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赤乌井
五爷正穿过积满落叶的空地，突然间就没了影子，不知出现了什么状况。
我们立即刹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只得朝前张望，大声唤着赵五爷。众人慌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
赵五爷半天不见吭声，我心里七上八下，再联想到诡异的黄鼠狼和唱歌的无面女人，更觉得这林子处处透出一股邪劲。
这时候，身后村民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离我们恐怕只有十多米远了。只是被树枝遮挡，我们这才互相看不见彼此。
老烟枪当机立断，吩咐道：“小张，你随我上前，去看看五爷究竟遇见了什么状况。其他人加强戒备，一有古怪，就有手中的家伙尽情招呼，不要迟疑！”
“如果村民们追过来，我们该怎么办？”李神棍慌忙问道，比起五爷的安危，他更害怕自己落在村民手中。
老烟枪扬眉撇嘴，淡淡地说：“你们手中不是有枪吗？逼迫村民不要靠近就行，但也不能乱开枪伤人。”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烦。我瞬间明白了，老烟枪还是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五爷和李神棍不听他的招呼，才让我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老烟枪和小张举起步枪，一步一步地朝五爷消失的地方探了过去。剩下的四个人，分别面向不同方向，也都将枪支举在胸前。
前有不明状况，后有怒气冲天的村民，我焦躁异常，不停地转动脑袋看向两头，片刻也静不下心来。
过了几分钟，忽然见到老烟枪朝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赶过去，我便招呼着其他人，拔腿就奔到老烟枪身旁。
只见眼前露出一口古井，就像一张深黑的嘴巴，也不知道有多深。老烟枪和小张正趴在地上，伸长脖子朝井下看。
这口古井大概年久日深没人修护，井栏完全倒塌了，又被枯枝落叶掩埋住，因而倒成了一个陷阱。
如此看来，五爷当时慌不择路，肯定坠入井中去了。知道五爷遇见了什么状况，我也就没刚才那般紧张，可还是没法放松心情，也不知道五爷有没有摔伤？
我清楚地记得，五爷坠入井中时，似乎没有传来落水声。难道这口古井已经干枯了不成？这就更麻烦了，井中有水还好一些，起码能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
老烟枪他们对着井里轻轻叫唤着，因为生怕招惹来村民，都不敢过于太大声。方诗雅早就拧亮行军手电，直直朝井底照去。
我则绕着井口走了一圈，忽而见一块方正的大理石埋在落叶下，三两下扒开落叶，便见大理石上赫然刻着“赤乌井”三个字。
原来这口古井，便是采石矶上赫赫有名的“赤乌井”了。只是不想它却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也没人进行管理修缮。
相传在汉朝时，佛教传入中国不久，便有一位得道高僧来采石矶结庐传道。那高僧与一众徒弟凿井取水，井中刚冒出水来时，就从里面飞出一条赤乌色的巨龙。
那巨龙在空中盘旋翻腾，最后升天而去。众位僧人怀着崇敬之心，便将这口井称作了“赤乌井”。后来，还有人汲水时，从井中打捞上了几尾赤乌色的鲤鱼。
据说吃了那赤乌色的鲤鱼，人就能长生不老，甚至能够立地成佛。这些传闻在野史中多有记载，大抵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辞，不必当真。
不过赤乌井确实算得上采石矶最为古老的文物了，见到它，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李神棍听我这样一说，两眼就放出贼光，搓着手不停地用脚扒拉落叶。一看就知道，他在这种情形下，犹自忘不了找点古旧文物。
所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李神棍这种人，眼里心里全都只剩下钱财宝贝了。
就在这时候，井底忽然传来五爷兴奋的喊叫声，他声音中欢喜异常，倒不像是受了伤。我们高兴起来，连忙找出一盘绳索悬下去，让五爷赶快爬上来。
不料却听五爷叫道：“日他先人板板，老烟枪，老子发现一条密道，墙壁上还画着血太阳！你们快下来看看吧，哎呀，这是不是黄金？”
赵五爷身处井底，声音与回声合在一起，就有些瓮声瓮气。但他最后一句话，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了我们耳朵里。
李神棍哈哈一笑，不等我们拿定主意，他便一马当先地抓住绳子滑了下去，嘴里直呼发财了。
老烟枪气得七窍生烟，一叠声骂道：“队伍不好带了，队伍不好带了……他娘的，老子得对这两个害群之马实施无产阶级专政！”
我也认为李神棍和五爷太不顾及大局，可事已至此，还能拿他俩怎么办呢？况且方才听五爷说，井底画着血太阳，这可是关键线索。
正在此时，周围猛然间嘈杂起来，耳朵里响着枯枝噼里啪啦断裂的声音。一回头，我就见十多个村民朝我们扑了过来。
不过短短几分钟，这些村民就找到了这里，他们的速度也太快了。我们都不知所措，还是老烟枪见机最快，他猛然朝天开了一枪，而后喊道：“快下井！”
清脆的枪声在林子中响起，一下子就震住了那些村民。他们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一时不敢冲上来，只对着我们高声咒骂。
见此情景，我们别无选择了，如果要跟这些村民解释清楚，恐怕只会徒费口舌，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那老大爷的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老烟枪吩咐了，我们只得抓紧时间下井。待我们都下到井中，老烟枪几乎是纵身一跃，仓促间落了下来。
幸好井底铺着厚厚一层落叶和淤泥，老烟枪才安然无恙。还未等他爬起来，井口就雨点般掉下来了许多石块，砸在了众人身上。
我暗道不好，这些村民落井下石，对着赤乌井中砸下石头来了。众人身上都挨了几下，痛得龇牙咧嘴，纷纷靠着井壁，动也不敢动。
“快跟上老子，咱们进密道！”赵五爷冲我们一吼，转身就进了身后的一个洞穴中去了。
我拖着老烟枪走在最后，却听得井上有个声音说：“别管他们了，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群王八蛋竟敢跑进井里，一定是活腻了！”
第十四章 金球
眼前这密道仅可容身，宽度不够，我们只得一字排开。但密道却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道通往何处。
由于我们逃得慌张，井沿上的绳子还未撤走，老烟枪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让我们等一等，说什么也得确认了情况才肯走。
老烟枪言之有理，我们只好矮身站在密道中，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起初还能听见村民们恶毒不堪的咒骂，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也不再有石块丢入井里，看来村民们都散去了。
我和老烟枪站在队伍最后面，此时便都回转身子，重又走到井底，把绳子扯下来。
我将刚才无意中听到的话告诉了老烟枪，有些担心地说：“那村民所说恐怕不无道理！你想想看，他们自始至终都没靠近井口，其中一定有猫腻。”
老烟枪又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道：“老子也觉得不对劲，这些村民再愚蠢，也不会不知道瓮中捉鳖的道理。这井里如此狭窄，他们一拥而下，咱们还能往哪里跑呢？”
赵五爷听见老烟枪说话，笑骂道：“狗日嘞老烟枪，你说谁是鳖？管它那么多，你非得被龟儿子些揍几下才舒服？你们还走不走，大爷我可没这份耐心！”
老烟枪本就对五爷这一次的表现心怀不满了，见他又要冒进，不免火上心头，怒斥道：“你急什么？老子再说一遍，情况不明，谁敢不服从指挥，我就要动用无产阶级专政手段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严厉无比，众人便都不敢出声，井底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我生怕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内讧下去，会动摇了军心，便一面打量井底，一面向五爷他们解释，刚才听村民们话中有话，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五爷嘀嘀咕咕要反驳，我只得提高声音说：“林子中藏着这么多妖孽，又是对着月亮磕头的黄鼠狼，又是无面唱歌的女子，难道不值得大家有所防范吗？”
为了能彻底引起五爷他们的注意，我便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那唱歌的女人或许与无面怪有关，不得不提高革命警惕性。
赵五爷见识过无面怪，自然明白其间暗含的危险，当下也就无话可说，悻悻然向老烟枪道歉。
老烟枪很是感激地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白帆同志，你成熟了不少，以后还得靠你稳定人心。”
他继而呵呵一笑，说：“五爷，你也别放在心上，咱们的革命传统，历来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只要将话都摆在明面上，事情就好办了！”
方诗雅曾经听我说过无面怪的事情，此刻眉头紧皱，说道：“我担心黄鼠狼和那个女人，都躲在这口井里！”她这么一说，更加让众人惶恐不安。
赵五爷没好气地骂道：“诗雅妹子，你不说话就算了，怎么一开口就这么吓人？日他仙人板板，哎，李老板人呢？”
五爷一说，我们才发现李神棍不见了人影，都不禁火冒三丈，这老东西实在太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了。不用说，他一定独自一人摸往前去，想要趁机浑水摸鱼大发横财了。
老烟枪长叹一声，看来有些懊悔带上了李神棍，急急催我们快去寻人。
众人拧亮手电，也顾不得多打量密道，一个劲往前走。这密道非常低矮，湿气很重，走了没多远，便感到压抑得很难受。
密道墙壁上果然画着几个血太阳，但都已经色彩斑驳，仅剩下模糊的轮廓了。五爷所言非虚，这赤乌井之下，还真大有名堂。
老烟枪一心要快些找到李神棍，就不让我过多观察墙壁，拽着我跟上众人步伐。
还好李神棍没走得太远，不一会儿便见到了他的身影。他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东西啧啧称奇，听见我们跟了上来，便回头喊道：“各位老板，我们要发财啦！”
老烟枪本想提醒他两句，听他如此一说，便改口问道：“李老板，你发现了什么？”
“好像是金球，一大堆金球啊！老夫算是开眼啦，这一趟可没白来。我说什么来着，跟着王老板有肉吃啊！”李神棍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大呼小叫。
赵五爷早就挤到他身前，弯腰去看，嘴里说道：“啊哈哈，老子刚才也捡到这么个玩意儿，没想到这里还有那么多！李老板，你确定这些都是金球吗？”
他二人拦在前面，只顾打量那些东西，也不考虑我们的感受。我站在后面，怎么也挤不过去，只得踮起脚往前看。
老烟枪也是急出了一头汗水，不过他倒不是贪财，而是害怕其中有诈，便命令五爷将所谓的金球递一个过来。
等老烟枪手中拿到一个金球时，我也看清楚了，那金球浑圆如卵，约有鹅蛋大小，黄澄澄无比耀眼。
我接过金球，在手里掂量掂量，却感到有些不对劲，可又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老烟枪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同样闪着怀疑的光芒，说道：“不太像金子，分量不够，会不会里面是空的？”
就是这个问题，老烟枪一语中的，那金球重量太轻，实在不像黄金打造。而且我在掂量的时候，隐隐觉得里面有东西在晃动，虽然很轻微，但还是能够感觉得到。
这会是什么东西呢？怎么会藏在井底的密道中，它们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的？我脑袋中一下子起了许多疑惑，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诗尧一直负手而立，此刻也来了兴趣，将金球从我手里拿过去观察起来。他将金球举到耳朵旁摇晃一阵，无比确信地说：“里面有东西，还是谨慎一些！”
老烟枪证实了自己的担心，连声制止五爷和李神棍，让他们速速放下金球，先退回来。
哪想到五爷他俩财迷心窍，早就连抓带捧，将金球尽情地塞到背包里。李神棍很是贪婪，为了能比五爷多拿一些，竟往旁边跨出一步，将身子挡在五爷面前。
五爷可是个喝奶舔光的狠角色，哪里受得了李神棍这种小把戏，就对他推推搡搡。他二人暗自较劲，就忘了脚下，啪啪踩碎了几个金球。
我虽然站在最后面，但也能清晰地听见金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鼻子中就钻进一股淡淡的味道，那味道有些清香，还有些腥味儿，古怪得很。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听李神棍叫道：“这不是金球，这是蛇卵！不，老天爷，这是龙蛋啊！”
第十五章 长角的黑蛇
赵五爷和李神棍在暗里较劲之时，一不留神就踩碎了几个金球。紧接着就听见李神棍惊讶无比地说，这些金球乃是龙蛋。
我被挡在后面，一时看不清楚状况，只听到五爷他俩大声喊叫着，在密道里左奔右突。我心中更加惊疑，但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没想到仅仅过了几秒钟，老烟枪一张扭曲了的脸贴了过来，手上使劲推着我，喊道：“快撤！那些怪物冲上来啦！”
我向来信任老烟枪，见他额头青筋突起，也就不再询问，转身就往井底跑回去。
密道中立时乱成了一锅粥，我听见众人在身后大呼小叫，声音都变得极为尖锐。赵五爷嘴里不干不净，咒天骂地，一个劲嚷着让前面的人快跑。
老烟枪一只手始终按在我背上，巴不得将我一掌推出密道，想必他身后之人，也是如此对他。
在一片吵闹中，我隐隐听见身后响着嘶嘶声，就像无数只蚕在啃噬桑叶，非常密集而清晰。
等我来到井底，已经退无可退，只得贴到井壁上，好给后面的人腾出位置。这井底空间并不大，站上四个人就拥挤不堪了，最后三人挤不出来，只能继续待在密道中。
我听见五爷狂骂不止，枪声不断，子弹壳雨点一般落在地上，井底霎时间弥散着浓浓的**味儿，很是呛鼻。
老烟枪一面让五爷坚持住，一面抬头打量井壁，想要爬出去。这井壁长满了青苔，毫无着手之处，想要凭着双手攀上去，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龟儿子老烟枪，你快想办法噻！日他仙人板板，老子顶不住了，快给我换枪！”赵五爷哑着嗓子嘶喊道。
我们急忙往密道里送进去一杆步枪，又听见火力猛了许多，鼻子里除去**味儿，还有浓烈的血腥味儿，让人干呕不止。
老烟枪仿佛被火烧了屁股，整个人焦躁无比，两只眼睛通红，嘴里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他往井壁上爬上去一截，又猝然滑落下来。
我见老烟枪急得团团乱转，便说道：“绳子甩出去也无济于事，咱们得先有人出去了才行。只能叠罗汉了，诗雅身子最轻，就由她先爬出古井，再用绳子拉我们上去！”
老烟枪眯起眼估计了一下距离，拍手叫好：“还是小同志脑袋灵光，我看这办法能成！咱们死马当作活马医，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小张第一个蹲到了地上，然后老烟枪站到他肩膀上去。我攀住老烟枪肩膀，正要爬上去，忽而听见枪声停了下来。
“咳咳……老子差点就翘辫子喽……狗日嘞，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子，等你们想出办法，黄花菜都凉喽！”赵五爷咳嗽声声，但掩不住的兴奋高兴。
我一听就明白了，险情排除，暂时安全了，也就没再继续叠罗汉。我直起身子扫视一圈，见所有人虽然狼狈，好在都有惊无险，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井底传来阵阵侥幸的叹息，众人仿佛瞬间被抽去了脊梁骨，显得软绵无力，个个无精打采。
事到如今，只有我一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才一番忙乱，还来不及问个明白。趁此机会，我急忙开口相问。
方诗尧瞟了我一眼，如同看着一个二傻子一样。他似乎以为我在开玩笑，两眼一翻看向天空，对我不理不睬。
老烟枪和小张还在商量着如何爬上井口，自然没空搭理我。只有方诗雅轻声解释道：“那些金球里面有怪物，像是黑蛇，可头顶却长着角……”
她还没说完，便听见李神棍“哎呀”一声，而后慌忙将塞进背包里的金球都取了出来。五爷拍着脑袋，狠声骂了两句，也把自己包中的金球全都放在了地上。
他们将金球堆在一处，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他俩先前争着抢着要将金球据为己有，如今却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一个劲将身子往后挤过来。
我虽然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可看他俩此刻的行为举止，极为小心，又极为慌张，仿佛那些金球是定时**一样，不免有些好笑。
赵五爷森然一笑，有些挖苦我地说道：“大学生，你瓜娃子不是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吗？睁大你的眼睛，五爷我让你见识见识！”
我侧着头从五爷双腿之间看过去，只听五爷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哼，而后就对着那些金球扫射起来。
顿时间子弹乱飞，那些金球被打得粉碎，从内里爬出许多黑色的小蛇。大多数小蛇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横死枪下，被打得血肉模糊。
但也有几条暂时没有中枪，扭动着身子在地上乱窜。我起初不以为意，心想这些黑色小蛇也没什么稀奇之处，为何刚才让大家还怕成那般模样？
却见那些还存活着的小蛇突然间身体暴长，从几寸变作了几十公分，头上赫然长出红红的尖角来！
我眼珠子差点没掉在地上，这也太诡异了吧，短短几秒钟，这些小蛇就变得如此粗大，岂不是逆天了？
再看过去，密道里只剩下两条黑蛇了，其余的都被五爷消灭干净。这两条黑蛇已经有孩童手臂粗细，全省长满细密的鳞片，乌黑发亮，就像黑金一般。
这两条黑蛇头顶的红角变得更加坚硬粗壮，还泛着幽冷的清光，比匕首还令人胆寒。它们甩动着尾巴，凌厉地朝五爷飞窜而来。
五爷本来要让我看个明白，因而有意暂且不将黑蛇赶尽杀绝，如今见那两条黑蛇来势太猛，便举枪一通乱射，把它们当场击毙了。
这两条黑蛇身中数枪，僵扑在地，身子抽搐一阵，便一动不动了。它们一断气，身体就急剧收缩，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小得非常可怜。
赵五爷喘着气，回头对我说：“看清楚了？日他仙人板板，老子第一次遇见这种邪门的黑蛇，还他妈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能大能小！”
我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嘛？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这样看来，刚才众人惊慌失措，完全在情理之中了。谁遇见这样的怪蛇，都会肝胆俱裂的！也只有我们这群经历过种种怪事奇事的人，还能慌乱中保得性命。
这些黑蛇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说它们是蛇呢，可头顶偏偏长出角来，莫非真是黑龙不成？
我想到赤乌井的传说，就有些恍惚起来，难道这传说确有其事？井底果真飞出过赤乌龙，那简直就是天下奇闻了。
中国自古以来，关于龙的传说胜不胜数，可谁曾亲眼目睹过呢？要是我们真在这赤乌井下发现了真龙，我也不知道是三生有幸，还是祸祟当头了。
但我随即就想到了覆船山中的鸾鸟，我们连凤凰都遇见过了，遇到真龙似乎也说得过去。总而言之，这世上的事情，常常出人预料，不可太过于狭隘肤浅。
在我们这些人中，要数李神棍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最有研究，他捋着山羊胡须，还沉浸在恐惧里，声音颤抖着说：“王老板，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老夫这一次算大开眼界了，不过这些黑蛇出人意料，我们得从长计议。”
李神棍用单调地语气向我们解释说，有一种赤练蛇，乃是蛇中之王，眼前这些黑蛇，倒有些像是赤练蛇的样子。
传说赤练蛇最喜欢隐匿在幽冷之处，暗地里修炼成形，常常化作美女样貌，到处蛊惑精壮男子，从而吸取阳气，飞升成精。
老烟枪听到此处，不以为然地说：“李老板，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可不信这些，你不要无端吓唬大家。蛇精只是戏文里头才会出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赵五爷却接嘴道：“日他仙人哟，要是这些黑蛇真能变成美女，老子死了也不枉然。可他妈的哪里有美女嘛？最恐怖的，还是这些龟儿子生长速度太快，是不是在娘胎里就吃饲料？”
五爷还真说到了重点，不管这些黑蛇究竟是不是赤练蛇，或者还是赤乌龙，其实都不要紧，反正不好招惹。
但它们瞬间就能成倍生长，仿佛光是喝风就能吃饱一样，怎能不让人担忧？面对着这样匪夷所思的怪物，我们多半凶多吉少了。
偏偏方诗雅心思最为缜密，她听说赤练蛇会变成美女，便开口说道：“哎呀，莫非林子中那个唱歌的女人，就是黑蛇变成的？”
我头皮一下子炸裂了，心想这玩笑可真开大了！不过方诗雅所说倒引起了我的担忧，这林子中那么多诡异之物，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我一直将采石矶当做钟灵毓秀的宝地，哪里想到，才刚刚到了山脚，就会遇见这么多妖魔鬼怪。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想都不敢想了。
老烟枪见众人泄了气，就引开话题，问道：“我说同志们，干坐着并不能解决问题。咱们得快拿个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办？”
众人拥挤在枯井之中，鼻子里全是些污浊空气，心里又担心那些黑蛇还没被消灭光，因而都想爬出赤乌井。
这一次大家难得意见统一了，老烟枪却有些哭笑不得，说我们只有在逃命这一件事上，才会达成共识，哪里有革命者的风范？
众人权当听了个笑话，都不以为意，纷纷吆喝着叠起了罗汉。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行动就出奇得快，没多长时间就要接近井口了。
这一次不用方诗雅上阵，就让我先爬出去。我攀住下面的人，吃力地爬到最上面，踩住了五爷的肩膀，双手试探着抓住了井沿。
赵五爷肩上吃痛，咧着嘴催我道：“大学生，你瓜娃子速度快一些，老子肩膀痛得很。话说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不许放屁哟！”
我扑哧一笑，没想到五爷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然知道拽文了。我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双手攀住地面，一点一点往上缩回身子。
只是井沿边全是枯枝落叶，而且腐烂严重，一把抓上去就都碎了，无法支撑住手掌。我尝试了半天，总算有了着力点，便加快速度往上爬。
五爷咋咋呼呼催个不停，埋怨我像个残废之人。我这里吃力得紧，无法跟五爷较劲，心里头却很是不爽。
正要爬到地面上，我抬眼间忽然见到人影晃动，急忙定睛细视，不禁血气翻涌，毛孔扩张。
只见离我三米之处，赫然站立着一个女子，正是先前在林子中唱歌之人！她长发舞动，裙子翻飞，一张白纸一样的脸庞漠然地对着我。
我吃了一惊，这女子怎么又出现了？她这一次倒没有唱歌，而是双脚直挺挺地就朝我滑动过来，眨眼间就扑到了井边。
她的面庞一下子贴到我眼前，双臂猛然伸出来，一把抓向我的脖子。
我见她指甲长如利刃，而且面容全无，早就吓得魂分魄散，哪里还敢防抗？我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人就往下滚去，霎时就栽倒井底去了。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异口同声询问我。赵五爷不满地埋怨我道：“你个书呆子，让老子说你啥子好呢？”
他咒骂不停，忽而就闭了嘴，紧接着大叫一声，吼道：“日他仙人板板，这就是赤练蛇变成的美女？妈呀，这是水煮鸡蛋啊！”
他的声音还在井中回荡，人却骨碌碌滚落下来，砸在我身旁的落叶上了，想必他也遭到了那女子的袭击。
此时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怎么回事，不免乱了阵脚，叠起的罗汉倏忽间倒下来，老烟枪他们重重地摔在了井底。
我们顾不上身上的疼痛，都抬头紧盯井口，只见那女子身影在井边来回晃动，犹如一阵旋风，却迟迟不见她离去。
这下好了，要出去是不可能了，除非能将那女子赶跑。赵五爷最为心急，也最为心肠冷硬，他不跟我们商量，咬着牙就朝井口开了一枪。
老烟枪到了此时，仍旧不愿伤害那个女子，飞快地用手一拨五爷手臂，使得五爷失去了准头，子弹打在我们头顶的井壁上。
赵五爷怒目瞪视老烟枪，他刚要开口质问几句，却听一旁的方诗雅喊道：“不好，那女人扑下来啦！”
第十六章 手帕
方诗雅话音刚落，井口光线霎时变得昏暗起来，那无面女子如同一只大鸟一般飞扑而下。她在空子迅猛无比地往下飘悬，卷起一阵冷风，吹得我们睁不开眼。
只听得两声枪响，那女子身上中了两弹，身子猛然一个翻转，又笔直地冲出了井口，像飞箭一样窜到了半空。
老烟枪和小张不愧是特种战士，反应就是比常人快了许多。刚才他俩同时出手，才堪堪逼退了那无面女子，让众人逃过一劫。
那女子兀自在井口上方盘旋不去，平整的面庞扭曲成一团，露出无比恼怒的神色。但她忌惮我们手中的武器，始终不肯再往下冲。
她不下来，我们自然也无法爬上去，彼此间便僵持不下。这女人似乎永不知疲倦，竟在空中停留下来，双脚离地高悬，整个身子堵在井口。
赵五爷和方诗尧急于出去，便狠下心肠，朝着那女人突突突扫射一通。只见火花和子弹壳在眼前乱跳，那女人左躲右闪，半根毫毛也伤她不得了。
老烟枪喝令五爷他俩住手，心疼地说：“不要浪费子弹了，这女人行动鬼魅，咱们奈何不了她，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想啥子办法嘛，上又上不去，打又打不着，老子还从来没这么窝囊过。”赵五爷揉着大鼻头，仰头朝上吐口水，不想那口水却落在了自己脸上，更加愤恨不已。
我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密道里，唯一的出路只有井口了。如今不知女子胡搅蛮缠一通，众人不觉心底火气旺盛，对那女子恨得牙痒痒。
尤其是赵五爷和李神棍，他俩本就是粗人，现在更是口不择言，对着女子百般辱骂，甚至连她所有女亲属都问候了一遍。
我听他俩越骂越不像话，而且还有方诗雅这个女同志在场，便尴尬地制止他俩道：“革命战士不许学泼妇骂街，还是得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制服那个女人？”
李神棍不怒反笑，似乎在嘲笑我有些迂腐，说道：“小兄弟，你还当她是个女人啊？老天爷，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就是个女鬼！”
“就是噻，骂女鬼有啥子不对？老子巴不得扒光她的衣服，让这小娘们见识见识大爷的厉害，做鬼了还不安分，日他仙人板板，骚蹄子！”赵五爷混不吝的劲头一上来，完全不听劝了。
老烟枪一连吼了两声，让五爷闭了嘴以后，皱着眉头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解决问题要抓关键。杀只鸡都得找准血管，更别说对付这女鬼了！大家还是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驱退女鬼的？”
他这一番话倒是给出了明确的方向，众人便都安静下来，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李神棍若有所思地说：“但凡鬼物，对于生人往往敬而远之。如果它们紧追活人不放，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要祸害生人，二是必有所求。只是不知道，各位老板可曾招惹到她？”
他说着，便看向方诗雅我们三人。我立即就明白过来，便又将第一次遭遇女鬼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告诉李神棍，我们与她萍水相逢，实在没什么过节。
赵五爷嘴里闲不住，听到此处，就自作聪明地说道：“这么说来，这女鬼一定有什么事情想求助咱们喽！”他脸上现出猥琐的笑容，抬头喊道，“嘿嘿，小娘们，你是不是太寂寞，要让哥几个陪陪你？”
“干革命呢，严肃点！”老烟枪一巴掌拍在五爷脑袋上，而后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大姐，这位老乡，你看我们与你素未平生，何必大动干戈呢？大家有事好商量嘛，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只管告诉我们！”
我本来对这种事情不抱多大希望，心里想李神棍就是唬人，女鬼哪里会有求助于人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没想到老烟枪一番话说过以后，那女鬼本来在井口上空来回乱窜，如今却定定悬在空中，一张浑圆平滑的脸庞对着我们。
哎呀，果真有戏了！我们瞬间沉默下去，单等那女鬼开腔，不料她轻微地摇了摇头，这倒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了。
看她的举动，分明就是有求于我们，可为何偏偏又摇起头来了呢？
老烟枪挠着脑袋，迷茫地看着我。我心里略微一盘算，便轻声告诉他，兴许那女鬼信不过咱们，索性发几个毒誓以安定其心。
老烟枪依言而行，指天咒地地说道：“大姐，老乡，我以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荣誉和性命担保，如果有违您的所托，便死后不能见到马克思，一辈子在牛棚中挨批斗！”
他这毒誓果然带有浓烈的个人特色，让我们有些哭笑不得了。那女鬼停顿半晌，忽而从袖子里飘落下来一方洁白的手帕，轻悠悠地落在了老烟枪手里。
我凑过去一看，那手帕上绣着一对交颈鸳鸯，很是恩爱，旁边还绣着一行字，却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这就不言而明了，这女鬼大概与某个读书人相恋，而后私定终身，许下了这样的山盟海誓。难道她心愿未遂，故而才郁结于心，迟迟不肯往生吗？
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我在书中看得太多了，便刹那间对这女鬼有了一丝好感。稍加揣摩，我就恍然大悟，莫非她要让我们帮她找到那个书生不成？
我急忙让老烟枪问个清楚，果然见女鬼点点头，而后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心头还有许多疑惑，正要一一问明，却被老烟枪给止住了。
老烟枪将我扯到身后，大方爽快地答应道：“老乡，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替人民群众排忧解难，正是我们应该做的！好了，我们可以出井了吧？”
不料那女鬼突然吼声连连，霎时间又变得狰狞恐怖了。我们心头一紧，却不知为何她变了脸，突然急扑而下，随即就来到我们身前。
众人吃惊不小，可方才疏于防备，此刻哪里还有招架之力？我暗骂一声，这女鬼也太狡诈了吧，竟然跟我们玩这一手！
也怪我们这些人，还自称老革命，却把兵不厌诈这样的至理名言都给忘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第十七章 被女鬼挟持
女鬼来势很快，在井底卷起一阵冷风，眨眼功夫就从我们身边穿了过去。原来她并非要伤害我们，而是飞进密道里去了。
她进了密道之后，便站在几米开外，朝我们不住地招着手，示意我们跟上去。
这下我们彻底懵了，万万没想到，这女鬼竟要让我们继续朝密道里走！众人本就想逃离井底，压根不愿再进密道，瞬间就炸了锅。
刚才与黑色小蛇一番激烈战斗，早就让我们心有余悸，谁知道密道里还有没有那些怪蛇？贸然进去，多半就是自寻死路，这道理不用讲，是个人都能想到。
我们顾不上女鬼了，当着她的面就吵翻了天，一时无法统一意见。尤其是赵五爷和李神棍，都说打死也不愿意再往密道里走，哪怕前面堆着金山银山，他们也不会为之心动。
老烟枪左右为难，暂时拿不定主意，小张和方诗雅表示听从老烟枪安排。方诗尧一向总自视过高，又城府极深，不会轻易表达意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我急促地吐出一口气，抬眼见那女鬼颇有些不耐烦，似乎随时就会暴怒，便硬起头皮说：“答应了别人的事，自然得照办，绝无反悔的余地了！”
赵五爷瞪起眼睛吼道：“大学生，信誉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再说了，她是人？我们就当刚才讲了鬼话，欺骗鬼不算没诚信！”
恰在这时候，那女鬼猛然飘荡过来，伸手将五爷举到空中，而后就要狠狠地摔在地上。
老烟枪急忙央告道：“老乡，同志们有些胆怯，你还是原谅原谅！我们这就跟你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女鬼这才将五爷放下来，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看见她脸上没有嘴巴，那笑声在喉头里滚动，更加毛骨悚然了。
赵五爷经此一吓，虽然两眼里怒火冲天，可还是竭力强忍住，呸呸吐了几口痰，不再言语了。
老烟枪打声招呼，让女鬼在前带路，我们则紧随其后，壮着胆子往密道深处走去。
密道里散落着许多碎裂了的蛇卵，还有无数黑蛇尸体，我们不敢过多观看，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冲了过去。好在往前不远，就再也没遇见过蛇卵，暂时不会有危险。
众人憋着一口气，怀着一种被挟持了的心情，谁都没有心思开口，而且与鬼同行，气氛就变得非常压抑。
我与小张走在最后面，都显得有些紧张，脚步很虚浮。密道似乎永无尽头，众人只管埋头行进，连墙壁上的血太阳图案都懒得看了。
我脑袋里就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如果我猜得不错，女鬼要找的书生，多半与这密道有关。她一直没能进去，兴许因为力量单薄，今天才要借助我们之手，闯进密道里头来。
这样看来，密道中肯定藏匿着不为人知的东西，而且极为恐怖。否则那女鬼行踪飘忽，身手也算了得，可她为何迟迟不肯进来呢？
我便有些忐忑起来，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何况这女鬼来路不明，似乎与无面怪有些联系，更让我提心吊胆。
正走着，我突然见前面的五爷和李神棍停下来，俩人交头接耳一阵，又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我熟知五爷个性，当下紧盯着他，生怕他暗中捣乱。果然过了一会儿，在一处转弯的地方，五爷悄悄将步枪举了起来，正瞄准着那女鬼。
好个五爷，他对女鬼一腔怨恨，如今要暗地里偷袭了！从情感上来说，我巴不得五爷一枪崩了女鬼，好让大家解脱出来。
可在理智上，我无比清楚，要是开枪有用，我们也就不会落到被挟持的地步。因而才见五爷举起了步枪，我就大喊道：“五爷，我忽然发现你的背影好伟岸啊！”
对付五爷，绝不能断然呵斥，要给他留几分情面，才会有效果。五爷听见我的喊声，便没好气地将手臂垂了下来，显然他清楚我看穿了他的心思。
走在前面的老烟枪他们，则回头不解地看向我们。我耸耸肩，笑着说：“没办法，看见五爷英明神勇潇洒英俊的背影，我就忍不住赞叹了。”
他们知道我经常和五爷开玩笑，所以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转身走了。五爷则低声骂道：“龟儿子大学生，哪个让你拍老子马屁喽？不过还挺受用嗦，你瓜娃子多说几句嘛！”
五爷经我提醒一次，就打消了偷袭女鬼的念头，不再耍花样了。
李神棍何其老练，磨磨蹭蹭等我走上前，嬉皮笑脸地说：“小兄弟不错嘛！我一直有句话要跟你说，那天在柳树下面，我看见你手中拿着一把黑色扇子，能不能给我开开眼界？”
这老小子当真眼光毒辣，当时只那么一瞟，就看出了黑玉古扇的非凡。我不好得拒绝他，就把扇子取出来，大方地递了过去。
李神棍急急将黑玉古扇凑到手电光下，一面看一面赞叹不已，眼里光芒熠熠，嘴巴咂个不停，说道：“这扇子乃是极品啊，要是小兄弟愿意，我可以帮你卖个好价钱！”
我就知道他惦记上黑玉古扇了，慌忙一把夺过来，有些不高兴地说：“李老板，这扇子是我外祖父留下来的，您老就别打它的主意了。快些走吧，他们都走远了。”
李神棍倒不在意，嘿嘿笑着将扇子递还给我，匆匆往前走了，倒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也不知走了多久，密道里的湿气越来越重，隐隐地还能听见水波澎湃之声。突然听见老烟枪高声喊叫，让我们停在原地不动。
紧接着，那女鬼竟然又唱起了《送情郎》，也不知她抽了什么疯，无故唱歌作甚。约莫一两分钟之后，大概女鬼唱够了，老烟枪才招呼我们赶快上前。
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大个水池！水池中波涛汹涌，极为不平静，浪花掀得老高，水雾扑面而来。
我们一字排开，站在水池旁边，却见那女鬼呆若木鸡，好半天也不见动静。
我感到很纳闷，密道到了此处，已然是尽头了。难道这女鬼的情郎死在了水池中不成？她不会想要我们跳进池子中帮她打捞尸体吧？
虽说池水恶浪滚滚，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何必大费周章呢！
正诧异时，那池水突然发出一声异响，水面急剧往下落去，瞬间就只剩下半个池子的水了。我脑海中涌起一个念头，想到采石矶处于长江边，莫非这池子与长江相通？
还没来得及细细探究，只听众人惊叫起来。抬眼看去，我便见池水中游动着一个又长又粗的黑影！
第十八章 赤乌龙（上）
眼前的水池中赫然出现一道黑沉沉的影子，它潜伏在水中四五米深处，暂时看不清全貌。但仅仅瞟上几眼，便能够看出来，这黑影实在太过诡异庞大。
众人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几步，都在彼此打望，眼神中全是惊恐之色。
更为奇怪的是，那女鬼似乎对水中的黑影充满了恐惧，她双脚在地上一点，如同一片树叶一样飞速飘开，竟比我们还躲得远。
连女鬼都这般模样了，我们哪敢轻举妄动，大气都不敢喘，蹑手蹑脚地挤到一处，齐刷刷将武器对准水池。
老烟枪扯着胡子道：“同志们，看清楚没有？好像是条巨蟒！”
众人都有这样的念头，那水池中的庞然大物，确实很像一条巨蟒。我先自想起了鬼国，而后又想到鬼见愁父子，伤怀之余，不免心中困惑无比。
无论是武当山中的白龙潭，还是覆船山中的妖墓，都出现了与蟒蛇同类的东西。就连这水池中，也是如此，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倘若所有一切都与明教有关，那么，会不会是明教与蟒蛇有何渊源呢？换句话说，明教将巨蟒看成了护教圣物，因而才处处豢养各种奇异蛇类，用它们来守护教中秘密！
我记得曾在长乐观密道中，壁画上存有张三丰驱使毒蛇的场景，不由得更加疑虑重重了。但容不得我仔细回想和思考，只听几声呼喊，众人有都围到水池旁去了。
我不甘落后，也凑了过去，却见水池中风平浪静，波澜不起，那黑影仿佛从未出现过，早就不知去向了。
我们擦汗抚胸，脸上挂着既轻松又庆幸的神情，就差没欢呼雀跃了。说实话，只要是个明白人，都会为水中怪物的消失感到高兴的。
不想那女鬼冷冷地飘到我们跟前，转过浑圆平整的脸庞，定定地盯着我们。我被她看得浑身全是鸡皮疙瘩，便缩起脑袋，小声嘀咕道：“她不会是想让我们跳进水池中去吧？”
话音刚落，那女鬼就重重地点点头，显然被我给说中了。赵五爷一下子就冲我吼道：“瓜娃子，你这张乌鸦嘴，怕啥子偏来啥子，日他仙人板板！”
李神棍一屁股坐下去，呼哧呼哧喘气道：“各位老板，快跟这姑奶奶商量商量，可千万别下水啊！妈呀，会要了老命的，我还想寿终正寝呢！”
其他人也是一脸无奈和不安，神色焦急万分，看样子谁都不愿意跳进池水中去。我自知方才失言，破有些愧疚地说：“老烟枪，快跟老乡说一说，别为难我们。”
老烟枪大概急昏了头，已然忘记了女鬼的可怕之处，竟然自顾自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一只手臂。他脸上极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正要开口央告。
那女鬼见我们磨磨蹭蹭，老烟枪又无比放肆，就又气又恼，手臂翻转一挥，竟把老烟枪给摔进水池中去了。
老烟枪刚一落水，我们还没来得及出手，但听得扑通扑通乱响，方诗尧兄妹又被女鬼骤然扔进了水池里头。
赵五爷怒不可遏，吼道：“臭娘们，老子跟你拼了！”他抬枪刚要扣动扳机，枪杆却被女鬼抓住。五爷想要将步枪抽回来，却被女鬼连人带枪高高抛弃，翻滚着坠进水里去了。
岸上只剩下我和小张还有李神棍三个人，李神棍见大事不妙，便抱着头说：“姑奶奶，你别动怒，我自己来！”他挪动屁股，从岸边滑了下去。
我和小张不再犹豫，也都仓促地跳下去。刚一入水，便感到寒气袭人，我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众人在水中扑腾着，溅起许多水花。赵五爷吃了鬼国内丹后，潜水自然没有大碍，可他不会踩水，只能由老烟枪架着一只胳膊。
那女鬼此时却不急于催促我们，而是站在岸边冷眼旁观，显得悠游从容。
赵五爷顿时就来了火气，兀自骂道：“臭娘们，骚娘们，早晚你得落在老子手里。到时候，老子让你尝尝啥子叫做豆腐滚刀子，老子非得扇你几耳屎不可……”
他犹自不解气，就两眼喷火唾沫横飞地咒骂下去。李神棍拍手叫好，其他人则既不阻止也不附和，看来大家早都恨透了那女鬼了。
只有老烟枪捂住五爷的嘴巴道：“好啦，革命者要有革命者的风度，学个泼妇骂街又何用？咱们既然下了水，还是得做好准备，先穿上潜水服！”
我们闻言而动，将背包取下来，而后换上了潜水装备。这潜水服据说还是又德国进口的，质量非常好，而且弹性也可以，穿在身上倒也挺自如灵活。
二战时期，德国对于潜水作战很有研究，世人都知道他们的潜水艇在世界上数一数二。其实，德国的潜水装备也是首屈一指，深受部队和潜水爱好者的青睐。
我们穿戴完毕，互相帮忙检查了一下氧气瓶和探照灯，这才将背起包，互相打着手势，示意可以出发了。
我透过面罩看向岸边，却见那女鬼突然跪了下去，昂着头颅，高举双臂，似乎在无声地祷告。这女鬼究竟有何企图，她为什么不随我们入水呢？
老烟枪大概还要做一下事前动员，可他被面罩罩住，只好对着我们挤眉弄眼一通，不住挥舞着手臂，然后一头扎进了水中。
众人便都紧随其后，纷纷潜向水底，奋力往前游动。我和小张还是担起断后的职责，稍稍离大家两三米远，还不时回头观望身后动静。
刚游了没多远，水里又传来那女鬼的歌声，在水中依旧清晰可闻。我现在一听到她唱歌，就感到恶心慌乱，以至于多少年过去了，一听到《送情郎》这首歌，我都会反感至极。
老烟枪他们似乎也跟我一样，对这歌声产生了厌恶之情，游得更快了。
水底一片澄清，在头灯照射下，能够看得很远。这池子下面很是宽敞，还能感觉到暗流涌动，一股沉稳缓慢的水流从我们身旁流动着。
再往十多米，周围空间渐渐收缩，暗流越来越急，仿佛用进了一个岩洞之中。这或许能验证我的猜想，水池大概最终与长江相连通，我们很有可能最后游到长江中去。
果然过了四五分钟，我抬眼便见前方露出一个深邃的洞口，老烟枪他们早就游进去了。快接近洞口时，水流更迅疾了，我和小张猛然就被席卷进去，根本无需摆动双腿。
由于环境地形突变，洞中水流并非笔直流动，而是有些回旋奔涌，我们的身子就被带得上下翻滚，很难做到平衡。
好在水中并无暗礁，虽然有些头晕目眩，但也有惊无险，还省去了不少体力。也不知游了多远，水势渐渐平稳，众人调整姿势，已经能够完全适应了。
因为这一次准备充分，我们带上了潜水设备，因而倒不像在七彩温泉中那样狼狈了。我看赵五爷在前面游得像个青蛙似的，很是欢畅，心中便安定了不少。
我这时才有机会打量水底环境，这岩洞约有七八米宽，左右两旁岩石突立，水底泥沙清晰，偶尔还能看见一两条青鱼从身旁蹿过去。
隔着潜水服，我无法感受水温，想来也不会过于冰冷。只是在水底泥沙中，总能看见一些平整的石块，大半埋在泥沙中，只露出一截，很不容易看得清楚。
一路游过去，这样的石块越来越多，我就有些困惑了。老烟枪也觉得不对头，便打着手势让我们停了下来，他自己则游回了我身边。
我明白老烟枪的意图，便摆动双腿，与他朝水底潜去。我俩游到一块石块前，轻轻将泥沙清理干净，却见那石块平铺在水底，两人合力尚不能挪动它半分半毫。
一连试了几块，情况都一样，这些石块就像生了根。老烟枪大睁双眼看着我，不住地摇着头，我也朝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他见别无收获，只好挥挥手，往上游去了。我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则是释怀，身处不知何处的水底，谁会希望遇见异常之事呢？
可就在我刚要尾随老烟枪离开之时，余光却瞥见一旁岩壁上有些不规则的小洞，洞里隐隐闪动着金光。我心头一热，便游到岩壁旁，将灯光照进一个小洞中去。
这一照之下，倒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来，手臂上霎时起了无数的毛栗子。只见那洞中，赫然堆着许多金色的蛇卵，而且洞口很深，不知道得有多少呢！
我随即就发现，这岩壁上的小洞密密麻麻，随意看了几个，里面竟然全是金晃晃的蛇卵。我的老天爷，我叫苦不已，难道这岩洞乃是蛇窟不成？
我的举动惊动了众人，他们飞快地游到我身旁。无需我指点，他们立即就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极为不安地在水中摆动身体，片刻都平静不下来。
我在众人脸上看见了惊恐惶惑，更加心跳狂乱了。看来这水底貌似平静，却蕴藏着很大的危险，我们该不该继续往前，已然成了一个问题。
在水池旁看见的那道黑影，此刻阴魂不散地横亘在我心头，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闷气短了。大家似乎都想到了一处，便急急围在一起。
李神棍一张老脸全无人色了，整个身子抖个不停，随时都有可能被暗流卷走。小张紧紧拽住他，在我们身边来回游荡着。
老烟枪不住打着手势，意思很明白，要让我们速速离开此地。众人哪敢久留，巴不得立刻冲出岩洞，都使出了浑身力气，游得又急又快。
自打来到采石矶，方诗雅和我没说上几句话，她有意无意地游到我旁边，始终不即不离，好像这样能让她心安一些。
我见她难得地主动示好，便勉强给她一个微笑，而后抓住她的胳膊，一同往前冲去。
正在众人全速前进时，水中突然波浪滔天，眼前水花搅动，难以看清状况了。我只见游在最前头的老烟枪，仓促地调转身子，慌慌张张游了回来。
他手臂大张，动作幅度很大，还不停回头看向身后，似乎遭遇了什么。就在这时候，我看见水中弥漫着一层血水，才猛然惊觉，老烟枪肩膀上涌出鲜血来了。
我们一看这种情形，瞬间就明白了，老烟枪一定受到袭击了。虽然暂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追击过来，但谁都不傻，纷纷掉头逃命。
可水中动静实在太大，波浪一个接一个打过来，我们又逆水游动，愈发动作缓慢困难。
我被巨大的波浪带动，身子不由自主地上下沉浮，而且水中空气乱窜，人就像处于泡沫里头，半分力气也用不上。
情急之中，我见老烟枪一头往下钻去，也急忙学着他的样子，拉着方诗雅沉入水底。恰在此时，只感到头顶仿佛天黑了一样，更像黑云压顶，光线变得非常昏暗。
好在潜水设备品质优良，头灯还算明亮，我们这才不至于陷入黑暗之中。我一边拉着方诗雅往下游，一边忍不住扭头往上看，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
只见头顶游窜过去一条全身漆黑的蟒蛇，它肚皮上的鳞片密集坚硬，就像披挂上了铠甲一般。这蟒蛇也不知有多长，只是觉得仿佛永远见不到它的尾巴。
这蟒蛇其实与鬼国比起来，身子倒不算粗壮。但我随即就发现，那蟒蛇腹部，赫然长出两只爪子！那爪子蜷缩着，趾甲也是漆黑无比，就好比被毒液浸泡过的利刃。
这还是蟒蛇吗？天底下哪有会长脚的蟒蛇！它到底是什么怪物，会不会与那些黑色小蛇有关系？
我有些恍恍惚惚，被吓得不知所措，坏毛病又犯了，越是危急时刻，越是会胡思乱想。方诗雅急得狠狠掐着我的手臂，我疼痛之下，才算清醒过来。
可就因为刚才瞎想耽误了逃生时机，那蟒蛇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身子一扭动，带起一股水流，朝我们冲击过来。
我本要赶快游开，不料见那蟒蛇的样貌，便傻了眼，呆住不动了。
只见它头顶长角，犹如猪鼻孔一般的鼻子旁，竟然飘动着两根长长的胡须！
第十九章 赤乌龙（中）
这蟒蛇长相实在骇人，它腹部长有爪子，头顶生出一只红角，鼻翼旁还飘荡着柔韧的胡须。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龙吗？
骤然看见此物，我脑袋中立即一片空白，震惊、恐惧、迷茫，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幸运感油然而生，整个人处于一种痴狂疯癫的状态中。
方诗雅和老烟枪受到的震惊显然也不小，他们呆若木鸡，身子如同水藻在晃荡飘浮，轻飘飘的就像没了重量一般。
龙啊，这可是中国人心目中最神圣、最神奇的东西了！要不是在水下，我恐怕早就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了。世世代代的中国人，有几人能像我们一样亲眼得见龙的真身呢？
纵横天下的秦始皇没见过吧，大圣人孔子也没见过吧，还有那些睥睨四海富可敌国的大人物们，统统都没见过啊！这怎能不让我血脉喷张，情绪高亢呢？
我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唯恐自己身处梦中。有那么几秒钟，我眩晕恍惚起来，仿佛这个世界变得遥远虚幻起来，只有那道黑影自上而下地俯冲而来。
眼前剧然汩汩冒起了无数个硕大的水泡，四周的水就像沸腾了一样。在一片水泡升腾翻滚之下，两道灯盏大小的青光直逼过来。
继而一声嘶吼，那些水泡还未升到水面就破裂了。与此同时，我就看见一双血光弥漫的眼睛，那巨蟒就要冲到我面前了，我还能看见它血盆大口中的两颗粗大的牙齿。
方诗雅用力推了我一把，她自己也荡到一旁去了，恰好躲开了巨蟒的一击。多亏身处水中，可以借助浮力，我们才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躲闪开去。
到了这时候，再有多么崇敬的心情也是白搭，最急迫的便是先保住性命。但这巨蟒横在了我和方诗雅之间，我们无法汇合，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倘若分头游开，我可以向着来路去找五爷他们，但方诗雅只能继续往前，而这让我感到为难了。五爷他们早已游远，老烟枪也看不见人影，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方诗雅孤身一人逃命。
想到这里，我趁那巨蟒因为体型庞大仓促难以转身之际，快速从它身下穿了过去，慌忙拉起方诗雅，不假思索地朝前冲去。
只在呼吸之间，身后水波翻滚，暗流乱窜。不用回头看，我也明白，那巨蟒又追上来了！
大概此刻它只能看见我和方诗雅，因而对我们穷追不舍，不去管其他人了。我和方诗雅也真够倒霉的，难道我们的肉要比其他人更好吃吗？
毕竟是在水里游动，哪里能比得上在陆地上灵活？我和方诗雅已经用尽全力，但身旁暗流越来越急，波浪也越来越猛，看样子就要葬身蟒蛇口中了。
偏偏老天无眼，我们正拼命游动时，身前突然矗立起一块石壁，前路已然断绝。我双手攀住石壁，抬头见它直抵岩洞顶端，彻底封死了去路。
我已经感到四周水波拍打着岩壁上，这表明那蟒蛇离我们不远了。可这确实无路可逃了，说不得我只能以命相搏，好歹救下方诗雅再说。
正在我抱定拼命的念头时，方诗雅扯住我一同往下沉去。才沉了两三米，便见石壁最下方原来有一大个口子，我和方诗雅来不及多想，立即钻了进去。
我们刚进入那石壁缺口之中，就听见一声闷响，那蟒蛇大半个脑袋已经探了进来。只是它追得太猛太快，身子摆动时，将一块巨石给撞裂了。
那蟒蛇应该吃痛不小，愈发狂躁愤怒，它连钻带撞，丝毫不怕自己受到伤害，迅捷无比地冲撞上来。
蟒蛇暴怒异常，来势变得极为迅猛。我和方诗雅的速度压根无法与之相比，眨眼的功夫就暴露在它的巨口之下。它嘴巴大张着，却不着急咬过来，脖子变得又宽又大。
我正纳闷不已，忽而感到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裹挟住身子，原来这蟒蛇要将我们活活给吸到肚子里去！
容不得我们做出反应，身体早就被巨大的吸力拉扯往后，还不停翻滚，眼见着就要进入蟒蛇口中去了。
我想不到任何方法阻止自己朝死亡靠近，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方诗雅紧紧拽住我的手臂，她抓得很紧，但似乎并不害怕，双手没有颤动。
我自然猜不透方诗雅在想什么，只觉得她很淡定平和，大概是因为看淡生死了吧。我绝望的心底有了一丝平静，或许到了这时候，应该学一学方诗雅，从容赴死起码还能保留尊严。
可水中突然响起一声奇异的声响，就跟我们刚来到水池旁听到的一样。那声音不间断地传出来，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反方向涌过来，我们的身子竟然快速地离开了巨蟒之口。
我还来不及高兴，就感到暗流突然间增大，那蟒蛇也被冲进缺口，身躯摇摇晃晃，游得非常不平稳。这一次暗流来势猛烈，我们半点也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随波沉浮了。
在昏昏沉沉中，我感到身体先是往下沉了很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仿佛被一只大手给托举着往上飘浮。只可惜水下光影乱窜，水泡极多，我无法辨别方向，更无从确认身在何处。
还好方诗雅自始至终都抓住我的手臂，我俩生死未卜，但总算没有被冲散，也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来也怪，等身体完全适应了这种情形以后，笼在我心头的不是死亡的阴影，反而是一种寂寥之感。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大概我们要永远这样沉浮下去，直到最终消融在水里。
这怎不叫人感到寂寥呢？水波茫无涯际，我不知身处何方，也失去了时间观念，只剩下麻木的身体和迟钝的意识。对了，除了方诗雅抓着我的那双手，世间再无什么东西是真实的了！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随之那阵阵异响消失之后，我和方诗雅慢慢地稳住身体，而后一下子冲出了水面。那条巨蟒大概被暗流带到别处去了，它并没有跟上来。
我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死里逃生了，反而从容了许多。等我确定方诗雅也没受伤后，便踩着水扬头看向四周，却见我们身处一个池子之中。
那池子上方，耸立着几根石柱，后面仿佛是个是宽敞的空间。在一根石柱背后，好像隐隐有个人影！
第二十章 赤乌龙（下）
我和方诗雅被暗流冲击到一个陌生的池子里，却见池子上方耸立着几根石柱。有一根石柱背后，隐隐显出一个人影来，我们便定定地呆在水里，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我们屏气凝神之际，水池中突然哗哗一阵响动，继而从水下冒出几个脑袋来。
我被吓了一跳，慌忙一把护住方诗雅，大声呵斥着。却见那几个脑袋愣怔半天，同时露出半个身子，兴高采烈地朝我挥舞手臂。
原来是老烟枪和赵五爷他们也都来到了这里，粗略一数，所有人一个不差。我自然大为高兴，心里更加安定了，与众人汇合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老烟枪看清周围环境，挥手示意我们爬上水池。刚才只顾着高兴了，我这时才想起来石柱后面的人影，便一面摘去潜水装备，一面低声提醒众人。
老烟枪探头看了一阵，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心，先上岸再说。有了他的首肯，众人争先恐后爬上水池边，取下了氧气罩。
在水里泡久了，上到岸边，双脚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心头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踏实感和安全感。
“日他仙人板板，还是站在地上舒服哟！”赵五爷干脆四仰八叉地躺下去，长长地出了口气，问老烟枪要烟抽。
老烟枪从背包里取出香烟，由于我们的背包防水性能还不错，那香烟壳虽然有些发皱，但还是没有打湿。我们抽着烟，顿觉浑身疲劳消除不少，渐渐来了精神。
我问五爷道：“你们不是早就游回去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呢？”
五爷呸呸啐了几口，告诉我，遭遇巨蟒袭击时，他们确实游出了老远。可不想突然传来阵阵异响，水面急剧下落，他们便被冲过来了。
我此刻明白了，刚才我和方诗雅之所以能够脱险，就是因为水池中的水下落造成暗流增大。只不过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却被暗流带到了另一个池子中，这倒让我更加不安起来。
不会这个地方藏着许多水池吧？我瞬间就像到了覆船山下的蜂巢结构的迷窟。倘若我们在这里遇见类似的迷宫，麻烦可就大了！
这可是在水里啊，想要从迷宫里走出去，自然要比在覆船山中更加困难。但愿我是杞人忧天了，否则我们还不如死在蟒蛇嘴里，那样还能求个痛快。
一想起那条蟒蛇，我就急忙问道：“你们被水冲过来时，可曾见到那条巨蟒？”
赵五爷吐着香烟骂道：“哪里看得到哟，老子晕头转向嘞……”
“小兄弟，难道你没看清楚它的长相吗？它分明就是龙嘛，哪里是什么蟒蛇？”李神棍插嘴说道，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说起话来，自顾自比划着，都带着惊异和炫耀的口吻描述那条巨蟒，看来大家都认为看见龙了。
李神棍煞有其事地告诉大家，他曾在一个同行嘴里听说，在无量山中确实有人见过飞龙升天。那同行当时正带队盗掘一座古墓，正要大功告成之时，忽然有人在泥土中挖出一截龙须。
霎时间飞沙走石，山崩地裂，一条巨龙从地下破土而出，飞到九霄之外去了。等那伙人回到家乡时，都莫名其妙地得了一场大病，而那挖断龙须之人，竟然暴毙了。
赵五爷耸动着大鼻头，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连连摇头说：“李老板，你龟儿子少来哄我。能看到真龙，那可是天大的福分！那伙人之所以会遭报应，哪个叫他们要挖断龙须嘛？而我们又没招惹那条巨龙，顶多不过惊扰它老人家的美梦，绝对不可能会有祸事的！”
赵五爷自圆其说，虽然是无稽之谈，但好歹还是缓解里大家心头的紧张。气氛轻松下来，众人又沉浸到见了真龙的兴奋之中。
李神棍最喜欢这种事情，他想起我提到过的赤乌井的传说，便一口咬定，那条巨蟒便是“赤乌龙”了。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不过就算那条巨蟒就是真龙，对我们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如今它不知去向，我总有些担忧，反而没了先前的那种震惊崇敬之情。
小张第一次参与行动，与我们都不熟，又碍于老烟枪的威严，很少开口。但他这时见众人吵吵嚷嚷，便大声说道：“有件事我得给各位同志汇报一下，我在水下时，总感到身后有人跟踪。会不会是我太多疑了？”
不知为何，小张话一出口，我就见方诗雅肩膀抖了一下，脸色早就变了。
不料赵五爷闲不住嘴，开玩笑道：“肯定是那唱歌的女鬼看上你喽，她在跟踪你呢！小同志，你可不要受了美人计，要坚定革命立场。那个小娘们，还是交给我这样经验丰富的老革命来对付吧！”
众人便都哄然一笑，不再留意小张的话。我本想多说两句，提醒大家多加防范，可见老烟枪朝我眨眨眼，我就闭了嘴。
我顺着老烟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方诗尧有意无意地朝水池中瞟了几眼，他回头时看到我，却若无其事地笑了。
老烟枪故意引开话题，说道：“刚才白帆同志说石柱后面有人影，我们虽然没遇到危险，但终归心里不踏实，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众人纷纷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朝石柱走了过去。仗着人多势众，我没先前那般害怕了，心里总觉得方诗雅应该有事瞒着我们，便始终紧挨着她，想找机会询问一下。
爱出风头的五爷早就跑到那根石柱之前去了，他偏着头看过去，突然惊恐地叫道：“日他先人板板，龟儿子些搞什么鬼哟？”
我们闻言就冲过去，在手电照射下，只见石柱背后哪里有人影？那分明就是一个黄鼠狼雕像！
那黄鼠狼栩栩如生，却是双腿弯曲跪在地上，与我们在林子中见到的那一只极为相像。难道这塑像，表现的就是黄鼠狼在拜月吗？
可月亮在哪里呢？我蹲下身去，从黄鼠狼的角度往前看，不禁疑云顿生，同时茫然无知了。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也矗立着一尊塑像。可那塑像却是一条赤黑色鲤鱼！这究竟搞什么鬼？黄鼠狼跪拜的不应该是月亮吗，怎么变成一条鲤鱼了？
第二十一章 鲤鱼
不经意间发现黄鼠狼塑像正对着一条赤黑色鲤鱼，我惊奇万分，不觉叫出声来。众人闻听，都矮下身子顺着我的目光往前看，紧接着就从他们嘴里传来同样的惊叹声。
尤其是老烟枪和方诗雅，他俩与我一起亲眼目睹过黄鼠狼跪拜月亮的情形，惊惧疑惑之情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加深重。
方诗雅一双美妙的眼睛死死看着那条赤黑色鲤鱼，继而转过头看向我，却是半个字也没说。
老烟枪也感到莫名其妙，嘀嘀咕咕道：“他娘的，这黄鼠狼膝盖也太软了吧，怎么见什么就跪什么？我们革命小分队，可千万不能像它学习！”
赵五爷最是性急，又见我们三人颇有些畏惧，便嘲笑道：“老烟枪，你龟儿子少装佯，不就是个破雕塑？”
他站直身子，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往前走，还回头对小张说：“小同志，你不是要求进步吗？快跟上五爷，你们连长关键时刻就只会拉稀摆带，你少跟他学。”
小张尴尬一笑，正要跟上前去，却被老烟枪一把给拽了回来。这时候，方诗尧和李神棍已经跟上五爷的脚步，朝鲤鱼塑像走了。
老烟枪压低声音，严肃地呵斥小张道：“你刚才在水池边乱讲些什么？以后说话要经过脑子，一点革命意识都没有！要是你果真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会扰乱军心的。今后要汇报情况，请提前告诉我！”
原来小张汇报发觉身后有人尾随时，老烟枪早就上心了。但他一直隐忍不发，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况且看老烟枪这副模样，必是提防着身边同行之人，他训斥小张的话，多半是有的放矢之语。
我听着老烟枪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禁心里一凉，一向坦荡真诚的老烟枪像变了个人似的，让我感到忧心忡忡。
暂且不管老烟枪究竟提防着谁，但此次采石矶之行，我们这支队伍中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先是五爷在李神棍带动下，起了贪念，人来疯一般更加莽撞，接着就连老烟枪也开始神经质起来。人心浮动，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出大问题啊！
方诗雅似乎也心有所感，脸色有些晦暗，她咬着嘴唇，更加沉默得如同石头一般了。
“哎呀，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张同志又不是存心的，再说他能有这么高的警惕性，这是件好事情嘛！”我见气氛变了，就开始打圆场，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以前这种和稀泥的事情，往往都是老烟枪来做，如今却轮到了我，怎不叫我感慨万分？
恰在此时，五爷对着我们骂骂咧咧，说那鲤鱼造型非常怪异，让我们赶快过去看一看。他的声音很是急躁不安，这才将我们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我白了老烟枪一眼，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另外，老烟枪同志，你能不能克制一下情绪，为我们这些革命后生做个榜样？”
“五爷，我们这是给你充分展现大无畏的革命英雄精神嘛！还别说，我觉得五爷浑身是胆，更加英气勃发啦。”老烟枪哈哈一笑，调侃着走了过去。
我走到鲤鱼塑像之前，围着它细细打量起来。这鲤鱼通体赤黑色，约有两三米长，横卧在地上。它背部拱起来，好像随时都能一跃而起，浑身充满了力量。
诡异之处在于，这鲤鱼鱼鳃旁分别长出一根须子，身体从腹部开始收缩，到了尾巴之处，分明变成了一条蛇尾！而且在鲤鱼腹部，竟然还有两只短短的爪子，与赤乌龙非常相像。
我呆站住，半天搞不清楚状况。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个样子的鲤鱼，半点头绪也理不出来，心里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丝慌乱。
很明显，这赤黑色鲤鱼与赤乌龙之间，应该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莫非赤乌龙，便是这鲤鱼变化而成的？
众人大概都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妄下结论。
只有李神棍仗着自己一肚子杂货铺的知识，捋着山羊胡若有所思地说：“兄弟们都听说过鱼跃龙门之说吧？没想到今日得见，传闻竟然是真的！啧啧啧，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好像白活了一样。”
李神棍所说的鱼跃龙门的传言，可谓家喻户晓。在《辛氏三秦记》中记载，大禹为了治理黄河水患，开凿出龙门，后来有鲤鱼越过此处化作了巨龙。
这种传说，本就充满了神奇色彩，姑妄说之姑妄听之而已，怎可当真呢？李神棍把传说与眼前鲤鱼相互对照，竟然对此深信不疑。
其他人虽然没法解释鲤鱼的怪异，但对李神棍的话，多半还是将信将疑。赵五爷瞅着我和方诗尧道：“你们两个读书人，平时不是喜欢卖弄墨水，现在倒是说句话噻！”
方诗尧一直显得心不在焉，听见五爷发问，他难得谦虚了一回，轻轻摇头说：“五爷，你别挤兑我了。我是半灌水，哪里知道那么多？”
我走到鲤鱼脑袋旁，见它嘴巴大张，两根须子很是飘逸。不过这鲤鱼头顶，却没长出红色尖角，与赤乌龙不同，它们之间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回转身子看向黄鼠狼雕像，从鲤鱼身旁看过去，更加明了，那黄鼠狼确实是在跪拜这赤黑色鲤鱼。黄鼠狼的脑袋半垂半抬，两只三角眼定定看向我们这一边。
我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急忙再一次偏着头，顺着黄鼠狼的目光往上看。这一看之下，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彻底僵硬在原地。
只见那鲤鱼的两个眼珠，与一般凸出来的鱼眼大为不同，它们深陷在眼眶中，仿佛两个窟窿一样。这还不算骇人，我越看那两个眼珠，越觉得熟悉，而且渐渐恍惚起来。
方诗雅发现了我的异常，随即抓住我的手臂连连摇晃，关切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我看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累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向我，眼里全是疑惑之色。我总算回过神来，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说道：“那眼睛……那眼睛又出现了！”
第二十二章 三官洞
方诗雅见我惊惶无措，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语气道：“眼睛？难道你说的，是指梦中见到的那只眼睛？”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该如何描述心中所感所想。赵五爷揉着大鼻头骂道：“瓜娃子大学生，你又点头又摇头，到底想说啥子？有屁快放，少给老子打哑谜。日他仙人板板，老子啷个觉得心慌得很！”
老烟枪照着我的样子看了一会儿鲤鱼眼珠，摆摆手说：“白帆同志自有他的道理，我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还是那句话，大家小心些！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先看清周遭环境，想办法找到出路。”
众人依照老烟枪指示，便立即朝四周散开，各自打探出路去了。只剩下我和方诗雅还留在鲤鱼塑像一旁，对它进行进一步深入的研究。
赵五爷他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清晰可闻，看来这个地方空间有限，想要找到出路，大概不算困难。
我还沉浸在恐慌困惑之中，如同木头一般伫立着，心中却万念翻滚，无论如何也理不出头绪来。我记得第一次遇见这眼睛，是在武汉军医院的睡梦之中。
后来在覆船山，我不但在梦里见过它，而且还在悬崖的紫雾中与之遭遇，差点丧生崖下。自始至终，我一直认为它是女人的眼睛，可哪里想到，这眼睛却是一条古怪鲤鱼的！
这完全颠覆了我的想法和认知，为何一条深藏不露的鲤鱼，它的眼睛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难道它与我有什么渊源，或者预示着什么？
而且我记忆犹新，不论是在梦中还是在悬崖之下，它确实像极了女人之眼。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又该作何解释呢？
我心中忽然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莫非是这鲤鱼成精变成了女人？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说不定鲤鱼的眼睛，便是从某个女人身上得来的！
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被自己可怖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我觉得自己看待事物的眼光和想法完全变了，当初在大学里头，始终强调理智、逻辑、严谨，如今呢，什么事情都会往怪力乱神和阴森邪恶的方向去想。
人的观念始终会随着主客观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可我万万没想，自己的变化如此之快，如此之大，而且还隐藏着令我不安的多疑和阴暗心理。
方诗雅见我难以平定下来，便说道：“我们也看不出个其所以然，不如不看了，还是走吧。”
她这个人向来如此，安慰人也好，劝解人也罢，都是言简意赅，不会多说半句，倒像说话很费力气。我跟她相处日久，自然能听出她话中之意，其实她是担心我又着了魔怔。
我想到覆船山中那只眼睛的妖邪之力，就不敢马虎大意，随即便起了暂且放弃的念头，说道：“也罢，反正今后时间还多，再慢慢参详吧。不过，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小张在水池旁说身后有人跟踪时，我曾见到方诗雅神色突变，一直想问个明白。现在只剩下我俩，我也就顾不得她怪罪，坦诚地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没想到方诗雅却翻起眼珠白了我一眼，而后声色严厉地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怀疑我？你不是说过不再提了吗？白帆，原来你这个人口是心非，城府那么深啊！”
她说得又气又急，话语连珠炮发似的，全然不像一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样子，看来已经动了肝火了。
我被她呛得无话可说，慌忙一吐舌头，悻悻然地说：“我也就那么一问，你何必气急败坏呢？好了，不说就不说了。”
此时，一旁却传来老烟枪的喊叫声；“同志们，快过来，我找到出路了！三官洞……原来这鬼地方叫做三官洞啊！”
众人立即赶了过去，方诗雅气犹不消，也不招呼我一声，闷头走了。我轻轻给自己一耳光，暗骂道：“打你个不长记性的白帆，谁让你招惹母老虎的！”
等我追过去，见大家围站在一个深邃阔大的洞口前，都举着手电朝里面一通乱照。抬起头来，但见那洞口上方一处平整的石块上，赫然刻着“三官洞”三个大字。
这三官洞深不见底，依稀能感到里面有风声涌动，似乎还有些水流之声。我们见此洞口，又喜又忧，喜的是有了出路，不必困在这里，忧的自然是害怕里面藏有危险。
老烟枪挨个征询我们的意见，众人纷纷表示就算有危险，也得进去。否则只能退回水池之中，那可是打死也不愿意的。
大家对赤乌龙仍旧心有余悸，这倒在情理之中。我稍作沉吟，便说道：“我曾经查过资料，三官洞一直是采石矶上的重要遗迹，也没读到过关于它有任何凶险的记载。相反，这三官洞还有个神奇的传说，我看不碍事的。”
原来传说明朝初年，有三个秀才乘船到南京赶考，途经采石矶时，忽然听见采石矶上有人喊他们的名字。
三人便将船只停靠在采石矶下，恰在这时候，江心风涌云起，浊浪滔天，许多船只都沉入江中去了，只有这三个秀才幸存下来。
后来这三个秀才一举金榜题名，而且高中三甲，也就是分别考中了状元、榜眼、探花。他们蟾宫折桂平步青云以后，想到在采石矶的奇遇，便来到此地开凿出三官洞，祭拜山神，以表感激之情。
李神棍听我说完，捋着痦子上的那撮白毛道：“这还真有些意思，老夫一直认为，鬼神之事并非虚言。我在许多古墓里头，也遇见过种种奇闻异事，改天说给各位老板听听。既然这样，三官洞里肯定不会有危险了，咱们快些进去吧！”
不料方诗雅冷冷说道：“白帆讲的故事实在精彩，可有一点他却没说清楚。那个喊叫秀才之名的人，可不是什么山神，而是一个女人！”
关于这个传说，我本来就是在书本上看到的，如今见方诗雅言之凿凿，慌忙追问道：“诗雅，我知道你读的古书比较多，了解的也就要更细致一些。你说的那个女人，究竟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方诗雅是在跟我怄气，趁此机会多问两句，装作不耻下问的谦虚模样，从而让她消消气也好。
可不等方诗雅开口，一旁的方诗尧却兀自接嘴道：“诗雅，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有些事情，全是虚妄之语，何必说出来搅乱人心呢？”
我见他脸色发白，语气中除了责备之外，还夹在着一股恐惧，便心头一紧，莫非这三官洞中暗含玄机？方诗雅口中的那个女人，怎么会让方诗尧如此失态呢？
第二十三章 山魈
方诗尧语气态度实在反常，他这样一来，反倒勾起了我们的好奇。众人可不管他言辞如何激烈，纷纷催他说个明白。
方诗尧长叹一声，一副被逼无奈情非得已的样子道：“这种事情不过就是捕风捉影而已，说出来徒惹心烦意乱。可你们非得让我说，那我就据实以告吧。”
原来在《广异志》上别有记载，妖魅成精，往往体内会结有内丹。比如千年狐狸精，口中就含有“媚珠”，因而狐狸精才会风流骚媚，专以迷惑世间男子来吸取阳气。
传说武则天能够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唯一的女皇帝，便是仗着从狐狸精口中夺来的“媚珠”，从而迷倒唐高宗，让他心甘情愿地把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李神棍极为精明，未等方诗尧说完，便接嘴道：“方兄弟是不是想告诉我们，那三个秀才遇见的女人，也跟狐狸精差不多？”
方诗尧黑着脸点点头，不安地说道：“我和诗雅也是在家中古书上看到的，采石矶上向来有引诱生人的山魈，关于三官洞的传说，并非什么好事。只怕是这三个秀才，错将妖孽当神仙供奉了！”
赵五爷一听十分不以为然，撇嘴道：“老子听了半天，总算听清楚你们说些啥子喽，不就是怕洞内有狐狸精？日他仙人板板，龟儿子些不要当软蛋，狐狸精有啥子好怕嘞，老子正好拿她来消遣消遣！”
“我说五爷，怎么一提到女人，你就瞎起劲？”老烟枪有些为五爷的智商感到伤脑筋，便没好气地说，“诗尧兄弟的意思很明白了，他担心我们遇见的那个女鬼与传说有关！”
赵五爷这才恍然大悟，瞪着两只小眼睛问道：“那唱歌的女鬼……我操，她从明朝活到现在？她把我们逼到三官洞来，不会要非礼我们吧？”
经方诗尧若有其事地大加渲染一通，众人便对三官洞起了戒心，站在洞口踟蹰不前。
按理说关于三官洞的传说，都是纸上空谈，不能当真。可因为我们确实遭遇了许多怪事，尤其是那会唱歌的女鬼，便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反倒越琢磨越担忧。
李神棍就喜欢在这种虚妄之事上纠缠，他扭头看一眼那黄鼠狼雕像，咋咋呼呼地说：“狐狸跟黄鼠狼本是一家，依我看来，说不定那山魈便是黄大仙所变而成的。”
他这样一说，更让我们恐慌了。联想到林子中那只黄鼠狼的诡异举动，我们不由得头皮发麻，难不成真遇见黄皮子大仙了？
而且自从遇见女鬼之后，那只黄鼠狼再也没出现过，要说女鬼便是黄鼠狼的化身，还真有些可能。可女鬼的手帕又从何而来，该作何解释呢？
会不会是某个书生被黄鼠狼精给诱惑了，从而产生一段人鬼不伦之恋？我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两声，这简直就是《聊斋》里头才会有的故事嘛！
“无稽之谈，一定是无稽之谈！”我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自个吓唬自个。可我心有芥蒂，便扭头去看黄鼠狼雕像，却感到有些不对劲。
再定睛一看，我突然发现，那黄鼠狼雕像竟然改变了跪拜方位！它原先脑袋对着赤黑色鲤鱼，现如今却朝向了三官洞。
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慌忙提醒众人。大家一看之下，都确定黄鼠狼雕像转动过，便陷入了疑惑和慌乱之中。
老烟枪遽然举起步枪，朝黑暗中喊道：“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赶快出来，少在背后搞小动作！革命无情，子弹无眼，不要给革命事业添乱！”
我们都随着他举起枪，不住瞄向四周，还以为老烟枪发现了敌情，不免大为紧张。
可过了好一会儿，四下里并无人影，却听老烟枪自言自语道：“怪了，老子还以为有反动派捣鬼，现在看来，定是那雕像自己转过来的。”
原来老烟枪也没看见人影，而是相当然耳，我们就有些埋怨他小题大做。等冷静下来一想，却更加不寒而栗起来。
既然没有人在暗中作怪，那黄鼠狼雕像为何能转过身子呢？不会真是有鬼吧？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四周，我出了一身白毛汗，我的天，还不如有人作怪来得好呢！
众人跟我有着一样的心情，变得神经兮兮，顿时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让我们立即炸毛。
赵五爷受不了这种疑神疑鬼的氛围，急吼吼地说：“一个破雕像，搞得老子心里发毛，有啥子大不了嗦，老子先给它一梭子！”
他咔咔将子弹推入枪膛中，朝着那黄鼠狼雕像便是一通乱射，打得那雕像弹痕累累。好在并不见别的异常之处，我们这才放下心来。
赵五爷将步枪横在胸前，横刀立马地说：“瞧见没得，龟儿子些就是不够淡定。世界上没有一枪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就多开几枪。”
我也觉得刚才众人太过慌乱，不至于就这样乱了方寸，便建议道：“或许那雕像下藏着什么机关，我们再去看个明白，好求个心安。”
老烟枪赞成我的建议，招呼着小张就要走过去。不料他们还未动身，方诗雅就大声阻止道：“等一等，那鲤鱼好像也动了！”
我闻言看过去，果然见那鲤鱼塑像极为缓慢地转动着。它庞大沉重的身体无声无息地逆时针转过来，虽然速度非常缓慢，但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压根就没人捣鬼，鲤鱼塑像是自行转动。
更加奇怪的是，以这鲤鱼的体量，它在转动时，竟然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看着它悄无声息地转动着，四周显得更加静谧死寂了。
我们连大气也不敢喘，眼见眨也不眨地看着它，一时间不知道该留该走。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鲤鱼塑像总算彻底转动完毕，它横亘在我们和黄鼠狼塑像之间，又形成了黄鼠狼朝它跪拜之势。
我们目睹着眼前诡异的场景，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这两尊塑像竟然能够自行转动，看来多半被设置了机关，也不知道这机关靠什么来触发。
反正我们这些人如同木偶一样呆站着，肯定不会是我们触动机关的，想必那机括应该在塑像之下。幸好塑像转动，对我们没造成危险，可以不必理会。
就在这时候，那阵异响又传了过来，而且这一次比前两次动静更大，脚底竟然微微颤动着。紧接着，水池旁就响起了震天响的嘶吼声。
第二十四章 蛇窟（上）
怪事接二连三而来，我们尚未从塑像自行转动的困惑中回过神，又听见水池旁传来了嘶吼声。那吼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狂躁嚣张的气焰。
我们听见这骇人的嘶吼声，又怕又疑，暂且不管何方妖孽出现了，但一听那声音，便知道来者不善。众人早就慌成一处，瞬间见子弹上膛，齐刷刷将步枪对准了水池旁。
但听得一阵响动，一个硕大的脑袋猛然从一根石柱后面露了出来，两道青光直射着我们。几乎就在呼吸瞬间，我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赤乌龙！水中的赤乌龙窜上来啦！”
其实哪里用得着我来提醒，众人早就反应过来，乱成了一锅粥，咒骂声和逃命声在我耳旁嗡嗡直响。
赤乌龙绕着石柱往上盘旋，速度极快，一下子就窜到了石柱中央，高昂着头颅怒视着我们。但它似乎并不急于进攻，仿佛等待着什么，只在石柱上朝我们虚张声势。
我感到被人拉了一把，回过神看过去，身旁只剩下老烟枪和方诗雅，其他人早就钻进三官洞中去了。方诗雅拉着我往洞里跑，急催我快跟上众人脚步。
我看见赤乌龙的怒而不攻的架势，心里头就有些困惑，本想让大家先镇定下来摸清状况再说。怎料五爷他们比兔子还快，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只得加紧脚程追上去。
这三官洞里地势平整开阔，地上还铺着石板，与传说中人工开凿而成相符合。只是这洞里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处，赤乌龙的吼叫声清晰可闻，我们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
跑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还没能看见出口，洞里的空气却越来越湿冷，流水声喧哗起来。长风在洞中回旋穿梭，呜呜犹如鬼哭，整个环境便更加阴森恐怖。
可奇怪的是，我们分明听见了响亮清脆的流水声音，眼前却不见河流。越往里跑，地势就越往下沉，渐渐地形成了一道缓坡。
赵五爷他们跑到坡前站住，不再继续往前了，都伸长脖子往坡下看。老烟枪我们三人好歹追到坡前，不知五爷他们遇见了什么状况，便急忙开口询问。
“日他仙人板板，你们快来看看嘛，下面星星点点嘞，狗日的就像鬼眨眼一样！”赵五爷回头瞪着我们，惊恐地说，“天晓得这坡下头有啥子，说不好是通向阴曹地府去喽。”
老烟枪皱眉呵斥道：“别净说丧气话，哪里有阴曹地府了？咱们唯物主义者……”他边说边走过去，将五爷挤到一旁，伸出头去看了几眼，却霎时哑口无言了。
我和方诗雅互看了一眼，觉得事有蹊跷，连忙奔过去。只见那缓坡之下，竟然是一个几丈见方的深坑，坑中闪烁着许多青光，一闪一闪还真像鬼眨眼睛。
这景象倒有些鬼火闪烁，只是这些星星点点的亮光似乎还会移动，仿佛长了脚一般。莫非那是什么夜视动物的眼睛在发光？
我抬头看向周围，三官洞中别无出口，要继续往前走，就必须穿过眼前的这一道缓坡。坡下的深坑虽然比较大，可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难就难在那些亮光太过古怪，不得不防。
老烟枪吩咐小张拿出一支冷烟火扔进坑里去，小张手法娴熟，力道恰到好处，那冷烟花翻滚着落进了深坑中央。
在一片幽冷的光芒之中，只见那坑里影子乱动，待定睛一看，却发现坑里竟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蛇！
那些黑蛇数量实在太多，堆积得跟个小山包似的，互相纠缠在一起，四处乱爬乱窜。隐约还能看见，这些黑蛇头顶都长出独角来，那么多红角矗立在一起，红通通仿佛珊瑚礁似的。
它们眼睛一睁一闭之间，便射出一道道冷冷的青光，逼得人不寒而栗，心惊胆战。
冷烟火的光芒使得坑中黑蛇霎时停止游动，它们大概长时间处于幽暗之中，一旦受到明亮的光芒的刺激，便不知所措地呆立着，昂着扁平的脑袋木然地看了上来。
过了几秒，那些黑蛇反应过来，一窝蜂似的朝冷烟火翻涌而去。与此同时，它们快速吐着蛇信子，嘶嘶嘶的声音连成一片，就像锋利的刀尖不停地划过丝绸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李神棍早就被吓得面无人色，一连朝后退了几步，哇呀呀大叫道：“妈呀，王老板，咱们闯进蛇窟里来啦！”
听见李神棍哭一般的喊叫声，我们都迅速朝后面退开，远远离开缓坡，唯恐一不小心失足坠落坑中。
赵五爷脸上肌肉扭曲，也不知道他是笑还是哭，一张脸愈发难看了。他拍着胸脯哑着嗓子道：“乖乖个亲娘，老子刚才要是再往前一步，这条命就算彻底玩完了。我们到底冲撞了啥子，为什么会遇见这些凶神恶煞？”
众人哪里能回答五爷的问题，再说了，我们心底照样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别人来解答。谁都不说话了，但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疑惧之色，心头笼罩着一层深沉的阴云。
看来这三官洞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方诗雅的担忧不无道理。虽然坑中那些黑蛇未必与女鬼山魈有关，但足以让我们望而却步，心生退意。
没想到这一次先打起退堂鼓的，竟然是老烟枪，他抢先开口道：“同志们，革命道路受阻，而且拦路虎这样吓人，我们只能曲线救国，先退出去吧！”
大家的心思一致，说走就走，立即转身朝来路摸了回去。可我们都知道三官洞外还有一条凶暴的赤乌龙，虽然谁也没说出来，但能感受得到，众人的脚步有些拖沓，仿佛能多挨一刻便是一刻。
此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唯一可以做的，就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保佑，让那赤乌龙自行离开，不要与我们为难。
要说我们这些人冲撞了祸祟，还真他妈的不得不信！正走着，风声里突然响起了哗哗啦啦的声音，整个三官洞中地动山摇，猛然抬头间，就见那条赤乌龙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迎面窜来！
第二十五章 蛇窟（中）
就在我们要退出三官洞时，那条赤乌龙竟然蹿进了洞中，堵住了我们的退路。这一下可就让众人炸了锅，后有满坑黑蛇，前有凶暴巨龙，当真是进退维谷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赤乌龙的险恶用心，它刚才虚张声势没有追击我们，目的就是要将我们逼进三官洞中，而后与黑蛇一起形成夹击之势。
我们才看清楚赤乌龙游走过来，都立即止住脚步，把武器拿在手中，单等老烟枪发号施令了。
老烟枪大概慌了神，对着那赤乌龙喊道：“喂，好狗不挡道！这位老兄，你可千万别犯傻，无端地跟我们革命战士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呸，你龟儿子说些啥子屁话，再不动手，命都快没喽！你还跟它瞎胡咧咧，简直就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赵五爷急得跺脚，不由分说便哒哒哒朝赤乌龙开了枪。
密集的子弹雨点般扫射过去，那赤乌龙瞬间就缩回身子，迅捷地翻滚到一旁，而后怒不可遏地嘶吼起来，慢腾腾地朝后倒退着。
我见它身上中了几弹，鲜血将一大片黑色的鳞甲都给染红了，好不触目惊心。没想到赤乌龙徒有其表，如此不堪一击，众人都喜上心头，渐渐放大了胆子。
赵五爷一击得手，不免得意万分，冷嘲热讽地对老烟枪道：“光动嘴不动手，有个锤子用？对待反动分子，还得用铁血手段招呼。同志们，跟上五爷脚步，今天老子屠龙给你们当下酒菜！”
他双手一挥，横抱着步枪大跨步往前追了过去，已然全无惧色了，眉目间洋溢着一股夸耀之情。
李神棍本来还兀自抖作一团，如今却竖起大拇指道：“好个五爷，真有些横刀立马的大将军风范！我看有五爷在，那赤乌龙就是一条黑虫。”
他俩不等众人发表意见，径自往前冲。其余的人还在犹豫之中，老烟枪咬牙吩咐我们快追，要冲也得大家一起冲，不能分头行动。
赵五爷和李神棍毫不迟疑，已经跑出了老远，步步紧逼过去了。我们只得奋力甩开步子，一面喊叫着让他俩提高警惕，不要过于接近赤乌龙。
那赤乌龙不知为何只是一味退缩，完全没有了在水中威风凛凛的样子，倒显得畏畏缩缩。它边退边一个劲低声咆哮着，始终不肯攻上前来。
就快要接近三官洞洞口之时，赤乌龙突然停了下来，尾巴不断拍击着地面。地上震动起来，整个三官洞就像要倒塌了一般。
原来赤乌龙依旧威猛异常，只是不知它为何向我们示弱呢？我心生疑虑，摇摇晃晃地抓住老烟枪的手臂喊道：“不对劲啊，快让大家停下来！”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嘶嘶之声大作，那声音响成一片，竟将流水声都给掩盖住了。我慌忙回过头去，只见身后地面上、岩壁上爬满了赤黑色的蛇群！
蛇群爬得又快又急，眼睛里闪着青光，蛇信子吐得老长，仿佛饿鬼一般。它们一推我挤，像一层层黑色恶浪一样，急不可耐地朝我们席卷过来。
很显然，深坑中的蛇群窜上来了，它们已经对我们形成了包夹之势。要不是它们数量过多，爬行游动时声响太大，我们恐怕都要遭到突然袭击了。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急忙让众人提防身后，并对老烟枪说道：“我们这下算是栽了，那赤乌龙一直退缩嘶吼，原来就是招呼这些黑蛇上来夹击我们！”
老烟枪见那些黑蛇来势汹汹，而且数量极为众多，急急让小张跟着他断后，而后催促我们快跑。
我清楚老烟枪仓促间做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只能击退赤乌龙，从洞口出去。想来也只能如此了，与成千上万的黑蛇比起来，赤乌龙要更加势单力薄，容易作为突破口。
我随即招呼方诗尧兄妹，拔腿就狂奔起来。偏偏在这时候，只听见赵五爷和李神棍吆五喝六，慌里慌张退了回来。
我心知不好，急忙问五爷怎么了。赵五爷一边回头看身后，一边吼道：“日他仙人板板，那条黑虫突然间猛得不得了，老子差点死在它嘴里。还愣着做啥子，龟儿子些不要命了，跑啊！”
他话音刚落，我就见先前一直退缩怯懦的赤乌龙，从半空中飞扑过来，带起了一阵阵腥臭之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击而来。
这赤乌龙前后不一致的表现，全然印证了我的推测。它刚才故意示弱于人，确实是为了麻痹住我们，好等坑中黑蛇爬到洞里，才对我们痛下杀手。
畜生也有了计谋，果然让人头疼！那赤乌龙来势太猛，早就吓得赵五爷和李神棍肝胆俱裂，他俩跌跌撞撞逃回来，已经没了先前志得意满的样子。
尤其是李神棍，他一把年纪了，腿脚跟不上赵五爷，远远落在了后面，成为赤乌龙首要攻击目标。李神棍嘴里不住喊着“妈呀”，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兄弟们，几位老板，快帮我一把啊！”
他抬头朝我们呼救，一分神，便脚下一个打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就在他挣扎着要站起来之时，那赤乌龙飞速地冲到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
方诗雅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猛然甩出两支飞镖，直取赤乌龙眼睛而去。我几乎下意识中就抬起步枪，突突突一通激射，震得手臂都发麻了。
说来还得庆幸来采石矶之前，老烟枪和小张曾指导过我枪法。因而我情急之中开枪，竟然准头还行，虽然没有枪枪击中，但大半子弹还是擦着赤乌龙身体飞了出去。
方诗雅射击飞镖的技法自然比我的枪法高明得多，她的那两只飞镖不歪不斜，恰好正正地往赤乌龙眼睛插了上去。
赤乌龙大概没想到我们反应如此快速，它一心放在李神棍身上。枪声刚起，赤乌龙匆忙中顾左不顾右，避开了子弹袭击，一只眼球却被飞镖射中了。
赤乌龙一声怒吼，同时庞大的身子猝然栽倒地上，不住地打着滚，看样子吃痛不小。
李神棍死里逃生，半跑半爬地冲到我们身边，他的嘴唇一片青紫，抬头看着我们，眼睛里又是感激又是恐惧之色。他嗫嚅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双膝一软，兀自跪了下去。
我慌忙搀扶起他，扭头招呼落在后面与蛇群激战的老烟枪和小张，喊道：“趁赤乌龙受了伤，咱们咬咬牙冲过去，再不走就没机会啦！”
万万没想到，随着一声山呼海啸般的狂吼，那赤乌龙突然从地上直起了身子。它右眼上还插着明晃晃的飞镖，血液仍旧流个不停，那样子极为可怖。
这赤乌龙已经变作了“独眼龙”，它心中的仇恨可想而知。它刚直起身子，晃动着硕大的脑袋，嘴中嘶吼连连，震得洞中晃动不已。
只听老烟枪声音提高了很多个分贝，非常慌乱紧张地喊道：“同志们，快取***，这些黑蛇变大啦！”
我转身看过去，在一片光亮中，突然见几条黑蛇身子果然在急剧增粗增大，与赤乌井下密道中看见的那些黑蛇变化情形一模一样！
第二十六章 蛇窟（下）
身后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蛇突然间起了变化，身子急剧增大。看着眼前这种骇人场景，我竟然荒唐地想到，照这种架势下去，三官洞里还能挤得下这么多黑蛇吗？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想哭的心都有了。方诗尧不知是不是吓傻了，低声骂了一句：“早知如此，我就不到这里来了，他们可害死我了……”
其他人还好，处于震惊害怕之中，没有细究方诗尧话中之意。我却上了心，追问道：“诗尧，你说什么？谁要害你？”
“没谁啊……不，不就是这群畜生嘛！”方诗尧脸色霎时晦暗无比，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对了，还有那个可恶的女鬼，这个小蹄子，老子有机会非得剥了她的皮不可！”
方诗尧兄妹家教极严，众所知周，在我们这些人中，他们两个的涵养要高得多。我听见方诗尧恶言恶语，先自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突然行为言语不同以往了？
赵五爷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他转过头盯着方诗尧看了几眼。但他没往下细想，反而附和道：“这就对了，诗尧兄弟，你扒那女鬼衣服的时候，记得也叫上老子。我们之所以落到这种地步，全是那小浪货给害的，日他仙人！”
形势危急万分，也容不得我纠缠这些问题。我打断五爷，告诉他们愤怒归愤怒，现在得听老烟枪招呼，赶快拿出***来。
赵五爷匆忙取下背包，在里面一通翻找。此刻三官洞中可谓血雨腥风，子弹声呼啸不断，蛇群暴怒不已，尤其是那条赤乌龙，更是不住试探我们。
众人手忙脚乱，已将杀得天昏地暗，渐渐麻木起来。我端着步枪，手膀子早就失去了知觉，全凭着求生的本能咬牙坚持。
好在我们这一次装备齐全，而且弹药十分充足，虽然有些应付吃力，但还是勉强将蛇群和赤乌龙挡在几米之外，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赤乌龙纵然能上天入地，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还不敢与真枪实弹硬碰硬，所以它给我们造成的压力显然比蛇群小得多。
李神棍只顾抱着头蹲在我身后，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也不指望他，急忙让方诗尧兄妹压制住赤乌龙进攻，自己则招呼五爷随我一起前去帮助老烟枪。
由于刚才我离老烟枪和小张尚有一段距离，因而看不太仔细。现如今与他们肩并肩一处战斗，我才发现，眼前情形要比想象中惨烈得多。
只见离我们脚底不远的地方，全堆满了一段段黑蛇尸体，码得跟个柴垛似的。地面上血水横流，在灯光之下，地上一片殷红，十分刺眼。
鼻子里涌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我感到脑袋昏昏沉沉。更为可怕的是，前面的黑蛇被打死了，可后面依旧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更多的黑蛇。
有些黑蛇变化速度异常快速，短短十多秒的时间，竟然几乎与赤乌龙一般大小了。这些黑蛇身躯一旦增长数倍，仗着自己势大力沉的优势，只管朝我们横冲直撞过来。
不过，我虽然处于机械麻木状态中，还是看出来了，这些蛇群纵然身体能达到赤乌龙的大小，却显得非常鲁莽笨拙，不像赤乌龙能够审时度势。
也就是说，这些蛇群就好比傻大个，只会一味往前冲，全然不顾及自身性命安危，一点自我保护意识也没有。既然它们不躲不避，一心愿意充当炮灰，我们乐意成其好事，下手更加不作迟疑。
赤乌龙与这些蛇群比起来，无论智力还是体型，当属佼佼者，说不定就是它们的首领了。联想到这些蛇群，是在赤乌龙的嘶吼声中才爬到深坑之上的，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烟枪，他目不斜视地只管开火，嘴里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擒贼先擒王嘛，可那也得等到驱退了蛇群再说！哎呀，我说五爷，你快一点，怎么半天还没找到***？”
赵五爷蹲在地上，早就急得满头大汗了，他双眼一翻，急赤白赖地吼道：“***呢，老子背包里头的***哪里去喽？龟儿子，哪个龟儿子在算计老子？”
我暗道不妙，看五爷神情，决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也顾不得验证五爷背包，慌忙从肩上卸下自己的背包扔给他，让他快些从我包里翻找。
没想到五爷急急找了一遍，立即火冒三丈地跳起来，咒天骂地，红着眼睛说我的包里也没有***了。我心头一紧，不禁如同一块大石头压了下来，张着空洞的嘴巴说不出话了。
我们在锁溪桥边分配装备时，每个人包里头的东西都一应俱全，老烟枪给每个人配备的东西都毫无区别。我记得当时老烟枪还开玩笑说，但愿我们以后用不着***这些杀伤力太大的武器。
怎么偏偏在这要命的关头，我和五爷的***却不见了？会不会是我们在水中游得太急，不小心掉落了呢？
老烟枪埋怨两句，随即将自己的背包扔给了五爷，可没过多长时间，五爷的脑袋又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了！这就奇哉怪也了，事情怎么会这样巧合呢？
倒是最后小张将背包也扔了过来，在他包里终于找到了***。刚才我们差点乱了阵脚，蛇群趁此机会猛攻而上，眼见着它们就要冲到我们脚下，五爷急忙将***递给了老烟枪。
等老烟枪将***打落在蛇群中央，随即轰然一声巨响，蛇群中立时燃起了一阵大火。老烟枪接连用了四五个***，三官洞中火光冲天，仿佛一片火海了。
那些黑蛇眨眼功夫就被烧成了焦炭，洞中传来浓浊的焦臭味，在后面没有被烧着的黑蛇，被大火阻挡住，都纷纷退回到深坑里去了。
我们这里凭借着***的威力，暂且击退了蛇群，便急忙前去帮助方诗尧兄妹抵抗赤乌龙。
那赤乌龙好不狡猾，它兴许看出了大势已去，可能也是被***的威力给震慑住了，狂吼两声，就扭头往洞外逃了出去。
众人总算能够喘口气了，大家灰头土脸地干站着，脸上的表情既疲累又高兴，同时还带着一丝丝的沮丧和不安。
我知道大家还有些后怕担心，回过头去，见身后的大火仍旧熊熊燃烧着，洞里的气温随之升高了许多，身上感到一些暖意。
老烟枪点上香烟，吩咐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等吃了干粮再从长计议。大家盘腿坐到地上，垂头丧气地闷声嚼着东西，我则走到方诗雅身旁问道：“你没事吧？能不能把背包给我看一下？”
方诗雅感到挺奇怪，但还是二话不说将背包递给了我。我打开她的背包一看，却吃惊地发现，她包里的***、冷烟火、照明弹等等这些东西都没了。
我随即回身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心里便有了很大的疑虑。正在我要将此事告知老烟枪时，洞中的水声突然大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锁仙桥（上）
却说我们刚从赤乌龙和黑蛇群口中死里逃生，刚放松下来，就听见三官洞里水声喧天，响动极大。水声如瀑，洪亮异常，加上身处洞中，回响更加震人，我们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众人又惊又骇，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朝四面看去。可奇怪的是，只闻水声嘈杂，却不见水流涌动，三官洞中一如先前，连条小溪都没有。
我们疑云顿生，明明听见了如此震耳欲聋的水流声，但也半滴水都看不见，是个人都会感到不解。莫非我们产生了幻听不成？
老烟枪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无比困惑地扯着嗓子喊道：“同志们，太奇怪了，会不会有地下河流过？听这架势，不会是什么好兆头，咱们快出去！”
我想到采石矶的地理位置，还有我们经历过的两个水池，也倾向于认为三官洞下流淌着地下河。也有可能采石矶经历长江千万年的冲击腐蚀，山地下早就被掏成窟窿眼了。
说不定此刻正是长江涨潮之时，浪头涌进了地下窟窿之中，才会导致这种情形出现。我记得苏轼有一篇文章，写的就是长江边一座小山受到水浪腐蚀，内里全是窟窿，每逢夜里便会铿然有声，人们就把它叫作钟鼓山。
这样解释倒算得上合情合理，可惜众人经历了许多诡异之事，早就成为了惊弓之鸟，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往最坏处作打算。
因而老烟枪才说完，大家便慌忙收拾起背包枪支，急不可耐地朝洞口奔了过去。李神棍还处于惊惧之中，整个人失魂落魄，便由小张搀扶着往外走。
赵五爷跑得比谁都快，早就冲到洞外去了。等我们都来到洞口，却见五爷呆站着，似乎遇见了什么可怕之事。
“赵五爷，怎么不走了？”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却感到他哆嗦了一下。我有些担心，生怕赤乌龙还躲在石柱背后尚未离开，便提醒大家操家伙。
“日他仙人板板，你们快看哟，那两尊塑像好像又动喽！”赵五爷嗓音颤动，硕大的鼻头已然挤作一团，整张脸更加丑陋了。
我往那两尊塑像看过去，果然见它们正在缓缓移动，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有了先前的经验，我们只惊讶了阵，便都镇定下来。
老烟枪看向我，沉稳地说：“老子也算看明白了，那两尊雕像似乎暗藏玄机，说不定这一切都与它们有关。白帆同志，你跟我过去看一看吧。”
我其实早就认为雕像有问题，它们应该属于机关枢纽，可能池水的涨落便由它们的转动来控制。老烟枪这样一说，我自然义不容辞，抬脚就要走过去。
方诗雅急切地叫了我一声，而后说道：“别忘了鲤鱼的眼睛，你最好不要去看它们……算了，还是我跟烟枪大哥过去吧。”
她不等我答话表态，便尾随着老烟枪走了。我心里当然很感激她，暗想这么多人中，还是方诗雅最为心细体贴，别看她始终沉默寡言冷若冰霜，其实内心里还是温暖如火的。
老烟枪和方诗雅小心翼翼地走到塑像前，又朝石柱背后看了一会儿，才打着手势告知我们赤乌龙已经离去了。他俩围着那两尊塑像转了几圈，对着它们又推又敲，半晌才无奈失望地摇摇头。
我见他俩一无所获，就想亲自过去看个究竟，便招呼五爷他们道：“大家都过去吧，好好看一看，然后集思广益，说不好还能找出破解机关的方法呢。”
不料李神棍和方诗尧都推脱不前，我就有些来气了。我们这些人中，李神棍见多识广，尤其喜欢研究古物，方诗尧强识博闻，这种情况下最需要他俩，没想到这两人自私到了极点。
连五爷都看不下去了，他恶狠狠地骂道：“啷个说，你两个狗日嘞要做啥子？少给老子拉稀摆带，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脱！”
五爷正气急败坏地训斥着，突然从三官洞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便响起了哗哗哗的水流声。我们都情不自禁地朝旁边跳开，远离了洞口，伸着脖子往里看去。
可惜三官洞很深，我们暂时什么也看不见。但刚才的声音越来越响，水声更是洪亮无比，不一会儿，便从洞口哗的一下喷出一大股水柱来。
这水柱粗大无比，塞满了半个洞口，而且来得又快又突然，站在洞口前的五爷首当其冲，霎时间就被水柱给卷走了。
我慌忙去拉拽五爷，只扯住他一只袖子，呲啦一声，袖子断裂了，五爷便从我眼前快速消失了。与此同时，我被带得脚下不稳，立马就滑到了，也卷进了水中。
我被水流冲到一根石柱前，急中生智一把抱住柱子，这才停了下来。扭头往旁边一看，恰好见五爷也抱住一根石柱，正噗噗往外吐着水。
也不知道这些水流从何处而来，总之水流又急又大，不多时洞口完全被淹没了。眨眼的功夫，石柱四周全是积水，而且还不断往上涨，所有人都给泡在了水中。
这些水流不住涌到石柱四周的平台上，很快就淹没了黄鼠狼和鲤鱼塑像，又哗哗注入下面的水池中去了。大概几分钟以后，水池已经被注满，水面越来越高，看样子非得淹到柱顶不可！
我从未见过水流能够凭空出现，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老烟枪最为镇定，他慌忙提醒我们戴上潜水装备，同时让我们不要慌乱，赶快靠到一处去。
众人闻言纷纷照办，等我们都赶到老烟枪身旁时，水面已经到了石柱中央。我们浮着水，双腿蹬得酸软无比，一心盼望着水面赶快回落。
好在水流渐渐变小了，而且冲击力不大，我们都聚在一处，没有被冲散。就在众人慢慢适应了这种情形，忽而听得嚯的一声，水面遽然落了下去。
这一落来得很突然很快速，我们稳不住身子，一下被卷到水下去了。水面下暗流涌动，朝着三官洞中快速涌回，我们身不由己地又进入了洞里。
谁也不晓得这些水流会去往何处，一想到极有可能被卷进深坑之中，掉进黑蛇群的嘴里，大家都又惊又怕，奋力在水下游了起来。
可这暗流力道太大了，我们实在无法与之抗衡，虽然人人都用尽了全力，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朝深坑接近。
我几乎绝望了，转念一想，那些黑蛇在水中自然不可能始终停在坑里，它们有可能四处游窜，更加恐惧了。倘若在陆地上，我们还能与这些黑蛇斗上一抖，可到了水里，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更让我担心的是，那赤乌龙非常聪明，它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说不定赤乌龙此时此刻，正得意洋洋地朝我们追击过来呢！
一想到这里，我就万念俱灰了，身上不禁冷了起来，心里完全没了底。就在我想要听天由命之时，忽然见前方水中隐隐矗立着几个桥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