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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ingY4.     人皮笔记txt下载     人皮笔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玉函通秘

    我一见到那女人跑进了歌舞厅中,当下急追过去。方诗尧企图抓住我的胳膊,被我给狠狠地甩开了。

    歌舞厅中人头攒动,光影混杂,我再也找不见那女人的身影,只能站在舞池旁四处张望。到了最后,我的心渐渐冷却下来,不禁懊恼不已,同时感到了一阵悲凉。

    如果那女人真是朱婷,显而易见,她并不想与我相认。这怎能不叫我悲从中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们形同陌路了呢?

    我支持不住,心脏一阵绞痛,先前压抑住的醉意便霎时涌上头来,忍不住哇哇狂吐。

    正在我吐得天昏地暗之时,方诗雅走到我身旁,轻轻地帮我拍着背,温言软语地说:“别怕,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我心酸无比,不禁嚎啕大哭。我这一举动早已惊动了歌舞厅老板,他带着几个手下,不由分说便将我们轰了出去。

    老烟枪和赵五爷闻声而动,也都追了出来,不住声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赵五爷怒骂不止,唯恐我在歌舞厅老板手里吃了亏,叫嚣着要进去砸场子。

    我虚弱地摆摆手,解释说跟舞厅老板没关系,抬眼却见方诗尧走了过来。我强打精神冲上前,一把抓住他,几乎用央求的口吻说:“诗尧,刚才那女人是不是朱婷?”

    方诗尧断然否认,摊手笑道:“白帆兄弟,我也刚认识那女人,大家逢场作戏,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呢!要是以后有机会,回头我帮你问一问她,是不是真叫朱婷?”

    可惜我刚才过于心急,没有当面相认,那女人又跑得没影了,只能任由方诗尧信口开河。

    这些人里面,要数老烟枪心里最为敞亮,他也不评论,只是打着哈哈劝我们先回旅馆。我悲不自胜,走路都成了问题,便由老烟枪背回了旅馆。

    这一夜辗转反侧,我睡而复醒,醒后又头痛不已,口干舌燥极为难受。老烟枪和我睡在同一个房间,我刚坐起身,他就问道:“好受点没有?今晚你挺能折腾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面找水喝,一面将事情说了,问他有何看法。

    老烟枪点起一支烟,将脸庞藏在烟雾中冷笑两声,缓缓地说:“朱婷这小妞确实不简单哪,不过,她怎么跟方诗尧纠缠在一起了呢?”

    我也想不通,心里便有些动摇,会不会是我真的认错人了?我忽然感到一阵深沉的疲累,仿佛瞬间失去了方向,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老烟枪安慰我几句,自行睡去了。我听他的语气,倒是非常信任我,对我说的话丝毫不怀疑,心里就很感激他。

    一夜无话,第二天中午,我们离开海宁城,回到了十祖坡。方式族长吩咐村民杀鸡宰羊,很是热情地为我们接风洗尘,整个村庄喜气洋洋,就像过节一般。

    方诗雅回到家里,自然很高兴,不顾自己的劳累,忙前忙后地招待我们。方诗尧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现身。

    再一次来到十祖坡,我们的待遇与前一次有着天壤之别,还真是白云苍狗,人世无常啊。不过这倒是好事情,我们也就坦然受之。

    酒过三巡,村人们都走了,筵席就此终止。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几人和族长坐在一起,他清清嗓子,说了些辛苦的话,就转到正题上,说道:“你们此次到了覆船山,可有什么收获?”

    老烟枪从包里拿出玉匣,放在桌子上。我们自从得到这个匣子,还没机会打开看一下,此刻便都围了过去。

    众人心情激动,互相看一看,又把目光投向了玉匣。老烟枪对于人情世故很在行,就说:“族长,你在这里是个长辈,理应由你打开玉匣。”

    族长摇摇头,看着我说:“有明王后人在此,老夫怎敢僭越?还是由这位小兄弟来吧!”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我,我紧张得汗水都冒了出来,不免屏住呼吸,伸手打开了玉匣。只见匣子里静静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旁边还有一份帛书。

    我不免有些失望,本来以为玉匣里面应该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宝物,没想到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本册子。

    赵五爷最为心急,一把将册子拿出来,在手里哗啦哗啦翻动一阵,继而抛给我,骂道:“日他仙人板板,欺负老子读书少!大学生,还是你来看吧。”

    “书里自有黄金屋,赵五爷,你可别糟蹋宝贝!”老烟枪开起了玩笑。

    赵五爷随即又把册子躲过去,噼里啪啦抖了一阵,失望地说:“黄金呢?书里头不是有黄金?龟儿子老烟枪,又来骗老子!”

    我们见五爷神态认真,便都忍俊不禁,哈哈一笑,紧张气氛便一扫而空了。

    我接过那本册子,先看封面,却写着“玉函通秘”四个字。族长见到这书名,抚掌叹道:“哎呀,这世上果然有这么一本书啊!”

    原来这玉函通秘乃是一本奇书,传说里面记载了许多天机隐秘。当年刘伯温便是读了此书,才能够洞察天理,知晓人世万物的变化,最后辅佐朱元璋开创了大明王朝。

    可惜这本书只在明清读书人的笔记中提到过,几百年来,却是谁也不曾得以一睹为快,就连《四库全书》中也没有记录。

    我听族长这么一说,对这《玉函通秘》心生崇敬,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一看之下,顿生失落之感,这本书仅仅不过十多页,却是无比晦涩难懂。

    我终于理解了赵五爷的心情,那些文字明明个个认识,可一连到一起,简直就是前言不搭后语,比八十年代的朦胧派诗歌还难读。

    我想方氏族人对古籍多有浸淫,因而将《玉函通秘》递给了族长,让他和方氏兄妹却解读。我自己则把那一份帛书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下去。

    这一份帛书其实是一张黄绢,我不由得困惑起来,在蒯富那个年代,只有皇帝才能将文字写在黄绢之上。莫非这是朱元璋的圣旨?

    我急急一字一字地往下读去,越读越觉得不可思议,意识思想完全被黄绢上的文字给吸引了,对身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白如烟

    却说那些黄绢之上的文字,字迹清秀挺拔,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转而一想,我立即问老烟枪道:“在建文帝衣冠冢中得到的那一个丝绸袋子,你还带在身上吗?”

    “怎么了?我把那东西交给组织去了。”老烟枪凑过来,定定盯着黄绢,忽而拍着脑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黄绢上的文字与袋子上的如出一辙,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老烟枪见识果然过人,瞬间就说到了点子上。我点点头,看来这些文字就是同一人所为,此人多半便是白如烟了。

    我和老烟枪头碰头地挨在一处,一字一句往下读去。这些文字半文半白,要比《玉函通秘》好懂得多,我理解起来没有什么障碍。

    这段文字实在过于重要,而且哀婉动人,我如今还能背诵。现记录在此,以供各位看官品读:

    妾身白如烟,自知命不久矣。回想过往,种种情状宛如昨日,不免幽叹悲歌。当年枫树林中邂逅,重八遭逢挫折,性命堪忧。妾身不顾教规,慷慨解难,重八得以一战而胜。呜呼,何日能故地重游,以追当年情思?枫叶红时,当是吾心泣血!

    在这段文字后面,还附有一首小曲,却是元朝诗人徐再思的曲子《春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我读罢黄绢之上的文字,心头百般滋味,既有疑惑,又有惊诧,更多的情绪则是难以言表。

    老烟枪粗通文墨,但也能将这些文字连猜带蒙解出四五分,一时间竟忘了将烟头从嘴里取出来,烟灰已经挂了老长。

    族长等人见我俩神情复杂,便急急将黄绢接了过去,低头认真往下看。待他们看完,也都沉浸在文字里头,难以回过神来。

    赵五爷压根就读不懂文言文,抓耳挠腮地等着我们给他解释。他见我们都不开口,便自顾自将那黄绢颠过来倒过去地看,嘴里咋咋呼呼地说:“老子虽然识字不多,但相思二字还是知道嘞。日他仙人板板,这是白如烟那小娘们思春喽!”

    五爷话语虽然粗俗,但也一语中的。这份黄绢上的文字,就是记录白如烟的爱情故事。唯一令人惊异的地方,便是那文中提到的“重八”这个人。

    稍微懂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朱元璋原名就唤作朱重八。白如烟的情郎,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朱元璋,这怎能不让我们震惊和诧异?

    文中提到,朱元璋曾在覆船山枫树林中遭到重大挫折。我依稀记得,这个故事,阿瓜倒也跟我们提过。两相对照,这故事想必真实发生过了。

    只是在阿瓜叙述之中,白如烟被称为了仙姑。但白如烟当年曾在枫树林帮助过朱元璋,必定确有其事,至于其间细节,则很难推测了。

    依据白如烟的留下来的文字,还有她抄录的相思曲,我还是大致弄明白了事情原委。

    大概朱元璋当年被蒙古兵追击时,一路逃亡,来到了覆船山中。可能军队遇见了韩山童阴兵,故而才进退不得,被蒙古军追上并打了败仗。

    就在危急时刻,白如烟出手相救,朱元璋得以死里逃生。而白如烟呢,则芳心暗许,爱慕上了朱元璋。

    这种美人爱英雄的心理,倒也说得通。我暗地里猜想,可能朱元璋对白如烟也动过感情,否则白如烟的遗书,不会写得这般缠绵悱恻,而又凄凉苦楚。

    我想故事大致如此,**不离十,只是有一点疑惑,却百思不得其解了。

    白如烟在文中说过,她不顾教规出手相救。那么,她提到的教规属于什么教派呢?而且从她引用的曲子来看,应该还别有深意。

    我将这疑惑说出来,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

    赵五爷一提到女人,花花肠子最多,胸有成竹地嚷道:“男欢女爱,是个人都会有这种心思。我看那白如烟小娘子,肯定是个尼姑,想爱又不能爱!对,日他仙人板板,小尼姑动了凡心,恰好朱元璋又当过和尚,配得很噻!”

    我们被他一席话说得哭笑不得,赵五爷瞪着眼睛,数落我们太没有想象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方诗雅却开了口,头头是道地说:“白如烟不是尼姑,但也跟尼姑差不多。她肯定是明教中人,而且在教中地位极高,所以才会有这方面的顾忌!”

    我一听就有些了然,慌忙问族长道:“你们对明教研究得很深,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明教虽然是个地下组织,不过也没有明令禁止教中女性不得结婚。”族长赞许地看了方诗雅一眼,接着解释说,“不过诗雅所说还真有根据,我记得明教中有圣女一职。这圣女确实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更不许私定终身。”

    原来明教中的圣女,历来由具有明王血脉的处女担任,象征着纯洁无暇的光明世界。所以一个女人被选作明教圣女,既有万众瞩目的光环,也有不为人知的酸楚。

    方诗雅同为女人,对白如烟的心境自然比我们体会得要深,她幽幽地叹了一声气,似乎挺为白如烟感到惋惜。

    我一门心思放在解读这些文字之上,听族长说了这么多,心中豁然开朗。再联想到覆船山中遇到的种种奇异之事,也倾向于认为白如烟就是当时的明教圣女。

    她引用徐再思的曲子,开头一句便是“平生不会相思”,既透露出她是元末明初之人,也道出了她心中的苦楚。

    平生不会相思,其实可以理解成,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圣人有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凡生而为人,谁还没有七情六欲呢?

    但白如烟在遇见朱元璋之前,却不知相思为何物,她一定苦苦压抑住自己作为正常人的情感和心思。

    而一旦与朱元璋邂逅,她再也克制不住了,将自己的身份和教规抛到九霄之外。可想而知,白如烟当年一定爱得极为深沉热烈!

    正所谓忆当年,初相逢,一切情根都深种!惟其如此,隔着几百年的历史烟云,白如烟短短的几句话,才能彻底将我们给打动了。

    只是从她留下来的文字中,我隐隐读出来,她后来并没能如愿以偿,没能与朱元璋白头偕老。一句“枫叶红时,当是吾心泣血”,里头一定隐藏着许多凄美寂寞的心事。

    白如烟大概抱着遗憾死去,我免不了为她叹息。众人到了此时,心情都与我一样,就连赵五爷也在痴痴发呆,或许想起了他的妻子了吧。

    不过伤感归伤感,我还是无法弄明白,这与人皮笔记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难道就为了揭露白如烟的爱情故事吗?

第一百零八章 异乡客

    我们反复推敲白如烟遗留下来的文字,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嚼透了,再也不能从中得到任何信息。

    关键在于,我们虽然知晓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却毫无用处。人皮笔记的秘密,仍旧破解不了,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让我们难受至极。

    最后,我们只得寄希望于那一册《玉函通秘》了。但《玉函通秘》天书一般,文字诘屈聱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读懂的。

    夜色凉如水,众人都有些困怠了。族长便将《玉函通秘》交由老烟枪保管,而后安排我们就寝。

    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们分工协作,加快步伐破解人皮笔记。老烟枪和族长一商量,就决定今年大家都在方家过年。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半个多月,老烟枪叮嘱我和五爷好生留在此处,他则星夜兼程,赶回部队去汇报工作。

    我和五爷如今都成了孤家寡人,家乡已无亲人牵挂,再加上生怕无面怪等人暗中追杀,故而也都打消了回乡过年的念头。

    在老烟枪出发之前,我把在妖墓中看见的那些古怪文字默写出来,由他带去跟相关专家破译。同时还央求他,不要忘了阿瓜他们村子中的那些人。

    老烟枪满口答应着,随手也把青铜铎带走了。这青铜铎是我们覆船山之行带出来的唯一事物,赵五爷便有些舍不得。

    老烟枪则告诉五爷,他认识一个古董商,想要把青铜铎倒卖出去。赵五爷这才悻悻然答应了,还不放心地再三叮咛,不许老烟枪私吞大家的卖命钱。

    等老烟枪一走,我便整日和族长躲在书房中,抓紧时间解读《玉函通秘》。虽然每天一读就是十多个小时,十分枯燥乏味,但比起覆船山中的生死历险来,倒也还算轻松悠闲。

    赵五爷帮不上什么忙,终日在村中闲游浪荡,不是和老大爷胡吹海侃,就是与一众汉子去竹林中训练青蛇。方诗尧兄妹为了准备年货,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很少能看见他们的人影。

    眼见着年关将至,村中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村民们家家户户宰杀年猪,我和五爷吃了个脑满肠肥,竟比先前胖了许多。

    族长因为这几日要带领村民们祭拜先祖,故而便停下了解读《玉函通秘》的工作。方氏家族由于历史原因,祭祀祖先的活动非常隆重**,而且接连持续了三天。

    我在这三天里算是大饱眼福,得以亲眼目睹了许多早已失传了的古**俗,更加对方氏家族多了一些好感和崇敬。

    这几天里,我的心情一直还算高兴,没有什么杂务打扰,难得的逍遥自在。只是有一晚突然梦见了那一只眼睛,搞得我沮丧不安了好一阵子。

    我本来已经将它忘却了,没想到此时又梦到,心头老大不自在。到了现在,我还是没法搞清楚这眼睛的来历,也不知道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心里实在忐忑不安。

    但我不想扫兴,故而没有将这梦境告诉任何人,表面上仍旧装作若无其事。方诗雅心思无比细腻,似乎发现了些端倪,接连追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都被我给敷衍过去了。

    腊月二十五,老烟枪总算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回到部队,将工作进展汇报以后,得到了027高层领导的充分肯定,鼓励我们再接再厉。

    而后老烟枪又告诉我,原来那些奇怪的文字乃是最为古老的女书。我心头咯噔一下,没想到女书起源这么早!

    女书本是湖南一带一种特殊的文字系统,因为只在女性中传播,因而便被称为“女书”。

    古时候的女性深居闺中,许多幽秘的心事难以向人诉说,同时受到封建纲常的约束,她们与丈夫等男性亲属有着很深的隔膜,故而便发明了属于自己的密文暗码,向闺蜜倾诉心怀。

    这女书一直到了二十世纪才被人们熟知,可它却这样源远流长,怎不叫人惊奇呢?

    老烟枪告诉我们,经过专家破译,原来墓穴中那些文字,记录的是无余夫人的身世。无余夫人当年追随无余建立古越国,当上了国中的大巫师,一时风光无限。

    但那时候已经进入了男系氏族社会,无余作为开国之君,对无余夫人非常忌惮,便想铲除她。恰好那个时候时兴杀死头胎婴儿,无余夫人对这种事深恶痛绝,便带头反对。

    无余抓住机会,以祸乱族人血统的罪名,彻底免去了无余夫人大巫师的头衔。好在无余对自己的夫人还有几分情感,就答应让她前往覆船山修仙去了。

    无余夫人遭此变故,心灰意冷之际,就一心扑在修仙飞升之事上,为自己营建了一座非同凡响的墓穴。同时,她命人收集那些被杀死了的头胎婴儿,放进墓中保存起来。

    无余夫人死时,正身怀六甲,但她来不及分娩,就飞升了。这就是为何水晶棺材中,会出现冥子了。

    我们静静地听老烟枪讲述完毕,忍不住浩叹几声。谁能料到,无余夫人还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故事?

    以现在的目光来看,无余夫人也算个风云人物。同时就凭她反对杀死头胎婴儿的菩萨心肠,她也值得我们敬佩!

    族长毕竟阅历丰富,学识见解高出我们许多,他感慨过后,忽而问道:“你们可知道,白如烟为何要将遗物留在无余夫人墓穴之中?”

    我恍然大悟,这是惺惺相惜啊!同样作为帝王的女人,她们都遭受了不如意的下场,而且恐怕白如烟也是自视过高,将自己看得能够与无余夫人比肩。

    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动人的历史,有血有肉的历史啊!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经过这一次事件,又变得深刻了一些。

    老烟枪还告诉我们,他托人将青铜铎出手了,所得一共二十多万。赵五爷一听,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二十多万,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了!

    不过我倒有心理准备,毕竟那青铜铎年代实在太久远了,而且加上独特的造型和功用,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老烟枪向我们致歉道:“同志们,你们不要怪我!这笔钱,我大半都汇给阿瓜他们村去了,手头只剩下四五万作为革命经费。”

    我赞成老烟枪的做法,默默点了头。其他人无话可说,五爷咕咕囔囔一通,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我头一次在外地过年,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只随便吃了几口。赵五爷也挺难受,独自一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成了一个异乡客,心里极不是滋味。

    命运无常,我觉得自己就像被抛在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不知道该驶往何处。或许只能听凭天意,随浪沉浮了。

    老烟枪站起来,对着我们说:“同志们,革命征程路漫漫,大家不要垂头丧气。心安之处是吾乡!来,喝了这杯酒,咱们再开启新的革命历程!”

    众人一饮而干,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我知道,过了年,又该继续踏上历险之路了,就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头,开怀畅饮起来。

    到了午夜,新年的钟声响过,村中一片欢腾。我们都走到院子中,看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心里涌起了无限的希望。

    方诗雅立在我身旁,轻声说道:“你看,那些烟花真漂亮!但它们虽然美好,只能留在记忆中,天空里不可能永远保留它们的痕迹。它们只是在你生命里匆匆绽放,转瞬即逝。”

    我心有所悟,良久不语,任凭寒风吹拂。转过脸去,我却见方诗雅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她的双眸明亮得如同那些烟花一样。

    (本卷完)

第一章 黑玉古扇

    光阴如流,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五。年味儿依旧浓烈,村庄中摆起流水筵席,我们终日醉生梦死。一想到还有许多不可预料的事情等着我们,大家更加珍惜着难得的闲暇时光了。

    也就在这一天,方诗尧兄妹在族长帮衬下,在村口搭建了一座灵棚,为他们的父亲方天明尽孝。方天明的骨灰早在年前就被迎回来了,只是一直延宕至今,方才举行入葬仪式。

    按照方氏家族的规矩,死在外面的族人,是不能够进入村子的。方诗雅一身雪白孝服,跪在灵牌前,哭得肝肠寸断。

    方诗尧生为长子,站在灵棚入口处,对前来吊唁的人们还礼。我看他接人待物很是周全,一副老于世故的模样,心里稍稍有些隔膜。

    方诗尧这个人还真复杂,既是瘾君子,又有些风流本性,可他还有着老成世故的一面,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老烟枪从来都是古道热肠,硬拖着五爷跟随村民到后山挖掘墓坑去了。在当时,农村人就算被火化了,骨灰仍旧要埋进坟墓中去。

    只剩我一人无所事事,我见方诗雅哭得半死不活,便走过去劝慰她。

    她红肿着眼睛哭泣道:“我与父亲不怎么亲近,他死了以后,反而觉得以前亏欠他太多。不过,更让我难过的是,我以后会不会像父亲一样,客死异乡,遗骸连村子都进不去?”

    我心头一紧,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方诗雅的担忧不无道理啊!就想一想覆船山之行,当真算得上九死一生,遑论前面还有多少路等着我们去走。

    我们都有可能遭遇叵测,客死异乡并非耸人听闻,很有可能会发生。我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猛然被方诗雅点破,便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过,我反正已经了无牵挂,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但我不能这样说,只得扶着方诗雅的肩膀,好言相劝道:“你放心,有我们这些革命同志在,准会让你安然无恙的。”

    方天明的骨灰入土之后,不等过了头七,老烟枪已经急不可耐地催我们启程了。族长非常理解他的心情,附和说事情从权,不必拘泥于世俗,还是以大事为重。

    族长一发话,方诗尧兄妹自然遵从。我们商议到三更时分,一致认为还是依照白如烟诗中的顺序,这一次行动就前往采石矶。

    老烟枪讲了许多,大体总结了覆船山之行的经验教训,要我们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把每一次行动都当做上战场来对待。

    第二天凌晨,老烟枪离开十祖坡,前去与组织取得联系。我们则留下来收拾行李,同时,我与族长抓紧时间解读《玉函通秘》。

    这《玉函通秘》实在晦涩难懂,我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但还是一窍不通。族长反复读了几遍,认定此书极有可能是明教典籍,里面记载着许多明教法术。

    只是我们找不到相关资料进行印证,因而便不得要领,也看不懂这些法术应该如何修炼破解,终日对着此书望洋兴叹。

    到后来,族长放弃了继续往下研读,将《玉函通秘》无比慎重地交到我手里,叮嘱道:“你是明王后人,此书与明教渊源颇深,你不可掉以轻心,要不间断地研究下去。倘若机缘巧合,总会破解其中奥秘的。”

    我心想也只好如此了,趁此机会,便将一直横亘在心头的疑惑说了出来:“族长,你一直说我是明王后人,可我至今仍旧不知道明王是什么人,你能跟我讲一讲吗?”

    族长长叹一声,告诉我所谓明王,乃是明教教主,历代薪火相传,并不仅仅只有一个。追溯而上,最早的明王应该出现在唐朝时期,至今已有千年之久了。

    传言明王乃是光明之子,为了拯救被黑暗魔君蛊惑了的人类,才降临凡尘,为世人指点迷津。后来中国历史上的明教,便一直以迎接光明为宗旨,多次进行起义活动。

    这种传说,倒也符合宗教起源的特点。佛教中有佛陀救世,基督教中也有耶稣传道,不足为奇。但凡一个宗教的兴起,大多总怀着解救人类的想法,至于有效无效,则另当别论了。

    我听族长说完,对于明教历史有了更多的了解,可他仍旧没能说明白明王后人究竟意味着什么,想必也是所知不多。

    “族长,我这里有一把黑色扇子,麻烦你看一看。”我想起了那把黑色扇子,至今仍不知道它的来历,便让族长帮忙参详参详。

    族长一见到扇子,眼睛里闪过精光,慌忙接过去,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良久,他才感慨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玉古扇了,没想到世间真有此物!”

    黑玉古扇,我心头一热,记得阿瓜也曾这样称呼它。看族长的神情,这扇子大有来头,我便继续追问下去。

    在族长的叙述中,我终于了解到,原来这黑玉古扇乃是明教圣物,历来由教中圣女掌管。

    黑玉古扇据说是上古神物,用昆仑黑玉制成。当年女蜗娘娘炼石补天,便是手持此扇催动三昧真火淬炼七彩之石,而后才将天上的窟窿给填补完整。

    也不知什么缘故,黑玉古扇最终落在了明教手中。经过历代明王的改造,这黑玉古扇就锻化异变,需要明王血液才能激发它的神奇能量。

    我不住点头,想必这黑玉古扇原是白如烟所有,至于为何会出现在我外祖父手中,还需日后在寻找答案了。但我心中渐渐有了些模糊的想法,我外祖父会不会也是明教中人?

    甚至于包括赵五爷家族,方氏家族,恐怕都与明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其中肯定还隐藏着许多秘密,等待着我们去探寻。

    这也就是族长告诉我们的,这是我们这些人的宿命,逃不了也就泰然处之,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吧。族长还再三告诫我,要好好珍惜黑玉古扇,说不定日后必有大用。

    到了初十,老烟枪兴致冲冲地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年轻战友。他们开着一辆解放卡车,拉了一大车装备物资,乐得五爷两眼放光。

    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行李,等老烟枪和他的战友用过餐,我就催他出发。

    不料他四平八稳地坐着,接过族长手里的水烟筒咕咕吸着烟,而后漫不经心地说:“不急,还要再等一个人!”

第二章 李神棍

    老烟枪反而变得淡定起来,告诉我们还要等一个人。我诧异不已,难道我们这些人还不够吗?是何方神圣,让老烟**变了预定的出发时间?

    老烟枪笑着说:“干革命从来不怕人手多,我这回给大家请来一位军师。他是我一个老相识了,也算得上资深的生意伙伴。”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就胡吹吧,什么时候有生意伙伴了?”

    “我这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在夜以继日的革命工作之余,搞一点副业,活泛活泛市场经济嘛!”老烟枪就是喜欢卖弄他生硬的幽默感。

    既然他打定了主意,我们也就只能耐住性子陪他空耗时间。赵五爷对那一卡车里的装备念念不忘,拉着那年轻战士奔出门去,爬到车兜里查看起来。

    我也随着走到卡车前,看着五爷在车兜里一边看,一边兴奋地举起那些装备大喊大叫。

    老烟枪这一次肯定花费了不少心血,装备一应俱全,除了人手一杆81式步枪外,还有潜水设备、照明弹、冷烟火等等,甚至还带了四五箱香烟!

    “果然是老烟枪的风格,出手不凡哪!”赵五爷喜笑颜开,从车上跳下来,对那年轻战士说道,“小同志,你叫啥子名字哟?”

    那年轻战士大概被老烟枪叮嘱过,对我们极为尊敬。他双腿一并,举手敬礼道:“报告老同志,我叫小张。以后还请多多指导,让我早些进步!”

    小张这一举动,让五爷先是一愣,而后他也回敬了一礼,用首长的口吻有板有眼地说:“嗯,小同志要求进步,我看不错嘛!好好干,莫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哟,日他仙人板板!”

    小张本来耐心听着五爷的教导,最后听见五爷的口头禅,脸上一片惊讶和茫然,大概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首长”。

    我一下憋不住,差点笑得岔了气,好不容易止住,便拉着小张说:“你不要拘谨,把我们当兄弟就行了。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敬礼,我们可受不起。”

    小张挠挠头,低声对我们说:“连长要求严格得很,我可不敢乱来。”

    我问他连长是谁,他便朝族长家撇撇嘴,我就明白了,原来连长是指老烟枪啊。赵五爷嚷道:“狗日嘞,龟儿子老烟枪还是个连长嗦,老子有眼不识泰山嘛!”

    小张听见五爷对老烟枪粗口不断,一对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忙不迭地阻止五爷道:“老同志,你小点声,连长可是个狠角色。”

    他这么一说,我们笑得更欢快了,没想到平日里随和平易的老烟枪,在部队上竟能有如此强大的震慑力。

    接下来的四五天里,老烟枪等的人还迟迟未到。我们闲着也是闲着,除了钻研人皮笔记和地图以外,就由老烟枪带领着学习射击技巧。

    我这才有了些心得,射击时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臭了。到了后来,我竟然渐渐喜欢上了枪支,这也许就是男儿本性吧,恐怕这也是军队之所以有魅力的地方。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我们等的人终于来到了海宁城,与我们取得了联系。辞别族长和村民们,我们就赶往海宁而去。

    在一家雅致的旅馆中,终于见到了那人。我们还未下车,他就迎了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哎呀,王老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想死老弟我啦!”

    此人约有五十多岁,脸上堆着笑容。他清癯的面庞上神采奕奕,留着寸把长的山羊胡子,在下巴上长着一颗痦子,上面还飘着一撮细细的白毛。

    他话音刚落,便连蹦带跳地跑下台阶,一把搂住老烟枪,亲热地说:“王老板别来无恙,哎呦,半年不见,更加生龙活虎啦!不错,王老板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哪!”

    原来他口中的王老板就是老烟枪,我有些纳闷,老烟枪怎么又成了王老板啦?这是他的本姓呢,还是化名?

    老烟枪哈哈一笑,对此人的客套话极为受用。他脸上早就变成生意人的模样,对那人吹捧一阵,而后才介绍道:“这是西安城中大名鼎鼎的李老板,大家以后一处共事,要多向李老板请教。”

    我后来才知道,这李老板原名李茂,原先是个厨子,烧得一手好菜。后来被一个古董商看上,做了私人厨师,凭着自己了得的手艺和能说会道的巧嘴,竟被那古董商大加提携,转而进入了古董行业。

    不过这李茂毕竟根基太浅,资本也不多,就渐渐走了暗道。其实也就是伙同盗墓贼,专门倒卖地下文物,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李茂这人天赋异禀,在利益驱使下,自己钻研起了风水学、星相学,把个易经八卦研究得极为透彻,人送外号“李神棍”。

    他凭着肚子里的风水知识,曾自己组建队伍,到处去挖掘古墓。后来上了年纪,才有所收敛。老烟枪在江湖上行走,与他认识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们从覆船山妖墓中带出来的青铜铎,就是经由李神棍出手的。老烟枪说,这老小子单从青铜铎上,就很赚了一大笔,因而他才会不远万里赶过来,参加这一次的行动。

    老烟枪之所以让李神棍参与行动,就是看上了他一肚子的风水知识。我们当初在覆船山中,吃了不少苦头,老烟枪后来总结,就因为我们对古时墓葬知识过于匮乏,因而急需这方面的人才。

    我见李神棍一身市侩气息,先自对他有些反感。可他这种**湖,八面玲珑,对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使得我也不好得太过冷漠。

    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具有自来熟的本领。李神棍与我们相处不久,便俨然是自己人了,尤其是赵五爷,与他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且李神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当着我们的面大谈特谈发财之道。他不知晓我们的目的,还以为我们要去盗发宝物,得意洋洋地说:“市场经济,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走这条路就对了。你们只管放手大干,我包各位赚个盆满钵盈。”

    我们几人都有些不耐烦,小张和方诗雅更是将厌恶之情显露无疑,碍于老烟枪的面子,却又发作不得。只有赵五爷来了兴趣,始终缠着李神棍问个不休。

    在海宁稍作整顿,老烟枪重申了革命纪律之后,便宣布朝采石矶出发。

第三章 婴儿哭声

    采石矶与南京燕子矶、岳阳城陵矶并称”长江三大名矶”,位于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长江东岸,南接著名米乡芜湖,北连六朝古都南京。它峭壁千寻,突兀江流,历史悠久,名胜众多,素有”千古一秀”之美誉。

    采石矶又名牛渚山,相传曾经有金牛在附近出没,故而得名。总而言之,这采石矶盛名在外,让人心向往之。

    我还从未到过采石矶,只是在书中看过无数关于它的描写。由于采石矶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在历史中多有记载,发生在采石矶一带的战争,最为有名的当属南宋与金朝的“采石矶之战”。

    除却惊心动魄的战争之外,采石矶最负盛名的,还是与大诗人李白有关的传说。李白当年在采石矶饮酒,醉而跳江捉月,结束了他浪漫传奇的一生。

    这个故事被后世文人津津乐道,而且浓墨重彩地大书特书。一个浪漫潇洒的诗人,最终以同样浪漫潇洒的方式死去,总会给后人带来无限的遐思。

    如今采石矶还存有捉月台,成为了当地最为有名的景观之一。我平日里喜欢写诗,一想到能够到采石矶祭拜缅怀李太白,心中便忍不住兴奋激动。

    小张驾驶着卡车,一路上风驰电掣,行驶得非常快。仗着老烟枪的身份,我们不必担心路上交警盘查,走得无比顺畅。

    方诗雅坐在驾驶室里,其他人都盘坐在车兜中,天南地北地侃大山。

    众人暂且沉浸在旅途的欢愉里,有意无意地逃避接下来可能遇见的危险困难。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候,我们裹紧大衣,时不时高歌一曲,仿佛真是在旅游一样。

    赵五爷和李神棍相谈甚欢,话题多半围绕着倒卖文物大发横财进行。赵五爷越听越有劲,身子不断挪到李神棍身旁,还不时地点着头。

    李神棍唾沫星子乱飞,颇为得意,最后总结道:“一句话,要想富,倒文物,一天一个万元户。中原靠挖,北方靠倒,南方拎着文物国外跑,东西南北中,通过海陆空,走私到广东。兄弟们,咱这一行大有可为啊!”

    老烟枪听不下去,笑里藏刀地说道:“发财也没那么容易,栽在海关警察手里的文物贩子也不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有勤劳才能发家致富。”

    李神棍回错了意,哈哈一笑说:“王老板说得对,咱们是得再勤劳一些。有句话说的好,偷儿手要快,盗墓贼腿要勤!”

    老烟枪打着哈哈敷衍几句,暗地里朝我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或许是对李神棍感到无可奈何了。

    约莫三四天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马鞍山。当时的马鞍山刚成为为市级行政区没有几年,还处于热火朝天的建设之中,但整个城市的蓬勃之气还挺让人印象深刻。

    穿过市区,来到西南面的郊外,再往前走便是采石矶了。我们都下了车,在一家小面馆里用餐,打算吃饱喝足后再动身。

    面馆老板一见冷清的店铺里瞬间涌进这么多顾客,便非常热情,点头哈腰地问:“几位大姑,啊什么啦?”

    我头一次听马鞍山方言,便有些懵懂。赵五爷却张口就骂:“日他仙人板板,哪一个是大姑喽?龟儿子会不会讲话,老子货真价实嘞大老爷们,又不是娘们,你叫谁大姑呢?”

    老烟枪一把扯住五爷,呵斥道:“马鞍山当地土语中,大姑就是大哥,你发什么火!听不懂就不要开腔,无端地跟人民群众产生矛盾,这是革命大忌!”

    说完,他打着圆场给老板赔礼道歉,而后招呼我们坐下,一人点了一碗热汤面。

    我们都竭力忍住笑,那老板无奈地耸耸肩,为我们准备热汤面去了。赵五爷尴尬不已,犹自找些话说,来挽回自己的脸面。

    吃碗面,老烟枪又向老板打听清楚路径,再一次对他表示歉意。

    那老板听说我们要去采石矶,可能看在老烟枪明白事理的份上,便说道:“真不凑巧喔,采石矶那边最近闹得人心惶惶,大姑们还是小心些。”

    老烟枪急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老板有意摆弄当地人的优越感,咋咋呼呼地告诉我们,这段日子采石矶闹鬼,经常有人听见半夜鬼唱歌。

    我们一听都面面相觑,心里颇有些忌惮。老烟枪递给老板一支烟,而后说:“我们不过是去旅游观光,白天去晚上回,不碍事的。”

    辞别面馆老板以后,只用了二十多分钟,我们就来到了采石矶之下。前面是一座石桥,名为锁溪桥,我们就在此地停车步行。

    老烟枪招呼我们搬运装备,而后一一作了分配,每个人都背着一大个背包,非常吃力。等小张将卡车开进附近的树林中隐藏好,我们穿过锁溪桥,往山脚下走去。

    当时采石矶附近尚未开发,还散落着许多小村庄。空气十分湿润,耳朵里响起长江的澎湃之声,几只白鸥在芦苇丛中上下飞翔,远处还有几声尖锐的汽笛声。

    我被这壮阔的景象吸引,一路走一路观赏,暗自想到,采石矶果然秀美无比,不愧为江南风光翘楚。

    方诗尧也忍不住吟诵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韦庄这首词用到此处,还真是应景。只可惜五爷大摇其头,怨声载道地说:“你们这些书呆子,真他妈的烦人,动不动就鬼哭狼嚎地朗诵狗屁诗歌。”

    他话音刚落,忽而从一旁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哭泣声。那声音若隐若现,有些像婴儿啼哭,夹杂在澎湃的浪涛之中,仍旧清晰可闻。

    赵五爷更加恼火,跳脚道:“老子刚说了鬼哭狼嚎,就他娘的有人在哭,见了鬼喽!”

    我们本不以为意,以为是附近村子中的婴儿哭泣,可转念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村庄离我们尚有一大段路程,方才那声啼哭非常细微,绝对不可能是从村子中传出来的!

    莫非是被扔在荒郊野外的弃婴不成?我们惊疑不定,一面踮起脚四处打望,想找到那个婴儿。可看了半天,哪里能见到人影?

    就在这时候,那啼哭之声又响了起来,仿佛江风中抖动着一丝哀鸣,极为凄凉悲苦。

    我们慌得团团乱转,正想分头行动去找婴儿,李神棍却不言不语,朝一株大柳树跑了过去。

第四章 樟柳神

    李神棍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跟了上去。虽然身上负重不便,但眨眼功夫,众人都奔到那株大柳树下面了。

    眼前的柳树约有三米多高,树干遒劲苍老,树皮龟裂,看上去很有些年岁了。枝条光溜溜的垂下来,也有一些冒出了鹅黄色的嫩叶,正在风中舞动。

    我本以为那婴儿就在柳树下面,没想一看之下,却不见婴儿影子,便疑惑地看向李神棍。

    其他人跟我一样的心思,不知李神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赵五爷心怀不满,正要踹向柳树,却被李神棍声色严厉地制止了。

    这李神棍一路上和颜悦色,对谁都是未曾开口三分笑,如今他换了一副面孔,让人不得不慎重对待。

    李神棍一改往日做派,绕着柳树急急走了三圈,而后定定站住,不知嘴里在念叨些什么。

    老烟枪唯恐耽误时间,便说道:“李老板,究竟有什么古怪?你快些说了吧,咱们还得继续往前走呢。”

    “走不了啦,招惹了小鬼,要脱身就得掉层皮!”李神棍语气沉重,不像故作玄虚的样子,他指着柳树说道,“你们可曾听说过樟柳神?”

    众人都摇头,心想怎么扯到樟柳神上去了,那又是什么东西?

    只有方诗尧开口道:“樟柳神乃是旁门左道中的邪物,据说能够预言福祸,常常被茅山道士用来占卜吉凶。可这跟眼前的柳树有什么关系?”

    李神棍赞许地看了方诗尧一眼,说道:“小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樟柳神确实是邪物,道人取樟柳木根雕成人形,再施以法术,就能驱使了。但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还算不得上乘之法。”

    李神棍往下解释,在明朝人谢肇所著《五杂俎》一书中,将樟柳神分为三等。最下等便是平常道士用樟柳木根所雕而成的,中等则是天然生成人形的木根,而上等樟柳神则要血腥恐怖得多,制作起来也更为复杂凶险。

    制作上等樟柳神,要在夜静无人之时,用油煎猫头鹰肉,将四野的鬼火吸引到樟柳树下,而后掘取树根。之后还要在挖掘树根的地方,埋下一具刚满月的婴儿尸体。

    这样制成的樟柳神,小则可以预知福祸,大则可以招魔杀人,乃是连道士也不肯轻易为之的凶险法术。

    我们听他说得无比吓人,心里先自冷了三分。没想到李神棍还没完没了,接着往下说:“我们今天遇见的樟柳神,可要比上等的更加阴邪。你们看,这柳树上有什么?”

    众人抬眼看过去,细细打量之后,不禁都骇然倒退。

    只见那柳树上长满了树瘤,上了年月的树木长瘤本不为奇,可眼前这些树瘤赫然就像一张张人脸,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树干上,怎不叫人毛骨悚然?

    赵五爷已然受不了,忙忙催促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说还等啥子,趁早离开吧,免得惹了一身霉气。”

    李神棍却断然否决,告诉我们,遇见这种事情,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无济于事的。为今之计,只有对付了樟柳神才能确保以后平安。

    “龟儿子哟,这是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赵五爷气急败坏,狂骂不休,而后对我们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遇神杀神,咱们砍倒这颗鸟树!”

    李神棍苦笑一声,说就算砍倒柳树也没用,只能刨开树根,把下面的婴儿尸体取出来,好生安葬了,才能消弭灾祸。

    我一听顿时汗毛倒竖,张口结舌地问道:“你是说刚才那声婴儿啼哭,来自于柳树根下?”

    大家也都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赵五爷还真说对了,我们这是活见鬼啦!

    不过我们这些人,有了覆船山之行的经验,对这种神神道道之事倒有了些免疫力,也算得上大胆包天了。就连方诗雅,惊叹过后,随即就淡定从容起来。

    只有小张初次遇到这种场景,再加上方才李神棍说得头头是道绘声绘色,他便有些胆怯,不住瞟眼去看老烟枪。

    老烟枪哈哈一笑,既是安慰小张,也是给我们鼓劲,说道:“同志们,还没进山门,先要拜小鬼。说不得了,又到我们发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的时候了!”

    说干就干,众人撸起袖子,走到柳树下,按照李神棍的指点,对着脚下的地面便是一番挖掘。

    幸好这一次老烟枪带来了几把工兵铲,不一会儿,已然挖下去两米多深。正挖得起劲,赵五爷手中的工兵铲一震,发出铿然的声响。

    我们慌忙停下来,探头一看,只见泥土中露出一块青石板,被五爷震得裂开一道缝隙。

    李神棍显得很激动,急忙让我们将青石板取出来。等拿开青石板以后,我们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土坑中静静躺着一个婴儿,他头发稀疏,身子非常短小,看样子刚刚满月。

    那婴儿浑身泛着血气,身子被树根缠住,诡异的是,他的肚子鼓得很大,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我们屏住呼吸,此时都明白李神棍所言不差,自然就对他极为信服。小张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张着空洞的嘴巴,再也合不起来。

    李神棍不发话,我们便不敢妄动,干愣着打量那婴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让我们将树根铲断,把婴儿取出来。

    老烟枪跪在地上,极为小心仔细地清理掉树根,早已累得满头是汗。李神棍还在一旁不住提醒,让老烟枪千万别伤到婴儿。

    不料赵五爷不耐烦,嫌弃老烟枪动作慢得跟没吃饱似的,一把夺过工兵铲,兀自接过手来。

    赵五爷莽莽撞撞,一心只想着早点完工离开这诡异之地,手中工兵铲就没有了准头,一下子将婴儿脑袋给铲去了半个。

    婴儿脑袋中瞬间流出许多黑紫色的鲜血,里面好像还蠕动着什么东西。众人捂住鼻子,对五爷抱怨一通,让他赶快将婴儿抱出来。

    五爷自知做错了事,也就乖乖探身下去,把婴儿从土坑里取出来了。他怀抱着婴儿,一手黑血,皱着眉问道:“李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做?咦,这鬼东西的肚子好像在动……”

    我闻言一看,果然见婴儿肚腹鼓出,肚皮阵阵跳动,不觉傻了眼。

    正要询问李神棍,转头看向他,却见他面色惨白,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第五章 胎中胎

    却说五爷将婴儿从树根之下抱出来,我们都真切地看见,那婴儿肚皮正在阵阵跳动。一时间疑窦丛生,连李神棍都惶恐不已。

    赵五爷如同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吼吼地催道:“李老板,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噻!”

    李神棍痛苦地哀嚎一声,已然跌坐在泥土中,惨然地说:“我们这一回算是大难临头了,怎么偏偏遇到这样的凶煞?王老板,让大家围成一圈,面向四方而立,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要轻举妄动!”

    老烟枪虽然不明所以,但见李神棍神情无比严肃郑重,慌忙按照他的吩咐,让众人围住大柳树,断喝道:“同志们,子弹上膛,考验大家的时候又到了!”

    李神棍挣扎着爬起身,接过五爷手中的婴儿,又猛然将它摔在地上,而后让五爷把婴儿开膛破肚。

    赵五爷咕囔道:“啥子事情都是老子打头阵,日他仙人板板,这么残忍的事情,老子可做不出来!”

    他虽然这般说,却将刺刀取了下来,扫视我们一眼,便咬着牙偏着头猛然刺了下去。

    我站在五爷身旁,看得非常清楚。只见五爷三下五除二,已经将婴儿肚皮划开,紧接着许多绿色的血水就涌了出来。

    恰在此时,霎时间风云突变,狂风平地而起,吹得我有些站立不稳。那千万条柳枝张牙舞爪,疯狂地舞动着,天边雷声沉闷,却不见雨点落下。

    我心知这天气变化得有些异常,不免惊悸起来,莫非这一切跟眼前的婴儿有关?难道是老天爷看不下去,要以此警示我们?

    赵五爷也想到了此处,打着滚翻到一旁,急急举起了步枪朝四周乱瞄。其余的人都随着五爷举起了枪,可谁也不知道目标在何处,大呼小叫地互相询问着。

    只有李神棍站在原处,一缕山羊胡在狂风中抖个不停,身子单薄得如同随时能被风吹走。他脸上表情凝固,我从未见过如此惊恐的神情。

    我见他定定看向婴儿肚子,急忙凑过去。一看之下,我顿时魂飞魄散,一屁股栽倒在地,却连疼痛也体会不到了。

    那婴儿肚子被五爷划开,绿色的血水淌了一地。就在他的肚子之中,还静静蜷缩着一个婴儿,粉红的肠子环绕四周,脐带依旧完好如初。

    肚子中的婴儿浑身呈碧绿色,就像翡翠雕成。要不是他脑袋上稀疏而清晰的毛发,谁也不会将他看作真人的!

    这婴儿两只小手捏成拳头,粉嫩的双腿犹自乱蹬乱踹,一看便是个不安分的主。他双目紧闭,嘴唇嘟起,要是寻常婴儿做出这副模样,倒还有些可爱。

    可眼前这婴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邪气,与可爱二字毫不沾边,甚至还有些恶心!

    我刚才一定极为惊慌,想必还大叫了一声。老烟枪他们听闻动静,齐刷刷奔了过来,一面询问,一面看向婴儿。

    只瞟了一眼,所有人瞬间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珠都快掉了出来。

    有那么几秒钟,我觉得天地间一片静谧,万事万物都停止了活动。雷霆滚滚,狂风潇潇,整个宇宙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我重又爬起来,走到老烟枪身旁,正想让他拿个主意。

    没想到余光所及,但见那碧绿色的婴儿突然偏过头来,两只小眼睛猛然睁开,射出两道幽绿惨淡的光芒,嘴角似乎还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头皮炸裂,身子上仿佛遭到电击,从头到脚簌簌发麻。也不知是谁率先嘶吼一声,众人便要抱头鼠窜。

    我刚甩开步子,忽而感到肩膀上一紧,几支柳条猝然缠了上来。没等我想明白怎么回事,那些柳条往上回缩,我就双腿离地,被带到了半空之中。

    身旁接连传来惊叫呐喊声,我扭头看过去,见所有人都与我一样,被柳枝高高吊起,慌成了一片。

    老烟枪随即镇定下来,一边晃荡着,一边高声问道:“李老板,你得给大伙一个说法啊。要与牛鬼蛇神斗争,也得知道怎么回事!”

    “那是胎中胎!”李神棍的声音在风中飘送过来,更显得紧张虚弱了,“天底下最为阴邪之物,莫过于胎中胎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能有如此手段?”

    所谓胎中胎,便如眼前所见,就是指婴儿体内还孕育着一个婴儿,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怪事。纵然在医学发达的今天,新闻报道中还时不时会有类似的胎儿出现。

    在以邪术行走江湖的方士眼中,胎中胎可谓集天地邪气于一身,可遇而不可求。我们今日竟然遇见了,必是扫把星当头,冲撞了祸祟。

    我听李神棍解释了这么多,却想到了无余夫人水晶棺材中的冥子。那冥子与胎中胎的婴儿相比,竟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为奇了。

    冥子虽为死后的孕妇所产,无非不过出生方式特殊一些。可这胎中胎的婴儿,却不能以常理度之,更何况听李神棍的意思,这一切背后还有幕后之人。

    究竟是哪一个丧了大德的妖孽道士,要做出这样邪恶的事情来了?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脑袋中飞快转过许多念头,偏偏忘了思考该如何脱身。

    我们这些人中,还是老烟枪最有战斗经验,见机行事的本领高过别人一大截。他将刺刀卸下来,翻转手腕去割那些柳条。

    我们一见老烟枪的办法挺高明,便纷纷效仿。可惜身处半空之中,风势又紧,既无着力点,身子还不断晃荡,众人忙了半天,仍旧没能摆脱柳条。

    这些柳条将我们悬挂起来,不再往上升起,似乎要将我们活活困死在半空里。而且,除了肩膀上,我们腰间也缠上了柳条。

    我渐渐感到身上的柳条正在猛烈收紧,勒得我身子快要断裂了。更为不妙的是,我瞥见方诗雅脖子上缠住柳枝,舌头都被勒得伸了出来,两眼往上反动,眼看危险至极。

    我顾不得自己的痛苦,倒先为方诗雅担忧起来。可我离方诗雅实在太远,身子晃不过去,便慌忙提醒她身旁的小张,让他快去救人。

    小张毕竟是个军人,而且能被老烟枪带出来执行如此重大秘密的任务,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他听到我的招呼,腰肢一摆,就朝方诗雅飞了过去。

    等小张抱住方诗雅,帮她割断脖子上的柳枝,我才松了以后气。

    可我们就好比小鬼进了鬼门关,折磨人的祸事不断而来。我这里刚平静下紧张的心情,却听赵五爷狂吼不止,那惨叫声犹如杀猪一般!

第六章 枫子鬼

    我们还被柳枝挂在半空中,尚未能够回到地面。大家正在抓紧时间,手不停歇地去割柳条,不想五爷却大喊大叫起来。

    我听他叫声极为惨痛,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急忙大声问出了什么事。

    赵五爷就在我身旁,他整个身子剧烈颤动着,在空中飘过来荡过去,一双手胡乱挥舞着。他只管痛呼不停,对我的问话都顾不上回答了。

    我心里大急,不知五爷这下着了什么魔,也不见他身上有受到袭击的迹象。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没底,便打定主意,等五爷荡到我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被五爷一带,身子也往一旁飞旋起来。我急中生智,双腿交叉勾住五爷的腰,这才没让他脱离我。

    “赵五爷,你到底怎么了?”我声音里既有关切,也有急躁。其他人都将目光看向我们,疑惑地等着五爷说话。

    赵五爷举起双手,嘴里不住吸气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的手掌不知怎么了,好疼哟!”

    我眯起眼睛看向五爷手掌,只见他一双手肿得跟熊掌似的,而且上面一片黑紫色,隐隐还见得有东西在蠕动。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双腿紧紧夹住五爷,长伸手臂攀住他的肩膀,而后将身体挨过去,抓住他的手掌观察起来。

    只见五爷手掌中爬着许多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它们浑身散发着黑紫之气。那些虫子非常厉害,深深地咬住五爷的皮肉,正大口大口吸食鲜血。

    这也还则罢了,无非就是一些嗜血的虫子。我连食魔萤虫和尸蚤都见识过,还有更惊悚的人骨绦虫,这些黑紫色的虫子何足挂齿?

    可怪就怪在,这些虫子吸了血液之后,身体渐渐膨胀起来。而它们的背部,慢慢地显现出一张眉目俱全的人脸来!

    赵五爷的手掌中,哪里像是爬满了虫子,倒像长满了小而精致的面庞。这些人脸浑然天成,竟与那碧绿色的婴儿很是相像,米粒大小的眼珠里也闪动着幽绿的邪光!

    这些虫子从哪里来的呢?我忽而想起,赵五爷从土坑中抱起婴儿时,手上曾沾染了许多婴儿污血。莫非这些虫子,寄生在婴儿体内?

    老烟枪一叠声询问着,催我不要耽搁,下了地面再作打算不迟。

    我看到五爷的手掌,早就被震住了,哪里还听得进去老烟枪的劝告?

    这回倒是李神棍警醒起来,他双手抓住柳枝,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看过来,慌里慌张地问:“小兄弟,五爷手掌中到底有什么东西?”

    “虫子,不,长着人脸的虫子!”

    我的话还在狂风中摇曳,却听见李神棍哀叹道:“都怪我见机太慢,才让五爷着了道。那些虫子是枫子鬼!小兄弟,快快砍了五爷双手,兴许还能保他一命!”

    我们听到李神棍悲观绝望的话语,都心头发凉了。让我砍了五爷双手,我如何下得了手?

    但眼见着五爷生不如死的样子,我无比揪心,难道真要那样做吗?我茫然地看向老烟枪,他与我一般,一脸懵懂困惑,没了主意。

    李神棍见我犹豫不定,狠不下心去,着急忙慌地往下解释。他告诉我们,所谓的枫子鬼,原先是指枫树上长得像人形的树瘤。

    而在刘宋荀伯子的《临川记》中,则认为枫子鬼乃是枫树上的寄生虫。这种虫子小巧而嗜血,背部长有人脸,非常诡异。

    到了后来,枫子鬼便成为了一种统称。但凡成了精的树木上,都会长有这种人脸怪虫,不单单只是枫树才会如此。

    枫子鬼恐怖之处在于,它的毒液散发得非常快,而且一只小小的枫子鬼,就抵得上几条眼镜蛇。

    而五爷不幸招惹到的枫子鬼,显然与胎中胎的婴儿一样,被施了邪术,更为厉害了。

    李神棍说了一通,正色道:“诸位,不是我危言耸听。为今之计,如果不能狠下心来,反而要葬送了五爷的性命!孰轻孰重,你们好好掂量吧。”

    我被李神棍的话给说得心如乱麻,屏气凝神之中,就忘了自己还抓着五爷的手掌。此时手心里传来一阵锥心之痛,我缩回手一看,见自己手掌中也爬满了枫子鬼。

    我的手掌瞬间就肿大起来,一股寒气游遍全身,同时皮肤下火辣辣疼起来,犹如被铁砂刮过去一样。

    没想到乱里出错,我也着了枫子鬼的道,不禁又恼恨,又懊悔。众人见我的模样,更加惊魂不定,方诗尧和李神棍,早就摆动着双腿,远远地荡开了。

    老烟枪和方诗雅急得声音发颤,他二人同时荡了过来,正往我和五爷这一边扑。

    我还残留着一丝理智,心想怎么能再连累他二人,便瞅准时机,对着他们分别踹了一脚,不让他们靠近。

    老烟枪明白我的意图,便振臂高呼道:“同志们,危难关头显身手,大家快割断柳条,下到地面上去。白帆和五爷就交给我和小张了!”

    老烟枪说完,猛然重又荡了过来,不顾我的反对,帮我割着身上的柳枝。那小张听见老烟枪的命令,自然不敢违抗,也不顾自身安危地前来帮忙。

    赵五爷已经疼晕过去,我也快支撑不住,迷迷糊糊中听见众人骇然大叫,便强打精神勉力支持。

    李神棍和方诗尧本来快割断柳枝了,现在却缩起双腿,竭力将身体拉高,似乎不急于回到地面。他俩指着柳树树干,正惶恐地大喊大叫。

    我强行忍受着非人的折磨,朝树干看过去,惊恐地发现,那些树瘤都动了起来!

    树干上的树瘤本就密密麻麻,而且都是人脸模样,此刻它们猝然爬动,就像有无数张人脸自行走动。那场景当真诡异无比,远远超出了想象。

    这柳树果然邪门得很,怎么连树瘤都成精了?莫说我现在意识不清,就算处于清醒之中,我也无法理解。

    老烟枪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是无比困惑,摸不着头脑地喝骂说:“我的亲娘,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老猫当伴娘!是不是老子眼花了,为什么树瘤也会动了?”

    “那不是树瘤,那是枫子鬼!”李神棍嘶声力竭,整个人处于快崩溃了的边缘。

第七章 晴天霹雳

    柳树躯干上的树瘤化作了枫子鬼,正无比迅捷地往上爬,那势头极为吓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枫子鬼是冲我们而来的。

    我们上不着天下不沾地,一点可以凭仗的东西也没有,怎能与这些鬼东西对抗呢?

    我手掌上中了枫子鬼之毒,本来快要昏迷过去。如今一见这般情形,反倒一个激灵,竟被吓得清醒了不少。

    “死也得有个样子,就这样像晾起来的咸鱼干一般死去,太丢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脸面了!”

    老烟枪抛给我们一句话,而后奋力将自己和五爷身上的柳条割断,两个人抱作一团摔下地面去了。众人都三下五除二,纷纷割断柳枝,扑通通砸在泥土中。

    我们刚一落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互相招呼着就往一旁猛冲。但奈何狂风肆虐,柳枝摆动得极快极远,我们冲了一阵,还处于柳枝的控制范围。

    那些枫子鬼当真邪门,它们感应到我们挣脱了柳枝的束缚,便骤然转身,急急离了树干,一股脑地涌到了地面上。

    这些枫子鬼爬行速度飞快,霎时间,只见脚下晃动着一张张人脸。那情形,比我先前见过的任何一桩怪事还要诡异,仿佛就像有幽灵要从泥土里爬出来一样!

    我们既要躲避柳枝的袭击,又要提防枫子鬼作怪,直觉得心力交瘁,累得浑身大汗淋漓。饶是如此,我们仍旧只是围着柳树团团打转。

    冲又冲不出去,想反抗又无从入手,我们一时间狼狈无比,只剩下机械地迈开步子,不知要跑到何时才是个头。

    其他人还算无碍,只有我和李神棍够呛。我俩一个身上中毒,一个年纪稍大,没跑几圈,便被枫子鬼堵了个正着。

    李神棍喘得很厉害,他这个年纪的人最为怕死,双脚乱踩乱跺,一叠声央求老烟枪快来救人。我除了感到痛不欲生,一点知觉也没了,反而显得比李神棍淡定得多。

    老烟枪他们站在稍远的地方,由于我俩将枫子鬼全引到了自己脚下,他们便轻松了不少。老烟枪和方诗雅自然不愿袖手旁观,却也无可奈何,急得搓手挠头。

    枫子鬼一旦闻见人味儿,就像老猫见了小鱼,发疯也似的拥挤过来。我和李神棍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来,或者干脆长出一对翅膀,再不济,哪怕地上有条缝可钻也成啊!

    李神棍已经疯疯癫癫,对着脚下的枫子鬼一边踩踏,一边咒骂:“虫豸,畜生,人面兽心的家伙!老子要将你们油炸清蒸黄焖红烧,再加姜片酱油葱花一锅乱炖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神棍慌乱中犹自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将对这些枫子鬼的一腔怒火,都转变成了新鲜食谱了。

    脚下的枫子鬼实在太多,我们顾了前头顾不了后头,腿上就被咬了几口,一双腿便从脚跟麻到了大腿。更何况头顶上时不时甩下来几支柳条,让人防不胜防了!

    就在这时候,我怀中的黑玉古扇突然有了动静,变得又红又热。一感受到黑玉古扇的异常,我心头凛然,仿佛危急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将黑玉古扇取了出来。

    黑玉古扇一出现,便听见头顶雷声轰隆,风势却渐渐消减,柳枝摆动幅度也变弱了。

    那群枫子鬼犹如见了天敌一样,如同退潮一般离开我们,倏忽间就爬到树干上去,眨眼的功夫又都一动不动了。

    眼见着枫子鬼逃到树干上,恢复了死寂沉沉的样子,我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再也挺不住,摇摇晃晃瘫软下去。

    方诗雅早已冲过来,将我搀扶住,一连声问我有没有事。我张张嘴巴,喉咙里干得火烧火燎,无法发出声音。

    但我还残存着一丝意识,见众人表情都轻松下来,赵五爷被小张背在身上,方诗尧拔腿跑到三丈之外去了。

    李神棍被枫子鬼叮咬之后,大概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痛呼连连地喊道:“王老板,一定是那婴儿作怪!老子本想着慈悲为怀,要将他好生安葬,现在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必须把他彻底消灭!”

    他挣扎着说完这些话,便两眼一翻,也像五爷一样彻底昏死过去。

    其实不必李神棍提醒,老烟枪何等聪明,早就将目光投向了胎中胎的婴儿。他咔咔将子弹推入膛中,一阵狂风骤雨般地扫射,将婴儿打得皮开肉绽稀巴烂。

    那一具碧绿色的婴儿似乎还啼哭了几声,在子弹射击下,幽绿的血水喷溅而起,最终彻底魂分魄散了。

    谁也没有出声反对,静静看着老烟枪狠下杀手,反而脸上还都浮现出报复般的满足感。这婴儿妖气十足,如今落得这种下场,正应了邪不胜正那句老话。

    胎中胎婴儿一旦被击碎,狂风骤然停歇,柳枝温顺地耷拉着,仿佛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那些附着在柳树躯干上的枫子鬼,也都干瘪下去,很快就看不出人脸模样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罪恶的根源被老烟枪铲除了,这些魑魅魍魉自然也就失去了存活的根基。

    此时云开日出,暖洋洋的阳光透过柳梢照射下来,让人感到无比惬意。四周恢复了江南的灵秀模样,我觉得身体也畅快了很多。

    可我还是很纳闷,我到此刻虽然疼痛未消,还有些犯迷糊,但也没有要昏死过去的迹象。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我体内的枫子鬼毒液,并不比李神棍和五爷少,怎么我就能挨得住呢?

    方诗雅和老烟枪却不管那么多,他们见我醒着,当然替我感到高兴。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想办法救治五爷和李神棍。

    可惜我们这些人中,只有李神棍对枫子鬼最为熟悉,他昏迷不醒,让我们想什么办法呢?

    老烟枪抬头看看柳树,说道:“贼窝里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卡车上去。如果实在没办法,只得将他俩送往医院了,好在我们离市区不远。”

    他边说边招呼小张,两人分别背起五爷和李神棍,方诗雅则搀扶着我,迈步往前走。方诗尧则远远地看着我们,也不过来帮忙,方诗雅不免恶狠狠地瞅了他两眼。

    刚走了两步,我们还处于柳树下面。忽而听得半空中如同放炮一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晴天里起了一个霹雳,正正击在了柳树之上!

第八章 雷打忤逆子

    这一个巨雷来得猝不及防,就这样在我们身后炸响,仿佛天翻地覆一样,我们身不由己地就猛然扑到在地。

    那大柳树被雷霆击中以后,簌簌抖动着,咔咔响了起来。许多枝条稀里哗啦断落下来,劈头盖脸地打着我们身上。

    我一颗心狂跳不已,处于极度的惊魂不定之中,却听老烟枪大喊大叫道:“还不快逃命,柳树要倒下来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听得老烟枪惊慌狂乱的喊叫声,哪里还敢稍作停留?众人脚下生风,慌不择路地分头狂奔起来。

    还没跑出多远,但听得身后轰然一声巨响,那株柳树遽然间栽倒了。灰尘扑天而起,我们被呛得眼泪直流,可还是挣扎着继续往前跑出几米远,这才心有余悸地站定身子。

    回转过头,只见那株柳树被劈作两半,全身焦黑如炭,看上去触目惊心。柳树倒在地上,干枯的柳枝还在冒着火焰,阵阵浓黑的烟雾腾空而起。

    我们看一眼惊呼一声,迟迟不能平复下心情。什么叫做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什么叫做虎口脱险,说的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要是刚才那雷霆击打在我们身上,恐怕大家都灰飞烟灭了。不过事情还真蹊跷,我绝不相信这会是一种巧合!

    我们方才就站在柳树下面,却硬生生躲过雷击,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可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解释呢?

    没人能想得通,大家索性也就不愿多想,反正能活着,还管得了那么多吗?我们拍打着胸口,待气息均匀后,战战兢兢地往回走。

    刚经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谁都无心也无力开口说话,沉默如同荒草一般疯长。正要走到锁溪桥前时,突然听到身后人声喧哗,脚步杂沓。

    我们转回身,见许多人咋咋呼呼追了上来。他们跑到那被雷劈到的柳树前,带着无比惊诧疑惑的神情,围着柳树议论纷纷。

    其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他看见了我们,便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了过来。

    这些人朝我们走过来,倒让我们十分为难,本想转身离开,却又担心引起怀疑,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那老大爷大概有七八十岁了,他颤颤巍巍地站在我们身前,打量了我们好一阵子。当他看见昏迷中的五爷李神棍时,就惊呼一声,急急让人过来背他俩进村。

    老烟枪挡住去路,问道:“老大爷,我们只是路过的旅客,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多多见谅!我们还有急事,得去赶车……”

    老大爷挥挥手,打断老烟枪道:“这两位都中了枫子鬼之毒,你们还能走多远?我们村中有秘方,可以医治枫子鬼的毒液。”

    不等我们回答,老大爷转身带头往前走了,五爷和李神棍也被村民接了过去。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跟随他们进了村。

    这些村民还算热情,对我们招待得很周全。那老大爷则吩咐几个年轻人到山脚下采集草药,给我们熬煮破除枫子鬼毒液的药汤。

    忙了半日,总算将汤药喝下去,我就感到身上说不出的舒服,疼痛感消失殆尽了。五爷和李神棍喝下药去,各自吐出许多黑血,神志也渐渐清醒起来。

    等用过晚饭,我们终于平复了心绪,从今天的苦痛的遭遇中走了出来。天色已晚,要去采石矶的计划只得暂且作罢,今夜要借宿在村中了。

    老大爷非常爽快,让家人给我们腾出两间空房,安排我们住下。五爷和李神棍身体很虚弱,早早地回屋睡下了,其余几人被老大爷拉着说话。

    主人殷勤,我们自然推拖不得,勉强打起精神与他聊天。

    等屋中只剩下我们几人时,老大爷话锋一转,说道:“我看你们不是平常人,今天雷击柳树的事情,恐怕跟你们有关系吧?”

    我们为难万分,生怕说漏了嘴,引起老大爷的怀疑。因为这个村子就在采石矶附近,倘若村民们猜出我们的目的,从中作梗,这一趟就算白来了。

    老大爷见我们不说话,反倒不以为意,爽朗地一笑,说道:“其实不瞒各位,那株大柳树曾经也被天雷击打过,这是第二次了!”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老大爷呷了一口热茶,笃定从容地告诉我们,就在二十年前,村里出了个二混子。

    这二混子本是一对年老夫妇的心肝宝贝,自幼娇生惯养,长大了却忤逆不孝,经常对着父母破口大骂,甚至还大打出手。

    村民们虽然义愤填膺,可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也不愿过多插手。可怜那对老夫妇,终日以泪洗面,活得无比凄凉。

    不想有一天,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来到村中,在采石矶一带盘桓不去。有一天,那道长不幸从岩石上踏空,一跤摔得断了腿。

    也是天意如此,那对老夫妇恰好路过,便将道长接回了家中,好心服侍。二混子自然老大不情愿,等道长好得差不多了,就一个劲嚷着要救命钱。

    那对老夫妇过意不去,多了一句嘴,当场就挨了揍。道长看不下去,就对二混子说,要钱就跟着他走。

    他二人走到那株柳树之下,正说话间,忽而天雷滚滚,一道五爪金龙似的闪电劈在了柳树上,同时也击中了那二混子。

    二混子当场毙命,村民们都说这是道长施法,引来天雷轰了二混子。可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要追究道长责任,却是空口无凭。

    不过那株柳树被雷击了以后,早就枯死了。可道长却在柳树下盘坐几日,等他离开以后,柳树竟自枯木逢春,比先前长得还茂盛。

    后来,村民们就将那株柳树当做了神树,每到重大节日,还要去祭拜一番。

    老大爷说到这里,咧着只剩下即可牙齿的嘴巴嘿嘿一笑,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平生遇见的最神奇的人,就是那个道长了。可惜啊,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啦!”

    他惋惜地摇摇头,目光炯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我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多了一句嘴:“老大爷,你还记得那道长的模样么?”

    “时间太长了,人也老了,记不太清楚啦。”老大爷摇着头,忽而双眼放射出一道亮光,拍着大腿道,“我依稀记得,那道长似乎没了一只耳朵,对,他没有左耳!”

    我和方诗雅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同时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困惑之意。

第九章 黄鼠狼拜月(上)

    老大爷告诉我们,那引雷击杀二混子的道长没有左耳。我和方诗雅心有灵犀,顿时就想到了泉林真人,但我俩还不敢妄下定论,又向老大爷追问了几句。

    老大爷竭力回忆当年情形,补充道:“那道长离开之前,教给我们一个秘方,专门用来克制枫子鬼。那株柳树死而复活,村民们平日里都不敢靠近,说起来,你们还是最先被枫子鬼咬过的人呢!”

    我在心里不住盘算着,那道长二十年前来到采石矶,与泉林真人出现在十祖坡相差不过一两个月。按照行程来看,极有可能就是泉林真人离开十祖坡后,又来到了此处。

    如果那道长真是泉林真人,他为何要将那株柳树锻化成樟柳神呢?难道他在设置陷阱,防备着什么人?

    这样一想,我更加困惑了,难道泉林真人在采石矶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因而才会提前加以防范?

    老大爷见我和方诗雅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猜到了两三分,关切地问道:“莫非两位年轻人认识那位道长?我看不太可能,他的年纪,都可以当你们的曾祖父了。”

    我也就顺势呵呵一笑,转了话题问道:“老大爷,那道长离开以后,村子中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风调雨顺,太平得很哪!”老大爷显出崇敬的神色道,“村民们都说是道长让柳树神护佑我们,因而这些年才五谷丰登,人丁兴旺……”

    他说得正高兴,忽而脸上闪过一丝阴云,尔停止了说话,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老烟枪最会察言观色,当下打破砂锅问到底:“老大爷,我看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妨说出来,我们虽然不能为你分忧,但好歹能给你解解闷。”

    “哎,这事情还真蹊跷哪!我们这个村子,原先在十里八乡远近闻名,就因为村中风水得天独厚,怀孕的女人们生下双胞胎这种事,稀松平常得很。”

    老大爷扳着指头说了一阵,继而叹息道,“从我记事起,村中一共出现过十六对双胞胎。可自从那道长来过之后,再也没有双胞胎出世了。即便生下来,也活不久。哎,造孽哟!”

    我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件事必然与那胎中胎的婴儿有关。

    只是其中缘由,我却不得而知,而且泉林真人为何要行此逆天之事,也让我颇为费解。

    先前通过长乐观老道士和方诗雅的叙述,在我印象中,一直将泉林真人看作神仙般的人物。可如今听老大爷一讲,我倒觉得泉林真人身上也充满了邪气。

    经历过鬼见愁父子那件事情以来,我对人性的理解又深刻了许多,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能坦然接受泉林真人体现出来的另一面。

    有一点倒是可以明确了,这樟柳神就是泉林真人所为,胎中胎的婴儿也是他埋在树下的。至于他的真实意图,不难猜测,定然与人皮笔记有关了。

    后来,在老大爷嘴里,再也无法知道更多关于泉林真人的信息,我们便都有些兴味索然。

    老大爷一把岁数,也熬不住了,正要起身去睡觉。老烟枪一面上前搀扶住他,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大爷,我们刚进城时,听说采石矶闹鬼,是不是真的?”

    “哎呀,还真有这种事情呢!”老大爷又来了精神,定定地看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每逢月圆之夜,常常有人听见山上传来歌声,很是吓人。”

    我早把这件事给忘了,原先以为不过是面馆老板故弄玄虚,没想到老大爷也这样说,不禁感到悚然。

    老烟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头继续问究竟怎么回事,而后故作害怕地说:“我们本想去采石矶游览一番,这可如何是好呢?”

    老大爷眯起眼睛,仿佛看穿了我们的心思,但他却不点破,而是笑着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采石矶自古以来,林林总总的传说还少吗?自打秦始皇东巡,从采石矶渡江到钱塘以后,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数不胜数。我从小就听过很多鬼故事,都发生在采石矶上,早就见怪不怪喽!”

    老大爷说这一番话,本意是要宽慰我们,不想却让我们更加紧张了。古庙之中藏妖狐,采石矶上还不知道有多少诡异事物等着我们呢!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情算是一个小插曲,大家有惊无险,自然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是得按照既定计划,上了采石矶再见机行事。

    也许是白天太过疲乏紧张,我这一夜睡得很深沉,连梦也没做。将近天亮时,我却听见床边有人轻轻叫唤,睁开眼睛一看,竟是老烟枪慌慌张张地摇晃着我。

    我打着呵欠,极为不满地说:“天还没亮,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好陪你干革命!”

    “等不到天亮了,咱们必须赶快离开。这个村子古怪得很,再不走肯定会有**烦!”老烟枪说得很轻,但非常着急。

    我听他语气不对头,慌忙一骨碌爬起来,急急问道:“究竟怎么了?”

    “嘘!”老烟枪捂住我的嘴巴,使劲朝我眨眼,而后指着窗外道,“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万籁无声,只有浩荡的江风吹打着窗棱,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猫叫。春天来了,野猫放肆大胆,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我正要埋怨老烟枪神经过敏,却隐隐听见,江风中分明还有一丝诡异的声音。那声音如慕如诉,就像寡妇夜哭,又像猫头鹰啼叫,让人不寒而栗起来。

    “听见了吧?这声音刚传来的时候,我就听见老大爷悄悄出了门。”老烟枪神色严峻,低声说,“别声张,我俩跟出去看一看。如果一有麻烦,立即回来通知大家撒丫子!”

    老烟枪当真久经沙场,一点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他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小心为上,不管事情怎样,还是得亲眼去看一看。

    我俩蹑手蹑脚地走到五爷他们的房间,把情况说明,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开拔。方诗雅要求跟我们前往,她态度坚决,老烟枪只好答应了。

    我们三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此时一轮圆月挂在西天,快到黎明时分,月光非常朦胧,四野里影影绰绰。

    正站在路口张望之时,我忽而看见不远处闪过一道影子,又急又快地往山脚跑去了。

第十章 黄鼠狼拜月(下)

    那影子速度奇快,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人是物,转眼间就隐匿在草丛中。我急忙告知老烟枪,带头追了过去。

    这村庄到山脚之间还隔着许多田地,初春时田里没什么庄稼,只有青草生长。只是田间路径狭窄,我们时时关注脚下,便跑得不快。

    穿过田野,前方就是一道缓坡,坡上树木丛生。此处便是采石矶山脚了,抬起头,只见山上林木蔚然,在月光下黑沉沉一大片。

    那影子已不见了踪影,江风中的诡异声音似乎也消失了。老烟枪止住步子,在冷风中艰难地点起一支烟,四处张望着,问我道:“小同志,你真的看到人影了?”

    我告诉他,我只是看见一个影子往这边跑了过来,没看清楚,不敢确定是不是人影。

    老烟枪一听就炸毛了,责备道:“我说你个小同志,也算经历了许多革命历程了,为什么还这样毛毛躁躁?没看清楚就带我们跑过来,你这不是贻误战机吗?”

    “我不也是心急嘛,怎么,难不成你还要给我个破坏革命的罪名不成?”我心里老大不爽,本来就很有些抱歉了,可老烟枪唠唠叨叨,反让我恼羞成怒。

    方诗雅一把抓住我,劝解道:“你们别吵了,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说不定老大爷是起夜上厕所呢!我们要不要再往前走一走?”

    方诗雅不善于说话,劝解人也是干巴巴的,最后只能抛出一个问题,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

    老烟枪不怒反笑,嘻嘻哈哈地将烟头递给我,拍着我的肩膀说:“革命兄弟不兴吵架,咱们有事好商量,不要坏了和气。”

    我瞪着他,说道:“你少套近乎,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拿主意吗?”

    “啊哈,我越来越喜欢白帆同志了!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得多,你说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前的?”老烟枪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其实以老烟枪的性格,他怎会没有主意?他这般说,不过给我一个台阶下。我借坡下驴,断然说肯定要继续往前走了,半途而废不是我们革命战士的风格。

    打定主意后,我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树林之中。

    林子中光线更为暗沉,树枝横生,走起来更加困难。而且偌大的一个林子,到哪里去寻找刚才那个影子呢?

    看来我们这一次是真的失策了,不该毫无头绪地就追了上来。再走一段路程,我们渐渐泄了气,就打算打道回府。

    恰在此时,忽而听见林子深处传来一阵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上爬动。那声音异常清晰,距离我们不远,一下子就让我们紧张起来。

    老烟枪遽然矮下身子,又一连打着手势,让我们跟着他摸上前去。我和方诗雅哪敢怠慢,二话不说就紧随其后。

    走了四五米,来到一株大树后面,却见前方雾霭沉沉,月光愈发朦胧昏暗了。我极目看过去,隐隐约约见前面耸立起一大块石头,看上去很是光滑。

    在石头上面,赫然跪立这着一个影子。那影子低头弓背,正对着天上的月亮磕着头,显得极为虔诚。

    我先入为主地以为,那影子便是出了门的老大爷,不知他为何要到这里来,而且还要跪拜月亮?莫非这是村中的古**俗不成?

    中国古人有太阳崇拜,也有月亮崇拜,比如我们的中秋节,便是源自于月亮崇拜。但关于月亮崇拜的习俗,却已经保留不多了。

    而且在古人的思想中,月亮属阴,总有些邪气,因而后来对于月亮的崇拜,渐渐淹没在历史尘埃之中。没想到在这个小村子中,还保存着这样古老的习俗,怎不叫人惊异?

    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看都只有一个影子在石头上面,不像是一种习俗,反而更像私人活动!

    难道这老大爷深藏不露,也是个神神道道之人?那么,他来林子中跪拜月亮,究竟有什么意图呢?

    老烟枪皱着眉头,轻声说:“世间之事大多难以揣度,不管了,我们过去问一问就是了。”

    他直起身子,率先朝石头走过去,嘴里还故作轻松地说:“大爷,您早啊!我们来林子中散步,不想遇见您老人家在这里晨练,真是巧了!”

    呵!我算是服了老烟枪,如此尴尬的场面,竟被他三言两语就圆了过来。

    不想石头上的影子听见声音,转过脸来,呆呆地看向我们。我顿时愣住了,那影子哪里是什么老大爷?

    它满脸黄毛,尖嘴猴腮,眼露凶光,分明就是一只黄鼠狼!

    “妈呀!”老烟枪朝我退了一步,一脚踩着我,却连声抱歉也不会说了。

    我顾不上痛,眼光直直盯住那黄鼠狼,一颗心七上八下,慌得整个人魂不守舍。方诗雅早就一把捏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地掐住我。

    那黄鼠狼个头竟有一条猎犬那么大,身上长毛散乱,尾巴又长又粗,像个扫把似的。

    单是个头出奇的庞大也就算了,怪就怪在,它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定定地盯着我们。

    我感到口舌发干,皮肤上就像电流游走,毛孔猝然张大,又猝然缩小。一想到刚才黄鼠狼在跪拜月亮,我就觉得匪夷所思。

    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见鬼了,我们一定见鬼了!

    那黄鼠狼仿佛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一点害怕畏惧的样子也没有。它看了我们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天空,转而徐徐下了石头,朝林子深处走了。

    这时候,月亮西沉,林子中一下子沉没在浓墨似的黑暗中。我们目力有限,只能看清眼前,不知那黄鼠狼去了何处。

    好半晌,老烟枪才喘出一口粗气,声音发颤地说:“同志们,我们刚才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还是走吧,越快越好!”

    他声音里掺杂上惶恐,更让我和方诗雅惊魂不定。老烟枪自欺欺人,断然否认方才见到了黄鼠狼,只能说明,他被吓得不轻!

    这种事情,任凭谁碰到了,都够呛的。大概也只有像老烟枪一样了,最好装聋作哑,彻底忘记才是正理。

    我们怀着这样的心情,巴不得早点离开树林,于是急匆匆往回走。可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还有黄鼠狼的吱吱叫声。

第十一章 鬼唱歌

    无意间看见一只巨大的黄鼠狼跪拜月亮,本就让我们心乱如麻,正要速速逃离此地时,却又听见了先前的那一阵歌声。

    歌声从林子深处传来,透过浓重的晨雾,显得无比空灵幽邃,就像来自于地底,使人寒意袭身。

    那歌声哀哀怨怨,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竟还有些婉转动人。要是在平时,说不定我们还要赞叹一番,可偏偏在这时候听见,不由得汗毛倒立。

    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却不愿意回过头去打望,只是互相大眼瞪小眼。我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仿佛一旦开口说话,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就这样浑身冰冷僵硬地站了约莫一两分钟,我觉得如同已经站了一两个钟头,双腿又沉又麻,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说咱们要走要留,得赶快拿主意啊!难不成干站着听演唱会不成?”

    老烟枪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骂道:“白帆同志,你的幽默感不合时宜,越说老子越得慌。不管了,要死头朝下,堂堂的无产阶级革命小分队,怎能让一个小娘们的歌声给吓唬住?”

    他这么说,想必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探个究竟了。方诗雅不无忧虑地问我们,要是再碰见那只黄鼠狼,又该当如何?

    我想事情多有蹊跷,我们本来是追踪老大爷才来到此处,没想到遇到这等怪事,说不定其中会有什么联系,不如早些了断的好。

    既然躲不过去,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勇往直前了。更何况我们迟早要去往采石矶,用老烟枪的话来说,我们先替同志们去趟**阵,做个开路先锋。

    主意已定,我们三人便回转身子,辨别清楚歌声的方向,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我们经历过许多生死之险,一旦狠下决心,就绝无回头之意,因而当下尽管甩开步子,走得飞快。没走多长时间,那歌声越来越清晰,连唱词也一字不落地传进耳朵里。

    “一不叫你忧来呀,二不叫你愁啊,三不叫你穿错了,小妹妹的花兜兜……”

    只听见那女子唱得很起劲,也很深情,似乎将一腔心事都倾注在了歌声里。我们先前处于惊惧恐慌中,待听清这首歌时,忽而心中涌起了无限悲伤,仿佛将自己融入了歌里头。

    老烟枪年纪比我们大,加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然听过这首歌。他砸吧着嘴,语气又恢复了俏皮幽默:“我的亲娘,这不是《送情郎》吗?会不会是哪个小娘们思念意中人了?”

    方诗雅沉浸在歌声中,大概被歌声所感染,起了些闺中女子的心思,红着脸悠悠叹道:“我听她唱得好不伤感,想来她一定是个失意之人,为情所困才会这样吧?”

    “诗雅妹子说得好啊,情场多疯子。这女人大清早不睡觉,跑到这里唱歌,多半就是个情场疯子了!”老烟枪调侃着,胆怯之色全无了。

    我们一边走一边听,越来越接近歌声传来的地方。可我总觉得有些慌乱,那女子唱了好半天,却反反复复只唱《送情郎》一首歌,如同复读机一样。

    走过一片荆棘丛,前面赫然站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女子,她伫立在冷风之中,任凭露水雾气打湿了裙摆。她的背影孤寂凄凉,与身边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已经在此站立了千百年。

    我们骤然停下脚步,瞬间就可以确认,唱歌之人便是眼前这个女子了。

    老烟枪壮着胆子笑道:“老乡,好雅兴!我们路过这里,被你优美的歌声所吸引,就冒昧地过来一睹芳容,希望你不要见怪。”

    那女人尔停止了歌唱,肩膀耸动,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长发遮住脸庞,长风拂过,只见她脸上五官全无,竟如同剥了皮的水煮鸡蛋!

    我为了表示善意,脸上露出笑容,不想见到她的这幅尊容,笑容就彻底凝固住了。这女人没有面容,她也是个无面怪!

    那女人虽然没有面容五官,但我们仍旧能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还有一丝幽怨悲哀的笑容,正在她脸上浮现。

    林子中一下子鸦雀无声,只剩下我们狂跳不已的心脏突突震动,不远处响起一声汽笛,遥远得如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一声猫头鹰啼叫,嘎的一声,尾音拖得老长,更像哭泣一般。这猫头鹰的啼叫声,不知为何听来犹如雷震般响亮,将我们给惊醒了。

    方诗雅尖叫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脑袋埋在了我的胸前。我感到她浑身发颤,两只手冰冷无比,我自己则猛然咽着唾液,想要把一颗心从嗓子眼里咽回去。

    老烟枪在身上一阵乱摸,大概是要拿出武器。可我们出门时忘了这一茬,他急得满头是汗,跺脚喊叫着,而后一把拽住我,慌慌张张就往回跑。

    我们没命似的奔出林子,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也不走田埂了,直接从田里穿了过去。

    跑了一阵,老烟枪大口喘着气说:“我肺里要炸了,停一停……停一停……好了,那女人没有跟上来!”

    我扭过头去,果然见身后人影全无,这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地上,一颗心犹自跳上跳下。

    方诗雅脸色惨白地蹲在我身旁,张着嘴巴,却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她脸上还有一道血痕,大概是在逃跑时,被树枝刮到脸了。

    我问她有没有事,她只默默地摇摇头,眼睛里却泛着泪花,看来真的被吓到了。老烟枪不忍心,好言安慰她几句,再一次确认身后确实无人,便招呼我们先回去。

    刚站起身子,那阵歌声又飞了过来,我脑袋轰然一响,慌不迭地催他们快跑。

    我们三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跑到村口,总算松了一口气。老烟枪掏出一支烟,哆哆嗦嗦好半晌才点着,而后问我道:“白帆,你想起什么没有?”

    我正要说话,忽而听见前方脚步声震天,话到嘴边只得咽了下去,抬眼看过去,见五爷他们奔了过来。

    “龟儿子些,你们怎么才回来?”赵五爷一边咒骂着,一边挥着手臂说,“老烟枪,咱们有**烦啦!日他仙人板板,再不跑就来不及喽!”

第十二章 不明不白的冲突

    却说我们刚逃离了林子,刚来到村口,赵五爷他们就狂奔过来,还一个劲催我们速速逃跑。

    我又惊又疑,等赵五爷他们来到身前,见他们已经将所有背包都带了出来,而且神色极为慌乱。

    我一边接过来背包,一边问怎么回事。赵五爷嘴里只管咒骂,说得紊乱不堪。

    李神棍打断五爷,急急说道:“那老大爷在你们离开以后,突然回到家中,可不知为什么他浑身是血,不一会儿就死了。在他死前,手指着我们,眼睛怎么也闭不上!他的家人一口咬定,老大爷的死亡跟我们有关系……”

    李神棍心有余悸,说着还转头往村子中观望。就在这时候,村中猝然涌出许多人,他们叫喊不停,手中还挥舞着棍棒菜刀,气势汹汹地朝我们跑过来。

    “我操他娘的!这些人疯了,老子可不想被乱刀砍死,龟儿子些不讲道理!”赵五爷大骂一句,拔腿就跑了。

    他这一跑,立时就让人心浮动,方诗尧和李神棍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老烟枪本想止住众人,可为时已晚,无法掌控事态的恶化了。

    那些村民见到五爷他们落荒而逃,更加起了疑心,加快步伐赶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地喊打喊杀。

    “好汉不吃眼前亏!”老烟枪招呼我们道,也转头奔跑起来。

    小张为人还不错,匆忙中帮方诗雅拿上背包,让我拉着方诗雅快些离开,他则闷头断后。

    我们这一通狂奔,全然就是逃命的架势,脚底更不停留,就像踩着风火轮一样,没头没脑只顾往前。身后呐喊喧天,村民们怒不可遏,男女老少齐上阵,仿佛跟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晨雾退去,东方发白,眼前一片大亮。我边跑边招呼五爷他们,怎料相距太远,五爷马不停蹄地钻进那片林子中去了。

    好在我们这些人脚程较快,那些村民始终离我们几丈开外,暂时还没有短兵相接。但我心里极为不好受,怎么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

    暂且不说老大爷为何突然暴毙,而且死相骇人,单是无端地与村民们起了矛盾,就够我们头痛的了。这一次采石矶之行,多半要枝节横生了!

    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我们的行动本就需要隐蔽,如今搞得场面浩大,锣鼓喧天,还怎么能安心破解人皮笔记隐秘呢?

    进了林子以后,众人稍稍放慢脚步,等大家都聚在了一处,这才七嘴八舌地发表起意见来。

    五爷告诉我们,老大爷死时,不明不白地冤枉起大家,他们才夺门而逃,不想却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老烟枪跺着脚一叠声埋怨道:“我说五爷啊五爷,你也是个老革命了,遇到事情怎么还这样鲁莽欠思考呢?你们这一跑,反倒落了把柄,让别人更加生疑了!”

    老烟枪不好得过多责备五爷,便转而声色严厉地训斥数落小张,说他丢了部队的脸面,骂得小张狗血淋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众人便都劝解老烟枪,让他先不要大动肝火,为今之计,得想办法赶快逃走。

    “逃走?你们还配得上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称号吗?”老烟枪火冒三丈,朝地上呸了一口,竟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我们清清白白,为何要做丧家之犬?老子告诉你们,咱们必须马上出去,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我也觉得一味溜之大吉,到最后还是无济于事,倒不如干脆去把话说清楚。而且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村民就算义愤填膺,也绝不可能对我们下死手。

    李神棍久在江湖行走,阅历颇丰,而且此人私心杂念太重,断然不肯回头。

    有李神棍带头顶撞,赵五爷有了底气,硬着脖子呛到:“龟儿子老烟枪,你把花椒当饭吃,不知道厉害!老子差点没被老大爷的儿子给砍死,难道还要自个伸出脑袋去?”

    老烟枪立时被气得脸色煞白,咔咔子弹上膛,就要举去步枪对准五爷。

    我一见事情愈发不可收拾,慌忙抓住老烟枪双手,劝他冷静。小张和方诗雅也在一旁好言相劝,才让老烟枪收起了步枪。

    我感到无比的痛心疾首,这队伍中人心不齐,以后必然行事困难,革命形势极为不妙啊。

    我们还没开始行动,先是遇见了樟柳神和枫子鬼,差一点就死在雷击之下,现在又与村民产生这么大的误会,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这一次采石矶之行,大概冲撞了太岁了,怎么会如此棘手?比起覆船山之行来,我们目前遇到的困难和麻烦,竟然完全不遑多让。

    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我们此次,定然要面临更为艰巨的挑战了。

    我们这里稍作耽搁,四周便传来了村民们的脚步声,大概他们已经分散开,要包抄过来了。这些村民仗着对地形的了解,行进速度当然要快得多。

    老烟枪已经从震怒中平静下来,他不再与五爷计较,严肃地说:“既然人心不齐,我就不勉强大家,咱们继续往前逃。可我要提醒诸位,这林子里可古怪得很!”

    他特意看向五爷,将我们凌晨看见的两桩怪事说了,便阴沉着脸转身就走。

    要说五爷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直肠子,对自己的兄弟向来爽气。他早就忘记了刚才与老烟枪的冲突,嘿嘿笑着说:“老子打过僵尸,揍过尸妖,还怕什么黄皮子和小娘们?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这就去会一会它们!”

    我们抖擞精神,尽捡些林密草盛的地方走,渐渐把村民们甩开了。暂时不用担心村民们追上来,我们这才放慢步子,专心提防脚下。

    正走着,前方突然显出一大片空地,上面堆满了枯枝落叶。穿过这片空地,前方地势陡然突起,却是一道高岗了。

    身后还有稀稀疏疏的村民声音,眼前高岗峭拔,我们自然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只有爬上高岗,才能避免被村民追上,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多想。

    赵五爷比谁都急,他一马当先往前冲去,在落叶上蹦蹦跳跳,一心只管快速奔往岗下。

    不料五爷没跑出多远,他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忽然往下一矮,整个人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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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离奇死亡事件,一张人皮笔记,一把黑玉古扇,白帆从此踏上了探险寻凶的征程。 斗僵尸,打怪兽,探古墓,顺带坐在坟头谈恋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升棺发财!人皮笔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皮笔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皮笔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