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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jingY4.     人皮笔记txt下载     人皮笔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恶贯满盈

    嘴里叼着白骨的穷奇终于走到水晶棺材之前,它不由分说,对着紫色光球就狠狠地踩了下去。

    阔室中的所有妖魔鬼怪,瞬间都僵在了原地。尸妖和阴兵惊恐到了极点,无一例外地张大了嘴巴,究竟是什么让它们如此恐慌?

    我和老烟枪伸长脖子,等着穷奇的脚落下去。时间仿佛彻底停止了,一秒又一秒,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恰在此时,那尸妖狂吼一声,忽而高高跃起,朝那头穷奇扑了过去。他身体从空中划过,直直朝前射出,钢刀正对准穷奇脑袋。

    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动作竟然快了许多,大概情急之中,激发了体内潜能。这表明,那紫色光球对于尸妖来说,应该无比重要!

    其余的穷奇和那几个武士,或许没想到尸妖竟能提快速度,因而只是随着他的身子转动脑袋,竟忘了加以阻拦。

    我虽然无法预测紫色光球被踩碎之后的情况,但我明白,要想打开水晶棺材和消解当下的诡异状况,全在于穷奇那一脚了。

    可偏偏节外生枝,尸妖心有不甘,最后关头竟从中作梗!我心里明白,奈何行动不便,不由得心急如焚。

    好在老烟枪不愧沙场老将,关键时刻观察能力极为敏锐,他对场中情势洞若观火,早就看穿了尸妖的动机。

    只见他在尸妖刚刚跃起之时,便当机立断,猛然将刺刀甩了过去,自己也跳起来,双手抓向尸妖小腿。

    可老烟枪速度实在太慢,尸妖处于潜能激发的状态,因而双手落了空,没能抓住尸妖。

    老烟枪摔落在地,我暗自叹息一声,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恐怕事不如人愿,尸妖要得逞了!

    那刺刀飞行得也不快,不过它毕竟是被老烟枪全力掷出,好歹在尸妖钢刀落下之时,一下子插进他背上去了。

    尸妖突遭暗算,吃痛之下,去势稍减。但他此刻无心回头与老烟枪算账,一心放在阻止穷奇之上,钢刀落下,瞬间将穷奇脑袋削去半个。

    我看得触目惊心,穷奇何等威猛彪悍,却被尸妖一击之下,脑袋霎时只剩下半个。可想而知,方才那尸妖已然用尽全力了!

    老烟枪还未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大概他心中侥幸不已,要是尸妖刚才转变刀锋,老烟枪早就被砍作两截了。

    只可惜尸妖虽然刚猛无比,那穷奇也怀着必死之心,它脑袋能被削去半个,多半还是因为它不躲不闪。

    就在尸妖钢刀砍下之时,它巨大的脚掌已经踏在紫色光球之上,一用力,便传来了光球碎裂之声。

    紫色光球终究被损坏了,穷奇半个脑袋扬了扬,似乎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最后,它庞大的身躯晃了几晃,腿脚终于软了下去,竟跪在了水晶棺材之前。

    我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对那头穷奇有了一丝钦佩之情。方才之事,不过发生在短短一刹那之间,却比戏文还荡气回肠,让人为之动容。

    尸妖也好,穷奇也罢,都带着自己的宿命,竭尽所能地拼搏抗争!鬼怪尚且如此,更何况人乎?

    那紫色光球破碎之后,紫光溢出,片刻间就消失殆尽了。阔室之中没了紫光,立即昏暗下去,只有水晶尚在微微发光。

    我们的手电交到了方诗雅手中,只得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四周动静。隐隐约约中,我依稀看见剩下的两头穷奇跪了下去,武士们则合力去开启棺盖。

    尸妖吼叫连连,却不上前阻拦武士。我正纳闷之中,却见眼前一亮,原来方诗雅打开了手电,水晶墙壁反射光芒,瞬间亮如白昼。

    我担心再有打斗,弯下腰去搀扶老烟枪。一动之下,我才惊觉,自己的动作灵活自如,已然恢复了原样。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想必尸妖等物也如我一般!麻烦可就大了,我在尸妖手里吃过大亏,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阔室之中回荡着尸妖的吼叫声,那声音既暴躁狂怒,又透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恐惧不甘。我满腹狐疑地看过去,不由地大吃一惊。

    只见尸妖身上的紫气也荡然无存了,他的皮肉正一点一点腐烂下去,黑紫色的血水纷纷涌出。尸妖茫然无措地扫视四周,眼珠里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我明白过来,尸妖之所以能得以存在,包括他吸食女尸腐血,驱赶阴兵为己所用等等异能,全然因为紫色光球。

    现在光球已毁,尸妖便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基,再也无法存留下去了。只是那紫色光球多有神奇之处,既能蓄养尸妖,又能定格事物,当真诡异至极!

    我突然想起了建文帝衣冠冢前的魔镜,心底隐隐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魔镜和紫色光球或许象征着某种神秘力量。

    这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我就不敢妄加揣测了,但想必与血太阳有关吧,这还有待日后探寻真相。

    尸妖全身溃烂腐臭,可他犹自不肯认命,举着钢刀,想要扑到水晶棺材前去。蝼蚁死了尚且要蹬蹬腿,更何况这嚣张了几百年的尸妖呢?

    我和老烟枪不敢贸然出手,此刻往尸妖刀尖上撞,无异于自寻死路。我们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他,身上的汗毛都树立起来。

    幸好尸妖气数已尽,他溃烂的速度非常快。不多时,尸妖在自己的吼叫声中,彻底变作了一滩污浊的血水。

    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下来,正在地上滴溜溜打转。奇怪的是,那脑袋依旧皮肉完好,眉毛胡须也都不曾脱落半根!

    我紧盯着那脑袋不放,生怕它骤起伤人,不料它只是一个劲打转,而后双目猛然怒视我一眼,随即便溘然闭了起来。

    尸妖的身体化作了血水,可他的脑袋却宛如平常。我有些惊异,但发现那脑袋虽未腐化,可也不会伤人了,这才放下心来。

    尸妖就此烟消云灭了,确切地说,折腾了数百年之久的韩山童,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对于韩山童,我实在无话可说,他生前好歹叱咤风云过,死后还能僵而不腐,也算风光无限了。只是他活着时杀人如麻,死后不仅夺人墓穴,还祸害女尸,大概只能用恶贯满盈来形容了!

    尸妖一死,那些阴兵也都灰飞烟灭,眨眼的功夫便消散成阵阵黑气,消散在茫茫宇宙之中。对于这些阴兵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如今阔室中只剩下我们和武士、穷奇,难道又要爆发一场恶战不成?

第九十二章 夺墓

    如今紫色光球被毁去了,尸妖和阴兵魂飞魄散,我们便直接面对着穷奇和武士。我立时紧张起来,凭我们三人之力,如何斗得过它们?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立即转身逃跑。可我们还没看见水晶棺材里面装着什么,就此离开,绝对心不甘情不愿。

    那两头穷奇依旧跪在水晶棺材之前,武士们合力抬起了棺盖,它们暂时没有闲工夫理会我们。

    趁此机会,我和老烟枪悄然无声地退到门口,一方面想合计对策,一方面则为了方便逃命。

    方诗雅刚才就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了所有一切,不用我们过多解释,她自然明白事情到了何种地步。

    老烟枪一边盯住武士们,一边急切地说:“同志们,必须做好恶战一场的心理准备!反动派举止诡异,其间必大有蹊跷,不容小觑。”

    我的心思完全放在了水晶棺材上了,便出主意道:“不如我去引开那几个武士,你们抓紧时间……”

    “不行,太危险了!”方诗雅不等我说完,断然否决了,“宁可放弃,也绝对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老烟枪烟瘾上头,打了几个空洞慵懒的呵欠,挤着眼睛说:“这可就难办了,呵……我说两位小同志,革命可不是过家家,你们得快点打定主意。”

    我本想抢白他两句,可就在这时候,武士们已经将棺盖放到了地上。紧接着,一头穷奇将白骨叼过来,而后无比虔诚地放在了水晶棺材之中。

    无余夫人的遗骸总算回归了,穷奇和武士围住水晶棺材,默默站立着,似乎在默哀。

    背后忽然刮过一阵冷风,我头皮一紧,不禁双臂环绕,手掌摸索着臂膀,牙齿咯咯发颤。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之冷?

    老烟枪和方诗雅缩起脖子,不约而同地说了句“好冷”。那阵冷风犹自吹刮着,我们如同身处北极,清鼻涕很快就冷下来了。

    这冷风突起,穷奇和武士却显得亢奋起来,它们对着门口嘶吼着,表情急不可耐,有欣慰万分。

    老烟枪揉搓着红红的耳朵,跺着双脚往回看,嘴里咒天骂地,直说自己快成冰棍了。他话没说完,嘴巴空洞地张着,仿佛已经被冻僵了。

    我叫了他两句,心里却恐慌疑惑起来,老烟枪身体素质比我们都好,怎么反而先给冻住了呢?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斜坡上看,却见一个妇女正朝我们走过来。

    一见到那妇女,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对于这个女人,我实在太熟悉了,正是那阴魂不散的黑影!

    她将我们一路引出黑森林,而后一把火烧了长舌怪,再在深坑中击退人骨绦虫,救了我和方诗雅一命。

    我们遭遇尸妖时,她却反关石门,不久之前又将方诗雅从洞口推下来。这女人与我们既有救命之恩,也有嫌隙怨恨!

    她缓缓走过来,我渐渐能看清她的相貌,果然如方诗雅所说,她就是无余夫人了!

    我们三人一同举起手中的武器,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老烟枪怒斥道:“老乡,不管你是人是鬼,请别再往前走了。否则,我可要对你实施无产阶级专政了!”

    那无余夫人对老烟枪的话置若罔闻,她带起阵阵狂风,不曾停歇地往前奔来。我们退了几步,已然退无可退,便要一起扑上去。

    没想到却扑空了,无余夫人移形换影,倏忽间就站在了我们身后。我们立即转身,急急护住胸前,生怕她骤然偷袭。

    无余夫人嘴角一瞥,显出一种刚毅和不屑的表情。但她仍旧不以为意,反而徐徐地朝我施了一礼,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水晶棺材之中,最后静静地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两头穷奇不约而同地扬天长啸,啸声激昂高亢,仿佛在抒发满腔的悲壮。啸声过后,它们突然跪了下去,缓缓闭起了眼睛。

    武士们本是石像,现如今也都寂然无声,恢复了僵立状态,守护在水晶棺材四周。冷风渐渐小了下去,最终平息了。

    我们三人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也都沉默下去,静静看着穷奇和武士,心中五味杂陈,难以用言语形容一二。

    直到此刻,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同时更加确信先前的推断。一切迹象表明,从一开始,无余夫人便处心积虑,终于借助我们之手,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墓室!

    我长叹一声,说道:“没想到纠缠了几百年的历史恩怨,最后却因为我们的无心之举,终于落下了尘埃。但愿逝者得以安息,生者得以安宁吧。”

    不过,我们的任务却还未完成。我心里很是忐忑,不知接下来还有多少路要走?要是不能在水晶棺材里有所斩获,我们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见穷奇和武士再也没有了动静,便朝他俩撇撇嘴,示意他们一起走过去。

    我们壮着胆子,轻手轻脚地朝水晶棺材挪过去。走了几步,穷奇和武士反应全无,我们终于放松下来,连蹦带跳地冲到水晶棺材前。

    我走到一头穷奇面前,心里头有些紧张害怕,要是它猛然清醒过来,我这条小命就交代了。但穷奇双目深闭,呼吸也没了,原来它们已经死了!

    看着已然气绝身亡的穷奇,我心中颇有些感慨。这些凶狠的猛兽存活了几千年,总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们因为无余夫人而活着,现在死得其所,当真让我无比敬佩。

    这段时间尽见到些忠心为主的野兽爬虫,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又更深了一些。无论刑天还是穷奇,它们在别人眼里可能凶残野蛮,但在我看来,还是可歌可泣的!

    我们经常骂人禽兽不如,其实想一想,人类在很多事情上,确实比不上禽兽。否则几千年的人类历史,为何充满了杀戮和背叛?

    老烟枪来自于军队,对这种精神自然很有共鸣。他发现穷奇死了,便庄重地朝它们鞠了一躬,而后说道:“我们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与韩山童那些伪革命者有着本质的不同。我现在要看看水晶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可不想惊扰你们的主人,几位大哥可千万走好,别再回来了!”

    他害怕穷奇突然诈尸,因而才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忍俊不禁,笑骂道:“老烟枪,你别唠叨了。咱俩分头行动,我去看那紫色光球,你快些看看棺材里有没有可用之物!”

    我走向棺盖,就着手电光看去,那紫色光球已经碎成了几块,不成模样了。紫光完全消失,我放下心来,正准备弯腰看个明白。

    不料老烟枪突然叫道:“直娘贼,怎么有个孩子?同志们,他好像还活着!”

    我慌忙奔过去,不免吓了一跳,只见那具白骨卧在水晶棺材中,在它身旁,赫然躺着一个男婴!

    那男婴头发稀疏,浑身皮肉赤红,两只小手蜷缩在胸前,心脏似乎还在跳动。难道他真的还活着?这男婴又会是谁?

第九十三章 冥子

    水晶棺材中另有一个男婴,他肌肤还很饱满,心脏好像也在跳动着,似乎还活着。奇怪的是,那男婴的脐带还完整地存在着,说明他刚出生便夭折了!

    我们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继而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男婴的模样,与那些陶罐中的婴儿差不多,只是肤色更加润泽一些。方诗雅可能也想到了此处,疑惑地看着我。

    我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无从解释。究竟这些婴儿干尸有何用处,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眼前这一具婴儿尸体,却能与无余夫人葬在一起,想必定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我无法靠猜测来进行解释,只得继续观察。

    无余夫人的遗骸卧在棺材之中,呈现出一副诡异姿态。它并非平躺,而是侧卧,一只手臂自然弯曲,环绕在男婴头部。

    我惊骇之下,情不自禁地喊道:“这姿势好像,好像……”

    “好像母亲怀抱孩子睡觉!”方诗雅身为一个女性,不假思索,便说在了点子上。

    我和老烟枪经她提醒,都不约而同再一次看向棺材中,越看越觉得方诗雅言之有理。这确实太像母亲哄婴儿睡觉了,难道无余夫人与这男婴是母子不成?

    我仔细辨认那男婴的相貌,再与印象中的无余夫人的容貌进行比对,可能有了偏见,便觉得男婴与无余夫人长得很像。

    老烟枪也是如此认为,只是他思维跳跃太快,突然问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你们说,这男婴是死了之后才放进棺材,还是在棺材里才死去的?”

    老烟枪这想法太过骇人,他可能也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住了,因而表达就有些不清楚。方诗雅还未意识到老烟枪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

    我皱起眉头,呵斥老烟枪道:“你别危言耸听,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方诗雅依旧没反应过来,便有些焦急地问道:“烟枪大哥,你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啊?白帆,我可听不出有什么吓人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哎呀,诗雅妹子,你怎么这么迟钝?”老烟枪不顾我的阻止,自顾自往下说,“我的意思很简单,这婴儿有可能是无余夫人在棺材中生下来的!”

    “啊!”方诗雅惊恐地叫了一声,随即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一双杏眼中满是恐惧不安。

    我瞪了老烟枪一眼,暗自骂他不知变通,也不看看此情此景,怎能什么都往外说?这是无端制造恐怖氛围,使得人心浮动!

    “诗雅,你别怕,老烟枪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猜测罢了。”我安慰着方诗雅,可自己的心脏却剧烈跳动着,理智告诉我,老烟枪的推测**不离十。

    这婴儿多半就是无余夫人产在棺材中的,因为历史上,绝少有母子同棺的情况。更何况就算殉葬,也不可能用亲生儿子,所谓虎毒不食子,没人会灭绝人性到如此地步!

    而且我们都知道,无余夫人那个年代,已经进入了父系氏族社会初期,男婴对于整个氏族乃至部落来说,都是无比宝贵的。

    无余夫人作为开国之君的妻子,她的儿子更是意义非凡,怎么会用来陪葬呢?于情于理,这男婴都不会是殉葬品。

    如果男婴是在死后才被放进棺材,那么,他的脐带应该早就被剪断了,绝不会保留下来。

    我小时候,曾经读到过一个鬼故事,讲的就是一个怀孕的女人不幸死亡,最后却在坟墓中诞下一子。后来有人听见坟墓中有婴儿啼哭,便挖坟开棺,将婴儿救了出来。

    这种婴儿往往被称为“冥子”,大多都来历不凡,日后不是大富大贵,便是大奸大恶之徒!

    我将这个故事告知他俩,为了缓和恐惧的气氛,随即补充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你们姑妄听之,可别放在心上。”

    老烟枪也意识到刚才的话刺激到了方诗雅,便笑着说:“诗雅妹子,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也有可能无余夫人在临盆时难产而死,婴儿也夭折了,才合葬在一起。不管怎么说,这是伟大的母爱啊!”

    他最后一句话倒还挺入耳,方诗雅寡白的脸色好歹缓和了一些。也只能这般解释,才能稍稍减少这情景给我们带来的冲击。

    我也突然理解了,为何无余夫人说什么也得回到水晶棺材里,她是舐犊情深,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啊!大概古往今来,只有母爱才是亘古不变的。

    想到此处,我瞥向方诗雅,暗自叹息,原来她刚才的心情,倒也不全因为恐惧,更多的恐怕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方诗雅曾经告诉我,她小时候得了怪病,全因为母亲的坚持和爱护,她才得以存活下来。女人的心思就是细腻,她比我们想得更多。

    这些话我不便说出口,为了安慰方诗雅,当然也是心有所感,我伤感地说:“这男婴也挺幸运的,几千年都陪在自己母亲身旁。哎,我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见过,做人也未必比鬼幸福啊!”

    方诗雅抬起眼睛惊奇地看了我一眼,同时闪过一丝感激之情,红着脸轻轻叹了一声。

    老烟枪心思全放在水晶棺材里,自然想得不多。他一边举着手电照向棺材里,一边说道:“好啦,大知识分子,大诗人,你怎么那么多感慨?从今天开始,组织就是你的母亲。我嘛,可以既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喂养大!”

    我故作生气地捶了他一拳,正要反唇相讥。不料他顿足道:“同志们,真要伤感的时候来了,他娘的,棺材里什么也没有!”

    我和方诗雅急急走到棺材边,探头往里看,果然除了白骨和男婴,里面哪里还有别的东西?我大失所望,有些急火攻心了。

    颠簸了一路,没日没夜地历尽千难万险,差点就死无全尸,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实在接受不了,忙活了那么久,不过就是帮助无余夫人重新夺回墓穴,这算哪门子事吗?

    老烟枪颓然地摇摇头,看上去欲哭无泪,哆嗦着在身上摸索香烟。方诗雅脸色早已冷了下去,大概也绝望了,沉默得如同一尊塑像。

    我无奈地从老烟枪手里抢过香烟,大口大口地吞吐烟雾,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我感到自己就像瞎子走夜路,睁眼闭眼都一样,整个世界瞬间便暗无天日了。

    老烟枪一直很乐观,但此刻他竟比我还颓废,想必是因为肩膀上的担子太重,快要崩溃了。他显得很愤怒暴躁,不跟我打招呼,粗鲁地来我嘴里取香烟。

    我正沉思之中,见他一只手伸过来,本能地一偏头,烟头便烫了他一下。我张开嘴巴想说声抱歉,香烟就掉进了水晶棺材里去了。

    “你个小同志,怎么那么毛躁!老子告诉你,咱们连烟都快没得抽了……”老烟枪没好气的数落着我,一面弯腰去捡烟头,可他说到一半,忽而闭了嘴,久久不肯直起腰来。

    我心知有异,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却听他疑惑地说:“这婴儿心口上好像有金线!”

    在手电微弱的光芒下,那婴儿胸口若隐若现地闪着一道黄光。我眯起眼睛一瞧,却是一条金色的丝线缝在婴儿皮肉里!

    原来这婴儿的尸体被人动过手脚,多半已经被开膛破肚,最后又给缝起来了。

    我想到先前看见婴儿似乎还有心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如今想来,莫非在他胸膛下面,别有蹊跷不成?

第九十四章 金蟾蜍

    男婴胸口上缝有一条金线,我们都感到莫名其妙,但与此同时,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但愿这男婴尸体真被人动过手脚,胸腔中藏了什么东西。

    那烟头兀自燃烧着,我闻到一股焦臭味,慌忙伸手将烟头捡出来。没想到老烟枪烟瘾上头,竟顾不得忌讳,把烟头抢过去,又叼在了嘴里。

    我一心琢磨着那条金线,看来只能想办法将它拆开了。好在我们手里有刺刀,这件事还算小儿科,难不倒我们。

    老烟枪猛吸几口烟雾,待那烟头已经燃到头了,才呸呸地吐掉。他过足烟瘾,看我们一眼,弯身就要去挑那金线。

    方诗雅一直很冷静,她阻止老烟枪道:“你看婴儿胸口在跳动,就怕胸腔里暗藏杀机,不会是什么毒虫吧?”

    我见过食魔萤虫和人骨绦虫,觉得方诗雅的担忧不无道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婴儿胸腔里会不会有什么逆天之物呢?

    况且一想到冥子的传说,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毛躁躁的,便也一叠声让老烟枪多加小心。

    老烟枪已经下定了决心,斜着眼睛对我们说道:“两位革命小将,担忧归担忧,可不能被危险吓唬住,总得有人去趟**阵吧。你们暂且退后,看一看老前辈英勇的风采!”

    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得接过老烟枪手中的电筒,帮他照着金线,不以为然地说:“我们不过将情况说明白罢了。革命道路上,只讲奉献,不兴论资排辈!”

    老烟枪哈哈一笑,随即收敛了笑容,凝神贯注地去拆金线。我尽可能保持平静,虽然一颗心砰砰乱跳,但仍旧竭力稳住双手,不让电筒光晃动。

    那金线缝合得很严密,老烟枪双手灵巧至极,依然拆了大半天。我和方诗雅静静等待着,谁也没开腔催促,反而巴不得时间再久一些,能给我们多留下一些准备的余地。

    人往往就是这个样子,面对不确定的事物时,心情总会从期盼转变成煎熬,最后又变成害怕真相的来临。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老烟枪将最后一道金线挑断,心脏不由得咯噔一下。那婴儿胸膛裂开一道口子,里面哗哗涌出黑血。

    黑血汩汩,瞬间将婴儿胸膛染得污浊不堪。我闻见一股极为恶劣的腐臭味,慌忙掩住鼻子,朝后跳开。

    “他娘的,马屎外面光!”老烟枪早就直起腰退开了,他朝我耸肩撇嘴,显然失望到了极点。

    我没料到婴儿胸腔中有这么多污血,恶心之余,也沮丧失望不已,难道我们终究要空手而回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婴儿身体里还有血液,为何没腐烂?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呱呱”之声。那声音突然响起来,在寂静的水晶阔室中异常刺耳,也更加吓人。

    我们三人同时快速靠拢,各自扭头朝一旁看,可谁也没发现什么。呱呱之声还在响着,我们此刻听得分明,这声音无疑来自于水晶棺材之中!

    老烟枪指指棺材,轻声说道:“它在里面,你们听,像不像癞蛤蟆?”

    没错,那声音的确像癞蛤蟆叫唤。这就怪了,癞蛤蟆何时跑进棺材里去了?

    还未等我们回过神,一只癞蛤蟆突然从棺材里跳了出来,恰好蹲在水晶棺材边沿。它浑身污浊,但隐隐泛着黑色,此刻正鼓着气囊,一声接一声地叫唤着。

    我随即恍然大悟,我的妈呀,这癞蛤蟆一直藏在婴儿胸腔里!

    怪不得我们一开始,总以为婴儿还有心跳,原来是另有蹊跷。可为何要将癞蛤蟆藏在尸体里,难道它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

    我头皮有些发麻,谁能想到,找到最后却找出这么个玩意儿来?一只癞蛤蟆,开什么玩笑,它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老天爷逗我们呢!”老烟枪哭笑不得,恼恨地说,“到头来看见一只癞蛤蟆,难道老天爷要告诉我们,想要破解人皮笔记,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纯粹痴心妄想吗?”

    方诗雅正色道:“那不是癞蛤蟆,而是金蟾蜍。碧蜈蚣,金蟾蜍,得之可享万年福!”

    我知道方诗雅古书读得多,她这么说,一定很有把握。再看那“癞蛤蟆”,身上的污血滴落得差不多,整个身子一通金黄色,非常耀眼。

    眨眼功夫,整个水晶阔室中便闪耀着一片黄光,犹如站在黄金屋里一样。见此情景,我相信方诗雅所言非虚,此物定是金蟾蜍无疑了。

    在许多书籍之中,蟾蜍历来属于吉祥之物,甚至被当作延年益寿的补药。但如今却在墓室里见到它,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至少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更何况这金蟾蜍藏身于尸体之中,想想都诡异至极。方诗雅大概也感到了迷惑,她偏着头沉思半晌,脸色渐渐冰冷起来。

    老烟枪却很是心急,才听方诗雅一说,立即拍手道:“老子虽然不喜欢享福,绝不受糖衣炮弹的轰击,但既然金蟾蜍送上门来了,咱们还是逮住它,带回去好好研究!”

    毕竟除了逮住金蟾蜍之外,我们似乎别无选择了。我赞同老烟枪的提议,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抓捕金蟾蜍,不料方诗雅却大声呵斥道:“别动,它身上含有剧毒!”

    可为时已晚,我早就扑了过去,双手猛然抓过去。怎料那金蟾蜍不躲不闪,任凭我将它捧在手里,我暗道不妙,还未将它甩出去,手臂就麻了。

    等我将金蟾蜍摔在地上,急急看向双手,只见两只手掌肿大无比,仿佛熊掌一样。好厉害啊,这金蟾蜍身上的剧毒非同小可,只需接触一下,便立即进入了我的皮肉里。

    金蟾蜍掉在地上,迅疾地翻起身子,刹那间又跳回了水晶棺材上,叫得更欢了。它的叫声一响起,我清晰地看见手掌上有一道黑线,正迅速往上蔓延。

    这也太妖孽了!金蟾蜍竟能用叫声催发我手掌里的剧毒,真是天下奇闻啊!这黑线快速往上延伸,我的双臂麻木起来,都也没法动了。

    紧接着,我感到肩膀上传来麻痛之感,脖子开始变僵,心里顿时大急。再这样下去,毒气攻心,我恐怕没得救了!

第九十五章 玉匣

    我体内两股毒气同时发作,肚子中肠胃似乎拧作了一团。金蟾蜍之毒虽然不怎么痛,但瞬间就让我手臂无法动弹,舌头也开始麻木了。

    我痛不欲生,真想立即一头撞死在水晶墙壁之上。老烟枪和方诗雅急切地看着我,却毫无办法,慌得只管原地跺脚。

    老烟枪大怒之下,将一腔怒火朝着金蟾蜍宣泄而出。他咒骂几声,猛然将手中的刺刀甩向金蟾蜍,仿佛杀了它,我就能有所好转似的。

    那金蟾蜍异常敏捷,轻轻一蹦,便躲开了射过来的刺刀。它在空中一个转身,极为潇洒地落在水晶棺材之上,依旧叫个不停。

    它此刻的叫唤声,倒像挑衅一般,惹得老烟枪暴跳如雷,骂声不绝。可金蟾蜍实在太难对付,老烟枪也只得吹胡子瞪眼了。

    “狗东西始终不离开水晶棺材,它一定有目的!莫非是在守护什么?”老烟枪看出了一些端倪,他看着我们,以求得到解释。

    我有气无力,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方诗雅则走到我身旁,用手帮我擦着脸上的汗水,眼神里很是关切。

    看见她心急如焚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温暖。但此刻活血煞毒来势甚猛,我已经支撑不住了。

    加上金蟾蜍之毒迅速扩散,我感到舌头僵硬,呼吸都成了问题,心脏跳得越来越缓慢,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到了最后,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方诗雅大张着嘴巴,好像在叫唤着什么,可我却一点也听不清楚了。紧接着,我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昏倒下去。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这是我最后的一点意识。转瞬间,我连这点意识也消失殆尽,彻底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仿佛置身于倾盆大雨之中。这是哪里,为何总是大雨瓢泼?

    但好歹能睁开眼睛了,我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庞对着我,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还在滚落着泪珠。好一会儿,我终于清醒过来,原来我还活着!

    不知为何,我身上的煞毒已经消退,肚子里没了疼痛感。更为奇怪的是,就连金蟾蜍之毒也消散殆尽,我手臂上的麻痛之感缓解了不少,只是整个人还十分虚弱。

    方诗雅见我醒过来,情不自禁地笑了,她眼里犹自含着泪花,当真就像梨花带雨一样。她笑了两声,又转过身去擦拭眼泪,待她重又回头时,脸色又沉了下去。

    “我还活着吗?”我眼光瞟向水晶棺材,却没见到金蟾蜍,困惑地问道,“金蟾蜍哪里去了?”

    老烟枪朝我扬扬手,他不知何时将黑色扇子拿在了手中,也用困惑的口吻说:“你昏死过去之后,黑色扇子突然发出红光,我便将它拿了出来。那狗东西见了扇子,掉头就跑,老子还纳闷呢!”

    原来金蟾蜍早已离开了,这倒奇快得很,难道它也害怕黑色扇子,或者因为别的原因?不过这倒不重要了,金蟾蜍要怎么样就怎样吧。

    不过,我体内的两股毒气,为何自行消散了呢?这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老烟枪认为活血煞毒与金蟾蜍之毒相互克制,因而它们以毒攻毒,互相抵消,这才让我活了下来。

    这种可能性相当大,但愿我因祸得福,无意中将活血煞毒给解除了。但这都是猜测,无法验证,只得暂且抛下不管。

    方诗雅却抱歉地说道:“刚才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才让你吃了苦头,实在抱歉!”

    她这一句话没头没脑,搞得我茫然不解。方诗雅解释说,她原以为金蟾蜍乃是吉祥之物,可后来却猛然惊醒,月亮别称为蟾宫,说明蟾蜍与月亮一样属阴。

    棺材本是阴冷之物,蟾蜍出现在里面,乃是至阴至险之兆,更何况那是蟾中之王金蟾蜍!因此,水晶棺材中的金蟾蜍,已经被转化成了阴邪之物。

    方诗雅语气里很是愧疚,责备自己见机迟缓,没来得及阻止我。

    我担心她过于自责,便笑着说:“其实也怪我太过于心急,好在并无大碍。说不定无巧不成书,我体内的煞毒就此消除了,也是好事一桩。你千万不要埋怨自己!”

    话虽这样说,我却仍旧感到后怕,以后行事还得谨慎些才好。

    但有两点可以明确,一是那黑色扇子确实非比寻常,有机会一定要将它的来历搞清楚;二是金蟾蜍的举止行为,表明那婴儿尸体中还藏有别的东西。

    老烟枪早就不耐烦了,嘲笑我们道:“两位小同志革命情谊深厚啊,可也得干完正事再诉说衷肠。看看你们,哪里还将革命事业放在心上了?”

    方诗雅瞬间红了脸,她别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老烟枪一眼。

    我一阵尴尬,勉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水晶棺材前,见那婴儿胸腔中的污血已经流尽,整具尸体已经干瘪下去,但还飘散着阵阵恶臭。

    这些污血,大概是用来蓄养金蟾蜍的吧,我猜测这可能是一种巫术。反正见怪不怪了,我也就懒得深究,继续看向婴儿胸腔。

    在胸腔里,果然藏着一个匣子,我不禁喜上眉梢,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老烟枪得意地一笑,急忙用袖子包住右手,而后探进去,将那匣子取了出来,高兴地晃了一晃。

    匣子上沾满了污血,我们不敢掉以轻心,唯恐上面存留下金蟾蜍之毒。等方诗雅用衣服将污血细细擦拭干净,那匣子便露出了庐山面目。

    却原来是一个玉匣,匣子做工精良,精雕细琢地刻着许多花纹,盖子上还刻着一个光芒万丈的血太阳!

    一见到那血太阳,我的心跳便加速起来。不会错了,血太阳已经表明,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们三人会心一笑,又都忐忑不已,对匣子里的东西充满了期待,同时难免有些紧张。我们紧紧盯着玉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围着它旋转,其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方诗雅向来眼尖,在老烟枪将玉匣翻来覆去之时,她指着匣子底部说道:“这里有两个字,好像是‘蒯富’……”

    老烟枪闻言,急忙将匣子倒过来,在光滑平坦的底部,果真刻着“蒯富”二字。他俩都不说话了,直直看向我,想要我给个解释。

    我挠头道:“这倒像个人名,或许制作玉匣的工匠,便叫作蒯富吧。古时候的工匠,都有刻字留名的传统,没什么稀奇的。”

    他俩也都倾向于我的解释,便都松了口气,不再理睬那两个字了。

    “同志们,革命就要胜利啦!你们是不是很激动啊?”老烟枪这样说,其实他脸上的兴奋之情更为明显,“功勋章上,有你们一半的功劳。”

    他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伸手就要揭开盖子。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见老烟枪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

    “把匣子给我!”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我们吓了一跳,老烟枪差点没把玉匣摔在地上。我转过头去,不禁又惊又疑,只见赵五爷和方诗尧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

    他俩脸色惨白,既无奈,又恼怒,可是谁也不说话。

    我正惶惑无比之时,却见从五爷背后伸出一杆土枪,继而阿瓜那张憨厚的脸庞便露了出来。

    阿瓜不打招呼,声音变得极为陌生,隐隐含着一股冰冷的杀气。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把匣子给我!我数三声,否则就开枪了!”

第九十六章 阿瓜

    消失已久的阿瓜突然出现,而且看眼前的情形,他似乎挟持了五爷和方诗尧,这还真让人始料未及。

    我抬眼看向五爷,不觉大吃了一惊,他一只手臂耷拉着,肩膀上红了一大片,应该伤得不轻。

    方诗尧身上倒不见血迹,只是他显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打着长长的呵欠,擦了眼泪又擤鼻涕,无比的狼狈。

    阿瓜怒视着我们,一改往日朴实的模样,他两只眼睛红得吓人,仿佛就要喷出火来。

    水晶阔室中陷入了一片死寂,气氛清冷到了极点,倒也非常符合墓室氛围。有一股死亡的气息,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阿瓜张开嘴巴,举起一根手指摇晃着,冷冷地喊道:“一,二……”

    “等一等!”我急忙打断他,心想他大概要为父亲报仇,只得坦诚相告,“你父亲是我杀的,与其他人无关。我虽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冤有头债有主,阿瓜,你尽管冲我来吧!”

    阿瓜黑沉着脸,冷哼一声,说道:“这笔血海深仇,我是要跟你,不,跟你们好好算一算。但现在我要的是那个匣子,我不想再重复。三!”

    他话音一落,便举起手枪顶住了五爷的后脑勺。那手枪正是方诗尧的,怪不得五爷他们一点反抗也没有,原来已经被缴械了。

    阿瓜眼露凶光,食指已然勾住了扳机,他只要稍稍一动,五爷就会命丧当场。

    “等一下!”老烟枪急急叫了起来,“玉匣可以给你了,但你好歹得说个明白,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老烟枪边说边朝我使眼色,我心领神会,他这是要尽可能拖延时间,寻求转机。

    我凝视着阿光的眼睛,极为诚恳地说:“阿瓜,我们一行人本与你无冤无仇,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们的性命完全掌控在你手心里,要死要活全看你了。但起码在死之前,得让我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死了也好瞑目。”

    阿瓜迟疑了一会儿,悲愤地看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的,都怪你们太固执,想当初我竭尽全力阻止你们进入山谷,你们听进去半句没有?”

    我心头一凛,再想到阿瓜在仙姑庙前的种种表现,心中了然,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些老鼠应该是你招来的吧?所谓耗子娶亲,无非就是为了吓退我们?”

    阿瓜定定地看着我,嘲讽地说:“你倒是很聪明,只可惜现在想清楚了也没用,一切都太迟了!不错,自从那天晚上在我家见到人皮笔记,我就打定主意要阻止你们。”

    他说得又气又急,语气冰冷无比,想必对我们的怨恨已经积累了太多太久。

    事已至此,阿瓜不再有所隐瞒,彻底向我们讲述了事情真相。只是他的语气忽而激动,忽而阴冷,不时夹杂着深沉的恨意,同时又有几分惋惜和遗憾。

    原来自从见到人皮笔记,阿瓜便知道我们并不是进山打猎,而是另有所图。他先是用穷奇半夜的吼叫声吓唬我们,第二天见我们不为所动,只好以带路为借口,一路上紧跟我们,伺机而动。

    用阿瓜的话来说,他其实最初并不想伤害我们,只要能阻止我们进入山谷就行。因而在仙姑庙前,他讲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企图让我们心生退意。

    可我们非但没被吓到,反而起哄大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阿瓜决定让搬运女尸的鼠群出马,这才引得我们一路追击过去。

    大战鼠群之后,阿瓜的计谋又落空了。他没想到我们这几个人身手如此不凡,因此才借口要抢回玲儿尸体,把我们带进了黑森林中。

    阿瓜的愿意本是将我们困在黑森林里几天,等我们弹尽粮绝了,再带我们走出去。可接下来,事态却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们无意之中遭遇了七彩蜈蚣,继而又被无余夫人哭声引导,竟闯进了枫树林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阿瓜无奈之下,就起了杀心。

    他在我们即将走出枫树林时,猝不及防地将方诗雅推向了长舌怪。眼见着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之时,无余夫人又从中作梗,一把火烧了枫树林。

    接下来的事情无需赘言,我和方诗雅遇见了鬼见愁,那鬼见愁与阿瓜一样,想尽办法阻止我们。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们最终还是来到了这水晶阔室里。

    我听着阿瓜冷冷的声音,不禁浑身冷汗直冒,谁能想到肇祸之人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而且我们竟浑然不觉。

    妖魔鬼怪固然可怕,但也比不上人心莫测!我们战胜了多少凶残的牛鬼蛇神,最终却栽在了貌似憨厚的阿瓜手里,想想也觉得讽刺无比。

    阿瓜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终于得到了解脱,脸上表情阴冷中带着一丝释然,似乎他已经对得起了我们,这一切都不能怪罪于他。

    我心里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趁他还沉浸在方才的叙述之中时,慌忙问道:“你这么做为了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吧,是不是与守墓一事有关?”

    “这是我们家族的事情,与你们无关。要是告诉了你们,你们更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阿瓜断然拒绝再往下说。

    我生怕错过这个机会,再也无从知晓其中缘由,同时为了继续拖延时间,便立即说道:“你父亲在临终前已经告诉我了,其实你不说,我也清楚,你无非就是为了守护韩山童之墓。促使你这么做的,恐怕就是刺在脚底上的那一个血太阳吧?”

    我故意撒了个谎,鬼见愁向我讲述家族守墓之事时,并非是在临终之前。我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刺激阿瓜,让他情绪激动起来。

    果不其然,阿瓜一听见我提起了死去的鬼见愁,脸色霎时间阴云密布,眉目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他愤怒地朝我吼道:“你还有脸提我父亲,白帆,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父亲本来没打算死的,因为你,他不得不选择拼死一搏……”

    阿瓜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显得无比可怖,越说越情绪激动,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躁动的状态。

    老烟枪见他如此,暗自朝我眨眼,想让我继续刺激阿瓜,让他失去冷静和防备之心。

    我此刻心里更加疑惑,为何阿瓜要那样说?鬼见愁确实是被我所杀,可听阿瓜的语气,鬼见愁选择拼命,全是被我所逼,这究竟怎么回事?

第九十七章 传承人

    水晶阔室中沉寂无声,众人都默不作声。阿瓜呼吸声很重,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情绪很激动,两只眼睛愈发通红了。

    赵五爷自从来到此处,还未说过一句话。他被阿瓜用手枪顶住后脑勺,整张脸怒气冲冲,硕大的鼻头抖个不停。他朝我撇撇嘴,示意我继续往下说,自己却悄悄缩回手臂,准备偷袭阿瓜。

    我担心五爷一击不成,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便轻轻朝他摇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不料阿瓜将我的举动看在眼里,呵斥道:“你们可别耍花招,子弹可不长眼睛!不要以为仗着人多,就能讨到便宜。哼,我知道你们身手了得,但我保证,在你们出手制服我之前,我还是能拉两个垫背的!”

    阿瓜此番话,彻底唬住了我们。他说得没错,我们哪怕最后偷袭取胜,也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其实不必绕弯子,只要我们一拥而上,阿瓜双拳难敌四手,必然能被制服。但我们投鼠忌器,强行动武绝对不是上上之策。

    我一心想要知道阿瓜的动机,以及隐藏在他身上的秘密,急忙往下说:“你脚底上也刻着血太阳吧?你父亲告诉我,那是你们家族传承人的象征,想必你也饱受折磨吧?”

    我这么说,大抵就是基于一种猜测,根据鬼见愁变异情形和他脚底的血太阳来看,阿瓜多半也是如此。

    现在要把握主动,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尽可能戳中阿瓜内心隐痛,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阿瓜果然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随即怒道:“你们当真要听?”

    “阿瓜,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来到这里绝对没有恶意。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与人皮笔记有关,为了这人皮笔记,你可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我一听有戏,急忙说道。

    我此刻已经下定决心,便将红衣死者系列案件从头说了一遍,又告诉他,为了这人皮笔记,赵五爷死了独生子,我则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外祖父,而诗雅兄妹更是自幼悲苦异常。

    老烟枪接过话头,恳切地说:“阿瓜同志,我们迫不得已才来覆船山寻找真相,不曾想过要与任何人结仇。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够了!”阿瓜轻蔑地笑着说,“我倒不是在意你们有何苦衷,只是想说,我一旦将真相说了出来,你们都得死!还想听吗?”

    他的语气坚硬如铁,冷漠中夹杂着几分疯狂,似乎杀人就像捏死个蚂蚁一样,全然就是一个屠夫口吻。

    我不禁摇头叹息,究竟是什么让阿瓜变得这般冷酷无情?所谓人心隔肚皮,大概他一直伪装得很好,此刻的嘴脸才是他的真面目。

    老烟枪却哈哈一笑,说道:“只要能死得明白,不做屈死鬼,我们无所谓。你说吧!”

    阿瓜皱着眉头,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好吧,其实一路过来,我也发现了,你们并不是坏人。只可惜人各有命,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但为了保守秘密,你们再也没有活路可走了!”

    他清清嗓子,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芒,有条不紊地往下说去。

    原来鬼见愁所说不错,韩氏族人祖先确实是蒙古人,当初被红巾军俘虏之后,被发配到覆船山一带开山凿石。待朱元璋平定天下之后,韩氏族人面临着灭族之祸,却最终死里逃生,做了韩山童的守墓人。

    这段历史往事,鬼见愁说得很详细。但阿瓜却告诉我们,韩氏族人能够活下来,并非是朱元璋的意思,而是仙姑求情,他们才能幸存下来。

    我插话道:“仙姑,她是谁?莫非就是仙姑庙里供奉的那个女人?”

    阿瓜慨然一叹,说道:“不错,那仙姑名叫白如烟,她老人家有菩萨心肠,不忍心见朱元璋赶尽杀绝,因而才苦苦哀求,让我们的祖先做了韩山童的守墓人。”

    我听到“白如烟”三字,立时如同五雷轰顶,这白如烟,不会就是在我梦里出现的如烟姑娘吧?

    据阿瓜所说,朱元璋答应了白如烟的请求,但为了惩罚侮辱这些蒙古人,就赐他们与自己的仇敌一个姓。

    后来白如烟死时,曾派蒯富来到覆船山,找到韩氏族长,而后将一个玉匣藏进了水晶棺材之中。从那以后,韩氏族人明面上是为韩山童守墓,其实却是为了保护玉匣。

    蒯富藏好玉匣后,便在韩氏族长脚底板上刻上了血太阳,又传授他一种可以幻化作人面蛇身的邪术。这种邪术乃是无余夫人创造的,必须在这个墓穴之中才能施展。

    白如烟当年曾进过无余夫人墓室,她聪慧无比,竟将那些古怪的文字给破解了,因而发现了这一种邪术,最后经由蒯富之手,传给了韩氏族长。

    那韩氏族长代代相传,到了如今,便传到了鬼见愁。鬼见愁长年在山中打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失去性命,就早早地将邪术传给了阿瓜,让他成为了传承人。

    为了纪念白如烟,韩氏族人便修建了一座仙姑庙,年年祭祀。同时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玉匣不被发现,韩氏族人便在蒯富授意下,一代又一代地改造韩山童之墓。

    看来鬼见愁还是对我撒了谎,我们在迷窟中见到的韩氏先人遗骸,他们并不是为了挖掘墓穴,相反,而是在修建蜂巢迷窟。

    至于那些食人蚁,大概是他们无意之中挖出来的,因而才死在了洞窟里。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蒯富便是明朝大名鼎鼎的建筑家蒯祥的父亲,传说他亲自参与了朱元璋陵墓的修建工程。

    怪不得韩山童墓穴这样匪夷所思,它原本就在无余夫人墓穴之上进行改造,加上蒯富这样的大建筑家的参与,再历经韩氏族人几百年的营造,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蒯富与白如烟有什么关系,这一切会不会是朱元璋的旨意呢?这一点,就连阿瓜也不清楚了。

    我此刻终于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有些感慨。眼前这一座墓穴,将多少历史人物纠缠在一处,其间又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当真让人百感交集。

    说起来,这墓穴也算得上命运多舛了,几经易主。恐怕无余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她苦心经营修建起来的天宫,却被后人利用,这就叫做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但我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想通,索性一股脑问了出来:“阿瓜,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只是你为何看见人皮笔记,就能确定我们另有所图呢?还有,你父亲为何非得拼命不可?”

    阿瓜定定神,从回忆中拉回思绪,恶狠狠地说:“蒯富当年曾经告诫过族长,日后要留心带着人皮笔记进山之人。人皮笔记重现人间,便意味着大难临头了!至于我父亲,则是看见了你手中的黑色扇子,才心生决绝之意的。”

    原来,当时鬼见愁救下我和方诗雅之后,他就猜到了我们的意图,便想着阻止我们继续往前走。

    可惜那个时候,穷奇和阴兵横生枝节,鬼见愁的同伴们死的死,伤的伤。韩二财又掉进了迷窟之中,我们为了救他,却无巧不成书,偏偏遭遇了食人蚁。

    一路逃窜之下,鬼见愁多次想吓退我们,可最后我们却与老烟枪他们汇合了。而就在这个时候,穷奇又横空出现,将蜂巢给撞倒了,墓室入口彻底给暴露了出来。

    情急之中,鬼见愁便狠下心来,将我们引入墓道,企图借助折叠空间困住我们。他和阿瓜躲在暗处,默默观察,不想我煞毒复发,黑色扇子也有了反应。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鬼见愁见到了黑色扇子。他心知不妙,告诉阿瓜,历代族长传下来一句话,手持黑玉古扇之人,就是出世明王,玉匣必将被此人所夺。

    鬼见愁父子商议之下,便决定分头行动,鬼见愁从正面阻击我们,阿瓜则继续潜伏,找准机会再下手。

    后来鬼见愁被我所杀,潜伏在暗中的阿瓜悲愤之下,便心生一计,返回七彩温泉,趁五爷和方诗尧不备,一举将他俩俘虏了。

    后面的事情无需再说,讲到这里,近日所经历的种种,都算一清二楚了。

    我心底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虽然此刻性命还握在阿瓜手里,但我觉得已经能够释然了。

    说到底,这件事难以分出谁是谁非,我并不怪阿瓜,哪怕最后死在他手里,就当做自己的宿命吧。

    老烟枪神情坦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听了这么长的故事,他似乎有些疲惫和迷糊。方诗雅则不置可否,始终冷冷地沉默着,但我瞥见她掌心里握着一支飞镖。

    赵五爷颇有些不耐烦,一个劲看向老烟枪,催他赶快行动。方诗尧茫然地张着嘴巴,呵欠一个接一个,好像早就置身事外了。

    事情总算说清楚了,但眼下我们依旧处于危险之中。将玉匣还给阿瓜,这当然绝无可能,关键在于,我们该怎样脱身呢?

    阿瓜不给我们思考的时间,当下一字一顿地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我丑话已经说在前面,现在可别管我无情了!”

    他嘴角往上一扯,脸上杀气腾腾,看样子他非得置我们于死地不可了。

    我心往下一沉,说不得只能狠命一搏,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只得将伤亡降到最低。这样一想,我就要朝阿瓜扑过去。

    还是老烟枪头脑清醒,他忽而大喊一声,将玉匣猛然朝阿瓜扔了过去。与其同时,五爷心有灵犀,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势,手肘往后就是一击。

    阿瓜没料到老烟枪会来这么一手,他自幼耳濡目染,将玉匣看作了神圣之物,故而手忙脚乱地去抓飞在空中的匣子。

    这么一来,他虽然接住了玉匣,却被五爷重重击打在胸前,往后退了几步。五爷不给阿瓜反击的机会,随即揉身而上,对着他的肚子用力地踹了一脚。

    阿瓜痛呼一声,举起手枪就要朝五爷开枪。好在方诗尧此刻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加入了战团,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飞起一脚踢在阿瓜手腕上。

    阿瓜拿捏不住手枪,枪口一转,子弹打进了水晶阔室顶上去了。方诗尧骤然压到阿瓜背上,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枪声响过,却见五爷趴在地上,缓缓抬起了头。他浑身摸了一遍,见自己没被打中,不禁侥幸地骂了一句“日他仙人板板”。

    我看着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早就吓得心惊胆战了,好不容易回过神,便立即冲过去,将阿瓜手里的玉匣和枪支抢了下来。

    阿瓜被压在地上,尚不甘心,手脚还在乱抓乱踢。五爷怒不可遏,举手就要给他一个耳光。

    老烟枪一把抓住五爷,说道:“五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说起来,他也是迫不得已,能饶人处就饶人吧!”

    赵五爷呼呼喘着气,吼道:“日他仙人板板,你龟儿子说嘞倒轻巧。老子本来不会游泳,被他带着钻进蓝色温泉里头,龟儿子哟,老子遭了大罪了!”

    五爷这么一说,我倒是疑惑不解了,那蓝色温泉到石拱桥之前,可有好长一段水路,五爷怎么能安然无恙呢?

    我后来琢磨这件事情很长时间,仍旧没能想通。不过,我倒是隐隐有一个奇异的念头,难不成五爷吃了鬼国内丹,便对潜水无师自通了?

    或许只有这个可能了,但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我们一举制服了阿瓜,形势大变,我们总算有惊无险,不免都庆幸不已。

    接下来的难题,便是该如何处置阿瓜了。这一次我们还算意见统一,一致认为已经拿到玉匣,性命也没受到伤害,还是把阿瓜带出去。

    五爷平日里喊打喊杀,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此刻也别无异议,大概听了阿瓜的故事之后,对他心有同情吧。

    可就在我们商量着要走出去时,一直骑在阿瓜身上的方诗尧叫了一声,整个人突然被远远地摔在一旁。

    这阿瓜力气也太大了吧?我和老烟枪正要扑过去,却见他身后倒卷着一条粗粗的黑色尾巴,那模样与变异了的鬼见愁毫无差别。

    啊呀,我们怎么忘了这一茬了?阿瓜是守墓传承人,自然也会这种巫术啊!

    我这里跺脚懊悔不已,阿瓜猝然从地上飞窜而来,张着血盆大口朝我咬了过来。

第九十八章 尘归尘,土归土

    阿瓜突然间变异成人面蛇身的怪物,将方诗尧从背上甩了出去。未等我们想出应对之策,他已经朝我咬了过来。

    众人都在一惊之下,呆立在原地,忘了帮我解围。我闻着阿瓜喘出的浓浊的腥臭味,胃里翻江倒海,仓促之间,我将玉匣往老烟枪扔了过去。

    我本是想保住玉匣,不能让它与我一同落进阿瓜口中。不料也是凑巧了,阿瓜虽然变异了,一心还对玉匣念念不忘,他猛然转身,弃我于不顾,瞬间又扑向了老烟枪。

    老烟枪身手要比我灵活得多,脑子也转得很快,他学着我的样子,刚接住玉匣,又将它扔给了方诗雅。阿瓜怒不可遏地嘶吼了一声,翻身掉头卷了过去。

    方诗雅一直站在水晶阔室中央,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她接住玉匣,还有时间来应对阿瓜。只见她从容不迫地往旁边一跑,站到了水晶棺材后面去了。

    阿瓜绕着水晶棺材追逐方诗雅,但可惜此时他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被水晶棺材一阻隔,便显得无比笨拙。方诗雅一时半会儿没有危险,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诗雅妹子,支撑不住就不要跟他耗下去了,快将玉匣扔过来。”老烟枪身为队长,责任意识倒是很强。

    赵五爷刚从鬼门关走回来,心中对阿瓜自然恼恨不已,如今见他变作这副模样,更加痛恨不休,阴森森地说道:“白帆,把手枪给我!”

    我明白五爷已经起了杀心,慌忙将手枪递给老烟枪,急切地说:“同志们,我们可不能再伤害阿瓜了。他虽然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是情有可原。再说,鬼见愁已经死了,只剩下阿瓜和他母亲了,倘若他再出意外,他母亲可怎么办呢?”

    我故意提高嗓门,好让众人都能听清楚,同时也希望他们能慎重考虑。我这番话还算有效果,赵五爷张张嘴,欲言又止,想必也无可辩驳。

    老烟枪向来心存正义,自然不会妄开杀戒。方诗尧兄妹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俩听我一说,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此时,阿瓜苦追不上方诗雅,便异常狂躁起来。他心智大变,趁方诗雅刚转过棺材头还未站稳之时,便甩起粗壮的尾巴拍打在棺材上。

    水晶棺材被阿瓜这么一推,朝前滑动几寸,一下子就撞在了方诗雅肚子上。方诗雅惨呼一声,跌跌撞撞地栽倒了半天也没站起来。

    阿瓜一击得手,并不着急绕过去扑杀方诗雅,而是不住推动水晶棺材,想要故技重施,用水晶棺材撞死方诗雅。

    方诗雅在棺材另一头,身子被阻挡了,我们看不清楚她的状况。众人一面惊呼,一面催她快快起身。

    我心中焦急,顾不得自身安危,便举着刺刀就往前冲。阿瓜听见背后响动,尾巴如同铁棍一样横扫过来,立时就把我扫飞了。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恐怕肋骨又断裂了。我感到嘴里有些腥甜,用手一摸,却见手指沾染上许多鲜血。

    老烟枪怒喝一声,朝着阿瓜的尾巴尖开了一枪,同时招呼五爷道:“快过去救人!”

    阿瓜尾部中枪,吃痛之下,整个身子在地上乱滚,那情形真叫人为他痛心。

    赵五爷趁此机会,三步两步跑到棺材头那边,他扶起方诗雅,小心翼翼地绕过阿瓜,回到了我们身旁。方诗雅面色苍白,看来刚才伤得不轻。

    阿瓜犹自还在地上滚动,声音无比凄楚,渐渐沙哑下去了。我却感到有些疑惑,阿瓜即使尾巴上中了一枪,就算他恢复人形,也是腿部中弹,为何他却如此痛苦?

    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慌忙提醒众人小心,又让老烟枪将手电照向阿瓜。一看之下,我们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先前滚落在地上的尸妖脑袋,此刻正死死咬住阿瓜脖子!我狂呼不好,这尸妖脑袋太过恐怖了吧,怎么又会动了?

    我清楚地记得,紫色光球被穷奇毁去之后,尸妖便化作了一滩浊臭的血水,只剩下一个脑袋尚未腐烂。可我们在水晶阔室中停留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它有何异常,偏偏此刻它又作怪了。

    赵五爷和方诗尧还不知道此种情况,除了几分惊奇之外,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尤其是赵五爷,两眼都笑成了一条缝,拍着手大呼解气。

    老烟枪我们三人则震惊无比,同时心头闪过一丝后怕,真是万分侥幸。

    一想到我们刚才注意力全放在了玉匣和金蟾蜍之上,对尸妖脑袋毫无防备,我就冷汗连连,双腿簌簌发抖。我们这是站在刀尖上跳舞,还浑然不觉啊!

    阿瓜被尸妖脑袋咬住,身上慢慢升起一阵紫气,脸庞完全扭曲了。不管他怎么打滚乱窜,仍旧不能将尸妖脑袋甩脱,眼见着他渐渐虚弱无力,已然快要断气了。

    这尸妖实在恐怖,只剩下一个脑袋,还能暴起伤人。而且如此厉害,转眼间就让变异了的阿瓜中毒身亡了。阿瓜气绝以后,又恢复了人形,看上去很是凄凉。

    赵五爷捂住伤口,朝我们喊道:“既然这样,老子也就不跟他龟儿子计较,咱们脚底抹油,快些走吧!”

    我胸口一阵烦闷,不免有些悲凉,阿瓜父子就这样死在了墓穴之中。世事无常,守墓人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们是死得其所,还是死有余辜呢?

    “老烟枪,我们还是带上阿瓜的尸体走吧!这样,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我看着阿瓜僵硬在地上,央求老烟枪道,最后却发现自己有些哽咽了。

    方诗雅也帮着我说话,她心思本就敏锐,现在也悲从中来,眼眶有些湿润了。

    老烟枪慨然一声长叹,悠悠说道:“这是何苦呢?多少人成了历史车轮下的尘埃,伟大领袖曾经说过,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最终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老烟枪一肚子领袖名言,可惜最后一句话出自《圣经》,但我也无心指正他,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真是无比应景。

    韩氏家族几百年为了守护玉匣,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生命,最后一代传承人阿瓜也就此陨落,终究还是逃不过天道轮回。

    或许这对于韩氏族人来说,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一段纠缠了几百年的业障宿怨,总算落下了帷幕。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宇宙法则。

    我们伤感了一会儿,勉强振作精神,接下来只有离开了。一想到能够重见天日,我们便都一扫心底阴霾,觉得还是活着更好。

    老烟枪乐观情绪又涌上来,哈哈大笑几声,嘴里念叨着他的革命经,走过去要将阿瓜背到身上。

    不料他突然停住脚步,生了根一般呆站着。我慌忙问他出了什么事,抬眼看过去,见阿瓜从地上站了起来,可他脖子上面,却是顶着尸妖的脑袋!

第九十九章 五鬼

    却说已经死绝了的阿瓜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原先的脑袋不知哪里去了,已然换做了尸妖的脑袋。这一变化实在太过于惊悚诡异,吓得我们鸦雀无声,心里直突突。

    只见阿瓜高大强壮的身子上,顶着尸妖狰狞丑陋的脑袋,却结合得严丝合缝,就像本是天生一般。那尸妖脑袋宛似刚获得新生的婴儿,正睁着铜铃一样的双眼,懵懵懂懂地看着我们。

    我见惯了这个脑袋的凶恶表情,此刻见他显出一丝不相配的痴呆幼稚模样,更觉得惊恐诡异了!这到底又是什么邪术?在惊恐之余,我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

    饶是老烟枪见多识广足智多谋,此间也变得呆若木鸡,整个人与阿瓜面对面,仿佛彻底失去了知觉和理智。

    我心脏里如同安上了一面鼓,有人在里面咚咚咚锤个不停,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犹如爆竹一样在耳边炸响!

    奇怪的是,我心跳这么剧烈,其他人似乎充耳不闻,都死盯着阿瓜不放。我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心头却万念杂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把我自己给吓出一声冷汗来!

    会不会那韩山童,也是被尸妖给咬过?换言之,就是韩山童的脑袋早就不见了,而是被眼前的尸妖脑袋给偷梁换柱了?

    这个猜测无从证明,但我总觉得极有可能。按照阿瓜所说,蒯富遵从白如烟遗言来到覆船山时,距离韩山童去世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韩山童被部下葬入无余夫人之墓中时,并不是为了守护玉匣,纯粹就是为了抢夺占据风水宝地。

    而蒯富来到覆船山以后,才对整个墓穴加以改造运用,他极有可能也改造了韩山童的尸身,让他成为了玉匣的守护者。

    倘若真相果真如此,那么,蒯富这个人,自然非同小可。包括幕后指使这者白如烟,恐怕都会一些耸人听闻的邪术!

    我隐隐觉得,白如烟与蒯富之间应该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他们就属于一个神秘组织,而这个组织,必然与人皮笔记有关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呢,为何能够影响至今?人皮笔记上又藏着什么秘密,导致几百年前的人们要处心积虑地藏匿,而几百年后却又引发争夺?

    我想起当日老烟枪对我所说的,我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现在总算信以为真了。越是往前走,我越感到迷雾重重,有种要窒息的不适感。

    我这些念头都是刹那之间一闪而过,还没时间来得及整理深入思考,却听得水晶阔室中喊叫之声不绝于耳,抬眼看去,见赵五爷和老烟枪与阿瓜缠斗在一起。

    其实此刻不应该再称呼他为阿瓜了,叫他尸妖才更为确切。但我于心不忍,阿瓜这个人不管怎么样,还算一个好人,细细追究起来,他的一生,其实也是一个悲剧。

    鲁迅曾经说过,悲剧就是在你眼前,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给你看。阿瓜要不是命中注定成为守墓传承人,他一生或许能够拥有简单的平凡生活,就算不能大富大贵,起码也会恬淡从容地活到老。

    后来我经历了许多事情,也看到更多悲天跄地的惨剧,总是忍不住想起阿瓜来,为他伤感不已。

    闲话少提,单说眼前。变作尸妖以后的阿瓜,更加难以应付了,水晶阔室中打斗不休,老烟枪和五爷瞬间就挂了彩。

    老烟枪心里还有所忌惮,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不愿意朝阿瓜要害之处开枪,只虚张声势地放了两下空枪。

    但阿瓜已然心智紊乱,对枪声不管不顾,发狠朝五爷劈头盖脸地抓过去。赵五爷慌张之中举起手臂去抵挡,可他肩上的伤势还很严重,便慢了半拍,一张脸被抓得又肿又红。

    赵五爷僵扑在地,应该是被阿瓜身上的尸毒给感染了,眼睛一翻,嘴角就流出白色沫子来。

    我们当下大急,纷纷参与到打斗之中去了。方诗雅甩出一枚飞镖,恰好阻止了阿瓜对五爷的致命一击,将他逼退了几步。

    老烟枪和方诗尧则飞身上前,缠住了阿瓜,不让他靠近五爷。我飞速奔跑过去,将五爷揽在怀中,见他一张脸庞变得一片青紫,隐隐间还有一股紫气,心中就六神无主了。

    老烟枪趁方诗尧与阿瓜周旋之际,腾出手来,转身看了五爷几眼,急忙说道:“白帆,诗雅,你们快带着五爷出去,我们随后就来!我看一时半会儿制服不了阿瓜,要懂得保存有生力量!”

    我心知只有如此了,便在方诗雅帮助下,把五爷背了起来。不想五爷的背包被扯动,一下子就张开了,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

    我急于带五爷出去,也就不想理会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吧。不料却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动,原来是背包中的青铜铎掉在地上了。

    那青铜铎发出一声脆响,跪在水晶棺材周围的那五个石像,霍然站了起来!他们站直身子,在原地团团乱转,似乎茫无头绪。

    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方诗雅弯腰一把将青铜铎捡起来,而后对我喊道:“你还记得刻在这青铜铎里面的字迹吗?”

    我顿时醒悟过来,青铜铎里刻着三个字,正是“五鬼铎”!难道这五鬼,指的就是眼前这五个石像?

    这五个石像本是给无余夫人守墓的,他们为了协助穷奇夺墓,一直与尸妖和阴兵争斗。说不定这青铜铎,不,五鬼铎便是用来操控他们的。

    “哎呀,快敲打青铜铎!”我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即催促方诗雅道。

    方诗雅早就想通了一切,当下更不迟疑,手指弯曲翻转过来,用指关节不住敲打起青铜铎。

    铎声笃笃响起,那五个石像果然一下子齐齐看向场中,他们见到尸妖,立即就扑杀过去。这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看来那个尸妖脑袋果真有问题,武士们只认脑袋,其余不管,将他当做了由来已久的大敌了!

    我不禁又惊又疑,青铜铎真正的用处,却原来在这里,真是匪夷所思。这些武士原来却是五鬼,听名字还真吓人,只是这青铜铎怎么能操控他们呢?

第一百章 丧钟为谁敲响(上)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方诗雅敲打着青铜铎,唤醒了那五个武士石像。他们一拥而上,将阿瓜团团围住,双方立时就绞杀在一处。

    阿瓜此时已经变得凶猛异常,一人对阵武士们,竟然还能打成平手。可惜那五个武士都是石像,在招式上虽然不占上风,有些吃力笨拙,但凭着钢筋铁骨一样的身躯,自然也不输给阿瓜。

    老烟枪从容不迫地从战圈里全身而退,他走到我们身旁,眼睛尚自盯住阿瓜和武士们,神情很是惊诧。但他看见方诗雅不停歇地敲打着青铜铎,便随即就明白过来了。

    我们几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坐山观虎斗一般看向场中,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只是赵五爷脸色愈发铁青,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老烟枪脸色为难地看向我,明显有话要说,可能一时没找到准确的说辞,故而欲言又止。

    我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便明白了,先自开了口:“老烟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五爷伤得很重,阿瓜与武士们急切间难以分出胜负,咱们不可能再等下去了!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会体谅我们的苦衷的……”

    “不行,我们说什么也得将阿瓜带出去!”方诗雅打断我,无比严肃地说,“白帆,就这样抛下他不管,你以后良心上过意得去吗?”

    方诗尧自从来到水晶阔室中,还未开口说过话,如今他疾言厉色地说道:“诗雅,别意气用事!老烟枪和白帆都是心善之人,但事有从权之时,不能太死脑筋。你快听话,别胡闹了!”

    方诗雅被她哥哥如此一顿训斥,脸上立即就红一阵白一阵,双目怒视,可又将火气强行压制了下去。

    我从来没见过方诗尧兄妹这样敌对过,生怕他们闹僵了,慌忙从中打圆场。但心里却对方诗尧增添了一丝厌恶感,他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了逃命罢了。

    方诗雅虽然意见与我们相左,可她的立场却无可辩驳,自然比我们高明善良得多,何必对她如此斥责呢?其实该感到愧疚的,反而是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

    老烟枪果然秉承了军人的优良传统,被方诗雅一说,也就转而支持她,表明我们还是得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充分发扬革命精神,对任何一条鲜活的生命都要不抛弃,不放弃。

    我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担心五爷安危,便提议方诗尧先带着五爷出去,之后再想办法解救阿瓜。

    方诗尧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表示要与我们共同进退。老烟枪颇有领导才能,他不动声色地告诉方诗尧,带赵五爷出去也是一项重要任务,希望他不要推脱。

    方诗尧先是装模作样推辞一阵,而后借坡下驴,喜笑颜开地搀扶住五爷,叮嘱我们几句保重,便一溜烟走了出去。

    我朝老烟枪眨眨眼,悄声骂道:“你这个人也太圆滑了吧?”

    老烟枪露出黑色的牙齿,对我嘿嘿一笑,却不作评论,继而慎重地说:“既然咱们铁了心要带阿瓜出去,那就快想办法吧。时间拖得越久,形势越不利!”

    我想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得抛开一切杂念,便定神看向阿瓜和武士,见他们斗得无比惨烈,心中不免骇然。

    阿瓜身上已经中了几剑,衣服破破烂烂,可能仗着身体变异了,还不见胆怯之色。那五个武士也有些吃不消了,其中一个已经断了一只手臂,也不知道阿瓜是如何做到的。

    照此情形继续下去,他们非得两败俱伤不可。我们本想将阿瓜安然无恙的带出去,当然不希望他死在武士手中,因此便有些着急。

    我心生一计,让方诗雅暂且停下来不要敲打青铜铎,先看看情况再说。方诗雅正有此意,闻言便随即停了下来。

    但事情却不可控制了,那些武士被激活以后,如今不再听从五鬼铎的号令,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击杀阿瓜之上。

    我急出一脑门子的汗水,暗自叫苦不休。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武士石像都是死脑筋,只管与尸妖为敌,看样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难道我们非得加入战团,从武士石像手中夺人不可?我看向老烟枪,见他紧皱眉头,想必他也感到棘手难办了。

    水晶阔室中杀气正浓,打斗之声如雷贯耳,我们三人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眼见着阿瓜身子上又中了两剑,老烟枪跺脚道:“同志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说不得要虎口夺食了!”

    他话音刚落,身子便往前蹿了过去。那些武士心思全放在阿瓜身上,自然忽略了我们,加上老烟枪身手了得,他找个空隙,矮身钻进了战圈。

    我和方诗雅不禁喝彩一声,关键时刻还是得老烟枪亲自出马。老烟枪在刀光剑影中闪转腾挪,欺身走近阿瓜,一手抓住他,腾腾两脚飞踢到身前的武士胸口。

    那些武士显然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一个程咬金,猝不及防之下,便被老烟枪偷袭成功,骤然往后退开了。

    老烟枪这里杀出一条出路,刚要拽着阿瓜往外突围,不料阿瓜心智已然丧失殆尽,另一只空着的手猛然抓住了老烟枪的肩膀。

    阿瓜手上一使力,老烟枪整个人便矮下去了三分,额头上青筋直冒,看来他吃力不小。

    我惊呼起来,想到五爷被阿瓜一抓之下,就中了尸毒,恐怕老烟枪也凶多吉少了,招呼方诗雅道:“你用飞镖射他的脑袋,我冲过去救老烟枪!”

    哪里想到,方诗雅不等我开口,早就甩出一支飞镖,同时冲进了战圈之中。

    多亏方诗雅见机迅捷,她的飞镖不偏不倚地射向阿瓜双目,逼得他闪身躲避,老烟枪这才死里逃生。

    恰在此时,那五个武士又围攻上去,阻拦住了阿瓜。方诗雅得以接近老烟枪,急急忙忙扶着他走了回来。

    我看老烟枪那只手臂耷拉在身旁,慌忙走过去,让他大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方诗雅拉开老烟枪的衣领察看伤势,看了几眼,才对着我轻轻点头,告诉我没有大碍。

    我松了一口气,万般无奈地说:“阿瓜已经失去理智了,恐怕尸毒攻心,他早就不是人了,而是变成了妖精。”

    “不是人,难道是人妖吗?”老烟枪这时候还不忘说句俏皮话,这表明他的伤势确实不碍事,他继而有些灰心丧气地叹道,“我看咱们也别当东郭先生了,到头来救狼不成,反被狼咬。”

    他的意思就是要放弃阿瓜了,我沉默不语,心里也有此意,但又怕方诗雅不同意,故而等着她先开口。

    方诗雅静静地看着狂吼不已的阿瓜,大概过了四五秒钟,她转过头来,眼里却含着泪水说道:“走吧!”

    她说得很轻很急,似乎害怕自己突然反悔,便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水晶阔室。

    我回头看一眼狼狈不堪的阿瓜,再瞟了一眼水晶棺材,心里默默说了声“永别了”,便怀着复杂的心情,搀扶着老烟枪前去追赶方诗雅。

    我知道就此一走,以后再无机会回头,阿瓜也好,无余夫人也罢,彻底要沉沦在幽暗的记忆之中,不免连连叹息。

    等我们好不容易走上斜坡,爬出洞口,就看见方诗尧焦躁地在石坛边踱来踱去。他一见到我们,脸上笑容四溢,一叠声催我们快走。

    “走是要走的,可要走哪一条路呢?”老烟枪虽然受了伤,仍然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我清楚他的意思,这座墓室我们先前来过,一条道路通向黑色森林,一条则通向白石壁。、

    要是从白石壁出去,路途可就太过于遥远,还要穿过折叠空间和七彩温泉。可去往黑森林,则极有可能迷失在里面,这真是两难抉择了。

    我将情况说明白,众人都一阵踯躅,一时拿不定主意。老烟枪虚弱地走向昏迷中的五爷,在他身上摸出一支烟,自顾自沉思着。

    我想了半天,建议还是从树洞中爬回黑森林,这样既能节省体力时间,还能省去许多麻烦,万一找到了鼠群,再跟随它们走出去。

    众人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方法省时省力,便当机立断,一致赞同前往黑森林。

    我瞅准方向,搀着老烟枪在前面带路,方诗尧背着赵五爷紧随其后,方诗雅则走在最后。走走停停,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却不见先前那条通道了。

    我心里一阵发毛,虽然深知其中必有古怪,但也无心计较。我们此刻又乏又累,四肢酸软得紧,哪里还有心思继续耗下去?

    大家心有灵犀,见此路不通,只好硬着头皮回到石坛之前,重又走进了白石壁中。转眼间便来到了黄金棺椁之前,那墓室的石门已经被打开了,想必就是无余夫人所为。

    无奈之下,我们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险的道路,众人无精打采,任凭双腿机械地往前走。穿过大厅,走出暗道,再一路往前,我们终于来到了栈道之上。

    前路茫茫,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疲惫和困顿,总觉得不停地走啊走啊,仿佛永远没个尽头。再加上我们几人中,伤的伤,弱的弱,这一路往上攀爬,竟比西天取经还艰难。

    赵五爷昏迷不醒,气氛多少有些冷清,要是他还醒着,此刻肯定会吼唱不停。他虽然唱的荒腔走板,但好歹聊胜于无,能够缓解一下凝重的气氛。

    方诗雅向来沉默寡言,何况她还恐高,更是一言不发。方诗尧又跟我们有些隔阂,一路上只剩下老烟枪时不时念几句革命经。

    气氛愈发沉重了,仿佛大家不是走向重生,反而如同踏往死地。我忧心忡忡,两腿走得哆哆嗦嗦,浑身的精气神消散得所剩无几。

    正走着,我忽然听见山谷中传来一声嘶吼,便忍不住探身往下看,突然又见到了那一只眼睛!

    幽灵,那肯定是幽灵的眼睛!我头皮一下子炸裂了,他娘的,我暗自骂了一句粗口,怎么阴魂不散了?

    这眼睛究竟来自何处?我们在山谷中走了一个来回,压根就没碰见过它,莫非它凭空悬在半空之中?这不是幽灵还会是什么呢?

    我情绪激动之下,脑袋更为眩晕,人迷迷糊糊,仿佛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好在老烟枪就站在我身旁,他一见我有些异常,便猛然将我拽回栈道中,慌里慌张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又看见了那只眼睛,随即意识到,不管我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也无法说通,便悻悻然地问道:“你方才听见一声吼叫没有?”

    老烟枪阴沉着脸,沉重地点点头,忧虑万分地说:“我听那声音好像尸妖吼叫,会不会阿瓜还活着,跟了出来?我说同志们,不能再耽搁了,咱们快马加鞭,熬过这一段路程再做打算。”

    我们自然明白老烟枪的话意味着什么,倘若阿瓜从武士手里逃了出来,必然就是前来追杀我们了。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栈道上,想想都让人恐慌。

    事不宜迟,我们纷纷打起精神,连走带爬地往悬崖上走去。总算有惊无险,我们安全地爬回了悬崖上,在羊肠小道上一步一步挪动着。

    走了好大一会儿,骨头都快累散架了,我们才走到那一块突悬出去的岩石旁。老烟枪让我们先歇息一会儿,养足精神,再去寻找折叠空间。

    方诗雅死死闭住双目,脸色寡白如纸,看上去极为难受。方诗尧扶住五爷坐在一旁,整个人失魂落魄,已然指望不上了。

    老烟枪倒还想担负起重任,无奈他累得够呛,挣扎着朝我摆摆手,说道:“白帆同志,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天将降大任于你啊,你多担待一些!”

    我当然无法推脱,心想作为一个男子汉,此刻是得拿出个样子来。于是,我揉一揉太阳穴,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往山谷中张望,便霍然起身,在悬崖上一寸一寸地挪动着。

    我一心要找到折叠空间,因而心思专注,对外界置若罔闻。正走着,忽然听见老烟枪大喊大叫,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急忙问道:“老烟枪,怎么啦?你是不是发现折叠空间了?”

    “折叠空间倒没发现,老子发现了个鬼!”他惶恐不安地指着我身后。

    我身后恰好就是那一块岩石,上面矗立着丧魂钟,也不知道他惊慌些什么。转过头去,见丧魂钟旁站立着一个人影,看样子正是变成了尸妖的阿瓜。

    好家伙,他速度怎么那么快,难不成是飞上来的?

    我这里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却见阿瓜缓缓举起一只手掌,就要拍到丧魂钟上去。他要干什么,没事敲钟消遣吗?

    我突然想起丧魂钟旁的那一行小字,“丧魂钟响,有死无生”,不禁差点没跌进深谷中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丧钟为谁敲响(下)

    我看到阿瓜就要敲响丧魂钟,不禁急忙朝老烟枪他们高喊道:“不好,这青铜大钟肯定有古怪,快阻止他!”

    我们这些人中,只有我和方诗雅前去看过青铜大钟,知道它的来历。老烟枪他们茫然无知,都无比诧异地看着我。

    方诗雅犯了恐高症,想要甩出飞镖阻拦阿瓜,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扬起手臂,又颓然地垂了下去,飞镖坠进了深谷中去了。

    “敲钟就敲钟吧,他要学老和尚,就让他……”老烟枪话没说完,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恰在此时,轰的一声,阿瓜手掌重重敲打在青铜大钟之上。深谷犹如一个巨大的扩音器,将钟声扩散开来,我耳膜上立即生疼起来,气血在胸口翻涌。

    “轰!轰!”

    阿瓜双手如同雨点一般落在丧魂钟上,他越敲打越兴奋,继而仰天长啸,跟个疯子似的。他面庞扭曲成一团,眼睛里却忽闪着仇恨和激动的光芒。

    钟声一阵接一阵回荡着,仿佛雷霆滚动,震得悬崖上石块纷纷坠落。我们脚下剧烈晃动起来,身子在悬崖峭壁边摇摆,随时都有可能失足坠下悬崖去。

    老烟枪等人早就一骨碌爬了起来,身子紧紧贴在峭壁上,神经紧绷,还不住大喊大叫。他们到这时候,总算见识了丧魂钟的厉害,但为时已晚,只有战战兢兢的份了。

    那丧魂钟矗立在岩石上面,在阿瓜敲打之下,声音愈发高昂,恐怕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了。整个深谷中全是回音,我就像置身于炮火纷飞的战场中,耳朵里不断传来炸裂声。

    我双脚用力,如同铁钉一般钉在地面上,可身体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晃荡着,就像在惊涛骇浪中游泳。

    更为可怕的是,头顶不断滚落下来大大小小的石头,擦着我的身子一滚而过,我的肩膀免不了被砸了两下。好在我还能承受,整个人就像壁虎一般,巴不得将身体嵌进峭壁里去。

    但我们离阿瓜太远,脚下又极为不稳,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们非得葬身此处不可,众人心头都惶恐不安起来。

    我此刻终于明白了,所谓的丧魂钟,便是在这狭窄的地方,通过音波震动悬崖峭壁,从而让人无处可逃。要说古人还真有智慧,他们竟能根据地势利用钟声杀人,不得不让人慨叹。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才可能做出这种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这里空间极其狭窄,悬崖峭壁与深谷配合,刚好能将回声扩大无数倍,形成震动。

    我们这回算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丧魂钟响,有死无生”,此言非虚哪!

    方诗雅身体单薄得如同一片树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飘落下去。我也不知道她此刻经受了多大的痛苦,只是看见她无比可怜地攀住身前一块石头,猛烈地摇晃着脑袋。

    方诗尧被吓得魂飞魄散,嘴里哇哇乱叫,连赵五爷也不管了。他神色慌乱,脚步紊乱,吃醉酒一般地在羊肠小道上挪动着。

    老烟枪吼叫两声,仗着自己敏捷的身手,从一旁挪过去,将五爷扶住,用身子护住他,以防五爷被石块砸到。

    “白帆,快找折叠空间,我看这峭壁迟早要被震塌的!”老烟枪高喊道,他声音里有一丝掩盖不住的惊恐慌乱。

    一向沉着冷静的老烟枪都到了这般地步,可想而知,我们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了。要想阻止阿瓜,无异于自投死地,他如今威力大增,我们很难打赢他的。

    目前别无他法了,只有找到折叠空间,迅速离开悬崖,兴许还有保命的机会。

    可到哪里去找折叠空间呢?我一边躲闪着滚滚而下的石头,一边举目四望,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折叠空间的原理,我实在搞不清楚,要在片刻间就找到它,好比大海里捞针。我虽然心里明白,折叠空间就在附近,可脚下不稳,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哪敢再去别处探查?

    就在我感到一阵绝望的时候,慌乱中挪动着脚步的方诗尧突然不见了。我吓了一跳,生怕他掉进深谷中去了,不由得哀恸起来。

    老烟枪却兴奋地说道:“诗尧进入折叠空间了,快,快抓紧时间!”

    哎呀,我轻呼一声,命不该绝啊!方诗尧瞎猫碰见死耗子,无意中找到了折叠空间入口,这才从我们眼皮下面消失了。

    悬崖晃动得更加厉害,此时滚落下来的石块愈发大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看准方诗尧刚才站立的地方,硬着头皮冲过去,而后拉住方诗雅的手臂一扯,便瞬间进入了先前遭遇人皮蝇子的墓道里。

    方诗尧站在墓道里,正准备往前狂奔,我便将他叫住,让他等一等老烟枪。不料他毫不理会我,闷着头就匆匆跑了。

    我心里顿时火起,无奈之下,暂且不管他,眼巴巴地等着老烟枪的出现。不一会儿,老烟枪半搂半抱地带着五爷站在了我面前,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们逃离了悬崖,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可就算来到此处,耳朵里仍然充斥着丧魂钟的隆隆之声,脚下的地面兀自剧烈晃动,墓道里灰尘弥漫。

    老烟枪咒骂一句,将五爷背起来,急吼吼地说:“我看这墓穴迟早要坍塌,咱们离那破钟越远越好,要不非得被活埋了不可!长征只差最后一步了,咱们要是死在这里,那跟死在医院门口有什么分别?”

    他招呼我一声,背着五爷拔足狂奔。我则搀扶着方诗雅,快步追了上去。

    现在是原路折返,我们对周围环境还算熟悉,因而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便跑出了大殿,来到石拱桥前。

    大殿上面的那一团紫气已然消散殆尽了,大概紫色光球被毁以后,那团紫气也就随之消灭了。现在这座大殿,虽然依旧宏伟无比,但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诡异之状。

    一阵狂奔之下,我上气不接下气,老烟枪也累得够呛,他大骂五爷重得跟一头猪似的。

    我心想这儿里悬崖已经够远了,而且前面还有一段很长的水路等着我们,必须歇息一下才行,便喘着粗气让老烟枪停一停。

    我们跌坐在大殿之前,惊魂未定地连呼好险,心中还阵阵后怕不已。方诗尧的身影出现在石拱桥上,他自顾自往前走,分毫没有停下来等同伴的意思。

    老烟枪脸上已经有了怒色,他对先前方诗尧扔下五爷不管的行为早就不满,如今再也不顾方诗雅脸面,冲着方诗尧背影骂道:“革命道路上,最怕胆小鬼,要知道,再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方诗雅闻听此言,顿时羞愧难当,眼睛湿润地看向我,然后深深地垂下头颅。

    我心中一软,先自为方诗尧开脱道:“要不是方诗尧,我们现在早就葬身悬崖之下了。他这是在前面替我们开路,比我们更危险,我们要体谅他的良苦用心。”

    老烟枪瞪着我苦笑两声,而后干瘪瘪地说道:“嗯,是我口不择言了,对不住啦。你们听,怎么到了这里,还能听见那破钟的声音,太诡异了吧?”

    丧魂钟的声音犹自响着,而且丝毫不减。只是我早已习惯了,耳朵里都被震得起了老茧,故而没将它放在心上。可这时一经老烟枪重新提起,我倒觉得钟声更加响亮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丧魂钟的声音未免传得太远了,压根就不合常理嘛。但一想到我们遇见过的稀奇古怪之事实在太多,不合常理就不合常理吧,只要没有危险便好。

    不想我这个念头刚起,身后就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我们慌忙转过头去,不由自主地一个鲤鱼打挺,急急爬了起来,朝石拱桥飞速窜了过去。

    原来身后的那座大殿,已经大厦将倾,许多琉璃瓦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了。大殿摇摇欲坠,我们不敢久呆,只得加快步伐往前逃跑。

    刚跑上桥头,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大殿终于坍塌下来,灰尘扑天而起。许多木头和瓦片掉落进河流之中,激起了阵阵水花,劈头盖脸地洒落在我们身上。

    我被灰尘呛得急忙捂住口鼻,那些水花溅到脸上,还有些温热。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我心里的震撼和恐慌无以言表,对于究竟能不能逃出生天,突然感到有些绝望了。

    丧魂钟果然名不虚传,将这大殿都给震倒了,我们还能往哪里去呢?前面还有那么多沟沟坎坎,就算脚底生风,也怕无能为力了。

    不过人的求生本能实在太强大,我心里虽然虚到极点,可脚步没有半点迟缓,低着头往前冲。刚好跑到石拱桥中央,忽而又听见后面扑通之声不断响起。

    不会是大殿还没倒塌完吧?我扭头一看,只见身后的石拱桥猝然倒塌了,不禁就傻了眼!

    我记得当初鬼见愁追杀我们之时,这石拱桥也曾倒塌过,但那不过只是一种幻想,有惊无险罢了。如今我看得明明白白,此刻的石拱桥,确确实实正在往下坍塌。

    桥面震动得非常厉害,石块落水轰然有声,我们几人差点就掉进了河水里。老烟枪背着赵五爷,行动比以往慢了许多,他一个趄趔,人就扑倒了。

    我本来带着方诗雅已经超过了老烟枪,这时见他栽倒下去,身子还望下面滑动,急忙扯住他的衣服,拼命将他往前拖拽。

    说时迟那时快,桥面快倒塌到我们脚下了,形势危急万分,我急得嗷嗷乱叫,手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好歹将老烟枪扶了起来。

    我们刚跑到石狮子前,还没站稳脚跟,整座石拱桥便沉到了水中,伴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漩涡,霎时间水花狂溅,声响震耳欲聋。

    我犹如死过一回,哆嗦着双腿,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老烟枪一改往日英勇形象,一下子瘫软在地,面色苍白地看着石拱桥往水里沉去。

    好半晌,他才抓住我的手臂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动,说道:“大难不死啊,老子一辈子枪林弹雨,还算这一次最为惊险。我的同志们,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老子以前总嘲笑别人贪生怕死,话说回来,谁不怕死啊?”

    老烟枪难得说了一句软话,但我并不觉得他的形象改变了,反而觉得,这样的老烟枪才更加真实,更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英雄!

    匠心独运的石拱桥彻底不复存在了,我惋惜之余,也来不及多想,便催着大家赶快逃命。

    这个时候,我对丧魂钟的惧怕之情,已然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一下一下从背后传来的钟声,完全就是催命的声音!

    我想这种声音,大概只有在地狱里才能够听见。我们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碰见这种凶险之事!

    但抱怨归抱怨,逃命最要紧,说不得什么劳累和惊魂无主了,只有咬紧牙关,能逃出多远就多远吧。

    至于老天爷作何打算,我是不敢奢求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变得无比悲观起来。

    我们狂奔猛逃,终于来到了石阶之前,追上了方诗尧。走下石阶,那头穷奇的尸体还在,此刻已经散发出阵阵恶臭。

    再往前,便要下水了,这才到了最考验我们的时候。要是钟声引起泉水晃动,恐怕就得多耗费一倍的时间才能游到水面,我有些担忧,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接受这种挑战?

    老烟枪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对我们说:“钟声还未传到这里,我们得快一些。赵五爷还是由我背着,你们在前面,我怕自己游得太慢,耽误了大家。”

    我说什么也不肯让老烟枪落在后面,他背着五爷,本就多了一层负担,更需要有人照看。方诗尧哪管这些,二话不说就钻进水里,很快就潜下去了。

    老烟枪见我仍不肯走,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踹,将我踹进了水中,接着让方诗雅下了水,他才背起五爷跳了下来。

    事已至此,我只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扎进水中,沿着来路往外游。眼见着就要游到蓝色温泉之下的洞口前了,水中突然晃动起来。

    丧魂钟的声音终于传到了水里,异常的响亮,比在空气中大了一个分贝。我暗叫不好,声音在水中要比空气中传得更快更响,我们这是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了。

    正懊恼不已,我感到身体周围的水旋转起来,然后整个身子被带动,身不由己地飞快旋转着。

    我惊慌失措中,突然明白过来,这温泉水被钟声搅动,形成了一个大漩涡。而我们,正处于漩涡之中!

第一百零二章 逃出生天

    丧魂钟被阿瓜敲响以后,我们只剩下一路逃命的份,压根来不及做出任何改变处境的行动。眼看着我们快潜入蓝色温泉之下,不多时便能游回水面,不料水中却突然卷起了漩涡。

    这漩涡旋转速度非常快,力量极为迅猛,我们骤然就被卷了进去,随之剧烈旋转起来。

    这一变故来得实在太快,我们丝毫没有应对之策,身不由己地沉浮飞旋,仿佛狂风骤雨中的娇柔花瓣,只落得风吹雨打,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我身处漩涡之中,一时间便失去了方向感,巨大的力量推动着我的身体,一种深沉的无望感油然而生。要想冲破漩涡,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老烟枪他们就在我身旁旋转着,可我却够不到他们,而且眼前尽是飞旋着的水花,整个世界只剩下空茫一片。

    我脑袋里血液倒涌,胃部翻江倒海,简直比死还难受。在漩涡的带动下,我的身子不断往下盘旋,仿佛永远无穷无尽,这是要沉入地狱中去吗?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刹那之间,但我觉得时间好漫长,犹如经历了无数个世纪。我此刻极力憋住呼吸,凭借着一丝残存的意识,双手奋力展开,心想哪怕能抓住一根稻草也好。

    救命稻草不会凭空出现,说实话,短短一瞬间,我就彻底绝望了,巴不得早点死去。只要能结束这一切,死了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到后来,我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身子还不住往下沉,我想恐怕今生就这样完结了。想到这里,我不知道为何感到一丝平静,心底涌上来一个念头,解脱了,我要得以解脱了!

    外祖父之死也好,朱婷失踪也罢,还有种种谜团,都要随着我的死忙就此湮灭。我轻轻问自己,你遗憾吗?天知道,我该怎样回答自己?

    就在我心如死灰之时,漩涡中突然发出一声响动,仿佛长鲸吸水一般。那声音刚一消失,我感到身体下面冲上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身子便猛然往上抬升。

    身下的力量又急又快,眨眼的功夫,我便冲出了水面,呼吸一下子畅快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发现,原来七彩温泉中同时喷发出祈祷水柱。

    而我恰好被水柱给冲到了半空之中,从漩涡中飞了出来。这景象与武当山中的白龙潭极为相似,我突然恍然大悟,先前那一个漩涡,正是为水柱的喷发而积蓄力量。

    水柱越升越高,而且力量十足,我念头刚起,整个人就窜到了一线天前。耀眼的眼光从一线天中照射下来,我的眼睛被闪了一下,便流出眼泪来了。

    大概是因为丧魂钟的缘故,这一次水柱的爆发不同以往,竟冲破一线天,笔直地冲到了峭壁之外。我也就随之穿过狭长的山崖缝隙,而后彻底重见天日了。

    久违了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我身处半空之中,看见满山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那些青松头顶积雪,却更加显得苍翠碧绿了。

    清冽的冷风倒灌进肺里,我从未感到如此舒适过,原来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就连呼吸也能让人感到一阵愉悦畅快!

    事情只是发生在须臾之间,我脑海中翻覆着许多念头和情绪,但更为重要的是,我重又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愿望。

    就在水中越升越高之时,我突然瞥见眼前横过来许多树枝,便竭力伸长手臂,朝那些枝丫抓去。起初由于水柱势头过猛,我的指尖虽然能碰到树枝,但还是与其失之交臂。

    可过了几秒钟,水柱渐渐减缓了飞升力道,我暗中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会儿,再加把劲。白帆啊白帆,你一定能做到的!

    终于一把抓住了一根遒劲的树枝,我不假思索,几乎就是顺势往前一扑,双臂死死抱住枝干。那树枝非常牢固,我整个人便挂在了上面。

    得救了!我忍不住欢呼一声,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真想高歌一曲,向整个世界宣告,我还活着。

    但此刻我还不能恣情欢唱,一想到老烟枪等人尚未脱险,我心头的喜悦又变作了担忧。我挂在树枝上,双脚晃荡着,扭头看向身后。

    水柱已然回落了,四周还弥漫着许多水雾。在朦胧之中,我看见一个人影落到身前,便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原来是方诗尧。

    方诗尧被我抓住,止住了下落趋势。可他还未从慌乱中镇静下来,就像溺水之人被搭救之时,手臂乱抓乱动,整个身子还在猛力扭动着。

    经他这么一折腾,我哪里还能支撑得住?手臂一松,我们两个便急剧往下坠去。我暗骂不好,刚脱离险境,难不成又要跌进温泉中去?

    不料只觉得屁股上扎扎实实传来一阵疼痛,我们都落在了结实的地面上。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失心疯一般,对屁股上的伤痛浑然不觉,反倒觉得这一跤跌得实在太好了。

    只要不摔进温泉中去,哪怕把屁股摔开花,我也心甘情愿。方诗尧栽倒在地,闷哼了两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四周,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打量四周,见我们坐在一线天旁边。这一天从七彩温泉旁往上看,显得很狭窄,其实它还是约有四五米宽,否则我们也无法从中冲出来。

    四周全是苍翠的松树,地上铺满积雪,我和方诗尧没有大碍,还得感谢这些积雪。只是我此刻,暂时没有心情享受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欢快,心里还担忧着老烟枪他们。

    我站起身来,一面四处寻找他们的身影,一面高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我突然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回应,却是方诗雅的声音。

    我急急忙忙奔过去,见方诗雅躺着雪地中,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一见到我,难得地咧嘴一笑,而后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她这是喜极而泣了,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忽而对着我哭喊道:“我们还活着,还活着!”

    “是的,还活着!”我朝她点点头,想必自己脸上的表情也跟她一样,欣喜中又泪流满面,“你没事吧?看见老烟枪和赵五爷没有?”

    方诗雅摇头表示自己还好,她告诉我,在她落地之前,曾看见老烟枪背着五爷,随着水中冲到空中去了,只是一直没见他们掉下来。

    我一听便心存希望,这么说来,老烟枪极有可能落在了别处。于是抬起头,我不断透过树枝察看他们的身影,又不断继续大喊大叫。

    半空中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随即便听见老烟枪用京剧腔调说道:“我正在树梢观山景,耳听得下面乱纷纷!哇呀呀呀,革命万岁!”

    我一听见老烟枪说话,心头忽然一热,几乎带上了哭腔,笑骂道:“老烟枪,你不会唱就不要唱,老生都给你唱成花脸啦。还不下来,站得高摔得重……”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我嗓子哽咽起来。这种滋味难以说清,有些甜蜜欢畅,又有些悲不自胜,大概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悲喜交集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老子总算知道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了,你以为我不想下来啊?”老烟枪喊叫着,声音中却是笑意十足,“小同志,快过来接应我们。”

    我这才想起来,他还背着五爷,要从树上下来自然十分困难。我忍不住哑然失笑,继而听音辨向,终于找到了老烟枪所在之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老烟枪和五爷从树上接应下来。五爷尚自昏睡,身上还在流淌着水滴,但看他脸色,还算平静。

    老烟枪双脚刚落地,便猝不及防地捣了我一拳,然后紧紧把我抱住。他手臂劲力很大,勒得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只听他又笑又跳地说:“重又见到同志们还活着,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白帆,诗雅,你们答应我,要给老子一直活下去啊!”

    我推开他,见他刚毅的脸上泪水纵横,心里既温暖又哀伤,老烟枪肯定又想起了同生共死的战友们。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流泪,方诗雅也是如此,她手足无措地看向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故作嘲讽地说:“一直活下去,你想要我们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吗?”

    老烟枪哈哈一笑,坦然地说:“人老了就多愁善感,老子让两位小同志看笑话了。不过,伟大领袖曾经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多情未必不丈夫!”

    我撇撇嘴,心想到了这时候,老烟枪还是胡乱篡改领袖语录。我们都沉浸在重生的激奋之中,也就无心计较这些。

    此时在冷风中待久了,身上还湿漉漉的,便有了些寒意。天上虽然阳光明媚,但也无法阻挡冬天的冰冷。老烟枪召集我们走到一处被风的地方,捡拾来许多干柴,升起一堆熊熊篝火。

    烤了很长时间的火,我才渐渐恢复了温暖,可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我这时才想起,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

    我们几人之中,就只有五爷的背包还在,翻了半天,找出不多的干粮,却都不成形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狼吞虎咽地将干粮吃个一干二净,好歹聊胜于无,总算能够稍微哄骗一下肠胃。

    吃了东西以后,我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先前的激动和兴奋冷却下来,人便又感到了极度的困乏。老烟枪吩咐我们小憩一会儿,养足精神再上路。

    方诗尧很快就进入了梦想,老烟枪也扯起了呼噜。我横竖睡不着,看着他们睡得香甜无比,心中忍不住羡慕起来。

    我干脆坐到火堆旁,静静地将所有事情想了一遍。覆船山下面的墓穴来历和构造,先前我已经搞明白了,鬼见愁父子的身世也没有了疑问,很多困惑都烟消云散了。

    至于阿瓜,大概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去了,还有鬼见愁的尸体,兴许也做了覆船山妖墓的殉葬品。

    我屏气凝神,想听一听丧魂钟是否还在响着,周围只有冷风吹挂之声,还有阵阵松涛澎湃之音,间或夹杂着积雪从树上坠落而下的轻响。

    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悄无声息了无痕迹地结束了吗?我不由得站起来,从高处往外眺望,只见山峦重叠,云雾飞腾,心中既平静,又有些怅然若失。

    要是鬼见愁父子没有失去,那几个山民也还活着,这一趟就算完美收官了。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呢?大概这也是老天爷的良苦用心吧,它教会了更为深刻的人生哲理。

    要说我们最后能够幸存下来,多半还是运气使然。要不是七彩温泉在丧魂钟的激发之下,能够喷发得这样高,我们说不定还在迷窟中乱窜呢!

    想到这里,我更加为阿瓜感到惋惜,同时突然发现,我们的命运竟然有些相似。

    阿瓜命中注定要为了一座不相干的墓穴葬送自己,而我呢,不也是为了不相干的人皮笔记奔忙吗?恐怕说不好,我以后也得为了人皮笔记遭受厄运,甚至献出自己的大好年华。

    还有方诗尧兄妹,老烟枪,赵五爷,哪个不是一样呢?我们这群人,多半被老天爷诅咒过,因而才会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感慨过后,我的心情愈发沉重了,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却是方诗雅走了过来。

    “你也没睡着啊?”我轻声问道。

    方诗雅看着我,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要太苦了自己,有些东西不要憋在心里……”

    她说了半截,却显得犹豫不决,似乎难以继续往下说,嘴唇抖了几下,便换了口吻,轻快地说道:“你看,刑天已经好了。”

    她将刑天举到我面前,我伸出手去碰了一下,果然觉得刑天的体温恢复了正常,不想先前那般滚烫。

    这刑天当真神奇啊!我一度以为它活不过来了,没想到不经任何救治,它自己就痊愈了,心中更加对它赞叹不已。

    我抬起眼,正好对上方诗雅的目光,她似乎又很多话要对我说。但她最后终究还是沉默下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只好继续眺望远方。

    正在此时,耳旁猝然响起嗡嗡之声。我吓了一跳,慌忙循声看过去,只见在七彩温泉前遁逃而去的蜂人,正带着很多大土蜂飞了过来。

第一百零三章 地震

    蜂人突然带着一大群土蜂杀了回来,空气抖动起来,嗡嗡响个不停。土蜂群在蜂人带领下,飞得十分快速,似乎有些急不可耐。

    我和方诗雅惊慌不已,一面紧盯蜂人不放,一面狂奔到老烟枪他们身旁,急忙将他们给唤醒了。

    老烟枪睡意正浓,两眼迷离地看着我,正要张嘴抱怨。可他随即发现了情况不对,一骨碌跳起来,急吼吼骂道:“冤家路窄,这一笔账早晚得清算。同志们,准备武器,给老子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阴魂不散的反革命分子!”

    老烟枪急昏了头,他忘记了我们手中早就没有了武器。那两杆81式步枪,早就不知道丢在了何处,手枪已经用光了子弹,何况还被阿瓜缴去了两支,再加上被水浸泡过,更无法使用了。

    我们手中仅仅剩下两把刺刀,方诗尧兄妹的飞镖也所剩无几,而且蜂人居高临下,我们完全处于劣势。如今只有倚仗松林,与之周旋了。

    老烟枪瞬间就反应过来,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和懊恼,他一把背起五爷,急冲冲往林子深处跑去。

    在他带动下,我们三人自是不敢怠慢,用袖子捂住脑袋,慌不择路地跟了上去。耳旁嗡嗡之声轰鸣不绝,脚下积雪深可没膝,我们跑得异常艰难。

    毕竟逃命要紧,众人体内的潜力又被激发出来,困顿和疲乏一扫而空。到最后,竟是如同兔子一般,在雪地里跳跃前进了。

    可也奇怪,跑了半日,那群土蜂仍旧没能追上我们。我心中有些困惑,便忍不住扭头去看,只见蜂人闪动着巨大的翅膀,停留在半空之中。

    蜂人不动,土蜂群也就在它周围盘旋,丝毫没有要追击我们的意思。我慌忙喊住老烟枪他们,气喘兮兮地说:“别跑了……敌不动我不动,没必要自个累死自个。”

    老烟枪等人止住脚步,回转身看向土蜂群,脸上也都带着深深的不解和疑惑。

    方诗尧扶住一株身前的松树,无比庆幸地笑道:“幸好它们没有追过来,否则咱们麻烦可就大了。我说其间一定有鬼,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狗不咬人,咱么也就犯不着用打狗棒。”老烟枪盯着盘旋在空中的土蜂群,忽而摇晃着脑袋说,“不对啊,你们看它们的模样,好像非常惶恐……”

    我也发现了土蜂的不同寻常之处,尤其是蜂人,它鼓在脑袋上方的一对眼睛,极为忧虑,还时不时往一线天附近俯冲过去,而后又急急升入天空。

    那些大土蜂也都乱飞乱窜,翅膀闪动得非常凌乱,犹如即将有大难临头一般。

    会不会是七彩温泉中有什么古怪?难道阿瓜还没死,要从里面冲出来了吗?我一想到这里,便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起来。

    不想脚下忽而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天地瞬间旋转个不停,周围的松枝猛烈摇摆着,仿佛就要倾倒而下。

    我脚下不稳,狗啃泥一般摔倒在雪地里,晃动感更加真切迅猛了。难道是地震了,哎呀,不会是覆船山要塌陷了吧?

    果不其然,我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说出口,便见那一线天遽然往两旁扩散,泥土积雪簌簌往下坠落。

    眼前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无比惊讶和震惊的事情,偏偏在这个时候,蜂人仰面看向天空,呆愣了一会儿,突然一头往一线天中栽了下去。

    那些土蜂也都纷纷跟随上去,不一会儿,它们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这到底怎么了?这些土蜂难道不怕被活埋了吗?

    我回不过神,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堵在胸口。但我尚未思考清楚,那裂口越来越大,仿佛不住张开的猛兽之口,不断朝我们吞噬而来。

    老烟枪大叫不好,率先朝前狂奔,眨眼的功夫,便跑出了很远。方诗雅慌忙拉起我,一同飞奔起来。

    此时天旋地转,脚下震动无比,头顶又不断砸落下来许多雪团枯枝。我们却玩命似的狂奔,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脑袋里除了想着再快一些,便别无杂念了。

    这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天地间恢复了平静。只有风声如潮,四野莽莽,阳光依旧在积雪上跳跃闪动。

    我们眼前一派狼藉,枯枝败叶洒满一地,提醒着我们刚才发生的一切。再看那一线天,却不见了,早就被坍塌下去的岩石封盖了起来。

    我终于恍然大悟,肯定是在丧魂钟的震动下,整座墓穴坍塌了。这墓穴中那么多中空的迷窟,如何能经受这样的震动呢?

    事情恐怕便是这样,别无其他解释了。这样一来,隐藏在覆船山下的妖墓,彻底被掩埋在泥土之中,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那蜂人作为墓穴守护者,肯定在最后关头,选择与墓穴一同沉入幽暗之中。说起来,它刚才的举动,乃是殉葬啊!

    阿瓜也是如此,他敲响丧魂钟的时候,大概也料到了这一步。如此说来,阿瓜也好,蜂人也罢,他们不过是走向了自己最终的归宿。

    可这究竟值不值得呢?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了。留给我们的,除了几声感慨,似乎一切都如同烟云,总会要飘散到风里去的。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对于无余夫人和韩山童来说,但愿他们能最终和解。隔着历史的烟尘,我们会发现,追求永恒者,往往自堕虚幻的泥淖里。

    我们静静伫立半晌,任凭狂风将雪沫吹到脸上,也不知是谁轻轻叹息了一声,宛如天地间悠长的回响。

    事已至此,我们都无话可说,更为确切地说,我们难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情绪于万一,便都索性选择了沉默。

    最后双腿站得发麻,老烟枪辨别方向,带着我们走向进山的山谷。行不多时,走到枫树林前,那两个山民的尸骨还在,我们从积雪中将他们刨出来,一同带出了覆船山。

    将近夜幕快要落下时,我们便走到了阿瓜他们村子。一看到灯火依稀,空气中还残留着饭菜的清香,我们便都来了精神,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我们即将进入村子,光线朦胧中,忽而看见前面人头攒动。老烟枪高兴地说:“老乡们就是热情,他们来迎接咱们了。同志们,都打起精神,拿出革命战士胜利凯旋的样子来!”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看见我们,忽而喊声大起,随即加快步伐朝我们跑过来。

    我心情本来很激动,但越看越觉得事情不妙,那些人脸上怒气冲冲,手里拿着锄头猎枪,嘴里还骂骂咧咧,仿佛见了仇敌一样。!

第一百零四章 群殴

    我们刚来到村口,便被愤怒不已的村民给包围了。他们咒骂不休,手里挥舞着家伙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们脸上。

    有几个壮年的村民已经举起了猎枪,黑幽幽的枪口对准我们,让人提心吊胆。只要他们狠心下心来,我们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我们感到莫名其妙,可又害怕擦枪走火,都竭力保持冷静,不断向众人询问究竟怎么回事。可人群正处于激愤之中,哪里容得我们开口?

    老烟枪本来脸上堆满笑意,试图劝说众人冷静一下,却被一个黝黑汉子踢了一脚。他面不改色,可眼里还是闪过一丝不满,却又生生克制下去了。

    方诗雅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身旁,惊慌得如同一只小猫,轻轻抓住我的手掌。我心里明白,她自幼经受过村人的群起而攻,故而对这种场面极为害怕和厌恶。

    我用力攥住她的手掌,给她一些安慰,眼睛却始终看向人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一片喧哗吵闹之中,我总算听出了一些端倪,原来他们在中午时分也感受到了地震,同时地震过后,发现了覆船山比原先矮了几分。

    这些村民生于斯长于斯,自然对覆船山很有感情,更何况韩氏族人还肩负着守墓职责,因而村民们瞬间就炸了锅。

    他们议论半天,突然想起前段日子我们进入了山中,便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了我们头上。如今再看见我们带回了两具村人的遗骸,便一口咬定是我们把厄运和灾难带到了这里。

    山民本就迷信,一旦将不幸归咎于我们带来的厄运之上,任凭我们怎么解释,也都是百口莫辩了。

    好在他们心里清楚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虽然气势汹汹,但一时半会儿也不敢下狠手,因而我们倒也没受到伤害。

    正在僵持不下之时,阿瓜的母亲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哭喊着询问鬼见愁父子的下落。

    我感到十分为难,此刻面对着怒火冲天的众人,该怎样才能解释得清呢?只怕会越描越黑,反而火上添油,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众人的目光随着阿瓜母亲的举动,齐刷刷地逼视着我,在这种局面下,容不得我不开口了。

    反正该来的总要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五,我只得据实以告,说阿瓜父子还有韩二财都死在覆船山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吼叫声,还有悲恸越绝的哭喊声。几个妇女瘫软下去,眼泪鼻涕都哭了出来,阿瓜他母亲最为悲痛,早已哭得声嘶力竭了。

    老烟枪一直待在部队里,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已然手足无措了。我倒是来自农村,还算见识过农村妇女哭丧的场景,便硬着头皮去搀扶阿瓜母亲。

    不料我刚碰上她的手臂,她便大喊大叫道:“杀人啦,你杀了我家汉子和儿子,现在又要杀我这个苦命的寡妇啦!”

    她边哭边解开头绳,而后披头散发地就地一滚,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一副农村妇女撒泼耍赖的模样。

    村民们见到这情形,再也压制不住地躁动起来,许多青壮年一拥而上,对着我们拳打脚踢。我身上遭到几下重击,已经疼痛难当,但我还是死命将方诗雅护住,咬紧牙挺着。

    坏就坏在方诗尧惊慌失措中错估形势,他竟然与村民对打起来。这样一来,村民们彻底被激怒了,拳头锄头如同雨点一般砸落下来。

    只听得一声惨呼,众人霎时停了下来。我忍痛抬头一看,见方诗尧满头满脸都是血水横流,他身子摇摇晃晃,最终扑倒在地。

    山民们毕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看有人倒在地上不动,便都吓得面色苍白,一下子就退开几丈远。

    方诗雅惊呼起来,差一点就昏了过去,她挣脱我的手臂,跌跌撞撞扑过去,泪眼婆娑地将哥哥搂在怀里。老烟枪放下赵五爷,也奔到方诗尧面前,急忙用袖子帮他擦拭鲜血。

    场中鸦雀无声,村民们都傻愣在原地,阿瓜他母亲止住哭声,胆怯地看着我们。

    “还愣着干嘛,村长是谁?出人命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老烟枪怒不可遏,晴天霹雳一般吼叫起来。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吓得人群中立时忙忙跑出一人。那人紧张无比,正是村长,他吩咐村民道:“快准备牛车,把人送到乡里的卫生所去。”

    一通手忙脚乱后,终于将方诗尧扶上了牛车。我们正要离开,村长却冷冷地说道:“事情还没完,我们村中也不明不白死了这么多人,我得报告**和派出所。你们受伤的人可以先送去医治,但必须留下两个人!”

    无奈之下,我和方诗雅留了下来。老烟枪跟着牛车走了,因为五爷身上有伤,也把他一并带去医治。

    村民们虽然没有再殴打我们,但也不再给我们好脸色。他们推推搡搡,将我和方诗雅关进了村委会院子里,还特别派了五个人一同看守。

    我和方诗雅忍饥挨饿,揪心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我好说歹说,总算将方诗雅哄了睡着,独自一人面对着微微发亮的天际出神。

    也不知道老烟枪他们怎么样了,方诗尧可千万别出事,要不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方诗雅了。

    那几个村民拿着鸡毛当令箭,过不了几分钟,便会前来呵斥我们一阵。冬天的黎明是最冷的时候,加上他们的恶言恶语,我觉得从从心里冷到了全身,从来没有哪一天,会这般难熬!

    方诗雅蜷卧在地,头枕在我膝盖上,睡梦中犹自抽动鼻翼,想必还在哭泣着。我不禁有些怜悯,她这一路上,吃了多少非人的苦头啊?

    一个女孩子,能苦苦支撑到现在,真是实在了不起!

    就在这时候,院门打开,走进来两个穿制服的人。他们与那五个村民叽叽咕咕说了一通,而后走到我面前,让我们跟着他们走。

    “走去哪里?我还要等同伴呢!”我又累又饿,便没了好气,说话就有些生硬。

    其中一人瞪着我,含枪带棒地呛到:“去哪里?请你们去喝茶,去当大老爷!少废话,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哼,我看你们就是一群歹徒,迟早得关进去吃牢饭不可。”

    我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去派出所可能还能辩解几句,便摇醒方诗雅,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第一百零五章 歌舞厅

    晨光熹微,山村笼在一层薄雾之中,鸡鸣狗吠之声使得整个村庄更加宁静了。我们走出院门,便见村长领着几个村民赶过来,嚷着要一同前往派出所。

    其中一个民警微微点头,同意了村长的请求。那些村民怒气还未消散,阴沉着脸瞅了我和方诗雅几眼,好在有派出所的警员在场,他们不敢过于放肆。

    我们一行人当即上路,徒步赶往金川乡。我扶着方诗雅,迈着疲乏沉重的步子,走得非常艰难。

    回过头去,只见覆船山隐藏在浓雾后头,远远地只能瞧见山尖一溜白雪。我看着云烟萦绕的覆船山,忽而觉得仿佛经历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实,除了感到头痛肚饿而外,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方诗雅悲伤过度,一路上没说过半句话。

    紧赶慢赶,我们终于来到了金川乡派出所,还未坐下去,又被人带到乡**去了。

    刚一进了乡长办公室,我便看见老烟枪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抽烟,正和乡长谈笑风生。

    那乡长大概五十多岁,看上去非常老于世故,在老烟枪面前竭力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时不时还附和着笑上两声。

    老烟枪见到我和方诗雅,便向乡长介绍我们,说我们就是他的革命战友。那乡长慌忙走过来,跟我们握握手,脸上爬满了笑容。

    我一看这般场景,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明白人都能看出来,一定是老烟枪的身份起了作用,我们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果不其然,一切都顺顺当当起来。那乡长不顾村民反对,微笑着将我们送出来,让那两个警员开车送我们赶往歙县。

    那些村民哪里肯轻易放我们走掉,死缠着乡长要说法。只听乡长吼道:“你们晓不晓得,这几位同志大有来头。就在今早,县里和省里的电话都打过来了。狗日的,老子当了这么多年乡长,头一回接到省办公厅的电话!你们要吵,到省里面吵去!”

    那村长心有不甘,悻悻然地说:“那我们村死了那么多人,又该怎么办呢?”

    “死人了就回去办丧事去!”乡长瞪眼怒骂道。

    老烟枪对着乡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发火,转而对那些村民说:“老乡们,对于你们的遭遇,我深感抱歉。鬼见愁等人不幸遇难,与覆船山中的妖墓有关。你们要相信组织,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和答复的。”

    一提到覆船山妖墓,那群村民便瞬间闭了嘴,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想必他们自幼或多或少听过相关传闻,因而不好再说什么。

    我们趁机上了车,在村民们阴郁的目光中离开了。我心有不安,便对老烟枪说道:“我们会不会做得过火了一些,太不通人情了吧?”

    老烟枪沉默半晌,而后心思沉重地说:“我也不想这样草草了事,你放心,我会向组织详尽报告此事的,请求组织尽量多关照一下这些村民吧!”

    他既然说到这里,我也就无话可讲了。但愿老烟枪能说到做到,尽可能给这些村民带来一些补偿,尤其是阿瓜他母亲,真叫人替她难受。

    后来我们到了歙县人民医院待了将近一个周,等方诗尧和赵五爷能下床了,便匆匆赶回了海宁。

    方诗尧当时头破血流,好歹不是重伤,只留下了轻微的脑震荡后遗症。

    赵五爷肩膀上的子弹被取了出来,伤口复原得很快。其实最让我担心的是他身上的尸毒,可不知为何,尸毒也不治而愈。

    我想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五爷曾吃过鬼国内丹,因而具有了抵抗邪毒的能力。这样看来,五爷因祸得福,不但能抵抗妖邪之毒,还在不经意间,具有了潜水的能力。

    这一日,我们终于回到了海宁城。大家劫后余生,如今看着这花花世界,总觉得处处赏心悦目,心情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老烟枪要在海宁跟组织联系,汇报我们的革命经历和所取得的成果,因而便安排我们住进了一家旅馆。他自己则避开耳目,又神秘地消失了。

    我和五爷早就见识过老烟枪的行事风格,倒也不在意。赵五爷兴致大发,等老烟枪回到旅馆,他便吵嚷着要下馆子。

    老烟枪倒也随和,笑道:“干革命就是为了能让同志们过上好日子,今天我请客,就当给同志们庆功了。大家尽管放开吃喝,今天咱们暂且不管那些革命纪律。”

    我们自然很高兴,找了一家稍微上档次的饭店,胡吃海喝一通,人人都有些微醺了。

    就连方诗雅也在我们的怂恿下,喝干了一大杯烧酒。她脸上堆着锦霞一样的酡红色,更显得美艳动人。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回顾这一次的覆船山之行,免不了感慨一番。赵五爷尽捡些自己的英勇事迹来说,拍桌子打板凳地吹嘘自己如何了得。

    大家为了高兴,也就不反驳他,任由他将牛皮都吹到了天上。老烟枪含而不露地讽刺说:“是的,我得向组织上给五爷邀功,给他颁发一个十公斤重的奖章挂在脖子上。”

    酒足饭饱之后,赵五爷犹自觉得不尽兴,嘿嘿笑了几下,便当着方诗雅的面,一叠声吵着要去歌舞厅里蹦嚓嚓。老烟枪酒意上头,竟然豪爽地答应了。

    那个年代里,歌舞厅还是新鲜玩意儿,但进去的多半是些登徒浪子。在一般人眼里,进歌舞厅还属于不正经的行为。

    方诗雅先自低了头,说什么也不肯去。我本想劝五爷打消这个念头,另行找其他乐子,不想方诗尧却开口劝道:“诗雅,大家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不可使性子扫兴!”

    方诗雅左右为难,抬眼悄悄瞥了我一下,而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赵五爷一跳而起,招呼着我们匆匆奔了出去。在方诗尧带路下,我们走进了一家歌舞厅,里面灯光昏暗,人影乱舞,音乐声极为嘈杂刺耳。

    赵五爷不打招呼,早就跳进舞池中去了。方诗尧的表现令我大吃一惊,他竟然笑眯眯地四处打望一阵,而后走向了一个摩登女郎,不一会儿便互相打情骂俏起来。

    我说什么也想不到,原来方诗尧还有这么一面,何况自己亲妹子还在场,他也太不检点了。

    方诗雅局促不安地站在我身旁,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一会儿,才央求我道:“太吵了,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一走?”

    我看向老烟枪,征询他的意见。老烟枪把我往旁边一拉,而后扒着我的耳朵说:“我看诗雅妹子对你很上心,你就去陪陪她吧。”

    “少胡说八道,她不过是不习惯这种地方罢了。”我不喜欢老烟枪开这种玩笑,就有了些怒气。

    老烟枪讪笑着,极为肯定地说:“老子看人向来很准,我跟你说,诗雅妹子就是看上你了。你还记得在水晶阔室中煞毒发作吗?”

    我当然记得了,当时我中了金蟾蜍之毒,而后活血煞毒又发作了,便昏了过去。但这与方诗雅有什么关系呢?

    “嘿嘿,你昏过去之后,诗雅妹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比死了亲爹还难受!”老烟枪见我不信,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眨着眼睛。

    “去你的吧,反正我昏过去了,随你怎么编排!”我捣了他一拳,生怕他嘴里又吐出什么风言风语,便急忙招呼方诗雅走出了歌舞厅。

    来到街上,冰冷的寒风吹过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时候已经夜色深沉,街上冷冷清清,一盏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我和方诗雅走在街上,却找不到话说,仿佛是两个陌生人并肩而行。

    “对不起,让你出来陪我,你是不是很无聊?”方诗雅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很轻。

    我们正走到路灯下面,就着灯光,我见她两眼清亮,又带着几分酒意,显得极为动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方诗雅感受到我的目光,头低得更深了。我忽而想到老烟枪刚才说的话,就有些不自在,急忙别过头去看向一旁。

    在街角处,正是歌舞厅后门,那里堆积着许多纸箱。我不经意间,却看见方诗尧与一个女人面对面说话,便想赶快走开。

    可我却听见那女人发出两声轻笑,不禁懵住了。那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犹如平地响起一声炸雷,我瞬间就浑身抖作一团,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太像朱婷的了!

    我感到不可置信,慌里慌张往街角跑过去,一颗心脏狂跳不停。方诗尧和那个女人交谈甚欢,对我的出现浑然不觉。

    那女人被方诗尧挡住,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只是听见他们说话声很快,同时又非常亲密,犹如一对情侣一般。

    要不是我被那女人的声音所吸引,早就识趣地走开了。这时候,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喊道:“朱婷,是你吗?我是白帆啊!”

    不想我话音刚落,那女人一头钻进了歌舞厅后门,急匆匆走了,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可那背影实在太熟悉了,不是朱婷还会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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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离奇死亡事件,一张人皮笔记,一把黑玉古扇,白帆从此踏上了探险寻凶的征程。 斗僵尸,打怪兽,探古墓,顺带坐在坟头谈恋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升棺发财!人皮笔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皮笔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皮笔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