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石拱桥
我们三人从水中爬上石阶,不料却都感到头昏脑涨,似乎空气中存有毒气。我晕晕乎乎,险些栽倒水里去,慌忙瘫坐在石阶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老烟枪和方诗雅也都有气无力地随我坐下,他们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显得非常虚弱疲惫。
“同志们,快打起精神往前走!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要晕死在这里。不行,都站起来,抓住我……”老烟枪挣扎着站起身,双手分别搀起我和方诗雅。
我摇摇晃晃半趴半跪地直起身子,觉得双腿绵软无力,仿佛踩在云里雾里,一点踏实之感也没有,心里着急万分。可越是着急,越无力起身,浑身虚脱得如同溺水一样。
老烟枪左手托住我的腋下,拼尽全力往上一拽,我才勉强站直身体。方诗雅紧咬牙关,率先一步一步往上攀爬,她娇美的身影中透出一股令人敬佩的坚强,让我无比动容。
在方诗雅的带动和鼓舞之下,我不知哪里涌来一股力气,哆哆嗦嗦往石阶上爬去。饶是如此,短短十多节石阶,对于我们来说,犹如登天,竟然花了十多分钟才爬到尽头。
说来也奇怪,才到了石阶尽头,头脑便清醒过来,那一阵晕乎软弱之症突然解除了。我们三人簇拥在一处,惊疑不定地看着彼此。
我恢复了精神,有力气思考方才的怪事,不由得暗自擦着脸庞上的冷汗。虽然我不知道为何刚才会出现眩晕之感,但想来其中原由必然与墓穴有关。
据我推测,大概石阶上涂有什么特殊**,历经千年尚未挥发干净,加上池水阻隔,便氤氲在石阶四周,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真有技艺精湛的盗墓贼发现了池子中的洞口,然后游到石阶前,必定会像我们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从而被迷晕。
就算没法彻底迷晕盗墓贼,但也能让他们神志不清,行动迟缓,继而丧生在箭雨之下,下场与眼前的穷奇别无两样。
我想到此处,不禁为墓穴建造者高超的技艺和缜密的心思所折服。这真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让人防不胜防啊!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恐怕无余夫人也算计不到几千年之后,我们三人竟然能躲过这么多劫难,安然无恙地爬上了石阶。
话说回来,这一切都得感谢在前面开路的猛兽恶鬼,我们不过沾了他们的光而已,纯属侥幸。要说我们有什么作为,无非就是关键时刻,能够强行振作精神,没有轻易放弃。
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俩,老烟枪点头道:“你推测得倒有几分道理,唯物主义辩证法告诉我们,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咱们要相信自己,相信革命必会成功!不过,长征之路还没走完,心存侥幸就是盲目乐观。”
老烟枪边说,边用手电往前照去。我扭头顺着电光一看,就明白他为何要告诫我不要过于乐观了,只见身前赫然矗立着一座石桥!
石桥长约二十多米,如同一道飞虹横跨在一条宽阔的沟壑之上。这是一座单孔石拱桥,造型类似于赵州桥,完全用巨石垒砌而成,栏杆光滑如玉,上面雕龙画凤,可谓匠心独运。
桥头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它们身子瘦长而背部自然塌陷,后腿蜷曲,前腿却作直立状,造型极为独特。
面对着这样一座石桥,我们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谁能想到在蓝色水池之下,竟藏着这般精美绝伦的桥梁?
沟壑之中流水喧哗,而且热气腾腾,想来也是温泉水。只是不知道这沟壑是人工开凿而成,还是天然形成。倘若它出自工匠之手,那么他们又如何将泉水引到沟壑之中呢?
我们走到桥头,听见水声潺潺,热气滚滚扑面而来,便立即停住脚步,不敢贸然往前走。老烟枪示意我们不可轻举妄动,提醒我们小心桥上有机关,或者水里藏有怪物。
我们将武器拿在手里,站在桥头踌躇犹豫,心里说不出的慌乱。这倒也怨不得我们过于谨慎小心,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这里处于墓室附近,更得慎之又慎。
老烟枪用手电往石桥另一头照过去,我们隐隐见一座巍巍峨峨的大殿,只是水雾蒸腾,一时间看不太仔细。
“你们看到没有?我猜那殿宇就是主墓室了。”老烟枪惊喜中带着深深的困惑,说道,“古代万恶的统治阶级还真他娘的会享受,多少老百姓没有立锥之地,他们却将墓穴修建得跟皇宫似的。可为什么在墓穴之前非得造一座桥呢?”
我心中也是有无数个疑惑在上蹿下跳,此刻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老烟枪,我们眼前这条河流大概就是护城河,这倒好解释。但是你们看,这座石拱桥如此精美牢固,恐怕不是无余夫人那个时代的产物。”
“别的我不太清楚,只是这对石狮子的造型很像元朝塌腰石狮。”方诗雅话不多说,点到为止。
我却猛然醒悟过来,虽然我不清楚历朝历代石狮的造型有何不同,但有一点倒无比明确,石狮子在汉朝时期才出现。
我国绝大多数地域属于温带气候,自古以来就不适合狮子生长。事实上,一直到了汉武帝开通西域,随后狮子才被进贡到朝廷,中国人才得以亲眼目睹真实的狮子。
因而无论如何,无余夫人那个时代的人,是无法创造出石狮雕像的,这也符合艺术创作来源于现实的原则。所以方诗雅一言,点破了我心中模糊不清的疑问。
这样说来,石拱桥应该属于元朝时期的产物。难道我们历尽千辛万苦,还是没有找到无余夫人之墓?石拱桥另一头的殿宇里,究竟葬着什么人?
但自从进了覆船山,一路走来,我们遇到的一切又都昭示出无余夫人之墓就在这一带,可为何墓室前的建筑物却是几千年以后的事物?
老烟枪听我解释一通,不禁有些气恼地说:“老子彻底懵了,难道我们犯了方向性的错误了?同志们,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如今之计,唯有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看来也只有进入殿宇中才能找到最终的答案了,我不愿徒劳在这里伤精费神,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眼见为实。
我们三人不再停留,由老烟枪在前开路,一起走上了石拱桥。老烟枪走两步停一步,不住用手电照射桥面,生怕不小心触发了机关。
好在走走停停,也没遇见危险,我们这才稍稍宽下心来,不禁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桥中央。桥上热气升腾,我们恰好站在石拱桥最高处,仿佛立于云端一样,颇有些仙境气息。
桥下水声哗哗,宛如一首节奏奔放的音乐,听来还挺受用。我们放慢脚步,忍不住扶着栏杆,静静享受着眼前的奇景,身心无比愉悦。
老烟枪一边赞叹,又一边忍不住大骂墓主人的奢靡无度,嘴里说些阶级斗争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老茧。
就在我们戒备松弛下来之时,没想到陡然间水中恶浪翻滚,涛声喧哗,就像洪水暴发。阵阵浪潮猛烈地怕打着石拱桥,霎时间将我们三人淋成了落汤鸡。
我们慌忙退回桥中央,神色慌张,不知会有什么怪事发生。我担心水中有怪物袭击出来,便催他们快走。
还未等我们抬脚奔跑,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我急忙回头去看,只见石拱桥竟然从桥头一路倒塌过来!
我大叫一声不好,拉着方诗雅狂跑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前面的石桥也轰然断开,巨大的石块坠落到河流中,砸起轩然波涛,继而形成了一个骇人的漩涡。
我急忙刹住脚步,站在断桥上,不禁冷汗涔涔,三魂六魄都被吓飞了。
面前的断口足有三米多宽,除非长出翅膀,否则绝不可能跳跃过去。而身后桥面还在不断坍塌,眼见着就要扩散到我们脚下!
老烟枪紧紧抓住石桥栏杆,冲我们吼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跳进河里去!”
看来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趁早跳进水中游开,兴许还有生存余地。要是与桥上巨石一道落水,就算不被砸中,也可能被石头卷起的漩涡吞噬。
我拉着方诗雅跌跌撞撞冲到老烟枪身前,三人手拉着手就要从栏杆上翻身而下,却听方诗雅叫道:“先别跳,水中有东西!”
在浪潮翻滚的水面下,果然有一大块漆黑的阴影若隐若现。那阴影在桥下静止不动,任凭浪涛澎湃,巨石入水,它始终游荡在石桥之下,似乎单等我们落水。
我看不清那阴影究竟是什么东西,心中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上天无门,下水有怪,岂不是要束手等死不成?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我们三人互相拉着的手都是一片冰冷,陷入了无穷的恐慌和绝望之中。
就连一向镇定自如的老烟枪,也失去了以往的神勇机智,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我们稍作迟疑,石拱桥已经坍塌到我们脚下。我能清晰地看见桥面忽而往下坍陷,碎裂开的桥面分成几块巨石,瞬间就坠落进了水中。
扑通扑通几声,随着石块掉进河里,我的心也沉了下去。一切都只能看天意如何了,我闭起眼睛,等着命运之神的到来。
最终是死是活,我已经来不及考虑,只是嘴里轻轻喊了一声“朱婷”,不由得泪如雨下。
可等了半天,我仍没感觉到自己被狂涛淹没,身子也没有沉浮之感。难道我死得如此之快,来不及体会痛苦便魂肉分离了?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我们三人还安然无恙地站在石拱桥上!石拱桥完好如此,哪里有坍塌过的迹象?莫非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老烟枪喜不自胜,看着我说:“伟大领袖保佑,马克思慈悲!白帆,咱们刚才是在做梦吧?”
我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不住扭头仔细地打量着周围。桥下风平浪静,河水不急不缓地流动着,我用脚跺了两下石桥,桥面坚固厚实,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老烟枪急忙拉住我,说道:“同志,你别跺了,吓人得很!刚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一颗心还悬着呢,你不许开玩笑。”
方诗雅不知什么时候远离了我们,正倚在栏杆上发呆,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叫了她几声,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瞅了我两眼,仿佛跟我有仇似的。
我不知何时得罪了她,不免耸肩吐舌,朝老烟枪做了个鬼脸。
老烟枪却看着我们,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女人心海底针,革命道路上,你小子有得头痛的了。”
方诗雅听老烟枪如此取笑她,顿时面如寒冰,一转身就朝前走了,留给我们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和老烟枪只得快步追赶上去,就在我们将要追上方诗雅之时,水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动。那声音非常响亮,吓得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应该就是刚才水中的那个阴影,难道它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吗?”老烟枪握紧刺刀,一步一步朝栏杆边靠过去。
只听哗啦一声,桥下忽然飞窜出一条巨蟒,它的尾巴倒卷在栏杆上,黑沉沉的鳞片上还淌着水花。
我此时终于开了窍,如果老烟枪猜测得不错,那么方才石拱桥坍塌的幻觉,无非就是要将我们逼近水中,好让我们死在巨蟒口中。
幸好当时我们三人犹豫了片刻,否则此刻只怕凶险难料了。这石拱桥实在诡异,也不知道用了何种魔法,竟能制造出幻觉来!
那巨蟒尾巴用力,身子扭动着荡了上来,它的头颅终于露了出来。我一见之下,差点没滚下桥去,这巨蟒却是七彩温泉中的鬼见愁!
他脸上还有一道丑陋的伤疤,正是方诗尧用飞镖所伤。那伤口尚未痊愈,血痂鲜红中带上黑色,更平添了几分恐怖气息。
鬼见愁成了这副模样,我无比痛心疾首,一时不会儿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他何时藏进护城河中的?但他猝然现身,必定不会怀有好意。
老烟枪第一次看见鬼见愁,也呆住了,竟然忘了往回撤退。鬼见愁趁老烟枪惊惧之时,猛然朝他撕咬过去。
第六十二章 鬼见愁之死
鬼见愁突然从桥下飞窜上来,趁老烟枪恍惚之际,狠命朝他扑了过去。鬼见愁身子在栏杆上滑动,行动无比迅猛,转瞬间就咬住了老烟枪的左肩。
老烟枪猛然吃痛,人就回过神来,他一面矮身沉肩,双脚不断朝后倒退,一面用力将刺刀在鬼见愁身子上猛刺下去。
鬼见愁被刺了一下,张开嘴巴痛吼,整个脸庞更加扭曲丑陋了。他狂怒不已,尾巴剧烈晃动着,如同铁枪一般横扫而来。
老烟枪挣脱出来,急忙奔向我,嘴里喊道:“这又是什么畜生,怎么长得那么像鬼国?还他娘的会长胡子,一定是个雄的,你们要当心!”
我见老烟枪肩膀上衣服破烂,血肉模糊,慌忙扶住他,说道:“你自己也得小心一些,他就是阿瓜的父亲,鬼见愁!我和五爷已经跟他交过几次手了,他虽然没有鬼国厉害,但也让人头痛不已。”
老烟枪惊得张口结舌,此事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和理解范畴,一句话也没说,只管任由我拽着他逃跑。
我们冲到方诗雅面前,她还倚在栏杆上发呆,对眼前的危险置若罔闻,这女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我又气又急,也懒得管她高不高兴,伸手揪住她的袖子,带着她狂奔起来。
“放手,我自己有脚!”方诗雅冷言冷语,语气里透出一股厌烦之气。她打落我的手,回转身就甩出三支飞镖,仿佛要将一肚子怒火撒到鬼见愁身上。
鬼见愁此时整个身子都落到了桥面上,他摇摆着尾巴没头没脑地往前猛冲,恰好迎上那三支飞镖。只见他忽而一个驴打滚,堪堪躲过前面两支,最后一支飞镖却插进了他腹部之中。
“吼!”鬼见愁狂叫着,肥硕的身躯撞在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尾巴不住拍打着桥面。
这场景让人触目惊心,我担心石拱桥禁不住鬼见愁撞击,便招呼他二人快走。没想到老烟枪和方诗雅却不听我劝告,一个挥舞着刺刀,一个捏着飞镖,看样子要跟鬼见愁做最后决斗了。
我心里一沉,急忙制止道:“老烟枪,他可是阿瓜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能取他性命!咱们别管他了,快走吧……”
老烟枪和方诗雅犹豫起来,毕竟他们都是心善之人,绝不会滥杀无辜。他俩神色阴晴不定,眼神里全是为难之色。
再纠缠下去,双方必有损伤,而不管谁胜谁败,结果都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我怕再有变故,就拦在老烟枪身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试图反转他的身子,让他调头前进。
突然间一声惊呼,方诗雅手中飞镖尽数擦着我的身子飞了出去。紧接着我身后又是几声惨叫,我回过头去,只见鬼见愁脸庞上插着一支飞镖,身子缓缓垂软下去。
“你不要命了吗?”方诗雅瞪着我,犹自呼呼喘着气,眼神非常复杂,又是生气,又有几分关切。
我醒悟过来,方才一定是鬼见愁从背后偷袭,而我只顾劝阻老烟枪,竟忘了身后的危险。我吓出一身冷汗,双腿竟有些发软,好一会儿才对着方诗雅挤出一丝笑容,说了一声谢谢。
方诗雅仍旧对我冷面相向,搞得我尴尬不已,嘴张开又闭了起来。
老烟枪看着我,埋怨道:“白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干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不机敏谨慎一些,迟早得遭殃。”
我心知老烟枪数落我,也是为了我着想,只得对他呵呵一笑,抱歉地说:“鬼见愁曾救过我的命,能不与他冲突最好不过。我看他伤得不轻,咱们还是息事宁人吧。”
没想到我这几句话却激怒了方诗雅,她嘴里如同含着枪子一般,怒气冲天地说道:“鬼见愁也救过我的命,你这是含沙射影地嘲讽我恩将仇报吧?你混账,早知道刚才不救你了!”
她泪水盈眶,一张脸黑气沉沉,气得肩膀微微颤动着。我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敢答话,心里却叫苦不迭,怎么她突然间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老烟枪打着哈哈看向鬼见愁,无意卷入我和方诗雅的争吵之中,看样子他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了。
我头皮发麻,心中暗暗说道,以后得尽量远离方诗雅,惹不起那就远远躲开。这种女人就好比刺猬,千万不可亲近,否则就是自讨没趣。
就在这时,老烟枪忽而狂吼一声,一把将我远远推开。我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摔倒在地。
等我抬起头来时,却见老烟枪早就跨坐在鬼见愁身上,正要用刺刀去割破他的脖子。鬼见愁被老烟枪死死摁住脑袋,只得用尾巴缠住老烟枪身体,一点一点用力收紧。
我明白过来,肯定是刚才鬼见愁趁我们说话之际,又要暴起偷袭。所幸老烟枪眼疾手快,又救了我一命,但他却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老烟枪手中的刺刀本来快要接近鬼见愁脖子了,但他现在双手被缚在身前,丝毫没有了还手之力。老烟枪被勒得眼珠直冒,嘴巴也大张开,脖子上的血脉鼓了出来。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刹那间冲到鬼见愁身前,举起刺刀作势要刺,却又狠不下心。方诗雅站在一旁,她顾及老烟枪的安全,迟迟难以出手。
“白帆,你还犹豫什么?”方诗雅高声催我道,声音里带着颤抖。
鬼见愁和老烟枪纠缠在一起,一时半会儿无法分出胜负,他俩的性命完全掌控在了我的手心里。他俩谁死谁活,全在我一念之间。
我念及至此,不由得冷汗直冒,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和厌恶。老天爷,为何要让我来做这个决定?
鬼见愁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一点,眼睛直直盯住我,对我十分忌惮,同时还夹杂着几分哀求之色。
“不作金刚怒目,怎显菩萨心肠!”老烟枪歪着头看着我,勉强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打了一个冷颤,猛然对准鬼见愁的脖子,一下将刺刀捅了进去。一道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我的脸上,还有些温热,一股腥臭味钻入我的鼻孔。
我闭上眼睛,整个人软如一团棉花,彻底瘫在地上。我的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仿佛要沉到九幽地狱里去,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双温暖的手捧住我的脸庞,让我稍稍平静下来。我睁开眼睛,见方诗雅泪眼婆娑地蹲在我身前,她的双手尚自放在我脸颊上。
方诗雅见我睁开了眼睛,慌忙缩回双手,背对着我扭头看向一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女人性情实在古怪,刚才还对我怨声载道,如今却流着泪来抚慰我,可偏偏又害羞起来。
我觉得自己丝毫看不透她,也就懒得过多思考,抬眼朝老烟枪看去。老烟枪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正倚着栏杆抽烟,显得疲乏至极。
鬼见愁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概已经死了。他脑袋旁有一大滩血迹,脖子上还时不时往外冒着鲜血。但奇怪的是,他身后的尾巴不知何时消失了,又变成了两条人腿。
我脑袋轰地一下响起来,鼻子一酸,嗫嚅着说道:“我……杀了……鬼见愁,杀了……韩大哥……”
泪水在我脸上纵横交错,我泪眼朦胧,精神一阵恍惚,心里却有一个声音高叫着:“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我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扯得头皮疼痛不堪,又不住扇着自己耳光,如同疯了一样。这可怎么办啊?我竟然杀了人,而且还是自己的恩人!
方诗雅半天不出声,大概被我吓坏了,木讷地看着我。老烟枪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双手,吼道:“白帆,你醒一醒!你不是杀人,你是在救我,救你的革命同志!”
我只听见老烟枪又吼又叫,却半点也理解不了他话里的意思,脑袋里完全就是一片空白,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啪”的一声,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起来,继而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才明白刚才是老烟枪重重甩了我一耳光。我困惑地看着他,心中却如同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听好了,这件事不怨你。”老烟枪剧烈摇晃着我的肩膀,恳切地对我说道,“鬼见愁乃是咎由自取,谁叫他站在革命的对立面?伟大领袖教导过我们,革命就会流血,就会有牺牲,你得试着去理解这个世界。”
我仍然无法从悲恸和懊悔中解脱出来,想当初我只是个大学生,一心只想多学点知识。而如今,我成了一个通缉犯,现在手上更是不折不扣地沾染上了鲜血。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想起了那一个坠入深渊的噩梦,不禁恍然大悟,它不是梦,而是一种象征,将我的命运昭示得一清二楚的象征!
兴许我这辈子便要如同那个梦境一样,永无止境地往下坠落,直到粉身碎骨。
老烟枪大概怕我胡思乱想下去会心智紊乱,便让方诗雅搀起我往前走。他自己则将鬼见愁的尸体背起来,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懵懵懂懂中,我依稀感到我们穿过石拱桥,一路来到大殿之下。那大殿巍巍峨峨,飞檐碧瓦,在手电光中显得壮观无比。
我强打起精神,擦去眼角的泪水,却见方诗雅停了下来。她朱唇微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神情间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只见大殿之上,笼着一团紫气,充满了诡秘的气息。
第六十三章 殿宇
大殿之上笼着一团凝而不散的紫气,使得整座殿宇犹如阎罗地府。我们三人不由自主地昂头观看,但见那团紫气升腾萦绕,始终不离殿宇半分半寸。
我还处在深沉的哀伤之中,对眼前景象看不出个其所以然。方诗雅心细如发,忽而提醒我们道:“你们还记得在仙姑庙前,看到过的那一团紫气吗?”
老烟枪略有领悟地说:“莫非这就是那团笼在覆船山顶上的紫气?不可能啊,这里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十多米,除非大殿上面直通山顶。”
他边说边用手电往上直射,但电光无法穿透那团紫气,自然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我们脖子发酸,只好收回目光往前方看,眼前四根大理石柱,笔直地撑住整个屋檐。再往后就是殿门,门扇却早就倒在地上,大概是被穷奇给撞塌的。
这殿宇外观与古代殿堂没什么两样,讲究对称,自有一种**肃穆的气息。窗棱上灰尘深厚,朱漆斑驳,有些木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的虫眼,看上去透出一股衰朽沧桑之感。
通过整座殿宇造型来看,说什么也无法将它与无余夫人那个时代联系起来。不难想象,无余夫人那个时代要造出这样的建筑物,几乎不可能。
再联系石拱桥细细思考,我心中困惑更深了。难道无余夫人埋在别处,这里却另有其主?
老烟枪背着鬼见愁尸体,带头朝大殿里走去。方诗雅还要来搀扶我,我对她勉强一笑,表示自己能走,不必担心我。
我们三人踩着地上的殿门走了进去,鼻子里顿时充满了浓浓的灰尘气息,身上传来一股幽冷之意,完全置身在黑暗中了。
老烟枪放下鬼见愁尸体,拧亮手电朝四周探照。整座大殿空空荡荡,只矗立着许多又高又大的红漆柱子,清冷的空气飘荡在殿内,平添了一丝阴森气息。
这大殿内的景象倒让我们吃了一惊,同时又感到无比失望。殿内除了柱子而外,空无一物,连块棺材板也没有,更别说整副棺椁了。
而且这大殿从外面看应该有两层,哪里想到内里却只有一层,木椽和房梁高高横在上面,离地约有五六米高。
更让人疑惑不解的是,殿内并没用会散发紫气的事物,也不知大殿之上的那一团紫气从何而来?当真让人心慌意乱。
“你们看,地上有很多足迹,大概就是穷奇它们的了!”老烟枪将手电照向地面,沿着足迹行走的方向一路照了过去。
地上那些足迹有大有小,而且杂乱无章,显然闯进殿内的东西非常多。这些足迹虽然错乱纷繁,却沿着同一个方向往前延伸。
足迹尽头,却是一道石门,大大咧咧地敞开着。门上似乎还画着一样事物,只是离得太远,而且光线过于微弱,我们无法看清楚。
老烟枪仔仔细细察看了一遍大殿,然后皱着眉头对我们说:“这殿里空旷得很,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看来咱们还得去那道石门后面看一看。”
我现在的心情又复杂又低落,本来希望进了大殿,尽快找到棺椁,将谜团解开。没想到殿中却什么也没有,想来这大殿应该就是冥宫,不过是一种象征罢了。
真正的墓穴还在石门之后,谁知道里面会藏着些什么危险呢?而且从地上的足迹来看,穷奇等凶神恶煞已然闯进墓穴中去了,万一碰上它们,恐怕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我们并排走到石门前,只觉得有一阵冷风从里面席卷而来。那冷风不知来自何处,竟冷得我牙齿发颤,寒气透骨,身上起了一层毛栗子。
石门后面又是一条宽阔悠长的墓道,冷风在墓道里呼啸涌动,声音刺耳尖锐,让人毛骨悚然。
我身上的衣服本就还**的,如今更觉得难以忍受这严寒,便双手抱肩,哆哆嗦嗦朝石门上看。一看之下,我却更加冷了,如同坠入冰窟一样。
只见石门上赫然画着一个硕大的血太阳!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随即忍不住朝后退去。
怎么在这个地方又遇见血太阳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隐约记得那口金丝楠木棺材内也画着一轮血太阳,这倒给我一个提示,那群土蜂果然与这墓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烟枪思考问题总能抓住关键之处,他见我处于疑惑之中,便说道:“我们不必多想,见到这血太阳其实是好事!这意味着咱们没来错地方,不管墓穴里埋着何方神圣,起码表明这儿与人皮笔记有关。”
我稍作沉思,也觉得老烟枪说得对,大概我一心一意放在无余夫人墓穴之上,竟将人皮笔记一事给忘了。或许在石门之后,就藏着我们此行要寻找的答案。
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么穿过石门背后的墓道,应该就会进入地宫之中。我现在总算将整座墓穴的轮廓在脑海里勾勒出来,不由得暗自惊心。
这座墓穴其实要从整座覆船山算起,覆船山相当于墓穴封土,这规模气概已然恢弘无比了。而白云窟相当于墓穴外围入口,确保其中风水流动,同时又利用它的错综复杂的地势,当作第一道屏障。
墓穴真正的入口便是土蜂窝下面的那个洞口,而折叠空间和七彩温泉分别成为了第二、第三道屏障。大殿与地宫构成冥宫,这才是墓穴的主体部分!
我脑海里思绪翻飞,为自己的推测激动不已,同时又觉得我们实在太幸运,竟然能够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
假如墓穴主人知道他费尽心思经营的一切,被我们不经意间给破解了,不知他会不会气得诈尸?我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石门之后必定危机四伏,绝不能小觑!
“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哎,还是折腾得够呛!”老烟枪听我一通推理解释,情绪变得非常高昂,随口开了个玩笑。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也不跟老烟枪他们打招呼,便急不可耐地跑到殿门口,慌忙蹲下身子去看鬼见愁的脚底板。
老烟枪和方诗雅不解其中缘由,迅速跑到我身旁,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天哪,他脚底上也有血太阳!”我指着鬼见愁的脚底板说,心中有许多念头纠缠在一起,似乎就要理出个头绪,但随即又沉浸在一团迷雾之中。
老烟枪见我神情恍惚,还以为我又自责过度,便说道:“逝者已矣,白帆,你可别意气用事。”
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疲累,身心仿佛都不再属于自己,脑袋仍旧昏昏沉沉,便哑着嗓子问道:“韩大哥的尸体怎么办?要不要带进去?”
“暂且将他放在外面吧,你不要太自责!”老烟枪抓住我的手,使劲捏了捏,用他特有的军人的方式安慰着我。
方诗雅却慌张地叫道:“韩大哥的尸体好像不见了……”
我和老烟枪闻言,急忙回头去看,果然门扇上不见了鬼见愁的尸体!
第六十四章 疑惑
我们三人见鬼见愁的尸体不翼而飞,不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靠拢在一起,面向不同的方位戒备起来。
老烟枪压低声音,说得又快又急:“太他娘的奇怪了,尸体刚才还放在门扇上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他转而提高声音吼道,“是谁在搞鬼,快站出来,不要企图暗中破坏革命!”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四下里却无人应答,一片死寂中还能听见护城河中的水流之声。
“会不会是韩大哥自己走了?”我打量着周围,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老烟枪忍不住瞪了我一眼,说道:“他自己走了?开什么玩笑,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难道是诈尸不成?”
方诗雅兴许怕老烟枪的话刺激到我,暗中推了他一下,而后推测道:“难道有人尾随我们来到了这里,一直潜藏在附近?”
这个推测倒还有几分道理,会是谁呢?我首先想到赵五爷,他这个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性格又十分混不吝,说不定他与我们开玩笑呢。
但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赵五爷压根不会游泳,绝对不可能进入蓝色池子中的。方诗尧本就对这次行动推三阻四,更不可能尾随我们了。
“阿瓜,难道是阿瓜?”我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禁头皮炸裂,嗓音变得尖锐起来。
说起来,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阿瓜了,自从进了土蜂窝下的墓道,阿瓜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为了能更好地印证我的猜测,我便让老烟枪将他俩追踪阿瓜的情形从头再说一遍,希望他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老烟枪点起一支烟沉思半晌,告诉我在墓道中被奢比尸追击时,他和方诗雅进了车马室,听见五爷我们与奢比尸战斗正酣,便冲出来要帮忙。
突然间见阿瓜转过武士石像,还焦急地冲他招了招手,他便与方诗雅跟了上去。不曾想绕过武士石像,阿瓜就没了踪影。后来他们一直没见过阿瓜,直到在七彩温泉遇见我们。
我回忆一路上走来的情形,心中就有很深的疑虑,结合方诗雅在枫树林中的遇险情况来看,阿瓜越来越可疑。我这个人非常容易信任别人,一直不愿意将人想得太坏,如今却开始动摇了信念。
老烟枪面色凝重,想必他已经意识到了阿瓜的可疑之处,只是还没有十足把握,不好得下定论。他皱着眉头问我道:“鬼见愁脚底板上的血太阳,有什么来历?”
我想趁着此刻难得有闲暇时间,许多事情必须从头捋一捋,因此从容不迫地将韩氏家族的来历又讲了一遍。同时告诉老烟枪,据鬼见愁叙述,他们族中每一代都会选出一个传承人,在脚底板上刺上血太阳的印记。
可惜当初鬼见愁以族规为借口,没有告诉我传承人究竟是做什么的,线索到这里就彻底中断了。鬼见愁显然就是韩氏家族的一名传承人,阿瓜会不会也同样是传承人呢?
方诗雅提醒我们道:“别忘了韩氏家族世代居住在覆船山的目的,他们就是为了守墓!”
鬼见愁也曾说过,朱元璋之所以没杀了韩氏先祖,就是为了让他们给韩山童守墓。我想到石拱桥和石狮子的造型,还有这大殿的建造风格,与韩山童所处时代建筑风格非常吻合。
难道这大殿之下埋葬着的是韩山童遗骸,而不是无余夫人?
倘若事实果真如此,倒也能解释为何鬼见愁变异之后,会千万百计阻击我们来到此地。鬼见愁作为韩氏家族的传承人,应该担负着几百年的守墓职责。
可在鬼见愁的叙述之中,韩氏族人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而且算得上恨之入骨。明朝灭亡以后,韩氏族人想方设法要掘了韩山童墓穴,这又该作何解释?
一方面要恪尽职守守护墓葬,一方面又穷尽数代人力挖掘坟墓,韩氏族人的所作所为矛盾重重,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老烟枪静静听我说了这么多,如同坠入云里雾里,颇不耐烦地摆手道:“这一切都基于鬼见愁所说进行推测,之所以会疑点众多,而且前后矛盾,一定是鬼见愁的话虚虚实实,他在故意误导我们。”
我心中了然,事情也只有这样解释了,一定是鬼见愁说了假话。不过,从血太阳印记来推测,鬼见愁的话里,应该真假掺半,这才是最让人难以琢磨透彻的关键!
万万没想到,长年在山中打猎为生的鬼见愁,竟然精明到了这个地步!而且阿瓜可能也在刻意欺瞒我们,一想到他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我就不寒而栗,他伪装得也太深了吧?
我们三人琢磨半天,虽然没有多少启发性的收获,但也借此机会得以休息一阵。我们精神头渐渐充足起来,身上的水气蒸发了不少,僵冷的四肢也开始缓和灵便了许多。
老烟枪说道:“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如果真是阿瓜暗中捣鬼,咱们也别过于担心,泥鳅终究翻腾不起多大的浪花!同志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杀入地宫,直捣反动派老巢!”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我和方诗雅早就听够了这种论调,反而显得平静如水。老烟枪摸着络腮胡笑道:“两位小同志,你们好歹给点反应行不?老子就像对着空气说话,搞得我尴尬得很!”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收敛起笑容,对他俩说:“老烟枪,我知道你是在缓和气氛,但一点也不好笑,你的幽默感好像越来越差了。无论如何,咱们小心行事,互相之间一定要彼此照应。”
说完,我带头朝石门走去,心中微微起了一层波澜,既紧张又激动。我们此行最终会有个怎样的结果,就在此一举了。
三人怀着同样的心情,脚步又慢又沉重,如同就要有重大事情发生一样。走了几步,老烟枪忽而拽住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吓了一跳,以为出现了什么状况,不料却听他问道:“你说实话,我的幽默感真的变差了吗?”
我被他问得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缠这样的细枝末节,不由得瞪了他两眼。老烟枪却抬眉耸肩,一脸轻松地朝前走了。
我醒悟过来,原来他想在前面带路,又怕伤了我的面子,就用这种方法将我甩在后面。
我也不愿戳穿他,心里虽然一阵温暖,语气里却带着调侃的意味喊道:“老烟枪,你也别在意,反正也没法用幽默打倒反动派!”
老烟枪走到石门前,朝我们招招手,稍稍停留了一两秒钟,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我和方诗雅并肩而入,墓道中的冷风如刀一般割在身上,难受至极。我们三人不愿再墓道中多做停留,便马不停蹄地往前赶。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总算穿过整条墓道,眼前出现一间约有五十多平米的砖砌墓室。只见这墓室里放置着许多非常独特的木架,但大多数都翻倒了,大概是被穷奇等物给撞倒的。
只有在墓室靠墙之处,还矗立着四五个木架,它们上面还挂着几张皮子。那些木架实在太独特,倒有些像西方的十字架,只是更为宽阔厚重。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中国古代墓葬中会出现十字架?这墓穴还真是处处透着诡异,每一个地方都能让人充满困惑。
老烟枪示意我们止步,嘴里惊奇地说:“你们看那些挂着木架上的皮子,是不是很奇怪?”
我走到老烟枪身旁,就着手电光看去,霎时间背脊上如同千万只蚂蚁爬过。那几张皮子又扁又平,而且风干得如同黄纸一般,但仔细一瞧,却赫然是完完整整的人皮!
第六十五章 剥皮木架
眼前的木架上都挂着一张完整的人皮,让我们三人忍不住想要呕吐。方诗雅更是一阵眩晕,差一点就栽倒在地。
我慌忙扶住她,催老烟枪道:“这里除了这些木架,也没什么值得研究的,咱们还是快走吧。”
不料老烟枪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反而直直走向一个木架,伸手就扯下一张人皮来。那人皮从木架上滑落下来,如同一件衣服一般耷拉在老烟枪手里。
方诗雅历来都非常坚强,如今却再也忍受不了,惊恐无状又厌恶至极地尖叫了一声。
我抱怨老烟枪道:“你碰那人皮做什么?快放回去,你好歹也得顾及一下女同志的感受吧?”
老烟枪歉然一笑,随即正色道:“你看人皮上画着什么?”说着,他竟将人皮扔了过来。
我猛地往后一退,那人皮恰好落在脚边,蜷缩成了一团。我犹豫半天,极力压制住胃里的酸水,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将人皮提溜起来。
手指碰到人皮之处,还有些柔滑之感,也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方法保存下来的。我不断咽着唾沫,匆忙朝人皮看去,只见上面画着一个殷红的血太阳!
一见到那血太阳,我心中的好奇暂且压住了厌恶之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人皮上画着血太阳,任谁都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我们手中的人皮笔记。莫非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方诗雅从惊慌中回过神,好在她不是一个矫情之人,此刻虽然眉毛拧成了疙瘩,但还是凑过来观看。她掩盖住内心的厌恶感,说道:“怎么上面只画了血太阳,却没有其它线条呢?”
方诗雅大概认为,我们手中的人皮笔记就是由这些人皮制作而成,故而才有这么一问。
我推测道:“这些人皮上面画着血太阳,并不意味着就是用来制作人皮笔记。它们兴许属于祭祀品,可能也是活人殉葬的另一种形式。但不管怎么说,它们必然与人皮笔记有关联,看来咱们逐渐接近此行目的地了。”
老烟枪点点头,指着那些木架问我道:“你不觉得这些木架有些眼熟吗?”
我盯着其中一个木架仔细打量起来,这木架形似十字架,但两根木头非常宽阔,倒像是两块木板。而且直木中央被刨空,上端一个圆孔,与人的头颅形状极为相似。
圆孔上方垂挂下来一条粗粗的短绳,打了一个活扣,看上去非常扎实牢靠。木架的横木两侧各钉着一个大铁钉,铁钉上固定着一个胳膊粗细的铁环,想来是用来套住手臂的。
我心里一紧,瞬间就恍然大悟,这木架并非是用来晾晒人皮,而是剥皮木架!我脑海里闪过受刑之人在木架上挣扎嚎叫的惨景,不由得从头冷到了脚后跟。
明代朱元璋时期,曾经将贪官污吏剥皮萱草,但我从来也没在书籍上读过关于剥皮刑具的信息。现在想想,古时候的剥皮刑具,大概与眼前的木架**不离十。
亲眼得见这样惨无人道的刑具,当真让人心惊胆战肺腑如焚。人类受过许多苦难,而大多数却都源自于自己的同类,这在整个生物界也是少有的。
我不愿意评判人类的所作所为,更没有什么道德优越感,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我还杀了鬼见愁,心中尚自充斥着罪恶感。
我静下心来努力回想,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剥皮木架呢?我越是要摆脱心理上的罪恶感,越不能够克制自己,总是在脑海里想象剥皮木架上躺着受刑之人的场景。
后来发展到眼前全是血淋淋的尸体,他们挂在剥皮木架上,皮肤已经被剥离,整个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在长乐观密道之中,我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那是在鬼火形成的壁画之上,张三丰变成恶魔之后,画中随处可见被剥皮的人体。
我不太确定那壁画上有没有出现过剥皮木架,但可以肯定,热衷于剥取人皮的张三丰,他多半熟知这种剥皮木架!
进了覆船山,这是我第二次想到张三丰了,第一次便是在枫树林中,那些长舌也曾在壁画里出现过。这一切都不会只是巧合,张三丰究竟在这些事情之中扮演什么角色?
我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算不上名山胜地的覆船山,竟然牵扯到这么多历史名人,上至几千年前的无余夫人,下至草寇韩山童,实在不可思议。
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若有若无的联系,更加增添了奇谲诡异的色彩!难道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便是我们手中的人皮笔记?
我头痛欲裂,实在没有力气往下思考了,便让老烟枪递给我一支烟,坐在地上默默抽了起来。
老烟枪和方诗雅走遍整个墓室,除了剥皮木架和人皮之外,便一无所获,甚至连出路也找不到。
我们三人灰心意冷,到头来又陷在死胡同里,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老烟枪急躁起来,在墓室中乱踩乱踏,将一腔怒火发泄到那些人皮上面。
我本来要劝阻他,可又懒得说话,心思全然不在眼前,脑袋里全是各种翻来覆去的疑问。方诗雅冷冷地坐到我旁边,轻拍着手臂上的刑天,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时,老烟枪突然大叫大跳,只喊身上又痒又疼。墓室中瞬间响起嗡嗡嗡的声音,我慌忙站起来,只见眼前飞舞着无数只苍蝇。
老烟枪一面抓挠着背上,一面朝我们冲过来,喊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苍蝇?他娘的,它们还会吸血!”说着,他向我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只黑色苍蝇,还有许多血迹。
我跺脚叫道:“不好,这是人皮蝇子!它们能钻进皮肉中去,快拉高衣领遮住脖子!”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遇见人皮蝇子。我想起了朱婷被人皮蝇子叮咬的情形,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更多的则是惊恐害怕。
不过看着墓室中这么多的人皮,人皮蝇子寄生在这里,也算情理之中。不过就因为这里人皮太多,墓室中的人皮蝇子漫天飞舞,比起在我家中遇见的多了不止数十倍!
我们耳朵里全是人皮蝇子的飞鸣声,如同电钻在脑袋中转动,头痛得就要炸裂开了。还没等我们回过神,一大片阴云一般的人皮蝇子,已经轰鸣着卷了过来。
第六十六章 睹物思人
无数只人皮蝇子在墓室中飞鸣漫舞,仿佛平地里起了一阵黑色旋风。
我领教过人皮蝇子的厉害,对它们的恐怖行径记忆犹新,直觉得胃部一阵痉挛,头皮酥酥发麻。
眼见着黑云似的的人皮蝇子席卷过来,我不敢稍作迟疑,大叫一声快跑,便率先冲回了墓道之中。
方诗雅和老烟枪闻声而动,急急跟在我身后退出墓室,神色无比慌张。我们三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抱着头往前狂奔,瞬间扑至石门前。
我本想着到了大殿之内,可以凭借着开阔的空间,尚能躲避一阵。再不济也能从石拱桥上一路往后逃跑,大不了跳进水中,也足以躲避人皮蝇子的袭击。
万万没想到,祸不单行,身前的石门不知何时关上了!我立时就傻了眼,手脚冰凉到了极点,想哭的心都有了。
我忍不住跳脚咒骂,又一面伸手去推石门,心中犹自存有一丝希望,但愿这石门只是偶然关起来,并没有彻底锁死。
哪成想一推之下,石门纹丝不动,紧紧闭合着,连一条细微的缝隙都没有。
黄泉无路有鬼催,我急出一身汗水,听着墓道中嗡嗡之声,顿觉绝望至极,已然焦头烂额了。
老烟枪手中还抓着一块人皮,对着空中不断挥舞拍打,一叠声催我快想办法弄开石门。他被蝇群团团包裹住,手忙脚乱,不时痛呼几声。
方诗雅射出两支飞镖,见不起半点作用,便舍下老烟枪不管,跑过来帮我一起撞击石门。
我们一边推着石门,还要一边拍打落在身上的人皮蝇子,更加显得狼狈不堪了。
此刻的墓道中,已经成了人皮蝇子的天地,随手一抓都能抓下来几只。那些人皮蝇子只管雨点一般落到我们身上,逮住机会就朝皮肤上咬来。
不一会儿,我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淋,爬满了许多人皮蝇子。但我要护住脸庞和脖子,对手上的蝇子只能视而不见,任凭它们疯狂地往血肉了钻。
恰在此时,我忽而看见一只人皮蝇子落进方诗雅领口之中,一口就咬在她雪白柔嫩的脖子上。方诗雅疼得冷哼一声,一巴掌拍了下去。
我看到这个场景,突然间就有些恍惚,双眼昏花中,竟将方诗雅当作了朱婷,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刹那间被唤醒了。
“哎呀,我怎么那么蠢!”我拍着脑袋,懊悔不已,将方诗雅拉到身后,关切地说,“朱婷,别怕!我有黑色扇子呢!”
天无绝人之路,怪就怪我刚才急昏了头,竟然忘记了怀中的那把黑色扇子。如今正是这把扇子的用武之地,我慌忙将它取出来,唰地一下展开,对着空中不断挥舞。
“别怕,朱婷,有我呢!”我低声呓语,好像回到了以前,整个人处于梦靥状态。
越是着急越容易见鬼,手中的黑色扇子却一点作用也不起。我手上又落下几只人皮蝇子,它们肆无忌惮地撕咬着,对扇子视若无睹,更别说害怕恐惧了。
“白帆,你急昏头啦?扇子没有发光,没有发光!”老烟枪慌乱中提醒我道。
我一顿脚,不由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脑袋终于清醒过来。我暗自骂了自己两声,怎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却走神了呢?
说不得只有放手一搏了,要死要活,只能看天意如何!我急忙用刺刀划破手掌,忍痛将鲜血尽情涂在黑色扇子之上。
说来也是命不该绝,沉寂已久的黑色扇子在吸食我的血液之后,猛然间发出一道又明又亮的红光,将整个墓道照得一片血红。
红光涌起,那群人皮蝇子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下子呆在了半空中,轰鸣之声倏忽消失了。又过了两三秒中,人皮蝇子回过神,急不可耐地转身飞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背靠着石门慢慢滑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双手紧紧攥住黑色扇子,心思却飘得很远,要是当初,我在第一时间就能运用它来驱赶人皮蝇子,兴许我就不会失去朱婷了。
方诗雅还呆立在原地,想必还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她没见识过黑色扇子的奇特之处,自然摸不着头脑。
老烟枪不住抓挠着身上,嘴里吸着气,跺着脚道:“白帆同志,有救命法宝不早点用,你这是暴殄天物,拿同志们的性命开玩笑!哎哟,这些死苍蝇钻进我肉里去了……”
我这才从回忆中走出来,立即感到双手上仿佛火烧一样,抬起来一看,上面布满了血洞,还能看见几只人皮蝇子在皮肤下爬动。
“你们别乱抓乱挠,以防刺激这些蝇子,使得它们爬动得更快。”我提醒他俩道。
人皮蝇子被驱赶走了,但我们身上都中了招。我想到鞭王用来克制人皮蝇子的药粉,一时间又陷入了恐慌之中,我们到哪里去找药粉呢?
老烟枪脑子转得很快,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扇子,说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但愿马克思他老人家还舍不得召唤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扇子放置到手背上的血洞前。那扇子还在发着红光,不一会儿,老烟枪伤口里便爬出一只人皮蝇子,转眼就干枯了。
老烟枪哈哈大笑,加快速度将体内的人皮蝇子尽数驱赶出来,又将黑色扇子递给我,狂喜而轻松地说:“你们俩赶快如法炮制,别耽搁时间,小心被咬成筛子。”
我见方诗雅一双柔嫩的手上鲜血纵横,而且还在微微颤抖,大概疼痛难当了,但她愣是哼都没哼一声。我对她极为佩服,一个女人这样刚强,实在难得。
“诗雅,你先来吧。”我将扇子递过去,脸上带着钦佩的笑容。
不料方诗雅却抢白道:“谁要你的扇子了?你还是留着给朱婷吧!”
她古怪的脾气又来了,径自走向一旁,而后轻轻唤醒尚在酣睡的刑天,竟让刑天帮她吸出了身体里的人皮蝇子。
我没想到刑天还有这等本事,心里微微一惊,同时碰了一鼻子灰,稍感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刚才神情恍惚,把你错认成别人了。但我没有什么恶意,你不要生气。”
我这几句干巴巴的话语反倒让气氛更加尴尬,方诗雅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将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无奈何之下,我只得自顾自埋头清理体内的人皮蝇子。
看着一只只人皮蝇子从皮肤里钻出来,而后死去,我心中五味杂陈,不免又想到了朱婷。当初我怎么就那么笨呢?
倘若我多长点心眼,多动动脑筋,事情还有转圜之机,非但朱婷不会无故失踪,说不定白二婶也不会惨死。
一想到白二婶的死亡,我更加自责了,她的死跟我有莫大干系。要不是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知警察,她曾见过拜访我外祖父的外地人,兴许她就能免遭灭口。
我一边想,一边唉声叹气,狠狠地责备着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间有了这么多纷杂的念头,无故多愁善感起来,大概是因为看见人皮蝇子,从而想起了朱婷,内心一下子就脆弱了。
“朱婷啊,朱婷,一想到你,我就变得柔弱哀伤了!”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叹气声就大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睹物思人吧!不过我也算得上奇葩人物了,竟然看见恶心的人皮蝇子也能思念起故人,恐怕全天下也没有几个像我这样的人。
我憧憬着有一天遇见朱婷,一定要将满腹相思尽情倾诉给她,让她知道我是如何地深爱着她。想到此间,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二人被我疯魔似的神情给吓住了,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疯子。
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掩饰道:“好疼,你们别看着我,让我心里直发毛。”
方诗雅眼里闪过光芒,显然不信我的话,冷冷地说:“心疼不是病,无药可救!”
老烟枪讪笑两声,朝我眨眨眼,而后走到石门前踹了一脚,骂道:“反动派就喜欢暗中捣鬼,咱们差点又着了他的道。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人关上石门的?”
我清理完人皮蝇子,抬头看着石门,心中同样疑惑万分,莫非真是阿瓜要害我们?就算不是阿瓜,此人一定跟鬼见愁的尸体失踪一事有关!
墓穴中危险重重,如今又多了一个暗放冷箭之人,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此人对这墓穴极为熟悉。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险了,好比瞎子跟明眼人干仗一样。
老烟枪在墓道中来回踱步,将情况捋了一遍,摊手问道:“石门被封死了,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出口,否则要被困死在这里。”
我站起来,打量着墓道,颇感头痛,为难地反问道:“到哪里去寻找出口呢?还要不要再进墓室里看一看?”
方诗雅不置可否,身子却尽量与我保持着距离,仿佛我比人皮蝇子更让她反感。
老烟枪倒是赞成我的想法,他说:“反正我们手里有黑色扇子,倒也不必害怕人皮蝇子了。只是那墓室已经被我翻遍了,进去也只有失望。”
就在此时,墓道中的冷风吹到我身上,我一个激灵,叫道:“不对啊,这风来得太古怪了。”
墓道闭合,身后石门紧闭,前方是一间密不通风的墓室,而墓道中寒风习习,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此话一出口,老烟枪和方诗雅也反应过来,都伸出一只手感受着阵阵冷风,想要辨别出风向。
我们刚进墓道之时,一心一意往前赶,自然没用将冷风放在心上。而在刚才,人皮蝇子来势凶猛,更没时间理会冷风了。
如今重又体会到寒意,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冷风之上。其实要是我们没有进入前面的墓室之中,也不会想到这风有古怪。
有风就表明空气流通,而空气要流通,必然要有通畅的空间!
我惊喜无比,看来只要找到冷风从何处吹刮而来,我们便能找到出口了。怀着激动的心情,我们三人同心协力在墓道中搜寻起来。
我们将整个墓道来回走了两遍,每一块砖和每一个细小的缝隙都不曾放过,可哪里能找到出口?
我的心情渐渐变得焦躁不安,身上汗水连连,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推论。这墓穴处处透着诡异,莫非自然规律在这里也失效了,它能够平地起风不成?
“别灰心,咱们耐着性子再找一找。我告诉你们,干革命不但要有非凡的意志和勇气,还要有非比常人的耐心,想一想邱少云吧!”老烟枪鼓励我们道。
他说得有道理,只可惜此时光有耐心却毫无作用,我们三人已经将整个墓道的情况烂熟于胸了,再找下去也不过是徒费精神。
“老鼠!”方诗雅叫了一声,举着一支飞镖就要射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墓道中突然跑出许多只硕大的老鼠,正是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些。这些家伙怎么神出鬼没的?
我心头咯噔一下,慌忙一把抓住她,劝阻道:“别慌,有戏了,快看清楚它们跑往何处!”
不用说,我想起了武士石像前的那一幕,这些老鼠毫无征兆地出现,莫非这墓道中也存在着折叠空间?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些老鼠一只接一只跑到墓道中央,而后尔消失得一干二净。我压制住内心的兴奋,告诫他俩不可惊动鼠群,等它们全部走光再作打算。
鼠群络绎不绝,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它们的队伍总算到了最后。后面几只老鼠仍旧抬着一具女尸,冲到墓道中央,同样消失不见了。
等鼠群走了,老烟枪抚掌大笑,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喊道:“同志们,我先行一步,咱们又要穿越了!”
我来不及阻拦,老烟枪便转眼间没了人影。我叹息道:“老烟枪也太心急了,万一咱们空间没有转换到一处,那还了得?”
方诗雅似乎不愿与我单独相处,招呼也不打,径直奔向墓道中央。我心里一急,一个箭步冲过去,管不了那么多了,便一把握住她的右手。
眨眼的功夫,我和方诗雅手拉着手站在一处悬崖边。但见悬崖下黑沉如夜,四周全是万丈峭壁,冷风从悬崖下面倒卷而上,吹得我们摇摇晃晃。
我拉着方诗雅往后退,身子紧贴在峭壁上,又张嘴大喊老烟枪,却没听到他的回应。
方诗雅甩脱我的手,瞪着我道:“你以后再敢随便拉我的手,我就砍断你的双手!”
我没找到老烟枪,全然没在意方诗雅说了什么,睁大眼睛不住往四周打量。
我忽然发现,在左前方有一块岩石伸展出去,凌空悬在悬崖上。而在它上面,却矗立着一口青铜大钟!
第六十七章 丧魂钟
凌空突悬的岩石上矗立着一口青铜大钟,离我们尚有五六米远。我远远打量着它,见它形状与那个青铜铎极为相似,俨然就是青铜铎的扩大版。
莫非这口钟也是青铜铎?它这么大的个头,想必行军打仗时才派得上用场。但军队之物,怎么会出现在墓穴之中呢?
我和方诗雅紧紧贴在悬崖峭壁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则灰蒙蒙一片,丝毫也不敢胡乱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坠入悬崖。
老烟枪尚未现身,也不知道他转换到哪里去了?我有些焦躁,一叠声地叫唤着老烟枪,喊声随风飘荡,传得非常遥远。
四下里一片荒凉,不知身在何处?只听风声呼啸,如同鬼哭狼嚎,而且寒冷至极,大概墓道中的冷风便是来自这里了。
我站在悬崖边,双腿就有些发软,感到阵阵眩晕。接连叫了好多声,老烟枪仍旧不见人影,我更叫急躁了,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我的手电早就耗干了,我们三人中的唯一一只手电在老烟枪手里,好在此处极为空旷开阔,光线比墓道中要亮得多。
就着微弱的光线,我就想爬上那块岩石,走到青铜大钟前探察一下。反正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永远站在悬崖边,等着被风干吧?
方诗雅见我往一旁挪动,慌忙阻止道:“你别乱动,摔下去了怎么办?我们还是等一等烟枪大哥吧!”
我听她话中充满了关切之情,不像先前对我心怀不满,便耐着性子说道:“天知道老烟枪去了哪里?说不定他到了悬崖下面了,我们要等他到什么时候?如今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了,干等着总不是一个办法。”
“话虽如此,可这里步步充满危险,你可别鲁莽。”方诗雅说着就红了脸,大概她意识到自己关心过了头,不符合她一贯作风,忽而瞪眼道,“我可不是担心你,你摔死了也不关我什么事!”
我哭笑不得,她明明就是在担忧我的安危,却又矢口否认,当真让人捉摸不透。我不想过多耗费口舌,小心翼翼往前一步一步地挪动,好一会儿才走到岩石前。
我站定身子,等方诗雅也来到身旁,嘱咐她待在原地,便壮着胆子爬到岩石上去了。不料方诗雅却不听吩咐,也跟了上来。
我叹息一声,心中明白她性格十分倔强,便懒得再劝阻她,只得继续往前爬。
这块岩石约有两米多宽,上面非常光滑。所幸它无比牢固,我们俩人趴在上面,岩石丝毫没有摇晃。我渐渐放下心来,试着站起身子,往前迈了两步。
但悬崖下的冷风太大了,几乎就要把我给卷了下去。我急忙重又趴下去,喊道:“风太大,千万别站起来,我们爬过去。”
方诗雅在后面一声不吭,我回头一看,见她静静地趴着,脸色有些苍白,看来她感到害怕了。我便让她退回去,可她却咬着嘴唇冷声道:“你别管我,谁要你装好人了?”
我被她一句话呛得哑口无言,心中就有些恼火,可又发作不得,只好继续往前爬。
十多分钟之后,总算爬到了青铜大钟面前。我趴在岩石上喘息一阵,而后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转身去拉方诗雅。
没想到方诗雅死死地贴在岩石上,面色比纸还白,眼睛紧紧闭住,看上去极为痛苦。
我吓了一跳,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本以为大概她体内还残存着人皮蝇子,故而才这般难受。不料她却哆哆嗦嗦地说:“我……恐高!”
“恐高还爬过来做什么?”我又气又急。可转念一想,她兴许怕我一人孤身遇险,故而才跟了过来,不由得大受感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半晌,我语气柔和地嘱咐她千万不要乱动,便回头打量起青铜大钟,想尽快完事离开这里。
这青铜大钟比我高出足足两个头,需要两个人手拉着手才能将它合围,至少也有七八百斤那么重。它纹丝不动地扣在地上,竟为我遮挡了不少风势。
我凑到大钟前面一看,见钟身上刻着凤凰花纹,还有许多我们先前遇见的稀奇古怪的文字。
大钟另一面过于接近岩石顶端,我不敢贸然绕过去看。不过我推测,它背后也大概与这一面相同,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不免有些失望,原本想要从大钟上找点有用的信息,可那些文字太晦涩难认,凤凰花纹更是毫无价值。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青铜大钟或许与无余夫人有关,除此之外,我便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我担心时间耽搁得太久,方诗雅会吃不消,只得微微叹息一声,转身就要离开。恰在此时,我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岩石上,差点就翻滚下去。
我惊出一身白毛汗,心脏堵在嗓子眼里,好一会儿都惊魂未定。方诗雅听见响动,慌忙抬眼看着我,眼神里透出一股紧张关切之情。
“没事,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我咧嘴一笑,宽慰着她。
我刚要起身,却感觉屁股下面十分粗糙,好像刻着许多线条,便挪开身子看过去,果然见灰尘之中露出许多字迹来。
我急忙将灰尘拍打干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粗大的繁体行书,却原来是“丧魂钟”!这难道就是青铜大钟的名字?
丧魂钟,好骇人的名字!
在“丧魂钟”三字旁边,刻着一行小字。我眯着眼睛细细辨认,嘴里忍不住将它们读了出来:“丧魂钟响,有死无生!”
我想起一句诗来,“丧钟为谁敲响”,不由得又惊又疑,感到一阵后怕。我扭头看着沉寂的青铜大钟,但见它死气沉沉,也不知这些字迹所说是否属实?
好在我刚才没去碰触青铜大钟,要是赵五爷来到此处,他那种手欠之人,非得闯祸不可。
我急忙挪开身子,尽可能远离丧魂钟。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我们身在处处惊险诡异的地方!
这里没什么可以继续察看的了,我本想招呼方诗雅往后退,可临走之前,忍不住探头朝悬崖下看去。
这一看,几乎让我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保持住身体平衡!
只见深沉如夜的悬崖之下,正有一双眼睛紧盯着我。那眼睛幽静深邃,又充满了诱惑力,让我忍不住想跳下悬崖。
第六十八章 眼睛
悬崖之下有一只眼睛幽幽地盯着我,如同来自地狱的魅惑,我昏昏沉沉中就要往下跳,心中只希望彻底求得解脱。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世间再也没有烦恼和哀痛!投身到一片虚空中去,那里有我想要的安宁和幸福。
“白帆,你要干什么?”方诗雅狂喊起来。
我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在了岩石边缘,再往前一步,便要万劫不复了。
我挣扎着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努力将目光避开那只眼睛,大气也不敢喘地退了两步,最后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我惊恐地看着向方诗雅,见她也大睁着双眼盯着我,眼神里困惑无比,似乎被吓得不轻。
“没事了,我刚才犯迷糊了。”我心有余悸,剧烈晃动几下脑袋,才稍稍平静下心绪,咽着唾沫解释道,“我刚才看见悬崖下面有一只眼睛,它邪门得很,不知怎么回事,一看见它我就想往下跳……你干什么?可千万别往下看!”
我已然来不及阻止,方诗雅已经伸长脖子朝悬崖下看去,便暗自叫了一声不好。
她脸色唰地变白了,匆匆回过头,摇着脑袋说:“不行,太高了,我好晕。可是我也没见到那只眼睛啊!”
原来她脸色寡白全是恐高的缘故,倒不是因为那只眼睛。我稍稍放宽了心,随即又疑惑起来,我方才看得分明,怎么她却没见到呢?
我匍匐着爬到岩石边,迅疾地往下瞟了一眼,那只眼睛若即若离,仍旧在悬崖下眨动着!
这一次有了准备,我一看见那只眼睛,便瞬间缩回脑袋,倒没受到它的诱惑。
不过我更加困惑了,为什么方诗雅偏偏看不见它呢?难道这眼睛与我有什么渊源,或者它只蛊惑男性?
冷风吹拂到脸颊上,我清醒了不少,忽而想起来,曾在梦里见过那只眼睛。
没错,就在第一次空间转换之时,我突然煞毒复发,在昏迷中做了一个噩梦。那梦中的情形,与眼前的场景几乎一致。
所不同之处在于,梦中的悬崖处于荒野之中,不像眼前的这般逼仄。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我清楚那只眼睛妖邪无比,一定得万分当心。
那只眼睛属于人类还是兽类,或者干脆就是幽灵之眼?在那一场噩梦之中,我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将它当作了女人的眼睛,而且那个女人我似曾相识。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武汉军医院里出现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再去看个究竟,只好不管它了。我只得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克制住自己,千万别往悬崖下看。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你越是想方设法控制自己,好奇心越是强烈,如同有一只小猫在心里抓挠一般。
我怕再停留下去,自己最终会克制不住,便让方诗雅调转身子往后爬,我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紧随其后。
我们好不容易爬回到悬崖边,方诗雅完全虚脱了,整个人仿佛死了一回。
我本来满腹狐疑,但此刻要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只能将乱七八糟的疑惑抛诸脑后,强打起精神来。我一面安慰着方诗雅,一面不住打量四周,开动脑筋寻找去路。
悬崖旁竟能容身,要转动身子都困难重重,肯定不会有出路了。前路之难,难于上青天!
可要退回去,我又不知道这里的折叠空间在什么地方,何况老烟枪生死未卜,事情一下子难办起来。
我沮丧地将情况告知方诗雅,她默不作声,紧紧咬着牙关,勉力支撑着。
过了半天,她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我问道:“你刚才真的看见悬崖下面有一只眼睛了吗?”
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心中没好气,我的语气就有些生硬,断断续续将前因后果讲了,连同梦中景象也告诉了她。
方诗雅沉默了良久,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我想你说的那个女人或许就是朱婷吧,她漂亮吗?”
我瞟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有何用意,支吾着没有回答。方诗雅有些期待的眼神黯淡下去,叹息一声,闭起眼睛靠在峭壁之上休息。
我已经对她古怪的性情见怪不怪了,当下也不以为意,继续打量着四周,又大声呼喊老烟枪。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老烟枪的回应声,激动地一骨碌站起来,仰着脑袋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
不一会儿,老烟枪出现在我视野之中,他手里提溜着一只肥大的老鼠,颤颤巍巍朝我们挪动过来。
“同志们辛苦了,我刚才给你们弄吃的去了。革命小将也得吃饭哪,你们看这老鼠一身肥肉,一定鲜美得很。”老烟枪咧嘴一笑,说得无比轻松,还冲着我们晃了晃手中的老鼠。
我看着那只老鼠,想到它有可能吃过死人肉,不禁干呕了两下,埋怨道:“谁吃得下去,你别恶心我们了。不要开玩笑,赶快想办法离开此地。”
老烟枪随手将老鼠扔下悬崖,脸上又浮现出他标志性的嘲讽神态,说道:“你这个小同志太一本正经了,笑一笑,十年少!咱俩到底是谁没有幽默感?”
要不是悬崖过于局促,我早就冲过去给他一拳了,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方诗雅说:“诗雅恐高,你少扯淡,快收起你那干瘪的幽默感吧!”
老烟枪听我一说,向方诗尧投去关怀的一瞥,而后招呼我们跟他走,他有办法走下悬崖。
我兴奋起来,慌忙搀扶起方诗雅,在后面护着她,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老烟枪倒也不催促我们,还时不时回过头关照几句,让我们当心脚下。
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走了二十多分钟,老烟枪示意我们停下来,指着脚下说道:“这里有栈道,我刚才走了一段,还算牢固结实。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的革命事业必然要大获全胜!”
我歪着头看过去,果然见一条古旧的栈道横亘在脚下,如同一条苍老的黑龙盘旋着半空之中。由于悬崖下面太深,栈道紧贴在石壁上,曲曲折折往下盘旋,一时看不到尽头。
我心中又兴奋,又有几分担忧,真不知前方还有多少凶险等着我们?
第六十九章 栈道
栈道凌空飞旋,看上去岌岌可危,我不免有些胆战心惊。万一栈道突然断裂,或者出现凶险之事,那我们就得葬身悬崖之下了。
“老烟枪,你确定栈道真的安全牢靠吗?”我郑重其事起问道。
老烟枪摸着络腮胡告诉我们,他从折叠空间中转换到悬崖上时,恰好看见鼠群抬着女尸下了栈道,便一路追踪而下。
他尾随着鼠群走了很长时间,仔细观察过栈道情况,虽然年久失修,但也不必担心。他告诉我们,还在栈道上发现了穷奇的脚印,想必它们也经由栈道下了悬崖。
我沉思半晌,一切迹象都表明悬崖之下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那么多魑魅魍魉,也不可能全都聚集此处。
虽然不知道穷奇等物深入悬崖之下的目的,但栈道能经得住它们的分量,自然也能经得起我们的踩踏。
看来没必要担心栈道的稳固问题了,我回头看向方诗雅,还没说话,她便抢先说道:“你别顾虑我,只要走得慢一些,我还是能克服恐高症的!”
我打心里佩服方诗雅,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比起我的那些女同学来,她完全没有娇柔软弱之态,却自有一股刚强气息。
不知为什么,我看着方诗雅,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无余夫人的青铜雕像,大概因为她俩都有些女强人的气质吧!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方才看见的那只眼睛,便将情况告诉了老烟枪,希望他多斟酌一下,以免稀里糊涂地着了它的道。
老烟枪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略带调侃地说:“知识分子又危言耸听了,老子从栈道上下去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打量过悬崖下面,哪里有你说的眼睛?你是不是被狐狸精给盯上了?”
我一时半刻也无法解释清楚,只得悻悻然撇了撇嘴,但心里终究慌得没底。说实话,我宁愿自己被狐狸精盯上,也不愿那只诡异的眼睛别有隐情。
我们凝视着脚下的栈道,心中明白,事情已经来到了最后的关键时期。不管栈道上隐藏着多少危险,我们必须下到悬崖中去,要解开谜团,就得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
老烟枪率先爬到栈道上,让我扶起方诗雅帮她滑下去,他则在下面接应。等方诗雅上了栈道,我确认她并无大碍,便也爬了下去。
这栈道全用木桩支撑,木板一头深深插进峭壁之中,走在上面还能听见细微的嘎吱声。
所幸木板铺得十分密集,靠近悬崖一侧还有木栏,走起来虽然提心吊胆,但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走了十多分钟,老烟枪指着前面的木板兴奋地说:“这就是穷奇脚印了,老子没骗你们吧?加把劲,沉住气,总会走到尽头的。”
木板上果然清晰地现出一个梅花形状的蹄子印记,正是穷奇脚印。我不觉精神为之一振,心中总算有了底气,至少前面的栈道能让人放心。
但也奇怪,栈道上只有一个穷奇脚印,别处再无发现了。这些家伙身量庞大,不应该只留下一个脚印啊?
我们没有往深处细究,便一步一步往前探,走得极为小心谨慎,尽可能将身体靠在峭壁一侧。
方诗雅整个人面向内侧,双手扶住峭壁,横着往前挪动。
老烟枪走一段就停留一两分钟,表面上是在观察情况,其实却是为了给方诗雅喘息的机会。
我走在后面,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护住方诗雅身体,同时又留心着不让她有所察觉,省得她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就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栈道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我此刻又累又饿,加上身处半空之中,冷风更加猛烈,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老烟枪时不时回头给我们打气,嘴里念叨着他的革命经,笑道:“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广西大剿匪!”
又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前方矗立着一大块巨石,与悬崖相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隧道,栈道由隧道中穿了过去。
我们三人走进隧道中,没几步就走了出来。方诗雅始终一言不发,紧紧咬住嘴唇,脸色越来越苍白,走得极为勉强了。
我怕此刻出言宽慰她,又碰一鼻子灰,只好假装自己也非常害怕,哆哆嗦嗦对老烟枪说:“快到了吧?我受不了啦!”
“你个大男人,还不如诗雅妹子!”老烟枪回头瞪了我一眼,却掩不住语气中的紧张,“他娘的,这栈道怎么没个尽头?完全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哎,这里又出现一个脚印……”
我原以为有了新的进展,心中刚有些高兴,不想看了两眼,便头皮发麻!眼前这个脚印,还有四周的环境,怎么会那么眼熟?
老烟枪也发现了异常之处,转头观察半天,忽而睁大眼睛看着我,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从他的神色便明白了,我们兜兜转转半天,竟然又折了回来!可我明明记得很清楚,栈道一直往下延伸,我们怎么莫名其妙地走回来了?
方诗雅扶着峭壁艰难地转过身,一下子坐到栈道上,极力稳住情绪说道:“你们还记得那片黑森林吗?”
她此话一出,我和老烟枪互望了一眼,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对于那片黑森林,我自然记忆犹新,莫非我们又遇见了相同的情况?这栈道压根就是一座迷宫?
“先别慌,咱们再往前走一走,说不定是我们记错了。”老烟枪先镇定下来,犹自不愿承认眼前的事实。
我却没了主意,当初能走出那座黑森林,完全是误打误撞。要不是七彩蜈蚣藏身的大树之中传来哭泣声,恐怕我们现在还迷失其中呢!
说心里话,一路上遇到的种种诡谲之事,最让我感到头疼的,还要数黑森林。我至今仍旧没能想通其中的蹊跷,要是如今再遇上类似的情况,真叫我欲哭无泪了。
说不得只能依照老烟枪的建议,继续往前走了。老烟枪为了缓和气氛,用刺刀在穷奇脚印旁刻下一行字,“无产阶级革命小分队到此一游”。
我看着老烟枪兴致勃勃地刻下自己,却一点也提不起精神,心里直打鼓。我暗自祈祷老天爷保佑,可必再跟我们开玩笑了。
事发突然,我们三人心里焦急万分,谁也没兴趣开腔,只管埋头前进。
走了半个多时辰,我留心观察地势和栈道,再也没遇见那个穷奇脚印,心情稍稍放松下来。
还没等我高兴得太久,老烟枪朝栈道上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说:“革命征程又回到了原点,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一听暗叫不好,双腿忍不住弯了下去,一下跪在了栈道之上。只见眼前老烟枪吐的那口痰,正顺着他先前刻下的字迹慢慢淌着。
见鬼了,五爷曾经说过,酆都城逛夜市,遇见的不是鬼就是妖!难道我们真的碰上了鬼怪不成?
第七十章 下崖
话说我们三人又回到了穷奇脚印旁,免不了一阵沮丧绝望,一时间都彷徨慌张起来。我们瘫坐在栈道之上,吹着冷风,头脑却越来越昏沉懵懂。
饶是老烟枪足智多谋,此刻也束手无策,他将刺刀一下又一下地插在木板上,埋头沉思起来。
“要不咱们回头吧?干脆回到悬崖上去,再做打算也不迟。”我实在担心这栈道有鬼,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我们的处境确实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方诗雅话不多,却态度明确地反对道:“恐怕无济于事,想想黑森林吧!”
老烟枪霍然站起身,坚定地说:“诗雅妹子也不要太悲观,事情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如何呢?你们俩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他不等我们反对,便挤过来,头也不回地往来路走了。
我看着老烟枪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一个劲祈祷他能有所收获,但愿前路行不通,来路还存有一丝希望。
大约一刻钟过后,老烟枪又出现在我们眼前。我见他脸色阴沉,便知道他又兜转了回来,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此困在栈道之上,等着被活活饿死不成?一想到此处,我就心烦意乱,情绪波动起伏不定。
老烟枪拽起我,仍不灰心地喊道:“白帆,会不会是这里也存在折叠空间?你别愣着,快找找看!”
我一听也来了精神,怎么自己就往了这一茬了?老烟枪言之有理,穷奇、鼠群并没有被困在栈道之上,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也存在着折叠空间。
我和老烟枪分头寻找起来,但耗费了许多精力之后,却仍旧一无所获。我对折叠空间一知半解,先前都是凭借鼠群才能发现,可以说运气成分非常大。
如今鼠群不再出现,我两眼一抹黑,深知单凭我半灌水的知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破解折叠空间了。
绝望的情绪如同阴云一般,渐渐弥漫在我们心头。悬崖高耸,长风如泣,我心中忽而涌起一个荒诞的念头,死在栈道之上,对于我们这些九死一生的人来说,也不算太痛苦。
方诗雅轻哼一声,她半天没有说话了,此刻发出声音,倒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偷偷瞟向她,不禁呆了,只见她有气无力地靠着石壁,双目深闭,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在脸颊上。
她一定痛苦到了极点,我心中暗想,顿时觉得非常惭愧,有种想保护她的念头油然而生。一路上经历太多事情,我们有谁真心关心过方诗雅呢?
她性格坚强固执,为人又沉默寡言,不太容易引起众人的关注。何况在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历险中,大家都疲于奔命,有谁曾宽慰过她一句?
可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个女人,是女人总有脆弱无助的时候。如今,她恐怕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脆弱了,因而才悄无声息地哭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朝老烟枪使了一个眼色,用手指了指方诗雅。老烟枪看了她一眼,微微摇摇头,示意我不要惊动她。
我和老烟枪不知该怎样安慰方诗雅,为了摆脱心中的愧疚和尴尬,只好继续打量四周,装作在寻找折叠空间。
我站起身子走到栏杆前,尽量将头往后仰,想看看悬崖走势,希望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可那悬崖极其陡峭突兀,四周光线微弱,没法将视线投射得更远。
老烟枪担心我不小心摔下去,急忙招呼我走回去。我低下头,忽然又看见崖底那一只眼睛,如同漩涡一般搅动着。
我已经领教过这眼睛的鬼魅之力,便猛然倒跳回去,仍旧免不了一阵眩晕,连连晃动着脑袋。
“你没事吧,怎么一惊一乍的?小同志还得多历练历练哪!”老烟枪俨然老成稳重地教训我道。
我结结巴巴地告诉他,自己又看见那只眼睛了。老烟枪斜着眼说:“让老子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狐狸精,竟然这没骚气,眼神就能迷惑革命者?”
他攀住栏杆往下看了半天,回头朝我耸耸肩,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最后无奈地说:“狐狸精只喜欢你这种小年轻,看不上老子。我这种人,注定要将有限的生命奉献给无限的革命事业了!”
他话中之意,自然表明没有看见那只眼睛。但我还是被他说得苦笑起来,心情稍微有些好转,与老烟枪这种人待在一起,就算是死,也会笑着死去的。
就在这时候,方诗雅突然说道:“刑天,你要去哪里?快,我们跟上它!”
我和老烟枪闻声看过去,只见刑天已经游走到前面去了。它摆动着身体,在栈道上爬得很快,还回过头看了我们几次。
我多次见识过刑天的本领,当初也是它带着我和方诗雅走出蜂巢迷宫的,当下二话不说,急忙催促着往前追了过去。
我们不敢稍作耽搁,急急跟随着刑天一路前行。再往前,就是先前遇见到的隧道了,刑天停下来,在隧道口等着我们。
这个地方我们已经走过了,我记得当时穿过隧道,不一会儿就回到了穷奇脚印旁。我不免有些失望,看来这一次刑天不灵光了。
不料等我们赶上前去,刑天却爬到巨石前的栏杆上,摆动着尾巴,极为灵巧地游了下去。
我惊呼一声,莫非这刑天得了失心疯,要带着我们跳崖不成?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探出脑袋一看,却见巨石外面赫然露出一条宽阔的青石路!
原来那青石路才是进入崖底的正路,巨石矗立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遮掩青石路,一方面则引诱人困在栈道之上。
我相通此中关节,不免赞叹不已,当初修建这条栈道的工匠们,还真是机关算计!
我虽然无法得知栈道回环往复的原理,但想来或许只是利用了眼前的巨石,无非就是障眼法而已。
发现了青石路,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了。老烟枪先以身示范,从巨石外侧爬了下去,紧接着我和方诗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也安全地下到青石路上。
双脚一踏上路面,我心里立即赶到踏实无比,一颗心总算平静下来。再看方诗雅,她的神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刑天继续在前面带路,走了几百米,它爬回到了方诗雅手臂上,享受着她的赞赏和亲吻。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身处崖底了,抬起头,那条栈道显得又高又远,看起来就像一条黑线。
老烟枪告诫我们要高度警惕,便带头往崖底谷中走去。没走多远,我忽然脚下一个趄趔,定睛一看,却见一具干瘪颓然的女尸横卧在地!
第七十一章 干瘪女尸
眼前出现一具干瘪的女尸,她周身皮肤起了无数道褶子,如同老年人身上的皱纹一样,更像一个被放光了空气的气球,空瘪而干枯。
方诗雅尖叫一声,而后捂住嘴巴,眉头纠结在一处。老烟枪虽然不害怕,但他围着尸体走了一圈,抬起满是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我站在女尸旁边,不禁有些反胃恶心,但更多的则是惊惧和困惑。我认得这具女尸,正是墓道中鼠群抬运的那一具,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记得在墓道中看见这具女尸时,她虽然皮肤青紫,周身死气沉沉,但尸身并不是瘪下去的,反而有些鼓胀,哪里像现在这样干瘪呢?
会不会是被老鼠给啃食成这个样子了?我盯着那女尸看了一阵,可她身上丝毫没有被撕咬过得痕迹。她的皮肤干枯得如同树皮,却没有一处破裂的地方。
这未免太奇怪了吧?这具女尸显然不是被鼠群咬过,可她变化得实在太快,难道是被悬崖下的冷风瞬间风干了?
我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老烟枪没好气地反驳道:“那群老鼠辛辛苦苦将尸体搬运到这里,就是为了制作腊肉吗?不可能,要风干最少也得一个月的时间,这可一天还没到呢!”
这种情况匪夷所思,我一时间想不透彻,只好撇下女尸不管,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悬崖之下三面峭壁环堵,只有西边有一条通道,我们便朝通道走了过去。脚下寸草不生,四下里光秃秃一片,堆满了碎石,走上去非常硌脚。
这里始终飘着一层薄雾,仿佛永远不会飘散开去,若即若离地围绕在我们身边。
老烟枪打开手电,走了几步就大声说:“你们快看,这些雾气是紫色的!”
透过手电光,眼前的雾气果然呈现出紫色,犹如置身于梦幻之中。紫雾缭绕,我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梦幻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慌。
“这大概就是先前我们看见过的紫雾了,没想到它来自于这里。”我对他们说道。
老烟枪点点头,眼睛不断瞄向四处,低声说:“白帆推断得没错,我们看见笼罩在覆船山顶和殿宇之上的紫色雾气,应该就出自这里了。不寻常的东西背后,肯定藏着不寻常的秘密,同志们千万要多加小心!”
我和方诗雅答应一声,都将武器握在手中,跟着老烟枪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越觉得氛围太过诡秘,悬崖之下寂静无声,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总害怕遇到什么古怪的东西,便把黑色扇子抓在手里。扇子悄悄然没有动静,我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
就以往经验来看,黑色扇子一旦发出红光,就意味着有怪异之事要发生。如今它毫无反应,倒也算得上一个好兆头。
走了没有多远,地势越收越紧,悬崖之下的空间渐渐变窄了。我抬起头,空中雾气浓重,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鼻子中钻进雾气,还有些发痒。
但愿这不是瘴气,否则我们三人完全就是白白送死了,一点生还的机会都不会有的。不过瘴气一般出现在繁茂的原始丛林之中,悬崖之下一棵树都长不出来,我大概杞人忧天了。
正小心翼翼地走着,方诗雅忽而喊道:“这儿也有一具尸体!”
我和老烟枪慌忙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见峭壁之下躺着一具女尸,样子与方才那一具一模一样,皮肤干瘪松弛。
这还不算完,我惊讶之余,眼光瞟见离那女尸不到三米之远的一处凹陷的地方,似乎也有一具尸体,便急忙招呼老烟枪用手电照过去。
手电闪过,那凹陷之处隐隐露出一截手臂,干枯得如同松枝一样,那不是尸体还能是什么?
事有蹊跷,我们面面相觑,不敢靠近女尸,又怀着不安的心情,双脚紧紧钉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了。
老烟枪呼出一口浓浊的气息,咂舌道:“三具尸体了,都是一副德行,恐怕不会是巧合,这里面一定有古怪!难道这真的是鼠群储藏的过冬粮食吗?不对啊,你们发现没有,自打下到崖底,咱们再也没碰见那群可恶的老鼠了,它们跑到哪里去了?”
我也觉得奇怪,在仙姑面后就遇见鼠群搬运尸体,这里距离仙姑庙已经不知道有多远了,那些老鼠不辞辛劳地将尸体抬到这里,为何不见了踪影?它们用什么方法将尸体弄成这副模样?
一个巨大的问号横亘在我心头,就像鱼刺一样卡住嗓子眼,让我无比难受。哪成想我尚处在沉思之中,方诗雅和老烟枪又接二连三地叫唤起来。
我追随他们的目光,往四周的峭壁上来回扫视一圈,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毛栗子。只见但凡峭壁上凹陷的地方,都藏着一具尸体!
有的地方离地比较远,我也看不清那些尸体情况如何。但只要能清晰看见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一个样子,身上皮肉干枯,却不腐烂,就像木乃伊!
我们三人彻底没了头绪,这么多奇怪的尸体堆积在此处,究竟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们怎么办?过去看一看,还是继续往前走?”我极力压低声音问道,唯恐自己惊动了什么。
老烟枪抓耳挠腮,非常为难地说:“按理说,咱们不应该横生枝节,无故惹是生非。但我又担心错过任何有用信息,还是过去看个仔细吧。就算没有收获,但好歹能让心里头安稳一些,总比紧张兮兮的好。”
我也觉得有必要搞清楚这些女尸的来由,万一其中有鬼,好歹还能预先防备,便赞同老烟枪的提议。方诗雅向来很是表达意见,此刻也不说话,看样子不反对我们的提议。
这样一来,我们便硬着头皮走向峭壁下那具女尸,边走边回头戒备,生怕背后受到袭击。
来到女尸之前,老烟枪举着手电照着她,我则压制住心中的恶心感,蹲下去仔细观察尸身。女尸一览无遗,身上的确不见半点伤口,但那副模样还是让我头皮阵阵发麻。
我见女尸前面找不出任何端倪,便拉下袖子包住双手,想要将她翻个身。这尸体又干又轻,我没使多少力气,便将翻了过来。
女尸背部同样皮肤松弛,背上本就没多少肉,那干瘪下去的皮肤如同鸡皮一样,令人极为不适。
我强忍住内心中的不安,急急就着手电光看了个遍,只见她后颈上赫然露出两个小孔,仿佛是被毒蛇咬过一样!
第七十二章 白石壁(上)
我一见到女尸后颈之上的小孔,心里一紧,叫道:“原来古怪之处全在这里了,奇怪了,这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不太像老鼠牙印,倒有些像毒蛇咬噬过留下来的痕迹。”
老烟枪弯下腰,专注地打量着女尸的伤口,嘴里啧啧惊叹:“老子搞明白了,这尸体被什么东西从后脖子上咬下去,而后被吸干了鲜血。怪不得成了这般模样,全是因为在腐烂之前就鲜血丧失殆尽了!”
老烟枪此言一出,我也惊醒过来,肯定就是这个原因了!女尸的血液被吸干以后,整具尸体就如同鲜花被拔了根,因而才干枯不腐。
只是究竟是什么东西,竟会如此嗜血呢?而且还是女尸体内的腐血,这太骇人听闻了!
老鼠肯定不会只喝血不吃肉的,它们可以排除在外了。在如此阴森的地方,嗜血之物大概只有吸血蝙蝠了。
可一路走来,我们压根没遇见过吸血蝙蝠,何况那两个小孔,也不像蝙蝠的牙齿所咬而成。会是什么恐怖的怪物呢?
我如此想着,就忍不住看向刑天,心里趋向于认为是毒蛇所为。
方诗雅倒也聪明,很快就领会到我的意思,但她却无比确定地说道:“你不要胡乱猜测,这伤口肯定不是毒蛇造成的。要是不信,你再仔细看看,那两个小孔旁边是不是还有一排牙印?”
老烟枪闻言,急忙将手电对准伤口照下去,果然那两个小孔一旁,赫然留下一排牙印。那一排牙印虽然很浅,但非常整齐,很像人的牙齿印。
我看到此处,便明白了方诗雅话中之意,毒蛇往往只有两颗毒牙,不可能留下这样一排牙印的。这么看来,伤口并非毒蛇所为。
既不是毒蛇,又不太可能是吸血蝙蝠,那会是什么呢?我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越想越觉得害怕,难道我们又遇见了更加诡异奇怪的东西了?
这倒很有可能,在覆船山中,连凤凰、穷奇都碰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遇见的呢?
没想到老烟枪憋了半天,说出了让我们恐惧的话来:“同志们,听说西方有吸血鬼,咱们中国也有僵尸那种玩意儿。**电影里头,林正英不是经常大战僵尸吗?要说那排牙齿印究竟从何而来,恐怕只能解释成吸血鬼或者僵尸了!”
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武当山遇见那黑毛僵尸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老烟枪言之凿凿,倒让我脊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我可不想再遇见僵尸了,那东西可招惹不起,就算不是也得脱层皮。想当初五爷我们差点没死在黑毛僵尸手里,要是在悬崖底下藏着僵尸,那我们基本算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烟枪将我一惊一乍,哈哈一笑道:“白帆同志,你好歹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了,怎么还这般禁不起吓唬?我也只是推测而已,你在女同志面前,得保持大无畏的精神面貌。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也算有所发现,起码知道这些女尸遭到过恐怖之物的袭击,提醒我们小心行事。”
我瞅了老烟枪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说得倒轻巧,黑毛僵尸你又不是没见过,何苦站在干岸上嘲笑我?我只是要告诉诗雅妹子,僵尸那玩意儿可招惹不得!”
方诗雅不知何故噗嗤笑了一声,继而转过脸不看我们。我更加尴尬了,想必方才惊恐无状的模样,早就被她看在眼里了。
我红了脸,早知道就不口干舌燥地为自己遮掩了,借口转移了话题道:“不过也奇怪,那群老鼠费尽千辛万苦将女尸带到悬崖下,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不是闲得没事干了吗?”
“我说你是不是被吓傻了?怎么脑子突然转不过弯来了?”老烟枪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忘了鬼伥啦,说不定这些老鼠也被僵尸操控了呗!”
我张口结舌,没想到老烟枪脑子转得这么快,还会举一反三。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老烟枪的推测大概**不离十,那群老鼠想必受到了妖邪之物的操控了。
我原以为鼠群是为七彩蜈蚣奔走驰驱的,但七彩蜈蚣已然死了,恐怕它们另有其主!难道七彩蜈蚣还算不妖孽,背后还有比它更让人惊恐之物?
想到这些,我彻底糊涂了,心中更加没底。老天爷,可千万别让人碰见那鬼东西!七彩蜈蚣差点就要了我的小命,比它更加妖孽的东西岂不是要成精了?
我们再不能从女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来,便决定尽快离开此地,继续往西边前进。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我们精疲力尽,还要时刻提防未知的危险,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心里一根弦几乎要断了。
好在一路往前赶,我时刻留心着黑色扇子和刑天的动静,它们都处于沉寂状态,丝毫没有面临大敌的迹象。我庆幸万分,悄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寸步不离地挨着老烟枪。
越往西走,道路越狭窄,悬崖峭壁似乎就要合拢在一处。老烟枪提醒我们注意头顶,小心有石头砸落下来,同时尽量不要回头看。
走过夜路的人都清楚,越往后看,心里越发毛。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但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仿佛总有人盯着我。
我突然想起了悬崖中的那只眼睛,奇怪怎么没见到它?按理说来到了悬崖下面,应该能遇见才是,难道它悬浮在半空之中?
我忍不住抬头往空中看去,但雾气弥漫,视野受限,哪里能见到那只眼睛的踪影?可等我将目光收回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正前方猛然出现一块石壁,光滑平整得如同一大块落地窗一样。那石壁足足有三丈之高,宽约四五米,而且整个石壁白得就像用石灰粉刷过。
我们站在石壁之下,心中升起一股崇敬之情。这石壁气势磅礴,堪称鬼斧神工之作!
老烟枪用手电直上直下照射着那石壁,不想石壁仿佛镜子一样,映出了我们三人的身影。但渐渐地,我却看清楚了,在我们身影之上,站立在一个无头鬼影!
第七十三章 白石壁(下)
如同镜子一般的白石壁上赫然出现一个无头鬼影,它转瞬间就由模糊不清变得具体起来。只见它脖子上有一个海碗似的伤疤,身着重铠,手里捧着一个尚自滴着鲜血的脑袋。
我张大嘴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倒是方诗雅喊道:“捧头鬼!它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那无头鬼影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阴兵时,凭空出现的捧头鬼!
我紧张地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四周空空荡荡,只有紫雾缭绕,身后并不见无头鬼影。这就奇怪了,难道捧头鬼原本就在白石壁中?
我不由得倒退两步,心中突突直跳,慌忙让老烟枪快关了手电。
“不过只是个影子罢了,同志们也太大惊小怪了。”老烟枪初次看见这捧头鬼,非常不以为意。但他见我和方诗雅惊恐无比,嘲讽过后还是关了手电。
我本以为这捧头鬼出现在白石壁上,全然因为手电光的缘故。万万没想到,老烟枪早已关了手电,那鬼影却越来越立体,似乎就要冲壁而出!
“快退!可惜老子手里没有枪,要不然先下手为强,爆了他的头!”老烟枪也被这捧头鬼吓了一跳,随即招呼我们往后撤。
我们三人匆匆远离白石壁,站在五丈开外紧盯住那捧头鬼,生怕他冲出来。那鬼影越变越高,渐渐充斥满了整个石壁,看上去犹如天兵神将,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捧头鬼与先前相比,似乎更加妖邪,他手中那颗脑袋好像也更加硕大,眉目之间隐隐有一股紫气。
我们等了半天,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宁,那鬼影最终却定格下来,不再变大,也没有冲出来。
又等了五六分钟,老烟枪不屑地说:“这他娘的虽然吓人,却不会动,大概就是个障眼法,吓一吓胆小鼠辈尚可。在革命战士面前,耍这种虚头巴脑的手段,不是惹人笑话吗?”
他说着就要朝石壁走去,我慌忙拉住他,急切地将第一次遇见捧头鬼的情形说了个大概,又补充道:“老烟枪,再等等看吧,你不是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你个小同志不要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老烟枪指着四周景象对我说,“光线越来越暗,手电快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赵五爷他们还等着我们呢,夜长梦多,咱们要速战速决,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话音刚落,忽而听见四周响起阵阵声响,仿佛有许多东西朝我们狂奔而来。
我们一看之下,却见那群老鼠有现身了,而且直直冲了过来,看那架势似乎要对我们进行攻击。我们三人严阵以待,急忙亮出武器,说不得又是一场恶战。
不想那群老鼠对我们视而不见,一股脑从我们身旁狂奔向白石壁前。它们不知又去哪里扒拉出一具女尸,正四平八稳地抬着她,步子却不见迟缓。
那女尸身上衣服完整,脸蛋虽然有些浮肿,但皮肉还无比新鲜,一看便知死去的时日不多,甚至只有两三天。
我们三人紧紧靠在一处,顺着鼠群看过去,不禁瞠目结舌,手脚冰凉起来。
只见鼠群奔到白石壁之下,对着无头鬼影毕恭毕敬地趴了下去,这情形跟它们朝拜七彩蜈蚣一模一样。只是它们此刻的虔诚之态,竟比在七彩蜈蚣面前有过之而不及!
这究竟怎么回事?难道这群老鼠在七彩蜈蚣死后,又成了无头鬼影的傀儡?可要说七彩蜈蚣吃死人肉,我还能够理解,无头鬼影要女尸有什么用呢?
只听得一声诡异至极的笑声传来,那群老鼠都将头深深垂了下去,四肢似乎还在战栗着。鼠群中一丝响动也没有,它们诚惶诚恐地趴在地上,身上的皮毛都竖了起来。
这笑声从何而来,鼠群为何害怕到这个地步?还未等我细细探究,那具女尸忽而从地上缓缓升起,悬浮在一片紫雾之中。
那具女尸越升越高,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不断朝着白石壁飘浮过去。不一会儿,女尸啪的一下紧贴在石壁上去了。
我按捺住浑身的颤抖,硬着头皮看过去,只见女尸面庞朝向外面,后背贴近石壁,却没有往下坠落的迹象,想必她被吸附在石壁之上了。
我看到这里,心中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而且被这想法吓住了。老烟枪和方诗雅定定站在原地,如同木偶石像一般,似乎连呼吸也忘了。
他俩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我,眼神中全是惊恐之色。我明白过来,他们一定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便咽了一口唾液,小声说:“难道是捧头鬼在吸食死尸血液?”
他二人都不答话,眉头紧锁着,脸上浮现出厌恶和恐慌的神情,似乎暂且不敢承认我的推测。
我的心往下沉去,但愿我这个想法不要成立,否则我们可就麻烦了!那无头鬼影要是果真如此骇人,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对付他。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的时间,那具女尸缓缓从石壁上滑落下来,重重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摔打声。
我被这声音惊动,从沉思中回过神,再看白石壁上的无头鬼影,只见他捧在手心里的脑袋上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嘴巴上尚自流出污浊的血液!
果不其然,竟被我给猜中了,捧头鬼在吸食女尸血液!
我一下子蹲在地上,身上的精气神如同瞬间消失了,整个人没有半点力气。老实说,我从未这般害怕过,感觉连灵魂也颤抖起来。
这事情实在耸人听闻,捧头鬼真是僵尸,而且嗜好吸食女性死尸血液,太丧心病狂了。他哪怕吸食活人血液,也不会让我这般恐惧。
女尸刚落地,那群老鼠战战兢兢直起身子,吱吱吱叫了一阵,便带着干瘪的女尸退了回来。它们犹如完成了一桩艰巨的任务一样,此刻步履变得非常轻盈。
鼠群如同潮水从我们身前退去,它们将那具女尸往峭壁之下随手一扔,转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鼠群走光了,我一头汗水地站起身子,恰巧看见白石壁上的捧头鬼正紧紧盯着我们。我看见他那颗脑袋上扬起一丝微笑,有些轻蔑,又有些凶狠。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却不料无头鬼影渐渐模糊起来,不一会儿就隐去身影,只留下空白一片的石壁。
第七十四章 暗道
无头鬼影突然间从石壁上隐去身影,我们三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纷纷抹着额头上的冷汗。
老烟枪看向我们,脸上竭力挤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但老烟枪皮笑肉不笑,竟比哭还难看,大概他也被吓得不轻。
我自从在栈道上见过方诗雅暗自流泪,总想着应该多给她一些关怀,便问道:“诗雅,你没事吧?”
方诗雅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我的关心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她随即摇摇头,将眼光投向了别处。
我和老烟枪各自点起一支烟,抽了几口才恢复了几分精神。老烟枪狠狠地说:“妈的,这烟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了?白帆,你来分析分析,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急于回答他,而是匆忙走到那具被老鼠丢弃了的女尸前,见她早已成了干尸,脸颊深陷,颧骨高耸,皮肤上全是皱褶。
我将女尸翻过来,她后颈之上果然有两个小孔和一排清晰的牙印,这才无比确定地说:“很显然,这些女尸全被无头鬼影吸食了血液!”
“难道真碰上吸血僵尸了?革命道路不好走哇!”老烟枪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尸说,“无头鬼影嗜好也太特殊了,偏偏对女尸血液感兴趣,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我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按理说僵尸一般都吸食新鲜血液,而且不分雌雄公母,只要能有血液吸食就心满意足。但那无头鬼影实在诡异,难道真是有特殊嗜好,或者挑食吗?
方诗雅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这可能是一种邪术,女尸本就属于极阴之物,她们体内的腐血更是阴寒至极。这叫做以阴蓄阳!”
方诗雅说话向来简洁,她说了几句,便闭口不言。我和老烟枪自然不懂得这些神神道道之事,暂且不去管什么“以阴蓄阳”了。
不过我此时却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便对他们说道:“先前我们看见鼠群将女尸奉献给七彩蜈蚣,如今却变成了无头鬼影,其间会有联系吗?”
老烟枪摸摸络腮胡,摊手道:“牛鬼蛇神的心思你别猜,管它那么多干嘛?咱们目前最紧要的,应该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我扭头看向白石壁,但见它笼在紫雾之中,犹如一块巨大的玉璧。倘若不是刚才见它如此诡异,说不定仍旧赞叹不已呢!如今看来,反而毛孔扩张,心里阵阵发毛。
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无非就是小心谨慎而已,还能怎么样呢?好在虽然不断遇见些超乎想象之事,但我们也并没受伤,情况还算乐观。
老烟枪见方诗雅我俩并无意见,摆摆手示意我们继续往前走。我们三人亲眼目睹了白石壁的恐怖之处,又担心无头鬼影突然现身,因而极其小心。
来到石壁之下,前路已然断绝,无法前进了。至今仍旧找见无余夫人墓室所在,我便有些泄气,心灰意冷中渐渐失去了耐心。
无余夫人墓穴究竟藏在何处了?难道在白石壁之后吗?
我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巨大无比的石壁,要是墓穴果然藏在其后,我们说什么也无力进去了!
那石壁刚硬无比,恐怕就算用**来炸,也得颇费些功夫。我们三人手中只有刺刀和飞镖,要想凿开石壁,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痴人说梦。
老烟枪沿着石壁走了十多米,突然叫道:“快来看,这儿有一条暗道,好像能走通!”
我和方诗雅慌不择路地跑过去,见石壁下方一块岩石豁出一道大口子,里面露出一条幽深的暗道来。在岩石一旁,散落着许多断刀残剑,都已腐朽不堪了。
我在一旁还发现了几个穷奇脚印,心中不免喜出望外,这暗道果然大有来头!穷奇脚印的出现,意味着它们已经进入了暗道之中,这样看来,此路倒也行得通。
老烟枪沉下脸看了我们两眼,猫着腰钻了进去。他走了几步,冲我们喊道:“里面没危险,进来吧。”
我和方诗雅闻言便也都钻了进去,我才发现,这暗道又高又宽,全用花岗岩垒砌而成。暗道之中空气极为流畅,不用担心会窒息而亡。
老烟枪举着手电往前扫射,看了半天才说:“应该没有大碍,不过也不要掉以轻心,不可乱碰乱摸,小心机关。”
我们三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履薄冰一般往前走着。跫声回荡,在静谧中显得异常响亮,每走一步,我的心便狂跳一下。
走了二十多米,尚未走到尽头,暗道墙壁上却出现了许多壁画文字。我们不免停下脚步,细细观察那些壁画。
只见壁画内容非常混乱,有的地方描述的是远古时期的狩猎情景,人们手中的武器非常简陋,人物线条也很简单。但有的地方则出现了场面宏大、造型复杂的亭台楼阁,有着极其卓越的艺术造诣。
而且这些壁画内容前后不搭,没有一个连贯的主题。有一处隐隐出现了无余夫人飞升的场景,可上面又覆盖上了行军打仗的场景,战场上的士兵都头裹红巾,与阴兵形象大同小异。
我有些糊涂了,这两种壁画可谓截然不同,显然不属于同一时代。倘若暗道尽头便是墓穴,可一座墓穴之中怎么又两种不同风格的壁画呢?
难道墓穴中葬有两个主人?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同时又有些激动,但还不敢仓促草率地下定论。一切疑惑,只有等到进了主墓室,恐怕才会有答案。
就在这时,方诗雅指着右面的一处墙壁说:“那里有很多文字,好像一首诗。”
我凑过去,见墙壁上刻着一行行七字句子,而且旁边还画有一个血太阳!我耐住性子往下辨认那些句子,只见它们写道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 处所**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这些句子从内容来看,很像一首劝世诗,而且有些句子晦涩难解,我便怀疑这是水平有限的打油诗人所作。
可方诗雅嘴里念念叨叨一阵,双眼放光地说:“我见过这首诗,它是摩尼经典《下部赞》里的“叹明界”,相传还是朱元璋所创作的!”
我听着这首诗拗口的名字,心中又惊又疑,摩尼经典是什么东西,为何又跟朱元璋扯上关系了?
第七十五章 摩尼教
方诗雅告诉我们,壁画旁的那首诗乃是朱元璋所作。我知道作为布衣天子的朱元璋,其实在历史上还是个热爱学习的典型模范,他从目不识丁到能够娴熟批阅奏章的事迹,向来为史家津津乐道。
朱元璋生前也创作过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但这首诗怎么会出现在暗道之中,墓主人与朱元璋有何关系呢?而且这首诗名字如此怪异拗口,不知暗藏什么玄机?
方诗雅定神解释道,所谓《下部赞》原是摩尼教经典,里面记载了很多关于摩尼教的隐秘。而这首诗则是《下部赞》开篇诗,相当于题跋或者序言。
“朱元璋与摩尼教有何瓜葛?摩尼教是一个教派还是一个组织?”老烟枪来了精神,饶有兴味地问道。
他这两个问题恰好也是我心中所想,我便定定看向方诗雅,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方诗雅被我们两个大男人盯着,脸颊上就飞起一道羞怯的红晕,只得避开我们的目光,轻声往下说去。
原来摩尼教属于西方一个宗教派别,与佛教一样,都是舶来品。但与佛教不同,摩尼教在中国的境遇,可谓大起大落。
摩尼教最先通过丝绸之路传入回鹘,成为了回鹘王朝的国教。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凭借回鹘兵力得以平息叛乱,因此摩尼教趁机传入中原,并得到大唐王朝的尊崇。
在当时,摩尼教得到极高的礼遇,寺庙遍及中国大地,尤其在南方最为兴盛。许多摩尼教徒仰仗着回鹘强盛的兵力,便肆无忌惮地横行中国,深为唐王朝忌恨。
就在摩尼教风生水起之时,回鹘王朝却急速衰败下去,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最终消声灭迹了。唐武宗会昌元年,朝廷展开了声势浩大的灭佛行动,摩尼教也被借口敕定为邪教,遭到了空前的打压。
摩尼教自此一蹶不振,转而进行地下活动,后来渐渐吸收融合了佛道两家的思想,演变成不同分支的秘密教派。在中国历史上极为有名的明教,其前身往往被认为就是摩尼教。
我听到此处,便恍然大悟,原来明教与摩尼教还有这样的渊源。身为明教教徒的朱元璋,为摩尼教经典写诗,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方诗雅出生于书香世家,接触的传统典籍自然很多,但她这般熟知摩尼教传承历史,倒也让我惊奇不已。我忍不住问道:“你曾经专门研究过摩尼教吗?”
“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一心要破解人皮笔记的秘密,呕心沥血地钻研过许多宗教典籍。”方诗雅提起她父亲,眼眶就有些发红,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目光呆滞起来。
老烟枪说道:“你父亲为何偏要将摩尼教的故事告诉你,此间必有深意。我想这人皮笔记,肯定与摩尼教有牵连。诗雅妹子,你好好回忆一下,你父亲还说了什么没有?”
方诗雅皱着眉头沉思半晌,忧伤地说:“我父亲一心扑在破解人皮隐秘之上,很少有机会跟我说话。尤其在我母亲逝世以后,他完全着了魔,长年累月地躲在房间里,极少现身。当年他又走得匆忙,行踪不定,我和他讲过的话,大概还不到一百句……”
她忽而闭了嘴,神情极为伤感落寞,让人不由得为之揪心。方诗雅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如同虚设,这样的童年给她造成的伤害,是常人难以感同身受的。
老烟枪一见方诗雅神色黯然,便不再追问她,转而看向我说:“白帆,你外祖父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尤其可曾提过摩尼教?”
我叹口气,心中无比失落,比起方诗雅她父亲的冷漠来,我外祖父倒是非常慈爱。只可惜,他将所有秘密深藏心中,不曾说过只言片语,如今想来,他更显得疏远陌生了。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倒希望外祖父能与我推心置腹,不要隐瞒我。他不言不语,其实在情感上,深深地刺痛了我。
就算外祖父出于保护我的心思,但我还是耿耿于怀。亲人之间,就应该无所保留,风也罢,雨也罢,都能一起承担!
老烟枪见我和方诗雅都愣怔着不说话,心思敏锐地说:“好啦,同志们,风物还宜放眼量,莫要徒劳伤感!反动派绝不会因为你们的悲伤,而心生慈悲的。”
我勉强一笑,从往事中回过神,又将那首诗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结合方诗雅先前所说,我这次倒有了些新的发现,对这首诗的理解也深刻了许多。
我想到此诗的题目“叹明界文”,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心脏狂跳不已,叫道:“哎呀,明教,就是明教!朱元璋和韩山童都是明教中人,这就能解释为何这首诗会出现在这里了。”
韩山童首倡义兵,自称“明王出世”,掀起了轰轰烈烈地反元斗争。而朱元璋后来加入红巾军,也成了明教教徒。如此看来,这墓穴之中葬着的应该就是韩山童无疑了!
也只有在明教教徒的墓穴之中,才能看到与摩尼教相关的诗歌。而且朱元璋后来称帝,能将他的诗歌刻在墓道之中的人,生前地位必然无比显赫,甚至要在朱元璋之上。
普天之下,谁有这种资格呢?大概除了韩山童,谁也不可能再高出朱元璋一头了。韩山童死后,他儿子韩林儿还做了几年小明王,朱元璋对其也曾在表面上维持了几分敬重。
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倘若韩山童在世,这江山恐怕未必就能落入朱元璋之手!
我将这些想法告诉给老烟枪,他极其赞成我的推论,笑道:“老子还真没想到,要跟几百年前的革命老前辈照面了。不过韩山童顶多算得上个乱世莽汉,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老烟枪乐观的情绪并没有感染我,相反,我此时忧心忡忡,心中郁结着一片深沉的疑云。
这墓穴中埋葬着韩山童,已然可以确定,但无余夫人之墓又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