是留在美国,到肯德基打份工也好啊。”
“你还需要打工啊?”我问道。
“我从十三岁就开始挣钱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美国的小孩都是这个样子,从小就学会打工挣零花钱和学费了。你没打过工吗?”露西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心想怪不得资本主义国家发展那么快,原来他们从小就有挣钱的意识。我在大学里也打过工,但只是断断续续做一些家教,向来与露西比起来,还是有所差距。
“你父亲不是大教授吗?你还需要自己挣钱啊?”我问道。
露西就像看着怪物一样地看着我,说道:“我父亲的钱是他自己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成年人就该自己养活自己!”
我吐了吐舌头,心想人家这觉悟这境界,真让我汗颜哪!也许这就是中国和美国的文化差异所在,美国人独立意识比较强,中国人则是家庭意识比较浓厚。
其实我也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主要是无事闲聊,以此来打发着漫长的夜晚。
方诗雅起初背过身子蜷缩在沙地上睡觉,听了我和露西的谈话,也来了兴趣,忽而问道:“露西小姐,我听说美国人男女关系很开放,可以随便谈恋爱,是吗?”
我愣了一下,方诗雅一向很腼腆,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来了?
露西哈哈一笑,说道:“我母亲生前跟我讲过,中国人对待爱情非常慎重,也非常含蓄。我们美国人崇尚自由,讲究自由恋爱,一般来说,父母不会干涉的。方小姐,你谈过恋爱没有?”
方诗雅憋住一口气,顿时哑口无言,怔怔地发起呆来。
我差点就笑出声来,也不知露西是有口无心,还是因为女人特有的敏感,怎么每次都能看似一脸无辜地戳痛方诗雅?
“方小姐,看你的样子,好像心里有人了吧?”露西穷追不舍,这是要把方诗雅往绝路上逼啊,她抓紧我的手臂说道,“白先生人就很好,我很喜欢。”
她此言一出,我和方诗雅都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她,这也太直白了吧?
我脸上又红又热,尴尬无比,心里其实还有些高兴得意。一个男人,听见一个大美女亲口说喜欢自己,要说不高兴得意那就是伪君子了!
方诗雅结结巴巴地说:“你喜欢就喜欢呗,我还看不上呢!”
我被噎了一下,讪讪说道:“好啦,怎么说些无聊的事情?你们快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还要继续吃苦呢!”
不一会儿,露西倚在我肩膀上甜甜地睡去了。方诗雅翻过来覆过去,迟迟睡不着,但她不愿意与我说话。
我心乱如麻,既担心老烟枪等人的安危,又怕我们三人再也走不出沙漠。
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不要再遇见那些怪虫,还有就是尽快地与老烟枪等人汇合,至于能不能走到萨珊去,我其实不抱多少希望了。
夜色如水,寒气沁人,我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敢睡过去。毕竟身为男人,我有责任照顾好方诗雅和露西,不能让她们受到伤害。
在我内心深处,还时不时想起朱婷,明明她这段日子就在我身旁,却始终没与我相见。我不知道朱婷出于何种考虑,如此这般地躲着我。
但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外祖父的死亡与她有关。每当我想到这里,便拼命摇晃着脑袋,促使自己赶快停止这个念头。
可无论我怎样克制自己,这个念头就像在心底生了根,甚至还有蓬勃生长的趋势,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我的心弦,让我心烦意乱。
“白帆,那天在帐篷里替你求情的女人,就是朱婷吧?”方诗雅仍旧背对着我,但她的话如同石头砸了下来。
我张了张嘴巴,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你早就看出来了?”
方诗雅坐起来,抬头看向夜空,说道:“我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她与无面怪这些人搅和在一起,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
“难道你不意外?”我反问道。
方诗雅收回目光,看着我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敢说不但我看出来了,恐怕烟枪大哥早就知道真相啦,只是他一直没说而已。”
我无可反驳,细细想来,以前一提到朱婷,老烟枪就故作高深,还真是像方诗雅所说的一样。哎,我能说什么呢?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朱婷,只是不愿意往深处想,也不愿意承认罢了。就算到了现在,我仍旧心存侥幸,不当面问个清楚,朱婷不亲口告诉我一切,我绝不会改变以往对朱婷的看法。
方诗雅长叹一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希望有朝一日,朱婷和你能够和好如初!”
冷风从沙丘上卷过,我们的谈话归于沉寂,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凄清。
我点燃一支香烟,满腹心事地坐在风中,抬眼看着茫茫夜色,竟然泪眼婆娑起来。
我确实应该找到朱婷,跟她好好地谈一谈,问问她为何突然离我而去?然后呢,我问自己,就算彻底说清楚了一切事情,我又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苍穹无言,大地缄默,似乎谁也不可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缓缓躺下身子,正要睡过去时,突然听见一阵的声音,仿佛许多蚕儿在啃噬桑叶。我骤然坐了起来,赫然看见沙丘四周矗立着黑黝黝的身影。
野狼!那群该死的野狼又出现啦!
我急忙唤醒方诗雅和露西,我们三人都站了起来,扫眼看向四周,几十头野狼鸦雀无声地盯着我们,那种感觉何等熟悉。
死亡的感觉,无路可逃的感觉,绝望的感觉,黑云压城般的窒息!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一个缺口都没有,可以想象,这些野狼一定早就潜伏在了周围。只等夜深时分,趁我们不备之时,彻底封死了我们的去路。
露西张口要大喊,我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低声说道:“别刺激它们,要不然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露西瑟瑟发抖,含着泪水点头答应,同时更紧密地往我身旁靠了过来。
那些野狼在我们手里吃过大亏,因而存有忌惮之心,一时半刻不敢冲下来。
它们也在观望打探,不确定沙丘下有多少人,等它们看清了我们的虚实,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后,就会发动势不可挡的进攻了。
我必须赶在狼群看清形势之前做出判断,打定主意,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只在刹那之间,容不得犯错。
“诗雅,有没有看见血狼?”我轻声问道。
方诗雅摇摇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就算知道血狼在什么地方,我们也无法接近它。要不还是趁机快跑吧?”
“不能跑,一跑就是示弱了!”我断然否决道,可不跑还能干什么,我脑袋中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露西抓着我的手臂不肯松开,语气变得虚弱起来:“白先生,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找到我父亲。还有,我这一次来中国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了你……”
“哎呀,不许说丧气话!”我打断露西,说道,“等到狼群冲下来的时候,你跟着诗雅往前跑,千万别回头,记住了,要一鼓作气地往前跑!”
“嘘!你们听,那一阵沙沙声还在,好像不是狼群发出来的……”方诗雅提醒我们,她一边说着,一边搜索着沙沙声的来源。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疑惑起来,这些声响来自何方,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呢?
嗷!
一声狼嚎,穿透夜空,在大漠中回荡起来。
许多沙尘飞扬起来,狼群开始往下冲,犹如千军万马横扫而来。
“跑啊!”我一把推开露西,迎着跑在最前面的一头野狼冲了上去。
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能阻挡片刻就是片刻,为方诗雅和露西争取逃跑的时间。
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至于接下来如何,便全听天意安排了。
只有到了此刻,我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朱婷的相貌时,我才猛然惊觉,与其说我是为了解救方诗雅和露西,还不如说我是为了寻求解脱。
是的,或许只有死了,我才能够解脱掉!这就是再次与朱婷相遇之后,埋藏在我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我迎着那一头野狼,感觉自己眼睛里已经喷出火来,甚至想仰天大笑,或者痛哭一场也无所谓!
“白帆,不要啊,你回来……”
我听见方诗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还看见那头野狼喘着粗气扑到了我身上。我身子一沉,两手紧紧抱住野狼脑袋,而后在沙地上滚动起来。
我感到背上被狼爪抓破了血肉,鼻子里闻见野狼身上的恶臭,心里一沉,却无比平静地想到,我就要死了!
第三十九章 怪虫(九)
我与野狼缠斗在一起,确切地说,应该是我被野狼死死压制住,只有拼尽力气才抵住野狼脑袋,没让它咬到自己。
但我心里无比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就算我能弄死这一头野狼,后面再扑上来一头,我就会吃不消的。
野狼虽然一时半会儿咬不到我,但它的爪子在我身上乱抓,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
而且野狼将舌头长长地伸出来,不断在我脸上舔舐着,仿佛小孩子吃好东西前的举动一般。
野狼的舌头非常粗粝,感觉就像毛刺刺的麻布从脸上抹过,它的口水流了我一脸,我却根本没有闲暇顾及。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双手掐在野狼脖子上,心想在自己死之前,能将它掐死也算保本了。
但我身子上吃痛,心里又挂念担忧方诗雅和露西,不免分了心,被野狼一用力,它几乎就要将脑袋从我手里挣脱了。
我一慌之下,不由得抬起双腿缠住野狼腰部,动作虽然极为不雅观,好歹没让它挣扎出去。
“哼,来吧,咱们一起去见阎王爷去!”我喊出这么一句豪言壮语,给自己找回一点气势。
不想豪言壮语刚喊完,野狼脖子上猝然喷出一道鲜血,一下子洒进我嘴里不少,又腥又臭,把我刚才的万丈豪情给生生破坏了。
野狼喉咙里闷哼一声,脑袋一歪,便将整个身体压在了我身上。
我这才看见方诗雅手里握着一支飞镖,站在我身前大口喘气,原来刚才是她出手相救,将野狼杀死了。
方诗雅毕竟是个女子,手上没多少力气,因而刚才情急之中的致命一击,肯定拼尽了全身力气,她自己又累又怕,险些栽倒下去。
露西从旁边冲过来,将方诗雅揽在怀里,一脸崇敬地说:“诗雅,你太厉害了,一点也不像个娇柔的东方女人!”
“你们怎么还不快跑?”我一边将野狼尸体从身上翻转下去,一边站起来,同时有些气急败坏地责备道,“谁让你们回来的,这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方诗雅一听我不问青红皂白的叱骂,顿时来了气,说道:“好心当作驴肝肺,真后悔刚才救了你!”
我被呛得哑口无言,发觉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但一想到这样一来,我们三人都没机会逃跑了,忍不住又想发火。
“白先生,你看那些野狼,都不动了。”露西解围道,指着沙丘上的狼群跟我说。
我无比困惑地看向那些野狼,见它们都保持着往下奔突的动作,可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牢牢地站立在原地。
在我们四周的沙地上,一头又一头的野狼都保持着诡异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冲到半路上却站立住了。
我挠着头皮,半天也猜不透其中的原因。但有一点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刚才我能与那一头野狼搏斗那么长时间,而其他野狼都没上前帮忙,原来是它们无法奔跑了。
本来我一开始就有些起疑,现在看见这情形,不禁暗叫几声侥幸,心想会不会是老天出手相救?
但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劲,那些野狼虽然定在了原地,可它们的身子还在抽搐着。
有几头离我们距离较近的野狼,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恐惧,似乎凭空受到了毁灭性十足而又不明就里的打击。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开恩,要让我们死里逃生不成?
我扭头看清楚周围的情况,明白要想活下去,就看能不能把握住这一次机会了。因而我歉然地看了方诗雅一眼,沉声说道:“我们往那个方向跑,动作一定要快!”
我选定的逃跑方向并非通往泉水旁,但无奈只有那里野狼不多,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们三人狂奔几步,快接近被定住的野狼时,便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我们硬着头皮从一头野狼身旁挪了过去,却发现它开始口吐白沫,眼睛里的光芒变得黯淡起来。
方诗雅声音颤抖地说:“快看它们的眼睛……”
我没等方诗雅说完,立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眼前这四五头野狼僵硬地站立着,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它们的眼睛变成了灰白色,跟死鱼眼差不多。
这种眼睛似曾相识,我猛然想起了小刀,还有那些被怪虫咬噬之后的行尸走肉,以及那一匹追了我们好几里路的骆驼,它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这个模样!
难道野狼是被怪虫给袭击了?我想起那一阵阵沙沙声,除了这些怪虫在沙地里爬行发出来的响动,再也没别的原因能够来解释了。
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知不妙,急忙招呼方诗雅和露西不要过于靠近野狼,迅速绕过去,而后尽速逃离此地。
方诗雅和露西都见识过怪虫的厉害,无需多言,她们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而忙不迭地往前冲。
一旦狼群发生变异,它们成为了行尸走肉,照样能够追击我们,而且要比它们活着时更加凶残。
就算野狼没来得及变异,万一沙地里还藏着怪虫,或者那些怪虫从野狼体内钻出来,也够我们吃一壶的。
想到此处,我方才的侥幸完全烟消云散了,死里逃生的喜悦感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恐惧。我甚至愿意死在野狼的嘴里爪下,也不愿被那些怪虫逮住。
就在方诗雅和我绕开野狼走出包围圈时,落在后面的露西突然一声尖叫,继而喊道:“白先生,我的双腿好像迈不开了,怎么回事?”
我回头看见露西就站在离我两三步远的地方,非常焦急的看着我。露西看上去不像开玩笑,或许是她经受了太多的惊吓,双腿发软了。
我急忙奔过去,想要将她背起来。万万没有料到,我的双手刚碰上露西的身体,便感觉到一股电流涌遍全身,随即身子一麻,骤然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我看见露西的发丝竖立起来,脸部肌肉也越来越僵硬。
这就奇怪了,沙漠里怎么会有电流呢?而且是在如此干燥的天气之中,难道因为空气太干燥,因而产生了静电?
我再一次要紧牙关,要想再一次冲过去拉拽露西时,突然听见方诗雅大声阻止道:“别动,露西脚下有东西!”
第四十章 怪虫(十)
一看见露西脚下的东西时,我就炸毛了。只见在她脚边一两米的地方,赫然爬动着几条怪虫!
那些怪虫一时没有冲上来,只是直立起上半身,像条小蛇一样昂起了脑袋。
在熹微的晨光中,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怪虫的庐山真面目,只觉得既惊悚又恶心。
这些恐怖的虫子从外形上看,很像寄生在牛肠子里的肠虫,它们的个头要大得多,身上长满了暗斑。
最为恐怖的是,这些虫子的脑袋就像稻穗一样,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凸起物,可它们的面部器官又十分模糊,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嘴巴。
这些怪虫将脑袋对准露西,隐隐有嘶嘶的声响,就像在发射电流一般。莫非露西身上的电流,便是这些怪虫放射出来的?
我看着这些怪虫匪夷所思的长相,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长相恶心丑陋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虫子竟会如此诡异。
它们平时埋在沙子下面,长得跟锁阳差不多,其实却是动物,这有一点像冬虫夏草。
可冬虫夏草起码是极有价值的药物,不像这些怪虫不但会攻击人,而且能将人的血液洗干净后,让人变成行尸走肉。
我忽而记起来,我们在泉水旁遇见怪虫攻击时,有些人分明能逃生的,可就是呆立在原地不动。如今想来,我才明白了,那些人之所以白白丧生,全是因为这些怪虫会发出电流,让人动弹不得。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野狼会在转眼之间丧失了行动力,它们被怪虫发出的电流困在了原地,只能成为案板上待宰的肉了。
想到这里,我几乎绝望了,这他娘的是什么虫子啊?世上怎么会存在如此恐怖的东西,难道上帝在创造万物时,忽而恶作剧起来?
我也曾遇见过无数凶残无比的怪物,无乱僵尸还是食魔萤虫,它们的攻击力也算无敌了,但与眼前这些怪虫比较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如果非得找出能够与这些怪虫一般可怖的东西,我想除了那一只会吹笛子蛊惑人心的黄皮子大仙,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让我害怕到了骨髓里面。
害怕归害怕,看着那些虫子不断接近露西,我一跺脚,狠命重又冲了过去了。我跳到露西身后,而后用尽力气将她推了出去。
露西踉踉跄跄往前窜出几步,被方诗雅接住,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
可我就陷入了怪虫的攻击范围之中,只感到身上萦绕着许多电流,随即头皮发麻起来,身子也麻木了,连抬腿的力气都没了。
而且那些怪虫似乎被我的举动给激怒了,身子扭动幅度更大,同时嘶嘶声也更响,飞快地朝我爬行过来。
我本想提醒方诗雅快带着露西逃走,却连张开嘴巴都做不到,心里不由得急躁万分。
方诗雅和露西呼喊着要奔过来救我,我急出一身冷汗,却无法阻止她俩。
幸而她俩跑得太急,互相拥挤着撞倒在地上,我看见她俩抬起头来,眼睛里都含着泪水。
我心想死前还有人在意自己,此生也就值得了,心底稍稍感到了些许安慰。
就在我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刑天突然从方诗雅手臂上爬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与那几条怪虫缠斗在了一处。
刑天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将那些怪虫逼得连连后退,似乎怪虫发出的电流,对它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
怪虫一后退,我身上的电流就减弱了不少,很快就能行动了。我奔到方诗雅和露西身旁,将她俩搀扶起来,一同扭头去看刑天。
刑天像怒目金刚一般,对着那些怪虫嘶嘶吐着蛇信子,时而往前一扑,时而又往后游走,始终与那些怪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看了几眼就明白过来,饶是如此神奇的刑天,拿这些怪虫也没什么办法,它不过是凭借着自身的凶悍勇猛,才一时逼退了怪虫。
“诗雅,刑天撑不了多长时间,快让它回来,我们这就离开这里。”我对方诗雅建议道。
方诗雅点点头,沉着地说:“我们先退出去,我再招呼刑天不迟!”
我们三人立即互相搀扶着,急急往一旁冲了过去。待跑出几十米爬上一座沙丘时,方诗雅撮口一声长啸,招呼刑天退回来。
刑天与方诗雅非常又默契,很快就爬到了我们脚下,只是看上去非常疲累,好在身上没有伤痕。
方诗雅松了一口气,将刑天捧在手心里亲了几口,随即与我们一道翻下了沙丘,总算远离了狼群和怪虫。
我们对怪虫心存忌惮,又一直往前跑出四五里路,才气喘兮兮地躺下来休息。
每个人都像死了一回,躺在柔软的沙地上,半天也没说话。一直到天色大亮,确定安全无恙之后,我们才不由得相视一笑。
露西冲方诗雅努嘴道:“诗雅,我能看一看那条小蛇吗?真是神奇了,这条小蛇救了我们一命啊!我母亲一直告诉我,中国是个神奇的国度,我现在终于相信了。”
看得出来,露西对刑天很感兴趣,眼里流露出惊叹的神情。她小心翼翼地去摸了摸刑天,竟然亲了它一口。
那刑天乖巧地扬扬脑袋,仿佛很享受露西的亲吻,不声不响地游走到露西手臂上,静静地趴在了上面。露西惊喜无比,更是对刑天产生了异常浓厚的亲近感。
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自己第一次想要亲吻刑天时,它那种凶狠的态度,更加恼火,暗道没想到刑天也是个色鬼,一看到美女就没了脾气!
方诗雅看见刑天如此认可露西,自然而然地就与露西亲近起来,她俩头碰头地挨在一处,一同欢笑着逗弄刑天,就像在逗弄一个孩子。
我看着她们俩亲热无比的情形,颇有些恍如梦中的感觉,这女人就是善变啊,昨夜还互相斗嘴怄气,今天竟如同亲姐妹一样了。
不过,我倒是很乐意见到她俩关系的改善,她们能够友好相处,我也能少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三人休息充足之后,看准方向,继续往泉水走去。
可惜我们这段时间不断改变行进方向,越来越偏离泉水,因而至少还得再赶白天的路程,才能走回去。
或许是死里逃生带来的劲头在支撑着我们,走起路来还不算太过疲劳。但我心里明白,今天走不到泉水旁,事情就麻烦了。
首先我们没水也没食物,支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其次万一狼群追了上来,我们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还有一点隐忧,我一直没说出口,要是沙漠里突然变了天,一不小心刮起沙尘暴,我们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一想到这些头疼的事情,我就心惊胆战,不免催促方诗雅和露西再走快一些。
方诗雅毕竟自幼吃了许多苦头,还与我一道经历了许多困难,因而她倒是能够咬牙坚持。只是露西以前生活过于优越,比不得我们这些人,所以时不时还叫苦喊累。
管不得那么多了,我过一阵子就背着露西走一段路,勉勉强强将行进速度提升起来。
其实我也知道,在沙漠中行走,最关键的还是要学会保存体力。但看着露西娇滴滴的样子,我就有些于心不忍,而且想到其实距离泉水不太远,也就甘愿自己多透支一些体力。
露西教养非常好,一直向我们说着抱歉,说自己拖累了我们。她这样一说,更让我没了脾气,只得咬牙坚持。
方诗雅不再冷嘲热讽,默默走在后面。我有些过意不去,问她需不需要我背,她却连连摇头,倔强得跟沙漠里的胡杨树一样。
就这样忍饥挨饿走了一个早晨,眼见着就快走泉水旁了,方诗雅突然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
我和露西停下来看向她,只见方诗雅颤抖着蹲在了沙地上,眉头拧成了麻花,看样子确实万分痛苦。
“诗雅,你怎么了?”我一下子就慌了,“马上就到泉水旁了,你还能坚持吗?”
方诗雅摇摇头,又很快地点着头说:“能……啊,白帆,我眉心好痛,就像被火烧一般……”
我扶住方诗雅的脑袋,往她眉心间细细一看,不禁被吓了一跳。只见方诗雅眉心间那一颗红痣,竟然比先前大了许多,而且隐隐透出一道道血丝。
我生怕自己看花了眼,急忙让露西过来帮忙确认一下。露西看过之后,惊讶地说:“这颗红痣怎么这么奇怪?会不会是被感染了?”
我心想方诗雅眉心间又没受过伤,完全不可能被感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再问方诗雅,她只是含着眼泪说眉心间有一种灼热感,而且脑袋似乎要炸裂了。等我将她眉心红痣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之后,方诗雅突然间就愣住了,喃喃自语起来。
我被方诗雅的神情唬住了,生怕她魔靥住,晃着她的肩膀让她保持清醒。
“白帆,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吗?”方诗雅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终于记起来,在覆船山密道中,方诗雅曾经跟我讲过她小时候的故事。她告诉我,她幼儿时期有一段时间,眉心的红痣曾经变得很大,几乎覆盖了半个面庞。
后来在泉林真人的救治下,那一颗红痣才恢复了正常。难道病根尚未祛除,如今又复发了?
第四十一章 怪虫(十一)
方诗雅眉心的红痣起了变化,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将我和露西都给吓得面如土色。
我怀疑是当年泉林真人并没有彻底根除病患,便问方诗雅,泉林真人有没有留下来什么药物之类的东西。
方诗雅眼泪水都快滚出来了,她已经痛得没法说话,只能摇头作答。
转眼之间,那颗红痣又大了不少,而且颜色更加鲜红,仿佛是用胭脂涂抹上去的。在红痣中,一道道血丝突显出来,那情形非常吓人。
我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让露西帮忙将方诗雅扶到我背上,而后背着她继续赶路。
方诗雅这一病变来得非常突然,也非常意外,小小一颗红痣,竟然能让她疼成这般模样,说来也真是奇哉怪也!
我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忽而想到在采石矶中的梦境,白如烟曾经附身方诗雅,亲口告诉我方诗雅还有劫难要渡,难道就是应在这一颗红痣之上?
白如烟眉心上也有同样的红痣,再联想到白如烟的身份,我突然意识到,莫非这一颗红痣是明教圣女的标识?
看来此时绝非空穴来风,也并不是无根之萍,它背后一定藏着更为复杂的隐秘。普天之下,除了泉林真人,谁还能说出个其所以然来呢?
无面怪!我想到这个名字时,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错,无面怪身为泉林真人的大弟子,同时也是本领最为高强的弟子,他一定知道红痣的来龙去脉。当今之世,恐怕只有无面怪才能解开其中的奥秘了。
我不禁一声长叹,要是长乐观观主或者采石矶老大爷还活着,他们也肯定略知一二的。可不幸的是,泉林真人一脉,除了无面怪,我就找不到其他人了。
难道为了方诗雅,我只能去央求无面怪出手相救了吗?
我无法接着往下想去了,只觉得为难万分,老天爷就是喜欢给人出两难的问题啊!方诗雅不得不救,可要让我去求无面怪,这不是逼着我与虎谋皮吗?
露西听见我哀叹不已,宽慰我道:“白先生,等我们出了沙漠,让诗雅跟我去美国,然后我帮她联系最好的医生治疗。其实要我说,只要把那颗痣取下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露西不知道其中的曲折隐秘,因而将问题考虑得简单。我苦笑不已,这颗红痣蕴藏着的凶险,恐怕不是现代医学能够医治的。
方诗雅大概疼坏了,趴在我背上一动不动,半天也不吭声,似乎睡着了。
我能感受到方诗雅身上已经汗津津的了,不免感慨一番,想来方诗雅真是个命苦之人,也不知老天爷如此折磨她所为何来?
一个年轻女子,自幼饱受病痛忍受白眼,又缺少父爱,长大了还要承担家族重任四处奔波卖命,眼见亲哥哥的背叛,还有爷爷的衰弱,也不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
我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没来由地一阵心痛,与方诗雅比起来,我的人生挫折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今天见了方诗雅痛苦的神情之后,我心中有一处地方开始变得柔软起来,想要去保护方诗雅,给她带去温暖和安慰。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搞得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到最后干脆狠心暗想,如果真到了情非得已的时候,就算去求无面怪,我也豁出去了。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少悲惨的人,唯独缺少落入困境之时,能与你共患难之人。
反正我自己的命运已然注定坎坷无比,为什么我不能倾尽自己所有,来将方诗雅从痛苦的泥淖之中解救出来呢?
哪怕能让她体会到一丝活着的美好,我就算万劫不复,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了。
我之所以会突然产生这种貌似不着边际的想法,其实还是与白如烟有关。我曾经在梦中答应过白如烟,要照顾好方诗雅,大丈夫一诺千金,如此而已!
一旦我的想法变通过来,我也就感到了一阵轻松。为今之计,就是赶快找到无面怪,求他替方诗雅治疗疼痛。至于无面怪会提出什么要求,我则完全不作考虑,也无心深究。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露西看得出来我的焦急,因而尽可能紧跟在我身后,不给我增添麻烦。
我们在茫茫沙漠中走了很长时间,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露西突然指着不远处叫道:“我们到了,快看哪,我已经看见胡杨林了!”
我抬起眼睛看向远处,果然见到一抹苍劲的绿荫,差点就涌出热泪来了。
“诗雅,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到泉水旁了!”我告知方诗雅一声,继而拔腿狂奔起来。
绕了那么远的路,我们终于还是走回来了。只是越来越接近泉水,我心里不祥的预感就越来越浓,按理说一天一夜过去了,老烟枪他们也该回来了,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传过来呢?
正急速奔跑着,我脚下绊倒一个东西,便往前扑了下去,重重地摔到在沙地上。
与此同时,我听见一声闷哼,慌忙扭头看过去,只见地上趴着一个人,好像是胡杨树。仔细一看,不是胡杨树还能是谁?
原来我刚才是被胡杨树给绊倒了,他大半个身子埋在沙子中,只剩下腰部以上还露在外面。胡杨树灰头土脸,眼睛紧闭,看上去奄奄一息。
这么长时间以来,总算又找到了一个同伴,我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也就没有多想,一边呼喊着“马先生”,一边让露西去拉胡杨树。
胡杨树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惊慌地喊道:“别,别过来,这是流沙!懂了吧?”
可惜为时已晚,露西已经跑到了胡杨树身前,她刚半蹲下去拉住胡杨树的手臂,整个人突然往下一沉,双腿就陷进沙子里去了。
露西一着急,就挣扎着奋力往一旁爬,不想她身子下沉得更快了,沙子很快就埋到了大腿。
“别动,越挣扎死得越快!懂了吧?”危急时刻,还是胡杨树出声提醒露西。
胡杨树话音刚落,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猝然往下沉去,身旁的沙子哗哗往下落着。
由于我刚才是趴在地上,再加上方诗雅的重量,沙子很快就埋到了我的胸口。
第四十二章 怪虫(十二)
我这才终于明白过来,胡杨树所说的“流沙”是怎么一回事了,也理解了他为何保持着那么别扭怪异的姿势。都怪我过于心急过于鲁莽,这才害得我们误入陷阱。
流沙是沙漠中最为隐蔽的杀手,也是最为凶残的杀手。死在流沙中的沙漠旅客,远比因为其它缘故而死的人足足多出一倍。
流沙层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与别处没什么区别。一旦不留神踏入流沙层的区域,往往就是悔之晚矣。
而且流沙的流动性,与沼泽差不多,陷进去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老老实实呆着不动。要不越挣扎,陷落的速度越快,生存的几率就越少。
有很多人不明就里,出于求生的本能,落入流沙之中以后,一个劲地想往外爬,将可能存在的救援机会也浪费了。
我和露西还是有丰富的地理知识的,一听见胡杨树的提醒,立即意识到了危险,都乖乖地动也不敢动一下,就连呼吸都极力保持着平稳。
好在这里的流沙层并不深厚,很快停止了陷落,我们尚未遭遇灭顶之灾。
我不知道胡杨树陷进流沙中多长时间了,但不得不佩服他丰富的沙漠生存经验,他现在反而比我们三人陷落的程度要好得多。
在我们这些人中,就数我最为凄惨,沙子已经快到胸口了。其实流沙跟沼泽一个道理,只要埋到胸口,不用完全将人埋没,就能让人活活窒息而死。
我此时就感到胸口一阵阵憋闷,呼吸非常困难,更让我担心的是方诗雅,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这真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们现在动弹不得,谁也不敢保证能够等到老烟枪等人来救援。况且万一那群野狼追击过来,我们可以说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作茧自缚啊!我心里焦躁不安起来,抬眼慢慢往四周扫了一遍,茫茫大漠中,一个人影也不见,果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很奇怪怎么先前没发现这个地方如此凶险呢?待仔细辨认以后,我才看出来,原来我们绕到了泉水的另一边,还未曾从这边走过。
要不当我们被骆驼追赶时,早就陷进流沙中了。哎,说来都是天意,为了躲避怪虫和狼群,绕过去绕过来,还是将自己一条小命绕了进来。
我们几人如同木偶一般呆在沙子中,甚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一不小心崩得沙子流动起来,那可简直算得上死得冤枉了。
烈日在头顶肆无忌惮地散发出灼热的光芒,沙子的温度十分滚烫,我怀疑自己埋在沙子中的身体都被烤焦了。
最难忍受的就是口渴,嗓子眼里就像要冒出烟来,我连唾沫都分泌不出来了,稍微动一下喉头,就感到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胡杨树自从提醒我们以后,便继续闭起了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这是在最大限度的保持自己的体力,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我轻声对露西说:“露西小姐,你也闭目养神吧,记住了,千万别乱动!”
露西一张秀美的面庞都扭曲了,神情痛苦地点点头,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也难怪,我们折腾了一天一夜,她还真累坏了。
我其实也感到一阵阵倦意袭上头来,可我不敢猝然睡过去,一来是为了警戒,一来则是为了以免错过老烟枪等人。
再说了,如果老烟枪他们看见我们这样,肯定会非常着急。如果我不提醒,难免他们又重蹈覆辙。
我尽量将自己的心思放飞得很远,避免总是关注眼前的困难,造成悲观的情绪。静静地呆站着,除了身体上的痛苦之外,我的精神竟比先前轻松了不少。
自从来到瓜州,紧张惊险的事情就层出不穷,我心底的一根弦自始至终都是紧绷不松,片刻不得安宁。没想到如今身处绝境,反倒让我感受到几分轻松,说来也是让我哭笑不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日头开始偏西,看来今天等不到老烟枪等人了。
我此刻的心情又变得慌乱起来,主要是担心方诗雅,她一直昏迷不醒,贴在我背上的身子热度很高。我担心她发起高烧,万一烧坏了神志,那可就叫人不知所措了。
就在我替方诗雅担心不已时,突然听见胡杨树大喊大叫:“老子要弄死你,你个瓜怂,驴抗哈的!杀了你,杀了你!”
胡杨树双手在空中挥舞,身体猝然往下落去几公分,他随即睁开眼睛,如同凶神恶煞一样地看着我。
我被吓了一跳,问道:“马先生,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胡杨树轻轻地摇摇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自己则紧闭起嘴巴,似乎默认了我的猜测。
我心想兴许环境太恶劣,胡杨树这样的沙漠老手也梦靥了,正想不理睬他,却猛然看见他双手上伤痕累累,好像被火烧过一样。
胡杨树一直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我记得他的双手一直戴着黑皮手套,不管多热都没摘下来,原来是为了掩盖自己手上的伤疤。
大概是在逃命的过程中,胡杨树将黑皮手套遗失了,因而我才能不经意间看见他手上的疤痕。那些疤痕横七竖八纠缠在一起了,看上去极为骇人。
胡杨树看见我盯着他的双手看,急忙将手臂垂了下去,随即将手掌插进沙子中去,扭过头去不再理睬我。
我自然看得出来,胡杨树手上的伤疤肯定非比寻常,说不定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可处于礼貌,我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打听他的**。
人活在世上,谁没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呢?只要不危害到自己,我们就不必要掺和到别人的秘密中去,否则害人害己而不自知。
我怀着这样的想法,也就对胡杨树的古怪举动释然了,再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自觉地告诫自己,从今往后不要跟别人提起。
天色开始慢慢暗了下来,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空。高温退去,我们都舒服了不少,露西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方诗雅轻哼了一声,总算恢复意识,她立马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因而谨慎地保持着安静。
我关切地询问她几句,听她说红痣上的疼痛感减退了,方才安心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瞥见远方的地平上有一道影子晃动着。由于大漠上空旷单调的环境,光线在晃动着,那一道影子也在晃动着。
那影子显拖得又长又大,似乎是个人影,只是离得太远,我又不能完全站起来打望,因而看得模模糊糊。
但我总觉得那一道影子非常诡异,就像凭空出现的一般,好似幽灵从沙漠中穿行而过。而且看着那道影子,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祥仔的死状。
在岩林中,祥仔就是被一道黑影袭击,从而下落不明,再也没有现身过。
我一颗心往下沉去,难道袭击祥仔的黑影终于出现了?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不料祸不单行,那道影子就让我汗毛倒立,它旁边忽而滚动着一团红艳艳的火焰。
那火焰朝我们的方向滚动着,等它离得近了,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不是一团火焰,而是血狼!
血狼浑身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中,我的视线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因而才产生了错觉,将它误认为成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了。
奇怪的是,血狼每前进一步,那影子也就随之往前飘荡。但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认,那道影子并不是血狼的,它们互不相干,是两个独立存在的事物!
看着血狼迈着威严的步伐不断接近,我的脑袋就快炸裂了,心想这一回彻底算是交代了在沙漠中了。不管是马克思,还是西天如来佛祖,他们谁也救不了我们啦!
血狼的突然出现,倒让我惊醒过来,我们昨夜遇见狼群袭击时,血狼要么并没有与狼群待在一起,要么就是逃过了怪虫的攻击。
要是血狼能从怪虫口里逃生,事情可就越来越复杂了,甚至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除非这血狼成了精,否则它不肯能斗得过怪虫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血狼远离了狼群,看它现在的处境,应该是与那一道影子为伍。
这样一想,我更觉得匪夷所思,那是一道什么的影子呢?为何竟能将桀骜不驯的血狼给降服了呢?
露西发现了血狼,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几乎带着哭腔喊道:“白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啊?噢,卖噶得,上帝保佑!”
我心想上帝也是西方的神灵,恐怕管不了中国的事情,所以半开玩笑地说:“露西小姐,你还是念一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吧!”
其实我心里早就乱成一片了,开玩笑无非就是缓解紧张和压力。情急之中,我想到身旁不是还有胡杨树吗?想听一听他有何想法再说。
不料我转头看向胡杨树,却见他脸色寡白,双眼瞪到了极限,丝毫掩盖不住恐惧之情。
“完了,老天爷抛弃了这一片沙漠啦!魔鬼,不,骷髅大王复活啦!”胡杨树大喊了一句,头一歪,竟然被吓得昏迷过去。
第四十三章 死亡之虫
我们陷进流沙中不能动弹之际,血狼与一道诡异的影子趁虚而入,飞速地朝我们奔驰过来。
那血狼在夕阳中奔跑着,在苍凉的大漠中显得格外醒目,它周身光彩夺目,就像一直笼在万丈红光中的粗大利箭,笔直地飞射而来。
那道影子追随着血狼脚步,所到之处立时阴风四起,空气中抖动着一丝丝妖邪之气,好比沙漠中的恶煞都被招引到了一处。
平地里旋起阵阵小型龙卷风,就像一条条黑龙在沙漠中飞舞。天色霎时间就黑沉了不少,我被风沙吹刮得难以睁开眼睛,心底涌起无限的恐惧。
我隐隐感觉到天空中飘荡着一朵乌云,正张牙舞爪地压了下来,而那乌云背后,藏着比鬼怪更为恐怖的东西。
难道真像胡杨树所说一般,魔鬼出世了?
我只觉得几只心里冷到了极点,这种冰冷之感,除了恐惧害怕之外,甚至有一些渴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后来还是胡杨树形容得贴切,他说这种感受就像古时候的死刑犯,在等着大刀砍下来的那一瞬间的心情,害怕与期待交织在一起。
死刑犯恐惧达到顶点的时刻,不是刀锋落在脖颈上的时候,而是欲落未落之际,那种滋味最为折磨人。因而,当大刀砍进肉里的时候,才是真正解脱的时刻!
我对胡杨树的说法深有体会,我现在就是一心盼望着最后时刻的来临,要死要活,最好爽快一些!
时间拖得越久,我心中的恐惧就增添几分。露西已经哭了出来,她尖锐的嗓音糅合到飒飒风声中,显得更加凄惶了。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见一阵枪声,噼里啪啦如同热锅里爆开的豆子响成一片。
等枪声过后,天地间一片寂静,静得就像处于创世纪之初。
紧接着,我听见老烟枪等人的喊叫声,慌忙睁开眼睛一看,却见血狼和那一道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老烟枪他们正高兴地朝我们奔了过来。
“老烟枪,快站住!我们陷进流沙层里了,别过来!”我大声制止他们。
幸好老烟枪在离我们还有十多米的地方急停住了,他慌忙招手示意其他人站住,继而冲我喊道:“白帆同志,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找绳索。”
忙乱了约有半个时辰,老烟枪等人终于将我们几人从流沙中拖了出去。我们获救之后,已然虚弱无比,只得让人背到了泉水旁。
去往泉水旁的路上,我仔细看了一下,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但经过这一番折腾,鞭王一行人折损了大约二十多人,损失实在太惨重了。
我们这一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人丧命,但小张和李神棍受了伤,至今仍旧处于重度昏迷之中。赵五爷和黑子垂头丧气,精疲力竭地拖着双腿,都没力气跟我打招呼了。
来到泉水旁的沙丘上,一行人看着满地狼藉,犹自心有余悸。变异了的骆驼群和丧尸早就离开了此处,地上散落着许多物资装备,还有一滩滩血迹,提醒着我们当时的惨状。
在鞭王威逼利诱之下,有几个人才极不情愿地冲下沙丘。他们哆哆嗦嗦走到泉水旁,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干脆趴下去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众人已经两天没有喝水进食,本就饥渴难耐,一看到那几个人喝得好不畅快,哪里还按耐得住,再也不管不顾,纷纷冲了下去。
我喝下几口水之后,终于觉得自己重又活了过来,仰面躺在泉水边,竟萌生不愿离开的念头。
此时夜幕降临,鞭王也不愿意再颠簸劳累,吩咐手下支起帐篷。他虽然折损了二十多个手下,但人数上仍旧占有非常大的优势,因而老烟枪我们无法反抗,又被他监禁起来。
我照例被单独关押起来,看着虚弱的方诗雅,只得求鞭王让我见一见无面怪。
鞭王起初不想搭理我,可听到我说有重要事情要与无面怪交谈时,便咬牙切齿地领着去往无面怪的帐篷。
我背着方诗雅刚踏进帐篷,却发现胡杨树竟然也在里面。我心头一沉,难道无面怪想要拿胡杨树开刀不成?
无面怪并没有因为我深夜来访而惊讶,只是淡淡地说:“先听马先生说完,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胡杨树瞥了我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他正在唾沫横飞地说着话,手上又戴上了黑皮手套,精神体力恢复得很好。
我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胡杨树正在谈论那种怪虫。他告诉无面怪,那些怪虫叫做“死亡之虫”,最先是被蒙古人在草原上发现的。
后来成吉思汗满天下打仗时,为了能够快速攻城掠地,最大程度的减轻蒙古军队的伤亡,便想办法将“死亡之虫”带出了大草原,成为蒙古人的秘密武器。
成吉思汗攻打西域诸国时,就因为用了“死亡之虫”,才能够所向披靡。要不然,蒙古军队再怎么彪悍,一旦进入沙漠之中,绝对不是西域国家精兵强将的对手。
这“死亡之虫”生命力极为顽强,各种极端的环境都能适应并生存下来,因而数百年过去了,竟能在沙漠中繁衍至今。
传说成吉思汗的陵墓之所以没人能找到,一来是建造陵墓时高度保密,成吉思汗被埋葬以后,陵墓还被千军万马踏平了;二来则是因为有高人在陵墓一带布置了许多机关,其中就包括培育驯养“死亡之虫”。
我听胡杨树滔滔不绝讲了那么多,颇有些不高兴,好一个胡杨树,还真会见风使舵啊!这么重要的信息,他一直瞒着我们不说,如今到来无面怪面前邀功了。
不过无论如何,那些怪虫被称作“死亡之虫”,还真名副其实。
世界上恐怕难以找到如此可怕的虫子了,怪不得成吉思汗能够席卷天下纵横四海。就算在二十世纪,要是哪个国家掌握了驯养这种虫子的技术,称霸全球也是不在话下。
我越想越觉得后怕,心想还是得想办法将这些怪虫消灭干净,最起码不能将它们带出沙漠中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面怪同样陷入了沉思之中,想来死亡之虫的出现,也让他感到棘手万分。他问胡杨树道:“有没有什么秘方能克制这些虫子?”
胡杨树脸色轻微一变,随即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向导,哪里知道什么秘方呢?要我说啊,死亡之虫一出现,就意味着魔鬼降临了,我劝你们还是回头吧。懂了吧?”
无面怪一挥手,打断了胡杨树说话,而后让人将他带走了。等胡杨树一走,无面怪冷哼一声:“耍滑头!”他意识到我还在帐篷中,改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本来要求他救治方诗雅的,此刻不知为何多了个心眼,讪讪说:“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对今天那一道影子耿耿于怀,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所以来向你求救。”
无面怪喃喃嘀咕几句,极不耐烦地下起了逐客令:“你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捏在我手心里。是不是这两天毒气没有发作,感到不舒服了?趁我不想发火之前,赶快滚,以后要不是因为人皮笔记的事情,最好不要来浪费我的时间!”
我顿时就来了气,心想看你能耐的要上天了,随即耍心眼卖弄关子道:“你知道白如烟吗?”
无面怪身形一动,鬼魅一般飘到我跟前,一张可怕的脸就要贴到我鼻尖,冷冷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