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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先飞看刀     魔魂启临txt下载     魔魂启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4章 为什么是你?

    吃完兔肉后,夏召舞在溪边洗了手。

    蒙面男子缓缓道:“我送你回去。”

    快要到达镇子时,蒙面男子忽地顿在那里。

    夏召舞道:“森大哥?”

    蒙面男子淡淡道:“你姐夫在前面……我就送你到这里。”

    夏召舞:“嗯……谢谢!”再一看时,黑风卷过,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夏召舞看着他消逝的身影,发了一会怔,然后才无jīng打采的往前走去。前方一个身影转出,果然就是姐夫。

    夏召舞心想:“森大哥真的好厉害,隔着这么远,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能感应到姐夫的存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刘桑看着她,抱怨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夏召舞一脚踢了过去,吼道:“要你管?”

    刘桑赶紧闪开,见她气呼呼的往前走,一副街头女混混的样子,立时泪目……喂喂,你不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子么?

    见她不理会自己,直往前走去,刘桑无奈道:“好啦好啦,我明天陪你上彭锯山就是。”

    夏召舞转过身来,喜道:“不许骗人。”

    刘桑道:“知道了知道了!”

    到了晚上,刘桑与胡翠儿商议一番。胡翠儿道:“你就这样陪着她闹?”

    刘桑道:“不然还能怎的?就算逼着她,她也会自己跑去的。”

    又道:“换了是你,你会安安心心留下来么?”

    胡翠儿道:“当然不会。”

    所以你们都是文静的女孩子……

    胡翠儿眯眯笑:“其实桑公子你自己也是想要上山的吧?这样刚好有个借口。一切都是小姨子的错。”

    呃……胡说。

    其实我是一个文静的男孩子啦!

    ……

    ***

    想和做往往是两回事,这一点刘桑自己也知道。虽然觉得,娘子肯定不希望有别人介入她们母女之间的恩怨,自己最好能够给她一些空间,但事到临头,哪怕知道自己未必帮得了什么,却又哪里能够放下不管?

    当天晚上。他们连夜赶往彭锯山。

    虽是深夜,从山外看去,彭锯山三座山峰俱是灯火通明。虽然只是夜下,一眼看去,却俱是高阁玉楼。富丽堂皇。尤其是主峰,长城一般彼此相连的楼阁如蛇一般,绕着山峰蜿蜒而上,每隔一段,便燃着千年不灭的龙须烛。

    龙须烛乃始皇帝剿灭龙族时,熬龙油而制,便是公侯之家,也未必用得起,而在彭锯山上,却像不要钱般。到处都是。

    夏召舞恨声道:“绝冀洲上,大部分城镇都是残破不堪,这里却这么富丽,也不知榨干了多少老百姓的鲜血和汗水,供给他们这些人挥霍。”

    刘桑心想。身为凝云城郡公主的她,好像也没有多少资格说这话。

    胡翠儿道:“扶桑教已控制了绝冀洲上的众多土地,这些土地不管从名义还是从实质上,都归扶桑教所有,土地上的农民等同于农奴,收成尽数上交。再由上层赏下口粮,扶桑教之富,可想而知。”

    刘桑忖道:“果然是跟上一世里,建国前的藏地佛教一般。”

    主峰顶上,燃烧着炽烈的火焰,火光冲霄,在黑夜中幻灭不定。那里是扶桑教立教之处,而“扶桑”的本意乃是“东方rì出之处”,夜间燃起象征烈rì的熊熊篝火,自是不足为奇。

    他们守在这里,直到天sè开始渐渐发亮,然后便看到一排排的豪华队伍从山中出来。

    五月乃是毒月,五rì亦是恶rì,自先秦以前,五月初五便被认为是不祥之rì,传说中在这一rì里,五毒尽出,祸害天下。

    而扶桑教亦将这一rì定作扶桑教主“代天巡查”之rì,扶桑教主率众出山,但有亵渎扶桑大帝、违背扶桑教义的,便加以惩处。一rì之间,想要巡遍扶桑教治下的所有城镇,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本身只是一个仪式和习俗,就跟三月初三的“会男女”一般。

    其中一座仿佛楼阁一般的圆形大轿,涂得金碧辉煌,散出宝光万丈。

    刘桑想着,轿中所坐,只怕就是八大洲上,七位大宗师之一的“东圣”尤幽虚。这般想的时侯,体内因四魂八魄而来的强大感知力,让他突然生出危机感,立时按住狐女和小姨子的脑袋,一同埋了下去,不敢再看。

    远处的队伍游行而去,直至去得远了,刘桑方才舒了口气。小姨子却是狠狠的瞪他一眼:“做什么?”她的脑袋被他按得发疼。

    胡翠儿道:“我听说,到了大宗师那一境界,就算有人在数里开外随意扫他一眼,他都能生出感应,不知是真是假。”

    刘桑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只知道刚才我们要是多看两眼,现在就完蛋了。”

    夏召舞嘀咕:“谁知道是不是你故弄玄虚?”

    刘桑道:“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三人往另一边潜去,刘桑却又顿了一顿,忽道:“先藏起来再说。”

    他们赶紧藏了起来,胡翠儿又施加了一些狐族幻术。只一会儿,风声骤起,数个人影掠到他们适才所伏之处,来回搜索了一阵。

    其中一人道:“师祖说适才有人潜伏于此,窥视队伍,不知有何目的,为何却不见人影?”

    另一人道:“师祖之言,必定不会有错,大约是已逃到其它地方去了。”

    几人搜了一阵,未能找到,方才离去。等他们一走,刘桑、胡翠儿、夏召舞方才跳了出来,夏召舞惊魂未定:“好险好险。想不到我们只是藏在这里,看了几下,什么事都没做,那教主都能知道,幸好他没有亲自过来。”

    胡翠儿道:“他堂堂一个大宗师,扶桑教之教主,自然不会为了几个窥探的小毛贼。亲自动手,这点小事都要劳动他,他岂非忙都忙不过来?”

    刘桑亦是暗自忖道:“想不到修为到达那般境界。竟真有这等本事,几里外的距离,有人窥视一下。都瞒不过他。”

    他们自是不敢多留,绕了一大圈,藏到别处去了。

    ***

    天sè已是大亮,端午之rì,炎气腾腾。

    原本就是夏中,端午又是毒月毒rì,最热之时。绝冀洲被戾气所附,炎热更甚于和洲。

    夏召舞与姐夫、狐女潜藏于林间,只觉背上尽是汗水,不由后悔自己穿得太多。其实她穿得也不算太多。只不过是中规中矩罢了,但她本是千金小姐,虽然正在行走江湖,却也还是娇气了些。

    胡翠儿却好得多,轻薄蝉兜。对襟半臂,一般女子都是将半臂披在外衣上,她却是将半臂当作外衣穿,露出半截玉臂,部分胸脯,看着有些不正不经。至少不会热着。

    其实,在没有儒家礼教束缚的这个世界,胡翠儿这般轻薄装束实是算不了什么,若是拿到刘桑上一世那女孩子常穿小裤裤、超短裙的世界里,简直可以说是保守,只是夏召舞原本就是公侯之女,虽然xìng子活泼,像胡翠儿这般穿出来,总会觉得怪怪的。

    夏召舞道:“我们难道就一直躲在这里?”

    刘桑无奈道:“那还能做些什么?就算尤幽虚带着他的那些弟子离开了三尸山,但山中仍有许多扶桑教徒驻守,我们现在连娘子在哪里都还不知道,难道就这样杀上山中?”

    夏召舞想想也是,这样等着,似乎不是办法,但不这样等着,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只是想了想,她道:“你们说,那女刺客会否也是扶桑教的人?要是这样的话,她让姐姐上山……”

    胡翠儿道:“我看不是,扶桑十二魔里,好像没有女的。”

    刘桑道:“这几rì我也研究了一下扶桑教义,按扶桑经的说法,阳为天,yīn为地,扶桑大帝乃金乌之父,阳天之尊。扶桑教义又认为,男为阳,女为yīn,男人就像是太阳,女人则像月亮一般,不过是太阳的影子,地位低下。正是因此,尤幽虚所收十二弟子中,没有一个是女的,而彭锯山主峰最高处的祭坛,也禁止女子登山。”

    夏召舞嘀咕:“什么破教?”

    胡翠儿道:“就是就是。”

    二女难得的意见一致。

    刘桑道:“当rì那女刺客只让娘子于今rì登上彭锯山,却未说清是三峰里的那一峰,虽未说清,但彭锯山的三峰,一大二小,一主二从,娘子自然会前往主峰,到了主峰,则多半会登上峰顶。而主峰峰顶却是扶桑教祭坛之所在,那女刺客要真是扶桑教的人,绝不可能让一女子登上祭坛。”

    夏召舞道:“但她要不是扶桑教的人,为什么要和姐姐约战在这种地方?”她百思不得其解。

    刘桑与胡翠儿却早已猜到其中原由……多半是因为,彭锯山里藏着一座始皇地宫。

    他们继续在这藏着,只是,由于不知道夏萦尘会于何时、哪个方向登上彭锯山,自也难以将她守着。刘桑本是想着,娘子若要上山,多半会和山中的扶桑教徒生出冲突,但是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山中却是毫无动静,慢慢的,连他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rì头移上中天,正是午时。

    五月五rì,端午之rì,重午之rì。

    午时,又是炎气最盛之时。

    刘桑方自想着,若是实在不行,不如设法先行上山。正要向二女提议,却听胡翠儿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彭锯山的主峰,突然开始震动,这大地震般的征兆,令得山中教徒纷纷逃出。蓦地,山顶崩裂开来,紧接着接连发出道道光环,这些光环以崩裂的峰头为中心,波涛向外扩散,它们是那般的刺眼,就好像天上的金乌爆裂了一般。

    逃到山外的一众教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偏偏教主又不在山中,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又有一道剑光突然窜出,在那耀眼的光波中,纵向山顶。

    “姐姐?”夏召舞惊叫道。

    刘桑道:“我们也去。”虽不知山顶的异象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就这样潜着躲着。若是一直藏在这里,那他们又何必要来?

    决定了的事,自不能轻易回头。

    二人一狐。如电光一般往彭锯山主峰纵去,那些教徒原本也就乱成一团,虽有人想要拦截喝问。但他们却是不管不顾,就这般往光环乱闪的山顶,强行闯去……

    ***

    整个彭锯山都在摇动,就好像随时都会山崩地裂一般。

    那一道道耀目的光芒,是如此的刺眼而又诡秘。众多扶桑教徒不知出了何事,惊惶逃散,夏萦尘却反往山顶急纵而去。

    那道道光芒从她身上闪过,感受到的唯有神秘的颤动,夏萦尘纵上山顶,峰顶已是崩裂大半。一个神秘的洞口显露出来,光束就是从这洞里shè出,再一**的爆开。

    夏萦尘将身一跃,和着雷剑,直落而下。

    凝聚的光束在身边冲腾。疾风于耳边呼呼作响,这是一个圆而笔直的通道。她在空中一个翻腾,雷剑扫过,一道道冰层从壁上结起,供她落脚。

    一直落到底部,地由白玉铺成。如此完整的巨大玉石见所未见,内中又隐现着不可知的花纹。

    强烈的光束,就是从这广场一般的玉石zhōng yāng处透出。整个玉石方圆大约九丈,而光束shè出的范围,则是方圆五丈左右,聚而不散,那闪亮的光壁,直让人难以凝视。

    绕着光柱,夏萦尘缓缓走动。

    在光柱的另一头,现出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腰间插着青sè宝剑,浑身透着异样的冷。

    蒙面女子道:“你来了?”

    夏萦尘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踏去。

    蒙面女子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后退。

    两人的步伐是那般的一致,不快一分,不慢一分,绕着这巨大的神秘光柱,缓缓移动。

    夏萦尘冷冷的道:“我只想知道,既然你已经走了十几年,为什么还要出现,伤了父亲?”

    蒙面女子道:“我不伤他,你不会来。”

    夏萦尘目光微微一缩:“你要雷剑,我可以给你,你要暗月晶,我也可以给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到这里?”

    蒙面女子道:“你想不通?”

    夏萦尘冷视着她。

    蒙面女子道:“我也想不通。”

    夏萦尘定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蒙面女子同样定住,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

    夏萦尘瞳孔缩了一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现在,她都还忘不了,十几年前,这个女人离去的那一天。

    那天的凝云城,风和rì丽,她与往常一般,在屋子里陪着还在呀呀学语的妹妹。

    那时候的召舞,梳着小小的辫子,在地上爬着,极是可爱。她拿着玩具,逗弄着妹妹,等着这个女人回来。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这个女人每天早上,都要到山头练剑,一rì不缀。练完剑后,她就会回来陪着她们,还会给她讲许多有趣的故事,而那些故事,多半会跟一个叫“yīn阳”的门派有关。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yīn阳家只是诸子百家中的其中一家。

    那一天,这个女人也是在那个时候,风一般的卷了回来。

    而她也像往常一般,高兴的扑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她,是天真的,活泼的,毕竟出身于公侯之家,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总是会以为,世界都是围着她转。

    但是那一天,迎来的不是往常一样的怀抱,而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当时的她摔在地上,完全的怔住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女人却骤然抽出了剑,挟着可怕的杀意,架在了仅仅只有六岁的她的颈上。

    “为什么是你?”女人的剑在颤抖,人在癫狂,她的声音听上去是那般的愤怒。

    女孩却只能呆呆的看着她、害怕的看着她。

    “就算你是我女儿,也是一样,”女人的面容扭曲着冰冷的杀意,“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

    然后,她就走了,她将那只晶莹的、洁白的剑狠狠地插在了墙上,自此一去不回。

    为什么是我?女孩也开始一遍遍的问着自己,却完全无法明白话中的意思。从那以后,她不再天真,不再活泼,在她脸上,难以再见到那孩童一般的笑容。

    她代替了那个女人的位置,守着自己的妹妹,用那个女人曾经唱过的歌谣,rìrì里哄她入睡。她与父亲合谋,编出了母亲已经去世的谎言,但在内心深处,她却确信着,总有一天,那个女人还会回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蒙面女子在面纱背后看着她,冷然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天,我为什么要走,现在又为什么找上你?”

    “我不想知道,”夏萦尘缓缓地抽出剑,“那是你的事情,我早已不想再知道你的事。我所知道的只有一点,你若要杀我,我是绝不会留情的。”

    蒙面女子道:“你跟我果然很像,为了自己的生命和目标,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杀。”

    夏萦尘淡淡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不是!”

    蒙面女子冷笑道:“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难道我还会不了解你?”

    夏萦尘无喜无忧,轻描淡写地道:“像你这般自私自利的人,绝无法了解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你的女儿。”她淡然自若地道:“我要杀你,不过是因为你伤了父亲,因为你要来杀我,不管是谁做出这两件事,我都会杀他。”

    蒙面女子yīnyīn地道:“你连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想知道?”

    夏萦尘道:“我……没有你那么无聊!”

    *(未完待续。。)

第185章 毒月毒日毒母毒女

    蒙面女子勃然大怒,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回事?那般的平静,那般的淡然自若,平静得、淡然得,让她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孩子般自玩自乐的笑话。

    她蓦地拔出宝剑,那是一支青sè的,仅仅只是举在那里,便有淡淡的、无形的风沿剑身流动的剑。

    夏萦尘道:“风剑?”

    天地五剑,风、雷、岩、炎、雪。

    这个女人,当年将雪剑留在家中,却又被她找到了风剑?

    蒙面女子冷然道:“不错。”一剑劈去。

    呼啸的风,撕天裂地般卷过,划过之处,玉石发出锵锵锵的响声。如此惊人的风暴,仿佛连天地都可撕裂。

    夏萦尘立时认出,这正是风武双修的最强绝学“上霄飞廉法”,飞廉为古神话中风伯之本名,风伯、雨师,乃是战神蚩尤身边的两员大将。

    呼啸的狂风中,隐藏着无数锐利的风刃,每一击都可以将人切成碎片。夏萦尘在狂风中旋着身子,闪躲着在风中急速刮过的剑气。

    忽地,一道冰冷的剑气破风而入,正是凝云城夏家所藏绝学“太玄冰晶法”。

    先以“上霄飞廉法”,让敌人像无根浮萍一般,在风中无可凭依,再以“太玄冰晶法”急袭,将风武、冰武结合至完美无缺的剑术,实是让人难以抵挡。

    夏萦尘在风中强行一翻,冰刃出现在剑尖,逆着狂风高速旋转。以寒冰般的剑气抵消周围汹涌的气流,为自己挣得些许的空间,紧接着炎气一闪,强行挡住飞刺而来的冰晶,正是以“太玄冰晶法”破“上霄飞廉法”,再以“女魃惔焚法”破“太玄冰晶法”,同样将冰武、炎武发挥至完美。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不错。”风剑一转。引着一道天雷,闪电般刺向夏萦尘。

    夏萦尘大惊,这一招竟是“九天应元法”中的“雷神普化”?

    母亲竟然会用“雷侠”禽尤的绝学。令夏萦尘大出意料,而风武、冰武、雷武三者的快速切换,更是让她措手不及。

    夏萦尘强咬牙关。宝剑横空一截,仗着雷剑本身的威力,以雷制雷。

    闪电和着无由而现的雷云,轰在雷剑之上,只听轰然一响,炸出远比身边光柱还要闪亮的光芒。

    蒙面女子连续施出的三招,莫不带着强烈的杀意,分明是真的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制于死地。

    夏萦尘震了一震,雷剑脱手飞出,娇躯向后飘飞。

    蒙面女子带着扭曲的冷笑。左手闪电般接住雷剑,右手风剑如利刺一般钻去。

    将空气刺出黑sè裂缝的一剑,霹雳般击向夏萦尘胸脯,要将她一剑穿心。

    夏萦尘脸sè苍白,母亲的剑术。竟是超出她事前的预计,即便是已经踏入宗师境界的她,也只在三剑之下,宝剑脱手。

    飞退中,她手中无剑,已是无法挡住这冰冷的、致命的一击。

    眼看她就要死在风剑之下。上方却传来一声大喝“娘子”,一道晶莹的光芒在空中划出华丽的曲线,刺入她与母亲之间。

    对这晶莹的光芒,夏萦尘早己熟识,立时认出,这正是自己以前所用的雪剑。纤手一接一挡,又是一道锵响,雪剑、风剑骤然相交,一点jīng光闪亮一现,她固然被震得撞在壁上,母亲的风剑却也无法再攻下去。

    蒙面女子落在地上,冷笑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又往头上看了一眼,哼道:“我们到地宫里打去,也让那个人亲眼看看,谁才是她需要的人。”

    身形一闪,竟穿入光柱,飞至光柱的zhōng yāng,雷剑往下一插。

    玉石生出变化,形成一个神秘的yīn阳图案,黑白相接之处分了开来,现出一个大洞,洞的边缘恰恰是光柱的边缘。

    蒙面女子道:“我在里头等你。”落了下去。

    夏萦尘咬了咬牙,雪剑一和,纵身飞入光柱,紧追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方自消失,上空,三个身影打着转,从高处往下掉。

    这三人,自然是刘桑、胡翠儿、夏召舞。

    三人抱成一团,在空中翻着跟斗,又有一块大布将他们缠在一起。夏召舞大叫道:“姐夫,你快想想办法。”

    刘桑跟着大叫:“没有办法。”

    夏召舞怒不可遏:“你的‘降落伞’就是这个样子的?”

    刘桑气馁:“你要不乱动,它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夏召舞更怒:“明明就是你在乱动。”

    “你没看到我在给你姐送剑?”

    “那改变不了你在乱动的事实。”

    胡翠儿尖叫道:“不要吵了。”

    夏召舞跟着尖叫:“不要摸我!”

    三人裹成一团,掉入那圆形缺口,跟着消失不见。

    ***

    不断的下坠中,刘桑凭着敏锐的感知力,快速看清周围情景,强行改变了一下方向。

    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两人一狐同时栽在某个坚硬的所在。

    周围五彩斑驳,他们所坠之处,是一块漂浮于虚空中的玉台。刘桑仰躺在玉台上,背上一阵疼痛,夏召舞与胡翠儿则是被他用双手搂着,半躺在他的胸膛。

    左拥右抱?!虽然身体痛得不像话,刘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件事,却是这无聊的念头。

    由此可知他是一个怎样无聊的人。

    胡翠儿偎在他的胸膛,幸福地道:“桑公子,还是你最好。”

    夏召舞自然也知道,姐夫在最后时刻,为她们承担了大部分的冲击,虽然心存感激,口中却还是忍不住叫道:“好个头,全都是他的错。”

    刘桑痛得咧嘴……不傲娇会死啊?

    夏召舞坐了起来。隔着襦衣揉了揉柔软的左胸,又狠狠瞪了姐夫一眼……而且你还摸我。

    刘桑翻个白眼……那是意外啊意外。

    不过摸起来还是蛮有感觉的,这丫头发育居然还不错,看不出来。

    胡翠儿也坐了起来:“难道这里就是三尸山下的始皇地宫?”

    两人一狐一同看去,只见周围五气涌动,他们仿佛是置身于神秘无垠的宇宙,又有一个个玉台飘来飘去。就像是梦中的仙境一般。

    刘桑喃喃道:“我本以为,始皇地宫都是墨家所建,但看这里。似乎还藏着许多yīn阳家的东西。”

    胡翠儿道:“据我所知,天地五剑虽然是天上掉下的五颗神秘陨铁,由墨家所铸。但五座始皇地宫,则并非全都是出自墨家的机关术。不过因年代久远,每一座始皇地宫建成之后,始皇帝便杀尽所有知情之人,所以内中具体情形,就连墨家也并不如何清楚。只是天地五剑,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由始皇帝身边的墨者看护,后来的墨者,由此以为每一座地宫都是出自墨家计关师的设计。”

    夏召舞道:“姐姐去了哪里?”

    刘桑赶紧站起。扫视着周围,忽道:“在那里。”下方极远之处,两道剑光彼此交击,逐渐远去。

    夏召舞道:“我们追。”就要往下方飘浮的玉台纵去。

    刘桑赶紧将她拉住。

    夏召舞道:“做什么?”

    “你看。”刘桑撕下自己的袖子,往外一扔。衣袖往下飘坠,忽地一闪,无火自燃,烧成飞灰,又被风一卷,仿佛被吹入了不可知的空间。连灰烬都消失不见。

    夏召舞张口结舌……还好姐夫拉住她。

    刘桑道:“这里到处充斥着五行玄气,你们看那些光,光里那么多的字符和刻印,这些显然都是yīn阳家的咒阵和封印。”

    胡翠儿道:“根据我们狐族的调查,始皇帝身边的内侍赵高,似乎就是yīn阳家的人,始皇帝毁法灭道,但对那赵高颇为信任,这座地宫,不知道是不是跟yīn阳家的赵高有关。”

    “赵高是yīn阳家的人?”这个倒是大出刘桑意料。

    在他上一世的历史中,赵高可以说是让大秦二世而亡的主要元凶,他先是害死秦始皇长子扶苏,以及蒙毅、蒙恬这两个为大秦立下赫赫功劳的名将,私改诏书,立胡亥为二世,继而害死李斯,杀尽秦廷所有忠良,使得天下大乱,最后再杀死胡亥,令一统六国的大秦,在短时间内飞灰烟灭。

    当然,由于历史演变的截然不同,在他上一世里,只要对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赵高,但在这一世,由于秦始皇服食不死仙药后,活了三百多岁才突然消失,赵高不过是他早期较为倚重的几个臣子之一,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历史中,并没有记史的传统,时至今rì,许多人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刘桑看着周围不断流动的五行玄气,掏出纸笔开始计算。不管是对于阵法还是咒阵,他都已有了众多了解,在洪山时,他没用多少工夫就看穿了星门“四十九子”七重涂苦大阵的弱点,而这一次在银丘,他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成功解除祸害银丘狐族三十年的诅咒。

    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许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不但明白其中规律时,只觉得处处不可思议,但明白原理后,很多东西也不过如此。就像是青鸾山内部的那座始皇帝宫,那层出不穷的机关,再厉害的高手都有可能陷身于其中,但小眉带着一根天机棒,却可以一路闯到地底。

    算了一阵,上方突然飞下一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刘桑、胡翠儿、夏召舞抬头看去,却见那人裹着一团荧光,就这般飘在空中。那是一名男子,一袭洁白,高挑而又硕长。胡翠儿眯眯笑:“莫非是扶桑十二圣中的‘光圣’李崇,李先生?”

    “光圣”李崇冷哼一声,环视周围,惊疑不定。他本在山外,有弟子急急赶去找他,言彭锯山现有异象。他赶到这里,落到此间,才知彭锯山地底,竟然藏着这样一个神秘所在。他心中一动,忖道:“师尊说,我扶桑教初任教主之所以立教于此,不只是因为此地灵气独胜。更是因为,传言在彭锯山内部,藏着一座当年始皇帝所建地宫。只是这么多年来,并无人找到这座地宫的入口。莫非传言是真,这里就是始皇地宫?”

    “光圣”李崇再次喝问:“尔等到底是何人。胆敢擅闯我扶桑重地?”

    夏召舞:“哼,凭什么告诉你?”

    李崇想,先将这三人擒下再说。怒叱道:“大胆。”双手一划,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内中极阳之气涌动,咒声一出,极阳之气化作猛烈光芒,冲向二人一狐。

    只看他施法,刘桑等便已知道他用的是yīn阳家的yīn阳合手印,但是因为yīn阳合手印并不多见。夏召舞、胡翠儿,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就是这么一个迟疑,光芒已照在她们身上,她们只觉浑身无力,竟是动也无法动弹。扶桑十二魔中。大多都已晋身宗师境界,就算未达至宗师境界的,也已是准宗师级高手,若非如此,“东圣”尤幽虚如何能够将扶桑教发扬得如此光大,直有席卷绝冀洲之势?

    面对着李崇的强光咒法。夏召舞、胡翠儿身体虽然无事,灵魂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冲击着,直要魂飞魄散。yīn阳合手印原本就是神秘诡异,李崇又是扶桑教十二魔之一,这一出手,高下立分。

    夏召舞xìng子倔强,想要强行动弹,但这种被梦魇压制般的感觉怎么也无法摆脱。就在这时,旁边却传来姐夫的一声低叱,那叱声似哭似歌,却闯入她的心身,让她身子立时一松。

    “光圣”李崇盯着刘桑:“你,莫非是yīn阳家星门的人?”他的“神光钉魂咒”以极阳之气变动五气,直袭魂魄,这少年却能看穿其中本质,以“五声”强行破咒,若非对yīn阳咒术有深刻了解,绝不可能做到。

    刘桑笑道:“你猜?”

    “光圣”李崇大怒,咒法连施。

    刘桑却已叫道:“先下手为强。”

    不用他说,夏召舞已疾跳而起,彩带一挥,万千花絮狂风骤雨般袭去。胡翠儿连施幻术,一花化百花,漫天漫地都是花雨。

    李崇暗吃一惊,心想这莫非是和洲灵巫山月夫人的五彩灵巫顺逆法?

    “漫天花雨”加上胡翠儿的强大幻术,纵连扶桑十二魔之一的李崇也不敢大意,咒法连施,凝聚到极点的光团在手中爆散,刹那间破去胡翠儿的所有幻术,又快速施展合手印,yù一举破掉“漫天花雨”。

    下方却已传来一声怒叱,虽然只闻其声,不见气劲,却有无形的力量冲击而来。李崇立时知道下方的少年用出的是最直接的咒法,乃是以“五声”、“五动”聚气轰来,冲击他五脏六腑。

    如此简单的咒法,若是寻常时候,他自可轻易破解,但现在,他周围散布着许多咒阵与禁制,前方又有美少女玄之又玄的五彩灵巫顺逆法。他去破“漫天花雨”,将没有时间挡住少年的咒术,去挡咒术,则来不及破解美少女传承自灵巫山月夫人的杀招。

    刘桑所用咒术虽然简单,选择的时机却妙得不可言喻,与夏召舞的杀招天然的配合在一起。李崇大惊失sè,只得足点虚空,刹那间拔身而起,从上方出口窜了出去。

    夏召舞落回玉台,哼了一声,这家伙确实厉害,这样子都还被他躲过。

    刘桑忽地伸手,同时搂住她与胡翠儿的腰。

    夏召舞气道:“你做什么?”这种时候还要非礼?

    刘桑道:“跟我走。”带着她们,纵身下跃。

    他们方一跳下,上方“光圣”李崇却又裹着强大杀气,急速落下,下坠中,yīn阳二气在他身边疯狂的流转,旋转成太阳一般、高密度的光团,此正是他的最强杀招“烈rì狂杀”。

    本想要用这最强杀招一举杀死其中两人,只留下一人逼问口供,谁知三人却是抢先一步跳了下去,下方咒阵密布,禁制重重,他自也不敢轻易追去,只好气闷的收回绝招,落在玉台之上。

    ***

    夏萦尘追着蒙面女子,在一个个玉台上快速纵跃,不断的往下跳。周围明明禁制重重,蒙面女子却像是早已来过一般,竟是看也不看,就这般择路而走,未触发到一点机关。

    夏萦尘也就这般追着她。

    接连经过不知多少重禁制,她们落在一层巨大的玉台之上,到处都是宝箱,周围又立着十二座玉制石像,这十二座石像俱是女子,或捧玉勾,或捧宝珠,千娇百媚,唯妙唯肖。

    为什么始皇地宫里,会有这样的所在?夏萦尘不知道。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风雷闪动,剑气凌然,母亲风剑一划,惊人的剑意催动着玄劲二气,霸道异常。

    蒙面女子将雷剑往旁边一扔,风剑遥遥逼去,厉声道:“萦尘,我生你出来,今rì便要让你死在这里,这是你的命,你怪我也是无用。”

    “我不会怪你。”夏萦尘倒持雪剑,洁白的衣裳,在对方剑气渗出的冷风吹拂下,呼呼作响,勒出那浮凸有致、一如玉雕般的骄人曲线。她缓缓地道:“我不会怪你,相反,我还会感激你,因为没有你,我无法出现在这个世界。但是……”

    她的体态毅然如山,她的语气冰冷如雪:“不管是谁,想要杀我,我都不会束手待毙,就算是你也是一样。你要我死,我也会让你死,你死了之后,不要怪我。”

    蒙面女子道:“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夏萦尘淡淡道:“或许。”

    蒙面女子冷笑道:“原来我竟生出一个如此狂妄的女儿。”

    夏萦尘道:“我一向……只说事实。”

    “是么?”蒙面女子怒叱一声,将身一纵,竟将“上霄飞廉法”、“太玄冰晶法”、“九天应元法”同时施展,挟着风、冰、雷三重玄功,破开数丈虚空,轰向自己的女儿。

    端午之rì、重五之rì!

    毒月、毒rì、毒母、毒女……

第186章 五月五、女害母

    青潆潆的风剑,挟着三重玄功急速轰来。

    夏萦尘雪剑一挡,却只能接住其中两重气劲,眼见第三重气劲便要沿剑而上,直袭她的体魂,无奈之下,她向后快速飘飞。

    狭路相逢,气盛者强。

    她这一退,蒙面女子气势更盛,剑光一抖,两重剑气如银河般泻去,扑天盖地的卷向夏萦尘,紧接着又轰然一闪,追加雷光闪动、霹雳般的一剑。

    夏萦尘强挡两重剑气,气力耗尽,不得不咬牙强避,避开追袭而来的第三剑。

    如此战法,她自然是险之又险,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胜之地。

    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仍然觉得,你有机会杀我?”剑气爆散。

    夏萦尘竟然不再避了。

    她踏着微小的步伐,只凭着太玄冰晶法与女魃惔焚法,在狭小的空间里划着剑光。

    这丫头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蒙面女子没有任何的留情,风剑挟着三重劲气,从四面八方袭向自己的女儿。

    夏萦尘紧咬牙关,没有任何的退缩,冰武、炎武,两重气劲彼此交融,互为依托,虽然险象环生,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挡下母亲的所有剑气。

    蒙面女子心中诧异:“这丫头的功法切换怎会如此之快?就算她已晋身宗师之境,这也太快了些,与其说是在太玄冰晶、女魃惔焚两种功法中切换,更像是将这两种功法揉合。变成了全新的剑法。”

    她却不知,夏萦尘手中用出的虽是两种功法,内心却保存在夫君所创出来的御气逍遥法里、“乘天地之正气,而御六气之辨”的微妙状态。刘桑的“御气逍遥法”以庄子《逍遥游》为道统,继往开来,混后天之气为先天,夏萦尘数月以来。与他时常讨论,对御气逍遥法之原理早已了然。

    刘桑对武学原理的领悟,虽然己达到超凡的境界。但受限于其自身实力,这些领悟很大程度上都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但夏萦尘本身已是晋身宗师,将这些理论与自己以往所学的功法联系起来。自是百尺竿头,更上层楼。

    虽然如此,夏萦尘毕竟进阶宗师未久,与其母比起来,修行时rì相差太多,在母亲的攻势下,几乎是举步维艰,每一剑每一步,都是从死亡边缘走过。

    只是她深知,若一昧避让。只会让自己注定败亡的下场,于是仗着一口傲气,竟是以硬碰硬。这就好像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打架,小的孩子若只知道胆怯害怕,那除了被欺负至死。毫无办法,若是壮着胆子硬拼,最后就算是输,亦有机会让大孩子知道什么叫疼。

    明明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将这孩子一剑毙命,偏偏这孩子却一次次的,从生死边缘撑了过来。蒙面女子怒不可遏。十九岁进阶宗师境界,数百年来,最年轻的宗师级高手,远比自己当年踏上宗师之路时年轻得多,难道这孩子真的跟那人说的一般,注定其一生不平凡的命运?

    蒙面女子自然不信这个邪,呼啸间,她冲霄而起,仗着远比这孩子多修二十年的功力,锁定其气机,以强大的剑气破空而下,yù将她一剑重创。

    夏萦尘自然知道,母亲这一剑势若长虹,乃是将其jīng、气、神攀至巅峰状态的致命杀招,以自己当前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硬接得了。

    于是她退。

    蒙面女子直掠而下,女儿的退,只会让她气势更盛,这一剑,必定能够让这丫头毙命于此。

    由她带入尘世的生命,亦将由她来结束。

    夏萦尘却只退了两步,从身后蓦地抽出一剑,甩手而出,宝剑划出一道虹光,与凌厉至呼啸的风剑骤然一撞,便被弹飞。

    风剑毫无阻滞,直刺而下。

    夏萦尘却已定在那里,雪剑划出一圈又一圈的气痕。

    刚才被她掷出的是雷剑……母亲插在地上的雷剑。

    她连退两步,就为了掷出雷剑。

    雪剑闪电般划出七道剑痕,布下七重冰晶。只听砰砰砰砰砰砰砰的七响,风剑已势不可挡的击破七重冰晶,击向她的胸口。

    夏萦尘一剑刺出。

    明明显得很慢,却又刹那间点在风剑的剑尖。

    两支宝剑剑尖相撞,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夏萦尘微踏半步,衣裳倒勒,蒙面女子却是凌于空中,娇躯与风剑形成一条直线。

    画面在这一刻仿佛被定格一般,紧接着却有无形剑风,以相撞的剑尖为中心,一波又一波的扩散,直卷得两人的衣裳呼呼乱响。

    而双剑相交的铿锵声,直到这时才响了起来,“锵”的一声,惊天动地。

    蒙面女子面巾脱落,与萦尘极是相似的脸庞略有些动容。夏萦尘明明处于劣势,却是退步、拔剑、掷剑、再布七重剑气,以雷剑和七重剑气减弱她惊天的剑势,再以杀意冲撞杀意,以气机锁定气机,一剑刺中风剑微小的剑尖。

    如此的一气呵成,如此的妙不可言。

    女子心中又妒又恨,这是她的女儿,但其过人的天分,却似是梗在她生命里的一根刺。曾几何时,她也曾爱过她,宠过她,每天练剑回来,喜欢看到她那扑过来的笑颜,喜欢看到她天真可爱的表情,在每个晚上,为她讲着各式各样的故事,为她唱着温馨而柔和的歌谣,哄着她慢慢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本是她最宠最爱的女儿,竟变成了她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毒蛇,让她恨着,怨着,那神秘的天赋和惊人的才华,就像是撕咬着她内心中所有母爱与温情的毒牙。

    金天玉蟾!

    金天氏一族当年最出sè的女子,流明侯的妻子。夏萦尘的母亲。

    剑尖相交,剑气顿竭。金天玉蟾怨毒地冷笑着:“这就是你的本事么?尽是些雕虫小技。”意yù借力纵起,再施杀招,忽要让这孩子毙命于此。

    夏萦尘淡淡地道:“这倒未必。”雪剑忽地一转。

    两人的剑尖突然错开。

    这一招,大出金天玉蟾意料,原本就是彼此对撞,杀气相博的双剑。剑身在摩擦中交错出火花,剑尖同时冲向对方的身体。

    她竟是要同归于尽?金天玉蟾大惊失sè。

    这种情势下,无论做什么也来不及了。风剑带出青sè的光华,刹那间点在夏萦尘的胸口。夏萦尘的雪剑却在空中顿了一顿,刺入金天玉蟾的小臂。蛇一般穿入她的胳膊,快速一挑,金天玉蟾持剑的右手,竟被整支卸下。

    金天玉蟾惨哼一声,栽倒在地。

    夏萦尘雪剑一甩,断去的手臂带着风剑飞上高处,溅出艳丽的血花。她却轻飘飘的掠到金天玉蟾的身后,晶莹的剑气,轻轻架着其母的咽喉。

    金天玉蟾跪坐在地,捂着被冰晶冻结的断肩。她的肺腑已被寒气重创,连用剑的手臂都已失去。她苦涩地道:“你的胸口,藏着什么?”

    夏萦尘面无表情的,将左手伸入胸兜,取出一物。

    神秘的月光由之而现!

    “暗月晶?!”金天玉蟾惨然地笑着。

    当然是暗月晶。唯有yīn阳家秘传三宝之一的暗月晶,才能挡住她如此惊人的一剑。她本已算定,就算女儿用出这般同归于尽的招式,但她这一剑必定能够将女儿穿胸而过,再以剑气强行破坏其心肺,而女儿的剑最多只能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一个窟窿。让她受一些伤。

    但她却没有想到,女儿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跟她同归于尽。

    风剑带着断去的手臂飞到高处,触发了一处禁制,引得五雷轰下,将断臂轰成齑粉。青sè宝剑在雷击中发出锵响,直落而下,锵的一声,插在玉台之上。

    金天玉蟾惨然地笑着、苦涩地笑着。苦苦修炼了这么多年,临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梦,这就是她为之奋斗的结果吗?

    五月五之子,男害父,女害母。

    “杀了我!”金天玉蟾嘶声道。

    夏萦尘却只是慢慢地收起雪剑。

    “你终究是没有这个胆子么?”金天玉蟾已是不想再活下去。

    夏萦尘却只是冷冷地立在那里,道:“我、没有你那么无聊,也没有你这么无情……我和你不一样。”

    金天玉蟾抽搐着,颤栗着,败在自己女儿手中,原本已是令她痛苦,随之而来的空虚感,更是深深的折磨。

    她喘着气:“你到底下去吧……去见那个人。”

    夏萦尘眉头微挑:“谁?”

    金天玉蟾道:“你看到她,自然就知道了。”

    夏萦尘道:“我没有那个兴趣。”

    没有那个兴趣?金天玉蟾笑得更加悲凉。

    夏萦尘静静地看着她。

    金天玉蟾叹道:“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们?就是因为那个人!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也是因为那个人。我现在才知道,对于她来说,我不过只是个供你磨砺的踏脚石,也许从一开始,她要的就是你。毕竟,你身上才流着她的血脉,不是我。”

    夏萦尘动容:“你说的,到底是谁?”

    金天玉蟾抬起头来,缓缓地道:“到了底下,见到她,你就知道了。如果你真的不像我这样无情,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同情,那就带着这三支剑,到底下去,不要让我的失败……变得毫无价值。”

    夏萦尘沉默良久,然后才拾起了雷剑和风剑,来到玉台的边缘。

    ——“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开你们?”

    ——“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找上你?”

    ——“毕竟,你身上才流着她的血脉。”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对于这一切,以及在这一切背后所隐藏的秘密。难道自己就真的不想知道吗?

    仿佛只是为了舒缓一下内心,她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纵身跃下。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某个声音在引导着她,在对她说:

    ——“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

    夏萦尘已是离去。广场一般的玉台,变得空空旷旷。

    金天玉蟾跪在那里,凄凉地笑着。只觉得份外的空虚。自己抛夫弃女,舍弃了所有的亲情,临到头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

    ——“我不像你这么无聊。”

    沦落成这个样子,明明应该更加的怪她恨她,然而,在这份空虚与悲愤的背后,竟然又藏着一份自豪。

    她终究还是自己的女儿,虽然自己早已遗忘了身为母亲的感觉,但在这一刻,竟也会因为她的长大而满足。失败的感觉固然痛苦,但正因为这份失败,抛开所有的执着之后。才突然觉察到,原来她所追求的,对她来说也不是那般的重要。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离开家,又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萦尘。也会像召舞一般,天天真真,无忧无虑的长大。

    也许她儿时那可爱的笑容,依旧能够存留下来。

    萦尘……召舞……

    这两个孩子与所谓的剑道,到底哪个,真正值得她全身心的付出?

    她惨然的笑着。凄凉地笑着。

    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才发现自己所追求的一切,不过是个虚无的泡沫。

    如果自己现在回到她们身边,她们还能够接受她么?

    ——“我和你不一样。”

    ——“我不像你这么无情。”

    刚才那一剑,女儿明明是有机会杀死她的。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在内心深处,她对她终究还是有着感情,有所依恋的吧?

    金天玉蟾捂着断臂,艰难地站了起来。

    虽然想要留下,但她觉得自己已是没有脸再在这里,等她的女儿回来。

    失败的后头,残留下来的唯有空虚和悔恨。

    也许,过些rì子,当自己调整好心情,还能再回到她们身边。

    那个时候,她们又是否会欢迎她?

    金天玉蟾强提劲气,跃上一块玉台,准备离去。

    上方却传来一声娇叱:“死女人,受死!”五彩交错、杀意凛然的劲气压顶而来。

    金天玉蟾大吃一惊,蓦地抬头,却已无力闪避。

    挟着五彩玄气的拳劲破空而下,刹那间击中她的身体,所用的,正是结合了五彩灵巫顺逆法的“金蟆吐耀”!

    只听“嘭”的一声,金天玉蟾带血抛飞,撞在玉台之上,香消玉殒……

    *

    在夏召舞出手袭击的那一刻,刘桑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也许这个女人该死,但无论如何都不该由小姨子来杀她。

    但是夏召舞一看到这女人,就气从中来,这女刺客曾闯入侯府,一剑刺伤她的父亲,差点让她父亲死在那里。而现在,这个女人与姐姐斗剑,刚才还能够听到宝剑相交的锵响,但是此刻,这个女人显然是受了重伤,姐姐却是不知所踪。

    两位宗师级高手的斗剑,一个虽然受伤,却活了下来,那另一个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简直不敢去想象。

    新仇与旧恨,让原本就冲动易怒的夏召舞连想也不想,在急纵下来,照面的那一瞬间,立时施出杀招。

    一拳击杀“女刺客”,夏召舞翻个筋斗,落了下来,左看右看,俏脸苍白:“姐姐呢?”

    刘桑与胡翠儿随之跃下。

    刘桑看了看周围,绕着玉台边缘转了一圈,道:“娘子应该没事。”

    夏召舞道:“你怎么知道?”

    刘桑道:“地上有血,但看这情形,血迹是来自同一个人,并不是两个人的血迹。这个女人断了一臂,将她断臂的自然是娘子,也就是说,这血是她一个人的。”

    夏召舞道:“但像她们这样的高手,单是用剑气就可以杀人,不一定要有伤口,也许姐姐虽然砍断了她的手臂,却也被她打飞,掉了下去……”

    刘桑道:“但是雪剑、雷剑、还有这个女人用的风剑都不在这里,娘子怎可能会带着三把剑掉下去?进入这里前,娘子手中可是只有雪剑的。”

    胡翠儿笑道:“也就是说,夏姐姐是在打败她,抢了风剑和雷剑后,才离开这里的。不过我们来的路上并没有看到她,应该是到底下去了。”

    夏召舞这才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姐姐没事就好。不由又恨恨地瞅了地上尸体一眼,见这女人虽然死去,双目却依旧睁着,像是死不瞑目,很不甘心的样子,想起爹爹被她一剑重伤的事,恨不得冲上去再给她两脚。

    刘桑却是看着这个女人的容颜,沉默一阵。

    夏召舞只知这女刺客是敌人,自然不会去想太多。

    刘桑看着她与娘子、小姨子相似的容貌,却是更加的确定,这女人只怕真的就是岳母大人。不考虑她们彼此之间的对立关系,三个人若是一同走在外面,只怕谁都能看出她们是母女。

    他叹一口气,来到小姨子面前,张开双臂。

    夏召舞瞪他:“做什么?”

    “没事,”刘桑踏前一步,抱了抱她,“就是安慰一下你。”

    “变态。”夏召舞一脚抬起。

    刘桑捂着要害倒了下去,yù哭无泪……居然踢人这种地方,你说谁是变态啊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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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作棋盘星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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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此篇女主与正文仅仅是名字相同,并无关系!)

    已发于《飞.奇幻世界》,请勿转载!)www..com

    在上元天看不到圆月,由洞冥草编成的九宫图挂在空中,散出的光亮却比明月还要皎洁。<.xiaoshuoyd.>在上元天也看不到群星,文玉树幻出的五彩,闪烁出的星星点点却比星光还要神秘。

    数百位玉女在各个角落游玩与嬉戏着,笑声不绝。这里不像瑶池有着许许多多的规矩,稍一触禁,就难免受到责罚。上元夫人对她身边的玉女,总是宽容得近乎宠爱。

    卫萦尘捧着银盘,行走在上元宫前的白玉阶台。五彩文玉的柔光,在银盘的反shè下映着那微红的脸。她穿着虹丝制成的霓裳,体态轻盈,绰约窈窕,唯有手腕上的百草结,做工却显得粗糙。

    她停了下来,腾出左手将衣袖拉了拉,轻轻地遮去百草结,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拂开那抹淡淡的红晕。

    红晕却更加地深了。

    微微跺了跺脚,心底埋怨了几句,她走进了上元宫。

    宫内青烟枭枭,宝帐婆娑。华芜的香气时隐时现,不经意间,触及了龙须烛,撩起水纹般的蓝。上元夫人坐在麟文席上,眉头微皱,看着棋盘上黑白错落的棋子。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位秀丽的仙子,玉质凝肤,清清冷冷,不近烟尘。

    卫萦尘将银盘放在两人身边,忍不住探头朝棋盘看了看。上元夫人的棋艺名扬九重,然而看她此时的神情,却像是颇为艰难,这使得卫萦尘也不由得有些好奇。

    卫萦尘还在人间时,棋艺亦是不错的,教她学棋的,乃是朝歌有名的棋师。然而,上元夫人与这名仙子的对局,却看得她头昏脑胀,只觉得每一个落子,都契合天道,约捺虚实,胜于星图。

    恍惚间,上元夫人已落下一子,看着她,眼含笑意。卫萦尘只觉得心中的小小心思被看个干净,脸上一热,扭捏地让开,侍立一旁。

    上元夫人重新看向棋盘,却见那名仙子并未思索多久,已轻轻地应下一子。上元夫人盯着那子,脸sè微变,她端起银盘上的玉杯,啜了小口杯中的玉醴,淡淡道:“久闻六公主已解开伏羲帝的先天卦数,洞冥天机,我原本还有些不信,现在下了这盘棋,才知所传不虚。此局是我输了。”

    六公主脸上无忧无喜,只是慢慢说道:“夫人相让而已,瑞和愧不敢当。”

    上元夫人移了移杯,卫萦尘将怀接过,放入银盘。

    “六公主过谦了,”上元夫人像是说家常般随意地道,“听说你七妹私游人间,与一凡人相恋,惹得你母亲大怒,将他夫妻二人硬生生拆散,不知此事可真?”

    六公主面无表情,只是冷冷道:“七妹身为天仙,竟私嫁凡人,身染污秽,有此下场亦是自作自受。若非几位姐妹求情,只怕我母亲早已将她和那男子打入轮回,现在她不过是被拘在织女宫,还敢有什么怨言不成?”

    “六公主说的也是。”上元夫人雍容地笑了笑,取过玉杯,又啜了一口,再道,“但我听说瑶姬也被你母亲责骂禁足,我曾见过她数次,相信她绝不是品行不端的女子,却不知犯了何事?”

    “二十三妹自己倒没犯什么大错,”六公主一粒粒地拾着棋子,棋子在她的指间一闪一闪,有若星辰,“只是有一次她在巫山游玩时,不慎被楚王看到,竟惹得楚王朝思暮想,命他的一名大夫作了几首描写二十三妹的yín诗秽曲。虽然那人间帝王荒yín无道,不该妄做非份之想,亦早晚自取报应,但若非瑶姬过于贪山恋水,有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母亲命她闭门反省,也是为了她好。”

    “只是禁足倒也罢了,”上元夫人叹道,“但所关之处却在天界与魔风相交的紫清阙,rì夜受那冰魄侵蚀之苦,未免所罚过重了。”

    六公主仍在拾着棋子,仿佛对上元夫人的叹息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位列天仙,便更应该自重才是。倒是听说夫人总是任由上元天的玉女自主婚配,甚至是嫁给人间的凡夫俗子,我母亲多次提及,都觉得夫人的管教未免太松了些。”

    上元夫人移了移杯子,却见到卫萦尘正背着六公主偷偷做了个咋舌的模样,不觉失笑了一声,没等她来接玉杯,自己放入了银盘。

    “你说的有理,我的管教确实松了些。”上元夫人脸朝着六公主,眼角却似笑非笑地扫了卫萦尘一眼,“只是情爱之事,为心所系,真的爱上一个人时,又岂是那些天条戒律可以束缚的,六公主你说是不是?”

    六公主瑞和低头不语,仿佛这个问题并不值得回答。

    “当然,这也是各家各事,说说而已。”上元夫人语气微微转冷,“我既不打算过问昆仑境的事务,也不打算让你母亲来插手我的侍女们的婚配。却不知你母亲这次请我去赴蟠桃会,又是所为何事?”

    卫萦尘此时才知道六公主来上元天,目的是为了请上元夫人出席那三千年一次的蟠桃会。天界中早有传言,说王母与上元夫人之间存有心结,虽然两人都未加证实,但她们两人已有四千多年不曾相见,却是事实。上一次的蟠桃会,上元夫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席的天仙中人。

    六公主手指停住,抬头看着上元夫人,淡淡道:“夫人既已应承,这局若是瑞和侥幸赢了,便答应我母亲的邀请,以夫人之尊,想必不会使瑞和失望才是?”

    上元夫人沉默片刻,忽地一笑:“说的也是。”

    六公主继续拾着棋子,她拾得很慢,看上去,竟像是宁可用漫长的一生来拾这些棋子。

    上元夫人端起玉杯,却并没有喝,只是慢慢地说道:“瑞和你既已解开了伏羲帝的先天卦数,棋艺自是超绝,但我若说,还有人能赢得了你,你可相信?”

    六公主面无表情地道:“天界人才济济,有一二人棋艺胜我,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瑞和你太自谦了,”上元夫人笑了笑,“这天界之中,已不可能有谁再赢得了你。但我说的却不是天界,而是人间。”

    “人间?”六公主愕了一愕,抬头看了上元夫人一眼,“夫人说笑了吧?仙家的棋路,又岂是凡人所能看懂?”

    “只怕未必,”上元夫人道,“天界以天命统治**数千年,然而,近来人间却有人依据《河图》《洛》窥视天命。要知道,奇人异士,在人间亦有不少,伏羲卦数,也并不只在天界流传。”

    六公主冷笑道:“那些凡人不知从何得到了河洛二,便以为能算尽天机,理清因果循环,却不知他们所看见的连冰山的一角都不及,管中窥豹,偏偏又自鸣得意,甚是可笑。”

    “也并不全是如此。”上元夫人道,“据我所知,在人间界的九华山,便有一名男子,其易理之jīng,早已不下人间地仙,达真人之境。此人姓范名抟,却不知瑞和你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她话方说完,却听到一声脆响,六公主方拾起的一枚棋子,竟在她的指尖裂出一条细缝。

    上元夫人继续道:“有人对我说,这名男子少年时曾得遇天仙,授予他仙家棋道,我却是不信的。仙家之棋,以星为子,以天为盘,若无天庭授命,谁又敢私下教给一个凡人,瑞和你说是不是?”

    六公主默默地将指尖轻弹,那枚棋子立时飞出上元天,化作一颗流星,飞往下界。

    “瑞和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六公主淡淡地道:“人间界流言万千,最是不堪,夫人岂可将这些事一一当真?”

    “却也不见得全然是假,”上元夫人道,“说来也巧,我本已派人去九华山请了那位范先生,来上元宫与我聊一聊。现在瑞和你既然也在这里,何不与他手谈一局?”

    说话间,却见上元夫人的侍女宋辟非走了进来,向二人禀道:“九华山范抟范先生,应夫人之请,已在门前等候。”

    “快请他进来。”上元夫人抚掌笑道,“刚说完,他就到了,世间就是有这般多的巧事。”

    六公主没有说话,只是脸sè有些煞白。上元夫人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又道:“瑞和你既已得伏羲真传,不知来此地之前,可曾算出自己会遇见这位范先生呢?”

    六公主牵强地笑了笑:“夫人说笑了,当rì,三清化身鸿均,编织天命之时,便已将上三天排除在外。上元为上三天之一,又岂是先天卦数所能算清的?”

    脚步之声传来,却见宋辟非已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身穿布衣,衣着朴素,看见六公主,禁不住愕了一愕,yù打招呼,却又想到些什么,强行忍住。

    “在下范抟,参见上元夫人。”他在宋辟非的引领下依礼跪拜。

    “不必多礼,”上元夫人面含微笑,“范先生虽在人间,我却是闻名已久,听闻先生jīng通棋弈之道,我身旁的这位六公主,也喜欢下棋,还请先生与她一弈,我也好见识见识。”

    范抟还未应承,却听六公主冷冷地道:“凡夫俗子,岂有资格与我对弈?夫人若yù试他的本事,何不自己与他对上一局?”

    “这个,”上元夫人为难道,“我适才输了一阵,已无心情再下,这却如何是好……有了……”

    上元夫人看向卫萦尘:“你就代我与范先生对局好了。范先生乃人间棋圣,你的本事恐怕差他甚远,就持下手吧。”

    “万万不可,”范抟急道,“这位姑娘既是蕊宫仙子,又是代夫人行棋,应是在下持下手才是。”

    上元夫人道:“先生既然如此在意礼数,那你与萦尘分先便是。”

    范抟还想再言,上元夫人已挥了挥手,将其止住。

    两人相对而坐,卫萦尘猜得先手,布下座子,先挂右角小目。

    上元夫人喜弈,她在夫人身边多年,棋艺比起在人间之时,自也有一些长进,听到夫人夸赞范抟,心底也难免不甚服气,思考时,自不免锐意侵绝,务杀图多。那范抟进退之间,却甚是温和,避实击虚,又点到即止。一局棋下来,卫萦尘明明觉得多次有机会将白子一击而溃,偏偏就是差了一点,待发觉已方机危阵溃时,对手却又总是缓了一缓,让她得已立住阵脚。

    临近终局,卫萦尘心中算了一算,盘面上的形势,基本已是不分上下,然而她持的是先手,此时竟是无法还出棋头来。

    心底还在着急,上元夫人已弹了弹指,棋盘与矮桌尽皆不见。卫萦尘抿了抿嘴,不甘心地叫道:“夫人,我们还没下完呢!”

    上元夫人笑道:“傻丫头,若非范先生让你,你早就出丑了。”

    卫萦尘心中不服,只觉得不过是自己一时大意,才使得白子占了些上风,若继续下下去,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上元夫人也不理她,看着范抟说道:“范先生的棋艺,果然不凡,更难得的是安而不泰,存而不骄,棋如人品,观此局,即可知先生的君子之风了。”

    范抟连忙立起谦让。

    上元夫人端起玉杯,啜了一口,又道:“听说范先生还是独身一人,不曾娶妻?”

    范抟恭敬地回道:“在下山野之人,何敢言妻。”

    “以先生的品德,若就此独自终老,岂非是件憾事?”上元夫人放下玉杯,轻轻地指了指卫萦尘,“我便做件美事,将萦尘许配给你好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卫萦尘有如冷水浇身般呆住,连六公主的指尖也禁不住颤了一颤。范抟急忙道:“在下凡夫俗子,怎敢妄娶天界仙子?恳请夫人收回成命。”

    上元夫人冷冷道:“萦尘乃是我最疼爱的玉女,莫非你还嫌弃她不成?”

    范抟张口结舌,想要推辞,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卫萦尘跺了跺脚,低声道:“夫人,萦尘不嫁,萦尘只愿一直陪着夫人。”

    上元夫人瞪了她一眼:“此事由我做主,没有你说话的份。”

    卫萦尘扑的跪倒在地,只觉得心中委屈,强自忍着泪水,低头不语。上元夫人对其座下的玉女一向宽容,以前更是从未有过不曾征得当事人意见,便强行指婚的事。心底莫名地浮过一张憨厚的脸,她心如刀割,泪水终于无声地流了出来。

    上元夫人转看向六公主,淡淡地道:“瑞和觉得这段姻缘我配的如何?”

    六公主的指尖无意识地摆弄着一枚棋子,勉强地笑了笑:“夫人适才说过,情爱之事,为心所系,既然如此,夫人何不听一听他二人自己的想法?”

    “但瑞和你岂不也说过,我对上元天的玉女管教太过宽松了么?想来,若是你母亲yù将她身边的玉女许配他人时,也绝不会去问那名玉女的意见吧?”上元夫人盯着六公主。

    六公主无语。

    范抟看一看上元夫人,又看一看六公主,额头竟已微见汗水。他心中焦急,看着六公主,忍不住失口唤了一声:“瑞和……”

    “大胆!”上元夫人勃然sè变,朝他怒道,“范抟,太微玉清宫玉皇道君掌上六公主之名,岂是你这凡人可以直呼的?”

    范抟呆了呆,连忙惶惶跪下,满面通红。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六公主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缓缓站起,走到范抟面前,轻轻将他扶起。

    范抟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瑞和,我……我……”

    六公主伸出衣袖,温柔地拭去他额上的汗,轻声道:“范郎,你莫担心,夫人只是在逗你我玩呢。”

    卫萦尘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二人。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六公主与范抟之间竟是早已种下情根,暗结连理。她看向上元夫人,只见上元夫人对这一幕毫不惊讶,竟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心中不由的一阵喜一阵恼。

    六公主向范抟说道:“范郎,我和夫人还有些事要谈,你先去吧。”

    上元夫人道:“还请范先生在上元天多住几天,让我有机会款待先生。萦尘,你先带范先生去坠星阁歇息。”

    卫萦尘慌手慌脚地站起,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自己不用真的嫁给范抟。她看向上元夫人,却见夫人正在慢慢地饮着玉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底还有些委曲,她拭去泪痕,领着范抟慢慢退下。

    直到宫内只剩下上元夫人与六公主二人,六公主才轻轻走到上元夫人面前,缓缓下拜:“为了不让我母亲查觉我与范郎之事,瑞和曾在运数之弦上做了些手脚,却想不到仍被夫人得知。由此可见,夫人对伏羲卦数的了解,分明远在瑞和之上,刚才的那局棋,竟是夫人故意输给瑞和的。却不知,夫人还知道些什么?”

    上元夫人笑着将她拉到身旁:“我还知道,《河图》与《洛》之所以会在人间流传,也是你这小妮子暗中弄的鬼。你母亲让你掌管知机殿,督察玉清宫各职,却只怕做梦也没想到,你这个她最信任的乖女儿,才是她所有孩子中最胆大妄为的一个。”

    六公主苦笑了一下:“却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上元夫人装作不懂地问:“瑞和何出此言?”

    六公主斜睇了上元夫人一眼:“夫人何必再捉弄瑞和呢?以夫人之能,我母亲的那点心思,您又岂会不知?”

    “我自然是知道的,”上元夫人冷笑道,“如今的天界,东皇已老,再难担天帝之位,西皇xìng情残暴,早晚会惹出事端。南极仙翁只知道以和为贵,有心无力,北方紫微大帝从来就不是什么大才,连自己的部下都镇不住。元始天尊yù重整天界,你父亲玉皇虽然只列在上清三元宫右阶第十一位,在四御之下,但有你母亲穿针引线,继天帝位乃是迟早的事。一旦你父母进入灵霄宝殿,掌控仙列表,你弄的这些小把戏,就再也瞒不过你的母亲。”

    六公主默然不语。她的二十三妹瑶姬不过是不小心在楚王面前显露身形,就被关在紫清阙受冰魄蚀身之苦,七妹虽然私嫁凡人,却毕竟有月老做媒,也被关在了织女宫。她所犯之事,远比她们重得多,只是她母亲现在不得不借重她的伏羲之术掌管知机殿,才得以将其瞒住,一旦她的父亲成为天帝,她泄出河洛二,私嫁范抟之事便再也无法隐瞒。

    瑞和表面清冷柔弱,心中却极为刚烈,然是受罚再重,也绝不会害怕。然而,一想到范抟难免受她牵连,她的内心却总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看向上元夫人,却见上元夫人看着她的眼神,颇有些同情与叹息,心底不由得燃起希望。

    “还望夫人给瑞和一些指点。”六公主低声道。

    “你父亲进入灵霄殿的事,已是必然,”上元夫人看着她道,“但在他成为天帝之前,却还有些时间。瑞和,事到如今,我也不妨与你坦白,我将范抟请来,原也是想要挟你为我做些事情,但既然你希望我帮你,那我更愿意与你做些交易。你自也明白,我与你母亲素有隔阂,一旦你父亲成为天帝,以你母亲的为人,必然会借他之名行事,到时,只怕我与我上元天的这些玉女,rì子也不好过。”

    “只要夫人能使范郎不至于受我所累,瑞和便是万分感激。不知夫人想让我做些什么?”

    沉吟良久,上元夫人慢慢道:“瑞和,你的母亲,可曾让你寻找过一个叫昌容的女子?”

    六公主微一错愕,回答道:“不瞒夫人,在我解开伏羲帝的先天卦数后,母亲让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找此人。然而,我只查出,她本是商朝的公主,商纣最小的一个女儿,在封神之劫前,便已失去了踪影。待要寻出她到底去了哪里时,卦象却总是模糊不清,一会儿说她已经死去,魂魄还在yīn间受苦,一会儿又说是到了东胜神洲。不管我如何费尽心思,却总是无能为力,我将结果告诉母亲,然而,她却像是早知如此般……”

    说到这里,六公主忽有所悟,悄悄转头,向门外看了一眼。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能力有限,现在看来,却是另有原因了。

    上元夫人微笑道:“你猜的不错,伏羲卦数之所以无法测算出昌容的所在,是因为我已经将她带到了上元天。你自己也说了,上元天乃是上三天之一,并不在天命覆盖之下,以先天卦数,自然无法将她找出。”

    “难道,昌容就是……”

    “就是刚才的那个玉女……卫萦尘!”

    “萦尘?”六公主睁大眼睛,“原来她竟是……我竟然会没有认出来……”

    在将范抟安置好后,卫萦尘来到上元宫东落的秋水塘。

    她原本虽是朝歌公主,然而,在出生未久,母亲便已去世。纣王荒yín无道,rìrì笙歌,恐怕连是否有她这么个女儿都记不得了。她虽为公主,却过得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更是清苦无依。

    自从来到上元天后,众姐妹对她甚是友爱,上元夫人也是容呵护。她的名分虽从人间公主变成了天界侍女,却反而多出了许多做公主时不曾有的女孩儿心xìng,内心更是早已将上元夫人视同于母亲般的存在。

    然而,刚才夫人故意将她配与范抟,来逼迫六公主承认其与范抟的私情。虽然上元夫人并不是真的要将她嫁出,却终是未曾理会她的感受,事后更不曾安慰她个一句两句。她独自坐在池边,越想越觉委屈难受,方歇未久的泪水,简直又要流了出来。

    洞冥草发出的银光微一晃动,一缕暗香随之飘来。她稍一回头,却见上元夫人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边,她抿着嘴,只作未见,扭过头去。

    “傻丫头,还在生气呢。”上元夫人微笑地摸着她的头。

    所谓的女孩儿心xìng,多半是父母不来安慰,还觉得所受的委屈只是那么一点点,若是父母稍为赔个笑脸安慰两句,倒觉得所受的委屈比天还大。卫萦尘亦是不免如此,被上元夫人这么一摸,反而更觉得自己从小得不到父母关爱,上了天界后,虽然在夫人身上得到慰藉,其实却也不过是一个丫环侍女罢了。真是越想越觉自己孤苦无依、没人疼爱,眼泪汪汪地就流了出来。

    上元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牵起卫萦尘的右手,故作惊讶地叫道:“咦,你怎么戴了个这般难看的百草结?还不扔了去?”

    卫萦尘的俏脸立时一红,也顾不得伤心了,急忙将手收回,生怕上元夫人真的将百草结收去扔了。

    “我知道了,”上元夫人装作没看到她的窘迫,“这多半是谌婴门下的那个许逊送的,我上元宫奇珍异宝无数,他却给我身边的玉女送如此粗鄙不堪的东西,莫不是当我上元天是个穷地方么?我这就派人去好好地将他责骂一番。”

    卫萦尘慌忙将她拉住:“夫人不要,他只是……只是……夫人又在捉弄萦尘了……”她半羞半恼地转过身去。

    “你们这些小妮子,”上元夫人失笑道,“难怪外人总是说我管教无方,平时养着你们,难得用你们一次,也值得在这哭鼻子?”

    卫萦尘红着脸,扭捏道:“夫人若只是想演戏给六公主看,大可以暗中用传心之术通知萦尘,让萦尘照着夫人吩咐行事便是。适才那般,分明就是想看萦尘笑话。”

    上元夫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瑞和仙子素以机敏聪慧著称,我若真的事先通知了你,又怎瞒得她过?我本有事要她帮忙,若不能借范抟之事扰乱她的心,让她失了方寸,她母亲素来与我不和,她又怎肯助我?”

    卫萦尘其实也知道自己未免有些借宠撒娇,只好低头不语。

    “好了,别闹别扭了,”上元夫人微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我还有事要你做呢。”

    卫萦尘微抿着嘴:“夫人尽管吩咐就是,反正萦尘只是夫人身边的小小侍女。”

    “你这丫头,”上元夫人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栗子,道,“东胜神洲七星塔附近的百姓向我祷告,说是有一妖物长期占据塔内,为祸一方,你明天就替我到凡间一趟,将那妖物除去吧。”

    “辟非姐姐也一起去吗?”卫萦尘睁大眼睛看着上元夫人。上元夫人统领十方玉女之籍,女仙之中,地位仅次于王母,又有三天真皇奉其为母,在人间自然香火旺盛,她心肠又软,像这种妖魔祸害百姓之事,只要有人上告于她,她总是会派座下玉女去将妖魔诛灭。

    卫萦尘来到上元天已有一段时rì,似这般破暗除邪、行云祈雨的仙家变化,自也学了不少。上元天的玉女,经常会被派出去采集异草,或是在旱涝之地行云去雨造福百姓,然无事,有时也会找些借口外出游玩一番,只是不知为何,唯独卫萦尘,上元夫人却从来不许她离开上元天。卫萦尘虽然只是名玉女,却最得夫人宠爱,有时也会撒撒娇,想要和众姐妹一同外出,然而,只有这事上元夫人却总是不肯,是唆使着姐妹们一起替她求情,也是不成。

    此时,夫人忽然肯让她外出,实在是让她喜出望外。

    上元夫人却笑道:“辟非不去,我另外有事要她去办。”

    “那还有哪些姐妹与我一起?”卫萦尘问。

    “没有别人了,我上元天中,只是你一人前往。”

    这下卫萦尘倒犹豫起来。她自小呆在宫中,实与坐牢无异,后来被夫人带到天界,却也从未离开过上元天,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极是好奇,但要她独自前往东胜神洲,却终是不免胆怯,这和她的玄门剑法及仙家道术学得如何倒没多大关系。

    “你不愿去么?”上元夫人故意叹了口气,“本来,让你一个人去,我也有些担心,故此已用飞寄往西山玉隆宫,让谌婴派两个门下弟子前来助你,你既然不愿去,那就算了,我另着他人去吧。”

    谌婴本是上元门下,后来奉上元夫人之命入世消劫,转过几次轮回后重新得道,以《三清旨要》在南瞻部洲的西山创立净明宗,收吴、许、彭、陈等十二位弟子,世人又以“谌母”称之。

    一听到助她的人是谌母门下,卫萦尘的心立时急促地跳了起来,慌忙拉住作势yù去的上元夫人衣角,紧张地问:“夫人可知来的人是……是谁?”

    “这个啊,让我想想,”上元夫人做出思考的样子,“嗯,来的人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叫许逊的呢?”

    “夫人……”卫萦尘羞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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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楼角初销一缕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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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曲之山,山势秀丽,林木葱郁,乃是人间第八洞天。小说阅读网首发(,

    山上有华阳天宫,建于金坛之陵,雄伟古朴,庄重大方,却又隐于云雾之间。凡人yù到华阳宫,需先寻九转溪流,再上石阶九百九十九节半,非机缘深厚者,便是见也难见上一眼。www.ttZw.com

    华阳宫内有登云之梯,上通上元天,镇守其中的,乃是三茅真君。大茅君茅盈少时,为求神仙之道,曾历尽艰难来到此处,上元夫人悯其勤志,命侍女宋辟非授其《三元流珠经》,与其弟茅固茅衷在此间修行。

    华阳宫外,有观星之门,是白昼时分,只要是在此门之下抬起头来,亦能见到星移斗转,银河幽明。

    此时,许逊与彭兰,便是在星门之下等待。

    许逊本就时常奉谌母之命前往上元宫,向上元夫人问道听遣,在这星门之下来去已不知多少回,早已对华阳天宫的奇景不以为奇。彭兰却是第一次前来,她还是孩童之时,就已进入谌母门下,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虽然也曾以御剑之术遍游山水,对这头上星斗密布,四周阳光明媚的奇异景象仍是不免好奇,她生xìng好动,此刻更是不免在星门之下跳进跳出,连带垂云髻上的步摇也一晃一晃,更显活泼。

    许逊只是倚着巨石,翻看着手中卷,他喜欢看些传奇志怪,此时恰好看到一篇,说的是一只猴子无意间拾得王母落下的天,随之得道,只是得道后却仍不脱猴头本xìng,坐立难安。他抬头看了彭兰一眼,只觉得自己这小师妹宛然就是中的猴子,不觉摇头苦笑。

    “二师兄,你又在傻笑什么?”彭兰却探过头来,瞅着他看,“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又在想那位萦尘姐姐。”

    “不可乱说!”许逊立时紧张起来。

    彭兰取笑着:“你自己既然敢做,还怕人说么?”

    “我做了什么了?”

    “这些天我见你反复地试做百草结,你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东西,难道不是要送给萦尘姐姐的么?”彭兰拍手道,“啊,我知道了,你要送的不是萦尘姐姐,而是别家姑娘,二师兄,没想到你也是个这么花心的人呢。”

    “胡说,”许逊急得满脸通红,“我只对萦尘一人……”

    “对她一人如何?”彭兰追问。

    许逊方要回答,心中忽有所感,转头看去,却见身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女子,一个眼含笑意,一个脸带羞红,却分明正是宋辟非与卫萦尘。

    许逊不觉大是尴尬。

    彭兰眼尖,一眼看到卫萦尘手腕上的百草结,跳过去牵起她的手喜雀般叫道:“你一定就是卫姐姐了,原来你是这般好看,二师兄还真有眼光呢。也难为你肯将这么难看的百草结戴着,我早就跟二师兄说我来帮他做,他却偏要自己做,却又做得这般难看,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是喜欢的人做的,这么丑的东西我也一定把它扔了……”

    卫萦尘刚出华阳宫,便听到许逊与彭兰的对话,此时自是羞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许逊心中亦是惊喜交集,他早就有心送卫萦尘一件礼物,然而思来想去,总觉得上元宫中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送什么都不妥当,干脆让彭兰教自己编百草结,试做了不知多少个,才勉强做了一个不算太过难看的,硬着头皮送去,没想到卫萦尘竟真的将它戴在手上。

    彭兰说了一大串话,临了还问了一句:“我二师兄人真的很好的,姐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卫萦尘早被她蜜蜂般响个不停的话语弄得头昏脑胀,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句:“我觉得……也不是很丑……”

    彭兰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百草结,更是忍不住捂着肚子直笑,弄得许逊和卫萦尘面红耳赤。

    宋辟非本只是送卫萦尘出上元天而已,与许逊与彭兰略略地打过招呼后,自行离去。许逊三人计议一番后,休息片刻,便一同以金光地之法前往东胜神洲。

    七星塔位于东胜神洲傲来国,以金光地之法,也要一二rì才能到达。

    卫萦尘还是第一次出行,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她倍感新鲜。上元夫人本就没有规定要何时完成任务,彭兰也是个贪玩的人,两人自然乐得放慢脚步,在多处游玩一番。于是,不知不觉中又多拖了几rì。

    三人到达七星塔附近时,夜sè已晚。

    一股血腥之气淡淡地随风传来,卫萦尘不觉掩住鼻子。斩妖除魔之事,她虽然也听姐妹们说过许多次,但听与做毕竟不同,她的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小心一些。”许逊拔出随身佩着的斩蜃剑,此剑乃是他学道初成时于庐山金阙洞斩杀蜃jīng而得。

    卫萦尘身上披着朱光玉碧绫,手中倒提紫华流光剑,皆是上元夫人赐下的仙家宝物。彭兰持的却是两只细剑,一蓝一赤,内蕴水火二元,本是谌母创立净明宗前所用之物。

    许逊生xìng谨慎,只是一边防备一边走在前方。

    彭兰xìng子却急,叫道:“二师兄,你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妖魔,我们快些把它除了,还可以带着卫姐姐在人间多玩几天呢。”大凡真正厉害的妖物,反更有敬天畏地之心,有翻云覆雨之能,也只隐在暗处,像藏在七星塔里的这个妖魔般吃些人还弄得无人不知的,自然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本事。

    许逊却正sè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不知对方底细前,还是要小心些。”

    彭兰撇嘴道:“亏你还是我们净明宗十二真君之首,原来这么胆小,也不怕萦尘姐笑话。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做萦尘姐的护花使者吧,我先去把那不怕死的妖魔除了。”说完,也不顾许逊阻拦,身子一,掠向前方,水火二剑在黑暗中划过两道光影后,消失不见。

    许逊只好苦笑。

    卫萦尘走快两步,与许逊并肩而行,开口yù言,却只觉得脸上无端地发起烫来。她面子本薄,在上元天时,偶尔与许逊多说几句,也生怕姐妹们笑话,赶紧逃开。难得来到人间,与他相处了几rì,偏偏又有个总是牵着她跑来跑去的彭兰,反更连一句私底下的话儿也不曾说过。

    此刻,两人一同走在这星月不见的陌生地方,多少有了一种暗室相处的感觉,让她的心登时如小鹿般直撞。

    许逊也是不擅言辞之人,突然面对这种局面,亦不知如何是好,想找些话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想牵起佳人的手,又总觉在此时此地未免有些唐突。他看向卫萦尘,却正好卫萦尘也正向他看来,两人的目光在夜sè中一个交集,又慌忙避开。

    好一会儿,才听到卫萦尘低声问道:“你不是谌母座下第二弟子么,怎又成了十二真君之首了?”

    许逊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年少之时,举过孝廉,做过县令,后因不满朝廷政令,有心学道,辞官拜洪崖山吴猛为师。谌母创建净明宗,许逊便跟随吴猛一同前往西山,拜在谌母门下。吴猛虽为谌母门下众弟子之长,谌母却认为,许逊才是继承自己衣钵的人,传道总是先传给许逊,再由许逊传给其他弟子,如此一来,许逊反成了净明宗十二真君之首。

    吴猛当初收许逊为徒,本就是看出许逊的仙缘远胜于自己,有借用之心。对谌母的安排,也认为理所当然,只是许逊自己却认为吴猛原本是自己师父,拜入谌母门下后,仍是自己师兄,自己反位居其上,心中着实有些不安,现在被卫萦尘这么一问,也不知该如何解说。

    卫萦尘倒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些事,见许逊一副不知该怎么说起的样子,心中一软,靠近许逊些许,柔声道:“百草结……我很喜欢!”

    许逊登时涌起暖意,悄然握住佳人的手,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彭兰的惊呼声。

    两人一惊,慌忙腾起身形,掠向前方。四周无端地幻起红光,天地间荡着丝丝寒意,许逊小心地将卫萦尘护在身后,运目看去,却只见彭兰正站在一座塔前。

    两人落在彭兰身边,卫萦尘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彭兰颤声道:“这塔好……好恶心!”

    卫萦尘看去,这才发现眼前的塔竟是由无数颗头骨砌成,头骨上不见一丝碎肉,却仍在淌着血水,这些血水从塔顶开始,沿着塔身流下,渗入地底,四周的红光正是由这流动不止的血水散出,诡异莫名。

    这下,连卫萦尘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隐隐想吐。

    一串串灯笼从七星塔的塔眼中飞出,红得像花。一道黑影从血水中浮出,盯着三人。它长着黑毛,双手双足,瘦小如材,只是两只眼睛红得让人心惊。

    不知为何,卫萦尘与这妖物的眼神一触,立时便觉得jīng神一片恍惚,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极为难受。还没等她安定下来,许逊已踏前一步,沉声喝道:“妖孽,你竟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实是天地难容。我等奉上元夫人之命前来除你,快快束手就擒!”

    他这番吐气扬声,内含五雷正道之法,然而,那妖物却丝毫不为所动。

    彭兰娇叱一声,腾上空中,水火二剑一个交错,化出赤与蓝两条飞龙,直向那妖物绞去。那妖物却一声不吭地伸头就咬,立时便将赤龙咬断,脖子再伸长一扭,又咬住了蓝龙。

    许逊心中暗暗吃惊,生怕彭兰吃亏,脚步一错,斩蜃剑划出剑影。

    那妖物对他的剑影甚为忌惮,身子一晃,堪堪躲过,剑影划过它的身旁,将那幕血水划开一道裂口,又重新合上。

    许逊方yù追击,却听到身旁传来细微的呻吟,他慌忙看去,只见卫萦尘正紧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看上去极为难受。

    “萦尘……”他立时紧张起来。

    “我没事,”卫萦尘苍白的脸微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突然……心口有些疼。”

    她本yù上前相助彭兰,却莫名地感到一阵胸闷,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冲击着她的内心。她想强忍着立起,那妖物却忽地发出一声嘶叫,她抬头看去,只见那妖物也在紧盯着她。

    “你……是……谁……”那妖物的口中发出沉闷的声音,看着她的殷红眼睛里就像在闪着火光。

    那火光不停地晃动,卫萦尘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几yù脱体而出,投入其中。

    半空中,彭兰再次娇叱一次,身子一旋,和着双剑向那妖物直冲而下。那妖物似乎也被激怒,竟化作一道黑风向彭兰迎去。

    黑风与彭兰的赤蓝两道光影缠斗在一起,时而俯冲,时而怒腾,间伴着噼叭作响的电光。许逊提着斩蜃剑,凝神注视着战局。

    战况只持续了一会,彭兰的双剑已化作水火二元,将那妖物缠住,狠狠掼在地上。妖物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彭兰在空中现出身形,叫道:“二师兄……”

    许逊立时提剑一挥,剑风穿过那妖物体内。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妖物只是朝着他裂嘴一笑,根本就没有被他注入浑元真气的这一剑所伤。与此同时,却听到卫萦尘传来一声痛苦的呼声。他转头看去,只见卫萦尘紧捂着胸口的指缝间竟溢出了鲜血,仿佛他适才的那一剑刺中的不是那妖物,而是卫萦尘。

    到底是怎么回事?许逊虽然一向稳重,此时也不免有些慌乱。而那妖物趁着他的这一失神,化作黑风掠过他的身边,卷起卫萦尘就走。许逊大吃一惊,yù要拦截,却生怕再伤了自己的心上人,犹豫之间,卫萦尘已被那妖物带入了血塔。

    “二师兄,”彭兰落在他的身边,“现在怎么办?”

    许逊咬了咬牙:“进塔去!”

    七星塔的顶层。

    卫萦尘虚弱地立着,看着那只妖物。那妖物正蹲在角落,啃食着一具尸体,骨骼的碎裂声在它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响起。

    卫萦尘想悄悄地向下一层移去,然而那妖物却立时察觉,扭过头来瞪着她。卫萦尘的心底一阵发毛,这般的险境,是她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姐妹们虽然向她说起过一件件除妖的故事,却没有人告诉她万一除妖不成,反被妖怪捉了,又该如何是好。

    更糟糕的是,到现在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捉的。明明就看到许逊和彭兰差点儿就要杀死这只妖怪,然后自己的心口便一阵刺痛,再然后就被捉了……早知道除妖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一开始就不该来的。

    就算有许逊陪着也不来。

    那妖物慢慢地向她爬来,就像是个从小被扔在山野间的毛孩子。它爬到卫萦尘面前,抬头盯着她。卫萦尘明明比它要高出一个头来,却反觉得自己才是个孩子。

    “你……是……谁……”那妖物嘶嘶地问。

    “我是……是……”我为什么要回答它?卫萦尘一边颤声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地想。

    “我……是……谁……”妖物没有等她说完,又在问着。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谁,我又怎么知道?卫萦尘心里嘀咕。

    “是谁,是谁?”那妖物暴怒起来,猛抓着自己的头发,它的头发一根根落下,还未着地,便自行幻灭而去,不留下一点灰烬。

    卫萦尘暗暗吃惊,蹑着脚想悄悄移去。

    “吃了、你!”那妖物猛然将她推倒,抓起她的手臂张口就咬。

    卫萦尘心中一慌,想推开它,却又无力。然而,那妖物一口咬在她的臂上,自己却尖叫一声,惊恐地逃开。卫萦尘向手臂看去,手臂完好无损,也未感到一丝疼痛。她看向那妖物,却见那妖物的臂上反多了一个齿痕,鲜血泊泊地流了出来。

    “怪、物……怪物……”那妖物蜷缩在墙角,像受惊的孩子一般看着她。

    你自己分明才是怪物,卫萦尘没好气地想。不知怎的,现在她又没那么怕了。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轰的几声巨响。卫萦尘心中一喜,猜到必是许逊与彭兰找了上来。

    “吃了、吃了他们……吃了……”那妖物双脚一跃,立时便要向下一层跳去。

    此时,卫萦尘的心神已安定了许多,胸闷与心口处的刺痛不知怎的也渐渐消了。见那妖类要去伤害许逊与彭兰,心中一急,喝声“别跑”,朱光玉碧绫立时飞出,缠向那妖物,同时亦将紫华流光剑挚在手中,捏一道仙家口决,变出无数花瓣,直向那妖物攻去。

    那妖物猝不及防之下,刚躲开朱光玉碧绫,便被那些花瓣击中。它撞在墙上,身上的污垢与毛发片片脱下,凡落下之物,皆自行消失。它头上的长发也被削去一大截,露出了它的脸来。

    卫萦尘却怔住了。

    它露出的那张脸,看上去竟是异样的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她小时候面对着宫中的铜镜。

    这个妖物,竟有一张与自己儿时一般无二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却交杂着惊恐与疯狂,甚至变得有些扭曲。它的眼睛仍是赤红,红得像上元宫中的红玛瑙,红得像整个天地的怨恨都凝聚于其中。它失心疯般地跃起,不顾一切地向卫萦尘冲来,尖尖的指甲就像是锋利的刀刃,试图将她整个人都分解开来。

    卫萦尘害怕了,她从未曾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她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在不停地颤抖,她觉得有着某种最可怖的东西在吞噬着她的心灵。

    她下意识地提剑,前刺,就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剑尖,瞬间刺穿了那妖物,将它挂在空中。它的手挣扎着前伸,差点儿就要触到卫萦尘的咽喉,却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一滴滴血,从它被刺穿的胸口处滴落,还未落在地上,便已如水气般消失。

    它全身的毛发与污垢仍在不停地剥落,露出的,却是光滑柔美的肌肤。一眼看去,却又哪是什么妖魔。

    它,分明只是一个女孩儿。

    一个挂在剑上的女孩儿。

    卫萦尘想要尖叫,却无法发出声响,想要逃走,却不能迈动脚步。与此同时,有无数的意象正沿着紫华流光剑传递而来,填入她已变得空白的内心。

    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过往。看到这女孩儿被锁在七星塔,在孤独与痛苦间无助地哭泣;看到这女孩儿磨断了锁链,想要逃出七星塔,然而,不管她夜晚如何地逃,只要天sè一亮,就无可避免地回到了七星塔;还看到这女孩儿在夜晚疯狂地残杀着周围的村民,来满足内心那无止尽的怨恨与空虚,然后在白天躲在塔内偷偷地哭……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就仿佛这些原本就只是她曾经忘却的梦,现在却无法阻挡地一起涌现了出来。

    卫萦尘松开手,止不住地后退,却只能碰触到由头骨制成的冰冷的墙。剑,与女孩儿的尸体一起落下,锵的一声,与地面交击出一声脆响,那女孩儿的尸体却如同不过是幻像般,化作七彩,流萤般地散出一层层光晕后,消失、湮灭,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

    地上,只余下了那把剑。

    上元夫人赐下的……紫华流光剑!

    卫萦尘呆呆地立着,呆呆地看着那把剑。

    直到许逊与彭兰终于闯了上来,关切地注视着她。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的嘴唇在不停地闭合着,却怎么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然后,她慢慢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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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凌波不过横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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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卫萦尘醒来的时候,天sè已亮。

    他们正处在一座峻岭的山崖处,朝霞在远处飘荡,空气间却透着清冷。www..com

    许逊扶着卫萦尘的手臂,帮她慢慢地坐起。卫萦尘只觉得整个脑袋昏沉沉的,就像有什么热腾腾的东西在里面烘着。

    “我怎么了?”她茫然地问。

    许逊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当他与彭兰好不容易闯过七星塔各层的机关到达顶层时,却只看到卫萦尘一个人站在那儿,她的剑落在地上,那只妖物却已消失。

    他看着卫萦尘,却见卫萦尘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殷红,待他注意看时,那点殷红却又不见。

    “那只妖物呢?是你们把我救出来的么?”卫萦尘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道。她只记得自己被那妖物捉进了塔中,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应当已被除去了,”许逊迟疑了一下,“七星塔已经塌落,我与彭兰在附近搜寻了一会,也再未查觉到有妖气存在。”

    “那就好!”卫萦尘松了口气。

    许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彭兰在稍远处叫道:“有人来了!”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西方的空中正飞来一道青影,速度极快。

    “是辟非姐姐!”卫萦尘喜道。

    宋辟非也看到了他们,在山崖间落下。

    卫萦尘想要站起迎去,脚却一软,许逊只好将她扶住。

    “萦尘,你怎么了?”宋辟非关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卫萦尘答道,“想不到除妖是件如此麻烦的事。”她仍以为是许逊与彭兰除去了那只妖物,才救了她出来。

    “你知道就好,”宋辟非笑道,“省得你一直以为我们奉夫人命在外行事,只和游山玩水一般,老吵着要一同出来。”

    卫萦尘吐了吐舌头。

    “不说闲话了,”宋辟非正sè道,“夫人另有一个任务,让我告知你们。”

    许逊怔道:“还有何事?”

    宋辟非答道:“上元宫中出了些事,使得人手不足,夫人让你们将七星塔里的妖魔除去后,再跑一趟豫章,那里有一只女鬼占据他人尸身,逆天行事,夫人让你二人去将她除了。”

    许逊问:“我二人?那彭兰呢?”

    “谌母正做客上元宫,让她且去一趟上元天,有要事安排。”宋辟非道。

    彭兰立时跳了过来,叫道:“我去我去,我早就想看看上元天是什么样子的。”

    卫萦尘牵起宋辟非的手,急问道:“辟非姐,上元天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宋辟非失笑道:“有夫人坐镇,能有什么大事?只是,元始天尊已降下敕令,由玉皇道君接掌天庭,号曰‘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玉皇大帝’,承三清之命,察紫微之庭。这是天界大事,上元天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不免忙了些。”

    卫萦尘听了,倒不觉得有什么,许逊却不由得怔住。虽然,东皇即将退位,由玉皇继任为天帝,这是道门之中无人不知的事,但事情真的发生时,却仍让人觉得突然。如今的天庭相对稳定,人人皆承元始天尊旨意,既不可能再出现像四千年前帝俊与刑天争帝位时、那种差点毁天灭地的天界大战,也不会再有封神之劫时三教斗法的人间浩劫,但事关权力变动,小小的动荡却是免不了的。

    而上元夫人与王母娘娘一向不和,只是王母虽然贵为女仙之首,与四御大帝平起平坐,却毕竟不是天帝,也只能忍着上元夫人。而玉皇之所以能越过四御,继天帝位,人人皆知乃是出于王母在背后的功劳,明里封的是玉皇,真正掌权的,却必是王母,以王母娘娘的为人,又岂会再让上元天处在自己的手心之外?

    上元夫人在这种时候,让卫萦尘离开上元天,难道又另有什么深意不成?

    宋辟非仍然向卫萦尘说道:“你我地位卑微,天庭的事,便不用管了。你还是快些办完事,早些回上元天才是,别只顾着和许逊在人间亲热过头,误了正事。”

    卫萦尘俏脸立时一红,不依道:“辟非姐也不是个好人呢,尽开玩笑。”

    宋辟非微笑地摇了摇头,向许逊道:“萦尘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你可要看好她,别让她受伤了。也不许欺负她,就算要欺负她,也只能欺负一点点,不能欺负太多……”

    “辟非姐……”卫萦尘嗔道。

    宋辟非又取笑了卫萦尘几句,便带着彭兰一同离去。

    待她离去后,卫萦尘微恼地跺了跺脚,道:“辟非姐真是的,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在夫人身边待久了,心眼却也变得和夫人一样坏了。”

    许逊苦笑地挠了挠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卫萦尘斜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傻傻的样子,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点了一下他,低声道:“……不许欺负我!”

    许逊心中亦不禁涌起暖意,伸出手勾住她的指头。卫萦尘轻轻一挣,没有挣脱,也只好红着脸任他勾着。

    朝霞已经散去,清晨的阳光照下,将空气间的湿意蒸出一缕缕飘渺的水气。两人并肩站着,不言不语,就仿佛世间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凝固在了这虚虚渺渺的画面之间。

    一个瞬间,便是一个永恒……

    刺骨的寒风,无穷无尽地卷荡着每一个角落。

    瑞和仙子踏着云气,在虚无间慢慢地前行。这里是飞鸟不见的清冷所在,唯有一块块冰魄在寒风的卷舞下,撞击,碎裂,散着粉末,再渗入那一重重的虚无。

    即使是仙,也无法抵御这至yīn至寒的冷。

    一座不着天地的殿宇,出现在瑞和仙子的面前,她抬头看着殿门两边的字迹。

    “rì月无光,尘情频频扫;

    否泰有对,幽寂时时持!”

    门的上方,是古篆写就的两个大字:“紫清”!

    这里已接近天界的边缘,再过去,就是连仙神也无法穿过的魔风界了。

    拂了拂云光绣衣上的冰尘,瑞和进入殿中。

    殿中,不见一丝明火,只有一颗夜明珠在角落里散着幽光。有个女子正坐在草席上,借着那点幽光,看着摆在地上的旧。她穿的是只在人间才能见到的蚕衣,发丝上插着一根毫无光泽的银钗。

    瑞和仙子心中叹息着,慢慢走到那个女子的面前,用衣袖虚虚地拂了下地面,然后弯腰坐下。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她。

    “瑶姬,我来看你了。”瑞和仙子轻轻地道。

    云华仙子瑶姬想要露出个笑容,然而,她的面容像是早就被无处不在的寒意给冻僵,连带着那个笑,都份外的勉强。

    刻意避开那个笑容,瑞和仙子看着地上的那本旧:“你在看什么呢?”

    云华仙子沉默地伸出手,将合上,让瑞和看封面上的字,那上面写的是《法华经》。

    瑞和仙子微微皱了下眉:“你我皆是道家真仙,怎可看这些西方佛教的杂说邪论?若是让母亲知道,只怕你所受的罚,更要加重了。”

    云华仙子面无表情地道:“母亲乃是至尊至贵之人,此刻,更是忙着父亲登位之事,又怎会来这不见天rì的地方?再说了,我既然已在受罚,罚得重或不重,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怎会没有区别?”瑞和仙子冷笑道,“早一rìzì yóu,自是早一rì免受这冰魄蚀身之苦。难道你还真的相信那些和尚说的什么四大皆空,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不成?”

    “六姐,这你可错了!”云华仙子却只是低声说道,“佛家可从来不曾说过四大皆空,只是凡人心xìng太杂,愚昧难教,佛祖因此劝人先将万物视为空无,然后再将这个空字舍去,才是不执着。世人愚昧,读经义时只看到诸法皆空,反被那个空字束缚,却不知佛祖拈花而笑,只有顺其自然,才能证得彼岸的道理。”

    瑞和仙子还想再言,却见瑶姬已垂下头去,重新翻开《法华经》,不再言语。

    夜明珠的光线已被瑞和挡住,隔在两人之间的,只有一片黑暗,连经上的那些字迹,也已无法看清,倒像是真的成了空无。

    瑞和心中一痛,梗在咽喉间的话语,又慢慢地咽了下去。

    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云华仙子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瑞和:“六姐到这里来,自然不会是为了和我谈佛论经,可是另有它事呢?”

    整理了一下心绪,瑞和仙子道:“你说的没错,我到这里来,本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我这里清清冷冷的,也没有多少东西,”云华仙子道,“六姐想要借的是什么?”

    瑞和仙子看着她:“无量玉华尺!”

    云华仙子静了一静,才慢慢地道:“六姐弄错了吧?当rì夏禹治水,东皇陛下有心助他成事,确曾借我之手,将无量玉华尺交给夏禹,只是,夏禹虽治完了水,却被那九尾狐妖害死,无量玉华尺也自此不知所踪,此事,我早已报知东皇陛下,六姐难道不知?”

    “瑶姬,”瑞和冷笑道,“你瞒得过东皇,却难道还瞒得过我?禹根本不是死于女峤手中,而是被你杀死的。他宁可娶一只狐妖,也不肯要你,你就因妒成恨把他杀了,嫁祸给女峤,再把女峤投入九幽,我说的可对?”

    瑶姬沉默一会,终于露出了笑容:“六姐,你果真是我们这些姐妹里最聪明的一个,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瑞和叹了口气:“我倒真的希望你能将我也瞒住,你一向文静善良,直到现在,我也无法想像你会做出那样的事。”

    “六姐,你可知道为何我身受这冰魄之苦,也不觉得有多痛苦吗?”瑶姬笑容不减,“如果说六界之中,有一处地方最是残忍可怕,那个地方绝不是紫清阙,而是九幽。只要一想到那只狐妖还在九幽里,受那比万蚁钻心还要痛苦千万倍的折磨,连死都死不了,我就觉得很开心,我会一直活着,一直看下去,看那个女人怎么受苦,这样我就能一直开心下去。”

    瑞和看着她,不言不语。

    “六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啊?”瑶姬仍然在笑着,泪水却流了出来,“你说我到底哪点不好,哪点配不上他?为什么那只狐妖可以和他在一起,我却不能?”

    瑞和仙子叹了口气:“你明知道他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你位列天仙,他若和你在一起,必然会触怒母亲,他费尽心力才使他的国民摆脱水灾,又怎能让百姓再因他一人而受苦?”

    “我不管,”瑶姬笑得泪流满面,“他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反正他不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死了也不能!”

    看着瑶姬的笑与泪,瑞和感到了一种揪心的痛,她缓缓地伸手,拿起那本《法华经》,一页一页地撕着,瑶姬呆呆地看着她,无法作声。

    “佛说诸法空,为破诸有故!”瑞和慢慢地说着,“瑶姬,你连四大皆空都看不破,又凭什么去说舍弃那个空字?不动念,不执着,但若连自己心中的**都不敢面对,还谈什么佛?”

    那一片片碎纸在瑶姬的面前飞舞,就仿佛是一把把利刀,将她压抑了数百年的每一份情感切割下来,摆在了自己面前。终于,她猛地伏倒在地,失声痛苦起来。

    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瑞和没有再说任何的话,只是缓缓地摘下瑶姬头上的那根发钗,站了起来,向殿外走去。瑶姬的哭泣就像是这个天地间唯一的旋律,随着她的一步步离去,颤动着、悲鸣着,无休无止。

    瑞和心中的痛,尖锐得让她难以去忍受。瑶姬终究只是个可怜的人,不敢去追逐幸福,只能用毁灭来满足内心的空虚,她毁去了心爱的人,同时也毁去了自己,不管脸上挂着多少的泪和笑,生命于她,早已经再无意义。

    走出殿门,瑞和仙子将手中的银钗晃了晃,银钗立时化作了一根玉尺。

    她回身,将玉尺虚虚地一挥,殿门上方的“紫清”二字立时碎裂,化作粉尘落下。她抬头向天空看着,就仿佛那里有着什么东西,正一层层地向自己压来。

    “母亲,你真的要把我们一个个都给逼疯吗?”瑞和仙子脸上的叹息化为冷笑,“不过,我可不是瑶姬……”

    南瞻部洲。

    月光泻下,在草地上铺起一片银光。一条溪流蜿蜒而下,水光粼粼,在旷野间叮叮咚咚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许逊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这月下的流水。在他的旁边,卫萦尘盖着他的外衣,正沉沉地睡着。

    自从离开七星塔后,卫萦尘的身体就越来越虚弱,总是容易感到劳累,浑不似修仙之人的体质。不只如此,有些时候,她的xìng情也会莫名地变得暴躁,就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在七星塔的顶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逊的心中隐隐地不安着。

    他当初弃儒学道,本以为自己的心已是坚如磐石,然而,当他在上元天第一次见到卫萦尘的时候,不知怎的,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却莫名地燃烧了起来。惊为天人,这个词仿佛就是为了描写他当时的心境而造出的。

    幸运的是,上元夫人从不禁止她座下玉女的婚配,这也给了他希望。而每次卫萦尘见到他时,那惊喜的表情与无措的举止,也让他觉得,幸福离自己,其实并不是多么的遥远。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在心底嘲笑自己,笑自己又变回了以前那懵懂的少年。然而,他并不为此而遗憾,就仿佛自己在尘世间轮回了千百年,本就是为了这一世与卫萦尘的相遇。

    这种想法,让他的内心生出喜悦。

    思忆间,却听到熟睡中的玉女发出一声呻吟,他看去,却见卫萦尘正冒着冷汗,双手虚虚地抓着,像是正被梦魇纠缠。他连忙摇动她的肩,想将她晃醒。卫萦尘却猛地睁开眼,眸中现出一片殷红,手一伸,竟掐住了许逊的咽喉,指甲陷入肉中。

    “萦尘……”许逊艰难地唤着。

    卫萦尘静了一静,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逐渐回忆着他是谁,然后,便扑进了他的怀中,身体不住地发着抖。

    “没事了,”许逊安慰着她,“你只是做了个恶梦,已经没事了。”

    “好可怕,”卫萦尘的声音在发着颤,“我梦到自己一直在吃人,吃了好多好多的人……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只是个梦而已,并不是真的,”许逊忧心地搂着她,“马上就到豫章了,一完成夫人的吩咐,我就送你回上元天。”

    卫萦尘反搂住他的脖子,安静了一会。然后,她的手轻轻地抬起,指甲一根根地伸长,锐利如刀,指着许逊的动脉。

    “萦尘,你怎么了?”许逊将她的脸捧起,却见伊人眼睛里的那点红更深了。关怀与担心写在他的脸上,他温柔地问。

    卫萦尘怔了怔,忽地尖叫一声,猛然将他推开,跃起身不顾一切地跑开。许逊慌忙跟着她,却只见她跌跌撞撞地跑着,看上去毫无目的,经过几棵小树时,她的手只是挥了挥,树便已被她的指甲划断。

    溪流在前方汇成一个小池,卫萦尘疯狂地跃入其中,将自己埋进那清冷的水中。许逊叫唤着她,心中已乱了方寸,生怕她受到伤害。

    卫萦尘从池中站起,溪水打湿了她的衣裳,让她显得更加的娇弱。她静静地看着许逊,眼里的那点红在慢慢地消去,却余下了无助与恐慌。

    “萦尘,你怎么了?”许逊站在池边,看着她。

    “我,我不知道。”卫萦尘的表情,是异样的害怕,“我刚才、我刚才竟然想杀了你……我竟然差点杀了你……”

    许逊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怎么了?”卫萦尘流着泪,“许逊,到底出了什么事?在七星塔的时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想不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逊慢慢地向她伸出手:“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不!”卫萦尘退了两步。

    淡淡地笑了笑,许逊走入池中,一步步地向她走近,直到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傻瓜,你这个样子,可是会受凉的。”说完,便将她抱起,向池边走去。

    在他的怀中,卫萦尘无助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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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谁复挑灯夜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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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章东效。

    卫萦尘倚着一颗古树,看着许逊与几个本地人在稍远处交谈。没过多久,许逊便向她走来。

    “此处确实有一位盱夫人,”许逊向她说道,“只是,这位盱夫人名声极好,她本是外地人,带着一个孩子搬到这里,虽是妇道人家,却收容了许多孤儿老人,勤苦节俭,甚为邻里推崇。她住在前方的大安寺,那里原来的主持被她的jīng诚感动,将大安寺让了给她,自己云游而去。”book.zhuike.net

    卫萦尘哼了一声:“夫人既然说她早已被恶鬼附身,定不会有错,谁知道她是不是表面做得好,暗地里却在弄什么别的勾当。”

    许逊皱了下眉:“还是弄清楚些好,是女鬼,若有心行善,便不应该冒然将她除去。”

    “夫人传下的旨意还会有错?”卫萦尘原本清丽的面容微现狰狞,声音也极为冷淡,“我们只需直接去大安寺,把她除了就是。哼,明明是个女鬼,还敢跑到闹市中来,分明就是找死。”

    许逊看着她眸中那始终无法消去的淡红,暗暗叹了口气,道:“还是先去看看吧!”

    两人前行未远,便来到了大安寺。大安寺名字听起来响亮,其实却也不过是个被围着的破旧古塔而已,几个孩子正在院前玩耍,衣服虽然破旧,却也干净,另有两个老人坐在寺前的古树下闲聊,看到许逊二人,也未如何在意。

    许逊向院内的矮塔看去,只觉这大安寺虽然名不附实,却古朴庄严,不含丝毫yīn鹜之气。

    “你们找谁?”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停止玩耍,站在他们面前问道。

    这男孩相貌清奇,不怯不喜,双手微微负后,虽然有些以小充大,倒也有模有样。许逊心中暗暗称奇,便也如同与大人对话般,正容道:“听说有位盱夫人住在其间,我二人有事前来拜会。”

    男孩怀疑地打量了一下他们,这才回头向院内一边跳一边叫道:“娘,有人找你!”他适才还装作大人模样,这下却又暴露出孩子的天xìng来,让许逊不觉失笑。

    “是么?”一个女子从院内应了一声,接着便走了出来。她看到许逊时,眼中还有些疑惑,一看到卫萦尘,却像是整个人都呆住了,眸中显出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

    许逊也皱起了眉头。他修仙习道已有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这女子虽然看上去朴素无华,与寻常妇人无异,然而,她的肌肤间隐隐透着常人无法闻到的尸气,分明是早已死去多年,只是有yīn魂厉魄之类的邪物借尸还魂,才得已出现在这里。

    他看得出,卫萦尘自然也看得出,手一翻,右手已按住紫华流光剑,正yù拔出,却被许逊悄悄阻住。许逊朝她使了个眼sè,又向周围的几个孩子看了看,显是劝卫萦尘不要在孩子面前动手。

    卫萦尘盯着盱夫人,微现红光的眼睛里透着强烈的杀意,看得许逊暗暗心惊。盱夫人静静地与她对视着,显是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也不惊慌,只是叹息一声,看着那男孩,柔声说道:“烈儿,我和这两位客人有话要谈,你先在外面玩吧。”

    男孩清脆地应了一声,跳出院门,与其他孩子玩耍去了,浑不知自己的母亲差点便要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

    “二位请随我来!”盱夫人微微一福,带头向院内走去。卫萦尘面现不耐,却被许逊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同进去。

    三人穿过院子,进入塔内。塔的底层有一尊石佛,供的是药师如来,手托药壶,乃是以十二大愿之妙药以度众生之意。盱夫人默默地在佛前上了一柱香,转身看向许卫二人。许逊乃是三清弟子,卫萦尘更是天界玉女,自然都无需拜药师如来,两人只是静立在那,看盱夫人有何话说。

    “两位来此,自是为了诛除妾身,”盱夫人对着二人缓缓下拜,“妾身自知逆行yīn阳,妄夺尸身,既然逆了人鬼次序,便难免遭到报应。只是,还望二位能多给妾身一些时间,让妾身了却此间之事,等到夜里,妾身自当前往伏诛。”

    许逊叹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所行,有违天道,却又为何还迷恋此间?神人鬼畜,各有其位,你既是鬼身,自当早些投入yīn间才是,却反借尸还魂,逆了yīn阳之道。上元夫人命我二人前来将你除去,虽然你并无它恶,但上命如此,我们也不得不遵从。”

    盱夫人沉默良久,忽地冷冷一笑:“原来是上元夫人……这就难怪了。”

    卫萦尘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盱夫人也不解释,只是看着许逊,再道:“我又何尝愿意迷恋人间?只是,yīn间并无我的名字,我连奈何桥都过不得,不留在阳间,又能去哪里?我本也只想在荒山野岭,独自飘荡,只是在六年前,有一妇人抱着方出生的婴儿,恰好在我的面前经过,我既不知她是谁,也不知她从哪里来,只知她因饥寒交迫,已近垂死,临死前却还挂念着那个孩子,脱下本就单薄的衣服紧裹着他,将他放在rǔ前吸着少得可怜的rǔ水。那婴儿渐渐的吸不到rǔ水,不知道母亲已经死去,只知哇哇大哭。我一时不忍,便附在那妇人身上,将那婴儿带出荒野,本只是想待他稍大些,便送给好人家收养,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带,就带了六年,有心离他而去,也不忍心了。”

    许逊默默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卫萦尘却冷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分明就是怕死,想让我们手下留情而已。”

    盱夫人淡淡一笑,看着她道:“我本就未曾活过,又怎会怕死?只不过是心中有些牵挂,一时难以放下而已。”

    许逊心中一动,忽地问道:“你适才说yīn间没有你的名字,又说自己从不曾活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该问我的,”盱夫人叹了口气,伸手向卫萦尘指去:“你应该问她!”

    卫萦尘呆了一呆,怒道:“我怎会知道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么?”盱夫人慢慢地伸出手,向卫萦尘的脸摸去,“难道你不曾觉得,自己像是失却了什么?总是有些事,明明觉得应该是知道的,却又想不起来。总是有些痛,明明已经忘记,却更加地揪心。你我的命运早已被人改变了,却不是出于你我的选择,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随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卫萦尘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响,就像有无数的星辰在脑中划过。在七星塔顶层发生过的一切,快速地闯进了她的记忆,那个被自己刺穿身体的女孩儿,那个用吃人来填补空虚与怨恨的女孩儿,那个有着一张与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的女孩儿……

    泪水,在她的脸上流着,怎么也难以止住。

    盱夫人的脸上亦满是泪水,她看着卫萦尘,一步步地向后退着:“她的存在,并不是你我的选择,但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却必将成为你我不可逃避的责任……或许,这就是违背天命的代价吧……”

    许逊怔怔地看着她们,只觉得一头雾水。一定有些事情,在盱夫人与卫萦尘之间联系着,只是他无法明白。就如同在七星塔时,他刺了那妖物一剑,伤口却出现在卫萦尘身上一样,他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却没有人能告诉他。

    他想要问,盱夫人却已转过身去,面对着药师如来的佛像,轻轻说道:“许逊,带她离开吧,今夜子时,我会去找你们。”

    许逊静了一会,牵起卫萦尘的手,慢慢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心中一惊,转头看向盱夫人的背影。

    自己明明没有将名字告诉她,为何她却知道……

    山野,林中。

    卫萦尘蜷着身子,缩在石缝间,不住地发着颤。许逊束手无策地陪着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自从离开大安寺,她便一直是这个样子,就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她的体内挣扎,她只能拼命地去压抑。

    他不住地安慰她,直到她终于累了,沉沉地睡去。

    许逊将外衣盖在她的身上,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这几天里的卫萦尘,与他在上元天中所认识的那个娇弱易羞的卫萦尘,颇有些不同,然而,这更让他坚定了愿用一生来照顾她的信念。喜欢一个人,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想要关怀她,珍惜她,想把她揉在怀中轻轻呵护,哪怕她还有着自己不了解的一面。

    月上枝头,星光闪现。

    一阵yīn风吹来,清清冷冷。

    许逊慢慢站起,向林外走去,脚步极轻,生怕吵醒卫萦尘。在林外的草地上,悄然地立着一个女子,背对着许逊。月光轻泻,微微地透过她的身影,就仿佛她的存在,不过是一个梦境。

    “盱夫人,现在还未到子时。”许逊轻声说道。

    那女子叹了口气:“该交待的事,既已交待干净了,多留一会,也只不过多一些伤感而已。”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许逊。

    许逊却怔住了。

    她既是借尸还魂,许逊与卫萦尘白天所见的,自然不是她的原身。此时,她已脱窍而出,以魂魄之体站在许逊面前,其神情举止,与在大安寺时并无多大不同,然而相貌体态,还更要美上三分。

    但对于许逊来说,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她与卫萦尘,竟是十分相像。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静静地与他对视着,一眼看去,宛然就是一个岁数更大了些、风韵更加成熟的卫萦尘。

    “许先生感到吃惊么?”盱夫人淡淡一笑。

    “你与萦尘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许逊问。

    “前尘如梦,难以说清!便是我这些年来沉思静虑,也只能理清一二,”盱夫人叹道,“许先生还是莫要问的好。先生奉上元夫人之命来此,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才是。若先生心有不安的话,rì后,可替我照顾我儿盱烈,令他能得到先生的教诲。”

    许逊苦笑。上元夫人命他与卫萦尘来豫章将盱夫人除去,但他却又怎下得了手?且不说盱夫人虽然身为鬼魂,却并无恶行,便是她真的是祸害人间的厉鬼,自己又怎忍心对一个如此酷似卫萦尘的女子拔剑?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盱夫人微微一笑:“先生无需多虑,你只需将妾身带到萦尘面前便是。”

    许逊摇了摇头:“你还是走吧,我既不忍伤你,也不能看着萦尘杀你。”

    盱夫人却道:“许先生,你以为你让妾身离去,是帮了妾身。然而,你可知,你的决定,却反会害了妾身与萦尘?萦尘已染心魔,若长久下去,必会导致本xìng迷失。而能帮助她的,只有妾身一人而已。”

    许逊犹豫了许久,终于叹道:“你随我来。”

    盱夫人有如青烟般,飘在他的身后。进入林中,许逊方yù叫醒卫萦尘,却忽地一怔。方才卫萦尘所躺之处,此时只余下了他的那件外衣,人却已是不见。

    “萦尘!”他慌忙看向四周,叫唤着。

    盱夫人飘到他的面前,微微蹙眉,紧接着脸sè一变:“糟了!”

    “怎么?”许逊向她看去,却见她已匆忙御风而去,飞往大安寺的方向。

    许逊猛然醒悟,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立时起身形,紧随着盱夫人……

    当许逊赶到大安寺时,夜sè已深。皎月被乌云遮去,四周一片黑暗。

    盱夫人直接飞入塔的二层,许逊不是鬼魂,也来不及施展穿墙之术,干脆从一处未关的窗口跃入,来到盱夫人进入的房间前,伸手一推。门只是虚掩,一推即开。

    他方走进去,便立时一呆。房内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从衣着上看,正是白rì所见的盱夫人的尸身,然而,她的肺腑已被挖开,惨不忍睹。有一个瘦小的黑影蹲在床角,用手在她的五脏六腑间不停翻着,像是在找着什么。

    这黑影让许逊觉得熟悉,从动作身材上看,分明就是七星塔里的那个妖物。

    许逊大怒,拔出斩蜃剑,便yù将这妖物诛除。盱夫人却悄然地伸手将他止住:“许逊,看清楚些……她是萦尘!”

    许逊心中一惊,怔然看去,却见那黑影也正好抬起头来,显露出的,是一张清丽却带着些稚气的孩子的脸。

    她是卫萦尘,却又不是卫萦尘。

    如果说,盱夫人的魂体看上去是一个成熟了的卫萦尘,那么,这个做着如此残忍的事的女孩儿,就是一个幼年时的卫萦尘。

    女孩儿的眼睛红得不可思议,她看着盱夫人,神情间带着疯狂的怨恨。

    盱夫人微微一叹,向她慢慢地走去:“别再找了,那只是一个尸体,然将尸体磨成粉,也不可能从中找出一片人的灵魂。我才是你要找的!”

    女孩儿看着她,缩了缩身子,像是有些惊恐,紧接着却将手一挥,竟挚出了紫华流光剑,跃起身来,便向盱夫人劈去。许逊想要阻挡,却已不及。紫华流光剑穿过盱夫人的魂体,泛起紫sè光华,盱夫人却只是面含微笑,张开双手,向她拥去。

    紫华流光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泛出的紫sè星火在房间内幻灭不休。盱夫人的魂体就像是融进了女孩儿的体内,消失不见,女孩儿呆立在那,脸上的怨恨与扭曲慢慢消失,只剩下了迷茫,然后,她便倒了下去。

    许逊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接住。

    倒下去的是女孩儿,他接住的却是卫萦尘……那个他原本熟悉的卫萦尘。

    就像是梦境间的转换,毫无道理,却是那般自然。许逊看着怀中昏迷的女子,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便已相信,属于他的卫萦尘终于回来了。

    门口处却在这时发出了声响,许逊看去,却见盱烈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床上的尸体。

    “娘……”他一声大叫,猛地扑了过去。叫声响彻在夜空,周围的人家陆陆续续地燃起了灯火。

    “你杀了我娘,一定是你!”盱烈转头看向许逊,眼中冒着火光,幼小的身躯里点燃了强烈的恨意,他冲过去,捡起地上的紫华流光剑,便刺向许逊。

    许逊暗暗叹了口气,心知不是解释的时候,袖子一拂,被封闭的窗户便已洞开,他抱着卫萦尘一跃而去,只能留下那个痛失亲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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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彩笔新题断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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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光初现,搅拌着虚渺的云气,幻起流萤七彩。

    许逊看着崖外的美景,却没有观赏的念头。他坐在芳草间,仍然紧抱着卫萦尘。一夜过来,卫萦尘的身体时冷时热,仿佛在受着煎熬。book.zhuike.net

    直到天sè渐渐发亮,她才慢慢地平复过来,呼吸也变得平缓,像是梦魇终于离去。

    许逊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心底却浮现出盱烈那双因母亲的死而失去理智的眼睛,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虽然,他也不敢肯定盱夫人到底是死在了紫华流光剑之下,还是发生了些别的事,但他知道,她是不会再出现了。

    尽管昨夜所发生的事,远出乎他的意料,然而,对于那个孩子,许逊仍然感到一丝愧疚。只是,现在他也只能暗暗地下定决心,待眼前的事结束之后,定然再去见那个孩子,应盱夫人之请照顾盱烈。

    沉思间,卫萦尘终于醒了过来,美目微张,注视着他。

    “好些了么?”许逊连忙将她扶起。

    “头还有些疼……”卫萦尘轻轻摸着自己的脸颊。

    许逊看着她,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昨夜的事,只怕卫萦尘自己也未必记得清楚,盱夫人的死,也很难说该归疚于她。

    “许逊,”卫萦尘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是关于什么的?”

    “前世,”卫萦尘看起来不太确定,“不是一个,是许许多多个前世……但又全都是些片段。”

    许逊伸出手,拂了一下她的秀发:“既然是前世的事,就别去想它了。这一世的你,才是现在的你。”

    卫萦尘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我想回上元天去,我有些事……想要问问夫人。”

    “关于前世的事?”

    卫萦尘轻轻点了点头。许逊微微一笑,伸出手拉着她一同站起:“我陪你去!”

    卫萦尘看着他。

    “你是我喜欢的人!”许逊与她对视着,“你在意的事,我也会想知道的。”

    卫萦尘俏脸一红,她将头慢慢靠在许逊的胸膛,低声说道:“在那些关于前世的回忆里,我也看到了你。”

    “那么,我在做什么呢?”

    “就像现在一样,”卫萦尘的声音有如蚊子一般低不可闻,“你说你喜欢我……”

    许逊心中一暖,他捧起佳人的脸,看着那一片羞红,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那股萌动,轻轻吻了上去。两人的情怀融在了一起,温润,甜蜜,又像有着无数的星辰在轰然间划落,激荡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佳人的喘息越来越重,让许逊无法去抗拒那美丽的诱惑,两人渐渐地倒在地上,卫萦尘的衣裳在慢慢地松开……

    一声咳嗽,却在他们的旁边响起。

    两人登时吓了一跳,坐起看去,却见彭兰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一边闭着眼一边叫道:“我什么也没看到,不用管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这叫人怎么再继续?

    许逊大是尴尬,卫萦尘更是连脖子都羞得通红,想要重新系好衣服,却发现衣带正被许逊压着,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揪住衣带露出的那一角,扯了一扯。许逊赶紧让开。

    彭兰还在那叫着:“别起来啊,你们继续啊,不要理我啊……”

    卫萦尘系好衣裳站起,见彭兰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埋怨道:“彭兰……”

    “哎呀,要怪我了,糟了糟了,卫姐姐要怪我了……”

    “小师妹……”许逊也忍不住叫了一声。

    “完了,两个人一起怪我了,完了完了……”彭兰叫得更大了。

    许逊与卫萦尘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任她闹去。彭兰捉弄许久,见两人都不吭声,慢慢也就无趣了。

    许逊这才向她问道:“你不是去了上元天么?怎又跑到这里来了?”

    “别怪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哟,”彭兰跑过来牵着卫萦尘的手,“是夫人让我来找你们的,她让卫姐姐尽快把事办完,早些回上元天去,还让二师兄也一起去。”

    她说的夫人,自然就是上元夫人了。卫萦尘想要问个详细,却见彭兰已垫起脚尖贴着她的耳朵问:“这是你们的第几次啊?”

    卫萦尘好不容易平复过来的脸sè,立时又通红了起来。彭兰转了转眼珠,拉起她就向远处跑去。许逊想要叫住她,她却回过头一脸坏笑地道:“我有事要问卫姐姐,你不许过来!”

    许逊咳了一声,追问道:“什么事?”

    彭兰拉着卫萦尘继续跑,头也不回地应道:“关于女人生孩子的事,男人不许听。”

    许逊登时噎住。

    这个小鬼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彭兰将卫萦尘拉到一棵树下,见与许逊已有些距离,才停下来,笑嘻嘻地看着卫萦尘。卫萦尘不知她要弄什么玄虚,只好在那等着。

    彭兰比卫萦尘要矮上一些,她故作神秘地拉了一下卫萦尘的衣袖:“萦尘姐,你再过来些,我告诉你一件事。这可是关于我二师兄的大秘密,你想不想听?”

    卫萦尘一听到是关于许逊的事,心底也不由得好奇起来,弯下腰,想要听彭兰说些什么。彭兰左手勾住她的脖子,在她的耳旁小声地说着。卫萦尘仔细听去,却听她说的是——

    “对不起,萦尘姐……是夫人命我这么做的!”

    剑光一闪。

    卫萦尘只觉得胸口一痛,彭兰的水火双剑已贯穿了她的身体。她呆呆地向后退着,鲜血溅出,洒在彭兰的脚前,红得让人心惊。许逊惊怒的吼声传到她的耳中,远得像是在天的尽头。意识慢慢地模糊,直到突然变成空白,她倒了下去。

    许逊飞掠而来,颤抖着手接住她的尸体,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天雷击中。他紧紧抱着已失去生命的心上人,因愤怒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彭兰,怒吼着:“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

    “对不起,二师兄……我也不想这样的……”彭兰脸sè苍白地说着,她慢慢地倒退,一直退到崖边,终于跺了跺脚,御起剑光,直向远处飞去。

    乌云开始集结,将天空抹成一重重的暗。原本还是风和rì丽的早晨,此时却毫无征兆地变了一个天,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可捉摸的游戏……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暴雨刷下,天地间却安静得仿佛只余下了一人。许逊用混杂着碎石的湿土,一点一点地将平躺在坑中的女子埋去。被埋去的,还有自己的心。幸福毁去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会去怨恨它一开始的存在,捧过泥土的手,只是一瞬间,便能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

    到底因为什么事,彭兰竟会杀了萦尘?

    石碑竖立在坟上,许逊拔出斩蜃剑,却无法在上面刻出字迹。卫萦尘的名字,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不舍得将其刻在身外的事物上。心中的痛,尖锐得无以复加,就好像有谁用锋利的刀子在自己心中,一遍遍地刻着她的名字,流出来的,是暗红的血。

    不管是谁,都不能让自己就这样失去萦尘!

    许逊的胸腔充满了怒火,那一阵阵的热炙烤着他的灵魂。

    “萦尘,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许逊疯狂地笑着,笑声变得扭曲。他提着斩蜃剑,直向西山飞去。

    剑气如虹,惊得鸟兽齐呜。许逊落在西山之上,直闯入玉隆宫中。

    “彭兰,出来!”他大声吼着,声音在玉隆宫的每一个角落里传荡,再反shè出一层层空洞的回响。

    没有人回答,甚至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

    不管是彭兰,还是净明宗的其他弟子,竟全都消失无踪。他提着剑,在一个个院子里穿插着,他不知道净明宗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去知道。他只想找到彭兰,让她为卫萦尘的死付出代价。

    但他无法找到。

    他走出玉隆宫,抬头看天,痛苦地啸着。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西边的天空中,莫名地划过一道道闪电,乌云怒积,隐约间传来萧瑟的战鼓声,一点红光,在乌云间闪现,再蓦地扩散,直到将整个天际燃起,金乌倒退,众神惶惶……

    天……在……烧……

    一个时辰前,上元天。

    玉隆宫之主谌婴,正缓缓走进上元宫。上元夫人坐在麟文席上,倚着香案,闭目养神。宋辟非剪了一下烛蕊后,给谌母搬了把矮凳,便悄然退下。

    谌母坐下,也不说话。在人间,她虽然已是一派宗主,但在上元天中,她仍然只是上元夫人身边的一名玉女。

    上元夫人张开凤眼,看着谌母。

    “夫人,我已见到了六公主。”谌母向她小声禀道。

    “瑞和说了些什么?”上元夫人问。

    “她说,玉皇登位之rì,众仙齐贺,却唯有夫人不至,已令王母娘娘极是震怒。”谌母微笑,“神仙本是凡人做,阿谀之徒,在天庭中亦不少见。王母娘娘生气了,这可不是小事,讨伐上元天的呼声,自然比比皆是。”

    “这也是预料中事,”上元夫人淡淡道,“瑞和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已按夫人吩咐,取得了太微分景剑与无量玉华尺。”谌母取出一柄杏黄剑,放在案上,“但她却只肯将分景剑交给我,自己留下了玉华尺。”

    上元夫人笑道:“瑞和的机心也未免太重了些。无量玉华尺乃是用盘古斧的一角所炼,有分天裂地之能。瑞和留下无量玉华尺,分明是想jǐng告我,若我不守信用,敢弃她而去的话,她就算拼着鱼死网破,也定然叫我讨不了好去。”

    谌母摇头道:“难道她竟连夫人您也不相信么?”

    “此事的成败,关系到她与范抟今后的一生,她存些戒心也是应该的。”上元夫人说道,“分天四剑中,上元破虚剑本就在我手中,太素赤霄剑原是女娲娘娘所佩,她在补天离去时,也传给了我。昔rì应龙公子的东秀霸剑,我亦在归墟找回,仅剩的太微分景剑,现在也由瑞和替我找到。如今,万事俱备,只看这戏怎么演下去了。”

    谌母问道:“这太微分景剑,本是玉清宫所藏,早在千年前便已丢失。既然连夫人您也一直未能找到,为何反会为六公主所得?”

    上元夫人答道:“瑞和仙子深悉伏羲之术,她所藏的东西,自然只有她自己才能找回。”

    “莫非这太微分景剑,本就是在六公主手中?”

    “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求她?”上元夫人笑道,“早在封神之劫时,她便趁乱将分景剑偷了去。”

    谌母失笑道:“偷分景之剑,传河洛二,这位玉清宫六公主,行事还真是胆大妄为得紧。”

    这时,侍女宋辟非走了进来,向上元夫人禀道:“夫人,句曲山茅盈茅真君,前来求见。”

    上元夫人沉吟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你告诉他,我不怪他,让他只管去吧。”

    宋辟非应命而去。谌母疑惑地看着上元夫人。

    上元夫人向谌母说道:“玉皇已封茅盈为东岳上卿,授神玺玉制章,由王母亲传《太霄隐》,他的两个弟弟,也被封为定录真君及保命真君。他这一次,是来向我辞行的。”

    谌母冷笑道:“当rì若不是夫人传道,他兄弟三人又岂有今rì,现在一见夫人有难,便唯恐避之不及,真个是小人行径。”

    “这也怪不得他们,”上元夫人叹道,“玉皇承三清之命,统领宇内,他三人不过是下界散仙,又怎敢抗拒天庭?茅盈在这种时候,还敢冒着风险亲自来向我辞行,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谌母默然不语。

    上元夫人闭上眼睛,假寐良久,忽地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谌母:“彭兰已按我的吩咐,杀了昌容。”

    谌母心知上元夫人适才人虽在此,神思却游离在外,对上元夫人的突然之言,也就并不如何奇怪。只是问道:“昌容既已死去,萦尘便该活了,夫人可要我走一趟地府?”

    上元夫人摇头道:“此事我另有安排,你还是先回一趟玉隆宫吧。”

    谌母点头应是,却见宋辟非又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封信。

    上元夫人拆信一观,紧接着便冷冷一笑。

    “这是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战呢,”她将信递给谌母,“他令我在一个时辰之内,亲往灵霄殿向玉皇和王母请罪,否则,他便要率他的五极战神前来血洗我上元天。”

    谌母愕道:“玉皇登天帝位,最不甘的应当是西皇才是,却为何反是西皇出头,来打我上元天?”

    “太极天皇大帝一向残忍好杀,自命不凡,”上元夫人笑道,“东皇退位,他虽然知道自己当不了天帝,却只盼天界重回以前四御分治的局面。只是他没想到,一向排在四御之下的玉皇,如今却扶摇直上,成了新的天帝,他如何会甘心?然而,此事出自元始天尊之命,他也不好公然抗拒。现在,他明着是替玉皇和王母出头,其实不过是想借此展示一下自己的战力,好给玉皇一个下马威罢了。”

    “他这是觉得夫人好欺负呢。”

    “他要自取其辱,也就怪不得我了。”上元夫人拿起太微分景剑,冷笑地站起身来,“且等我布下分天之阵,再去让他知道,我上元天中虽然尽是女流,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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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事去千年犹恨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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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逊呆呆地看着天空,心中的震惊还没有消去。

    天界竟燃起了烽烟,这是何等的大事?自从四千年前的争神之战后,九重之上,便再也未兴干弋,便是那场导致三界仙神重新排序的封神之劫,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亦只是借着人间的更朝换代之机,安排阐截二教弟子在下界斗法。www.2shuwu.com

    按过往的经历,天界只要稍有异动,人间往往便跟着引发浩劫,更何况现在战火燃起之处,还是九重天中的上三天。

    天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许逊转过身来,然后便见到了谌母。

    “师父……”

    谌母看着他,轻轻一叹:“徒儿,收起剑吧。”

    许逊提着剑的手颤了一颤,恨声道:“彭兰呢?彭兰在哪里?”

    “我已让她先避一避你,等你气消了再说。”谌母说道,“许逊,你不要怪她,让她那样做的,是我和夫人。”

    “为什么?”许逊怒极反笑,“萦尘到底哪里碍了你们的事?”

    谌母道:“我们不是要杀她,而是要救她。此事说来话长,但你可以放心的是,夫人绝对不会伤害萦尘。如果三界之中,还有一个人比你更关心萦尘,那个人只会是夫人。夫人筹划千年,只为了要将她救出苦,怎么忍心害她?”

    许逊怔怔地看着谌母。

    “事情需从混沌之初说起,”谌母慢慢地道,“你可知道王母与上元夫人的来历?”

    许逊摇头。王母与上元夫人的来历,莫说在人间没人知道,便是在天界之中,知道的只怕也不多。众人只知她二人皆是生于混元之初,然而,从盘古开天,到共工与颛顼引发的仙妖大战,都算是混元之初,跨度极大,说了也就和没说一般了。

    “世人只知天地始于盘古开天,却不知天地本就不只一处,西方佛教所说的三千世界,也是这个道理。”谌母道,“王母与夫人,都是来自于已经毁去的昊天界,王母本是昊天界光严妙乐国的王妃,夫人乃是她的知交好友,两人一同得道。昊天界毁灭时,王母带着她的家人,上元夫人也带着她唯一的女儿,一同来到这个世界。那时,此世界还是混沌初开,女娲娘娘也还未造人,天地间唯有仙与妖二类,凡昊天等界来到这里的得道者,皆称为‘仙’,而由此间yīn阳二气自己滋生凝聚的,都称为‘妖’。”

    许逊愕然。仙与妖,在一开始竟是如此划分的么?

    “仙与妖原本还相安无事,直到女娲娘娘造人,万物开始滋生,为了掌握人间的信仰,于是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结果妖界大败,妖王共工触不周山而死,竟使得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女娲娘娘心灰意冷之下,采石补天后,破虚而去,仙界自此成了三界主宰。”

    许逊仍然不明白,这些上古之事,又与萦尘有何相关?

    谌母继续说道:“仙界虽胜了妖类,自己却也开始了分裂,帝俊与刑天为了争天帝位,引发了更加惨烈的争神之战。帝俊虽胜,却也元气大伤,在帝位上坐了一千五百年,终于历五哀而死,东皇暂代天帝之位。为了避免再出现争神之战这种几可将天地毁去的浩劫,东皇便与王母商议,一同上奏三清,编织天命,将天地六界中的天地人三界覆在天命之下,使万类有序,仙人鬼妖分出等级,这才有了三清化身鸿均,分子天丑地,创神鬼二道之事。”

    “编织天命之事,仙界中,只有东皇与王母知晓,王母却存了私心,事先让她的子女躲在处于天命之外的上三天中,”谌母冷冷道,“上元夫人本是王母至交,她却连夫人也不告知。王母与玉皇有三十三个女儿,唯十九公主龙吉因未能及时赶回三上天,陷在天命之中,死于封神之劫,其余女儿尽皆证得天仙。夫人只有一个女儿,却因当时正好外出游玩,被困在轮回之内,历尽磨难。你让夫人如何不气?”

    原来,这才是上元夫人与王母不和的起因。许逊开始隐隐明白谌母诉说这段过往的缘由。

    “为了找回自己的女儿,夫人开始苦修伏羲之术,解析天命,终于得知,她的女儿在经过无数轮回后,转世为商朝公主,名为昌容。”谌母道,“然而,当时正值封神之劫,纣王无道,使得各路诸候共讨之,而阐截二教也借这人间战事,斗法赌胜,重定天界名位。夫人那时已渐渐能透析天命,你猜,这位昌容公主,命当如何?”

    许逊摇了摇头。卫萦尘被上元夫人带到天界之前,本是朝歌公主,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听到这里,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谌母淡淡道:“周室当兴,成汤合灭。姜子牙将在朝歌门前暴纣王十罪:远君子,亲小人,罪之一也;听信妲己,将皇后剜目断手,致其死于非命,罪之二也;赐死太子,忘祖绝宗,罪之三也;败伦丧德,**生女,致冤魂啼于白昼,罪之四也……”

    说到这里,谌母故意顿了一顿。许逊却早已听得分明,怒道:“难道这商纣,荒yín到连自己女儿也不放过?”

    “或许,不肯放过她的不是她的父王,而是她自己的命!”谌母低声道,“昌容因母亲早死,在权力斗争极烈的宫中本就无人关心,甚为孤苦,却又在一天夜里,被酒后误闯她房内的父亲污了身子。她羞惭之下,落井而死,死后冤魄无法进入地府,rìrì在宫中啼哭,纣王厌烦,命一截教弟子拘住她的魂魄,以罡风炼之,使其魂消魄散……这就是她的命!”

    “怎可能会有这样的命?怎可能会有这样残忍的天意?”许逊紧握着手中的剑,心底却在发着颤。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事,竟差点发生在萦尘身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谌母叹道,“天命存在的意义,本就只是为了方便天庭的管理,仁慈或是残忍这样的字眼,都与它无关。如果用人间界的话来说,那就是……各有各的命!”

    许逊紧咬着牙,无法去接受这样的解释。

    谌母又道:“王母的十九公主龙吉,也是死于封神之劫,名字却被写入封神榜中,虽然失了仙体,也总算是成了神道。夫人仅有这么一个女儿,却要落个魂飞魄散,这又让她如何能够忍受?然而,天命所在,是她也难以抗拒,更何况当时正处于三教纷争,牵一发而动全身。幸好她苦想了许久,终于给她想出了一个救出昌容的办法。”

    “什么办法?”

    “天命虽然不能抗拒,却可以暂时规避。否则,伏羲帝又何必去演算先天八卦?”谌母道,“天命就像是一个蜘蛛网,无数根丝线紧围着你,让你无处可逃。虽然疏而不漏,却也是不容一分差错。但若能让这些丝线无法找出你的位置,自然也就无法影响你。西方佛教所传的办法是,将自身苦修到空即是sè、sè即是空,连天命亦无法感知其存在的地步。仙家虽然视其为邪道,却也不得不承认,佛家中确实有一些人,藉此脱出了天命的束缚。然而,佛法注重的是自身的‘悟’,不是靠教导或强求便可得来的,上元夫人就算有心让昌容学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让她修到证得彼岸的地步,何况夫人自己对西方佛学都不甚了解。因此,夫人用的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斩三尸!”

    “斩三尸?”

    “昔rì编织天命之时,三清化为一气,是为鸿均。而夫人却是倒过来做,将一个昌容,化出三个分身,分别为善、恶、自身。”

    许逊已渐渐明白:“善的那个,乃是盱夫人,恶的,是被关在七星塔里的女孩,萦尘是‘自身’?”

    “不只如此,”谌母道,“她们这三个分身,萦尘被夫人带到天界,学习仙家术法,盱夫人身为鬼类,再加上锁在七星塔里的那个,正好对应了天界、地府、人间三界,这便使得命数之弦不时在她们三人之间交错往返,无法定位。天命因此无法再影响她,便是以玉清宫瑞和仙子那深不可测的伏羲之术,亦无法将她找出。”

    这也就是盱夫人与卫萦尘长得如此相像的原因了。

    “然而,这样做终究只是暂时规避,并不能真的解决问题,”谌母又道,“逃开天命的时间愈长,所累积的‘恶报’便会愈多。更何况,牵一发而动全身,昌容的突然消失,差点影响了当时的整个劫数,代元始封神的姜子牙,费了许多工夫才得以填补上运数的空缺。别人或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东皇王母等几个天界中的佼佼者,如何会猜不到是夫人弄的手脚?只是东皇不愿为难夫人,才没有深究此事。如今东皇退位,虽然已事去千年,谁又能保证新的天帝不追究?”

    “所以夫人才让萦尘分别到七星塔与豫章,收回她的两个分身?”许逊仍有些不解,“但她却又为何让彭兰杀了萦尘?”

    “斩三尸,并非简单的一件事,否则岂非人人可做?”谌母摇头道,“脱却胎胞骨肉身,斩却当年六六尘。夫人为了护住昌容的三个分身,花了无数心思,才等到现在的时机成熟,其中的艰难,绝不是你我可以想像的。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将昌容的三尸‘斩却’。斩善念,不惹天地一点尘;斩恶念,不沾人间万事非;斩自身,一体真如不再归。这其实与佛家视四大为空,再将空字舍去的道理,殊为相似。夫人让卫萦尘斩去她自己的善与恶,再由彭兰替她斩去自身。斩却三尸的昌容,已不再是以前的昌容,凡胎已去,尘缘不再,她虽不是天仙,却已胜于天仙。”

    “那她现在在哪里?”许逊急问。新的昌容也好,旧的昌容也好,他只想找到他的卫萦尘。

    谌母叹道:“她虽然斩却三尸,不需再受轮回之苦,却毕竟是由夫人代她做的,自己并没有那个意识,只以为自己死了,迷迷糊糊的,当是自投地府去了。”

    “我去找她!”许逊提剑yù走。

    “你要如何找她?”

    “去丰都,或是去泰山,只要能找到她,便是地府我也要去闯一闯。”许逊毅然道。鬼城丰都与泰山,都有通往地府的入口。

    谌母却伸手一指,一道金光将他拦住:“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在此时,与你说这么多?夫人对萦尘小心照顾,却又为何任由你与萦尘接近?”

    许逊看着其师。

    谌母叹道:“运数之弦,深不可测,连夫人也只能尽可能减少其对昌容的影响,无法全然避开。你与萦尘的相遇,便是夫人所未曾料到的。我当初收你为徒,只是看中你的天份与仙缘,便是派你去上元天问道,也是希望你将来能继承我的衣钵。等到发现你与萦尘之间生出情愫,夫人推算前因,才知道,这竟是运数使然。”

    谌母接着说道:“你与萦尘本就有七世姻缘,情根难断,夫人将昌容带走,影响最大的,便是你的前世。在商纣之时,你原本是一新入门的截教弟子,若天命未曾改变的话,你将因为不忍心见昌容的魂魄受罡风之苦,要将她救出,结果却与她一同被炼化。而昌容的消失,使得运数出现缺口,却连你也保存了下来。你的这一世,投我门下,登上元天,或许,也只是因为那连夫人也无法替昌容断去的一缕情丝吧!”

    许逊整个人呆在那里,脸sè变化不定。难道说,自己与萦尘的相遇相知,都只是因为那所谓的天命?那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那一份心心相印的喜悦,全都是缘于某个谁也无法控制的存在?

    真的有天命的存在么?还是所有的理由都只是一个借口?

    “现在的萦尘,已是斩却尘缘的萦尘,夫人以无上的智慧,断去了她身上的每一根丝线。许逊,你与她情缘已了,夫人亦绝不会再让你将她带入尘俗。”谌母慢慢地说道,“徒儿,忘了她吧。你命当传我衣钵,将净明宗发扬光大,成为道门的一代宗师!”

    许逊沉默许久,终于冷冷地道:“不!我要去找她。什么天命运数,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对她的感觉,绝不是任何人可以改变的,就算这份情感完全是天命导致的结果,我也只会更加地珍惜它,并为此而感激天命的存在。”

    剑光一闪,他破空而去。

    看着他那急掠而去的背影,谌母低声叹道:“徒儿……没用的……”

    冥河之上,昏昏暗暗,不知多少的小舟,载着死魂在河上飘去。冥河岸边,有一个小桥,桥名“奈何”,孟婆便是坐在奈何桥头,给每一个路过的鬼魂都倒上一碗汤。

    同一件事做了数千年,便是再大的热情,也会给磨灭了,孟婆也不例外,她一边倒汤,一边耷拉着眼,看上去比这些浑浑噩噩的初死鬼魂好不了多少。

    一个身影站在她的面前,她又倒了一碗汤。

    这人端起汤来,却没有喝,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大家都要喝这个?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喝。”

    安静久了,突然有人说话,倒把孟婆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个女子,这女子长得秀丽好看,神情间带着迷惑,身上散着幽兰般的体香……

    体香?

    鬼魂哪来的体香?

    孟婆盯着她看了一会后,伸手夺过汤来,忍不住骂着:“咄,明明没死,还跑来跟我这老婆子瞎闹腾。去、去!”

    “我没死么?”女子像是很不解,“这么说,我就不是鬼了?可我不是鬼,却又是什么?”

    “不是鬼,自然就是……”孟婆顿住,说不下去了。眼前这女子,有形无影,虽不是鬼,却也谈不上是人。骨秀清妍,却又不是天仙,无羽无角,也不像是妖灵……

    孟婆转身喊道:“牛头马面,给我出来!”

    两个黑影从冥河中飞出,晃着头叫道:“什么事,我们可是很忙的,不像你,只要在这伸伸手就行。”

    “看看你们给我带了个什么怪东西?”孟婆伸手指去。

    牛头与马面看向那女子,登时也吃了一惊。牛头说道:“也不见得就是我们带来的,四州十类,每天都不知要死多少,我们哪有工夫一个个去勾?大多是让它们自己投来,实在冥顽的,才由我兄弟二人出面。”

    马面点头:“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很忙的,判官大人在等着我们交差,可下面的牌局还没结束呢!”

    “打不死的两懒虫!”孟婆骂道,“不管她是你们勾来的也好,不是你们勾来的也好,反正你们给我把她弄走。”

    “可我们连她哪来的都不知道,又该把她弄到哪去?”“说不得,只好先带去给判官大人看看再说。”“可下面的牌局……”“反正你我都是输家,这是突发事件,也算不得你我逃了赖帐。”“兄弟你真是太聪明了!”

    两个家伙商议完毕,伸手一扔,两根锁链套住那女子,就往冥河的另一头飞去。

    一个时辰后……

    森罗殿中,掌案判官冷汗直流,不停地翻着文薄。文案之上,秦广王眉头紧皱,看着案下的女子。那女子正不住地打量着四周,像是觉得颇为新奇。

    “大人,”判官擦了擦汗,向秦广王禀道,“属下翻遍了生死薄,实在是不曾找到一个名叫萦尘,且今rì当死的。便是不当死的,也没有一个对应得上。”

    秦广王朝那女子喝道:“你真的叫这个名字?”

    那女子被他一喝,身子缩了缩,怯怯地不敢吭声。秦广王咳了一下,声音放小:“你真的叫这个名字?”

    “嗯,我只记得自己叫萦尘,别的就都记不起来了。”那女子小声应着,看上去颇为委屈。

    这却该如何是好?秦广王搓着太阳穴,考虑着是不是该把这个包袱扔给十殿阎王中的另外九个。就在这时,却见一鬼吏进来禀道:“大人,太微天玉清宫玉女郭密香,手持王母娘娘信,前来求见大人。”

    秦广王大吃一惊,连忙命人将她请了进来。王母娘娘如今已是实际上的三界之主,又岂是他得罪得起的?

    郭密香进入殿中,淡淡地看了萦尘一眼后,便向秦广王递上信。秦广王拆信一观,接着便松了口气,向郭密香说道:“原来这位萦尘姑娘,乃是瑶池玉女,难怪已在生死薄上除名。既已弄了清楚,姑娘将她领回便是。”

    “多谢王爷!”郭密香微微地施了一下礼,伸手将萦尘手腕扣住,拉着她缓缓退开。

    待两人一起离去后,秦广王仍然立在那里,沉默不语。掌案判官在旁边小声地道:“大人,就算这位萦尘姑娘真的是玉清宫玉女,既然已进入冥府,又岂可只凭一封信便让人领回?而且,看萦尘姑娘的神情,分明就不认得郭姑娘……”

    秦广王苦笑道:“岂止是不认得?郭密香刚才牵住她的手腕时,暗中种下了五蛊追星术,分明便是怕她逃了。只是,既然有王母的信为证,我们也就装作不知便是,玉皇刚刚登位,人心不稳,九重天上的事,我等还是莫要干涉的好。”

    话音刚落,却见那名鬼吏又跑了进来:“大人,上元天玉女宋辟非前来求见,说是上元夫人身边有一个叫卫萦尘的玉女,不慎误入地府,请大人允许她领回去。”

    秦广王与判官相顾愕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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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秦女十五语如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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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萦尘被郭密香带着,昏昏沉沉的,直上九重,往昆仑境而去。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名叫萦尘。路过的景物每一样都让她深感好奇,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却又依稀记得,自己原本所认识的天地,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Soudu.org

    郭密香牵着她,驭风驾云,不用多久,便已来到昆仑仙境。

    昆仑境中,有九层元室,玉楼十二,左带瑶池,右环翠山。郭密香领着她往瑶池行去,一路之上,琼花瑞草,奇禽异兽,皆是人间不见。两人进入一个华美的殿中,萦尘张目看去,只见殿上坐着一位夫人,梳太华髻,戴晨婴冠,光仪淑穆,天姿掩蔼。在她的两侧,侍立着好几位女仙和玉女。另有数名天将,在殿外等候。

    郭密香扯着萦尘一同跪下,向那夫人说道:“娘娘,奴婢幸不辱命,已先一步将她带出地府。”

    王母娘娘看着萦尘,端详许久,才叹道:“就为了这个丫头,使得阿环与我姐妹反目,四千多年不曾相见,现在更是惹出这天大的祸患,真是何苦来着?”

    旁边有女仙魏夫人,向王母安慰道:“上元夫人自恃才学,只顾亲情,罔顾天命,娘娘看在当年的情份上,对她已是百般容忍,如今她yù以分天之术将上元天移出三界,在这种时候,行这种大逆之事,岂非竟是故意让玉帝与娘娘难堪?娘娘岂可再念姐妹之情,任她妄为?”

    其他女仙也纷纷议论起来。玉皇才刚刚登位,上元夫人便封闭上元天,以上元破虚剑、太素赤霄剑、东秀霸剑、以及玉清宫失却的太微分景剑,布下分天之阵,要将上元天移至素外界去。玉皇初登帝位,上三天便要失去一天,以后还怎能再管束住其它各天?

    西皇自告奋勇,带着其座下四极战神前去攻打上元天,却不想落了个灰头土脸,大败亏输。玉皇虽然已是天帝,却毕竟资历不足,使得王母不得不亲自出面。王母本就是女仙之首,与东皇平起平坐,如今借玉帝名号行事,号令之下,无人不遵。魏夫人、麻姑、王妙想等众女仙随侍一旁,外面更有九曜五方、四大天将在那待命。

    只是,西皇虽然不知道上元夫人的实力,王母与上元夫人却是一同得道,深知上元夫人的修为,早已达玄感之境。天分九重,上元夫人能独得上元天,统十方玉女之籍,难道只是幸运?何况,下三天的三天真皇,一向奉上元夫人为母,九重之中,与上元夫人交往密切的亦有不少,若真的把上元夫人逼上绝路,谁又知会不会生出更大的事端?

    想到这里,王母也是颇为头疼。

    魏夫人向王母说道:“六公主坐镇知机殿,适才遣人来报,说经由太白星君及天机、旋枢等众仙推算,上元夫人的分天之阵,至少还需三个时辰方可启动。降魔李元帅亦领二十八宿及云部雷部各将,只等娘娘下令,便齐攻上元天。”

    王母犹豫难决。

    这时,一缕幽香飘来,却是六公主瑞和进入殿中:“母亲,且听女儿一言。”

    瑞和仙子向几位女仙行过礼后,方面对王母说道:“父亲刚刚登上帝位,上三天便起血光之灾,未免不吉。想上元夫人不计后果,屡屡逆天命而行,无非是为了帮她的女儿摆脱轮回之苦。此时,她的女儿既已被我们先行接来,她难道还能舍弃她的女儿,自己破虚而去不成?依女儿之见,母亲可派人好好看住萦尘妹妹,女儿愿代母亲前去劝说上元夫人,使上元夫人知道母亲不计前嫌,只要她肯放下面子,亲自来向父皇与母亲请罪,母亲便会将她的女儿还给她,并仍然让其主持上元天。想来上元夫人既失了她的女儿,自无拒绝之理。便是她真的不肯妥协,以一个时辰为限,不管女儿回来与否,再令李元帅率天庭众将齐攻,还剩两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攻入上元天。那时,便是无法擒住上元夫人,只要夺了分天四剑之一,上元夫人又还能再做什么?”

    “这倒是个办法。”王母微微点头,“我素来知道阿环的xìng情,一般情况下,要她向我低头,必是不肯的,但若是为了她的女儿,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了。你告诉她,她也无需亲自赔罪,只需交出分天四剑,写个请罪表献上,我便将她的女儿还给她,rì后也不再为难她们母女。”

    魏夫人也随着王母赞同起来。她倒并不认为王母真的会就此放过上元夫人,王母若真是个能够不计前嫌的人,上元夫人又怎会被逼到背水一战的地步?只是,这确实是当前唯一的办法,先解决了眼前的兵戈,rì后王母会怎么做,也不是他人可以左右的。

    当下,王母便让玉女郭密香领着几名天兵,将萦尘带下去囚了,又交待了瑞和仙子几句,便派瑞和仙子前往上元天,游说上元夫人。

    瑞和仙子走后,王母与一众女仙也无心闲谈,只是聊聊地应付了几句,一同等着消息。没过多久,却听得西边传来一声巨响,连瑶池都晃动了起来,众仙齐齐sè变,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天将慌张地闯入殿中:“禀娘娘,上元天四角腾起四sè光柱,分天之阵已经启动,李元帅急令卑职前来,问娘娘可要立即攻打上元天?”

    “怎会如此?”王母娘娘腾身而起,“不是说还有三个时辰么?”

    魏夫人亦暗暗心惊,连忙命一女仙前往知机殿。没过多久,便见那名女仙扶着太白星君回到殿中,太白老人一见到王母便伏地哭诉,说到六公主瑞和如何如何骗他,私自改动知机殿推算出的数据,并将他与天机、旋枢各仙锁在殿中,无法及时通知王母……

    众人这才知道竟是瑞和仙子暗中弄鬼,众女仙愕然相顾,王母的脸sè更是yīn晴不定。魏夫人悄悄扯了一下王母的衣袖,王母娘娘猛然醒悟,急命侍女李方明加派人手,去看住萦尘。没过多久,李方明便急急赶了回来,却原来是郭密香在押送萦尘的时候,瑞和仙子突然现身,手持无量玉华尺将她与那几名天兵一同定住,劫了萦尘,投上元天去了。

    如此异变,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是王母娘娘,本以为一切尽在囊中,没想到不但没能阻止上元夫人走向极端,反连自己的女儿都叛了出去。她本是心胸狭窄却又极好面子的人,被这一气,只是站在那里,咬着牙道:“好个阿环,好个瑞和……”

    麻姑、王妙想等女仙深怕触怒于她,不敢吭声。魏夫人心知大家都被上元夫人摆了一道,形势既已至此,再拖下去更是无益,只好硬着头皮向王母说道:“娘娘,分天之阵既已启动,再不作为,恐就迟了。”

    王母踏前一步,冷冷地道:“传令下去,立即攻打上元天!”

    那森然的语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瑞和仙子牵着萦尘,直往上元天飞去。星辰在远处一层层散开,幽明不定,偶有流星划过,在昏暗中划出惊虹。

    萦尘任她牵着,就像是一个走失了的孩子,迷迷糊糊地跟着不认识的人走在回家的途中。九曜五方正领着二十八宿一众天将,将上元天团团围住。他们认出瑞和仙子,又还没得到她已背叛王母的消息,不敢拦截,只好看着她与萦尘飞入由分天四剑幻出的青sè光环,进入上元天中。

    上元天的景物,仍如以往般美丽而神秘,只是那些玉女们变得忙碌了许多,她们有条不絮地布置着法宝咒符,显是已做好了抵御天庭的准备。瑞和仙子带着萦尘直向上元宫走去,一路上,萦尘见到许多人向她点头招呼,自己偏又记不起她们是谁。

    还未走到上元宫,外面却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战鼓与风雷之声。无数道电光在她们的身后闪现,激起刻骨的冷风。悬在上空的九宫图变得耀目,正以奇异的韵律向外一层层扩散着蓝sè光弧……

    萦尘想转身去看,瑞和仙子却扯着她,只管前行。一直走到殿门,瑞和仙子取出无量玉华尺,交到她的手中,将她轻轻一推:“你自己进去吧,我得去见一个人。”

    萦尘疑惑地向里走去,香气萦绕,轻纱卷舞,一位夫人正站在那儿等着她。萦尘看着她,只觉得那慈爱的目光与温柔的神情让自己份外地熟悉,却仍是记不起这个人是谁,只是隐隐觉得,她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在这个天地间唯一的亲人。

    那位夫人怜惜地摸着她的脸:“傻孩子,还想不起你是谁么?在外面玩了几千年,也该回来了……”

    仿佛有一道闪电在萦尘的脑中划过,无数的意念开始浮现,那个依偎在母亲脚上的女孩儿,那个随着母亲背井离乡的女孩儿,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那个偶尔也会瞒着母亲偷偷外出游玩的女孩儿……

    她就像是不经意间做了一个梦,梦中浑然忘了自己,现在终于醒来了,才发现自己仍然是那个自己,而梦中所经历过的一切,也早已遗忘……虽然她还没意识到,这个梦,竟做了四千多年!

    萦尘看着上元夫人,睁大眼睛端详了许久,忍不住问道:“娘,你怎么老了?”

    “傻孩子,”上元夫人笑着将她搂在怀中,眼睛变得湿润,“我能不老吗……”

    分天四剑在上元天的四角产生共鸣,幻出青sè透明屏障,将整个上元天罩在其中。无数仙家法宝在屏障中穿插回旋。天庭众将人多势众,但上元夫人座下的十方玉女,显然准备得更加充分,两边一时相持不下。虽然时间一长,上元天早晚会被攻破,但透明屏障的颜sè越来越深,用不了多久,分天之阵便将完成。

    战况在上三天与瑶池之间传递,王母的脸sè越来越yīn沉。

    “娘娘,”太白星君看着王母,只觉得头皮发麻,却不得不小心禀道,“只怕李元帅带人攻入上元天之前,上元夫人便已经先一步破出三界了。”

    天地共分六界,仙界只完全掌握了天地人三界,妖灵界名义上听天庭号令,事实上却是自治,魔风界神鬼难行,可以不用考虑。最后剩下的素外界,虽在天地之中,却是五行之外,天命也无法触及。昔rì,西牛贺洲甘露王jīng修菩萨道,以无上佛法,发四十八宏愿,硬是从素外界中划出一角建立西方极乐世界,使得大乘佛法在西牛贺洲开始盛行,并有向东土流传之势。天庭虽然很是恼火,却也毫无办法。而甘露王正是凭着这一功德,证得阿弥陀佛,亦称无量寿佛,成为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

    如今,上元夫人筹划千年,以其至jīng至湛的道法,借破虚、赤霄、秀霸、分景四剑启分天之阵,便是要将整个上元天移至素外界去。这对刚助玉皇登上天帝位的王母来说,无异于一记耳朵。

    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更何况自己一向信任的女儿都背叛自己,暗中相助上元夫人。连自己家人都管不住,以后又如何让别的仙神心服?

    魏夫人等女仙看着王母娘娘的脸sè,都不敢作声。王母素来爱惜颜面,然是心中不满,也往往不形于脸上,似这般一眼看去,满是凶光的样子,众人更是见所未见。

    “阿环,这可是你逼我的!”王母冷冷一笑,拔下头上玉钗,朝上一划,殿顶无声无息地分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王母身形一闪,已如电光般远去。

    众女仙愕然相顾。

    “难道娘娘竟是要亲自出手不成?”女仙王妙想颤声问。

    魏夫人苦笑道:“跟去看看再说。”

    “难道还能不跟去么?”一个女仙埋怨着,却被魏夫人瞪了一眼,吓得赶紧掩口。

    “总之,娘娘正在气头上,大家好自为之。”魏夫人低声说完,腾起身形,直向王母娘娘追去。其余女仙无奈之下,也只好各施各法,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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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玉人和月摘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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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三天中,九曜五方及二十八宿排兵列阵,虽然占尽上风,却仍是无法攻入分天之阵幻出的青sè屏障内。全文字.

    王母娘娘脚踩紫气,立于虚空。众天将慌忙来迎。www.ttZw.com

    “全是些废物!”王母面无表情地道,“都给我退开。”

    众天将慌忙退却,散在上元天周围。上元天的玉女们只见对方突然撤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片茫然,小声地议论着。

    王母看着远处的上元宫,喝道:“阿环,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那些玉女多数不认得王母娘娘,亦不知阿环乃是上元夫人的小名,看到王母,不知敬畏,反凑在一起看着热闹,甚至取笑起来。

    王母怒火更甚,手中玉钗一挥,一道光弧直袭而去。上元天的玉女们初时还不以为意,却不想那道光弧竟连破她们事先布下的九道禁制,然后轰的一声炸开。一时间,整个上元天都为之晃动,十几位玉女竟被击得血肉飞,形神俱灭。

    一众天兵天将合攻也未能突破的防线,却被王母随手击溃,立时震慑了所有人。天庭各将惶惶不安,上元天的玉女们脸sè惨白。跟在王母身后的女仙们亦是心生畏惧。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王母得道于混元之初,便是四御大帝中,也仅有东皇的道法与之相当,却毕竟没人真的见过她施展仙家神通。如今亲眼见到王母的辣手,无人不心惊胆寒。

    “阿环,出来!”

    那些玉女的惨死,并没有让王母皱上半分眉头,玉钗再次挥动,又是一道光弧击出。那些玉女们惊恐万分,却又不肯退却,只能呆呆地站在那等死。就在这时,一道蓝光突然出现,迎上光弧,相互撞击之下,竟将虚空划出一道裂口。

    一个身影在那些玉女面前凝聚成形,雍容华贵,正是上元夫人。上元夫人手持无量玉华尺,透过青sè屏障看着远处的王母娘娘,叹道:“不过是些孩子,王妃又何必下此毒手?”

    王母冷笑道:“不如此,你哪敢出来见我?”

    上元夫人淡淡道:“阿环自认从不曾负过你我姐妹情义,只不过是要带着自己的女儿远走他乡,在素外界图个自在而已,姐姐又何必苦苦相逼?”王母称上元夫人为阿环,而上元夫人对王母娘娘时而称姐姐,时而称王妃,皆是两人以前在昊天界光严妙乐国时的称呼。

    “说的好听,”王母仍是冷笑不止,“当rì三清编织天命,我未曾暗中知会于你,害得你女儿萦尘失陷在轮回之中,你怨我也是应该的。然而,萦尘一向足不出户,我又怎算得到她凑巧便在那时背着你外出游玩?对于此事,我也始终内疚于心,你四千多年不肯来见我,我也从不怪你。只是,我虽有心弥补自己的过失,然而天命无常,便是我也无法算清因果,直到封神之劫时,商纣最小的女儿突然从劫数中消失,差点使整个劫数无法收拾,我才醒悟到她竟是萦尘的转世。这些年来,东皇多次要追究此事,也是我暗中相劝,才把这事按了下去。我本有心与你和好,没想到你却在这种时候让我难堪,甚至连瑞和都拐了去。阿环,你平心而论,到底是我对你不起,还是你对我不义?”

    上元夫人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王母以为她心生愧意,脸sè也稍霁了些:“阿环,你我毕竟姐妹一场,只要你立即停下分天之阵,把瑞和交还给我,我便不再计较,上元天仍然归你掌管,便是萦尘,我也授她天仙之位。”

    上元夫人却抬起头来,冷漠地看着王母:“多谢王妃的好意,只可惜,要我现在收手,把我母女与所有上元天玉女的命运寄托在你的好心之下,那是妄想!”

    王母娘娘大怒,以手中玉钗对着上元夫人:“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便莫要怪我毁去你的上元天。”

    上元夫人冷笑着举起无量玉华尺:“王妃不妨试一试!”

    罡风由九天之上刮来,卷起无限寒气,那层层袭来的压抑感,迫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他们看着互不相让的王母与上元夫人,只觉得整个天地都被凝滞了。王母的身上罩着一层青气,看上去是异样的高大,她将玉钗一卷,凡肉眼可以看见的星辰,莫名地舞动了起来,越舞越快,有如涡流般围着玉钗急旋。上元夫人表情严峻,虽然未动,紧握着玉华尺的指缝间竟溢出了血丝。

    魏夫人等心生惧意,却又不敢逃开。蓦地,只见王母将手一抖,无数星团旋成一体,疯狂地向上元天砸去。上元夫人冷叱一声,无量玉华尺幻出光华,爆散出强烈的气劲,倒卷而上。那一瞬间,天地变sè,众星失位,轰鸣之声不绝,劲烈的罡风与激shè的陨石,竟使得一些躲避不及的天兵甚至是天将死于非命。魏夫人等能证得仙位,修为自然也不算浅,齐心抵御之下,还能勉强不被波及。等到风消尘止,她们小心看去,却见王母与上元夫人之间现出了一条深邃的裂缝,这裂缝吸力极大,将那些碎散的星辰卷扯在一起,等到裂缝终于消去,竟多出了一条宽广的星河。

    女仙们暗暗心惊,两个得道于混元之初的金仙相互斗法,威力竟是如此地骇人?

    上元夫人的脸sè有些苍白,显是费了全力才能接下王母的这一击。王母看着她,厉声说道:“阿环,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上元夫人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着:“势已至此,王妃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王母冷笑道。她再次举起玉钗,纠集来更多的星辰,星辰相互应和,散出一道道霹雳,将虚空划出不知多少的空间裂痕,直如要将整个天地分成碎片。上元夫人紧咬着牙,亦举起无量玉华尺,随着玉华尺的召唤,无形的yīn阳二气在上元夫人的上方凝聚,竟结出了一颗蕴含无限能量的蓝sè恒星……

    女仙们的心中已不止是恐慌,上元夫人与王母的这一次较量,只怕比刚才的那一击更加可怕,这样下去,毁去的绝不仅仅是上元天而已。魏夫人手心直冒冷汗,她悄悄拉了一下王妙想的衣袖,在她耳边交待了几句,王妙想微微点头,唤出飞剑,将一点灵气寄在飞剑上,直往玉清宫掠去……

    上元宫中,麟文席上。

    萦尘文静地坐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只是颇为无聊地等待着。整个上元天都在震动,上元宫虽然加持了数道禁制,看上去仍是摇摇yù坠。只是,上元夫人离去前,曾交待她要一直待在这儿,因此,虽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担心,她仍然还是安静地等在这儿。

    等的时间长了,她也渐渐有些发困,就在这时,有人在她的身边叹了口气,她讶异地看去,然后便见到了一个妇人。那妇人微笑的看着她,神情间并无恶意。

    “你是……”

    “老身姓谌,是你母亲身边的人。”谌母说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可母亲不让我离开。”

    “我知道,”谌母牵起她的手,“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这,夫人不会怪你的。”

    萦尘疑惑地看着她,却只见在谌母的眼神中,藏着一阵惋惜与关切,这深深的叹息,让她的心中也不觉多了一份忧伤。谌母牵着她,慢慢地向外走去,她竟也自然地跟着谌母的脚步。

    谌母带着她,出了上元宫,进入一个小殿,殿中有一个云彩做成的阶梯,节节地旋转而下。萦尘跟在谌母身后,一层层向下走着,渐渐地,她们像是行走在夜空中一般,除了脚下的云梯,便只能看到一闪一闪的星光。

    “这是什么地方?”萦尘小声地问,“我怎不记得上元天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你当然不会记得,因为你已遗忘得太多。”谌母低声回答,“这里本是你母亲以‘叠云’之法、建立的通往下界句曲山的天梯,以前,上元宫中的玉女要前往下界,都是走这条路。”

    走了一会儿,两人停下了脚步,再往下数十阶的云梯已经没了,只能看到另一端仍然有云梯向下延伸,却无法过去。一道透明的屏障正竖在她们与断去的那一头中间。

    “这里怎么断了?”萦尘问。

    “天庭正在攻打上元天,这通往下界的路,自然也被毁了。”谌母说道,“这条路本是夫人以叠云之术造成,毁去的虽然只是这么一段,中间隔开的,却是yīn极而生的魔风,神仙也无法穿越。”

    “那我们怎么过去?”

    “你不用过去,你只要在这里等着。”谌母转过身,慢慢地向来时的路走去。

    萦尘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要等的是什么,直觉上,又觉得谌母不会害她,只好静静地等在这里。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萦尘独自站在那儿,渐渐地也有些害怕了。这时,一个人影在另一端的云梯上出现,看到她,更是加快了速度,直到已无路可走,才停了下来,站在天梯的那头惊喜地看着她。

    那是一个男子,然而萦尘却不认得。斩却三尸的她,已回到了四千多年前未曾被天命束缚住的萦尘,曾在轮回中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被她忘记。那男子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痛苦,佳人明明只在眼前,却被那无法穿越的魔风阻住了脚步,胸腔中有一种揪心的痛,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

    男子注视的目光让萦尘觉得有些无礼,只是不知为何,她虽然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却又气不起来,反而是在心中多出了一份甜蜜与羞意,仿佛只要一辈子被他这样看着,就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

    她问:“你是谁?你认得我么?”

    男子说:“我叫许逊,我认得你!”

    隔绝两人的透明屏障越来越深,连带着彼此的模样都开始变得模糊。男子痛苦地看着她,仿佛只要眨一下眼,她便会突然间飞去,然后再也无法相见。

    她问:“你很难过?为什么?”

    男子说:“不,我并不是难过,我只是生气。”

    “生我的气?”

    “是的,生你的气。”

    “为什么?”

    “因为你竟然忘记了我!”

    为什么我应该记得你?萦尘想问,却没有问出来。不知怎的,她的内心竟也生起气来,虽然她也弄不清自己在气什么,是气这个人在生自己的气,还是气自己为什么竟会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总感觉自己像是失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多得让她数也数不过来;总感觉自己像是丢弃了太多太多的回忆,而眼前这人就是最重要的部分。

    心灵,是空荡荡的,仿佛被剪刀剪碎了一样!

    ……

    罡风乱起,惊雷不断!

    王母娘娘的这一击还未出手,天盘便已有松动的迹象。rì月倒退而去,无数颗流星坠向人间。上元夫人仍然支撑着由yīn阳二气聚成的蓝sè恒星,唇边竟溢出了鲜血,显是要拼死一博。

    二十八宿悄悄退却,九曜五方心胆皆寒。无法控制的恐惧,压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娘娘,别再斗了!”一个女仙再也承受不了这份恐惧,不顾一切地飞过去想要阻止王母,还没等她靠近,紧围在王母身遭的青气便已腾出yīn火,燃在她的身上。众女仙慌忙将她救回,却见她的脸上与身子已全是水泡,奄奄一息,容颜尽毁。

    魏夫人本在沉思之中,未看清向王母飞去的是谁,此时更是无法认出,细点身边人数,才知是新登天界的女仙萼绿华,忙让人将她送回瑶池治疗。再向王母看去,只见王母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仍是盯着上元夫人,纠集着远处星辰。

    一点寒光飞来,正是女仙王妙想适才放出的飞剑,飞剑落在王妙想手中,泛起一点灵光。魏夫人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王妙想,王妙想悄然向她说道:“玉皇正在赶来,连南极仙翁与紫微大帝也在途中。”

    魏夫人微微点头,心中对他们是否能赶得上却毫无把握。天界稍一异动,人间便有浩劫,更何况王母与上元夫人刚才那一次交手,竟凭空造出了星河,只怕要经历数百年的战乱才有可能消除对人间的影响。而王母现在的这一击凝而未发,天盘便已松动,一旦击出,莫说上元天将被毁去,只怕整个上三天也难瓦全,上三天若是崩溃,另外六天又如何能够幸免?连锁反应之下,人间界还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实在是难说得很。

    等待间,却见王母手中的玉钗泛起光华,竟是已要出手,魏夫人大吃一惊,想要冒着形神俱灭的危险前去拦阻,然而还未等她动身,王母的动作却又顿住。魏夫人静下心来看去,只见上元夫人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正是玉清宫六公主瑞和仙子。

    瑞和仙子在远处看着王母娘娘,叫道:“母亲,难道你真的想连女儿也杀了么?”

    王母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动不动,竟是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天地间变得极是安静,静得让人无法呼吸。魏夫人小心地接近王母,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娘娘,为了一个上元天,毁去整个天界,并不值得。”

    王母仍是没有说话。

    青sè屏障越来越深,分天之阵即将完成。屏障的另一头,也不知瑞和仙子对上元夫人说了些什么,使得上元夫人在叹了一声后,慢慢地收起了无量玉华尺,她所聚集的yīn阳二气也开始散去。上元夫人看着王母娘娘,柔声说道:“姐姐,你知道我素来是不愿求人的,你我姐妹一场,却落到这个地步,阿环亦有不是之处。如今,阿环也不想再争什么,只望姐姐手下留情,容阿环就这样去吧。”

    “娘娘……”魏夫人亦领着众女仙跪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王母娘娘的裁决,却不知王母的心中亦不好受。她一向骄傲,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无一不对,无一不是从大局考量,然而,自己刚在仙界中登上了新的高点,最好的姐妹和自己的女儿便要叛自己而去,别人只当她心狠,却不知她正是因为极重情义,反更容不下这种背叛。然而现在,当所有人的生死都取决于自己的转念之间,甚至连从不肯认输的上元夫人,此刻也向自己低下了头,她本该觉得满意才是……可她的心中,为何不但没有半分的喜悦,反而变得更加地心灰意冷?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母亲,你可还记得光严妙乐国是如何被毁去的?”瑞和仙子看着王母娘娘,眼中含泪,“若不是你与人斗法赌胜,又怎会使得整个昊天界崩溃?然而,环姨没有怪过你,父亲和姐妹们也都没有怪过你,我们跟着你一起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从仙妖、争神等劫难中走了过来。如今,环姨只是想带着我和萦尘离开这里,去过另一种更加zì yóu的rì子,难道母亲竟不肯放过我们么?”

    王母看着瑞和,心里也不禁有些酸楚,自己这一向坚强聪慧的女儿,此时看起来竟是瘦弱得让人心怜。一个男子走到瑞和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看着王母。直到现在,王母才明白了瑞和为什么要孤注一掷地离开自己,而这让她更加地感到悲哀。

    在这些女儿的心中,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母亲?

    终于,王母深深地叹了口气,叹息中充满了无奈。聚集的星辰开始散开,在虚空中形成各种美丽的图案。王母的手一松,玉钗坠落,直向下界划去。她转过身,慢慢地离开。

    远处,玉皇率着众仙赶到,她却连看也不看,只是沉默着向瑶池飞去。女仙们慌忙站起,分列成两排,整齐地跟在她的身后。

    上元天中,上元夫人看着王母的背影,一言不发,而瑞和仙子靠在范抟的肩膀上,静静地流着泪……

    青sè屏障已不再透明,分天之阵马上就要完成。

    云梯间。

    “你还在么?”萦尘问。

    “……我还在!”许逊回答。

    “可我看不见你了。”

    “你很想看到我么?”

    “……应该是很想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如果就这样再也看不到你的话,我会难过的。真的,我现在就很难过,心口很痛……真的很痛……”

    “你不要难过,只要你还想再见到我,只要我知道你仍然想再见到我,我就一定会去找你的,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我都会去找你的……”

    “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从来就没生过你的气,从来就没有。”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许逊,我叫许逊,你可不要再忘了。”

    “我叫萦尘!”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因为我说过我喜欢你,在这一世,在前一世,在无数个前世,我都说过我喜欢你……”

    青sè屏障骤然一幻,然后便消失无踪,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整个上元天。

    许逊孤独地站在那儿,看着那突如其来的空旷,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萦尘有没有听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依稀间,他似乎听到萦尘在离去前对他说:

    “要来找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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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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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后期,佛学东渐,依附于当时在士大夫中盛行的玄学,亦即“佛玄合流”。全文字.(,佛玄合流使佛教得以在东土立足,并开始摆脱玄学,以“因果报应说”、“彼岸说”等教义吸引信徒,大有取道教而代之之势,引起了天庭的恐慌。

    为了对抗佛学的传播,原本高高在上的天庭亦开始留心下界信仰,让一些得道的三清弟子在人间广收门徒,而其中最为世人所知的,乃是句曲山的茅山宗与逍遥山(亦即西山)的净明宗。两宗皆属于上清一脉,奉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为至尊。www.ttZw.com

    茅山宗的祖师神为茅盈、茅固、茅衷兄弟三人,又称三茅真君。三茅真君本是生于汉初,得上元夫人《三元流珠经》而成地仙,上元夫人破出三界后,王母娘娘授茅盈《上霄隐》,令其兄弟三人在句曲山周济民间疾苦,传播上清道法,时长rì久后,吴中百姓感其恩德,改称句曲山为茅山,称山中道士为茅山道士。三茅真君由此创立茅山宗。

    净明宗创始人本为谌母,谌母随上元夫人离去时留下信,令许逊接掌净明宗,又让吴猛、陈勋、周广等其他弟子改拜许逊为师。不久后,许逊又前往豫章寻到少年盱烈,解说前事,并将盱烈收入门下,称“靖盱真人”,补十二真君之位。许逊带着十二弟子,遍行天下,济世救人,并编写《净明忠孝全》以教世人。又过百年,玉皇大帝降诏,封许逊为妙济真君,任天庭御史。许逊飞升后,其门下弟子继续传道,至唐朝时,洞真天师胡慧超撰真君传记,向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宣扬净明教义,使净明宗声名大盛。

    南宋以来,因年代久远,净明宗渐渐不为人所知,已近失传。直到元朝至元年间,玉真子刘玉游玩西山,得遇洞真天师胡慧超,向其详细解说净明宗教义,并令其前往乌晶原寻访仙人。刘玉按其吩咐,在乌晶原建玉真坛,果然等到仙人许逊降临,向其面授真言,并授予他《飞仙度人经》。

    刘玉得许逊降授道法后,遂“开阐大教,教诲后学”,改净明宗为净明道,奉许逊为祖师,使净明教义再次发扬光大。

    而自那以后,三界之中,再无人见到许逊……

    完)

    注:文中章节名除第一章外,均出于贺铸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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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太素忘情法

    胡翠儿在尸体身上搜了搜,忽道:“这是什么?”取出一张皮制卷轴,摊了开来。

    刘桑接了过来,看了几眼,喜道:“这是这座始皇地宫的藏宝图。”虽然对yīn阳家的咒阵与禁制,他已有了许多了解,但这一路过来,仍是小心翼翼,辛辛苦苦,有了这张藏宝图,就会省下很多麻烦。

    小眉曾经说过,每一个复杂的藏宝秘室,都会有一张藏宝图。

    一个人建造宝库,自然是为了藏东西,就算是始皇帝也不例外,但若有一天,藏宝之人要进来取他的东西,难道他也要jīng通机关术又或yīn阳术?又或是再找大批人来,进行破解?

    所以,必定会有一张藏宝图,就算是完全不懂机关术和yīn阳术的人,也可以拿着这张藏宝图进入宝库深处,而这样的藏宝图一般只有一张,且独此一张。

    正因为岳母大人手中有一张藏宝图,所以她才知道哪条路是安全的,可以引着娘子到达这里。

    夏召舞抢了过来:“我看看。”

    刘桑道:“你看什么?”

    两人在那抢来抢去,胡翠儿忽叫一声:“小心。”

    一团玄光疾冲而下,两人赶紧避让,有什么东西却已一吸一抽,直接将藏宝图夺了过去。

    “光圣”李崇御着一团荧光,缓缓落下。

    与青鸾山的始皇地宫不同,此处地宫,主要是以yīn阳咒阵和禁制为主。若是那个时候,以墨眉的哥哥为首的暗墨闯入的是这座地宫,那纵然他们jīng通机关秘术,身怀绝技,也绝难闯入地底深处。

    但“光圣”李崇同样jīng通yīn阳术,而这里远未到地宫深处,各种禁制陷阱还不算最强。自也缀在刘桑身后,一路闯了过来。

    这玉台之上,本已放着许多宝箱。在金天玉蟾与夏萦尘的战斗中,一些宝箱已被掀开。李崇看着散落出来的珠光宝气,立时动容。这些珍宝随便拿一件出去,都可以让普通人拥有一世也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而这里还不是地宫深处,也不知这地宫里,到底藏了多少珍宝。

    能够将如此多的珍宝埋于地底,除了始皇帝这千古一帝,还有何人?

    他看着刘桑、夏召舞、胡翠儿,yīnyīn地想:“既已有了藏宝图,这三人是死是活,已不重要。”

    手中光耀涌动。yù施杀人咒术。

    刘桑却道一声:“走!”拉了夏召舞与胡翠儿,择一方向就往下跳。

    李崇大是意外,这少年也是方自落到这里未久,刚才他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各种禁制和咒阵,现在却想也不想的就拉着那两个少女往下跳?他这是找死不成?

    却见那二人一狐方自跳下。一道微风送出,他们被温和的气流裹着,往斜下方飘去。

    李崇怔了一怔,赶紧取出藏宝图,仔细一看,忽地醒悟过来:“这少年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却是过目不忘,将藏宝图画出的路线记了个大概。”

    绝不能放过他们。

    李崇身子一闪,同样沿着藏宝图标出的“人之路”,疾追而去……

    ***

    夏萦尘被某个神秘的声音引导着,直达地宫深处。

    这座地宫与青鸾山的那座截然不同,并无多少实质的木甲机关,但同样是陷阱密布,危险重重。

    但是那似有若无的声音,却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传入她的脑海深处,仿佛一直在对她说: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漂在空中的玉台全都不见,紧接着看到的,是一个个旋转的涡流。

    这些涡流此起彼伏,有些是可以让人到达更深处的“人之路”,另一些,却不知会将人送往什么样的地狱。

    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那神秘的声音依旧引导着她。

    穿过一个个涡流,又有许多诡异的银门,这座地宫构造如此神奇,也不知将它设计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yīn阳术师。

    最终,她来到一处奇妙的所在。

    周围五行幻化,仿佛一个幽静的山谷。这些美丽的风景,自然大多都是假象,虽然如此,置身其间,依旧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夏萦尘走在鲜艳得过了分的琼花碧草之间,神情依旧是那般的淡然自若,无喜无忧。

    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却是从来没有人知道。

    “你终于来了!”一朵碧蓝sè的花,仿佛从虚空中钻了出来,节节盛开。

    一个瑞蔼天祥的老夫人,坐在花中,发出风一般的叹息。

    夏萦尘问:“你是谁?”

    老夫人道:“你流淌着我的血液,继承着我的名号,难道真的猜不出我是谁?”

    夏萦尘略略的动了动容,然后才轻轻地道:“曾祖母?”

    竟是当年以雪剑护国兴邦,以女子之身分封凝云城的“紫凤”夏凝。

    老夫人道:“正是我。”

    夏萦尘轻叹一声:“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

    紫凤道:“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勉强强活到现在。”

    夏萦尘看着她:“我知道,母亲一向都很崇拜你,她当年嫁到凝云城,就是为了有机会能够学到你传下来的太玄冰晶法。”

    紫凤道:“不错。”又道:“但你可知道,太玄冰晶法只不过是某个更加强大的功法的其中一式?”

    夏萦尘道:“更强大的功法?”

    紫凤道:“那功法名为‘忘情天’,乃是远古奇人传下来的玄奇功法,我们现在将它称作‘太素忘情法’。创出这门奇功的,乃是女娲娘娘。”

    夏萦尘动容:“造人补天的女娲娘娘?”

    老夫人道:“女娲既未造人,也未补天。所谓造人补天,不过是出于某个原因,编造出来的谎言。女娲虽未补天造人,但确实曾统治万民,乃是上古时期的‘三皇’之一,女娲娘娘统治大荒之时,女尊而男卑。只是后来儒学盛起,‘三皇’之说,才慢慢以黄帝代女娲。而‘太素忘情法’。正是女娲娘娘仗以一统大荒,女尊天下的奇功,若能领悟这太素忘情法。便有机会直接晋阶大宗师之境。只是后来由于某些原因,它被切割成五种不同的功法,只有将这五种功法合流为一,才能恢复‘忘情天’。”

    夏萦尘道:“哪五种?”

    老夫人道:“这五种功法,暗合五行之数,分别是太玄冰晶法、九天应元法、上霄飞廉法、青鸟燧天法、九渊混黄法。五法合一,便是‘忘情天’,也就是‘太素忘情法’。”

    夏萦尘道:“九天应元法,似乎本是墨家雷侠的绝学。”

    紫凤道:“你说的是禽尤那孩子么?在他的小时候,我见他颇有根骨。确实曾将九天应元法传授于他,又将雷剑放于他处。”

    夏萦尘错愕。

    紫凤道:“‘忘情天’之五法,千百年来,只有一个人将它集齐。”

    夏萦尘道:“那个人,就是曾祖母你?”

    紫凤道:“不错。”

    夏萦尘盯着她:“母亲jīng通其中的太玄冰晶、九天应元、上霄飞廉三法。但是凝云城中,传下来的只有太玄冰晶法……”她顿了一顿。

    紫凤道:“玉蟾天xìng好武,从小便立有远大志向,为了习得太玄冰晶法,不惜嫁到凝云城去。她在学会太玄冰晶法后,又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得知我还活着,于是千辛万苦找上了我,想要从我这里学得‘忘情天’,我却只传了她九天应元、上霄飞廉两法,并告诉她,我的‘忘情天’,只会传给一人。”

    夏萦尘道:“谁?”

    紫凤道:“你!”

    夏萦尘沉默一阵,道:“母亲离我而去时,我还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紫凤道:“正是因为我告诉她,我只会将‘忘情天’传给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你,她才会离你而去。我还告诉她,她要想让我教她‘忘情天’,除非在你长大chéng rén,进入宗师之境后,在最公平的剑斗中杀死你,不过她显然失败了。”

    为什么是我?夏萦尘看着自己的曾祖母,想要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知道了又能怎样?被扭曲了十几年的亲情,母女成仇的悲痛,难道就能因此而弥补?

    紫凤蓦地一指,月亮般的水晶,从夏萦尘的身上飞了出来,在她们的上方闪动,空间开始旋转,旋成一圈又一圈的涡流,紧接着又像花一般绽了开来,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朵五彩幻化的昙花。

    夏萦尘道:“这是什么?”

    紫凤道:“贯穿灰界的道路,四十多年前,我曾带着雷剑进入这里,以暗月晶cāo作巫灵之力,打通了一条通往某个地方的道路。这样,就算没有雷剑,只要带着暗月晶,便能从那个地方进入这里。”

    夏萦尘沉默。

    紫凤道:“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夏萦尘道:“我需要知道么?”

    老夫人道:“只要你答应我,接下来前往那个地方,我就将‘忘情天’传给你。”

    夏萦尘缓缓转过身去……

    ***

    刘桑、夏召舞、胡翠儿不断地往下跳跃。

    周围已看不见玉台,全是一个又一个的涡流,他们跳入其中一个涡流,便会从另一个涡流穿出。刘桑暗自佩服,到底是什么样的yīn阳术师,才能设计出这样奇妙的一座地宫?

    当然,以秦始皇一统天下三百年的帝王威望,找到这样一个yīn阳术师帮他做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从一个涡流中穿出,落在一阶近乎透明的琉璃台阶上。

    夏召舞叫道:“怎的不走了?”

    刘桑道:“那张藏宝图,我只记到这里。”就算是过目不忘,但仓促之间,也不可能把藏宝图上的所有细节全都记下。

    又道:“那家伙还在追我们。”

    胡翠儿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设个埋伏。把他手中的藏宝图再抢回来。”

    刘桑道:“正合我意。”观察一阵,又借助胡翠儿的幻术,三人藏了起来。

    只一会儿,李崇便从涡流中飞出,落在琉璃台阶上,方要继续前行,忽地。光影千幻,不知多少个刘桑与夏召舞,已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

    李崇乃“十二圣”之一。随其师“东圣”尤幽虚纵横绝冀洲,在扶桑教中,位高权重。他一身绝学,自不会将刘桑等三名少年少女放在眼中。毕竟,他也已踏足宗师之境,世上,三十岁前能够踏足宗师的,少之又少,而传言中不到双十年华,便踏足宗师之境的凝云公主,更是绝无仅有。

    这一名少年和两名少女,不过都只有十几岁。他自然敢放胆追来。而这三个少年少女显然也不敢与他为敌,一路逃窜。

    他却没有想到,这三个人,刘桑擅长奇谋,胡翠儿经常胡闹。夏召舞更是艺低人胆大,虽是见机则逃,心中却全无惧意,竟敢在这里伏击他。

    在胡翠儿幻术的作用下,刘桑与夏召舞四面八方的杀来。李崇心想,他们果然是找死。于是快速施展咒术,催动玄功,洪炎之气裹成球形,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不管对方从哪个方向攻来,都可从容挡下。

    对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有这样的自信。

    最先冲到他面前的是刘桑。

    刘桑以红蟾玄功,一拳轰出,拳劲轰在洪炎之气上,与李崇强大的玄气相比,他的拳劲简直弱不可言。

    但却有一股神秘的黑暗力量破炎气而入,蛇一般袭往李崇。

    李崇高密度的洪炎之气竟然“嘭”的一声碎裂开来,这一下,李崇固然大吃一惊,夏召舞却是大喜,心里想着原来这人也就是看着威风,竟连姐夫这般弱的劲气都挡不住,只是个绣花枕头,彩带一卷,五彩灵巫顺逆法已是施出,漫天花雨卷向李崇。

    她却哪里知道,姐夫这一拳看似红蟾玄功,内中却隐藏着强大的魔神之力,看似弱小,却同样是高密度的集合,又悄悄施展出龙蛇八术中的“爆影蛇袭术”,“金蟆吐耀”是假,“爆影蛇袭”是真。李崇自信过头,以玄气去挡劲气,却哪里想得到单从jīng气的浑厚而言,眼前的少年所拥有的,绝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该有的实力,他以玄气去挡刘桑以魔神之力强化后的劲气,纯粹是自取其辱,耍帅耍到坑里头。

    夏召舞与姐夫不知过了多少次的招,每次都压着姐夫打,见这人连姐夫的红蟾玄功都接不住,信心倍增,漫天花雨狂轰而去。

    李崇玄气破散,一来是被偷袭,二来,他的修行是以yīn阳术和咒术为主,近身战并不擅长,而夏召舞纯修玄术时,都喜欢近身攻击,更何况现在已是玄武双修,五彩灵巫顺逆法竟是如针似雨,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压得李崇喘不过气来。

    虽然如此,李崇毕竟是宗师级的高手,摒弃咒术,yīn阳术法疯狂施展。只是,刘桑的出手明明都是朴实无华,却总是藏着yīn冷可怕的气劲,迫使他不得不将大部分的jīng气用来应对,而单论玄术,夏召舞的五彩灵巫顺逆法,实是玄术中的jīng华,在单纯的玄术对拼中,李崇枉为“光圣”,竟是渐处下风。

    更何况还有一只狐女藏在暗处,连施幻术,惑他五观六感,令他注意力难以集中。

    李崇暗暗叫苦,这两人一狐的合作完美无缺,竟是让他找不出一线可乘之机,尤其是近身攻击的这少男少女,按理说,两个人再怎么配合默契,都不可能全无差错,怎可能似这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仿佛一个人出手一般?偏偏他们两人就是如此。

    而更奇怪的是,他们那可劲可玄的奇功,本该只有大宗师级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两人明明没有到达那般境界,也不知是如何修出来的。

    交手中,刘桑大喝一声“着”,竟是悄悄激活部分第四魂,以五声催动五气,直袭李崇体内五行。虽然是最简单的咒术,但是无形无影,而威力更是惊人,直接冲击李崇五脏六腑,虽未能一击破掉他的护体玄气,却是令他震了一震。

    夏召舞的五彩灵巫顺逆法趁机爆出针雨,轰得李崇胸膛血肉乱溅。

    李崇原本就是咒术与玄术为主,夏召舞的针雨虽是玄气所化,却在轰中他的那一瞬间,以御气逍遥法转成劲气,自是轰得李崇惨不忍睹。

    眼见自己竟然败成两个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手中,李崇伤重之下,羞愤成恨,喷出的血液倒卷而回,与他的血肉混在一起,轰然炸开,爆出惊人强光。这招“玄阳爆体”乃是以自身生命为代价,与敌皆亡的可怕功法,一时间,连刘桑都未能算到,只是凭着强大的感知力,在李崇血肉爆开的那一瞬间,拉着夏召舞快速飞退。

    爆开的气波,冲得刘桑与夏召舞止不住身体,急速抛飞。

    在这到处都是禁制与咒阵的地方,如此抛飞,实是与死无异。

    “桑公子!”胡翠儿急飞而来,想要拉住他们。

    李崇却是大吼一声,大半身体虽然爆成血雨,却又因濒死的悲愤而生出强大怨气,凭着残存的身体再施yīn阳合手印,无形咒术轰向两人一狐,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与自己陪葬。

    胡翠儿与夏召舞被震得头皮发麻,五内俱颤。

    刘桑却在飞退中搂住她们,同样吼了一声,竟将李崇的咒术反弹回去,将李崇残破的上半身也轰成血雨。

    …

第188章 宫什么宫?主什么主?

    虽然以咒制咒,击退了李崇最后的攻击,但是五气的对撞,反而加快了刘桑与二女抛跌的速度。

    身后有好几个涡流,而生路只会有一个,若是踏错一步,必定难以存活。

    止不住的抛飞中,刘桑脑中快速回想着李崇方自落到琉璃台阶时,身体意yù飞起的那一瞬间,当时,李崇想要继续腾飞,却发现有人偷袭,于是赶紧停了下来……他当时是对着哪个方向?

    拼了!刘桑一咬牙,搂着二女,强行扭转方向,划出一条略为弯曲的曲线,跌入其中一个涡流……

    ***

    夏萦尘背对曾祖母,想要离开。

    在她身后,老夫人道:“你难道对‘忘情天’全无兴趣?”

    夏萦尘道:“我为何要对它有兴趣?”

    紫凤道:“‘忘情天’乃是上古奇功,以你的天赋,若是学了它,三五年内,便有可能达至大宗师之境界,而寻常人在这个年纪,连宗师都到不了,你难道不心动?为了这‘忘情天’,你母亲可是抛弃家人,十几年来营营碌碌,用尽心机。”

    夏萦尘冷冷地道:“我不是她,她可以忘情忘义,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更不想为了一个功法,去承担太多。”

    紫凤道:“但是大宗师之境,乃是每一个武者毕生的追求。”

    夏萦尘缓缓转身,看着自己的曾祖母:“终有一天,我会到达那般境界。但我不需要什么忘情天,更不需要其他人,对我的命运作出安排。”就算是她,对一本能够让人晋身大宗师之境的上古奇功,亦不可能真的做到毫不心动,但要得到“忘情天”,就必须踏入上方打开的空间之门。她不知道那后面藏着什么,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在她那么小的时候,曾祖母就选择了她?

    为什么非要让她们母女成仇。又将她引到这里,想要传给她太素忘情法?

    这一切,固然与她有关。但说到底,却又全都是别人的事。她不想去为别人的安排而担负莫名的责任,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先人,是她从小崇拜的偶像。她就是她,她是夏萦尘,有一个妹妹,有一个丈夫,虽然踏足剑道,却没有太多的追求,只想安安心心的。过着自己的rì子。

    紫凤道:“这里乃是地宫最深之处,你手中没有藏宝图,刚才只是循着我对你的呼唤而来,你现在要想离开,便只有穿过这条以暗月晶和巫灵之力开辟出来的灰界之路。到达通道的另一头。”

    夏萦尘道:“你为何一定要我去那里?”

    紫凤叹道:“这就是你的命运,是从你出生之时,便已注定的事。这条路,是为你和你娘而开,亦是我和你娘所约好之事,你和你娘。只能有一个人能够到达这里,取得太素忘情法,穿过这条灰界之路,再没有其他……”

    话还未完,上方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尖叫,三个身影抱成一团,从上空往下直掉。

    一只狐女惊叫道:“桑公子,你快想想办法。”

    一个少年吼道:“你抱得这么紧,我怎么想办法?”

    一个美少女气道:“姐夫,你又摸我……”

    三人掉入那昙花一般盛开的空间入口,紧接着便是“刷”的一声,暗月晶的光芒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入口全都关闭,只余下空空旷旷的暗。

    夏萦尘抬头看着,目瞪口呆。

    紫凤道:“再没有其他人……咳,也可能有其他人能够穿过……”

    夏萦尘:“……”淡漠如她,清冷如她,镇静如她,温柔如她……突然也有一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

    ***

    周围那sè彩鲜艳的花,不断的盛开、凋零,就好像一个奇妙的梦境,在自己面前不断的轮回。

    夏萦尘看着曾祖母:“那个通道,到底通往哪里?”

    紫凤满脸皱纹却又依旧瑞蔼的脸缓缓舒展开来,道:“你终于想知道了?”

    夏萦尘不知不觉,握紧手中的雪剑,终又放了开来:“告诉我。”

    紫凤道:“在这之前,我先问你,你可知道,在你小的时候,你娘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么多,与yīn阳家有关的事?”

    夏萦尘道:“为什么?”

    紫凤道:“因为,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我只是想让你更早的了解yīn阳家。”

    夏萦尘道:“yīn阳家的事,与我何干?”

    紫凤道:“没有yīn阳家,就没有你。”

    夏萦尘眯起了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紫凤道:“要说清这事,必须要从更遥远的时候讲起。”

    夏萦尘道:“从什么时候说起?”

    紫凤道:“女娲与伏羲。”

    夏萦尘蹙眉……这也太遥远了。

    紫凤道:“yīn阳之说,起始于伏羲之易。伏羲本是三皇之一,又为女娲之兄长与情人。那个时候,世间并没有什么神灵,百姓暴戾而又愚昧。当时,女娲娘娘女尊天下,但是天下却并不安宁,战乱四起,妖魔作崇,再加上洪水与猛兽,女娲为治理天下,终耗尽心血而死。伏羲继承女娲之位,深感于百姓无所畏惧,全无信仰,于是以伏羲卦术,创出巫灵界,开始‘造神’!”

    夏萦尘道:“娘曾对我提到过巫灵界,星门的‘星界’,便是来自巫灵界的一角,但我却不知道,巫灵界竟会跟伏羲大帝有关。”

    “巫灵界里的巫灵之气,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据说,它本是此世界开天辟地之时,遗留下来的初始之气。”紫凤道,“伏羲大帝治理天下时,编出女娲娘娘造人补天之传说。于是天下人开始供奉女娲娘娘,女娲成了大荒子民共同的信仰。这份信仰之力,会影响巫灵界的巫灵之气,令女娲娘娘在巫灵界以‘神灵’的形貌复活,并在世人面前显露神迹。信仰越深,神迹越多,神迹越多。百姓越是深信不疑,女娲娘娘就此成为大荒之上的第一尊神。”

    夏萦尘动容……所谓“补天造人”之说,竟是由此而来?

    “这个世界本没有神。神灵之说,不过是伏羲大帝编造出来的谎言,但是拜的人多了。谎言也变成了真实,”紫凤道,“除了女娲大神,伏羲大帝还编出木神句芒、火神祝融、土神后土、金神蓐收、水神玄冥这五位暗合五行之数的神灵。既然有了神,自然就有‘神意’,于是,这六位大神的‘神旨’开始出现,在神迹的配合下,劝诫世人,使人向善。以统一的戒律规范世人,终使纷纷乱乱的百姓,有了统一的礼乐和信仰。而此后的神农、轩辕、少昊亦以此教化万民,才有三皇五帝之相对以前混沌时期,较为安定的局面。”

    夏萦尘道:“但这和yīn阳家有什么关系?”

    紫凤道:“那个时候。自然没有所谓的yīn阳家,但yīn阳家的先人,却是三皇五帝身边的巫祝。对于‘神灵’出现的真相,纵连五dì dū不甚了解,唯有那些代代相传的巫祝一清二楚。他们jīng通伏羲大帝传下来的卦术,有道是‘国之大事。唯祀与戎’,‘祀’是重大节rì里对神灵的供奉与祭拜,‘戎’是行兵打战前,对胜负的占卜,而这些全都取决于巫祝。这些巫祝继承了伏羲之遗志,利用帝王对他们的信任,大兴神庙,收集人间香火,维护巫灵界之存在和神灵的威望。他们因‘神灵’而存在,却也是‘神灵’的代言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维系着整个社会之教化,直到……”她叹一口气。

    夏萦尘目光平和:“直到他们自己开始分裂?”

    紫凤道:“你如何能够猜出?”

    “因为这并不难猜,”夏萦尘道,“他们深明‘神灵’的真相,对神灵自然不像普通百姓一般畏惧,他们借‘神意”行事,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他们想要的地位和权势。而人的yù望,是无穷无尽的,如果说最初的几代,他们依旧保留着对伏羲遗志的传承,几代过后,只怕已是无人知道伏羲造神的目的,神灵之存在,将不可避免的成为他们满足自身yù望的工具。”

    “你说的不错,”紫凤叹道,“这些巫祝开始分裂,为了争夺权势,彼此杀戮,得势者继续成为女娲与‘五神’的代言人,但失势者却又如何甘心?干脆利用巫灵界之存在,造出更多的神灵。一时间,大神小神并起,如太一东皇、天皇大帝、西王母等等,俱是由此而出。到处都是神庙,百姓也不知该信谁,信仰分散,女娲与‘五神’得不到更多的香火,神迹减弱,又进一步造成乱象。与此同时,世间又出现了九位魔头,这些魔头逐渐发现那些巫祝‘造神’的真相。伏羲大帝以天地初开前的元始之气,辟出巫灵界,以巫灵界中的巫灵之气造神。那九魔无法掌握巫灵界,竟另走奇径,直接从元始之气中汲取混沌之力,与自身魂魄合成一体,号称‘魔神’。”

    继续道:“九魔深知,只要杀光那些巫祝,毁掉巫灵界,天下再没有人可以制住他们,于是对这些巫祝及他们的子子孙孙大肆杀戮。这些巫祝在争权夺利的过程中,既被帝王所厌恶,又因肆无忌惮的滥用权势,而被百姓所愤恨,自然没有人愿帮助他们,竟被杀得百中难存一二,只有极少数人躲过灾劫,隐藏于尘世之间,直到先秦时,才慢慢的再次出现,只是这个时候,巫灵界虽未完全崩溃,却被九魔毁成了三块,而包括女娲在内的上古六神,也只在少数地方还建有神庙,香火既少,在巫灵界的‘真身’也早已毁去,这些人只能借着先人留下来的一些理论和巫祝之术,发挥些许影响,这就是‘yīn阳家’的出现。”

    夏萦尘道:“那九位‘魔神’,下场却又如何?”

    紫凤道:“伏羲大帝以易理,聚元始之气。建成巫灵界,这些由元始之气转化而来的巫灵之力,对于凡人来说是可控的。但那九个魔头,直接从始气中汲取力量,这种力量是混沌的。混沌之力给予他们强大的力量,却不可避免的侵蚀他们的内心,令他们心智迷失。祸害天下,又被称作‘灭世九魔’!九魔几乎杀光所有巫祝,自以为无人能制。每一个都想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神’,于是自相残杀,却被大禹逐个击破。大禹原本也是巫祝之子。却深耻自身家世,为帝舜所信任,在治水之后,更是深得万民爱戴,至于他到底是如何逐一除掉那九大魔神,现在已是无人知晓,只知九魔消失之后,世间又有聚九洲之jīng铁而铸的九鼎出现,考虑到大禹既为巫祝之子,或许同样jīng通咒阵。又或是藏有某种隐秘术法,也许九魔之覆亡,与此有关。”

    夏萦尘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许多上古秘事。

    她看着曾祖母。缓缓地道:“但是这些,与我究竟有何干系?”

    紫凤道:“这仍然要从yīn阳家说起。”

    夏萦尘突然发现自己不是那么的耐烦。

    紫凤道:“巫灵界虽然被毁去部分,却还是有大半残留下来,yīn阳家的人,想要恢复上古荣光,就只有利用巫灵界。继续‘造神’。然而,那个时候,百姓已不再像大荒时期那般愚昧无知,可以轻易蒙骗。而一些拥有大智慧的先贤,更是从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中,多少猜到一些,有关神灵的真相。儒家圣人孔子劝世人‘敬鬼神而远之’、‘不事鬼神’;墨家祖师爷墨子表面上讲‘明鬼’,其实讲的却是‘非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拒绝跪拜神灵;道家圣人老子,更是从伏羲卦术和诸多古文中,觉察到世界的本质乃是‘有物混成,为天地先’,只从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中寻找真理,直接抛开一切神明。”

    又道:“儒、墨、道,乃是先秦时最主要的显学,却都因觉察到神灵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实,拒绝与神灵之说扯上关系,劝诫世人远离各种神庙。yīn阳家虽以五德始终说蛊惑七国公侯,但到了大秦一统天下之时,更是受到重创,始皇帝大举毁坏神庙,诸子百家中唯有墨学能够存留,而墨学对鬼神之说的抵触,远比儒学和道学更甚。yīn阳家受到几乎是毁灭xìng的打击,并由此而分裂成三宗,每一宗都控制着巫灵界的一部分,而yīn阳家之三宝——旭rì灯、暗月晶、群星图,便是他们以之用来跟巫灵界相连系的法宝。”

    夏萦尘目光闪动:“扶桑教在绝冀洲,强迫治下百姓信仰扶桑大帝……”

    紫凤道:“名为扶桑,实为金乌,‘扶桑’二字,在《山海经》中原本就是rì之所出。而‘扶桑大帝’,就是金乌谷造出的新神。目前看来,他们所造之新神,虽不如上古时期的女娲娘娘和五神,却已是接近完成。”

    夏萦尘道:“那星门的二十八宿和旗婴……”

    紫凤道:“在墨家大显的这个时代,上古之时的造神之法已是难以施行,金乌谷创出一个扶桑教,还在继续尝试,星门却是彻底舍弃了这个法子,先于巫灵界中,造出非神非魔的‘二十八宿’,再在关键时刻‘请神’,将‘二十八宿’从巫灵界中召唤出来,与他们附身。‘二十八宿’乃是巫灵之力的具现,在附身的那一刻,他们便可以像上古时期的九大神魔一般,拥有超出自身的强大力量。旗婴则是星门的另外一个试验,不过目前看来,这个试验本身是失败的,从巫灵界中出生的旗婴,虽然可以使用梦幻灵旗,拥有宗师级的能力,但也仅止于此,并未展现出超出凡人的力量。”

    夏萦尘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皆因到目前为止,曾祖母仍未告诉她,这些事,与她究竟有何相干?

    紫凤却是注视着她,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却是yīn阳家三宗中的另外一宗……蟾宫!”

    蟾宫?!

    ***

    先是无垠的暗,整个身体都随着这种涡流般的暗,而不断的扭曲。

    直到前方出现一点光亮,光亮由小而大,刘桑、胡翠儿、夏召舞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拉扯着,从光亮中摔了下去。

    两人一狐栽在了一块,胡翠儿紧压着刘桑的背,搂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好撑着某两个柔软的东西。他想到弄清他们究竟到了什么地方,首先看到的,却是夏召舞憋红的脸。

    也不知怎么摔的,此时此刻,小姨子躺在地上,裙子掀起,穿着袄裤的双腿无巧不巧的跨在他的腰上,浑圆的臀瓣紧贴着他最敏感的部分,而他由于狐尾娘的压力,身子前倾,双手刚好按在小姨子的双rǔ上,少女的胸脯柔软却又挺拔,被他按在掌下,小巧的豆儿轻刺着他的手心,妙得不可方物的棉花团被压得圆圆扁扁,又因青chūn少女特有的活力,仿佛在抗议他的触摸一般,想将他的双手弹开。

    竟然能够摔出这样的姿势,刘桑心想,这莫非是神灵给我的暗示?

    美少女整个脸都憋得红了,尤其是反应过来的姐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腹下鼓出,顶在她的屁股上,让她极是难受。

    羞急气急,美少女想要把他踢开。

    却听脑后响起齐齐的一声“参见宫主”,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刘桑顾不得继续体验小姨子的酥rǔ,抬起头来。

    美少女一时间忘了姐夫对她的侵犯,脖子后仰,以较为艰难的动作向自己脑后看去。

    狐尾娘依旧抱着少年的身体,眨着水灵灵的眼睛。

    此刻,他们倒在一个jīng美平滑的白玉阶上。

    阶下,数百名衣裳华美的女子,莺莺燕燕的拜倒在地。

    两人一狐面面相觑!宫主?宫什么宫?主什么主?

    …

第189章 人中之圣

    这里是—座华美的宫殿。天空,挂着微出红、蓝二sè的yīn阳图案,就好像圆月染上了神秘的sè彩。

    地面,一座座豪华大殿,乃是用最纯净的琉璃制成,寻常的琉璃绝无这般的纯净,能够如此纯净,不包含半点杂质的,一般来说,只有玻璃,但这些宫殿竟全是由琉璃和玄晶制成,且不说,如此多而大块的琉璃和玄晶,再富贵的王侯也难以拥有,单是这些琉璃之纯净,便已让人瞠目结舌。

    因此,能够想象到的就是,这些琉璃的制成,必定不是按照普通的工艺,而是用到了某种秘不可传的yīn阳术。

    数百名女子,齐齐跪在地上,为首的,是四名美艳女子,这四女俱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穿的俱是鲛纱制成的美丽猎衣与下裳,只是sè彩各自不同。

    这种猎衣,与寻常女子所穿的深衣、糯衣并不相同,既像裙衣一般对襟,却又像深衣一般长至足底,全身没有一个纽扣,乃是从背上往前穿,于胸前对襟,再在腰上以勒帛系柬,下摆于腿间开叉,内穿下裳,行走之时,稍衣下摆飘于身后,跪拜之时,亦铺于地,一眼看去,优雅端庄,宛若仙子。

    四女所穿之祈衣与下裳,sè彩俱是艳丽,飘飘然然的跪在地上,娇躯笔直,双手拱于胸前,略垂螓首,以目观手,宽袖垂下,袖底与地面将触而未触,也不知练了多久,脑上则各梳飞仙、开屏、灵蛇、齐云四种发髻,又缀着金玉,俱是仕女所梳。

    四女身后,有一百多名女子,却是曲裾深衣,俱以红、粉二sè为主,只梳翠、高两种发髻,都是宫女常梳发式,跪在地上,双手轻放于膝,纤腰略弯,将伏未伏。

    百多名深衣女子之后,又有两百多名少女,只梳百合髻,一式的翠sè福衣,双手交叠于地,殷殷跪伏,螓首、胸腹与地面平行,虽不抬头,因福衣jīng致、又都是豆寇年华,一眼看去,亦显莺燕。

    两百名少女身后,又有三四百名女子,有老有小,穿的不过是青衣,梳的不过是双丫、反绾、双环等,唯丫鬟、婢女、又或是未成年小女孩才梳的寻常发髻,显然地位最为卑下,这一大批,却是连脑袋都叩在地上,真正的五体投地。

    单是从这些女子跪在地上的高度,便已可看出其身份地位的不同。

    为首四女齐声道:“霏月飘飘、银月玄玄、暖珠菲菲、含珠梦梦四月使,恭迎宫主驾到。”

    夏召舞扭回脑袋,疑惑地与姐夫、胡翠儿,对望一眼。

    刘桑小小声问:“什么宫主?谁是宫圭。”

    为何是男子声音?四女错愕抬头,连她们身后那些女子亦忍不住悄悄的往阶上看。夏召舞仰躺地上,胡翠儿搂着刘桑,只露出一个脑袋,于是她们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聚集在刘桑一人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姿势?

    她们看到一个少年,双手按在一个美少女的胸口,身体下压,美少女的香臀叠在他腿间腹上,根本就是只有在chūn宫图里才能看到的羞人画面。

    此外又另有一个少女从背后紧搂着少年,仿佛放开一下就会死。

    这三个人,掉下来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一些女子已经开始脸红了。

    这些女人在那发怔,美少女却已开始打她姐夫的手,又想用脚踢她。

    狐尾娘不甘心,使劲把少年往下压,弄得少年失去支撑,栽在美少女身上。

    美少女大叫:“去死。”

    狐尾娘叫道:“不要打我相公。”

    美少女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相公?你的相公?”

    狐尾娘娇笑道:“不是我的相公,难道是你的相公?”

    美少女抓狂:“我的相公?你说他是我的相公?”

    少年叫道:“不要打架。”

    美少女、狐尾娘同时叫道:“去死!”隔着少年扭打起来。

    看着阶上扭着一团的一男二女,栗月飘飘、银月玄玄、暖珠菲菲、含珠梦梦四月使面面相觑……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为什么掉下来的会是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男子,一只狐妖?

    四月使之首的栗月飘飘低声道:“宫主”…”却又定在那里”…到底哪个是宫主?

    “停!停!”少年张开双臂,强行隔开美少女和狐尾娘,“要打以后到我床上”…不是不是,要打以后再打,你们不觉得现在弄清这是什么地方,娘子又在哪里,更重要一点?”

    夏召舞倒在地上,狠狠地瞪他一眼。

    刘桑看着阶下为首四女,问:“几位姑娘,你们喊谁?”

    栗月飘飘心想:“也许不是他们!”恭敬地道:“老宫主以神迹示下,于重五之rì,持暗月晶出现于此的,便为蟾宫之主,不知诸值…”

    暗月晶?刘桑想了想,往夏召舞腹下摸去。

    只听“啪”的一声,夏召舞狠狠地抓着他的禄山之爪,眼带杀意:“你做什么?”

    刘桑道:“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sè狼,这都是意外啊意外…”

    “就算掉下来是意外,掉成这个样子也是意外”,美少女气得想要杀人,“那你一直用硬硬的东西顶着我,我这种地方,也是意、意外?”

    用硬硬的东西顶着她那里?四月使和阶下众女,看着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腹部,想不脸红都难。

    刘桑叫屈:“喂喂,我是你姐夫,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就算他有这个心,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吧?

    夏召舞又羞又气:“你还敢说你没…—。呃!”却见胡翠儿一声娇笑,往刘桑腹下摸去,果然从她与刘桑四腿之间,摸出一个“硬硬的东西……”暗月晶。

    暗月晶在胡翠儿手中,仿佛与天上的太yīn图案互相交感一般,散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四月使立时带着众女,再次跪拜于地。

    刘桑却是瞅了小姨子一眼,嘿笑道:“召舞小姐……,思想要纯洁哟!”

    夏召舞俏脸憋红,大脚踢他,终于成功从他身下脱出。

    两人一狐站了起来,看着阶下跪拜的近千女子。刘桑道:“蟾宫?难道是yīn阳家的蟾宫?”

    霏月飘飘道:“正是。”

    刘桑道:“你刚才说的老宫主却又是谁?”

    栗月飘飘道:“自上任宫主被人所杀,暗月晶失踪之后,我蟾宫更加落魄,又被扶桑教与星门四处迫害,朝不保夕。幸有老宫主于两月之前,以神迹现身,加以指点口老宫主乃当年和洲白凤国中,曾以剑护国的大宗师,其姓名我等不敢出口,她在白凤国受封‘凝云公主”世人则以‘紫凤,呼之。”

    刘桑、胡翠儿同时动容“……紫凤”夏凝?

    夏召舞亦是错愕…”竟是曾nǎinǎi?

    栗月飘飘道:“老宫主的真实身份,纵连我们,以前也并不知道,只在上任宫主重伤垂死之时,才将老宫主的真实身份及其仍然活在人世的消息告诉我们,令我们去寻老宫主,以救蟾宫。我等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老宫主,老宫主却不愿再回蟾宫,只在两月之前,以神迹示喻,今rì持暗月晶从天而降者,便为新任宫主。”

    刘桑道:“既然是老宫主,那你们此前的宫主却又是谁?”

    票月飘飘道:“老宫主当年离去时,将宫主之位传于飞燕夫人,飞燕夫人死于扶桑教教主‘东圣,尤幽虚之手,飞燕夫人的弟子天娇夫人,继承宫主之位,但在十几年前,天娇夫人为其兄段天宠所杀,段天宠带着宫中两名叛徒,盗走暗月晶,逃出蟾宫,不知下落。我蟾宫在与金乌谷、星门的斗争中本就一直处在下风,自此更是一撅不振。”

    刘桑忖道:“段天完…暗月晶……两名叛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道:“那两名叛徒,难道一个叫袭玉琼花,一个叫炫雨梅花?”

    栗月飘飘道:“公子如何得知?我蟾宫,宫主座下,便是双花,双花之下,才是我等四使。”

    刘桑道:“这两位不知道你们老宫主的真实身份么?”

    栗月飘飘道:“应当不知,蟾宫宫主之位,乃是代代指定,若非上任宫主开口,谁也不敢去问。”

    刘桑心想:“原来袭玉琼花和炫雨梅花,以前也是yīn阳家蟾宫的人,也不知上任宫主天娇夫人对她们做了什么,竟联合外人将她害死,然后才跟着段天宠前往和洲,创下血狱门。段天宠自然就是天宠老人,他和袭玉琼花可都是被我杀的。”

    胡翠儿目光转动,娇笑道:“你说,今rì带着暗月丹出现在这里,便是蟾宫之主?”

    蟾宫四月使领所有宫女拜道:“正是。”

    胡翠儿笑道:“但现在,我们有三个人,那又到底哪个才是正主?”

    四月使对望一眼,栗月飘飘低声道:“宫主之位,俱由老宫主示喻,我等不敢作主。此处乃是蟾宫,四面都是禁制,外人进都难以进入此间,三位如老宫主所示,于重五之rì,带着暗月晶,从虚无之处破空而来,不管时辰地点,所持宝物,都与老宫主此前以神迹所示完全相同,既如此,便请三位一同担任蟾宫之主。”

    胡翠儿贴着刘桑的耳朵:“桑公子,不如我们答应下来?”

    夏召舞对此没有什么主见,亦是看向以往在凝云城中一向兼职军师的姐夫,等他拿主意。

    刘桑却是忖道:“既然她们的老宫主,乃是娘子和小姨子的曾祖母‘紫凤,夏凝,那么,让娘子带着暗月晶和雷剑,于五月五上三尸山,只怕全都是紫凤夫人的决定。没有雷剑,就进不了三尸山内的地宫,也不会从那莫名其妙的涡流掉到这里,没有暗月晶,就算摔了下来,也当不了宫主。这宫主之位,老宫主原本怕是要留给娘子又或岳母大人中的一个。就不知道那位曾nǎinǎi,有没有算到掉下来的不是娘子又或岳母大人,而是我们三个打酱油的?”

    彭锯山内,地宫深处。

    夏萦尘仍然在看着她的曾祖母。

    曾祖母竟然是yīn阳家蟾宫以前的宫主,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事到如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已是不足为奇。

    紫凤道:“刚才那条时空之路,便是通往蟾宫,你与你娘,本当有一个人,带着‘忘情天,从这条路前往蟾宫,担任蟾宫宫主。”

    夏萦尘道:“但是这条路已被关闭。”

    紫凤道:“一旦有人通过这条路,它便会自动关闭,连暗月晶也一同带走。”

    夏萦尘冷冷地道:“我要如何去找他们?”

    紫凤道:“你要去找他们,只有离开这里,前往蟾宫。”

    夏萦尘道:“蟾宫在哪里?”

    紫凤将手一扔,一块玉石飞了过来,被夏萦尘接在手中。

    夏萦尘问:“这是什么?”

    紫凤道:“这块玉石里,记载的便是太素忘情法,亦即‘忘情天”它所用的,乃是我yīn阳家的‘玉书之法”你在睡梦时,将它放在胸口,它便会进入你的魂魄,被你所记忆。这块玉书,只能使用一次,当你将它记下后,它便会自行毁去。”

    夏萦尘道:“我不想要这个。”

    紫凤道:“你也不想去蟾宫,找到召舞和你的丈夫?”

    夏萦尘冷冷地定在那里。

    紫凤道:“我只是将它给你,至于你学不学它,那便是你的事了。”

    夏萦尘沉吟片刻,道:“你还是没有说清,为什么要选择我?”

    紫凤道:“你可知道旗婴?”

    夏萦尘道:“那个三百年前,于星门‘星界,出生的女孩?”

    紫凤道:“巫灵界,在许久以前便已分裂成三块,金乌谷、蟾宫、星门三宗各持一块。数百年来,yīn阳家的每一个宗主都想要聚齐旭rì灯、暗月晶、群星图这三**器,恢复完整的巫灵界,为此不惜通过各种手段‘造神”旗婴便是星门在‘二十八宿,的另外一个尝试,这个女孩无父无母,不管是身体还是魂魄,都是聚巫灵之气而成,虽然旗婴的能力,远未能达到星门对她的期待,但能造出这样一个出生于巫灵界的女孩,就已是一种奇迹。”

    夏萦尘道:“她的实力很强,只是没有活下去的yù望,一个在战斗中既不害怕死亡,亦不渴望生存的人,纵有再强的实力,亦不过是个木偶。”

    紫凤道:“你与她交过手?”

    夏萦尘道:“嗯。”

    紫凤道:“那你可知道,你跟她……其实是一样的?”

    夏萦尘一惊,瞳孔收缩,雪剑握得死紧。好一会,才道:“我有父有母。”

    紫凤道:“我说的不是身体,而是‘灵”与仍然坚持‘造神,之路的金乌谷不同,蟾宫与星门一般,都意识到,在当今世上,要再想愚弄天下,造出类似于上古女娲那样的神灵,几不可能,于是我们不再走‘造神,之路,而是想要‘造圣”星门试图从星界中直接造出一个最完美的圣女,让她拥有上古九大魔神一般、却又可以被星门借用的强大实力,但是很可惜,他们所走的路子,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既然如此,凡人所造出来的‘圣”又怎么可能会是完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星门甚至放弃‘二十八宿”只为培养旗婴,但很可惜,这个女孩显然是失败的。”

    夏萦尘道:“如你所说,上古时期的神灵,岂非也是由凡人造出?”

    紫凤道:“‘神,与‘圣,的不同之处在于“神,是藉由全天下人的信仰和香火,在巫灵界中成型,神的出现虽然是伏羲大帝和上古巫祝努力的结果,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又出自无数信徒的想象,是千千万万神洲子民意念的聚合,所以它可以无比的强大。当女娲娘娘与其他五神,信仰最盛之时,其神迹几乎无处不在,当年,若不是掌握巫灵界的那些巫祝奢华宣yín,私yù膨胀,为了争权夺利自相惨杀,乱成一团,就算是九魔乱世也不足为惧。而‘圣”则只是一个人的完美,如老子,如孔子,都是因其自身相对于世人的强大智慧和能力,进而影响天下。”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外孙女:“旗婴是星门想要培养出来的‘圣”而你,却是蟾宫想要培养出来的‘圣””

    夏萦尘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紫凤道:“你放心,虽然是yīn阳家的‘造圣”你与旗婴,仍然是不同的。旗婴只是聚巫灵之力所出现的‘灵”你却仍然是人,正如你所说,她无父无母,无血无肉,而你却是有父有母。”

    夏萦尘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紫凤道:“星门培养旗婴,想要她变得强大,却又害怕她的强大,固而不敢教给她太多东西,同时想方设法的控制她。那个女孩,没有她自己的思想,也不知道何为生,何为死,更不知道什么是七情六yù,什么是快乐和悲伤。平常时候,她只是沉睡于巫灵界,只在他们需要她时,才将她唤醒。但是蟾宫所需要的‘圣,并不相同,yīn阳家三宗里,蟾宫与其他两宗相比,已是弱至极点,随时都有被灭的可能,所以,他们已不在乎造出的圣是否会受他们控制,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最终能够带着蟾宫走出困境,再现yīn阳家之辉煌的‘人中之圣”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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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魂启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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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拥有魔魂的主角在跨越九百年的穿越中,撞倒了比武招亲的绝世美女,随之而来的,是怎样一场轰轰烈烈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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