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香炉
我的疑虑并非凭空而来,一路上见到那么多与无余夫人有关的事物,我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无余夫人之墓定然就在覆船山中。
可哪曾想到,经过先前一番推论,我们却得出了截然不同又超乎意料的结论,这墓穴的主人原来竟是韩山童!
我心有不甘,便继续边走边研究壁画,越看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壁画杂七杂八,一会儿描述原始社会的狩猎劳动场景,一会儿又变作红巾军打仗情形。莫非这墓室原本属于无余夫人,后来却被韩山童据为己有了?
方诗雅也看出了一些端倪,非常赞同我的意见,她告诉我们,在历史上由于风水学的影响,夺人墓穴之事层出不穷。
我记起在《搜神后记》一书中记载了这么一则故事,东吴都督鲁肃死后两百年,坟墓被人平,另行安葬他人。鲁肃鬼魂便前往征讨,最终大获全胜。
另外还有典型的邙山,自古被认为是风水宝地,其中埋葬了不知多少的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邙山之中的坟墓,可谓层层堆积,说不得什么先来后到了。
由此看来,古人出于对风水之说的迷信,占据风水宝地倒也算得上人之常情。韩山童笃信明教,自然也就相信风水神鬼之说,他夺取无余夫人之墓,恐怕确有其事了。
老烟枪听我们如此一说,不禁须发怒张,啐了一口道:“实在可恶,我本来敬韩山童是条汉子,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违背天理的事情,哪里有革命者的风范?”
我笑道:“老烟枪,你何必这样义愤填膺?用历史唯物主义辩证法来看,韩山童囿于自己的见识,夺人坟墓好比抢人钱财,这对于他来说,本就是小事一桩。”
老烟枪犹自不解气,举起刺刀晃了一晃道:“哼,今天轮到我来替天行道了!果然天理昭彰,果报不爽,他让别人死不得安宁,我也得搅一搅他的黄粱美梦。”
“得啦,你万一将他惊醒了怎么办?他手下可还有千千万万个阴兵呢!”我生怕老烟枪胡来,急忙吓唬他道。
老烟枪瞪了我一眼,不再嚷叫,闷声不响地带头前进。
“你自己当心一些,有什么事可别闷在心里。”我给方诗雅打声招呼,随即追随老烟枪的脚步,匆匆往前走了。
走了几十步,暗道已然到了尽头,眼前是一个阴气森森的大厅。厅堂中矗立着四根石柱,柱子上盘着飞龙,看上去极为威严凶恶。
我冷笑一声,韩山童区区一个流寇首领,竟如此野心勃勃,胆敢狂悖僭越,在自己墓穴之中享用龙形图腾。看来此人痴想妄想,生前没有坐上九五至尊之位,却将皇帝梦带到了阴曹地府。
老烟枪对韩山童印象一下子差到了极点,愤恨地说:“古时候起义的农民军首领,多半还是为了自己作威作福,哪里有心怀苍生的念头?咱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得抛弃这种腐朽的革命观念。”
我们感慨几声,迈步走进大厅,不觉冷气袭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厅堂之中放置着一个大香炉,上面锈迹斑斑,炉中还堆积着厚厚的香灰。这些香灰表明,当初肯定有人经常来此祭拜,但如今却显得清冷寂寞无比。
人死犹如灰飞烟灭,这些香灰就是最好的证明。真不知韩山童费尽心思,究竟得到了什么?人类的智慧和愚蠢,全然集中体现在了对墓穴的痴狂之上。
人类无疑是很有智慧的,否则设计不出这样匠心独运的墓穴来。但同时,人类也是愚蠢的,耗尽如此多的心血,却只为了建造毫无用处的墓穴!
老烟枪听见我叽叽咕咕地说了这么多,拍着我的肩膀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天生的好发议论。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与其长篇大论,不如埋头苦干!”
我指着偌大的厅堂抱怨道:“棺椁并不在这里,而且四处无路,要埋头苦干也没有着手之处啊。”
这大厅里空旷清冷,除了石柱便只剩下香炉,又无路可走了。一路上尽遇见这种情况,我不免就焦躁起来,建造墓穴之人怎么那么多花花肠子,专爱故弄玄虚?
老烟枪举着手电朝四周照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想必也没了主意。
方诗雅神情萧索,扭头看了几眼四周,冷冷地问道:“怎么不见穷奇?”
对啊,按理说穷奇等物涌入这里,应该将大厅塞得满满当当才是,可为何连它们也不见了踪影?
我以前对穷奇害怕至极,如今走投无路,倒希望能与它们相遇!也不知这些牛鬼蛇神,藏到了何处?不过它们对这墓穴倒是熟悉得很,仿佛进了自家后院一样。
老烟枪烟瘾上来,便招呼我们就地休息一会儿,他自己则靠着香炉抽起烟来。
方诗雅席地而坐,默默地轻拍着刑天,时不时抬眼看向我,似乎有话要说。但她目光与我相碰,便随即低垂脑袋,却不理会我。
我此刻又累又饿,双腿酸胀得紧,一边捶着小腿,一边打着呵欠,不敢轻易向方诗雅开口,免得又碰一鼻子灰。
就在这时候,老烟枪身子往后一靠,重重撞在香炉之上。只听得一阵咔咔之声,忽而见香炉前方的墙壁上现出一道石门来。
我们三人见此情形,慌忙一骨碌站起身,屏住呼吸看向石门。静静等了三四分钟,石门中并无古怪,看来不会有危险。
“同志们了,还等什么?这就叫做落水掉进船舱里,巧了!”老烟枪兴奋异常,二话不说就往石门冲去。
我和方诗雅见老烟枪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前,也都快步走上去,探头往石门中看去。
只见石门后面是一个天然溶洞,这溶洞并不太深,最里面却是一块洁白光滑的石壁。溶洞中央赫然躺着一具金黄棺椁,也不知是纯金打造,还是被涂了黄漆。
我一见那棺椁就心中一紧,暗想里面躺着的大概就是是韩山童了。再看那棺椁之上,凝聚着一层厚厚的紫气,金色棺椁笼罩其中,显得无比诡异。
老烟枪蹑手蹑脚往前走,不住招手让我们跟上。我走在最后,一颗心狂跳不已,既激动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水。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我慌忙转身看过去,却见一个妇女正两手奋力抓住石门,要将它关闭起来!
第七十七章 妇女掩门
看到金黄色的棺椁,我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正忐忑不安地往前走着,没想到却见一个妇女奋力关上石门。
“什么人?你要做什么?”我大声质问道,没多想就朝石门奔去。
那妇女速度很快,我刚跑到石门前,铿然一声,那石门便被她给关上了。我用力一推,石门纹丝不动,已然锁死了。
老烟枪和方诗雅被我的喊声惊动,他俩跑过来推了石门几下,便都定定地盯着我看,眼神里全是疑惑之色。
我颓然地将情况一说,惊疑不定地问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究竟那妇女是什么人?她关上石门有什么意图?”
老烟枪仔细打量四周一阵,耸肩道:“我看这溶洞里别无出路,就只剩下石门这一个进出口。难道那女人要将我们困在这里面不成?白帆,你看清楚她的长相了吗?”
事发突然,我还处在一片茫然之中,此刻才努力回想那女人的相貌,不禁叫道:“我好像见过她,等我想一想……”
“不会在梦里吧?”方诗雅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嘲讽,冷冷地说,“恐怕那个一直盯着你的女人,便是她了。怎么你不认识吗?说不定可能就是朱婷呢,你们终于重逢了。”
方诗雅这番话语气太过反常,也不知她为何要嘲讽我。我翻起眼睛看着她,没好气地说:“绝对不可能是朱婷,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方诗雅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冷哼一声便扭过头去,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怔了一怔,暗想真是莫名其妙,也懒得理她,抓着头皮继续思考。
我记得清楚,先前那女人身体颀长,比常人要高出很多。她一头乌黑漆亮的长发,身上穿着麻布衣裳,脸上浓墨重彩地画着几条彩纹。
老烟枪听我这么一说,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喊道:“你忘啦,在七彩蜈蚣栖身的树洞中,我们曾见过她!”
仿佛一道电光划过脑海,我浑身冒出冷汗来,果然如老烟枪所说,我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她。在树洞中,在枫树林里,还有深坑之下,这妇女都出现过!
她会是谁呢,究竟是人还是鬼?怎么一路跟到这里来了?我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这女人神出鬼没,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而且我记得在深坑中,我曾推测她就是坑中那具白骨的主人。我当时好心好意将白骨带出深坑,本想将它重新好好安葬起来,可无奈遇见穷奇,白骨也被叼走了。
难道这女人见我丢了白骨,便存心报复不成?大姐啊,你也太记仇了吧!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说什么也不能记恨我们啊,要怪就怪可恶的穷奇。
我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说,老烟枪仰天长叹一声,情绪低落地说道:“同志们,咱们太大意了,干革命要与群众搞好关系嘛。现在好了,那位大姐心有怨言,不相信我们这些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了。”
老烟枪转过身拍打着石门喊道:“老乡,快开门,我们是革命战士!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无端伤了和气。”
“胡说八道!”这是方诗雅第一次出言反驳老烟枪,她语气冷淡地说,“她可不是什么老乡,她是无余夫人!”
方诗雅这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响起,我和老烟枪目瞪口呆地看向她,半天也没回味过来。
“诗雅妹子,你别开玩笑!”老烟枪结结巴巴地说,“你可有什么凭据?我的亲娘啊,无余夫人还活着?”
方诗雅双眉一挑,也不愿多做解释,而是对我说道:“你还记得那一尊青铜像吗?”
我拍着脑门,越想越觉得方诗雅说得有理,那妇女相貌确实太像无余夫人的青铜像了!
她们都身体修长,而且鼻高唇薄,虽然只是仓促一瞥,但那女人神色中也有一股坚毅刚强。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愈发倾向于相信方诗雅的推断。
倘若那女人果真就是无余夫人,那她为何要关上石门,将我们困在这溶洞里?还有,无余夫人遗骸怎么被遗弃到了远在数里之外的深坑之中?
我让老烟枪给我点上一支香烟,在石门前踱来踱去,急速开动脑筋,将所有事情重新梳理一遍,想从中得到合理的推断。
他俩目光紧随着我,却谁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抽完一支烟,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冒着紫气的棺椁,渐渐在心中形成了一个成熟的想法。
我清清嗓子,又点上一根烟,向他们从头细说,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当年无余夫人营建了这座坟墓,作为自己的陵寝之处。
而在几千年以后,韩山童部下将韩山童也葬在了此处,这就能与方诗雅所推测的夺墓一说相照应了。
可能当时元朝势力尚存,因而韩山童部下仓促之中,只是将无余夫人遗骸刨出来扔了,并在她眼窝里种下驱魂草。但他们来不及彻底清除无余夫人墓中之物,故而才会出现陪葬品和壁画杂乱的情形。
老烟枪静静地听我叙说,不住点着头,他指着棺椁道:“这样解释倒有几分道理,那么现在躺着棺材里的,就应该是韩山童了!不过有一点我还想不明白,穷奇、蜂人这些鬼东西,又为何争斗不休呢?”
我略一沉思,便想通了其中关节,说道:“这倒不难解释,穷奇与武士大概属于无余夫人一方,而阴兵和蜂人自然都是韩山童的守护者。它们的争斗,恐怕早已持续了几百年了!”
老烟枪啧啧称奇,反问我道:“如此说来,穷奇已经在此处逗留了几千年了,它们有那么长寿吗?”
这个问题还真难住了我,我只得坦白地说自己也不清楚,想那武当山中的鬼国,不也是上古神兽么?穷奇究竟是存活了几千年,还是繁衍至今,我就不得而知了。
“咦,有一点说不通啊!”老烟枪脑子就是聪明,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按理说无余夫人正可以借我们之手除去韩山童,可她为何非得困住我们?”
说实话,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一切都不敢下定论,其间还有许多不明之处,我如何能解答得了?
我两手一摊,说:“这个问题你还去问你的老乡吧,跟她好好升华一下革命友谊,说不定她就告诉你了!”
老烟枪瞪我一眼,抢白道:“你个小同志,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啊?少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我现在没心情陪你插科打诨。说一千道一万,咱们还是得开馆验尸才行!”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打开棺椁,便真相大白了。事不宜迟,我们三人朝棺椁包抄过去,都有些跃跃欲试。
没想到刚走几步,尚未走到棺椁之前,我身体上便传来一阵瘙痒,仿佛有虫子在咬一般!
第七十八章 尸蚤
却说我们刚要接近金黄棺椁,我忽然感到身上一阵瘙痒,便急忙掀起衣服一看,只见肚皮上正叮着一只虫子。
那虫子约有我的手掌那么大,有些像屎壳郎,可它的脑袋又圆又扁,而且四足短小粗壮。更为诡异的是,那虫子浑身泛着紫气,转眼间脑袋几乎就要扎进我的肚皮里去了。
我忍住疼痛,一巴掌朝那虫子狠命拍打下去。不想那虫子极为敏捷,四腿一蹬,从我掌下死里逃生,不知跳到何处去了。
我这一巴掌没打死它,反而重重地拍在肚皮上,打出一个红艳的手印,疼得我龇牙咧嘴。
老烟枪和方诗雅急忙转身看向我,不约而同地问道:“怎么了?”
我勉强一笑,皱着眉头说:“没事,不过是一只虫子罢了!我没拍死它,反而让它逃跑了。”
“笨死了!区区一个虫子,你也……”老烟枪鄙夷地看着我,话才说了一半,他突然边跳边喊道,“老子背上又痒又疼,快帮我看一看!”
我慌忙掀起他的衣服,只见他后背上趴着三只虫子,与叮咬我的那一只别无二致。它们被我一惊动,都猛然跳起,霎时间就离开了老烟枪的后背。
我这次看得分明,这些虫子弹跳力无比惊人,就像跳蚤一般。而且老烟枪被它们叮咬过的地方,不一会儿就变得又红又肿,鼓起了一个大包。
老烟枪弯折起手臂,不断挠着后背,嘴里气喘兮兮地说道:“他娘的,怎么那么痒?快帮我挠一挠,老子自幼最怕痒了。”
他这么一说,也勾起了我肚皮上的痛痒之意。这股瘙痒仿佛透进了肺腑之中,不管怎么挠,都是意犹未尽。
老烟枪使力挠痒,后背上被他抓出了许多血痕。我担心他将自己活活挠死,咬牙忍住肚皮上传来的痛痒之感,紧紧抓住老烟枪双手,让他不要再乱抓乱挠了。
老烟枪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没想到却如此怕痒,他拼命挣扎着双手,嘴里咋咋呼呼地叫着,如同杀猪一样。
我又好笑又心急,从来没见过老烟枪这副模样,一边劝慰着他,一边朝他背上那三个大包上吐了几口唾沫,可丝毫不起作用。
老烟枪猛然挣脱我,急急跑到石壁前,将后背凑上去,剧烈地摩擦起来。他发出一声无比满足的**,长出一口气道:“什么鬼东西啊?老子干了这么多年革命,被枪指着脑袋也不会眨一下眼,可他娘的就单单害怕发痒。”
方诗雅忍俊不禁,噗嗤笑了一声,随即又板起面孔。
我被老烟枪的滑稽表情弄得哭笑不得,便说道:“老烟枪,我还以为你钢筋铁骨呢,如今我可算找到你的弱点啦!”
“去去去,老子虽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个万里挑一的革命战士,但我也是人啊!伟大领袖也曾经说过,是个人就应该怕痒痒。”老烟枪嘴硬地辩解道。
我刚想说他篡改领袖语录,纯属瞎扯淡,却突然瞥见地上静静趴着两只虫子。它们一动不动,似乎在蓄势待发,准备随时跳到我身上来。
方诗雅眼疾手快,也不提醒一句,骤然射出一只飞镖,将一只虫子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另外一只虫子则飞速跳开,隐到黑暗中去了。
那只虫子皮开肉绽,流出一道道红中带黑的血液,四只短腿蹬了几下,已然死了。我弯下腰拔起飞镖,捡起那虫子仔细打量起来。
老烟枪和方诗雅凑了过来,他们盯着虫子看了半晌,脸上表情却各不一样。方诗雅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语不发地沉思着。
老烟枪则一把夺过虫子,狠狠摔在地上,用脚使力碾压着。那虫子被他踩得屎都冒出来了,他犹自不解恨,又跳起来跺了几脚,骂道:“牛鬼蛇神,老子要将你千踩万踏,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方诗雅回过神,拉住老烟枪,眼睛紧盯着那只不成形了的虫子,紧张地说道:“我知道它是什么鬼东西了,尸蚤,它们是尸蚤!”
我头一回听说尸蚤,不免又惊又疑。顾名思义,尸蚤便是寄生在尸体上的跳蚤,这玩意儿也嗜好吃死人血肉,怪不得被它们咬了之后,会这样瘙痒难当。
我本以为自己猜得**不离十了,没想到方诗雅却说道:“尸蚤确实寄生在尸体之上,但必须是变异了的尸体……”
她说到这里就猝然闭起了嘴巴,扭头朝金黄棺椁看了过去,脸上凝固着一层惊恐的阴云。
我骨头里瞬间升起一股寒意,方诗雅所言已经非常明确了,尸蚤的出现,意味着这个地方存在变异了的尸体!而这个溶洞之中,除了棺椁之内,哪里还有别的尸体呢?
难道韩山童尸变了?看着棺材上那一阵生疼缭绕的紫气,我就感到头痛不已。老天爷保佑,韩山童生前杀人不眨眼,可别再让他变成僵尸了!
我不敢也不愿继续往下想,为了消除内心的恐慌,便问方诗雅道:“你确信你说的是真的吗?尸体变异,会变异到何种程度?”
方诗雅摇摇头,有些气急败坏地说:“这都是我在书本里看过的,也没亲身经历过。但书本上说得明白无误,尸蚤性嗜腐血腐肉,专门寄生在尸变了的死人身上。但至于尸变到何种程度,我却不得而知了。”
老烟枪豪迈地说:“革命战士战天斗地,万水千山只等闲。只要不被尸蚤叮咬,尸变却吓不住我,武当山中的黑毛僵尸,照样被老子揍得分不清他姥姥是谁!同志们,跟紧我,接下来你们只管负责帮我挠痒就行。”
我听老烟枪这么一说,心中安定了不少,反正退无可退,倒不如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畅快一些。
我们三人互为犄角之势,一步一步朝棺椁靠过去。可刚迈开步子,身后却传来阵阵的响动,我慌忙回头一看,不觉傻了眼。
只见从石门到我们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尸蚤,黑压压如同铺上了一块黑色地毯。
那些尸蚤活蹦乱跳,朝着我们不断逼近,仿佛要将我们生吞活剥一样!
第七十九章 黄金棺椁
我们身前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尸蚤,我虽然没有密集恐惧症,但也头皮紧缩,浑身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方诗雅轻呼一声,显然也感到了害怕。
老烟枪最为惊惧,他向来遇到艰难险阻都第一个往上冲,可这次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嚷道:“同志们,老子身上已经痛痒难耐了,你们顶住,我先做战略性转移!”
他不等我们答应,转身就朝溶洞深处狂奔。我气不打一处来,逃跑就逃跑,说什么战略性转移?
但这也怪不得老烟枪,莫说他这样怕痒的人了,我盯着那些不断跳跃过来的尸蚤,也觉得身上无处不痒,无处不痛!
“跑吧!再不跑,咱们要被咬成木乃伊了。”我一把拉住方诗雅喊道,头也不回地追赶上老烟枪。
这溶洞纵深有限,没跑出多远,绕过金黄棺椁,我们就奔到了尽头。那些尸蚤仿佛吃准了一切,知道我们无路可逃,便不急不忙地赶了过来。
老烟枪脸都吓青了,他拼命缩在我们身后,显得手足无措。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想嘲讽几句,但又生生忍住了。
那些尸蚤犹如黑水一般翻滚而来,它们身上散发着阵阵紫气,纠缠汇聚在一处,仿佛紫云乱飞。我有些惶惑起来,莫非我们先前看见的那团紫云,便是来自这些尸蚤?
尸蚤涌上金黄棺椁,又从上面流淌而下,不一会儿就蔓延到我们脚下。它们如同蚂蚱一般,在地上乱窜乱跳,让我感到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我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地被包围起来,硬起头皮不断轮换双脚踩踏下去,地上瞬间就布满了尸蚤的死尸。
但我裤腿上也不可避免地缀满了尸蚤,刹那间就传来阵阵抓心挠肺般的瘙痒。我却没有闲暇功夫去理会痛痒之感,手拍脚踩地跳动着,就像在跳大神一样。
方诗雅眉头紧锁,嘴角撇起一道很长很深的弧度,想来处境跟我差不多。她一双大长腿抖个不停,看样子尸蚤也钻进了她裤腿之中去了。
不过方诗雅尚能踩死几只尸蚤,老烟枪却只顾挠遍周身,嘴里大呼小叫,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到了最后,我们三人满身都是尸蚤了,就连头发里也钻进去了许多。尸蚤咬在头皮上,那股疼痛和瘙痒,刹那间就像电流传遍全身,整个人处于麻木之中。
我顾不上身上的尸蚤,只得护住脸庞和头皮,不禁有些气急败坏,抱怨道:“怎么一路上尽遇到些以多欺少的妖魔鬼怪?食人蚁如此,人皮蝇子如此,这尸蚤他娘的也如此!”
“反动派也会……会人海战术,老子受不了啦!快想办法,否则明年的今天,你们就要在老子坟头上香了!”老烟枪舌头打结,绝望地看向我。
我见他脸上有几处又红又肿,被他挠得破了皮,血糊糊的十分恐怖,更加急躁惊慌。我脱下大衣挥舞着,让方诗雅带着老烟枪往岩壁上攀爬。
身后的岩壁又光又滑,正是那一块白石壁,哪里能爬上去?老烟枪痒得哇哇乱叫,就只差就地打滚了。
方诗雅将落在衣服上的尸蚤不住地拍落在地,提醒我道:“快试一试黑色扇子,说不定有作用!”
我闻言暗想,黑色扇子专门克制这些邪物,或许真还有救,便慌不迭地举起扇子,说不得又要放血了。
可偏偏越慌越乱,恰在此时,我右肩上被叮了一口,手臂一哆嗦,那黑色扇子便掉在了地上,瞬间就被尸蚤给淹没了。
“小同志,大兄弟,我的亲爹,您老人家能不能靠谱一点?”老烟枪痒得口不择言,对我又气又恨,瞪着眼巴不得将我吞了。
我自知理亏,不愿意与他斗嘴,目光盯住埋在尸蚤之下的黑色扇子,看着那些密如芝麻的尸蚤,不禁咽了一口吐沫。
这下好了,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扇子,我却狠不下心去捡起来。那么多尸蚤,一旦手臂伸过去,不被咬断才怪!
老烟枪兴许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一把推开我,狂吼一声,猛然弯下腰去,又急又快地捡起黑色扇子递给我。他手臂上眨眼就挂满了尸蚤,好不骇人!
我不敢再耽搁,刚要用刺刀划破手掌,却不料那些尸蚤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了几秒钟,忽而急急往后退了回去。
它们似乎遇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逃得无比迅疾,如同潮水一般滚滚而去。就连钻进我们衣服中的尸蚤,也都迅速爬出来,一纵一跃之间,匆匆忙忙跑了。
我惊疑万分,难道这黑色扇子如此厉害,还没发光就吓退了尸蚤?
尸蚤刚跑光了,老烟枪抹着脸上的汗水,苦笑着说:“他娘的,老子好像死了一回,好险啊!再慢一步,我非得咬舌自尽不可,这份罪不是人能受的。”
我抬眼看向他二人,只见他们犹自隔着衣服四处挠痒,还不断耸肩扭背,脸上都留下了几个红肿的大包,脑袋如同猪头一样。
但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想必我自己也是这般模样,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我检视一下身上,倒抽了一口凉气,手臂和肚皮之上已然体无完肤,鼓起了无数个大包。
方诗雅一个女同志,不好得当着我们的面掀起衣服,只得默默忍受着折磨。
老烟枪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上身脱光,而后靠在白石壁上摩擦后背,说道:“呼,这石壁又冰又凉,还真爽快。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身上那些红肿的大包确实发烫发痒,倘若能冰一下,倒也可以稍稍缓解一下。但我当着方诗雅的面,不愿学老烟枪那样粗鲁,正要劝他两句,不想白石壁上显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越来越清晰,我看得分明,他正是无头鬼影!我暗叫不妙,那群尸蚤抛下我们不管,想必是因为无头鬼影的出现。
连嗜血吃人的尸蚤都害怕的东西,那得有多丧心病狂?我们这是才出了火坑,又跳进**阵里去了!
我如今距离白石壁很近,那无头鬼影一览无余,显得更加骇人,便慌忙喊道:“老烟枪,快过来,石壁上又出现鬼影啦!”
老烟枪转过身子,鼻子碰在白石壁上,他惊恐地骂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后连滚带爬跑向我们。
我们三人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无头鬼影,暗自举起武器,一面轻手轻脚地朝后面倒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想起无头鬼影隔着石壁吸食女尸的情形,暗自泄了气,我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我扭头看向石门,见它仍旧死死地关闭着,不免诅咒了无余夫人两句,这老娘们存心要害死我们啊。不就是不得以丢了她的遗骸嘛,没必要这样睚眦必报吧?
好在那无头鬼影却是背对着我们,他手中捧着的脑袋好像在剧烈动着,仿佛在吃东西一样。我恍然大悟,又感到害怕,这家伙肯定又在吸食女尸腐血了!
我嘘了一声,告诫他俩不要声张,以免惊动招惹了无头鬼影。我们三人停下脚步,静静站在溶洞之中,连寒颤极力压制住,唯恐被无头鬼影发现。
老烟枪还关了手电,我们三人置身在一片漆黑之中,至能隐隐看到棺椁之上微弱的紫气在闪烁着,氛围更加诡异恐怖起来。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溶洞中死气沉沉,一点响动也没有。老烟枪重又拧亮手电,照向白石壁,却不见了无头鬼影的身影。
“那家伙吃饱喝足,睡大觉去了。”老烟枪提高声音,掩不住的高兴,“同志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要被反动派给吓唬住。自古邪不胜正,咱们代表了人民,代表了正义,要鼓足勇气继续革命!”
我撇嘴冷笑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刚才也不知是谁抛下革命同志逃跑了?我们迟早得清算清算逃跑错误路线,肃清革命队伍里的不良思想。”
老烟枪拍了我一巴掌,尴尬地说:“你个小同志,怎么就揪住历史问题不放?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要允许人犯错误。”
我轻松一笑,心中开朗了许多,一字一顿地问道:“好吧,看在你一颗红心向革命的份上,咱们既往不咎。如今就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且说说看,接下来该做什么?”
“还能怎么办?用五爷的话说,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升官发财!”老烟枪说得极为轻松,似乎胸有成竹。
我们三人转头看向金黄棺椁,自从来到这里,事情接踵而来,到现在还未仔细看过它,不由得齐刷刷朝它围过去。
走到棺椁前,我伸手敲了敲,棺椁发出金属声,果然是黄金打造。这么一大口黄金棺材,少说也得有一两吨重,耗费掉的黄金恐怕难以计数。
老烟枪骂骂咧咧,又在痛斥统治阶级的腐朽和罪恶,将民脂民膏浪费在棺材上,罪恶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我和方诗雅不答话,围着棺椁走了一圈,见它比常人的棺椁足足大出两倍,难道韩山童是个巨人不成?
不过我想到我们曾经变小了,一路上没参考物,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说不定我们尚自处于缩水状态,因而看什么都显得异常巨大。
老烟枪甩着袖子,严肃地说:“这墓穴实在怪异,又是让人莫名其妙地萎缩,又是七彩温泉和折叠空间,他娘的,老子怀疑我们是不是遇到了外星人?”
“开玩笑不打草稿,怎么可能遇见外星人,咱们又不是在火星上!”我反驳道,“不管怎么说,小心行事吧。这棺材藏得如此隐秘,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一说起秘密,大家便都想起了人皮笔记。我们一路走来,不正是为了破解人皮笔记上的秘密吗?
而我们至今仍自处于混沌迷茫状态,连要找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几乎就是在碰运气。但愿黄金棺椁里藏着与人皮笔记的有关的事物,否则我们真是白忙活了。
我们三人争辩几句,此刻心中都对黄金棺椁抱以极大的希望,一致认为必须先从棺身认真察看,不可遗漏半点信息。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分头行动,一人各自负责几个地方,一寸一寸地看下去。
我站在中央,低头细看,那一阵阵紫雾在眼前闪耀,刺得双眼忍不住淌出泪水。更为奇怪的是,紫雾之中隐隐有一股血腥气,非常刺鼻恶心。
我直起身子,见老烟枪和方诗雅都在揉眼睛,想必他们也遇见了相同的情况。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开口,似乎一说话就会引来祸端一般。
棺椁中有血腥味,实在令人不安,这到底该作何解释呢?我心里没了底,同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横亘心头,竟让我慌乱如麻。
再联想到那个吸食女尸腐血的无头鬼影,我心脏扑扑狂跳不已,所谓无风不起浪,其中必有蹊跷!
我克制住内心的惶恐,问道:“老烟枪,你们闻到血腥味儿没有?”
他俩极为慎重肯定地点点头,表情都无比凝重。方诗雅本就是一张冷面孔,如今更加了无人色了。老烟枪先前还精神大振,现在却挠着脸上的大包,一句话也不吭。
“别不说话啊,咱们得拿个主意吧?”我心急如焚,如此耗下去,还不如趁早做个了断。但我的声音变得极其尖锐,连我自己都觉得难听至极。
老烟枪掏出烟扔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支,大口大口地猛吸着,发狠地说:“白帆同志,我料定这黄金棺椁里非同寻常,你先不要慌,过足了烟瘾再说。”
我一听更慌了,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这是临死前的断头饭,不,断头烟?
老烟枪吐出浓浓的一口烟雾,将烟头狠狠甩在地上,激动地说:“就差最后这么一哆嗦了,同志们,不管遇见什么状况,一定要先稳住阵脚!诗雅妹子,你在一旁撩阵,倘若里面爬出什么东西,尽管用飞镖招呼!”
他说着,朝我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到另一头挪动棺盖。我俩使出吃奶的力气,憋得满脸通红,才将棺盖挪开一条窄缝。
我累得满头是汗,摆着手请求休息一会儿,老烟枪也累的够呛,趴在棺材头前狂喘着。
那一股血腥味儿更浓烈了,我忍不住透过缝隙朝里看,却见棺材中空空荡荡,底部充满了黑紫色的血水!
第八十章 尸妖
却说我透过窄缝看向黄金棺椁里,却见里面一无所有,只在棺材底积了一层血水,不免惊骇之余,有些大失所望起来。
那血水约有五六公分深,积满了整个棺材底,呈现出黑紫色的光泽,仿佛电光浮动。血水污浊不堪,味道极其呛鼻,闻上两下,便恶心得直想吐。
我恍然大悟,原来紫气便是从血水中散发出来的,也不知道紫气本就来自于血水,还是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我们掩住口鼻,身不由己地朝后退了几步,一面抬起眼睛互相打量,眼神里全是惊疑和失望之色。
老烟枪捏住鼻子,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地说:“奇哉怪也,咱们又扑了一个空!棺材里什么也没有,难不成用那些血水交差了事不成?他娘的,那些血水有何用处,还能当饮料喝吗?”
他说得我和方诗雅拼命掩住嘴巴,险些吐了出来,亏他会有这么恶心的念头!
“老烟枪,你刚才还提醒我们不可自乱阵脚,你倒好,反而说些丧气话。我们不是还没完全打开棺盖嘛,等尘埃落定再做结论!”我其实也没了底气,但仍旧不想就此放弃。
老烟枪朝我竖起大拇指,笑着说:“老子不过考验一下小同志的革命意志,不错,你是个合格的接班人!”
我没好气地耸耸肩膀,朝他使个眼色,继续去推动棺盖。我俩撸起袖子憋足劲,矮身弯腰,双足摆个马步钉在地上,呼呼喝喝一同使劲。
那棺盖极为沉重,推了半天才挪了几寸,我早就累得双臂酸痛了。方诗雅看我俩累得跟狗似的,便过意不去,走过来帮忙。
三个人合力之下,棺盖终于缓缓滑动,越来越接近棺材边沿了。老烟枪数了三声,喊道:“快闪开!”
我刚刚跳开,就听见砰的一声,棺盖翻到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溶洞本就密闭狭小,回声立即与原声重叠在一处,如同扩音器一般,震得我头晕耳鸣。
我耳朵里嗡嗡叫着,鼻子中猛然扑进一大股血腥味,脑袋瞬间晕晕乎乎,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整个溶洞中弥漫着浓浊的腥臭味儿,犹如成千上万条死鱼被暴晒过后的味道,那臭味腐浊沉闷,就好比狐臭一样,熏得人昏昏沉沉。
这未免太遭罪了吧!我竭力晃动着脑袋,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好大一会儿才站稳了身体。
方诗雅脸色苍白,紧紧咬死牙关,腮帮子鼓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吐了。老烟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接连点起三只烟,不住朝身前挥动着,企图借此压一压血腥味。
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我们才勉强适应过来,渐渐镇定平静心绪,将目光投向棺材之内。
一看之下,我的失望之情更深了,棺材中除了黑紫色的污血,连骨头渣子也没有。韩山童不会尸解成腥臭的血水了吧?
老烟枪把香烟扔在地上,左手捂住鼻子,走到棺材边,而后转开脑袋,身子稍稍倾斜,右手伸进棺材里,用刺刀往血水里刺探。
我见那血水颜色过于诡异,担心其中有毒,便提醒老烟枪不要碰触到血水。方诗雅浑身绷得笔直,手中捏着一支飞镖,神情非常紧张。
老烟枪极为小心地划动刺刀,我听见刀尖与棺底摩擦出锐利的声响,仿佛小猫挠玻璃一样,不禁头皮发麻,牙齿发软,骨头发酥。
老烟枪从头至尾划动一遍,最后举起血水横流的刺刀,说道:“竹篮打水一场空,污血中连骨头渣子都没捞着,咱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本来多少还抱有几分希望,听他一说,瞬间就心如死灰。水中打捞月亮,空忙一场,这上哪里说理去?
韩山童的遗骸找不着,意味着我们又回到了原点,就好比无头苍蝇乱转一通,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突破口!
我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心中极不好受,唉声叹气地坐到地上。老烟枪和方诗雅连鼻子也忘了捂住,全然傻愣着,他们心中的失望和沮丧溢于言表,脸上显出悲苦之色。
“我们还是想办法走出去吧,有限的生命应该献给无限的革命事业,不要在这鬼地方浪费时间和精力了。”老烟枪疲惫地说着,就要走过来拉我起身,但他猛然间止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身后。
我心知有变,随即转头看向后面,不由得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只见我身后赫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他脖子上面没有脑袋,污浊黑紫的血水从铠甲上淋淋漓漓滴落着,周身紫气缭绕,左手提着一把钢刀,右手捧着一颗脑袋。
那脑袋伤痕累累,铜铃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射出凶狠阴邪的冷光看着我!这不是无头鬼影吗?他什么时候从白石壁里跑出来了?
更令人惊恐的是,这无头鬼影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片干紫色,隐隐透露出道道暗红之色,就像枯木逢春,即将迎来新生。
我一颗心咚的一下沉到了谷底,无头鬼影吸食女尸腐血,原来是为了重生!他不是鬼影,而是尸妖,一具逆天而为的成了妖精的尸体!
这无头鬼影定定地盯着我看,只要我身子稍微动一下,他那双眼睛便滴溜溜直转,对我片刻不离。我被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双腿不知不觉间已经麻木了。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只有几秒,又像漫长的一个世纪。无头鬼影眼光绕过我,落在黄金棺椁之上,忽而显得怒不可遏。
我明白过来,那黄金棺椁便是装殓尸妖的,莫非他就是韩山童了?我曾经祈求老天爷不要让韩山童尸变,看来老天爷也不帮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尸妖狂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我奔来,举起钢刀作势要砍。我闻到一大股腥臭味,同时见他身上紫气环绕晃动,更像一大团紫云席卷而来,更加惊慌失措,一时间就呆住了。
无头鬼影两三步冲到我身前,钢刀带起风声,一股冷风卷进了我的衣领。此刻要逃已然来不及了,我叹息一声,缓缓地闭起了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老烟枪怒吼一声,猝然飞扑过来,迎着尸妖就撞了上去。那尸妖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两步,钢刀铿然有声地砍在我脚边。
我死里逃生,毛孔里激出许多汗水,人就从呆愣状态恢复过来,慌忙一骨碌爬起来。老烟枪一撞之下,扑倒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
但那尸妖退了两下,猛然刹住脚步,他被老烟枪方才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怒不可遏地狂冲而来。
我一把拖住老烟枪双腿,来不及等他起身,将他身子往前一拉,堪堪躲过尸妖又一次进攻。恰在这时候,方诗雅见我俩险情不断,手中飞镖连连射出,帮我们阻挡尸妖的进攻脚步。
那尸妖好生了得,听声辨向,手中钢刀舞得密不透风,将大多数飞镖打落在地。但方诗雅技艺高超,同时又算得上从旁偷袭,还是有两支飞镖穿过刀风,插进了尸妖胸前。
尸妖突然静止不动,打量着我们三人,他此刻大概明白过来,我们三人也不是什么乌合之众,绝不会束手就擒。
尸妖不动,我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眼光一刻不离他左右。如今我们处于被动地位,只得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完全有守无攻了。
不想那尸妖沉寂一会儿,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中的脑袋,猛然放在脖子上,而后双手捧住头颅转动两下,那脑袋便严丝合缝地与脖子合在一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到了极处的景象,便从头冷到了脚,老天爷啊,韩山童果然成妖了!
他不但能吸食女尸腐血获得新生,还能将断头重又安置在脖颈之上,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
老烟枪刚从地上爬起来,便看见了这惊人的一幕。他虽然一直强调唯物观点,可现在却斜吊双眉,脸上的肌肉鼓出来,时不时抖动两下,想必心中的震撼和惶惑已无法形容了。
尸妖犹自摆弄着脑袋,似乎尚未安放妥当,但他脑袋和脖子结合之处,闪动着丝丝缕缕的紫气,皮肉迅速生长包裹在一起。
我见方诗雅离我们较远,趁此机会,急忙招呼她靠拢过来。所谓人多力量大,我们现在必须时刻呆在一处,不能分散力量。就算不能打败尸妖,好歹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就在方诗雅刚要迈开步子朝我们奔来的时候,尸妖震天动地狂叫一声,震得我们肝胆欲裂。我抬眼看过去,见他的脑袋已然放得四平八稳,身躯显得更加高大了。
尸妖的脑袋转动自如,他两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虬髯根根倒立,比先前的恐怖之状竟不遑多让。我与他目光相接,更觉得寒气逼人,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了。
尸妖极为狡猾,他见方诗雅落了单,更有意报复她的射镖之仇,一把钢刀挥舞得虎虎生风,秋风扫落叶一般怒攻上去。
方诗雅吓得脸色花容失色,斜刺里往旁边闪去,手中飞镖如同雨点一样尽数甩了出去。没想到尸妖不躲不避,飞镖插进铠甲之中也浑然不觉,只管举刀砍杀。
幸而方诗雅速度极快,钢刀落下之时,她已经冲出三四步。饶是如此,刀尖还是在她左肩之上划出一大道口子,鲜血瞬间就喷涌而出。
我和老烟枪同时舍身往前蹿过去,我拉住方诗雅急急往一旁躲开,老烟枪在施展开格斗擒拿之术,凭借手中一把小小的刺刀与尸妖纠缠在一起。
方诗雅捂住肩膀上的伤口,殷红的血液就从她指缝间流了出来。我瞟眼看见那伤口很深,倘若刚才方诗雅慢了半步,她那只胳膊非得被卸下来不可!
我的背包留给五爷,随身没有携带治伤之物,不禁大急。方诗雅皱眉咬牙,坚强地说道:“你别管我了,快去帮老烟枪!”
我听她语气中有些焦急,慌忙朝老烟枪看去,见他虽然仗着身手敏捷左躲右闪,但已然处于下风。何况尸妖刀法了得,处处不离老烟枪要害,逼得他狼狈鼠窜。
我知道自己压根不会打斗,贸然上前,只会笨手笨脚地添乱,只好紧盯住场中情形,脑子飞速运转,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智取。
情急之中,我不经意间瞥见黄金棺材,突然想起尸妖出现时,他看见我们掀翻了棺盖,脸色很是焦急。想来他一定很在意那口黄金棺材!
确切地说,他应该很在意棺材中的污血。我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豁然开朗,看这尸妖周身紫气与棺中污血一样,他能有如此造化,或许完全是污血再起作用。
这么说来,那黄金棺椁俨然就是一个养尸池了!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快速走向黄金棺椁,抬脚就大力地踹了一脚。
我的本意倒不是想踹翻棺材,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只是想转移尸妖注意力,将他引过来,让老烟枪稍稍喘息一阵。
万万没想到,黄金棺材发出一声闷响,那尸妖立时住了手看过来,眼神又急又怕。我一看有戏,便不停地踹着棺材,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看着他。
尸妖霎时间怒气冲天,舍下老烟枪不管,如同狂风骤雨朝我攻了过来。尸妖身形方动,我立即远离黄金棺材,远远跳到一旁去了。
但他处于震怒之中,对我紧追不放,阵阵刀风从我头皮拂过,阴冷无比。我绕着溶洞四处逃窜,连回头看一眼的余地都没有,这尸妖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了!
方诗雅见机很快,忍痛去踹黄金棺材。声响传来,尸妖舍下我,转而攻击方诗雅去了。
我弯腰扶膝喘息着,又扭头看过去,方诗雅受了伤,行动迟滞缓慢,险情接连不断。我心中大急,正要喊老烟枪快去敲打棺材,好接替方诗雅。
不料我扯着脖子叫了几声,老烟枪不应不答,也不见他前去解救方诗雅。我纳闷中就有些生气,这老烟枪怎么越来越不替革命同志着想了?
我气急败坏地骂了他两句,直起身子看向他方才站立的位置,却见老烟枪不知何时消失了。
就在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眼前闪动着一块亮光,我顺着亮光一直看向白石壁,见老烟枪正站在石壁之中,朝着我晃动手电!
第八十一章 人蛇情义
老烟枪钻进了白石壁中,那白石壁先前坚硬无比,怎会走得进去?难道老烟枪又穿墙透壁的能耐?
我还来不及想通其间关节,便听见方诗雅尖叫几声,急忙回头看去。她险情不断,肩膀上血流如注,想必在躲闪尸妖凌厉无比的进攻时,将伤口挣得更大更深了。
眼看着方诗雅被尸妖不住逼到墙角,已经退无可退。尸妖刀风如网,方诗雅好比那落入网罾之中的鱼儿,毫无招架之力了。
我当下不顾一切往前冲,想要去踹那黄金棺椁,好将尸妖吸引过来。不料我身形刚动,却见尸妖骤然倒跃开去,同时双手急急往胸前抓去。
方诗雅暂时脱离了危险,我惊疑不定,那尸妖怎会突然间放弃了进攻?看他样子又急又怒,莫非抽疯了不成?
这时候尸妖吼叫连连,突然转过身子对着我,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刑天爬在他胸前,正往脖子上飞窜。尸妖双手乱抓,奈何刑天极为灵动,一时半刻摆脱不了刑天的纠缠。
尸妖连飞镖插进身体中都不管不顾,如今却害怕起小小一条青蛇,当真匪夷所思。
不过我看见他双手始终护在脖子之前,忽然明白过来,尸妖脑袋与脖子结合之处,应该就是他的命门!
好一条刑天,果然灵气十足,刹那间就逼得尸妖狼狈不堪了。我忽而想到泉林真人,他能驯养出这样精明灵动的青蛇王,想必其人本领定是非同寻常。
我暗自叹口气,倘若以后有机缘遇上泉林真人,一定要向他好好请教一番。如果能让他加入我们的队伍,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武当山老道士都一把年纪了,恐怕泉林真人早就不在人世了。就算他还活着,也该有**十岁了吧,还怎么干得动革命事业呢?
我急忙刹住自己的思绪,如今大难当头,容不得这样思绪翻飞,便躲开暴躁无比的尸妖,趁机溜到方诗雅身前。
我搀扶住方诗雅,轻声问她可还好,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想着先进入白石壁中,与老烟枪汇合。方诗雅跌跌撞撞跟着我往前跑,回头急切地招呼刑天。
尸妖此刻无力阻拦,我们快速跑到石壁前。我一咬牙,闭起眼睛撞过去,心想非得脑袋撞破不可,不想却无声无息地钻进了石壁之中。
方诗雅挣脱我的手臂,犹自朝溶洞中呼喊着。刑天已经看见我们脱离了危险,便直直飞窜而起,在尸妖眼前虚晃一枪,继而顺着他的背部迅速游走而下。
就在刑天快要抵达石壁前时,尸妖察觉到了它的意图,一个转身,往前迈开大步,两三步就赶上了刑天。他抬起粗壮有力的右腿,猛然就踏了下去。
我心里一紧,刑天怎能禁得起这一踏,非被踏成肉泥不可!方诗雅解救刑天心切,惊呼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她从石壁中猛扑出去,一下子撞在了尸妖的右腿之上。
方诗雅将尸妖右腿撞开,虽然救下了刑天,自己却伤得不轻,哼也没哼出来,便滚到一旁昏迷不醒了。
尸妖接二连三地被我们戏耍和挫败,早就勃然大怒了。他此刻看见静静躺着地上的方诗雅,更不迟疑,揉身往前,钢刀闪电一般砍了下去。
恰在此时,刑天弹地而起,如同利箭一般飞射到尸妖后颈之上,死死咬住皮肉,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
尸妖吃痛之下,加之脖子是他的命门所在,他便放弃方诗雅不管,回手揪住刑天尾巴,想将它扯下来。刑天哪肯松口,整个身体被扯得又细又长,尚自咬住不放。
我看着这一幕,不觉啧啧称奇,方诗雅和刑天相互搭救对方的举动,还真让人感动。
她们完全就是肝胆相照的朋友,都愿意为了对方舍弃性命不管,这种情义,人和人之间都难得一见,更遑论人和兽类了!
“快救人啊!”我招呼老烟枪,不知他为何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我不等老烟枪回应,便从石壁中冲了出去,刚要往方诗雅身边跑去,却见尸妖已经将刑天扯了下来,猛然甩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刑天掉落在地,它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似乎骨头被摔断了。但它依然兀自挣扎着艰难地昂起头,朝着尸妖嘶嘶嘶吐着蛇信子,显得倔强刚硬无比。
这倒还真像方诗雅!我苦笑一下,眼眶里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泪花。
尸妖大概从未遇见这般难缠的对手,同时脖子上被咬了一口,他身上的那些紫气就变得有些微弱,甚至眼光中的血丝也开始消退。
刑天果然了得,不愧是青蛇之王,才一击便让恐怖如斯的尸妖受了重创。但形势仍旧岌岌可危,倘若尸妖回过神,方诗雅和刑天仍然难逃厄运。
我要冲过去救她俩,恐怕只能顾头不顾尾,能救下来其中一个便算走运。老烟枪仍然袖手旁观,压根不将眼前的情形放在眼里。
我情急之中心生一计,掉头跑向黄金棺椁,使出吃奶的力气重重踹上去。棺椁发出巨响,其中的血水哗哗晃动起来,果不其然,尸妖怒气冲天地朝我奔了过来。
我绕着棺椁与尸妖周旋起来,始终不离开棺椁半步,急得尸妖团团乱转,更加狂怒无比了。
但这样下去肯定无济于事,方诗雅和刑天都重伤在身,指望她们自行逃跑无异于异想天开。我又急又怒,朝着老烟枪大喊大叫,让他赶快搭救方诗雅和刑天。
好在老烟枪终于清醒过来,他直朝溶洞中看了一眼,便了然于胸,慌不迭地冲出来,抱起方诗雅回到了石壁之中。
我长舒一口气,拔腿白石壁跑去,瞥眼却见刑天还在地上,破口大骂老烟枪两句,匆忙弯腰将刑天捧在手心里。
刑天眼神涣散地看了我一眼,垂下脑袋去,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过去。就这么一耽误,尸妖扑到我身后了,他来去如风,一只手已经摁住了我的肩膀。
我肩膀上的骨头咔咔直响,恐怕已经被捏碎了,疼得我鼻子一酸,眼泪直打转!
但保命要紧,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扭动身子挣脱尸妖之手,往白石壁上撞去。老烟枪已经做好了接应我的准备,他伸出一只手,打算扶住我。
正所谓风吹上元灯,雨打寒夕坟,祸事追着倒霉人。我一撞之下,不料那白石壁古怪至极,此刻变得坚硬无比,哪里能钻得进去?
我被撞得龇牙咧嘴,就在这时候,身后妖风连连,尸妖脚步声震天地狂奔而来,形势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了!
第八十二章 迷失
白石壁突然间变得坚硬无比,我已经走投无路,尸妖不给我片刻喘息的机会,迅疾如风般地攻了上来。
迫不得已,我矮下身子往旁边闪过,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尸妖手中的钢刀砸在白石壁上,溅起一道火花。
白石壁起了变化,方才还眉目清晰的老烟枪霎时间隐身不见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手电光。
那手电光虽然微弱,但好歹还能有些光亮。如今溶洞中遽然黑了下来,只有黄金棺椁上方笼着淡淡的紫气。
我不假思索,刻不容缓地朝黄金棺椁那边逃窜,寻思着现在只有继续依靠棺椁与尸妖兜圈子了。无论如何得坚持到白石壁重新开启,我才有希望逃脱。
我摸索着跑到棺椁面前,直起耳朵听着溶洞中的响动,好辨别尸妖从哪个方向攻过来,以便躲闪。但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尸妖吼叫不断,却站在石壁前不动。
我生怕他在暗中搞什么幺蛾子,便手扶着棺椁边沿,伸长脖子往前看。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尸妖身上的紫气似乎越来越弱,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
这尸妖怎么了?为何不再对我穷追猛打了呢?他越是不动,我越就害怕不已,就像有一把剑始终悬吊在头顶,要坠不坠,搞得人心慌意乱。
我此刻反而盼着尸妖扑过来,好歹心里有个底,要死要活,总得给个痛快吧!想一想也真是贱皮子,大概一路上遇见的恐怖之事太多,我对不确定的危险更加恐惧。
这种心理跟看鬼片时的心情非常类似,鬼片最吓人之处,其实往往在鬼怪将要出现之时,人们的心理预期达到了顶点。一旦鬼怪出现了,其实心情也就放松下去了。
我想到此处,不由得哑然失笑,老天爷,我还需要看鬼片吗?我这就是活见鬼的典范啊,拍成电影肯定大卖!
这是我的一个坏毛病,越是紧张越会胡思乱想,几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至今仍旧没能改掉这个毛病。
我晃晃脑袋,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应付尸妖,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见尸妖咆哮吼叫着,他还在不断撞击着白石壁,一阵阵咣咣声传过来,更让我提心吊胆。
尸妖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钻进石壁之中去,他如同得了狂犬病,已然疯魔癫狂了。我略一沉思,便想通了,说起来这一切都拜刑天所赐。
当时刑天为了救下方诗雅,勇猛地咬住尸妖脖子。尸妖的命门在脖子之上,刑天又是青蛇之王,它剧毒无比,肯定伤及了尸妖的元气了!
我欣喜异常,轻轻触碰刑天的身子,才感到它异常滚烫,如同一段燃烧着的木炭。蛇是冷血动物,身子绝不会发烫到这般地步,想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刑天大概中了尸毒了。
原本喜悦的心情随即沉重起来,我想到刑天忠心护主的赤诚之心,还有它灵动奇异的特性,不禁黯然神伤。要是刑天遭遇不测,我可怎么向方诗雅交代?
白石壁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我看见老烟枪又显出了身影,明白石壁发生了变化,此时能够冲进去了。可尸妖还站在石壁之前,我无法将他当做空气,只得耐心等待机会。
尸妖愣了一愣,猛然将脑袋从脖子上拧了下来,依旧捧在右手里,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我看见老烟枪往旁一闪,躲过尸妖身体,举着刺刀就要刺下。没想到尸妖竟不理会,他发足狂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老烟枪朝我招招手,让我快进入石壁之中,他显然不愿意出来。
我只得将就他,才跑进石壁之中,便连珠炮发似的质问道:“老烟枪,你还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吗?刚才为何出手那么慢,险些害得同志们命丧黄泉,你将伟大领袖的谆谆教诲抛之脑后了吗?你……“
老烟枪挥手打断我,朝一旁指着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就算是天堂,也不能消除你的罪孽……”我心中来气,对老烟枪刚才出手缓慢的举动耿耿于怀,但瞟眼一看,不禁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眼前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人骨,俨然就是一个殉葬坑。再往前看,又是一个深坑,那坑里倒着一辆青铜马车,还有两匹骏马遗骸。
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疑惑地看向老烟枪,问道:“我好像来过这里,是什么时候呢?难道在梦里不成?”
“我也希望这是一场梦!不过你往那里看,这下该想起来了吧?”老烟枪手电往前一照,目光却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只见深坑尽头矗立着一座石坛,上面赫然放着两具活人琥珀,她们姿势很是奇特,面对面相拥而眠。
看到这里,我彻底醒悟过来,这个地方就是七彩蜈蚣栖身的大树下面的溶洞!我和老烟枪第一次追赶黑影之时,早就来过这里了。
我记得穿过溶洞,便能一直走到枫树林中去。我们当时在黑森林里迷了路,正是由此走了出去,才得以继续前行。
历尽千辛万苦,又回到了当初走过的地方,这算是开哪门子的玩笑?早知如此,何必受那么多的醉呢,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我心中的震惊和恼怒可想而知,随即涌上心头的,则是如同浓雾一般的困惑,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迷失了。这座墓穴究竟被施了何种魔法,为何诡异到这种程度?
我突然理解老烟枪当时为何不及早出手相救了,我现在不就处于痴呆状态吗?我已无力往下思考,多思无益,倒不如亲自验证一番。
老烟枪心思与我一样,我们目光相接,便抬脚绕过深坑,急急往前走。方诗雅昏迷着,老烟枪将她背在身上,而尸妖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会逃窜到枫树林中去了吧?
来到石坛之前,却没了路,我不禁惶惑起来。我清楚地记得,当初我和老烟枪穿过石坛,走到一条墓道之中,而后就达到出口了。
可眼前石壁耸然,哪里还有墓道的影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八十三章 玉佩
前方无路,本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我们一路上尽遇到这种情况。所谓见怪不怪,都站在水里了,还怕淋雨吗?
可我仍旧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总觉得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或者覆船山本就是一座妖山,它下面埋藏着的是一座妖墓,否则这一切实在难以解释!
这溶洞先前还能走通,如今石壁森然,变化来得太过于突然。而且距离上一次来到此处,少说也过去十多日了,兜了那么大个圈子,猛然间又回到这里,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我都无法坦然接受。
老烟枪将方诗雅放在石坛旁,目光茫然地四处打量,唉声叹气地对我说道:“白帆同志,咱们九死一生费尽周折,没想到最后回到这里,想想就觉得是个笑话!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被一座墓穴耍得团团转,真是丢尽革命战士的脸面哪!”
我理解老烟枪的心情,这么多天了,我们一行人一无所获不说,眼见着弹尽粮绝,仍旧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毫无头绪,任谁都会灰心沮丧的。
方诗雅嘴唇已经发白了,想必失血过多。刑天整个身子滚烫之际,它的双眼再没睁开过,性命岌岌可危。当下之急,不是寻找出路,反而得想办法救治方诗雅和刑天。
老烟枪嘴里抱怨几句,强打起精神,给方诗雅包扎肩膀上的伤口。我则一面帮老烟枪举着手电,一面想找个冰凉的地方,好让刑天冷却一下高温。
恰在此时,方诗雅犹如坠入了幽梦之中,对伤痛浑然不觉,时不时发出两声呓语。
我听见她含混不清地叫了两声“道长”,还念叨着“玉佩”,便猜测她肯定梦见了泉林真人,想到那一块鱼形玉佩了。
“诗雅妹子说些什么,怎么又是道长又是玉佩的?你知道其间含义吗?”老烟枪手上动作不停,抬头问我。
我原想这本是方诗雅的私人隐秘,而且当初自己答应过她,绝不向第三人提起,便支支吾吾推说不知。
老烟枪眼光何其毒辣,盯着我看了半晌,撇嘴道:“对待同志不坦诚,不利于团结。不过你要是不方便明说,我也不为难你。我只是想她现在无意识说出这些东西,说不定对我们有帮助。”
我尴尬地一笑,苦涩地说:“这都是她童年时的往事了,不堪回首,谁心里没点伤疤呢?你别放在心上,我当初答应她不告诉任何人的。”
“哎哟,这么说来,诗雅妹子对你还真掏心掏肺呢!”老烟枪阴阳怪气地说,“白帆,你还真有本事,这么快就让冷美人为你敞开心扉,嘿嘿……”
我被他呛得气急败坏,慌忙跺脚道:“你能不能有点革命者的风范?怎么也学会嚼舌根了?我怕了你!我可以透露一点,诗雅嘴里的道长,正是泉林真人!”
老烟枪此刻已经替方诗雅包扎完毕,听我这么一说,嘴巴大张,急切地问道:“泉林真人,就是长乐观老道士的师傅吗?”
我微微点头,告诉老烟枪,刑天便是泉林真人送给方诗雅的。
老烟枪看了刑天一眼,不由惊叹道:“没想到诗雅妹子与泉林真人还有一番际遇,看来也是她命中注定的福分,怪不得刑天这样厉害呢!哎呀,不对,泉林真人怎会出现在海宁,而且去了十祖坡?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我心头一跳,老烟枪果然聪明,瞬间就想得如此之深。我也曾推测泉林真人绝非一时兴起才去了海宁,其中原委,恐怕还得落在人皮笔记之上。可为何当初泉林真人不向方氏族长讲明呢?
关于泉林真人,我心中还有无数的疑惑,趁此机会能让老烟枪帮着参谋参谋,当下便顾不得方诗雅怪罪,将她告诉我的故事和盘托出了。
老烟枪点上烟,静静听完我的陈述,挠着脸上的红肿之处,皱眉道:“泉林真人也没有左耳,这当真令人费解,要说他与鞭王有瓜葛,却又似乎不太可能。看来这泉林真人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啊,我得让组织好好查一查他。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越来越有趣,好玩得很哪!”
我见老烟枪两眼放光,显得很兴奋,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唯恐天下不乱,这样还能兴奋起来?”
“你个小同志懂什么?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干革命不比过家家,形势越复杂,局面越混乱,才越能体现我们的价值!”老烟枪兀自来了劲,颇有些傲视天下的气概。
我却不吃他那一套,不过为了避免以后方诗雅追究,便央告老烟枪一定得守口如瓶,千万不可在方诗雅面前泄露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没想到老烟枪眉毛斜吊,死皮赖脸地说:“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要是对革命有功,咱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好兄弟。要是你再对组织不坦诚,光顾着讨女人欢心,老子就要竹筒里倒豌豆,噼里啪啦全抖搂出来!”
我哭笑不得,真想踹他一脚,便装作惶恐的样子叫道:“尸蚤,那些尸蚤又来啦!”
老烟枪一听见尸蚤两个字,顿时手舞足蹈,急急往石坛上跳去,嘴里呼呼喘气。我见他那副狼狈模样,不禁狂笑不止,心中稍稍出了一口恶气。
老烟枪反应过来,瞪眼骂道:“好啊,你就这样吓唬你的同袍战友,老子迟早在你背后放冷枪……哎,这是什么,好像个钥匙孔!”
他说着,便弯下腰去,将一具活人琥珀挪开,而后招手让我上去看。我见他神色严肃,不像开玩笑,急忙爬到石坛上去,果然见上面镶嵌着一块玉石。
我们头一次来到这里,走得很匆忙,没有爬上石坛观看,如今见到玉石,我就有些后悔。要是当初能到石坛上瞧一瞧,何苦走那么多冤枉路呢?
玉石之上有一条造型奇特的凹槽,样子成鱼形。我一见到那凹槽,顿时就呆住了,这太像鱼形玉佩了!
难道鱼形玉佩本就是用来开启石坛的钥匙?可不对啊,凹槽只有一条,而鱼形玉佩却有两块,该用哪一块呢?
老烟枪见我拿出鱼形玉佩,惊奇地问道:“你手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的?”
我只得将老道士送我玉佩之事说了,老烟枪一把夺过玉佩,不满地说:“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怎么不早说呢?好在无巧不成书,老子先试一试再说。”
他不等我解释,便猛然将玉佩放在了凹槽里,憋足劲去转动。我闪到一旁,心里满是期待和紧张,既希望能开启石坛,又害怕其间藏有危险,手心里出了许多汗水。
第八十四章 大混战(上)
老烟枪将鱼形玉佩放在凹槽里转动半天,却不见分毫响动,忍不住骂了一声,说道:“猫抓猪尿泡,空欢喜一场!他娘的,好比不会生娃的女人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
我也觉得奇怪,方才那玉佩放下去还算与凹槽吻合,偏又不起作用。我转念想起方诗雅还有一块玉佩,便告诉老烟枪换了重试。
老烟枪双手伸过来,让我将方诗雅的玉佩递给他。我好不为难,抓着头皮说:“玉佩在诗雅身上,还是……你自己去拿吧!”
“哎哟,还他娘的害臊了!人家把心扉都向你敞开了,你害羞个屁!”
老烟枪边说边跳下石坛,正要伸手去取方诗雅戴在脖子上的玉佩,不料方诗雅轻哼一声醒了过来,两眼茫然地看着他。
老烟枪慌忙缩回手,干笑着说:“诗雅妹子,你好些没?我来看看你的伤口,没想到你就醒了……咦,你脖子里好像戴着一块玉佩,能借我看一下吗?”
方诗雅满头大汗,眼神呆滞地打量着四周,她听见老烟枪说的话,下意识抬眼瞅着我。我一见她那恶狠狠的眼神,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方诗雅犹豫半晌,将玉佩摘下来塞到老烟枪手里,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我,仿佛要用眼神杀了我一样。
“你别担心,白帆可什么也没说,他这个同志嘴巴严得很,值得你倾诉心中的秘密!”老烟枪有意替我掩饰,可话说出来,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急出了一身冷汗,怒斥他几句,讪笑着说:“诗雅,我们在这里发现一个鱼形凹槽,很像是钥匙孔,故而才想用玉佩试一下。”
方诗雅冷着脸庞,语气里如同飘舞着暴风雪一般,说道:“要试就试呗,那么嗦干什么?把刑天给我!”
我唯有苦笑,心想自己将她的隐秘说了出来,确实欠妥,只好慌不迭地跳下石坛去,将刑天捧了过去。
方诗雅接过刑天,再也没看我一眼,仿佛怀里抱着婴儿一样,流露出无限的慈爱之情,紧紧地将刑天捂在胸口。
我尴尬不已,双手都不知道该怎样摆放了,想辩解两句,又怕越描越黑。无奈之下,我只得暂且不理会她,重又爬上石坛,凑到老烟枪身旁。
老烟枪将方诗雅的玉佩安放在凹槽里,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他手上一使劲,便见那玉石咔嚓转动了一下。
“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躲到石坛下面去!”老烟枪停下来,小心地看了我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心里明白,他是担心石坛之下暗藏机关,故而才让我避开。我依言跳下石坛,身子护在方诗雅前面,弯着腰看老烟枪继续转动玉佩。
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老烟枪已然将玉佩转了一圈,但石坛仍旧严丝合缝地闭合着,只是传来隆隆之声。那声响越响越急,听上去令人极为不适。
我站在石坛之下,一动不动地紧盯前方,老烟枪静静趴在活人琥珀一旁,耳朵紧贴石坛,脸色惊疑不定。
溶洞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时间也停止了,那阵隆隆之声如同响在旷野之中,既狂躁又辽远,如同闷雷从天边滚过来。
溶洞之中不知何时卷起冷风,夹杂着灰尘扑打在我们身上,地面也微微颤动起来,我还隐隐听见几声嘶吼,仿佛穷奇在咆哮。
我一看这情形,不禁心中没了底,石坛之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为何能引起这样大的反响?要是石坛一旦开启,岂不是福祸难料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催老烟枪快下来,喊道:“这动静也太吓人了,石坛之下肯定藏着非比寻常的东西,咱们最好先远离它,找个安全角落……”
话音未落,冷风更甚,将我后面的话生生给截住了。我肺里灌进许多阴冷的空气,呛得鼻子酸痛,泪眼朦胧中,只见那石坛缓缓开启了!
整个石坛分成两块,分别朝后面滑开,速度极为缓慢,但那隆隆之声愈发震耳欲聋,地面晃动得愈发强烈。老烟枪猛然间被震了倒飞而下,摔到另一头去了。
我抬腿想去搀扶老烟枪,可脚下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晃晃要倒下去,不免大急,叫道:“老烟枪,你没事吧?”
可能风声太紧,老烟枪并没听见我的问话,半天也没回答我。地上全是石块,老烟枪不会摔到脑袋了吧?我来不及多想,干脆爬到地面上,想绕着石坛爬到老烟枪摔落的地方。
方诗雅却一把抓住我,大声喊道:“别乱动,你快看石坛上面!”
我听她语气慌张,先自沉下心去,挣扎摇晃着起了身,只见石坛停止了开启,豁然露出一方洞口。洞口里升腾起一道粗壮的紫气,那紫气翻转腾挪,犹如一条紫龙!
我不由得大吃一惊,看着那道气势壮观的紫气,胸口随之血气翻涌,继而狂喷出一口鲜血来。紧接着,我浑身血液倒流,肚腹之中剧烈地疼痛起来。
活血煞毒又发作了!我感到生不如死,膝盖一软,便猝然跪在地上,眼前的地面上下颠簸着,犹如要陷下去一般!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烟枪大哥,白帆出事啦……”
方诗雅带着哭腔在我耳边叫唤,她一只手不住擦拭着我的鼻子和眼角。我晕天转地之中,模模糊糊地看见她手心里沾满了血水,更加眩晕起来。
我强忍疼痛,哆哆嗦嗦抬起手往脸上一抹,继而凑到眼前一看,上面全是血,殷红温热的血!天哪,我鼻子里、眼眶中都在流血,我这是要死了吗?
恍惚之中,我忽而见朱婷跪在身前,脸上全是关切焦急之色,不禁心头一热,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可为何她浑身僵硬,还有些犹豫抵触?
“朱婷,我就要死了!最后能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眼角一热,不知流出的是泪水,还是血水。
朱婷终于将两只手揽在我背上,脑袋轻轻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地说:“你不会死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我也等着你……”
我听着她的声音,突然惊醒,这是方诗雅在说话!老天爷,我怎么又把她当作朱婷了?
我愧疚难当,急忙推开方诗雅,身子滚在地上,两腿竭力蜷缩起来,使力抵住肚子。方诗雅这一次反倒不在意了,她紧紧抱住我,将我的左手捏在掌心里。
我稍稍平静了一些,闻着她身上的幽香,犹如回到了久违了的港湾里,暂且缓解了一下疼痛之感。
我正要对方诗雅说声感谢,抬起眼睛,却见溶洞里霎时间涌进来许多影子。仔细一看之下,穷奇、阴兵、武士都赫然在列,不觉呆住了!
第八十五章 大混战(中)
话说我突然间见到穷奇等物涌进了溶洞之中,先是疑惑万分,这些家伙隐身这么久,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接着,我则感到了无尽的害怕和担忧。
如今我们三人算得上残兵败将了,手中武器简陋,身上都带着伤。我和方诗雅不用说,压根就不能招架得住这些牛鬼蛇神。唯一还有点战斗力的老烟枪,又半天不吱声,大概早就昏了过去。
穷奇等挤到溶洞之中,瞬间将四周塞得满满当当,连两个深坑里都无立锥之地了。它们仍旧斗作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我竭力看过去,见剩下的四头穷奇身上都伤痕累累,它们喷出的火焰比起先前要小的多了,看来已到了精力衰竭的地步。
其中一头穷奇嘴里还叼着那一具白骨,它被围在正中央,显然成了重点攻击的对象,也要数它身上的伤痕最多。它怎么那么固执呢,为何不将白骨给扔了?
但我一想到那具白骨有可能就是无余夫人的遗骸,更加确定先前推测的不错,穷奇和阴兵争斗不休,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主子争夺墓穴!
我有些钦佩穷奇了,它们不是固执,而是忠心耿耿。就像刑天一样,为了自己的主人,甘愿牺牲性命,也绝不退缩。
方诗雅头脑比我清醒,她随即从惊恐中醒悟过来,慌忙搀起我,趁着那些怪物暂时顾及不到我们,带着我蹒蹒跚跚退到石坛另一头去。
好不容易走过去,却见老烟枪平躺在地。他双目紧闭,大腿上压着一具被震下来的活人琥珀,手里握着两块玉佩,手电筒掉落在一旁,光线更加微弱了。
我担心他伤得太重,挣开方诗雅双手,有气无力地说:“你先去扶起烟枪大哥,咱们还得靠他摆脱险境呢!”
方诗雅放开我,匆忙走到老烟枪身旁,奋力去拖那具琥珀。但她一边肩膀山受了伤,如何拖得动?
此刻溶洞中紫光闪耀,吼叫之声接连不断,让人魂魄动摇。我情急之中喊道:“你别管琥珀了,先弄醒他再说。”
方诗雅蹲下去摇了摇老烟枪两下,见他仍旧没有反应,便猛然甩了他两耳光。啪啪两声,又脆又响,我都觉得自己脸颊上一阵红热。
但这办法还真凑效,只听老烟枪哼哼唧唧醒了过来,懵懂地看向我们,转而蹬开压在腿上的琥珀,问道:“同志们,革命事业有新的进展没有?”
“你看眼前景象,能活着就不错了!”我抬手朝四周一指,软绵绵地垂下手臂。
老烟枪爬起来看了一眼,慌忙缩回头,嗓音嘶哑地问道:“老虎打了个盹,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又是紫色光柱,又是牛鬼蛇神,咱们不会进了阎罗殿了吧?也罢,陈大元帅说过,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同志们,生是革命者,死做革命鬼!”
方诗雅又气又急,说道:“烟枪大哥,你别净说些没用的了!白帆,他……他刚才嘴里、鼻子里,还有眼睛里都流出血来啦……”
老烟枪定定看向我,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你那张脸不用化妆,都能唱关公了,究竟什么东西让革命小将成了这个样子?”
“紫色光柱升起之时,活血煞毒又发作了,而且比以往都厉害……”我实在没了力气,便靠在石坛上喘息。
老烟枪瞬间恢复了严肃,捡起手电筒,轻声对我们说:“我看那些牛鬼蛇神暂时不会搭理我们,咱们得想办法找个地方避一避,免得做了冤枉鬼。说不得了,咱们进石坛下面去!”
方诗雅断然否决,说全是紫色光柱引起我体内煞毒发作,绝对不可以贸然闯进去。老烟枪为难地看向我,想让我拿主意。
我痛得生不如死,早丧失了思考能力,反正有老烟枪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捂着肚子,咬牙对着老烟枪微微点头,表示赞成他的提议。
他二人见我没有异议,便一人搭住我一只胳膊,想将我先推上石坛。我们正在拼命使力,偏偏这时候,溶洞中一声吼叫,尸妖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我们一见到尸妖,大惊之下便直直站住,不敢稍有妄动。尚在混战的穷奇等物,听见这一声极为狂怒嚣张的吼叫,也都住了手,如同石化了一样。
溶洞中霎时间悄然无声,只有阴风漫卷,紫光乱闪。那尸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我看得分明,他此刻周身紫光大盛,干紫的皮肤下隐隐又透出了鲜红色!
看来这尸妖一定又吸食了女尸腐血,现在恢复先前凶暴狰狞的面目了。老烟枪也看出了端倪,忍不住轻声直呼棘手难办。
溶洞的气氛只凝固了一会儿,继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地狂啸,紧接着,那群阴兵齐刷刷跪了下去,正对着尸妖顶礼膜拜!
“尸妖果然就是韩山童!这小老儿死了还大耍威风,他娘的,这就是占山为王了,阎罗王容得下他吗?”老烟枪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声音稍微提了起来,便惊动了尸妖。尸妖猛然转过身,手中捧着的脑袋大大睁开眼睛,朝我们射出两道凶光。
我们三人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蹲到石坛后面去了。老烟枪不住打着手势,告诉我和方诗雅往一旁跑,他自己在后面掩护。
此时,溶洞中山呼海啸,我微微直起身子,见尸妖早就将脑袋安放在脖子之上,挥舞着钢刀指挥阴兵继续攻击穷奇和武士。
阴兵见到主将出马,顿时气势大涨,进攻更加凶狠凌厉。穷奇和武士被围在中央,圈子越缩越小,犹自负隅顽抗。
溶洞中刀光剑影四处翻飞,穷奇口中烈焰熊熊,脚步声纷杂凌乱,刀剑相交之声铿锵有力,再加上疯狂的呐喊声、吃痛声、惨叫声,竟如同炼狱一般骇人!
我们三人早就忘记了自己,眼看着一场混战在身前展开,眼花缭乱之中,竟忘了该如何行动,甚至连呼吸都给忘了。
那群阴兵凶残至极,而且在尸妖督战之下,都用的是舍身搏命的打法,一波接一波冲杀过去,丝毫不给敌人喘息之机。
穷奇和武士手忙脚乱,渐渐被逼到了殉葬坑中央。穷奇吞吐火焰,又连踢带撞,武士高举青铜剑,舞得密不透风,饶是如此,它们已然处在了下风!
老烟枪看热闹不嫌事大,嘴里嚷道:“打吧,都打死了才好!坐山观虎斗,老子权当看了一出大戏。”
“咱们还是趁机钻进洞口去吧,等他们双方分出胜负,就该轮到我们了。”方诗雅寥寥几语,便将我们给点醒了。
事不宜迟,我们便急急往石坛上爬去。我刚气喘兮兮地爬上石坛,还未站起身子,便见穷奇和武士合力朝我们这边突围过来!
第八十六章 大混战(下)
穷奇和武士已然下了最后的决心,它们认准石坛方向,直冲直撞,没头没脑地冲杀过来。它们一动,阴兵也如同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哎呀,要死也别连累人啊!”老烟枪气急败坏,眼见我们已经来不及冲进洞口,便一把将我拽下了石坛。
我经此一折腾,更加痛不欲生,觉得肠子已经搅作一团,肚子里仿佛有小鬼在里面翻跟头!我惨叫几声,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一会儿,只听见头顶之上传来一声愤怒无比的狂啸,继而轰隆一声,石坛颤动了一阵。石坛上咚咚之声不绝于耳,但没过多长时间,溶洞中死寂下去。
老烟枪缓缓直起身子,好一会儿才带着一丝喜悦说道:“牛鬼蛇神都走光了,有惊无险哪,老子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
方诗雅扶着我站起来,她脸上全是灰尘,两道泪痕显得更加清晰。
我一只手扶住石坛边沿,抬眼一瞧,只见眼前有一个硕大如盆的脑袋,灯盏似的眼睛正怒视着我!
我被吓得连腹中疼痛都暂且忘却了,不禁朝后退了两步。就着紫色光柱,我才总算看清,石坛上赫然倒着一头穷奇,早已尸首分离了。
想必方才那一声愤怒的狂啸,便是出自这头穷奇了。它已经死透了,庞大的身躯死气沉沉,散发出阵阵腥臭味。
石坛之上破损不堪,全是血水和凌乱的脚印,一路延伸到洞口,看来那些魑魅魍魉都进入石坛下面去了。我们三人就像白捡了一条命,心情大为喜悦。
我身上的煞毒还未散去,但心情高兴畅快之下,觉得没有先前那般要命了。只是如今又一个问题摆在眼前,不由得叫苦不迭。
我们本来要进入石坛之下,现在那么多凶神恶煞都钻了进去,事情便难办了。我们大可以掉头就走,可都来到这里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老烟枪身为队长,大方向还得他来把握,我和方诗雅都将目光投向了他,等着他做出决定。
“干革命就不要畏手畏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老烟枪说了两句豪言壮语,转而软了语气,说道,“就此离开,同志们肯定心不甘情不愿。可要进去,你们也看见了,下面可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让我单枪匹马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我知道他心怀好意,不愿我和方诗雅冒险,可分散人手乃是大忌,便断断续续反驳道:“不行,咱们共同进退,要死也得死一块!”
方诗雅一只手还抓住我的胳膊,听我如此一说,就暗自轻轻地捏了我一下,表示赞同。
老烟枪见我俩态度坚决,大为感动,眼眶里泛着泪花,而后叹息一声说:“能与你们成为战友,夫复何求?说定了,一切都得看我眼色行事,咱们必须一个也不能少地从里面出来……”
他说到最后,嗓子完全哑了下去,一滴泪水要掉不掉,又被他生生给忍了回去。
我明白老烟枪定然又想起了他的那些战友,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诗雅虽然不清楚老烟枪的过往,但她凭借着女性特有的敏感,察觉到了老烟枪的激动和悲伤,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下定决心,就不再耽搁,奋然爬上石坛,从穷奇尸体旁走到洞口站定,互相看了一眼,给对方加油鼓劲。
如今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绝然没有回头余地了!我心情一阵澎湃,不知为何莫名地兴奋和伤感起来。
方诗雅定定地盯着我,冷漠坚毅的眼神之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柔和之情。
老烟枪将玉佩分别交还我俩,哈哈一笑道:“还真是一对……呃,我说的是玉佩还真是一对哪!”
方诗雅脸上飞起一抹红晕,顺手推了老烟枪一把,没想到老烟枪站立不稳,顺势滚下洞中去了。方诗雅深感不安,急忙趴到洞口往下看。
我也随即弯腰朝洞里喊道:“老烟枪,你摔到没有?下面安全吗?”
洞口之下是一道光溜溜的斜坡,铺上了砖石,看上去又急又陡。老烟枪大概滚到斜坡尽头去了,手电光远远地射了过来。
只听老烟枪咋咋呼呼埋怨几句,声音里却带着笑意:“诗雅妹子,你为何出手那么重?老子的屁股都被摔成一朵花了。你是不是嫌弃白帆同志配不上你啊?你看我怎么样?”
方诗雅噗嗤笑了一声,脸上笑意散开,却故作冰冷地说:“摔死你得了!”
我第一次见方诗雅与人开玩笑,不由得呆了,一直以为她就是个从冰窖里爬出来的木头人,哪成想她还有这一面!
方诗雅回头见我痴痴地看着她,立即瞪眼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小心我将你的眼睛舌头一同挖出来给刑天吃!你快下去吧,当心把……那个地方也摔成一朵花!”
我暗地里吐一吐舌头,心想女人心海底针,瞬间就翻脸无情了。我刚要扶住洞口往下爬,头刚低下去,忽而见到悬崖底下的那只眼睛又出现了!
那眼睛忽闪不定,就紧紧贴在老烟枪背后,而且紫光弥漫,那眼睛更加诡异了。我忍住头晕肚痛,慌忙提醒老烟枪,让他注意身后。
老烟枪离我有一段距离,等他听清楚我的喊叫之后,再转过头去,那只眼睛猝然消失了。他不耐烦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小同志要镇定,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见那眼睛如同鬼魅般来去无影,此刻再做辩解也是多说无益,只得闷头下到斜坡之上,而后伸手去帮扶方诗雅。
方诗雅肩上伤口很深,只能靠一只手臂使劲,因而显得格外吃力,速度就非常缓慢。我耐心地等待着,还不断提醒她小心,老烟枪倒也不催我们。
没想到方诗雅突然蹿了下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脚下的斜坡本就很陡,我俩冲撞之下便站立不稳,抱作一团骨碌碌往下滚去。
好在斜坡之上还算光滑,没有坚硬之物。但就是这样,我也摔得够呛,脑门上磕起了一个大包。方诗雅痛呼不已,想必肩上的伤口被地面硌破了。
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子,我脑袋七晕八素,嘴唇却亲在了方诗雅脸上。方诗雅又气又急,不由分说就一脚将我踹翻,而后坐到墙壁旁呼呼喘气。
老烟枪哑然失笑,摸着胡须对我们说:“现在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吧?你们年轻人摔一摔倒没事,我可一把老骨头了。”
我偷偷看向方诗雅,见她不住揉着肩膀,脸上犹自带着怒意,只得讪讪道歉,问她可有大碍。
方诗雅撅起嘴巴瞪了我一眼,冷冷地说:“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我刚才下来的时候,好像后背被人推了一把!”
老烟枪和我闻言大惊,都慌忙看向洞口,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只剩紫光飞窜。
我们三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和恐慌之中,心头难免又疑惑起来。谁在暗中使坏呢?难道又是无余夫人不成?
第八十七章 无余夫人之墓
方诗雅说背后被人推了一把,我们看向洞口,却不见任何人影。我一面思考是怎么回事,一面让她转过身,只见她背上果然有一个血红的手印。
那手印无比巨大,竟比常人的手掌尚且大上两倍,而且手指极为修长。我看到这里,便断定这是无余夫人所为了。
无余夫人身材高大,这是有目共睹的,但她阴魂不散,仿佛跟定了我们。
先前她关上了石门,害得我们差点死在尸蚤和尸妖手里,如今又突施冷箭,将方诗雅推下来,真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可为何无余夫人手上又沾染上了鲜血,会不会是她爬上石坛时摸到了穷奇之血?但那无余夫人已然不是肉身,更像是鬼魂了,她有必要费力攀爬石坛吗?
我身处这深洞之中,顿生一股冷意,觉得我们真是在用性命开玩笑了。
且不说钻进洞中的尸妖、穷奇等恶鬼,单是那诡异的紫气,妖魅的眼睛,还有狗皮膏药似的无余夫人,就够我们头疼的了!
我将情况一一讲明,又把自己心中的担忧坦诚地说出来,继而补充道:“我不是要打退堂鼓,只是将事情讲明白,提醒大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前面的路必然非常艰险,而且我隐隐有一种预感,这里面总要有大事发生!”
方诗雅默不作声,指尖却不住摩挲着方才被我亲到的脸颊,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害怕与我对视。
老烟枪则转了转脖子,将指关节捏得啪啪直响,而后坚定地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咱们高举正义的革命的旗帜,就不必害怕反动派。”
他说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伸手将我拉起来,转头往前走了。我也伸出手去搀扶方诗雅,不料她猛然把我的手打开,自己扶着墙缓缓爬了起来。
我无奈地等着方诗雅迈开步子,才从后面赶了上去。穷奇等物冲进此处,已然不见了踪影,而且声息全无。不知它们争斗得如何了,最好能两败俱伤,或者干脆同归于尽。
不过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没有听见先前震天动地的打斗之声,我心里反而慌得不得了,这些鬼东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这斜坡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走,紫光越来越盛,开始变得异常刺眼,甚至连手电也用不上了。
老烟枪用一只手遮住眼睑,回头冲我们喊道:“这紫光怪异得很,你们最好遮挡一下眼睛,可别被它损伤了视力。”
我和方诗雅依言遮住眼睛,但依然觉得紫光非常强烈,刺得人眼泪忍不住往外流淌。这紫光实在过于强烈,好像紫外线一样。
不过我不太清楚紫外线究竟是不是这个样子,便不敢断定。不管怎么说,小心无大碍,保护好眼睛是当下首要之事。
我们遮住了眼睛,走得就极为缓慢,除了能盯着地面而外,基本算得上摸索前进了。
老烟枪倒还挺乐观,笑着说:“咱们这是摸着石头过河嘛,同志们,不要怕走弯路。走错了再回头,当心别倒下就行了!”
我却乐观不起来,身在紫光之中,体内的煞毒又在阵阵作怪,时刻都有剧烈爆发的危险。但我强行咬住牙关,闷不吭声地默默承受着。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想着能不拖后腿,就尽量跟上他们的脚步吧。可越往前走,我的肚子越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老烟枪和方诗雅耳朵挺尖,他们慌忙停下脚步,回头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捏住双拳,用指甲紧紧掐住手心,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事……没事!”
我话刚说完,肚子中立即就像翻江倒海一般,胃部痉挛不止,身子簌簌发抖,额头上滚落下豆大的汗珠。
方诗雅惊呼一声,顾不上遮挡眼睛,匆忙跑过来扶住我,急急叫道:“是不是活血煞毒又发作了?烟枪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老烟枪显然也慌乱了,一叠声告诉方诗雅快带我出去,由他自己继续深入敌人老巢。
我说什么也不同意,虽然煞毒复发与紫光有关,但无论如何,我们三人分散开却极为不明智!反正到了外面,煞毒照样会发作,何必多此一举呢?
就在这时候,我一直握在手中的黑色扇子突然发出了红光,扇面也变得温热起来。
那红光直直射往前方,我们三人对这扇子奇异之处了然于胸,当下不敢懈怠,急忙顺着光芒看过去。
只见前面矗立着一间晶莹剔透的阔室,约有三百多平米,墙壁是一整块的天然水晶石。
穷奇等物先我们一步进入了阔室之中,将整个阔室挤满了。我们一见到这些凶神恶煞,不免慌忙紧贴到一旁石壁上,悄悄探头观察情况。
暗中看了半天,穷奇等物一动不动,不知它们遭遇了什么状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静静站立在阔室之中,还保持着战斗姿势。
就连那尸妖也是双脚生根一般,手中高举钢刀,却始终停留在半空之中。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只有紫光闪烁,氛围诡异到了极点。
老烟枪护在我们身前,说道:“太奇怪了,先看清楚怎么回事再做行动。他娘的,庙小妖风大,老子算是开眼了!”
我们不得不耐住性子,一颗心吊在嗓子眼里,提起十二分精神打量四周。
那水晶石洁白无瑕,绝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它反射着紫色光芒,显得熠熠生辉,犹如天宫宝殿一般。
我们目瞪口呆,仿佛不小心走进了仙境一样,都有些恍惚无措。没想到覆船山之下,竟有如此规模的水晶岩脉,当真算得上造化钟神秀了。
我按耐住内心的惊讶和激动,竭力克服眼睛的不适,目光紧紧追随着红色光芒。红光一路延伸,最终停留在阔室中央,不住吞吐伸缩着。
阔室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具水晶棺材,这棺材造型实在独特,它两头微微翘起,仿佛一艘小船。一路走来,我见过无数棺椁造型,这水晶棺可谓独一无二!
它周围紫气氤氲,犹如一只白色晶莹的船舶飘浮在紫海之中。红光射到水晶棺上,与紫气纠缠不休,渐渐地化为一体。
紫气吸收了红光,愈发气势大振,更加耀眼了。说来着实奇怪,无论紫气如何暴涨,始终无法笼罩住水晶棺,只在它底部和四周旋绕。
犹如水涨船高一般,紫气越旺盛,水晶棺越被突显出来。看那架势,水晶棺似乎将要悬浮到空中,乘着紫气飞升。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眼睛都已眯成了一条缝,眉头拧得比麻花还紧。想必他俩跟我一样,此时只想弄清楚水晶棺材究竟属于何人。
在这种情形之下,谁也不敢开口说话了,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困惑和惊惧。呆立了大概四五分钟,黑色扇子越来越烫手,红光紫气也越来越强烈,我感到说不出的慌乱。
方诗雅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诚惶诚恐地说道:“我知道了,这水晶棺材的主人,应该就是无余夫人了!白帆,你还记得无余夫人飞升的壁画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方诗雅如此一说,我随即想起了天梯旁的壁画。那些壁画内容连贯在一起,表现的正是无余夫人飞升成仙的景象。
我记得非常清楚,最后一幅壁画之上,无余夫人化作人面蛇身之神,正欲飞到停泊在云端的仙船之上。看来眼前的水晶棺,便是那仙船的化身了!
我终于将壁画内容落在了实处,心头有一种豁然贯通的轻松和喜悦,原来无余夫人的主墓室,便是这一间水晶宫。
稍稍沉思,我暗自从头捋了一遍,将无余夫人墓穴轮廓大致给勾勒了出来。
整座墓穴以覆船山为封土,结构框架和内部设置都以仙宫景象为蓝图。既有七彩蜈蚣和穷奇守护墓穴,更有七彩温泉营造风水格局,而且墓道曲折往复,加之用琳琅满目的琥珀和珍贵华美的鸾鸟陪葬,确实算得上别具一格,匠心独运!
但还有一些细微之处,我尚未能够想通。首先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无法破译,便无从知晓无余夫人生前事迹;其次,那些藏在陶罐之中的婴儿干尸,究竟有何象征意义?
最后,这墓穴之中的折叠空间,还有萦绕不散的紫气,又是怎样创设出来的,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更何况韩山童鸠占鹊巢,想必也对墓穴进行了改造,其间种种疑团,恐怕耗尽我平生心血,也未必能一一解答出来。
不管怎么说,最终找到了无余夫人真正的主墓室,心中虽然疑问横生,但我还是激动万分,整个人处于一种狂热状态!
误打误撞之中,发现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的墓室,仿佛揭开历史尘埃,直接窥探到掩埋在悠长岁月之后的秘密往事。这种心境,使得人觉得自己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历史具有了一种温润亲切之感。
我突然理解了,为何又那么多人热衷考古工作,想必他们的心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老烟枪和方诗雅听我说了这么多,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脸上表情极为虔诚和迷醉,又有一丝兴奋。
老烟枪比较关注墓穴构造,现在经我解释后,他慨然惊叹道:“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也只有劳动人民,才能创造出如此恢弘而精致复杂的墓穴了。”
眩晕感猛然涌上脑门,我踉踉跄跄退了两步,忽而看见水晶棺材山有一只紫色的眼睛盯着我!
第八十八章 紫色光球
突然看见水晶棺材上有一只紫色的眼睛,我大吃了一惊,眩晕感随之涌上来,忍不住靠在墙壁上喘气。
但就算这样,我仍旧被紫色眼睛牢牢吸引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迫使我无法收回目光。那眼睛紫光流转,犹如带电一般,仿佛要勾走我的三魂六魄。
老烟枪和方诗雅见我表情怪异痛苦,急声问我是不是煞毒发作了。我张口欲言,但无论怎样也发不出声音来,目光直勾勾看着那紫色眼睛。
他二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都惊呼一声,随即扭头避开紫色眼睛,一脸惊讶地看向我。
“白帆,你在悬崖底下看见的那只眼睛,会不会与水晶棺上的就是同一只?”方诗雅提醒我道。
我清晰得记得,悬崖中那只眼睛像极了女性之眼,虽然同样诡异,却不是紫色的。可我口不能言,手中黑色扇子更加滚烫,几乎就要拿捏不住了,只得不停地摇着脑袋来回答方诗雅。
方诗雅脸上闪过一丝疑虑,想必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说不定还对我的话有所怀疑。我心里也是焦急异常,却百口莫辩,为何偏偏让我遇见这些怪事?
老烟枪一直没有说话,他紧盯着那紫色眼睛猛看,忽而开腔道:“同志们,要我说那可不是眼睛,而是一个紫色光球。兴许咱们离得太远,角度有问题,你们等我一会儿!”
他说着就要进入水晶阔室之中,我无法动弹,却急得一头是汗。好在方诗雅与我想到了一处,她急忙拉住老烟枪劝阻道:“千万别鲁莽,你看穷奇它们的古怪模样,小心着了道!”
老烟枪想了半天,终于收回脚步,说道:“白帆,我想到了建文帝衣冠冢中的魔镜,总觉得此情此景与当时极为相似。这黑色扇子是不是又要助纣为虐了?你快把它收起来!”
我大拍脑袋,真是越急越糊涂,老烟枪所言不差,眼前这景象却是太像武当山中遭遇魔镜时的情形了。那紫色光球同样会吸收扇子发出的红光,而且同样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只是一个会克隆复制影子,一个则能让接近的东西丧失行动能力,定格在原地不动。这样说来,魔镜与紫色光球似乎还有些渊源,恐怕来源都相同。
我先前一直认为,韩山童占据了无余夫人的黄金棺椁。如今想来,已然不是那么回事了!水晶棺被装上紫色光球,一定是用来保护什么秘密或珍贵事物的。
这种手法,与用魔镜保护建文帝衣冠冢简直一模一样,定然出自同一批人之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也属于明教教徒?
我心中老烟枪建议极好,可对于黑色扇子实在还未摸清使用窍门,只知道用鲜血激发它,却不知该如何让它收敛红光,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我无奈地看着老烟枪,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老烟枪愤恨不已,高声咒骂道:“进又不能进,退又不情愿,我们的革命征程还从未这样窝囊过!”
他仍然不愿就此放弃,目测一阵距离之后,对方诗雅说:“可惜我手里没枪,要不区区一个光球,一枪就能打碎。诗雅妹子,我看你一手使用飞镖的绝技,如今只能瞧你的了!”
方诗雅为难地说:“水晶阔室中挤满了鬼怪,我的飞镖又不会转弯,只怕难以做到……”
“哎呀,别说什么能不能,咱们革命战士字典中没这些词汇。伟大领袖说过,只要肯用心,咱们可是能上九天揽月,下四海捉鳖的!”老烟枪果然能言善辩,说得我都心动了。
方诗雅跨出两步,摆好架势,就要甩出飞镖。我默默祈祷她一击成功,可等了好一会儿,方诗雅始终没能将飞镖射出去。
我原以为她过于慎重,还在调整角度,不料老烟枪一把拽住方诗雅衣领,蛮横粗鲁地将她往后扯了回来。
“谢谢……”方诗雅非但没生气,反而很感激老烟枪,看她的样子尚处于惊魂未定之中。
老烟枪二话不说,拦腰抱住我,将我扛在肩上,迅捷地往后狂奔。方诗雅也转身跟了上来,她神色万分慌乱,仿佛后面跟着魔鬼一样。
跑出十多步,我肚子被颠簸得生疼,嘴里闷哼一声,喉头滚动,终于说出话来:“怎么回事?你们为何匆匆往回逃跑?”
老烟枪将我顺势放在地上,慌张地往阔室方向瞥了一眼。他没回答我,而是看着方诗雅急切地问道:“诗雅妹子,你没事吧?”
方诗雅摇摇头,一只手捂住胸口,似乎心有余悸。我彻底被他俩搞糊涂了,便伸长脖子朝水晶阔室看过去,却看不出个其所以然,只得耐住性子等他们开口。
老烟枪紧皱眉头,咕嘟咽了一口唾沫,才向我解释道:“刚才诗雅妹子射飞镖时,她……她不会动了!”
我心中大骇,急忙看向方诗雅,只见她郑重地点点头,顿时生出一股凉意,背脊上出了许多白毛汗。不用再往下说了,我瞬间就明白了原因所在,定是那紫色光球在作怪!
穷奇、尸妖等物僵立在阔室之中,我们得以亲眼目睹,因而才没贸然进去。我们在阔室外站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出事,偏偏在这个时候状况突起。
这只有一个解释,紫色光球的妖力变强了!它那股定身咒一般的妖力,先前还局限于阔室之中,如今却正在往外蔓延了。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瞥见手中的黑色扇子仍在发出红光,立即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脑海中闪过武当山魔镜吸收红光后的情形,拿着扇子的手不自主地哆嗦起来。
老烟枪说得没错,一定是黑色扇子在助纣为虐!魔镜吸收红光之后,那些影子便成倍增长,紫色光球也是因为吸收了红光,才会妖力暴涨的!
我对这黑色扇子又爱又恨,它既能多次帮我们击退妖邪之物,也能与魔镜和紫色光球沆瀣一气,真叫人哭笑不得。
老烟枪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无可奈何地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依我看来,这黑色扇子如今倒成了烫手山芋了,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白帆,还是由你来拿主意吧!”
我感到万分为难,说实话,要让我扔掉黑色扇子,那比割我的心头肉还难受。可要是就这么拿着它,我们绝对无法接近水晶棺材了。
我正想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却听见空中响起一阵阵咔咔之声。那声音极为细微,但又非常密集,从阔室那一头接近过来。
第八十九章 魔力
话说就在我纠结万分,不知该拿黑色扇子怎么办的时候,四周突然传来密集的咔咔之声,仿佛正有无数只耗子在啃噬木箱一样。
我们三人立即直腰抬头,一下子进入了极端的紧张之中。哪想到一看之下,前方空无一物,并没有什么东西朝我们爬过来。
但那阵咔咔声依旧响个不停,而且越来越近。我极度惊恐地问了一句:“老天爷,又是什么妖魔鬼怪?这下好了,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方诗雅转了一下眼珠,指着空中说:“你们听,好像是结冰的声音!”
结冰?现在正处于寒冬腊月,覆船山中一片冰天雪地,结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转念一线,我更加困惑了,我们身处溶洞之中,哪里会有水在结冰呢?
况且那咔咔之声如此密集,倘若真是有水在结冰的话,那也得至少是一个湖泊,才能有这样大的响动!
“不对,不是水在结冰,是空气,是空气正在凝固!”老烟枪大声说着,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这么一说,吓得我瞠目结舌,方诗雅的脸庞瞬间就发白了。空气在凝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难道覆船山下已经变得如此寒冷了吗?
但这绝对不可能,因为空气中的主要成分乃是氮气,而氮气要凝华,必须在零下356c情况之下。换言之,如果空气正在结冰,那么,此刻的气温必然到了零下365c,甚至还要更低!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我们三人早就被冻成冰棍去了。但那咔咔之声不绝于耳,确实表明空气发生了变化。
老烟枪听我分析过后,瞪眼道:“你这个小同志太死板了,就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老子刚才不过打了一个比方,我所说的空气结冰,是指,是指……”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妥帖的字眼,急得只抓头皮。方诗雅接过话头,说道:“是指周围的一切都会被定住,就像穷奇它们一样!”
“对,就是这样的!”老烟枪兴奋地笑了,他随即转变了脸色,吼道,“去他娘的,还不跑吗?我们又不是在开学术研讨会,愣着等死吗?”
在他怒斥之下,我们都回过神来,管它什么状况,逃命最要紧啊!三人扭头朝洞口发足狂奔,哪里还有心思去争论?
我一路跑,一路听着那咔咔之声在后面延展过来,不觉慌乱如麻。现在的情况,已然印证了一句老话,时间就是生命!
我们这是与时间在赛跑,稍有闪失,就会万劫不复。可脚下偏偏是一道斜坡,下来时挺容易,现如今却变成爬坡了。
斜坡又急又陡,而且光滑无比,我们脚下不住打滑,更加吃力了。咔咔之声越来越近,几乎在我头顶响了起来,刚才听上去非常细微,而现在却如同炸雷一般,让我心焦肝颤!
正跑着,我惊慌之下便双腿一软,一下扑倒在地,身子顺着斜坡往下滑去。老烟枪慌忙伸手拉住我,气急败坏地骂道:“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这是要葬送革命事业啊!”
他匆忙中顾不了自己,身子又往前倾,因而被我一带,也猛然趴在了斜道上,止不住地翻滚而下。
老烟枪来势很快,我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被他重重撞击了一下,两个人如同皮球一般骨碌碌滚到了斜坡尽头。
我绝望地闭起了眼睛,心想自己也要像穷奇一样,彻底被僵化了,只怕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到地老天荒了。
耳朵里充斥着方诗雅的尖叫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心头便涌起一阵凄凉之感,不由得哀叹命运无常。
这种死法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惊恐和厌恶,老天爷这是要让我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世间还有比这种死法更无情的吗?
方诗雅手足无措地站在斜坡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我似乎还听到了她的抽泣声。
老烟枪似乎也被吓傻了,他半天不说话,仿佛已经坦然接受了命运的降临。不过,我看见他一双眼睛尚自滴溜溜转动着,好像还带着一丝笑意。
方诗雅可能受到的刺激太大,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不顾一切地朝我们奔过来。我心头一热,朝她吼道:“别过来,快退回去啊!”
“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马克思保佑,阿门!”老烟枪终于笑出声音,紧接着,他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虽然处于迷糊之中,对眼前之事尚未能够想得一清二楚,但我并非榆木脑袋,见老烟枪行动自如,便试着动了动身子,果然没有僵化住!
我喜不自胜,一个鲤鱼打挺,飞速地站直了身体,一阵伸胳膊抖腿,不禁哈哈狂笑。老烟枪手舞足蹈,对着空气虎虎生风地打出几拳。
方诗雅则破涕为笑,只是她向来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一时间感到很难为情,随即背过身去了。
我们三人疯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激动的心绪,都下意识地将头昂起看着上方,仿佛能从上面得到答案似的。
此时咔咔之声已经消失,说明紫色光球的魔力减弱了。我举去黑色扇子一看,见它恢复了原样,早就没有了红光。
原来如此,黑色扇子不再发出红光,那紫色光球的魔力自然消解了不少。我盯着黑色扇子,心情极为复杂,竟不知该如何看待它了。
老烟枪倒是说得很贴切:“这扇子肯定会抽疯,简直不可理喻。差点害死我们的是它,救下我们的也是它,他娘的,竹竿掉进井里面,横竖都是它!”
我不想抱怨黑色扇子,心思与老烟枪不同,想得更远一些。我承认这扇子纯粹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防身,也能伤己。
不过,不能因噎废食!迟早有一天,我终会找到使用黑色扇子的正确方法,最好能够完全随心所欲,让它的红光收放自如。
这当然只是我现在的一个心愿而已,当务之急,还得想办法接近水晶棺材。说起容易做起难,我们碍于紫色光球的魔力,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实在无法可想了。我们自此进了蓝色温泉之后,一路走到这里,已经弹尽粮绝了,精力衰竭了。
老烟枪大概饿得慌了,揉着肚子说:“同志们,都怪咱们对形势估计不足,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伟大领袖说得对啊,绝不能打无把握之仗,我们以后要充分吸取教训,最少得带够食物!”
我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不料却在考虑肚子问题,不免瞅了他一眼,便没好气地说:“少做事后诸葛亮,多想想眼前的实际困难。作为革命小分队队长,你得谋划未来,而不是纠缠过往。”
“知识分子就是茅厕里的石头!”老烟枪气呼呼地走到水晶阔室门口,嘴里仍旧唠唠叨叨,“我能忘记自己光荣而伟大的使命吗?老子……我的天哪,你们快来看电影啊……”
老烟枪前言不搭后语,突然嚷着让我们过去看电影。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一看之下,不禁傻了眼!
第九十章 慢镜头
只见水晶阔室之中,紫光衰退了不少,我的眼睛也舒服了很多。整个阔室中影影绰绰,那些被僵住了的牛鬼蛇神又动了起来,仍然纠缠在一处,打斗不休。
只是我越看越觉得恍惚,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急忙揉了两下眼睛,再看过去,便瞬间理解了老烟枪为什么要说看电影了。
穷奇等物确实在打斗,可它们的行动无比缓慢,每一个动作都一清二楚,就像电影里头的慢镜头,而且是那种延长了的慢镜头!
这不像你死我活的斗争,反倒更像演习,或者干脆就是儿戏,丝毫也不激烈紧张。这些庞然大物简直笨拙到了极点,无论进攻和防守,都显得刻板生硬。
就连先前威不可挡,武艺高强的尸妖,他此刻的动作也慢到了极点。只见他举刀落刀两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竟然用了将近半分钟!
我看着它们极其迟缓呆滞的动作,感到无比滑稽,如同看一场老年人斗殴,当下便笑出声来。
倘若它们一直保持这种打斗速度,毫不夸张地说,我这种文弱书生,也可以轻松地打败其中任何一个。
老烟枪笑得比我还厉害,他忍不住浑身发颤,尖酸刻薄地说:“小孩子打架都比它们精彩热闹多了,老子看得尿急!”
确如老烟枪所说,眼前这场景,倒让我们这些旁观者心急起来。一部电影要是一直都运用慢镜头,肯定会让人审美疲劳,直至心生厌倦。
老烟枪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坏笑地冲着阔室里喊道:“喂,你们这样要打到什么时候啊?不如大家猜拳定输赢吧,输了的直接抹脖子自杀。我们都挺忙的,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拜托你们不要谋财害命了!”
方诗雅倒是始终保持冷眼旁观,她见我和老烟枪有些骄狂情绪,便泼冷水道:“你们可别得意忘形,要是我没猜错,我们一旦踏进阔室之中,就会变得跟它们一模一样!”
她这句话让我俩冷静下来,所谓站在河边不要笑人鞋湿,我们是得端正态度,与其嘲笑穷奇它们,倒不如好好想一想对策。
老烟枪这个人一向张弛有度,该嬉笑怒骂之时挥洒自如,该严肃的时候绝不含糊。他定定神,换了一副面孔说:“如今紫色光球威力大减,牛鬼蛇神混战不休,正是难得的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同志们,战斗打响了!”
他说着,就要迈步跨进水晶阔室。我慌忙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扇子,问道:“这扇子要不要带进去?”
老烟枪思虑周全,果断地说:“诗雅妹子肩上有伤,就在门口给我们撩阵助威。白帆,把扇子给诗雅,这次轮到咱哥俩并肩作战了。”
我担心方诗雅不会同意,没想到她这一次倒是挺通情达理,主动将我手中的扇子接了过去。方诗雅如此识大体,我和老烟枪欣慰地一笑,总算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诗雅妹子,辛苦你了!如果扇子又抽疯,你千万记住,立即拿着它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老烟枪临走时不忘嘱咐一句。
方诗雅点点头,忽而看着我说:“你……你们一定要当心些,我等你们出来。”她轻声说完,便急急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我见她神色柔和,暗想道,方诗雅毕竟不是石头,这种人其实大多都是外冷内热,对她的印象又改观了不少。
“走吧,又不是生离死别。”老烟枪催我道,“就当去演电影了,慢镜头的武打片!”
我微微一笑,跟在老烟枪后面,鼓起最大的勇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才进了阔室,我就见老烟枪缓缓抬起右腿,又缓缓放下来,便心头一凛。方诗雅的推测果然没错,我们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起来。
我的意识还非常清晰,知道应该快速前进,可四肢却不听使唤。任凭我心里急不可耐,每一个动作依旧慢慢腾腾。
意识和动作不在一个频道上,仿佛灵魂和身体分离开来,这种感受极为荒诞。内心和外在表现相互撕裂,我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受,一时间就有些心慌。
老烟枪用了几秒钟才将头转过来,看着我说:“慢……慢……适……应,别……招……惹……它……们!”
他大概察觉到说话更加费劲,便匆匆闭了嘴。
我一听他说话都变了,没想到此时说话也成了一种力气活,也就懒得开口。
我俩尽量绕开穷奇等物,从边上往水晶棺材靠过去。但这阔室中全是牛鬼蛇神,我们避无可避,难免会与它们打个照面。
而且我俩绕了远路,照目前这种速度,那水晶棺材显得遥不可及,仿佛在千里之外。
我担心夜长梦多,黑色扇子犹如一颗定时**,让我不断分心。如此一来,我便有些走神,不小心撞在了尸妖的后背上。
尸妖被我一撞,发出一声怒吼,转动着双脚,就要转过身来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双脚如何缓慢转动,又是如何徐徐举起钢刀,心里有一个声音高叫着“快跑”。
但我的双脚仍然慢吞吞抬起,又慢吞吞放下,只往后退出两步。
钢刀自上而下劈过来,整个过程一清二楚,我还能瞥见刀刃上的缺口。要在往常,我应该迅速地往旁边闪退,可如今我只能慢悠悠躲避着。
这实在太让人憋闷了,就像鱼儿在沙石中游泳,处处都是阻碍。好在尸妖动作也极其迟缓,钢刀落下之时,我堪堪躲过一击。
我不愿恋战,拖着犹如灌了铅的双腿,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埋头往一旁逃命。
尸妖被一个武士截住,无法继续追击我,我这才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但阔室中一片刀光剑影,无论我去到哪里,都是险情不断。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只觉得疲惫不堪。这种情形,走一步相当于往常跑两步,怎能不累得慌呢?
老烟枪倒是挺机敏,走得曲曲折折,专门找空子钻。就算如此,他也没超过我几步,只不过遇到的危险比我少了一些。
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我俩走了这么久,几乎还在原地踏步,这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恰在此时,阔室中央的争斗突然剧烈起来,所有鬼怪都朝那个地方赶过去。
我看过去,原来那头嘴里叼着白骨的穷奇,就快接近水晶棺材了。
尸妖和阴兵显得神色慌张,正拼尽全力阻击那头穷奇。剩下的两只穷奇和武士们则守住四方,不让尸妖和阴兵赶过去。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头穷奇要把白骨放进水晶棺材里!无余夫人的遗骸被抛在野外,如今总算要回到棺材里了。
这样一来,我和老烟枪暂时就有了同盟,至少在接近水晶棺材一事之上,我们和穷奇是一致的。
话虽如此说,一来我们无法跟穷奇交流,不可能同心协力;二来我们动作缓慢,身不由己,只有干着急的份。
不过大概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穷奇和武士不遗余力,始终将尸妖和阴兵挡在外围。那头叼着白骨的穷奇,好歹走到了水晶棺材之前。
它一副即将成功的样子,说不出的志得意满,却又无比庄重,缓缓抬起一只粗壮的脚,对着那紫色光球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