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复燃
柳王妃怎会不知他们的心思,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又是府里用了多年的老人,家里的儿孙和姻亲就如同老树一般盘根错节,严严实实覆盖了整个王府。她刚刚登上王妃的位置,倒是不好轻易扳动他们。
这般想着,她只得忍了气,默许了他们逃跑避难的行径。
柳孝贞带着红玉进门时,一见桌子上堆着的账册和姑母的脸色,心下就忍不住道了一声运气好。
她上前行了礼,又亲手给姑母续了茶,这才笑道,“姑母,今日天色这般好,您为何不出去走走呢?方才来的路上看见花园里的桂花开的正好,贞儿刚才去买了些上好的野蜂蜜,一会儿做些桂花蜂蜜糕给姑母配茶,可好?”
柳王妃眼见侄女笑得娇憨,又喜她时时都惦记孝顺自己,于是就把她拉到跟前,应道,“贞儿想去玩就尽管去吧,姑母这里还有事,你若是觉得孤单就去找你表兄。左右他的院子就在花园旁边,离得也不远。”
柳孝贞闻言羞涩的红了脸,手下揉着帕子,低声应道,“姑母,贞儿倒是极想找表兄去赏花。可是…表兄好像不在府里啊,方才贞儿坐车路过那别院,看见很多人在忙碌,表兄想必在那边呢。”
柳王妃刚刚放松的眉头,立时又皱了起来,她疑惑问道,“他在折腾什么?难道又要惹得京都所有人笑话不成?”
“哎呀,姑母,您不要生气啊。”柳孝贞儿好似自觉有些失言,赶紧补救道,“表兄没有做什么奇怪之事,别院的下人们正往里面搬东西呢。想必,表兄是要妆点院子吧。”
说完,她又拉了姑母的手兴致勃勃说道,“姑母,表兄好厉害,他不知在哪来找来许多好物件儿。有铜盆那么大的贝壳,一人高的西洋镜,还有好多屏风和木器,看得许多人都忘记走路了,他们还议论说这些东西最少要两三万两银子才能置办下来呢。”
“哎呀,我怎么忘了秋儿自己还有产业!”柳王妃越听眼睛越亮,末了懊恼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紧高声唤了站在门口的老嬷嬷吩咐道,“告诉门房儿,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就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是,娘娘。”老嬷嬷应声就下去交代小丫鬟往前院传信。
柳孝贞好似装了一肚子疑问却不敢开口,一双丹凤眼眨啊眨个不停。柳王妃去了心事,又见得侄女如此可爱模样就宠溺笑道,“贞儿可喜欢那些摆设儿?放心,你喜欢什么只管跟姑母说,过几日咱们娘俩一起出去置办。”
“真的?”柳孝贞闻言很是欢喜,但笑到一半却又拉了姑母的手,羞怯恳求道,“姑母,贞儿不要什么摆设儿,您…您给表兄的别院拨几个人手伺候,好不好?我今日看表兄找来的那些仆役很是粗心,差点儿把西洋镜子都打破了。我担心他们伺候表兄不尽心,表兄…”
“哎呀,你这孩子…”柳王妃听得侄女待儿子这般痴心,反观儿子却冷淡又无礼,她就叹了气,先前已是收起的那点儿心思又复燃了。
过几日还是要回娘家同兄长商量一下,凡事总有解决办法。不说她欠了柳家太多,只看贞儿这般好的孩子,若是不能留在身边做儿媳,她后半辈子怕是也不会甘心…
别院与王府相隔不过一条街,慕容怀德不耐烦坐车就带着小厮一路踩着橘红色的夕阳走了回去。想起方才接得的消息,他眼里忍不住盈满了喜意。他的妻儿就要到了,哪怕这京都闷热得像蒸笼,哪怕这里的夕阳比照山间也逊色三分,但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面对一塘残荷,想必也会心情愉悦吧。
他这般一路走一路盘算着别院还要添置些什么物件儿,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府门外。几个小厮远远见得主子回来赶紧开了侧门,待得给主子磕了头就赶紧禀告王妃有请。
慕容怀德微微皱了眉头,借口回院子去换衣就招了丙四问询。丙四在暗处憋了一日,好不容易捞到个说话的机会,于是仔仔细细把柳王妃姑侄的对话说了一遍,甚至连柳孝贞羞涩揉帕子的模样都模仿得一丝不差,末了感慨道,“公子,这柳小姐可真是个厉害的,若是您娶了她做王妃,我们这些人怕是都没好日子过了。”
慕容怀德慢悠悠换了件宝蓝色的锦缎长袍,心下越发想念妻子亲手缝制的葛沙长衫,可惜走时太过匆忙,未曾带回一件。也不知他的小妻子是否还在气恼,等到迎接她进京的时候一定要穿的再厚一些,许是她一心疼就把先前那些事都忘了呢。
丙四说的口干舌燥,偶尔偷眼望望明显神游物外的主子,极度挫败的做了个总结陈词,“总之,公子要准备好银票,还要多防备柳小姐,最好不要娶她做世子妃。”
慕容怀德走去书桌后,随手在桌子下边扳了扳,就有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弹了出来。他随意取了些银票放在袖袋里,这才应道,“放心,你们的主母和小主子正在赶来的路上。”
丙四听了这话立时眉开眼笑,恶意猜测道,“若是柳小姐得了消息,怕是要气疯了。不过,就是可怜了那个丫鬟…”
慕容怀德挑了挑眉头,丙四赶紧收了话头,大力拍着胸脯保证,“公子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丫鬟就耽搁了正事!”
“记住你今日的话,若是出了差池,你就去北蛮同乙三乙四寻寒参吧。”
丙四想起那两个在深山里转悠了半年,最近又试图混进北蛮王的府邸偷取寒参的倒霉兄弟,吓得缩了脖子,赶紧应道,“是,公子!”
柳王妃早早命厨房准备了儿子喜爱吃的几样菜色,待得等到儿子进门就笑盈盈招呼他一起吃饭。她一边为儿子夹菜一边寻些小时候的趣事说着,眼见儿子脸上添了几分暖色就又开始自责自己最近忙于杂事,忘记给儿子拿些零用银子,末了甚至问起儿子在外面走动是不是因此受了委屈。
慕容怀德放下筷子,半垂的双眸间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娘亲早就在先生那里得知他自己有一份庞大的产业,自然清楚他不会缺了银子花用。若是她明言索要银两用在王府各处,他必定会毫不犹豫拿出来。
但娘亲却把他当外人一般,如此虚伪客套,他心下突然就觉屋子里闷得厉害,极想立刻出去透透气。
“母妃,您不必担心我没有零用。这么多年在外面,我自己也置办了一些产业。”慕容怀德淡淡安慰着母亲,然后取了袖袋里的银票放在桌子上,又道,“这是两万两银子,是儿子孝敬母妃的。今日在外面走动,儿子有些累了,这就先回了。”
柳王妃有些惊愕的看着桌子上的一叠银票,心下突然有些惶恐,好似她哪里做错又无法弥补。她下意识就伸手扯住了儿子的袖子,轻声挽留道,“秋儿…”
“母妃,可还有事要说?”慕容怀德静静望着这个给了他生命的妇人,本能的又开始期待她的真心和坦白。可惜,有些东西变质了就不会再恢复如初。
“哦,母妃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听说你那别院修建好了,母妃准备了一些人手,明日就让他们过去伺候你吧。另外你表妹这几日住在府里很是无趣,不如你请她去别院逛逛…”
“不必了!”慕容怀德扭头望着外面渐渐变得浓重的夜色,极度失望的客套道,“谢母妃好意,但我已经找好人手了。另外,我在青县明媒正娶的妻子后日就要到了,若是见到陌生女子出入她的院落,必定不会欢喜。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儿,绝对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说完,他就扯出自己的袖子,转身大步离开了。
柳王妃愣愣望着空落落的手掌,突然觉得好似自己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她随后想起儿子方才那些话,惊得立时把这恼人的感觉扔到了脑后,“舒嬷嬷,秋儿说什么?他要接那个农家女进京,那女人还怀了身孕!”
冯嬷嬷这会儿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听得主子问话赶紧上前小心应对道,“娘娘,世子爷好像是这么说的。”
柳王妃重重挥手打落手边的碗盘,怒道,“他是堂堂的中山王府世子爷,就算娶不得名门闺秀,但三品以下官员的嫡女总该随便挑吧。为何偏偏就要那个农家女?”
冯嬷嬷眼珠儿迅速转了转,小声劝慰道,“娘娘,您先别恼。世子爷是个重情重义的脾气,那农家女又怀了孩子,这才接她来京都吧。待得生了孩子,许是就把农家女扔到脑后了。
世子爷文武全才,俊美非凡,哪里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女配得上的?再说了,就算退上一万步,世子爷真打算把这农家女收到府里,那娘娘您可是她的正牌婆婆,整治她一个小妾还不容易啊。”
柳王妃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又听得老嬷嬷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于是点头应道,“你说的有道理,倒是我差点儿乱了分寸。”
“娘娘,您是太疼爱世子爷了。关心则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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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热闹的十里茶铺
柳王妃点头,叹气道,“他若是也明白这道理就好了,对了,这事还要先瞒着贞儿,等我处置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再说也不迟。”
老嬷嬷下意识摸摸脑后的芙蓉簪子,心虚的应了下来。
柳王妃也是无心继续吃饭,挥手示意老嬷嬷唤人撤了饭桌儿就回屋苦死良策去了。她哪里想到,不过盏茶功夫,她极力想要瞒着的侄女就得了消息,不但恼怒地摔了十几个碗碟,甚至还借口给表兄准备点心,把世子爷后日出城游玩的事悄悄传到了几个大家闺秀耳朵里。而大家闺秀身边某些贪财的奴婢又把这事传给更多人…
七月的江南是多雨的时节,老天爷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好似一夜之间就化身成了小媳妇儿,扭着帕子抽抽搭搭不停的抹起了眼泪。
而忍耐了许久酷热的人们,初始很是欢喜空气变得湿润,屋瓦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但小雨连绵下上几日,自家的棉被都开始透着潮气的时候,人人都是欢喜不起来了,纷纷站在屋檐下祈求老天爷赏个笑脸。
这一日,难得早起时就见天空蔚蓝,太阳高挂。各家各户赶紧张罗着晒棉被,晒书本,晒干货儿,忙得不亦乐乎。
京都的北城门不知为何也是难得的热闹起来,守门的小校尉因为娶了个勋贵之家的远房侄女做媳妇儿,所以多少还有几分眼力。眼见手下那些捏惯了油水的兵卒不知死活的抱着膀子挡住一辆黑漆马车,他赶紧飞跑过去一把扯回属下,然后点头哈腰的恭送那辆马车离开了。
老兵卒们因为约好晚上去花街快活,正集体牟足了劲头想要赚点儿银子呢,不曾想被上司断了财路,于是嘴上没有抱怨,脸上却是带了不快。
小校尉抬手狠狠抽了老兵卒一记,心里暗爽不已。平日他们总仗着资格老不肯听自己的命令,今日可是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出出气了。
那老兵卒挨了打自然恼火就梗起了脖子,小校尉却是施施然说道,“老王,你别不服气,我这一巴掌是为了救你的命。哼,你当方才那马车里坐了什么人,还敢上前卡油水?那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女红霞郡主!我若是晚来一步,你明日就得脑袋搬家!”
“啊,”老兵卒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刚要再问两句的时候又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来到门前。小校尉立时拦住想要上前的兵卒,直接躬身行礼放了马车过去。
老兵卒忍不住又问道,“这两辆马车又是谁家的?”
“兵部尚书陈大人和吏部侍郎孟大人家里的马车!”小校尉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藏私。这下一众兵卒们都是服气了,纷纷上前恭维,希望这位上司能教教大伙儿这认马车的窍门。毕竟他们平日常在城门口值守,若是学了这本事就不必担心得罪贵人,甚至还有可能被贵人赏识,立即脱离这日日喝北风的苦差事。
他们正是说笑的时候,一连又过去了七八辆马车,这下连小校尉也开始好奇起来,不明白这些勋贵高官家里的闺女都吃错了什么药,怎么齐齐跑来这没有半点儿好景致的北门外啊?
相比一众守门兵卒的惊疑不定,城门外十里远的一家小茶楼掌柜这会儿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昨日下午,茶楼里来了两个小厮,不由分说砸下二十两银子,言明今日要包下辰巳两个时辰。别的古怪要求没有,只说茶楼里不能有闲杂人等出现。
掌柜的自然欢喜应下了,平日里偶尔也有贵人们在此送友人或者迎接亲眷,未免受到打扰,也会包下自家的铺子。更何况,这茶楼的位置不在闹市区,一日的进项顶多只有七八两,这般一下子得了三日的利润,简直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谁不应下就是犯傻了。
不过,这会儿老掌柜却是万分后悔起来。本来他早起安排了小伙计守在门前拦阻零散客人,可惜刚刚过了卯时,小伙计就被人一顿鞭子抽得跑了回来。打人的小姑娘穿了套粗布衣裙,头上只插了根木簪子,但随身伺候的丫鬟仆役却各个鼻孔冲天,气势凌人,完全不理会别人说什么,进了大堂就开始手脚麻利的铺桌子,换茶碗,伺候着小姑娘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老掌柜猜得这是京都里的贵人,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陈情求肯一二,没想到店外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拨人马,瞬时把大堂挤的是水泄不通。老掌柜急的满头大汗,但眼见众多妆扮寒碜,姿态却高傲之极的小姑娘们互相见礼或者高声斗嘴,他终于知道自己这店铺今日是绝对跑不了被连累的命运了。
于是,他果断取出那二十两银子塞给最倚重的伙计,吩咐他见到昨日包场子的主家就归还,并且一定要好好伺候好这些古里古怪的小姐们,然后他回了后院直接抄起棍子就砸在了自己脑门上。
待得软软倒地之时,他听得自家婆娘惊呼,心里隐隐还在苦笑,任凭这些贵人们如何争斗,怕是也怪不到他这个昏迷之人的头上了…
慕容怀德心里惦念着分离许久的妻子,这一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着饼,天亮之时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却还梦到妻子见了他又掉头离去,急得他一把扯下床幔就醒了过来。
他懊恼得起身穿了衣衫,又去别院转了一圈儿,眼见诸事齐备,这才坐上车马,带着人手出了北城门。可是一见定好的茶楼里人声鼎沸,甚至还有两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孩子高声争吵,他立时就皱了眉头。
两个昨日来此办差的小厮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极度怀疑那老掌柜坑了自家的银子。两人也不等主子喝骂,撒腿就跑了进去。可惜,小伙计哭丧着脸直接就还回了二十两银子,并且告知自家老掌柜重病,如今还人事不省呢。
两个小厮气得半死,但也只好无奈同主子请罪。
慕容怀德的面前这会儿正放了十几个透着花香的帖子,都是邀请他进茶楼小歇,顺带喝碗“冰糖银耳羹”的,他若是再猜不出哪里出了纰漏就实在愧对冯先生多年教导了。
“乙八,进去替我同各家小姐陪个不是,就说我今日出城有要事待办,实在无暇品尝她们的手艺。”
身穿一套水蓝色纱裙的乙八正望着茶楼里众多妆扮怪异的闺秀们偷偷笑个不停,听得主子发话就脆生生应道,“公子,您不怕把这些娇滴滴的小姐都得罪了?要不要我替您找个委婉又动人的借口啊?”
慕容怀德扯了扯有些紧绷的领口,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这才无奈道,“以后少同丙四一处说话,好好的丫头没得让他带坏了。你们夫人最是不喜丫头多嘴多舌,小心她不愿留你在别院。”
乙八先前可是没少听甲乙两组的兄长们说起果园的事,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主母很是亲近。此时一听主子这般说,就赶紧闭了嘴巴含糊应道,“屋…午后再也不敢了,门子不屋付清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公子帮我求情啊)!”
慕容怀德被这丫头搞怪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方才因为茶楼被占而生出的那点儿恼意也淡了,于是催促道,“快去吧,然后赶紧找个清净地方拾掇了,你们主母怕是马上就到了。”
“是,公子。”乙八吐吐舌头,欢快跳下车去办差了。
茶楼大堂里的一众闺秀们,这会儿等得心焦气躁,若是目光能穿透车厢,那王府的马车恐怕都变成筛子了。好不容易盼得有个小丫鬟进来,几乎人人都把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惜小丫鬟客气又不失礼的说了一番话,直接害得所有芳心都摔了个稀巴烂。
“要事,到底是什么要事让他罔顾这么多姐妹的邀请?难道我们加一起还请不动他进来小坐片刻吗?”
不知是哪家闺秀太过失望之下,开口就说出了众多女子的心声。于是方才还四分五裂的局势瞬间就团结在了一处,变成了一致对外。
乙八却是没有功夫听她们抱怨,简单行了一礼就蹦蹦跳跳跑去了马车旁,然后高声吆喝着一众小厮和婆子们赶紧搬东西布置主子们的小歇之处。
虽然茶楼被闺秀们提前占领了,好在茶楼门外不远处还种了三棵桂花树,虽然这会儿还没有完全绽放,但花苞处处也别有一番美丽姿态。乙八带人麻利的在树下铺了油毡和毯子,放了靠垫儿,小茶几上摆了精致的点心和茶具,最后又在靠近官路和茶楼一侧挡了两架小屏风。
一众闺秀们虽说气恼,但冲上前同心仪的男子理论,这事儿还是做不出来。毕竟大齐的礼教对女子束缚还是很严格的,她们可以借口出游追到茶铺来,却绝对不敢当真叫嚷着纠缠男子,否则不说自家父祖会打折她们的腿,就是侥幸不受伤,闲话传出去怕是也找不到好婆家了。
此时见得被挡了视线,一众闺秀们立时移师跑去了二楼,那被屏风挡住的安静小空间,自然也再次落到了她们眼里。
慕容怀德在树下走了一圈儿,见得各处布置还算舒适就吩咐乙八烧水,他要亲手煮茶,待得茶水半凉,他的妻儿许是就到身边了。
(眼皮真是千斤重啊,终于赶出来了,大家都睡了吧,做个好梦啊。晚安。)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逢
这般想着,他脸上难得露了笑意,心情愉悦的仰头欣赏起头顶那些桂花。金色的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条,细细碎碎洒在他的玄色锦袍上,仿似夜色里的繁星熠熠。偶尔几片桂花随风飘落,妆点在他的金冠和墨发上,衬着他微微眯起的双眸,高高翘起的唇角,美得让人心折,也惹得所有闺秀齐齐屏住了呼吸…
不知等待了多久,就在所有闺秀都有些不耐抱怨的时候,官路上终于远远行来四五辆马车。早有小厮利落的骑上马迎到跟前问询,末了又飞跑回来禀告道,“公子,夫人到了!”
慕容怀德大喜,起身间差点儿带翻了桌上的茶壶。好在乙八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她刚要说话却眼见主子已经绕过屏风接去了大路上。
董蓉神色淡淡的坐在车厢里,耳边听着趴在车窗边的紫竹叽叽喳喳说着,“夫人,老爷来接您了。还有好多人啊,不知道是不是伺候老爷的?”
“唔,也许是吧。”她嘴里平静应着,其实心下早已经翻江倒海。一别多日未见,说不想念那纯属假话。毕竟两人日夜相伴了一年多,彼此已经成为了各自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她习惯做他喜爱的饭菜,习惯了被他搂在怀里睡,习惯了遇到危险依靠他。而他也习惯了吃她做的饭菜,习惯了入睡时揽她入怀,习惯了有事时候把她护在身后。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原本两个陌生人就因为这般慢慢习惯着变得亲近,变得互相信赖依靠,变得相知相爱…
“夫人,到了,老爷过来了。”紫竹欢声禀告着,彻底打断了董蓉的神游物外。她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衣裙,问道,“我的妆容还好吧?”
紫竹和文娘对视一眼,都是笑道,“夫人要相信我们的手艺,您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贫嘴!”董蓉被逗的笑了起来,末了打起精神沉声说道,“开门!”
小小两扇雕花门,只需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推开,但这道门对她来说却如同打开了另一个世界。门外的世界有诱人的荣华富贵,有觊觎她夫君的各色妖精,有被权势熏染多年的鬼怪!她要清净美满的过日子,要保全她的家庭,就要开启所有聪明才智和女子所有的本能手段,迎接…战争!
紫竹开门之后当先跳了下去,未等她动手,早有一个娇俏的小丫头把一个木凳稳稳放到了车门下。紫竹好奇扫了那丫鬟一眼,结果收到的却是一个极灿烂又天真的笑容。她愣了愣,还想扭身去扶自家夫人,不想,那娇俏小丫头却一把扯了她站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公子会扶夫人的!”
紫竹扭头看去,果然,夫人已是站在凳子上,而多日不见的老爷正举着手欲扶她下来。
慕容怀德静静抬着手,双目胶着在日夜思念的妻子身上,仿似片刻都不想挪开。原来她褪去颜色浅淡的粗布衣裙,换上艳色衣衫也是如此美丽。
银红色的大朵牡丹翠绿烟纱斜襟衫,配了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一条金丝薄烟翠绿纱,稍稍遮挡了微微凸起的腹部。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嵌了粉色珍珠的碧玉步摇,衬得肤色更白,神色间好似失了往日的精明和爽利,添了三分柔弱…
董蓉望着金冠束发,玄色锦袍加身的男子,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瞬时占领了整个心头。她突然有些害怕,怕他不再爱她如初,怕他如同这些衣饰一般改变的面目全非。但她却依旧慢慢把手放到他的掌心,灿然一笑,“我来了!”
慕容怀德紧紧握了手里冰凉绵软的小手,那上面微微传来的颤抖惹得他心下突然剧痛。他万分恼恨自己当日为何犯了倔强脾气,若是肯低下头同她仔细说说苦衷,她是不是就会好过一些?这段时日,她独自一人孕育着他们的血脉,还要面对诸多流言蜚语,定然吃了很多辛苦。若不然往日那般骄傲又倔强的女子,怎么会露出如此怯生生的神色…
他一个弯身把心爱的女子牢牢横抱在怀,笑道,“来得好,歇息一下,咱们就回家!”
董蓉静静把头脸埋在他怀里,悄悄感受着久违的安心和温暖,轻轻应道,“好!”
慕容怀德大步走到了屏风后,小心翼翼把妻子放到软垫上,末了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这才笑着更加仔细的打量起自己的妻子。
董蓉慢慢喝着茶水,到底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于是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钗,低声问道,“我今日的妆扮是不是太华丽了?紫竹和文娘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我总不能害你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慕容怀德重新伸手把神色有些惶恐的妻子抱坐在怀里,低声安慰着,“不,你这般妆扮很美。但是,我更喜欢你自由自在的样子。不管你是荆钗布裙还是锦衣华服,只要你穿得欢喜,我就看得欢喜。不必理会任何人的闲话,懂吗?”
“真的?”董蓉怯怯抬起头,眨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的夫君。慕容怀德哪里见过她如此模样,疼惜的赶紧应着,“当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不必理会!”
“哦,那我知道了。”董蓉蓦然笑开了脸,突然其来的笑颜惹得慕容怀德看得直了眼,但下一瞬腰侧熟悉的剧痛却让他僵了脸皮。
“蓉蓉,这个…咱们是在外面…”
“外面?”董蓉无辜的瞪了眼睛,手下却加了力气又转了几圈儿,“外面怎么了,难道你刚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呜呜,我好伤心,我肚子疼…”
慕容怀德眼见妻子万般委屈的瘪了嘴巴,赶紧彻底举手投降,末了又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双臂。
果然,他的小媳妇儿成功的“抚摸”过他双臂的每一寸皮肤之后就心满意足的鸣金收兵了。
“我渴,儿子也渴,我们要喝水!”
“好,我这就倒。”慕容怀德忍着手臂的痒痛,立刻变身成为最细心的老嬷嬷,伺候有孕的媳妇儿大人喝水擦嘴,甚至捧着点心碟子低声下气求媳妇多吃两块垫垫肚子,省得饿坏他的儿子,当然最后这半句他只敢在心里偷偷加上去。若是当真说出口,怕是他的两条腿也保不住了…
屏风外,老老实实躬身伺候着的一众丫鬟仆役们,这会儿已是惊得目瞪口呆。当然随着董蓉前来的众人还好一些,那些从别院赶来的奴仆就差满地找眼珠子了。
乙八用拳头堵着小嘴儿,嗓子里低声呜咽着,极力忍耐着冲出嗓子的尖叫。原来,那些兄长告诉她的事都是真的,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在逗自己玩闹。她自小就当神仙一样崇拜的英明伟大的公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屈尊折贵?若是为了隐瞒身份,那这会儿他已是中山王世子了,响当当的皇家血脉,总不至于再委屈自己了吧?
但那屏风后面正滔滔不绝介绍着点心用料和出处,只为了讨好媳妇儿多吃一口的男子,是谁?难道自家公子被人瞬间移魂了?
紫竹偷偷瞟着这个方才帮了她一把的小丫头,肚子里笑得差点儿肠子打结儿。她干咳两声,略带得意的低声说道,“主子们私下就是这样的,你可不要说出去,否则…夫人脾气好,老爷可是…”
乙八用力点着头,她只是被众多兄弟们保护的有些天真,但绝对不傻。住在孝义园隔壁不远的刘屠户就怕媳妇儿,整条街的人都不时拎出他嘲笑两句,他出门都不敢抬头。更何况自家公子将来可是要继承中山王府的,若是传扬出去,那岂不是整个大齐国都要笑疯了?
她这般想着就立时化身成了机警的小老鼠,扭着小脑袋四下观瞧,生怕有人偷窥。结果这一看还真被她发现了茶铺二楼窗边那一排齐刷刷的脑袋,小丫头大怒,赶紧到处找寻趁手物件儿护卫“自家领空”。
紫竹这会儿也发现茶楼那边有所不妥,提起裙子飞奔到马车上取了一大卷草席。乙八极轻松的爬上桂花树,随手一遮,别说远处茶楼了,就是太阳公公也休想多看一眼。
董蓉喝了茶水吃了点心,正懒洋洋抱着肚子躺在自家夫君腿上,突然觉得眼前一暗,她还以为天要下雨,结果抬头却见一块草席和两只欢快的悠悠荡荡的小腿,于是疑惑得张了嘴。
慕容怀德哈哈大笑,也不解释,只是扶了媳妇儿说道,“许是丫头们怕你晒到了,走吧,咱们该回家了。”
“好啊。”董蓉收了疑惑就要起身,不想肚子某处却突然动了一下,她惊得立时僵了身子。
慕容怀德还以为媳妇儿抻了肚子,也是惊得白了脸,一迭声喊着,“快喊清风过来,快!”
“没事,不用喊清风过来!”董蓉瞪了只会添乱的夫君一眼,末了小声说道,“刚才是孩子在肚子里动,我也是吓了一跳…”
“孩子动?”慕容怀德听了愣了一瞬,继而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向媳妇儿的肚皮。董蓉笑着扯了他的手覆盖到方才颤动的位置,果然等了一会儿,那里又动了一下。
慕容怀德只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很轻但却好似在他心里敲了一记重鼓,震得他眼泪差点儿落了下来…
这个小生命从他一开始宣告到来,他的父母就在争吵,以至分离。如今终于一家团聚,他许是也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和安心,迫不及待的表达他的欢喜了。
清风拎着药箱连滚带爬的冲进屏风,结果见得男女主子正幸福的依靠在一处,他尴尬的挠着脑袋不知说什么好,随后撵进来的紫竹扯了他就要出去。结果,慕容怀德却是弯身小心抱起妻儿,大声吩咐道,“回府!”
主子有令,下人们自然应声而动,很快各色用物都整齐收到了车上,马鞭一甩,车队就顺着官路跑远了。
茶铺二楼的一众闺秀们,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突然都是恼得红了脸。
红霞郡主第一个冲下楼去,呼喝着自家奴仆马上回府,护卫和小厮们足足挨了十几鞭子才算伺候着这位“祖宗”上了马车。随后,众多闺秀们也是纷纷掩了脸孔出了茶铺。不必说,那些荆钗布衣在车里就被换了下来,末了又顺着车窗扔到了路旁的土沟里,默默等待某个农妇惊喜的目光。
这些千金大小姐们虽然站在茶铺二楼看得不甚清楚,但那女子妆扮华丽,她们心仪的男子却依旧笑颜以对,甚至疼爱得如珠如宝,小心翼翼伺候她饮食。而她们屈尊降贵换了荆钗布衣,亲手做了羹汤,他却连一眼都不肯多看。这是…莫大的耻辱!
不管平日是熟识还是互相厌恶,临别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人人心里都不约而同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今日之事绝对不可泄露出一字半句,否则她们将会再也无颜见人!
董蓉可不知她的出现轻易打破了多少闺秀的芳心,又极嚣张的在她们的伤口上踩踏了多少脚,这会儿她正趴在车窗口欣赏京都的街道。当日董平回去可是没少同她说起此处如何繁华,但是今日终于相见,她倒有些失望。相对后市那些摩天大楼和五颜六色的弥红灯,这些木楼和青石街道确实有些逊色,不过细细品味又有一股子清灵古韵。
(家里冒烟咕咚折腾一天,我只码出这么多,都发上来了,谢谢朋友们支持,晚安,明天希望能多码一些啊,加油!)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府
慕容怀德伸手把自己的妻子护在怀里,无奈又宠溺的劝道,“蓉蓉,好好坐着别磕了肚子。你若想看个热闹,明日我就带你出来走走。”
董蓉笑嘻嘻挡好帘子,倚在夫君怀里不再惹他担心。马车很快就到了别院大门口,早有小厮上前帮忙扯了马缰绳,但却没人撤去侧门门槛以便马车直接进府。
正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两扇朱漆嵌铜钉的楠木大门却吱呀呀被完全打了开来。几十个丫鬟仆役分成两列跪在影壁前高声喊道,“恭迎主母回府!”
董蓉在车里听得动静,挑眉看向慕容怀德,问道,“这是王府?”
慕容怀德摇头,轻轻一笑,应道,“不,这是我们家!地契上写着你的名字,这里一切都由你做主!”
董蓉暮然笑开了脸,倾身在这善解人意的男人脸上亲了一记,赞道,“做得好,晚上我炖红烧肉谢你!”
慕容怀德得了久违的香吻,心里瞬间好似吃了一桶蜂蜜,甜得冒了泡。他当先跳下车,末了又扶下妻子,两人如同先前多少次那般,牵着手一同踩着台阶而上,跨过门槛,走到众多恭敬垂头的仆役面前。
董蓉淡淡开口道,“都起来吧,以后各司其职,有功赏,有过罚!”
“是,夫人!”一众丫鬟仆役们磕了头就爬了起来,慕容怀德笑着扶了妻子往里走,“你若是不累,我就得带你四处走走。我种了葡萄藤,还有菜田,也挖了荷塘,除了占地小一些,其余倒是与咱家四季园的院子差不多…”
自家男人如此欢喜献宝儿,董蓉自然不会打断他的兴致,夫妻俩边说笑着边在别院里游走,悠闲又自在。
但与别院相隔不远的王府里这会儿可是乌云压顶,丫鬟仆役们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万一被暴怒的王妃抓去泄恨可就太倒霉了。
柳王妃第一次顾不得体面,把手边的茶碗茶壶摔了个粉碎之后,又要去折腾角落里两只长颈花瓶儿。老嬷嬷急得上前抱了王妃的手臂,劝道,“娘娘,你消消气啊。世子爷许是一时被那狐狸精迷了眼,若不然也不会忘了礼数。您先等等,老奴这就去提醒世子爷一声啊。”
说完,她又拼命眨着老眼示意一直拿了帕子抹泪的柳孝贞,“贞儿小姐,您快帮老奴劝劝娘娘吧。”
柳孝贞掩了嘴角的冷笑,脸上却装作强忍了委屈的模样应道,“舒嬷嬷说的对啊,姑母。表兄知礼又孝顺,一定是受了狐狸精的迷惑,否则哪有接了妻室进门却不先给长辈磕头的道理?”
柳王妃原本累得气喘吁吁,心头怒火也降了许多,但侄女这话却好比一瓢热油又浇了上来,她暴怒着大骂道,“什么妻室,哪个容许他娶农家女进门了?这是中山王府,不是破落农户!若是让一个农家野丫头做了主母,整个王府岂不是成了整个大齐的笑话?舒嬷嬷,你去告诉那个不孝子,这王府有那个狐狸精就没有我,你让他自己选!”
舒嬷嬷赶紧应着,“娘娘,老奴这就去,您先喝口茶消消气。”
说罢,她就扶了王妃坐在椅子上,然后又喊了小丫鬟进来拾掇碎茶片,末了才匆匆出府去了。留下柳孝贞一边假意安慰姑母,一边暗恨不已。
早晨她特意擦红了眼睛,跑来找姑母哭诉说表兄出城去接那个农家女了。原本不过是打算博取一些同情,加深姑母的愧意,以便她更坚定把自己推到世子妃的宝座上。姑母果然中计,抱了她心肝肉儿的喊着安慰着,末了又说过几日带她回柳家。
她正盘算着如何再挑拨得姑母给那农家女一个下马威,最好把她直接撵回北地去。没想到,门房小厮却禀报说人家小两口直接去别院了,半点儿没有踏进王府的意思。这倒惹得她除了恼怒之外,更加好奇那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让冷硬的表兄如此维护?
董蓉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跨在夫君得臂弯里,慢悠悠在别院里走了半晌,很快对整个新家就有了大致的印象,当然也满意的不得了。
这别院因为先前是一位致仕老臣的居所,整个格局布置的很是大气古朴。慕容怀德生怕妻儿住不惯,彻底把正院改建得同山顶大院儿一般模样,包括浴间,窗前的葡萄藤架子,院子角落的桂花树。
但原来一些好景致,除了几块花圃改成了菜田之外,其余也都保留了下来,比如两座造型奇特的假山,精致的观景亭,小桥流水,荷塘垂柳。
董蓉果然最喜这样的宁静景致,待得夫妻俩坐在凉亭里喝茶闲话就笑道,“以后每日都要陪我来走走,否则孩子在我肚子里长得太胖,生产时会费力。”
慕容怀德第一次听得这事儿,难免紧张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董蓉捡了一块松软的点心边吃边安慰他道,“放心,我只是说万一,平日多注意一些就好。”
慕容怀德松了一口气,末了扭头吩咐紫竹,“以后我若是不在府里,你们要仔细伺候夫人,记得多陪她出来走走。”
“是,老爷。”紫竹笑嘻嘻应了,扭身正想趁着主子坐在一处的时候,赶紧跑回住院去安顿行李。可是不等她走下凉亭,乙八就小跑过来禀报道,“公子,王府来人了,是个老嬷嬷。”说完,她撅着小嘴又添了一句,“她脾气真凶,我就多问了两句,她就要骂我没规矩!”
慕容怀德猜得必定是母妃身边的老嬷嬷,于是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董蓉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虽然心下不愿但依旧笑道,“你若有事就去忙,正好我也要安排人手整理行李。不过,晚上早些回来啊,我下厨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好,”慕容怀德起身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轻应道,“我过会儿就回来,你也别太累了。”
董蓉靠在椅背上眼见他绕过假山,走得没了影子,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夫君不再是曹家的傻小子,她自然也不能再如同当初那般霸道强势。但她自认不是笨蛋,偶尔装个可怜示个弱,或者耍个无伤大雅的小手段还是很容易的。再加上一年多相知相伴积攒下的感情和肚子里的宝贝蛋,她就不相信有打不败的敌人和过不好的日子…
紫竹和乙八悄悄看着神游的主子,很是不安的对视一眼,最后到底还是紫竹上前倒茶,小声笑问道,“夫人,马上就要到正午了,您先吃点儿什么新鲜菜色,我这就去准备啊。”
董蓉回过神来刚要说话,结果就见乙八缩在亭柱后只露出一条黑辫子和两只大眼睛,于是好笑的问道,“这是府里原来当值的丫头吗?”
乙八听得主子问,也不等紫竹说话就跑了过来,笑嘻嘻行礼应道,“夫人安好,奴婢叫乙八,最近一月跟在公子身边伺候。”
董蓉正端了茶碗喝水,差点儿一口喷了出来。她赶紧扯了帕子擦抹嘴角,末了脸色古怪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我听错了吗?”
乙八半是委屈半是焦急的分辨道,“夫人没听错,但奴婢可不我是小猫小狗身上的那个尾巴。奴婢是乙字组第八个暗卫,所以…才叫乙八。”
董蓉瞧着小姑娘娇俏的小脸羞恼的通红,猜得往日定然没少因为名字被人家打趣,于是赶紧收了笑意,招了她到跟前问道,“甲乙两组都在我身边伺候,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样可爱的姑娘?”
乙八得了夸赞很是欢喜,但说起自己的丢人事儿又有些脸红,于是含糊应道,“奴婢先前学艺不精…唔,那个崴了脚。师傅罚奴婢在园子里多留了俩月,出来时候正好公子回到京都,于是就唤了我跟在身边伺候。公子说,等夫人来了我就贴身保护夫人,还能说话逗夫人解闷儿。”
董蓉倒是很喜欢这丫头说话直爽,又听她的自称很是混乱,于是笑道,“好啊,正好我身边也缺人做事,那你以后就跟着紫竹吧。另外,只要在家里也不必太拘束,自称“我”就好了。”
“谢夫人。”乙八欢喜得直点头,末了不知想起什么又犹豫着问道,“夫人,您若是下厨,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伺候?那个,甲老大说您做的红烧肉是天下第一等的美味,他总跟我们吹嘘,我也想…亲眼看看。”
“哦,你只想看看?”董蓉眼见小姑娘俩眼瞪得圆溜溜,一副很是垂涎的摸样就忍不住逗弄她,说道,“那做好之后就不分你尝尝味道了。”
“啊,夫人,不要啊!”乙八立时苦了脸,摇尾巴小狗一般凑上前晃着主子的胳膊,“夫人,分我吃一碗好不好?我都梦到过好几次了,但每次甲老大都会跑进梦里抢我的碗…呜呜…我恨死他了!”
董蓉扶着肚子笑得浑身发软,这个活宝丫头真是太可爱了。她以前也猜测过暗卫们是如何训练出来的,按照她前世看过的那些电影推测,想必很是血腥残酷。但今日看得乙八如此可爱,她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毕竟肮脏的地方是不可能养出这么浑身都浸满阳光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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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富贵险中求(一)
夕阳的橘色光芒照耀着整个京都的时候,各条街路上也最是拥挤。店铺的伙计忙着收拾货品上门板,路人忙着回家,小贩们则抓住一日里最后的好时机兜售手里的小物件儿。而某些街区的花楼却是欢欢喜喜点起了悬挂在屋檐下的精致灯笼,大开了雕花门…
慕容怀德刚刚拐上别院的街巷,就见两个小厮正使劲挥舞着大扫帚,恨不得把自家门前的青石板刮下一层皮来。他心下疑惑,于是走到跟前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两个小厮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闻声赶紧行礼问好,末了才挠着后脑勺应道,“回公子的话,我们…在努力干活儿,想把咱们府门前扫得干净些。”
慕容怀德扫了一眼几乎光可鉴人的石阶,好笑道,“难道谁说你们先前活计做的不好?”
两个小厮用力摇头,抢着说道,“没有,就是内院在炖肉,乙八姐姐说还有我们的份儿,我们就想着多干点活儿。”
“是啊,是啊。公子,是夫人亲手炖的肉啊。俺爷爷总说他吃过公子亲手盛的粥,这次我能吃到夫人亲手炖的肉了,到时候回园子里跟爷爷说起来,他保管高兴。”
两个小厮边说边笑得脸上开了花儿,末了还伸长脖子冲着院子里使劲嗅着,然后一脸陶醉模样。
慕容怀德不由得也提着鼻子仔细分辨着北风带来的淡淡肉香,然后顺着香气指引一路寻到了正院儿的小厨房。董蓉正坐在桂树下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文娘说起自家带来的行李和人手如何安顿,乙八和紫竹则笑嘻嘻从大锅里往外盛着油润又美味的红烧肉。
董蓉偶尔抬头见的自家夫君回来,于是笑着挥手示意文娘去忙,然后起身说道,“你若是再晚一些回来,红烧肉许是就被分光了。”
慕容怀德假意恼怒的扶了她的胳膊,应道,“不是说只做给我一个人吃吗,怎么变成人人有份儿了?”
董蓉顺势抱了他的胳膊,哄劝道,“今日先委屈你一回了,以后一定补偿,好不好?我和孩子以后就指望满府人手护着呢,不把大伙儿贿赂好怎么成?万一谁打上门来,总得有人替我搬救兵啊。”
慕容怀德听得这话再起方才母妃声色俱厉的模样,于是心下怜意更甚,伸手揽了妻子正色说道,“这府里上下人手都是我在孝义园收容的流民里挑选回来的,多数还有亲人留在园子里,不必疑其忠心,你尽可放心使唤。这是我们的家,起码在这里你可以安心过日子。皇宫那里我也会再想办法,尽早把你的名分定了,到那时候整个京都,你都可以横着走了。”
“真的?”董蓉仿似不信的瞪了眼睛,开口问道,“那个擅长做银耳羹的表妹呢,若是她寻我麻烦,我也能打回去?”
慕容怀德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极力使得腰侧软肉远离爱妻的小手,他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打回去,你若是不愿动手就喊乙八帮忙,她最擅长的就是风影掌,保管打起来响亮又干脆!”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董蓉聪明的见好就收,笑盈盈招呼文娘和紫竹摆饭桌儿,至于乙八,这会儿已经抱着大碗的红烧肉吃得满脸油腻腻了。
分离多日的小夫妻俩终于安安静静吃了顿团圆饭,饭后俩人在院里闲走了片刻就早早上床了。久违的怀抱和温暖,让两人抱在一处好半晌没有说话。有些时候,心灵只要安静了,整个世界就算再喧闹也不怕了…
不知老天爷是否也在替重逢的小夫妻欢喜,第二日居然依旧是晴朗的好天气。董蓉难得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的起床洗漱,末了又喊着紫竹帮她选一套方便出行的衣裙,她要同自家夫君去逛街。
紫竹最是欢喜见到主子这般笑容满面的样子,她一头扎进衣柜里就开始翻检,最后选了一件儿鹅黄色的对襟绣花衫,外加一条浅碧色的百褶裙。待得挽好简单又美丽的堕马髻,一左一右插上两朵珠花,耳上戴好葫芦坠子,原本端庄爽利的当家夫人立时就变成了柔美娇俏的未嫁少女。
董蓉美滋滋在穿衣镜子前照来照去,末了玩笑道,“这肚子若是遮一遮,我许是都能扮成未嫁少女出去招蜂引蝶了。”
慕容怀德从外面进来听得这话就道,“既然如此,咱们今日还是不要出去了。”
董蓉赶紧笑着上前讨好,“哎呀,我是说笑了。一会儿出门时让乙八拿根棍子,若是有蜂蝶上前立刻一棒子打昏!”
慕容怀德忍不住笑了起来,紫竹和乙八两个更是笑得咯咯有声,结果被主子瞪了一眼就赶紧跑出去准备饭桌了。
很快,吃了早饭,小夫妻俩上了一辆黑漆平头大马车出了府门就拐去了位于城南的商区。这会儿街道两侧的各家店铺都开了门,小伙计们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清理门窗上零星的几点灰尘一边笑嘻嘻招呼着来往的熟客,笑闹声不绝于耳,让人闻之不免也心情愉悦起来。
董蓉惦记着给小姑子攒嫁妆,就是自家弟弟秋日考过举人怕是也要去杨家下聘了,各色首饰衣料都要事先准备。于是,她直接奔着一间门面最大的布庄就走了进去,完全没看到身后的夫君笑得有些古怪。
董蓉一口气挑了十几匹布料,正要喊着掌柜付账的时候,乙八却是笑嘻嘻抱了布匹就走,惊得紫竹赶紧上前拦她,“还没给银子呢,万一掌柜告你强抢怎么办?”
乙八抬手指了指门口匾额左上角的一个圆形标记道,“这是我们自家的铺子,夫人就是把料子都搬空了也不会有人拦着啊。”
董蓉闻言扭头去看自家夫君,果然他正老神在在的喝着茶,而方才热情无比的大掌柜正站在旁边端着茶壶殷勤伺候。
董蓉眯了眯眼睛,起身问道,“乙八,咱家可有首饰楼,带我去走走,你们公子累了,许是要留在这里多喝几杯茶呢。”说罢,就扶了紫竹的手往外走。
慕容怀德怎会不知自家的小媳妇儿恼了,赶紧起身追了出去,笑着讨好道,“蓉蓉,前边不远就是咱家的银楼,在这京都还算有些名气。前几日我已经吩咐工匠们赶制了一批新首饰,我这就带你过去看看。”
董蓉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再敢看我笑话,我就带着儿子回老家去!”
“不会,方才也是见你选料子选的欢喜,才没扰了你的兴致。”
“好吧,这次原谅你。”
小夫妻俩这般说说笑笑又进了首饰楼,女人天生就同龙一般对发光的物体没有免疫力,面对大盘大盘端上来的珠宝首饰,董蓉还勉强端着主母的架子,紫竹和乙八却两眼放光的扑了上去。这个嚷着宝石簪子衬主子的脸色,那个反驳说还是玉镯子养人,主子要备两副。董蓉被她们吵得头疼,索性发话赏她们每人一只簪子。
两个丫头欢呼着跑去一旁喊着伙计拿簪子供她们挑选,董蓉终于得了清净,一边同夫君说着话一边把玩着各色首饰。
老掌柜眼见自家东家对身旁的女子百依百顺,偶尔还会端了茶水劝她喝上一口,照顾的极为细心。他若是还猜不出这女子就是未来主母,那他的眼睛就可以摘出来当泡儿踩了。店里三四个小伙计被他支使的里外乱窜,一会儿买了天香楼的牛舌糕送上,一会儿又换上最是养人提神的参茶,一会儿又关了半扇门板拒客,生怕外人扰了主子的兴致。
董蓉一边吃喝一边挑了四套首饰,待得心满意足起身时才发现店铺里很安静,于是猜得掌柜的好意,就同自家夫君道,“难为这掌柜耽搁了半日生意呢。”
慕容怀德点头,淡淡对老掌柜说道,“年底加两百分吧。”
董蓉不知这分数有何说道,但眼见老掌柜欢喜得一迭声道谢,她也就没有多问。紫竹替自己挑了根式样简单的单珠钗,乙八则是一只小巧的玉梳子,俩个丫头笑嘻嘻抱了首饰盒子当先往街对面的自家马车走去,董蓉夫妻俩则同老掌柜说了两句话,这才出门过街。
几个顽童不知在哪里弄了个猪尿泡,笑闹着传来传去,玩耍得很是欢喜。路人们纷纷笑骂着避让,偶尔还有人掺上一“脚”,惹得小童们吵闹不已。
慕容怀德生怕孩子们不小心碰了爱妻,正打算上前示意他们停下片刻。不想,这时从街尾处行来的一辆马车却不知为何突然加速疯跑起来。路人惊呼着躲闪,唯有两个弯腰捡拾猪尿泡的小童吓得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董蓉急得推了慕容怀德一把,嚷道,“快救救他们!”
慕容怀德匆忙扫了一眼妻子的位置,见她站在街边很远,想必不会有危险,这才一个纵身跳到了街心,双臂迅速揽起两个小童又跃到了街对面儿。
远远观望的众人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自家孩子,但谁也舍不得他们被马车撞伤啊。可是,那马车跑到近前却出人意料的改了方向,猛然冲着董蓉撞了过去。
董蓉瞬间白了脸,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肚子。乙八惊叫着扔了手里的盒子,飞奔着就要跑过来,奈何街道足有三丈宽,哪是瞬间可以穿过的?
慕容怀德听得惊叫,心脏没来由的就是一寒,下意识就扭过身去…
(终于码出一章了,继续加油,第二章会很晚啊,大家不要等,明天一起看吧。么么哒,继续努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富贵险中求(二)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突然放慢了脚步,董蓉可以清楚听到路人的惊叫,清楚看到乙八惊恐的脸色,甚至…还有车夫眼里的凶狠狰狞。
她极力想要躲开,想要保护她的孩子,可偏偏双脚却好似被钉在了地上,半点儿动弹不得。她心下微微有些后悔,若是不让夫君去救别人的孩子,是不是自己就不会陷入这等险地?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她隐隐已经嗅到马鼻里喷出的腥气…
许是老天爷也觉得送了董蓉到这个时空来,这般草草收场有些伤了他老人家的颜面。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斜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猛然拉得董蓉转了个身,险险避开了马车的冲撞,末了更是一脚踹到马腿上,逼得骏马“噗通”跪了下来,马车骤然下倾,惹得车里乘客惊叫出声。
乙八终于赶到,但还未等说话,慕容怀德已是同样到了跟前,他一把揽了妻儿在怀低声安慰,“别…别怕,我在!”
董蓉脸色白得同纸一般,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唤回自己被吓跑的三魂七魄,末了死死抱了慕容怀德的脖子,身子无意识的哆嗦个不停,“柱…柱子,他是故意的…”
慕容怀德猛然瞪圆了眼睛,冷声问道,“你是说马车故意撞向你?”
董蓉用力点头,伸手指向正站在马车旁同甲老大高声理论的车夫,恨道,“他突然撞向我的时候,脸色特别凶狠,他是打定主意要撞死我!”
“好,”慕容怀德交握在妻子背后的双手瞬间攥紧,青筋突突绷起,“你若是身子撑得住就好好看着,看我如何给你报仇。”
说罢,他小心翼翼把妻子送到一旁的乙八怀里,“护着夫人,若是再有好歹,留着你也无用了。”
乙八这会儿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她被调到别院就是为了就近保护夫人,但她一时玩得欢喜就忘了职责了,若是夫人和小主子真有个好歹,她就死一万次也补偿不了这罪过啊。
“是,公子,乙八绝对不会再犯。”乙八咬得嘴唇都淌了血,张手牢牢把夫人护在怀里,就连哭着跑过来的紫竹想要上前,她都厉声撵了她护在夫人身后。
慕容怀德慢慢走到马车旁,甲老大躬身行礼,低声说道,“公子,属下见府里无事就跟出来随便走走,不想碰巧扶了夫人一把。”
慕容怀德点头,然后指了那一脸骄横的车夫说道,“分筋错骨,三十二式齐全,动手吧。”
甲老大愣了愣,继而一把扯过完全不知大难临头的车夫就噼里啪啦动了手。
那两个被救幼童的家里人原本扯了孩子正要上前道谢,结果刚刚走到跟前就被杀猪般的惨叫声惊得停了脚步。
世人从来不缺胆大的,有些路人实在耐不住好奇,结伴上前探看,结果就见那高壮的车夫正痛苦的躺在高声嚎叫,一个小个子随从笑嘻嘻不时在他身上各处骨头上扳动,每动一下那车夫就惨叫一声,从未落下。
众人没来由的齐齐打了个哆嗦,那车夫大先前还在大声咒骂,后来疼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终于忍耐不住高声求救,“小姐,救命啊!”
可惜,马车里的人始终没有动静,甲老大眼里闪过一抹狠色,笑着问询主子,“公子,这小子故意撞向夫人,若是扔进大牢就便宜他了。不如奴才挑了他手筋脚筋吧!”
“舌头也割了,扔到城门口去讨饭!”慕容怀德淡淡加了一句。
马车夫听得这话是真的害怕了,先前他还抱着侥幸心思,想着只要熬过去保住性命,自家主子肯定不会亏待他。但手脚俱废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以后就是有银子也享受不到了。
“小姐!”马车夫拼命拱着想要躲向马车厢,极力想要求得自家主子的庇护,“小姐,那一百两银子我不要了,您救救奴才的命啊。奴才是听您吩咐才撞人的…”
“闭嘴,没出息的东西!”
许是再也躲不过去了,那半倾斜的马车终于打开了门,一个小丫鬟当先跳出来,然后扶下一个身穿艳红锦缎衣裙的年轻女子。人群里有常在市面走动的低声惊叫道,“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红霞郡主!”
“啊,就是那个常挥鞭子打人的红霞郡主!”
“就是她!”
“哎呀,这中山王世子对上了红霞郡主,可是有好戏看了。”
“什么,这公子是中山王世子?那被撞的女子…是他妻妾,还有了身孕?这可真是惊天大消息!”
人群里轰然议论开了,越聚越多的路人把马车包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红霞郡主往日没少仗着太后的宠爱横行京都,眼见众人围观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今日早起就觉心下烦闷,出来逛街居然正巧见到惹她恼怒的人,于是一时恶念兴起就吩咐车夫撞人,只要想想那个大肚子的女子高高飞起再重重落下,她就兴奋的比得了大盒宝石还要欢喜。
可惜车夫这个蠢货,不但没撞到人,还被人抓了马脚。若是任凭他被处置,倒也伤了国舅府的体面。
“慕容秋,我家奴仆不过一时疏忽,又没有真撞到什么猫狗,你打几下也就算了,凭什么随便就要废了他?难道这京都没有王法了吗?”
慕容怀德冷笑,若是先前他心里还有几丝疑虑,现在见到这个蛮横又霸道的女子就什么都明了了。他心里的怒火瞬间高涨,恨不得重拳把她打成烂泥,可惜还差一点儿口实…
“怎么,红霞郡主不敢承认指使车夫撞人?”慕容怀德瞥了红霞郡主一眼,脸上满满都是轻蔑不屑,“原来,传闻中的女中豪杰红霞郡主也是只缩头乌龟啊,什么敢作敢当,真是笑话!”
“你!”红霞郡主怎会受得了心仪的男子待自己如此鄙夷轻视,她恼得红了脸,狠狠跺脚嚷道,“是我指使的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下贱农女,我就是撞死一百个也不过赔银子了事!我是郡主之尊…”
她正说到一半,不想却被慕容怀德一把扯了发髻拖倒在地,“好,既然你亲口承认就可以进宫说话了。”
“啊,疼啊,你快放开我!慕容秋,你不想活了,我要告诉太后…”
慕容怀德好似根本听不到红霞郡主的哭喊,硬生生扯着她的发髻走到董蓉跟前,小声嘱咐道,“你先回府去歇着,记得让清风诊脉。我要进宫,很快就回来。”
董蓉这会儿已是缓过很多,听得这话就慢慢点了头,末了见得红霞郡主满眼都是恨意的盯着他们夫妻,于是又道,“把她放平。”
慕容怀德不知妻子是何意,但却依言一甩手放倒了红霞郡主。董蓉拎起裙角,狠狠对着她的肚子踹了两脚,红霞郡主疼得猛然惨叫,高声咒骂着,“你这个下贱农妇,居然敢踢我!你等着,我要杀了你!”
董蓉施施然放下裙子,淡淡笑道,“我肚里的孩儿受了惊吓,这是我替他讨还的利息。至于本金,我家夫君自会同你清算。”
慕容怀德愣了愣,末了抬头哈哈大笑,顾不得外人在场,倾身抱了抱自己心爱的妻儿,高声道,“好,你好好在家等着,看我如何讨了本金回来!”
说罢,他翻身跃上甲老大牵过的骏马,末了手下一用力扯了红霞郡主横放在马鞍上,然后打马直奔皇宫而去。
众人眼见两人一马跑得没了影子,就连红霞郡主的叫骂声都听不到了,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末了望向站在台阶上的年轻妇人都是下意识低了头。怪不得中山王世子平日视众家闺秀如无物,原来他居然青睐这般凶狠又胆大的女子。
那被踩的嗷嗷叫唤的可是以蛮横霸道扬名的红霞郡主啊,平日欺到谁头上不是忍气吞声,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一个大肚子妇人打了回去,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
董蓉可没有任人评头论足的爱好,低声吩咐乙八和紫竹扶了她上车。银楼的老掌柜早带了伙计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首饰捡了起来,眼见主子到了跟前就双手呈上。甲老大随手在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插进那自以为平安无事的车夫嘴里一转。车夫痛极惨叫,一低头的时候血淋淋的舌头就掉了出来。
甲老大浑不在意的摆手唤过老掌柜和伙计,笑嘻嘻道,“公子吩咐过,把这人扔城门口去讨饭。我要伺候夫人回府,辛苦你们走一趟了。”
说罢,他就跳上车辕,亲自赶着马车出了商区,把惊恐的众人全都留在了车后。
马车一路平稳回了别院,可是一拐进巷道,甲老大就见自家门前停了一辆装饰极华丽的宽大马车,很多丫鬟婆子和侍卫众星拱月一般站在马车旁,乍一看上去倒是很有气势。
他识得马车上的标记,于是微微皱了眉头,扭头低声同车里的主子禀报道,“夫人,咱们府外停了马车,好像是中山王妃到了。”
董蓉虽是喝过了茶,但这会儿依旧觉得胸闷,肚里的孩子也活动的很是频繁。她正是担心烦躁的时候,突然听得家门被人堵了,忍不住也是恼了,开口问道,“她们进府了?”
“没有,都在门外等着呢。”
(终于码出来了,刚才看见浩然的打赏了,好开森啊,哈哈,可以做个好梦了,明天继续努力啊,大家晚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富贵险中求(三)
“那就不必理会,直接赶车进门。若有人纠缠就打出去!”
“是,夫人。”甲老大眼里闪过一抹兴奋之色,猛然甩了一鞭子催着驾车的骏马加快了脚步,很快马车就到了大门外。
两个小厮正要跑下台阶接缰绳,却听甲老大高声喊道,“撤门槛,直接进门!”
“是!”两个小厮赶紧跑去开了侧门,末了又合力搬开了半尺高的门槛。甲老大一扯缰绳,马车眼见就要进了侧门,那豪华马车旁站着的一个老嬷嬷突然高声开口拦阻道,“慢着!我们王妃娘娘到了,车里何人,还不下来见礼?”
可惜,甲老大仿似耳聋一般,照旧稳稳把马车驶进了侧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老嬷嬷气得跺脚,提了裙角跑到门旁,正好看见两个丫鬟扶了一个肚腹微凸的妇人下车,她于是高声喝骂道,“没有规矩的东西,王妃娘娘到了,赶紧打大开中门跪迎!”可惜那女子闻言,只回身淡淡扫了她一眼就进了垂花门。
老嬷嬷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她气得头发都要竖了起来。待得还要咒骂,那赶车的车夫已是上前一把将她推出侧门,笑嘻嘻应道,“这是董家,不是王府,你耍威风别找错地方了。”
“你!”老嬷嬷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差点儿没憋死过去,末了咬牙切齿问着,“我们世子爷呢,不是说一起出门了吗?”
那车夫摊摊手,随口应道,“哦,你是来找世子爷的啊,怎么不早说?世子爷进宫去了,你们去宫门外等吧,别堵了我家巷道。”说罢,他就喊了两个小厮关门,然后晃悠悠去门房喝茶了。
老嬷嬷差点儿被门扇砸扁了鼻子,气得脑子里面开了锅,顺着两只耳朵冒蒸汽啊。她也顾不得体面了,几乎是小跑着回了车前添油加醋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柳王妃恨得直接撕了手里的团扇,恼道,“好,好,这就是他给我找的好儿媳!哼,还没进王府大门呢,就开始给我脸色看了,真是…太好了!”
坐在一旁的柳孝贞赶紧上前劝慰道,“姑母,表兄许是也被这女人骗了,根本不知道她私下这般跋扈无礼。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否则表兄可要着急了。”
“哼,他心里只有这狐狸精,哪里还有亲娘?”柳王妃气得青了脸,怒道,“咱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我倒要问问他,这明明是皇上赏给王府的别院,什么时候姓董了?”
老嬷嬷和柳孝贞对视一眼,都是不敢再劝,俩人低了头,一个盘算着如何挑拨王妃替她出气,一个则琢磨着如何在这场小争斗里沾些好处。
慕容怀德尚且不知家里老娘和媳妇儿又打起了擂台,坐等他回去当裁判呢。这会儿他正拉扯着高声叫骂的红霞郡主走在去往寿安宫的路上,原本他是打算找皇上评理,结果凑巧今日是皇上每月必去寿安宫请安的日子,于是正好一勺烩了。
寿安宫的正殿里,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一众后妃们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笑语嫣然的围在太后和皇帝跟前。这个说起今年风调雨顺,保管是个丰收年;那个说起太后皮肤越来越白嫩,可是私藏了什么美颜方子,不肯赏给小辈儿们。太后和皇帝被哄得笑声不断,不时赏些首饰衣料,惹得一众后妃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舌灿如莲。
正是这样热闹又和乐的时候,殿外当值的小太监突然跑进来禀报,说是中山王世子和红霞郡主求见。
听得这话,别人还罢了,太后却是第一个冷了脸色,心下狠狠把自家侄孙女骂了个狗血喷头。亏得她自小疼到大,这蠢丫头怎么就没长脑子?昨日下午她不是已经把其中厉害说明白了吗,虽说中山王世子也是她名义上的孙儿,但他的婚事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就是能做主,她也不会冒着被皇帝猜忌的危险成全她们的姻缘。
难道,这蠢丫头还不死心,居然两人一同跑来求肯了?
皇帝心下却是有些底儿,毕竟侄儿第一次进宫就求他赐封农家女为世子妃。但他听了小太监的话还是忍不住疑惑,侄儿怎么又同太后的侄孙女搅合到一处了?
“让他们进来吧。”皇帝发了话,小太监立时小跑出去传信儿了,留下一众后妃都是小心翼翼打量着太后和皇帝的脸色,暗暗压制着心里的好奇之意。
很快,慕容怀德就扯着红霞郡主走了进来。众人眼见红霞郡主发髻散乱,哭得眼睛红肿,很是狼狈的样子,都是齐齐吃了一惊。
太后更是心疼的皱了眉头,但不等她发问,慕容怀德已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声恳求道,“侄儿求皇叔开恩,准我立刻起行回北地!这京都虽好,但侄儿再住下去,怕是要家破人亡,被人把脸踩到泥坑里了。皇叔,请准我出京!”
殿中诸妃都是年少入宫,虽然荣华富贵加身,但各个心底最深处都留了一抹遗憾。谁不喜欢俊秀潇洒的翩翩佳公子,谁不想花前月下私语呢喃?可是事实残酷,她们只能梳妆打扮尽力取悦年过半百的皇者,至于心底的那点儿旖念只能留待梦中。
而这几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中山王世子不但长相阳刚俊美,甚至文武全才,满足了所有女子对未来夫君的梦想。众多妃子虽说每次见面多是端着长辈的姿态相待,但私底下都隐隐藏了一丝倾慕之意。
这会儿她们眼见往日俊秀潇洒的贵公子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落下,仿似在极力压抑着悲伤一般,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于是各个疼惜得暗暗扭了帕子。
其中一个最受宠的妃子正坐在皇帝身边,于是装了好奇又讶异的样子,轻声问道,“陛下,臣妾可是从未见过世子殿下这般模样,他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皇帝点点头,说实话他心下对于这个侄儿确实喜爱的紧,若是他亲生儿子必定要让他承继皇位。可惜偏偏生在皇兄府里,反倒要多防备三分。不过,防备归防备,这孩子终究是慕容家的血脉,怎容外人欺辱?
这般想着,他就亲自起身上前扶了侄儿起来,沉声道,“好男儿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你这小子怎么这般没出息,说吧,到底谁给你委屈受了?”
慕容怀德满脸感激的扶着皇帝的手爬起来,末了悲愤说道,“皇叔是知道的,侄儿少小离家,在外吃过的辛苦无数。两年前侄儿在北地娶过一个良家女董氏为妻,董氏虽说容貌平凡,性情也泼辣,但侄儿却多得她细心照料,甚至家里也依赖她种果子维持。
侄儿心下感激,曾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自进京以来,皇叔和皇祖母待侄儿慈爱,多有赏赐。侄儿欢喜之下就把有孕的董氏接了过来。本想着一家团聚,哪知今日就在大街上,有人恶意驾驶马车猛撞董氏,差点儿一尸两命!”
他说着话儿,眼里又现了泪光,哽咽道,“皇叔,侄儿身为男子,不能护佑妻儿平安,侄儿实在无颜苟活在京都。求皇叔准侄儿出京,侄儿要回北地去!那里虽然荒凉,但却无恶人欺辱…”
“住口,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堂堂中山王世子,皇家血脉,怎么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吓得离开京都?若是传扬出去,皇家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皇帝瞪了眼睛,末了扫了一眼歪在太后脚边的红霞,心下明镜一般。不必说,侄儿口中的恶人就是这个刁蛮女了?
太后这会儿也是老脸通红,心下恼得厉害。若是私下里,什么事情都好说。可如今大庭广众,嫔妃挤满了屋子,自家侄孙女被皇孙告到了皇帝跟前,就算分出个是非曲直,她们赵家的脸面也不好看啊。更何况,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袒护侄儿呢。
太后伸手扯了还有些发愣的红霞,压着怒气低声问道,“红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儿说的那恶人可是你?你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街上去做什么,就算出门也找个好车夫,怎么就差点儿撞到人呢?”
老太后这话乍一听并无不妥,但屋里都是人精,谁猜不出其中的推脱之意?但太后地位尊贵,谁也不会傻到揭穿就是了。
红霞郡一路上不知暗自发了多少誓,待得见到皇姑祖母一定要好好哭诉一场。结果她还没叫冤枉,心仪许久的英武男子却先哭开了,这完全颠覆了她的所有认知,惊得她嫉妒怀疑自己在路上被马鞍磕坏了脑子,产生了幻觉。
这会儿突然被太后摇醒,她依旧有些恍惚,含糊应道,“哦,姑祖母,我就是看那女人可恶,想着吓唬她一下,没想撞死她…”
众妃嫔闻言都是低了头喝茶,心下暗笑赵家真是生的好女儿,这时候若一口咬定此事是误会,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她倒好,直接承认了,真是愚蠢之极。
(卡文,我得慢慢写,今天就这一更,继续加油!)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举两得
太后也是气得心口疼,但她又不能放着自家人不管,于是抬头冲着身旁的贴身老嬷嬷使了个眼色,末了叹气道,“这丫头怕是也被突然的变故吓糊涂了,她平日里虽说顽皮些,但也没什么坏心思。秋儿啊,董氏如今在哪里?可要派个太医去给她诊治一番,她毕竟身怀有孕,大意不得。至于红霞,你就不要跟她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了。皇祖母做主,待她缓过神来就去给董氏赔罪,可好?”
这般说着话的功夫,那老嬷嬷已是扶了红霞起身往内殿走去。红霞这会儿终于完全清醒了,她还想冲过去告状辩解,可惜老嬷嬷已是捂了她的嘴。
慕容怀德重新跪倒在太后跟前磕头,低声道,“皇祖母,平日因为父王病重,孙儿极少伺奉在皇祖母身前。如今更是因为这事闹得皇祖母心烦,孙儿实在不孝之极。但孙儿亏欠董氏良多,她如今又怀了身孕,孙儿私心里盼着在父王归西之前让他见到王府后继有人。可是,今日孙儿尚且陪在一旁,她就遭此祸事,若是哪日侄儿不在…”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继续下去,但人人都听明白了。今日之事他是不打算轻轻揭过,起码也要给妻儿讨一道“护身符”才可以。
太后没想到孙儿如此强硬,脸色有些不好。一旁的皇帝眼里却是闪过一抹笑意,大齐不需要文韬武略的王爷,但却不介意多一个无心权势却喜爱风花雪月的王爷。当然,这王爷若是一腔痴情都给了一个农家女,借不到半分姻亲之势就更好了。
“好了,你这小子的脾气秉性都像极了王兄,旁事还罢了,怎么就对女子这般痴心?说起来,董氏身怀皇家血脉,又在贫寒之时嫁与你为妻,可谓贤淑忠贞,实在难得,今日不如就给她正了名分吧。”说着话儿,皇帝一挥手示意秉笔太监上前,吩咐道,“传朕旨意,董氏晋封中山王世子妃,赏锦缎百匹,首饰八盘,玉如意一柄。”
慕容怀德立时磕头谢恩,再抬头时脸上哪里还有悲愤之色,满满都是欢喜之意。皇帝见此忍不住打趣道,“你这赖皮小子,是不是就等着朕这句话呢?平日瞧着也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为了个女子居然连朕也算计上了。”
慕容怀德赶紧讨好道,“皇叔若是不疼侄儿,侄儿怎么赖皮也无用啊。皇叔放心,侄儿这一辈子只娶董氏一个,保管不会再来惹皇叔烦心了。”
“只娶一个?”这下不止皇帝,就连一众妃嫔也惊奇的望向过来,问道,“这是何意?”
慕容怀德憨憨一笑,“皇叔,侄儿眼里除了董氏,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这一辈子只娶她一个就够了,什么侧妃和妾室都不要,一家人吃喝玩乐过日子最好。”
“没出息,等你以后见了更好的女子,许是又改主意了。”皇帝开口呵斥侄儿,但心里却连最后一分猜疑也去掉了。
慕容怀德也不辩解,只是笑着不说话。众多嫔妃心里这一刻却是五味陈杂,同为女子,她们真是万分嫉妒这姓董的女子,猜测着她到底是何等模样,怎么就俘虏了如此绝好男子,以至于他如此痴心相待?
太后许是也这般想,又急于补救自家愚蠢的侄孙女在皇帝心里的印象,于是开口笑道,“董氏既然成了我们皇家人,那过几日就带她进宫来走动走动吧。哀家也让红霞给她行礼赔个罪。”
“祖母言重了,今日孙儿心急之下行事莽撞,还望祖母不要怪罪。董氏做得一手好点心,孙儿三日后就带她进宫献两盒给祖母尝个新鲜。”
皇太后听了这话,心下终于舒坦了几分,又问起了中山王的病情。慕容怀德一一答了,末了借口还要伺候父王用药,赶紧告退出宫去了。
皇帝也是起身辞了皇太后转去前殿批奏折,一众嫔妃没了热闹可看,也没了皇帝可讨好,于是也纷纷告辞了。至于皇太后怎么教训娘家的愚蠢侄孙女就无人关心了…
慕容怀德捡了行人稀少的巷道,一路打马跑回,偶尔扭头望向渐渐被抛在身后的皇宫,嘴角慢慢就翘了起来。
都说虎口拔牙最是不易,他今日却成功替爱妻讨了名分又彻底消除了皇帝的疑心,可谓一举两得,实在值得庆贺。可惜他的妻子不是喜爱权势的性子,否则还不知道会欢喜成什么样子。不过这也正是他深爱她的原因之一…
七月的正午,太阳晒得青石路面好似都要融化了。柳王妃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撩了窗帘往外探看,心里恼怒得都要爆炸了。她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居然还是不见自家的逆子回来,难道她当真要在这里晒上一日不成?
车外的丫鬟婆子们这会儿更是叫苦连天,主子坐在车里还有茶水可喝,她们却是直接站在太阳下。可恨这别院外面居然连棵柳树都没种,若是再等下去,怕是要活活晒死人了…
慕容怀德打马拐进巷道就见得王府众人各个蔫头耷脑的模样,于是立时皱了眉头。他飞身跳下马把缰绳扔给闻讯接出来的甲老大,低声问道,“府里来人了?”
甲老大眼里闪过一抹古怪笑意,应道,“王妃来了,但夫人说她身子不舒坦,没放人进去。”
慕容怀德愣了一瞬,转而又问道,“清风可是诊过脉了?”
“诊过了,夫人受了些微惊吓,这会儿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那就好。”慕容怀德转身望向马车,淡淡吩咐道,“以后也要记得,这里是董府。除了夫人和我,没有别的主子。”
“公子放心,属下省得。”甲老大笑嘻嘻应着,牵了马进门去了。
王府众人这会儿已被马蹄声惊醒,各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抖擞,心里无不盼着主子们赶紧吵闹。不管老娘和儿子谁输谁赢,他们总能早些歇歇腿儿,喝口水啊。
可惜,柳王妃显见没有体恤奴仆的心思,明明听到众人给儿子见礼的声音不断传来,但她却坐在车里,半句话都不肯说。
都说母子天性,柳王妃执意置气,慕容怀德也是打定主意不肯服软。昨日他明明都把话说得清清楚楚,除了董氏他不会再娶任何人,皇家也不会允许。可是母妃闹着他想办法,一定要把表妹给他当正妃,今日甚至又找上门来。这是自家媳妇儿泼辣不好欺,根本没放她进去,否则他这会儿回来还不知要看到怎样的闹剧呢。
这般想着,他就静静站在马车外,同样冷着脸不肯吭声。
他们母子如此静默对抗,可是把所有王府的奴仆气得半死,心里暗暗咒骂,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儿恼色。两个平日还算有些脸面的婆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嬷嬷,无声恳求她想想办法。
老嬷嬷也是站得双腿僵直,晒得头晕眼花,她实在忍耐不住之下就想开口劝上两句。
可是还未等她说话,巷子口又来了七八匹快马和一辆马车,当先马上那人穿了褚色的衣衫,头戴八棱纱帽,隔得老远就能认出他皇宫内侍的身份,而后边几骑和驾车之人都是腰挎横刀的侍卫。
慕容怀德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扭身迎到跟前见礼,笑道,“王总管,天气如此炎热,怎么劳动您走了这一趟?”
那姓王的太监跳下马,赶紧笑着扶了慕容怀德一把,应道,“世子爷折煞奴才了,今日可是世子爷大喜,奴才怎敢不亲自跑一趟?”
两人正是寒暄客套的时候,马车内的柳王妃却是忍耐不住了,她急忙扶了老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径直来到王内侍跟前,疑惑问道,“王总管,您怎么有空闲出来走走?”
王内侍可是个人精,他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就打着哈哈应道,“娘娘莫要心急,赶紧让世子爷摆香案接旨吧,一会儿宣完旨,娘娘就都知道了。”
慕容怀德也不想节外生枝,高声喊了门房小厮大开中门,准备香案,另外又派人往后院传话儿。
董蓉喝了安神汤后小睡片刻,这会儿终于觉得好过许多。她正要喊人熬碗红枣粥垫垫肚子,不想紫竹和乙八却是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一个一头扎进衣柜就开始胡乱选衣衫,一个则抄起梳子就开始替主子整理妆容。
董蓉被两个丫头这般模样惊到了,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家里来客人了?”
紫竹手下飞快的挽好了发髻,末了一边插着金钗一边应道,“夫人,老爷在前院传话,要您赶紧去接旨。”
“接旨?”董蓉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待得两个丫头终于把她妆扮一新就赶紧去了前院儿。
慕容怀德正陪着王内侍坐在客厅里喝茶,柳王妃则带着侄女阴沉着脸坐在一旁,姑侄两个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的帕子都揉成了麻花儿一般。
董蓉带着丫鬟一进门,慕容怀德就起身迎了过去,低声问道,“身子好些了吗?若有不舒坦就请太医来。”说罢,他就一脸担忧的看向妻子微凸的肚腹。
董蓉笑着摇头,同样低声应道,“放心,你儿子皮实着呢。”
小夫妻俩如此亲密低语,惹得王内侍不顾规矩的盯着董蓉看了好几眼,但到底也没看出这个容貌只算清秀的女子有何出奇之处,居然能得中山王世子如此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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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泥潭
至于柳王妃姑侄终于见得狐狸精的庐山真面目,更是失望又恼恨。特别是柳孝贞差点儿直接撕碎了手里的帕子,她的容貌比这女子美了不止十倍,为何表兄就是对她视而不见?反倒待这丑陋农妇如珠如宝,难道他当真中了这狐狸精的**术?
不管众人心思如何复杂,待得香案摆下,都是齐齐跪在了院子里。王内侍展开金黄色的圣旨高声宣读,一大段华丽辞藻过后才终于说道,“今有青县董氏女,贤淑忠贞,特赐婚中山王世子慕容秋为正妃,赏锦缎百匹,首饰八盘,玉如意一柄。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怀德领着众人磕头谢恩,先前接了差事去巡查铺子的张管事刚巧回到别院,正好听了半截圣旨,乐得脸上差点儿开了花儿。他麻利的喊了小厮们接过赏赐的布匹等物,然后又替主子送王内侍出门,不必说一张大额银票塞过去,打点的老太监心满意足的上马走人了。
慕容怀德亲手扶起尚且有些怔愣不知所措的爱妻,笑着打趣道,“这次虽说让你受了惊吓,但好在补偿还算丰厚。以后这京都,你可以横着走了。”
董蓉回过神来,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我又不是螃蟹,横着走做什么?”说罢想起先前的惊险,她又叹了气,“都说富贵险中求,古人诚不欺我啊。”
慕容怀德还想劝慰几句,结果那边一直跪在地上的柳孝贞却是发了疯。她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想要谋算的位置,这般容易就被一个农家女得去了。
那可是正妃啊,整个王府的女主子,整个大齐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哪怕她以后依靠姑母的支持进了王府,那也只能当个侧妃,照样得对一个农家女跪地磕头,这叫她情何以堪!
“啊!不,我不接受!这是我的,是我的!”柳孝贞疯狂的大喊大叫,末了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府外跑去,“撒谎,那个下贱的太监撒谎。皇上一定是封了我做世子妃,他被买通了,他撒谎!”
柳王妃对圣旨也是不满,眼见侄女这般模样,更是心疼气恼。她高声喊着丫鬟婆子们,“还不赶紧扶了小姐上车回王府!”
舒嬷嬷和红玉两个忙不迭得追了出去,好说歹说总算把吵闹的主子半推半抓弄上了马车。柳王妃死死瞪着站在一处的儿子儿媳,恨道,“别以为得了皇上赐婚,你们就能称心如意了。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别想我接受一个农家女当儿媳!”
说罢,她转身就出门上了马车。
董蓉偷偷翻了个白眼,末了却还是推了推眉头皱得死紧的夫君,极懂事的劝道,“我回后院歇歇,你跟去看看吧。那位表妹好像气得不轻,别惹了祸患又赖到咱们头上。”
慕容怀德轻轻抱了抱善解人意的娇妻,低声道,“好,我会早去早回。”
董蓉推开他,撅嘴嘱咐道,“记得啊,再想喝银耳羹也要回家来,我的手艺更好!”
慕容怀德哈哈大笑,他真是爱极了娇妻这般别扭又可爱的脾气,尤其是吃醋的小模样。若不是眼下时机不允许,他真想抱了她好好亲近一会儿。可惜,老娘那里也不能放着不理。
他心下暗暗叹了气,再次亲了亲爱妻的额头,眼见她羞红了脸,小手使劲推着自己这才顺势转身离去。
柳孝贞砸了车里所有的点心盒子和茶盏,大哭大闹要回柳家去。柳王妃无法,只得先派了红玉回柳家去知会一声。可是马车到了柳家门口,只有七八个丫鬟婆子上前接了自家小姐,然后就关了大门,完全没有迎她入府坐坐的打算。
柳王妃站在马车下,望着紧闭的娘家大门,只觉眼前金星乱坠。心下万般后悔平日不该拍着胸脯打包票,否则侄女不会笃定自己会是世子妃,今日自然也不会如此失态。
她当年因为执意嫁给中山王做妾害得柳家在士林里颜面大失,本想把侄女扶上王妃的位置,借此还了亏欠柳家的良心债,她就可以抬头挺胸走进柳家大门。可惜,事与愿违。经了这事,这重大门许是一辈子都不会为她打开了…
慕容怀德远远骑马赶到,眼见母妃昏昏欲倒,赶紧上前冲上前扶了她上车回王府。好在,因为王爷病重,王府里有两位太医常驻,随便请来一个诊了脉,王妃喝了安神药汤昏昏睡去,整个王府终于结束了兵荒马乱,重新归于平静。
慕容怀德背负双手站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上,远望慢慢陷入黑暗的京都,心下只觉万般疲惫。若是让他选择,他宁愿做个曹家傻小子,也许衣食用度不会如何奢华,但日子却必定安心又喜乐。不必整日苦心应对亲叔叔的试探,不必被人品头论足,不必困在这方寸之城不能离开。
可惜,这里有他的生身父母,如今一个命在旦夕,一个挣扎多年方才尝到胜利果实。他就算明知这京都是个烂泥潭,也只能捏着鼻子跳进来。只是苦了他的妻儿,离开了花开满坡的桃源之地,陪着他一同搅在泥潭里…
逞了一日威风的太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晚风因此也凉爽许多。吃了晚饭的人们纷纷拿了板凳和蒲扇走出家门,聚在某个街角说说闲话儿,喝口凉茶,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王府别院里,紫竹和乙八刚刚从正房里撤了饭桌儿出来,正好遇到文娘抱了一匹葛纱走过。于是两个小丫头就迎上前一左一右抱了文娘的胳膊,问道,“文姨,老爷这时候还没回来呢,夫人许是心里不舒坦,方才只吃了半碗红豆饭和几筷子小菜。这可如何是好?”
文娘好笑得想要拍拍两个丫头的小脑袋,但她手里又抱了葛纱,于是只得低声安慰道,“今日天气热得厉害,夫人又受了惊吓,胃口不好也是正常。你们不如再准备些容易克化的吃食,一会儿老爷回来必定要陪主子再吃一顿的。”
“真的?那我要赶紧去灶间准备一下。”紫竹欢喜的提了裙子就跑,剩下乙八赶紧端了小桌子嚷道,“紫竹姐姐,你等等我啊,咱们给主子做那个皮蛋瘦肉粥吧!”
“少来,那是你喜爱吃的。到时候夫人一看你淌口水,保准又有大半赏你吃了。”
“紫竹姐姐冤枉人,我每次都是等主子吃完了才打扫盆底儿的…”
两个小丫头吵吵闹闹走远了,留下文娘无奈笑着进了正房起居室。董蓉正坐在灯下画着图样,见她进来就问道,“可找到葛纱了?”
文娘点头,“找到了,库房里总共有八匹。我寻了一匹雨过天青的,夫人若是不喜,我再去换。”
“不必,这个就很好。”董蓉动手展开葛纱卷,末了又把图样拿给文娘看。文娘也做得一手好针线,眼见主子绘的式样不算多繁复,于是就直接拿了剪刀把料子裁好了。
董蓉侧耳听听院外还没有动静,心下有些失望但脸上却显露半分。她吩咐文娘又点了两支蜡烛,一边靠在窗边缝着衣衫一边说起家里杂事。
“先前还以为在这里住上几日就回青县去,但如今得了皇家赐封,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怀着身子懒得打理家事,好在咱家人口简单,以后库房归你掌管,灶间归紫竹,衣饰就归乙八那丫头。若是有事,你们三个支应不来就从前院选两个人手,记得一定要本分可靠的,不要多嘴多舌的。”
“是,夫人。”文娘手下帮忙分着线,难得说笑道,“夫人哪日也去库房看看吧,不说今日皇上赏的那些料子首饰,好似老爷又不知在哪里寻了很多好物件儿,比四季园的库房装得还满三分,我方才进去都晃得眼花了。”
“呦,这么说咱们发财了,以后回北边的时候提醒我统统拉走,到时候平哥儿下聘或者二姐儿出嫁就不用花银子添置物件儿了。”
“那我明日再录好册子,然后拿来给夫人过过目。”
“好,按照贵重等级分分类。别混到一处了,等到用的时候也方便查找。”
主仆两人正说得热闹,慕容怀德却是从门口的落地屏风后转了出来,笑道,“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董蓉立时放下手里的衣衫,笑着迎了上去,嗔怪道,“我啊,正打算趁着你不在,把库房里的好物件儿都搬回青县去呢。你若是再晚回来,这院子许是都被我搬空了。”
慕容怀德笑着解释道,“回来路上遇到两个新结交的好友,多耽搁一会儿工夫,你可吃了晚饭了?”
文娘原本正悄悄往外退,听得这话就恭敬道,“老爷,夫人方才吃得不多,紫竹又预备了饭菜,可要再端上来?”
“端上来吧,”慕容怀德点头,末了又扶了肚子日渐鼓起的爱妻稳稳坐好,末了自己一边动手换件家常薄衫一边问道,“可是胃口不好,还是吃腻了紫竹的手艺?这京都里好吃食也不少,明日我去寻两样新奇的给你换换口味吧。”(昨晚差了几百字,今早刚补完,下午还有一更。哈哈才看见浩然和小小微等朋友的支持啊,好开心,突然觉得最近运气真好,加油码字了,群抱一个!)
第一百六十章 流言处处
董蓉却是不好混弄,她抱了肚子倚在金丝软枕上,抱怨道,“我今日才发现,身边三个听吩咐的人,除了紫竹,剩下文娘和乙八都是你安排的。以后我岂不是在家打个喷嚏都瞒不过你?不成,明日我要多买几个丫头进来,我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我要称霸整个别院…”
慕容怀德听得好笑,胡乱用棉布巾抹了一把头脸就上前把爱妻揽在怀里哄劝道,“你哪里还用培植人手,这院子本就在你名下,连我都是吃白饭的。你难道打算再替我娶几个女人进来,无事就斗一斗,那我岂不是坐享齐人之福…”
“休想!”董蓉瞪了眼睛,小手又是蠢蠢欲动打算逞逞威风。慕容怀德果断抱紧了双臂,董蓉哪里挣得开,最后小夫妻俩咯咯笑着躺倒在软榻上,半晌没有出声。
慕容怀德嗅着妻子身上淡淡的果香,心下愧意越深,想了又想还是说道,“今日下了圣旨,以后你就是我的正妃了。我原本想大摆筵席,遍请宾朋,同天下昭告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可惜…父王已是昏迷多日了,母妃又…只能委屈你了。”
董蓉闻言往他怀里蹭了蹭,低声笑道,“我当初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只藏了几文私房钱的傻小子呢。曹婆子待我又不好,穿双布鞋都露脚趾,即便那般我也没想过离开你。如今诰命在身,锦衣玉食,若还敢说委屈,恐怕老天爷都要打雷劈死我了。
外面的事,我虽然不清楚,但‘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还是听过的。凡事只要能保你平安,你就尽管去做,不必顾忌我。我只有一个条件,不管何等重要的事都不能瞒我。你已经骗了我一次,若是再有一次,我绝对不会原谅!”
“不会,”慕容怀德心里下意识一缩,立时应道,“我绝对不会再骗你,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董蓉轻叹,心下有些烦闷,忍不住有抱怨道,“什么时候这里事情了了,咱们就回青县去吧。京都虽好,但总没有家里自在。”
“太医说,父王…没有几日了。待得过了百日,咱们就回去。”
董蓉脸色一喜,还要再说话的时候,不想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她懊恼得轻笑道,“我如今真成了小猪儿了,一日吃五顿饭还总是饿得厉害。”
“饿了就吃,若是耽误了咱们孩儿长身体怎么成?”慕容怀德赶紧扶了妻子起身,转而冲着门外高喊,“紫竹呢,饭食可安排好了?”
紫竹和乙八正站在门外悄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犹豫着是不是要禀报主子饭食好了。听得这话,两人直接端了托盘进屋,手脚麻利的把茶几当了饭桌儿摆了个满满当当。
许是见到夫君回来,董蓉胃口大开,一口气喝了两碗皮蛋瘦肉粥,吃了一只金银小馒头,还有一盘凉拌菠菜。
慕容怀德看得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待得饭桌撤下就陪着爱妻足足在院里走了两刻钟这才上床歇息。
夜虫低鸣,月色旖旎,窗下的软榻上,男子正慢慢挥着扇子替妻子赶开扰人的蚊虫。妻子似乎因为隆起的肚腹有些不舒坦,翻来翻去好久才睡熟了。男子低头轻轻在她额上亲了一记,末了小心翼翼把妻儿揽在怀里,同样慢慢睡去…
如此浓情蜜意,惹得夜风都醉了,它悄悄看了一眼就从窗前悄悄跑了过去,舍不得进去打扰半分。但不远处的王府里却是又热闹起来,睡醒的柳王妃见到床边没有儿子守候,大发雷霆的砸得满地碎屑,末了甚至跑去对着昏迷不醒的王爷大哭不止,直说自己生了不孝子,后半辈子没有依靠了。
王府里奴仆过百,偶尔背后说说主子闲话儿或者夜半偷跑出去赌几把钱的人,实在不算少数。加者有心人费心打探,几乎是第二日一早整个京都茶楼都开了中山王府“八卦专场”。话题正是老王妃不满皇上赐封的世子妃是个农家女,差点儿把王府家底儿都砸光了。
世人多爱以讹传讹,这般闲话儿轰轰烈烈传到晚上居然又有了新变化。据说老王妃的娘家侄女也疯魔了,昨晚差点儿投梁自尽,若不是侍女救得及时,这时候怕是魂魄都过了奈何桥了。
表兄娶妻,表妹自尽,但凡听到这事儿的人,胸腔里都免不得烧起了熊熊八卦之火。不必说,三姑六婆或者道貌岸然的闲人们又开始全力打探起柳家之事。柳家虽说是世代书香,有名的清贵门第,但也免不得养了几个贪财的下人。于是,柳家不可言说的故事又成就了茶楼的另一个热门儿话题。
原来柳家小姐脾性像极了自家姑母,当年名动京都的柳家嫡女执意嫁进王府为妾,气得柳翰林早早病逝,这事可是传得人尽皆知。如今柳家侄女又苦恋表兄而不得,乍然听得皇上为表兄封了个农家女做正妃,一时羞恼就投梁自尽寻了短见。
柳家百年书香门第,当年就因为嫡女做妾,声望毁了大半,如今好不容易在清流之中争回一些地位又要狠狠跌落。据说柳家家主暴怒,已是撵了女儿出家门,就连翰林院也请病假不去了,一心关门在家教导两个儿子读圣贤书。
听过这段闲话儿的人,都是摇头叹气不已,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当然暗自警醒想着回家提醒老妻严加教导女儿的更不再少数。
柳王妃足足躺了一日没起身,她这次是真气得狠了。每每想起以后再出门赴宴,不知会有多少妇人在她背后指点,说起王府世子妃是个农家出身的野丫头,她就忍不住暴躁的想要发怒。
老嬷嬷小心翼翼伺候在主子跟前,好不容易晚上回了自家,待得听儿媳说起外面的流言,她惊得是一蹦三尺高,满屋转了半晌到底还是小跑着去禀告主子。
柳王妃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碗,怒道,“这到底是哪里传出的流言,就算贞儿没做这些事,坏了名声以后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老嬷嬷也是满脸愁容,应道,“老奴也是担心,这才跑来同娘娘禀报。您说,是不是柳大人在朝中得罪了什么小人,若不然,怎么这流言好似专门冲着贞儿小姐来的一般,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柳王妃皱了眉头,刚想开口指使老嬷嬷回趟娘家,但转念想起昨日吃得闭门羹就发狠道,“预备车马在后门等着,我要亲自回柳家问问。”
老嬷嬷赶忙下去仔细安排,很快,柳王妃就披件轻纱斗篷出了王府后门,径直上了马车赶去柳家后门。
柳家的老门房接了一锭沉甸甸的银锞子就赶紧把消息传到了前院,一个清秀小厮亲自开了后门,引着柳王妃一路穿门过户到了外院儿书房。
柳家现任家主柳正清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冷冷望着迈进门来的妹妹默然不语。
柳王妃环顾多年未有变化的阔大书房,心下酸楚,差点儿落下泪来。当年她就是跪在这里,执意恳求父亲同意她嫁去王府为妾,父亲恼得砸了最爱的玉雕镇纸,直言中山王并非良人,她日后必定后悔。可惜她却听不进半分,到底头也不回的跟着那个负心汉走了,气得老父病重,早早撒手人寰。
如今她知道错了,也后悔了,可是这书房里却没了老父的身影,柳家也没了当日的兴盛,这都是她造下的孽啊。
“小妹拜见兄长,兄长近来可还安好?”
“安好?”柳正清重重哼了一声,怒道,“有你这样的妹妹在,我们整个柳家都不得安宁。别说安好,我没同父亲一般早早气死就算柳王妃手下留情了。”
“大哥息怒,小妹…小妹不是…”
“你今日回来是做什么?你当年毁了柳家百年声望,如今又害得贞儿寻死觅活,难道还觉得不够吗?”
“大哥,”柳王妃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的哭诉道,“我是真心喜爱贞儿当儿媳,这才把她接进王府。本想我们柳家同皇家做了正经姻亲,就能补偿我当年造成的罪孽。哪里想到…秋儿不喜贞儿,他又说皇上多有防备,为了阖府平安更不能同柳家结亲…”
柳正清听得这话,脸色稍稍有些缓和。他上前扶了哭倒在地的妹妹坐到椅子里,冷声问道,“秋儿真是这般说的?”
柳王妃用力点头,生怕兄长不相信一般,继续说道,“秋儿说太子身子弱,皇上生怕秋儿生了夺位之心,绝对不会允许他娶贞儿借柳家的势力。
大哥,我是真疼贞儿,就算不能把她娶进王府做儿媳,也愿意看她有个好归宿。哪里想到这孩子对秋儿如此情深,如今外面传得很难听,不知这丫头到底如何了?”
柳正清叹了气,苦笑道,“还能如何,不吃不喝就闹着要剃度出家。也怪你嫂子治家不严,下人传了闲话出去,以后贞儿怕是…唉!”
柳王妃急得起身就要往后宅走,“不行,我得去看看贞儿。”
“站住,我还有话没说完。”柳正清拦了妹妹,末了仔细听得门外没有动静,又低声问道,“妹妹,你同我说实话。秋儿当真没有问鼎宝座的心思吗?咱们柳家虽说声望大不如以前,但最近朝中清流一派又对皇上和太子整日声色犬马,不肯尽心处置政务多有不满,就是民间百姓也多传说旱灾就是老天降罪皇家。若是秋儿有心,咱们柳家居中调停,坐上那个位置也不是没机会。”
(终于写出来了,可以躺一会儿了,后背疼得厉害,明早继续努力码字,晚安,各位朋友,么么哒,做个好梦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都会装傻(一)
柳王妃眼里闪过一抹狂热,但随即又冷静下来,犹豫说道,“大哥,皇上如今龙体康健,太子虽说病弱但多年来也无不妥,若是冒然…万一事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妇人之见!”柳正清瞪了眼睛,呵斥道,“若是没有七分把握,我岂能随便把这事说与你听?”
说着话,他示意妹妹上前,附耳低声又说了几句。柳王妃越听脸色越白,末了焦急问道,“这消息可靠吗,大哥小心被人家蒙骗当了盾牌。”
柳正清摇头,低声道,“放心,这消息可靠。再者说,这事儿也不必咱们柳家出头,中山王归西之后,你就圈着秋儿在王府好好守孝读书。待得三年后出了孝期,皇上早就…,到时候病弱太子继位,那些人若是事成,咱们柳家和秋儿自然坐享其成。若是事败,咱们从头至尾没有参与半点儿,也不会被波及。”
柳王妃本就有母仪天下的野心,这般被自家兄长一挑拨,越发觉得这事十拿九稳,于是点头应道,“好,大哥,我回去就同秋儿说说。”
“不能说,”柳正清心里暗骂妹妹愚蠢,但面上却还是装了一副关心神色劝告道,“秋儿那孩子我虽说才见过一面,但看得出他是个耿直的脾气。这事儿若是被他得知,保不齐会在皇上或太子跟前露出马脚,左右也不需要他参与行事,就先瞒着他吧。好在这孩子自小流落在外,也未落下学文习武,将来只要一登上那个宝座,必定会把大齐治理得富庶强盛。”
柳王妃也觉这话有理,连连点头赞成,但末了想起侄女又道,“贞儿要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让她剃度修行?”
柳正清摇头道,“秋儿若是想要登上那个宝座,贞儿是一定要嫁进王府的,否则那些清流也不会再相信我。我已放出话去,要撵了贞儿出家门。不如你就带她回王府吧,过些时日流言平息了,让秋儿收她做个侧妃,到时候我再闭门不出,想必皇家也不会起疑拦阻。”
“做侧妃?”柳王妃有些不忍,毕竟名号再好听,总跑不了与人为妾的事实。
柳正清不耐烦的摆摆手,应道,“不做侧妃怎么办,皇上已经封了世子妃了。暂时先委屈她几年吧,待得秋儿真有那一日,贞儿母仪天下,我们就算早早去见爹娘和列祖列祖也有脸面了。”
柳王妃想想自己当年也是妾室,如今不照样坐上主母的位置掌控整个王府。更何况有她这个婆婆在,怎么也不会让侄女吃亏就是了。至于当日儿子说过只娶一妻的话,她完全没有在意。哪个男人不是贪花好色,侄女比那农家女貌美许多,她就不信天长日久相处,自家儿子会不动心…
兄妹俩正是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发现屋顶的灰瓦被人轻轻移开了一块,丙四滴溜溜转着两只黑眼珠儿小心翼翼打量了半晌,心下嘀咕,“我就先去看了看那个受气小丫头儿,不会错过什么重要消息了吧。”
柳王妃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后宅探望侄女,柳孝贞早同父母说过了知心话儿,虽然对于做侧妃一事还是心有抵触,但想想姑母的奋斗史也就勉强应下了,暗自发狠一定要整治得那个夺了她正妃位置的农家女死去活来。
柳王妃眼见侄女不过回家两日就憔悴的不成样子,心疼的抱了她劝个不停。柳夫人也是一边掉眼泪一边细数女儿自小如何娇养,没想到最后要落得做妾的地步。柳王妃听得越加愧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侄女受委屈,这才哄得这母女俩止了眼泪。
柳王妃眼见天色不早,约好第二日派人来接侄女过府就悄悄又从后门离开了。
老天爷的心情灿烂了两日,终于又想起了先前的委屈心事,再次下起了淋漓细雨。慕容怀德陪着媳妇儿吃早饭,突然想起前日答应去皇宫谢恩,于是就说起做点心一事,他生怕妻子累到,嘱咐道,“左右也没人细究,不如你想个花样子,让紫竹动手好了。”
董蓉欣然应下,待得吃了饭,夫妻两个打了一把竹骨油纸扇,慢悠悠穿过整个别院到了大门前,慕容怀德恋恋不舍的留下妻儿赶去王府了。
董蓉心下也是有些郁闷,她正是有孕在身的时候,整日都想把夫君绑在身边。但人活在世,不如意者十之**,总不能真把自己当太阳,人人都必须围着自己转啊。
她索性就当夫君去王府“上班”了,末了打起精神喊了紫竹和乙八两个小丫头一起琢磨新点心。两个丫头都是机灵又乖巧的,眼见主子心情不好就叽叽喳喳不停打闹说笑,一时间倒真让董蓉散了几分郁气。
主仆三人挑挑拣拣了半晌,最后定了绿豆糕和豆沙凉糕两种,前者祛暑好克化,后者口味甜糯,最符合太后这种老人家的胃口。至于送去皇帝跟前的,董蓉直接就拿几只果园带来的松花蛋充数了,毕竟皇帝什么珍馐美味都吃过了,不过是想尝个新鲜罢了。
紫竹兴致勃勃的拿了单子跑去灶间准备,乙八留在屋里伺候。董蓉瞧着她不时扭头往灶间张望,心下好笑,但就是不开口放人。
乙八抻得脖子都长了三分,嗓子眼里好似长了个小巴掌不停的挠啊挠,惹得她心痒极了。
董蓉实在忍耐不住笑得出了声,末了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说道,“想去就去吧,若是你把脖子扭坏了,还要劳烦清风开药方!”
“哎呀,夫人!”乙八羞恼的扭着身子,“我就是…就是怕紫竹姐姐自己忙不过来。”
“是,乙八最勤快了。”董蓉端起檀木小方几上的温茶喝了一口,顺便替小丫头找个土坡下驴,“这茶水味道太淡,不如你去灶间给我榨杯桃枝儿送来吧。”
“是,夫人!”乙八立时大喜,一溜儿小跑出门去了,结果差点儿撞了拿着账册的文娘。文娘高抬手轻落下的拍了她一巴掌,笑骂道,“你这丫头,被夫人娇惯的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乙八吐吐舌头,笑着继续跑走了。留下文娘无奈进屋告状,“夫人,人家的丫头都规矩又稳重,咱们家这两个都娇惯的没个样子了。”
董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笑道,“我本是农家出身,就算把丫头们教导得同宫女一般懂规矩,也不会有人因此高看我一眼。还是让她们过得自在些吧,左右家里也没有外人。”
文娘听了这话也不好再劝,就双手送上账册说道,“这是库房的账册,张管事今早又带着福子他们拾掇了一间空屋子,许是这两日还要有人送贺礼来。”
“那好啊,金银珠宝谁也不嫌弃,多多益善。二少爷和二小姐嫁娶用不完,就攒着等下一辈儿孩子门娶亲再用。”
“那夫人可要多生几个少爷小姐才好。”
主仆两个说着话都是笑了起来,乙八端了一只装了大半下桃汁儿的玻璃杯进来,眼见主子有人陪伴就又欢欢喜喜跑去灶间帮忙“品尝”了。
第二日一早儿,慕容怀德派人去王府说了一声就带着董蓉坐车进了宫。拉车的马匹都是特意选出来的高头健马,马蹄敲在青石路上嗒嗒作响,极有韵律。慕容怀德偷偷扫了一眼自家媳妇儿的奇怪妆扮,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蓉蓉,你当真打算这般模样进宫去?”
董蓉笑嘻嘻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个模样才更符合众人的猜测?”
慕容怀德无奈苦笑,嘱咐道,“如何行事都随你欢喜,但也不要让自己受委屈,懂吗?”
“好,”董蓉调皮的吐吐舌头,应道,“放心,你记得早些来接我回家就好。”
小夫妻俩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就到了皇宫门前。按规矩,一迈进皇宫大门就人人都需步行,但皇帝为了昭显对侄儿的喜爱,特意赏赐有孕的侄媳妇儿一顶两人小娇。慕容怀德带着妻子谢了恩,又亲手扶她上了轿子,末了想要再嘱咐几句又碍于有外人在场,只得轻声说道,“我很快就过来接你。”
董蓉笑着点头,应道,“放心,还有文娘在呢。”
一旁的管事太监生怕耽误了时辰,上前笑着劝道,“世子爷赶紧去立正殿吧,皇上这会儿已是下朝了,世子妃娘娘就放心交给奴才伺候吧。”
慕容怀德笑着冲他拱拱手,末了借着转身的功夫又塞了一张银票过去。果然那管事太监立时又热情了三分,吆喝着两个抬轿子的小太监脚下小心,末了一路朝着寿安宫去了。
今日虽说不是请安的大日子,但寿安宫里却聚了十几位妃嫔。原因不必说,人人都是为了见见那位迷倒了中山王世子的农家女而来。这两日宫里不只主子们,就是宫女太监们闲暇时候也都在猜测这位世子妃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有说她美艳至极的,有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还有说她是狐狸精转世。真是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其复杂程度足够写本鬼怪传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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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都会装傻(二)
董蓉也猜测过进宫后一定会面对众多评判的目光,但她还是低估了女人对八卦的热衷程度。她扶着文娘的手臂,刚刚随着一个蓝衣小太监走进寿安宫大殿,结果迎面扑来的各色香气熏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大喷嚏。
原本插在后脑上的两根手指粗的金簪禁不住摇晃,直接摔在金色的地砖上,叮当之声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异常响亮。
文娘慌忙弯腰捡起金簪想要帮着主子插回去,但不知她是太过紧张还是眼神不好,两只金簪插得歪歪扭扭,远远望去倒像急于飞走的两只鸟翅。衬着董蓉一身金灿灿的缂丝衣裙,耳上的金坠子,手腕上一对儿五两重的金镯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座会移动的金山。
不知是哪位嫔妃实在忍耐不住,第一个笑了出来,继而传染至整个大殿,就连太后都拿了帕子掩口,一边咳嗽一边笑得差点儿岔了气。
红霞郡主想起当日在郊外初见时的情境,有些疑惑的皱了眉头,但转而想想这女子的身份又撇嘴嘲讽道,“农家的野丫头就是上不得台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哪个首饰楼的东家呢。”
嫔妃们好不容易忍了笑,听得这话又开始扭头耸动着肩膀。倒是太后自觉不好太过分,开口吩咐宫女熄了香炉,末了招呼董蓉上前道,“你就是董氏吧,来,上前让皇祖母仔细看看。”
董蓉好似很惶恐,战战兢兢走到太后跟前跪下磕头,低声说道,“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孙媳董氏给您请安了。”
红霞郡主嗤笑一声还要说话,却被太后一个眼色拦住了。太后和蔼的笑着示意宫女扶了董蓉起来,末了指了身旁的锦凳让她坐下,淡淡笑着问了几句诸如,京都住的习惯吗,怀胎是否辛苦之类的家常话。
董蓉激动的脸色通红,每答一句都要起身谢恩,惹得众人又是偷笑了好一阵。太后见她如此也失去了继续攀谈的兴趣,很快喊过红霞为先前惊马一事道歉。
红霞一脸不情愿的只草草行了个礼,连句软话都不肯说,好在董蓉也没多追究,这事儿至此就算揭过去了。
太后眼见众人都没有离开的打算,又觉大殿里有些憋闷,于是提议去赏花,妃嫔们自然齐声应和。
很快,大队人马就浩浩荡荡直奔御花园而去。早有宫人提前到此准备好了吃食用物,众人分主次落座。红霞随手掐了一朵盛放的牡丹插在太后耳边,娇声埋怨老太太是不是私藏了什么好胭脂水粉,为何皮肤比她这小丫头都白嫩。一众分批自然也未落后,你一句她一句,哄得老太太笑个不停。
董蓉也挂了笑脸听着,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但自家孩子爹还没来接人,她也不好冒然离开。
老太后眼见董蓉独自坐在角落,就笑道,“秋儿媳妇,听秋儿说你做的一手好点心,今日可有带来给皇祖母尝个新鲜啊。”
众人闻言又齐齐望向了董蓉,董蓉赶紧起身接过文娘手里的食盒,恭敬说道,“回皇祖母,孙媳只带了两样点心,平日孩子爹…不,世子爷最喜欢吃,皇祖母若是不嫌弃就请尝尝吧。”
太后身边的宫女立刻上前接了食盒,末了取出一盘浅绿的方块点心和一盘乳白色的梅花形点心。太后瞧着还算不错,于是就命宫女分给妃嫔们一同尝尝。
妃嫔们其实打心眼里有些轻视这蠢笨又俗气的世子妃,自然也不愿品尝她的手艺,但太后如此安排,她们也不好拒绝,只得小小咬一口做个样子。
可是那绿色点心入口虽说有些干涩,但细品却有些凉爽香甜之意。而白色的梅花糕也是软糯又可口,于是忍不住都是纷纷点头赞了起来。
“这点心叫什么名字,味道真是不错。”
“是啊,式样也新奇。”
太后吃了一整块绿豆糕,也是笑道,“就是,哀家瞧着比御膳房做得那些核桃酥之类要清爽许多,极适合这样的夏日配着茶水吃两块。”
董蓉得了夸赞,胆子好似也变得大了许多,开口介绍了用料和功效,末了又得意笑道,“我家夫君最喜欢甜点心,我做的这凉糕他能吃一大盘,还有桂花糕,果酱小蛋糕也好吃啊。”
太后和一众妃嫔们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抹了然之色。原来这农家女子倒也不是没有半点儿过人之处,世子爷想必就是被她这把做点心的手艺迷住了,加者少年夫妻,患难之情,待她疼宠些倒也无可厚非。怪不得老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口。
这般想着,太后倒罢了,诸多妃嫔们可都打起了小算盘,纷纷开口仔细问询点心的做法。董蓉好似也没有蠢笨到家,很是乖觉的献出了方子,妃嫔们不好白得了方子,借口第一次见面,这个赏了几匹好料子,那个赏一套宝石头面儿,乐得董蓉眼睛放光。众人看在眼里,也越加坐实了这世子妃贪财又俗气的印象。
隔着御花园不远的乾安殿里,皇帝正带着太子和几个大臣商讨水利河工之事,偶尔抬头见得侄儿坐在门边百无聊赖的模样就笑骂道,“秋儿对朝事怎么如此漠不关心?太子只有你一个堂弟,以后还指望你出力帮衬,你这般惫懒可如何是好?”
慕容怀德起身笑嘻嘻应道,“皇叔,侄儿许是像了父王,这些朝政之事听上几句就头疼欲裂。侄儿这般枯坐实在无趣,若是能去城外泛舟,切一盘方才献上的那种松花蛋,煮一壶浊酒,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不如皇叔高抬贵手,放侄儿去逍遥自在可好?”
听得这话,太子和几个朝臣也是笑了起来,有朝臣凑趣帮忙求情道,“皇上,不如就放了世子爷去逍遥吧,否则他真落了个头疼的病根儿,老王爷可要心疼了。”
皇上无奈笑着摆摆手,正要说话的时候,一个心腹太监却悄悄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皇上脸上笑意更浓,抬头望向侄儿说道,“正好太后那边也要歇了,你接了董氏一起出去吧。另外,过几日选个好日子,摆几桌酒席迎董氏进王府。民间有冲喜的说法,若是王兄因此身子好转就再好不过了。”
“谢皇叔如此费心,侄儿代父王叩谢天恩。”
慕容怀德跪倒谢恩,末了一脸喜滋滋的倒退出了殿门,赶紧去寿安宫接了妻子回家。小夫妻俩上了马车都是齐齐出了一口气,董蓉忙不迭的卸下身上的首饰,抱怨道,“这些金子真是太沉了,不过多亏它们,以后我许是好久都不用进宫来受罪了。”
慕容怀德猜得她必定没少忍受那些妃嫔鄙薄轻视,于是心疼的揽了她叹气道,“累了吧,马上就到家了。”
夫妻连心,董蓉怎会不知他心里所想,于是抱了他的脖子撒娇道,“别的都好,就是你儿子闹人,踢了我好几脚呢。”
“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回家让清风诊脉!”果然,慕容怀德立时忘了刚才那点儿酸涩,高声喊了甲一加紧赶路。
福子和云睿几个自从进了别院,平日也没有什么活计忙碌,于是就日日把练武当成了正职。今日两人切磋,云睿手下没留神,一棍子砸得福子后背又青又肿。清风这会儿正帮忙抹药膏,手下不时用力揉的福子嗷嗷叫唤,惹得一众小厮们围在一旁嘻嘻哈哈看热闹。
突然听得主子要请脉,众人都是吓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七手八脚取了医箱就把清风撵到后院去了。
董蓉早换了宽松的衣衫,见得清风满头大汗跑来就笑道,“我没事啊,就是你们公子太紧张了。”
清风抹了一把汗珠子,笑嘻嘻应道,“夫人多请脉也好,左右我闲着无事。”
慕容怀德示意文娘垫好软枕,接话道,“宫中香料繁杂,万一对孩子有害呢,不可不防。”
听得这话,董蓉想起那两个大喷嚏也是害怕,赶紧伸出胳膊要清风诊脉。
清风仔仔细细诊了半晌,转而又换了另一只手臂,最后皱着眉头沉吟道,“我也不是能说得准,不如…”
慕容怀德猛然抓了他的手臂,恼道,“到底如何,难道真中毒了?什么毒,可有解?”
清风赶紧摇头,一迭声的解释道,“公子,我不是说中毒!夫人和小主子都好,没有一点儿中毒迹象。我是说…那个,小主子…”
他这般吞吞吐吐,惹得一旁的紫竹和乙八也是急得跺脚,两个丫头齐齐抓了他的衣襟恼怒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清风被勒得差点儿翻了白眼,好不容易攒了一口气喊道,“夫人肚子里有两个小主子!”
“啊,两个?”众人听得先是一惊,继而又齐齐欢呼起来,“哎呀,两个小主子,夫人怀的是双胎!”
慕容怀德也是喜得一把搂了媳妇儿,笑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董蓉一脸惊奇的摸摸自己的肚皮,随口应道,“怪不得这几日我总觉肚子长得有些快,还预备少吃些点心呢,省得生完孩子不好减肥。没想到…”
“减什么肥!”慕容怀德立时瞪了眼睛,呵斥道,“若是饿坏了孩子怎么办,想吃什么尽管让紫竹做!”
清风眼见众人这般,生怕自己诊脉有错,惹得大伙儿白欢喜一场。他好不容易挤开紫竹和乙八,高声提议道,“公子,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我怕…”
(忙碌的星期六,好盼望星期一的到来,还能多点儿时间码字。不过大家的周末都很愉快吧,羡慕嫉妒啊,加油!)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双生
他刚说到一半,乙八就抢话道,“对啊,公子,赶紧再请太医来看看。清风学艺不精,万一出错怎么办?”
“告诉张管事,拿我帖子去王府请蒋太医过来一趟。”
“是,公子。”乙八乐颠颠跑了出去,清风自觉被人质疑了看家本领,委屈的刚要再抱怨两句,结果又被紫竹扯了出去,“你这傻蛋,赶紧给主子腾地方说说话儿啊。”
清风抬头望着院子上空的烈烈艳阳,心里委屈的差点儿大雨滂沱,“我只是为防万一,我的医术也很厉害的,好不好?”可惜众人无不翘首期盼着太医的到来,哪里有人理会他的冤屈啊。
别院与王府本就不远,太医见了世子爷的帖子也没敢耽搁,带了药童就坐车过来了。结果不必说,董蓉当真怀的是双胎,而且脉象极好,九成可能是双生兄弟。
慕容怀德乐得抓了媳妇儿的手不停傻笑,一直说着,“这可太好了,长子继承王爵,次子就过给曹家继承香火。我先前还心疼,没想到一举两得…”
董蓉扫了一屋子的丫鬟和太医师徒,羞得脸色红透,偷偷掐了一把差点儿喜疯了的孩子爹,小声提醒道,“还没谢过蒋太医呢。”
“哦,自然要重谢。”慕容怀德赶忙行礼谢过太医,末了又吩咐屋外听候的张管事,“张扬,快把我前几日得的那两方上好鸡血石拿来,听闻蒋太医最喜印章,今日正好借花献佛,谢过蒋太医诊得双脉。”
“是,老爷。”张管事高声应喝,小跑去了书房。文娘带着紫竹和乙八跪倒给主子道喜,慕容怀德这会儿喜得恨不能昭告天下,大手一挥直接赏了别院上下所有丫鬟仆役每人一只五两大赏封。
消息传出去,整个别院都沸腾了,就连喂马的马夫都乐得歪了嘴,暗自盘算着照着般下去,待得夫人生下小少爷的时候再得一次赏,他就可以娶个媳妇儿回家了。
张管事很快就捧了两方小儿巴掌大小的石块回来了,蒋太医只扫了一眼就喜得不停道谢,直言这谢礼太贵重了。
张管事也是个通透的,又递了个五两银子的大赏封给小药童,乐得这小孩子差点儿冒了鼻涕泡。
慕容怀德还要亲自送蒋太医出门,蒋太医却是打趣笑道,“世子爷还是多陪世子妃娘娘吧,至于老夫有这两块鸡血石就足以欢喜几月了。”
“那好,改日回了王府,我再摆酒道谢。”慕容怀德也没坚持,他这会儿真是寸步不愿离开妻儿左右。
张管事笑眯眯引着蒋太医师徒往外走,偶尔瞧得那小药童乐颠颠的样子,心下突然灵光一闪,玩笑一般随口说道,“我们世子爷今日可是欢喜坏了,好在这别院伺候的人手只有三十几个,每人五两赏银也不过一百多两。若是在王府,怕是没有五百两都下不来啊。”
蒋太医倒是没听出其中有何不妥,笑应道,“中山王府子嗣不丰,世子爷如今得了双子,欢喜之下阖府重赏也是人之常情。”
“哈哈,蒋太医说的是。”
两人说笑着就到了门口,王府的马车已是等候在门外。待得蒋太医上了马车,小药童直接跳上了车辕,未等马车走出几步,他就已经同车夫炫耀起了得赏之事。
张管事微微翘起了嘴角,背着双手哼着小曲慢悠悠回了院子…
柳王妃先前听说儿子派人请走了一位太医,私心里猜测着那个可恶的农家女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一会儿盼着那女子最好一命归西腾出正妃的位置来,一会儿顾念未出世的孙儿又有些犹豫不舍,这般患得患失间,就连平日最喜欢的新茶和点心送进嘴里都没了味道。
好不容易盼得蒋太医回来,她立时就派了老嬷嬷去打探消息。蒋太医为人方正,住进王府两月,除了诊病下药方,从不曾多嘴一句,多行一步。老嬷嬷还犯愁如何才能撬开他的嘴巴,结果没想到根本不必多费心思,她想要的消息几乎传遍整个王府了。
世子爷作为整个王府未来的主子,一直都是所有奴仆巴结的对象。不提丫鬟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整日在老王爷所住的院门外晃荡,就是小厮和长随们也盼着能被世子爷选中做个贴身仆役,待得以后世子爷继承了王爵,他们少不得也能混个管事当当。
可惜,世子爷在王府停留的时辰越来越少,他们又无缘跟去别院伺候,于是只能望而兴叹了。
今日小药童带了五两重的大赏封回来,再说起别院人人有赏,王府上下更是羡慕嫉妒的恨不能抓了那位金贵异常的世子妃娘娘赶紧回王府来,这样他们就算不能巴结到主子跟前,总能跟着沾光得赏啊。
老嬷嬷在王府走了一圈儿,塞了满耳朵的小道消息,她生怕其中出了什么差错,特意找了小药童问询,末了才匆匆转回主院找王妃禀报。
柳王妃听后,心里滋味越加复杂难辨。王府本就人丁稀薄,一下子添上两个胖孙子,她如何会不欢喜?但这孙子的娘亲,她又实在厌恶,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老嬷嬷眼见主子神色有异,猜得她心里所想,于是就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柳王妃脸色忽而阴狠忽而犹豫,最后叹气道,“以后看看再说吧,若是实在…说不得到时候就要这般行事了。”
“是,娘娘。日子还早着呢,到时候再准备也来得及。”
“贞儿这几日闷在房里,听得这事儿许是又该掉眼泪了。这可怜的孩子,一会儿你替我去看看她,告诉她明日随我去首饰楼添些新首饰,顺道散散心。”
“是,侄小姐真是好福气,有娘娘这样心疼她的姑母。”
柳孝贞这会儿自然也得了消息,她恨得指了老天大骂,为何它就这般偏爱一个农家女?给了她正妃的名分不说,又送了她一对儿双生子!而她这世代书香门第的嫡女却还得姑母出面逼迫表兄,才能勉强进门做个小妾,何其委屈!
红玉的长发被主子捞在手里用力拉扯,疼得她眼里溢满了泪水,心下无声盼着老天爷怎么不立时降下一个大雷劈死她的恶魔主子。
好在老嬷嬷领了王妃的吩咐,又急于示好讨赏,很快就上门来探望,无意中解救了可怜的小丫鬟。
第二日,柳王妃姑侄带了丫鬟婆子和几个护卫就浩浩荡荡去逛街了。虽说王府里不缺内造的衣料和首饰,但女人往往更享受挑选的过程。姑侄俩出门时正是日上三竿,回来时却踩了晚霞。柳王妃虽然有些心疼花出去的一千多两,但扭头瞧瞧侄女娇美的小脸儿难得溢满喜色,也就觉得值了。若是府里用银吃紧,再找儿子挪些就是了,左右侄女也会嫁进王府,给她添置多少东西也不亏,肥水不流外人田。
柳王妃的算盘打的精,柳孝贞自觉也是占了便宜,姑侄俩心情大好,说说笑笑一路回了王府。结果尚未到得王府门前,远远就见侧门大开,很多小厮正乐颠颠往府里搬东西。
坐在车辕的老嬷嬷扭头同主子禀报完,末了又加了一句,“娘娘,许是世子爷得了什么好物件,特意送来孝敬您的。”
柳王妃听得这话心里欢喜,但嘴上却淡淡嘲讽道,“他如今心里都是那个狐狸精,哪里还有我这亲娘的位置啊。”
柳孝贞凑趣上前撒娇道,“姑母,表兄寻来的好物件儿定然稀奇着呢,一会儿让贞儿也跟着开开眼界,可好?”
“好,好,别说看了,贞儿若是喜欢都搬走,姑母不心疼。”
她们姑侄说笑的欢喜,无奈现实总是喜欢扮演刽子手的角色,无情的举起屠刀砍碎了她们的盼望。
马车停在二门前,早有眼尖的小厮跑上前帮忙牵马,老嬷嬷一边扶了王妃下车一边顺口问了句,“你们这是忙什么呢,可是世子爷送东西回来了?”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笑嘻嘻应道,“正是,世子爷过午时候就吩咐下来了,让二管家带人打扫花园北侧的雪梅轩,方才又派人送了许多摆件儿用物。”
柳王妃听得这话,心下突然就觉有些不对劲,于是亲自开口追问道,“世子可说为何要打扫雪梅轩了?”
那小厮赶紧束手恭敬应道,“世子爷说,三日后要迎世子妃娘娘入府,这才急着拾掇院子。”
“放肆!我还没死呢,这王府轮不到他做主!我什么时候允许那狐狸精进门了?”柳王妃勃然大怒,也顾不得颜面,抬手就重重扇了小厮一巴掌,末了呵斥道,“去找赵得宝来,晚一刻就给我滚出府去!”
那小厮痛得一手捂着腮帮子就连滚带爬往账房跑,很快,赵得宝就赶到了主院大厅。他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就等主子回来告状呢,所以不待主子问话就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说开了。
“娘娘,世子爷午后过府来,探望过老王爷,他就吩咐孙三冬带人拾掇院子。说是钦天监选好了黄道吉日,三日后要大摆筵席迎世子妃入府。您也知道,奴才先前惹得世子爷不待见,哪敢上前阻拦啊。
奴才私下里说了孙三冬几句,要他禀告过娘娘再动手,但他仗着是世子爷的奶兄弟,根本不听奴才的劝。奴才也是左右为难,总算盼到娘娘回来做主了…娘娘啊,这次您可得发话了,否则这王府怕是…怕是要换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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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都在谋算
“住口,这事娘娘自有处置,你多的什么嘴,还不滚下去!”老嬷嬷眼见王妃掐着帕子的双手都在哆嗦,生怕她气出个好歹,赶紧撵了明显藏了私心的赵得宝下去。
不想,柳王妃扫了一眼泫然欲泣的侄女,却是开口道,“不必撵他,他虽说平日混了些,但今日的话却是不错。派人找世子回来,我要当面问他,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娘在!”
赵得宝听得这话,立时接了这差事赶去别院传话。慕容怀德从王府返回时特意绕路去城南一家老字号买了二斤酱牛肉,正巧董蓉午睡醒来,小夫妻俩就着一小罐软烂的红豆莲子粥,两碟子请淡小菜,吃得都是心满意足。
紫竹送了切好的寒瓜上来时,顺路又拎了一只藤编的小房子,房子里关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刺猬。
原来众人出门前一晚,果果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耍了,于是就没有随车到京都。福子几个小子生怕夫人无趣,今日特意又跑去京都郊外的山上捉了一只回来。
董蓉欢喜的拿了寒瓜去逗弄这个明显怕生的小家伙,末了又拉着夫君问询这小家伙的性别,最好同家里的果果配成一对儿。
慕容怀德自问文韬武略都难不倒他,不想今日被这问题难住了。无奈之下就敷衍道,“家里的果果是公的,这只是母的。”
“为什么?”董蓉原本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听得他如此笃定倒是越加好奇了。
慕容怀德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只胆小又温顺,自然是母的。而果果待你最是亲近,反倒是每次见我靠近都要竖起背刺。”
董蓉听得这番谬论,笑得差点儿把寒瓜掉在衣襟上,“你这是什么怪话儿,那难道叮咬男子的蚊子都是母的,叮咬女子的蚊子就是公的?”
一旁伺候的紫竹和乙八听主子们说得有趣,都是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慕容怀德被爱妻反驳的哑口无言,正是打算拎起刺猬好好拷问一下的时候,文娘就进来禀告说张管事求见。
慕容怀德赶紧借机出了屋子,结果一见到站在院门外的赵得宝,他就冷了脸,直接吩咐张管事看好门户,然后骑马回了王府。
柳王妃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思虑着如何才能借着今日之事替侄女多谋些好处,否则错过这机会就不好办了。
慕容怀德跨进门时一见母妃阴沉着脸,再想起家里的爱妻和尚且未出世的孩儿,心下也是烦闷之极。于是径直寻了座位坐下,低声问道,“这么晚了,母妃唤我来,可是有何要事?”
“怎么,我这当亲娘的,没有要事就不能唤儿子来说说话?”柳王妃回过神来,听得儿子说话如此生硬就也有些恼了,直接质问道,“既然你来了,就说说吧。为何趁我不在要人打扫庭院?我说过除非我死,否则王府不可能迎娶一个农家女进门,难道你真想看到我一头撞死?”
慕容怀德死死皱了眉头,强压着怒火说道,“摆宴迎董氏入府是皇上的口谕,黄道吉日也是钦天监选定的。母妃若是不许,明日尽管进宫同皇叔陈情。”
“你…你这个不孝子!”柳王妃再愚蠢也知道不可抗旨,她恨得捏紧了手旁的茶杯,恼道,“秋儿,你真要气死娘吗?我这么多年禅精竭虑就为了接你回府,难道你回来了,就是这般孝顺娘亲吗?”
这般说着,许是想起了多年的艰险争斗,柳王妃开始抹起了眼泪,“秋儿,娘都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不听娘的话呢?天下还有比娘更疼你的人吗,你是堂堂中山王世子啊,怎么就为了一个农家女连颜面都不要了?”
眼见亲娘掉了眼泪,慕容怀德也是心下酸涩,他叹着气最后一次试图劝服老娘,“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已是年过二十,不是小孩子了。荣华富贵虽好,但我只喜平安喜乐度日,董氏虽然出身卑微,但最得我心,孩儿只愿同她携手一世。娘若是真疼孩儿,就不要再拦阻了。孩儿以后定然同董氏一起好好孝敬娘亲,娘亲不知,董氏心地良善又做得一手好饭食,常相处下去,娘一定…”
“住口!”柳王妃听得儿子不但不听劝,反倒不停夸赞那农家女,就再也扮不得可怜了。她重重墩了一下茶杯,恼道,“你定然要娶董氏进门,是不是?”
“是,请母妃成全。”
“那好,你要我成全你,你也得先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母妃请说。”
“你表妹因为一心恋慕你而毁了清白名声,除了你是不能再嫁给别人了。董氏进府之后一月,我要你同样大摆筵席迎娶你表妹做侧妃。你要好好待她…”
慕容怀德听得亲娘打着这般算盘,断然拒绝道,“不,我不会娶她。娘还是给表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嫁妆可以由我来置办。”
“什么?”柳王妃没想到儿子拒绝的这般干脆,恼道,“以你表妹的姿容和家世做正妃都绰绰有余,如今给你做侧妃,已经是委屈她了。你为何还不同意,难道真打算只娶董氏一人?”
“正是,”慕容怀德正色道,“我应过董氏,这一辈子只娶她一人!”
柳王妃气得极想一棒子敲醒儿子,“放肆!你难道真被她迷了魂?这京都哪个府邸不是三妻四妾,堂堂中山王世子只娶一妻,以后还如何出去走动?”
“母妃在这王府后院争斗了一辈子,其中艰险再清楚不过。儿子只想要一个可以随意吃饭,不必担心被毒死的地方,只想我的子女顺利健康长大,只想要一个互相携手到老的妻子。母妃,您真的不愿成全儿子吗?”
柳王妃眼见儿子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她心下一疼差点儿脱口就要应下。但是想起侄女又狠心劝道,“秋儿,你表妹是个好女子,绝对比董氏更适合掌管王府…”
慕容怀德彻底凉了心,冷声打断母妃的话,“母妃不必说了,我不会娶表妹。三日后,董氏进府,母妃等着敬茶吧。”
“你敢!”柳王妃三番五次被儿子拒绝,气得也失了耐心,恼道,“你若是带她进府,别怪我不留情面。王府就算舍粥给乞丐,也不会分她一碗。”
慕容怀德也是动了火气,冷笑应道,“母妃放心,儿子还能养得活自己的妻儿。”
说罢,他就起身出了大厅。柳王妃气得直接摔了手边的茶杯,高声骂道,“滚!你这个不孝子,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老嬷嬷在门外把母子俩的争吵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赶紧跑了近了劝慰着,“娘娘息怒啊,世子爷也是一时受了迷惑,您慢慢劝着,他总有明白娘娘苦心的一日。”
“我真是白生他了,居然为了一个狐狸精,连亲娘的话都不听了。贞儿那么好的孩子,他怎么就不愿娶呢?”柳王妃扯了帕子抹眼泪,气得不时抚着胸口。
老嬷嬷倒了一杯温茶,服侍王妃喝了几口,末了才悄声劝着,“娘娘,老奴斗胆说一句,您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儿了。您想啊,那狐狸精在别院里,咱们想见她一面都难。但她若是进了咱们王府,哼哼,您想整治她还不容易吗?再者说,贞儿小姐与世子爷见面的次数多了,世子爷自然就会发现贞儿小姐的好。到时候那狐狸精…有个好歹,贞儿小姐就算是侧妃也同正妃没什么分别了。”
柳王妃越听越有道理,她眯着双眼琢磨好半晌,埋怨道,“你这话怎么不早说,秋儿被气走了,可要如何转圜?”
老嬷嬷干笑两声,她当然不好说自己也是刚刚想到,于是赶紧补救道,“先前娘娘一直反对,若是突然答应,世子爷许是会疑心。莫不如娘娘什么也不做,到那日稳稳喝杯媳妇茶,世子爷心里欢喜,自然就会待娘娘更孝顺了。”
柳王妃点头,应道,“只能这么办了,明日你亲自去安排雪梅轩的人手,那院子里掉根针,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是,娘娘,您就放心吧。”
她们主仆商量的热火朝天,岂不知柳孝贞也在打着同样的主意。先前自娘家带来的几百两银子被她拿出了一半交给红玉,就等着雪梅轩的人手定了就砸银子买通做眼线。
可惜,她们不知道这些安排再隐蔽再精心,也避不过无处不在的耳目。
慕容怀德回到别院直接去了书房,刚刚写了两张大字,丙四就随后赶了回来,然后绘声绘色把柳王妃姑侄的谋算禀告的清清楚楚。
慕容怀德极力压下心里的戾气,冷声道,“哼,她们真把我当摆设儿了!”
守在一旁伺候的张管事,心里生怕夫人和小主子当真被害了,小声提议道,“公子,若不然再传令调戊字组进王府护卫夫人?”
“不必,到时候多带自己人手进府,王府之人一律不用。那雪梅轩临近王府北侧门,采买出入都方便。过个三五日做做样子,就再搬回来。”
“那可太好了,”张管事听得主子有安排,长长松了一口气,“属下这几日就挑拣人手,一定会保得夫人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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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嫁
“夫人有孕,不可多劳神。你先与文娘她们准备行李用物,待得进府前我再同夫人详说。”
“是,公子。”
董蓉尚且不知她马上就要作为小绵羊被送进虎口去了,新得的小刺猬许是熟悉了新家的环境,很快就展现了淘气的一面,不时翕动小鼻子在藤编房子里走动,偶尔还会吱吱叫上几声表达不满之意。
董蓉喜它活泼,就为它取名淘淘。末了又喊紫竹寻了两块柔软的细棉布,打算给未出世的儿子做两件小肚兜,胸前就绣上淘淘的样子,定然可爱之极。
紫竹生怕主子累到,就要开口拦阻,不想文娘却在门外痛快应了,甚至很快就选了一匹大红的棉布和两盒绣线送进来。
董蓉兴致勃勃开始画图,准备配线,根本未见乙八和紫竹被文娘偷偷唤了出去…
两个小肚兜虽然不是多大的物件儿,但董蓉也足足赶了两日才做好。这一晚她一时兴起把肚兜绑在软枕上,想象着到时候白胖的儿子带着这小肚兜瞪着小腿,不知会多可爱,于是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慕容怀德从外面进来见得爱妻这般欢喜,想起明日就要带她走进那个肮脏的泥潭,心下的愧疚就像海浪一般一**涌上来。
董蓉偶尔抬头看见自家夫君倚在门口,于是笑着嗔怪道,“怎么不进来,躲在门口看什么?难道嫉妒咱儿子有新衣服了?”
慕容怀德笑着摇头,上前揽了她在怀里,想了想还是说道,“今晚要早些睡啊,明日我要…迎娶你进王府。到时候会有很多宾客,你定然会很累…”
“迎娶?”董蓉皱了眉头,问道,“皇上不是下了圣旨吗,怎么还要重新迎娶?再说了,你娘…也不欢迎我,我去了还不是自讨没趣。”
慕容怀德轻轻蹭了蹭爱妻的头发,轻声劝慰着,“重新迎娶也是皇上的旨意,这是难得的恩赐,以后你出门走动,谁也不敢随意怠慢你。至于我娘…咱们在王府住几日就回来,有我在一旁,她也不会真的撕破脸。”
董蓉想想要踏进敌人的地盘就气闷,倒不是她如何胆小畏惧。实在是同夫君的老娘打擂台绝对不会有好处,输了,也许她连儿子和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若是赢了,闹不好也会同夫君离心离德。
可是,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又不能抗旨不去走个过场。最后只得掐着夫君撒气,“我不管啊,我如今肚里可怀着你儿子呢。若是谁敢欺负我,不管她是你娘还是你表妹,我都不会忍着!”
“不忍着,不忍着!”慕容怀德见得爱妻红了眼圈儿,心疼的赶紧保证,“乙八和文娘都有武艺在身,甲乙丙三组也在暗处随侍。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无事,不必管别人死活。”
“这还差不多!”董蓉狠狠咬了他的肩头一口,勉强收回了金豆子,转而拍着鼓起的肚子哀怨道,“儿子,你们可要争气啊,明日娘就带着你们去闯龙潭虎穴了。”
慕容怀德听得哭笑不得,好声好气哄着日益娇气的爱妻洗漱换衣,终于睡下了。
不提董蓉这一夜如何折腾孩子们的亲爹,只说第二日的太阳还是如期升起了。紫竹和乙八笑嘻嘻捧着准备好的凤冠霞帔刚一进屋子,就被董蓉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儿,“下次再敢帮着别人瞒我,小心我卖了你们!”
“哎呀,夫人!”两个小丫头赶紧抱着主子的胳膊,撒娇求饶道,“我们也是怕您跟着费心啊,再说您这么疼我们,一定不会生我们气的,是不是?”
“哼,下次一定生气!”
主仆三人正是笑闹,突然门外居然走进来两个陌生的老嬷嬷,文娘一脸焦急的随后追了进来,开口禀报道,“夫人,这两位嬷嬷是内务府派来的,说是奉了皇命”。
董蓉最是不喜陌生人迈进自己的卧室,她下意识皱了眉头问道,“两位嬷嬷是宫里来的?难道皇上还是太后有谕旨,可要我跪接?”
其中一个穿了暗红色褙子的老嬷嬷倨傲的高抬了下巴,当先开口应道,“这位就是世子妃娘娘吧,老奴是宗人府派来的喜嬷嬷,今日要服侍娘娘上轿进府。”
另外一个穿了枣红色褙子的嬷嬷也不甘示弱的接着说道,“是啊,娘娘今日可是大喜,老奴奉命来伺候娘娘妆扮。”说罢,她扫了一眼桌子上未动半点儿的早饭又笑道,“娘娘,今日最重要就是顺当吉利。这早饭自然是不能吃的,省得您出恭失了福气…”
董蓉见得这两位老嬷嬷回话避重就轻,就猜得她们来路定然有问题,说不得也没安什么好心。这样炎热的夏日穿戴着厚重的凤冠霞帔就已经是受罪了,若是还要让两个老婆子在一旁指手画脚,不能吃不能喝,她挺着五个月的肚子能不能挺到日落,可真不好说啊。到时候,不定谁在背后拍手称快呢。
穿了枣红色褙子的老嬷嬷还以为自己一番话已是把董蓉吓住了,得意的上前就要扶人。不想董蓉张口就呕了起来,吓得她赶紧让到一旁,问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可是擦了香粉,我怀有身孕,一嗅到这味道就想呕吐。”董蓉扯了帕子捂着嘴,紫竹机灵的赶紧倒了一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簌口。
那老嬷嬷红了脸,尴尬道,“老奴…老奴为了喜庆,只擦了一丁点儿。”
“那也不成啊,这大喜的日子,我若是吐得到处都是,可太伤王府的颜面了。”董蓉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末了示意文娘上前吩咐道,“你带两位嬷嬷到前面去找张管事,就说我没福气得两位嬷嬷指点,但也不好让两位嬷嬷白走一趟。让厨房准备席面请嬷嬷吃杯喜酒,再包两个大赏封儿。”
“这…娘娘,这怕是不合规矩啊。”那老嬷嬷还要上前,结果董蓉又是干呕起来,文娘和乙八赶紧半扶半拉了两个老嬷嬷出门去了。
董蓉从窗口见得几人出了院门儿,立时就冷了脸,扭头吩咐紫竹道,“传我的话儿下去,方才从府门到院门口儿,但凡见到两个老嬷嬷闯入而没有上前阻拦的人,不管丫鬟还是小厮都把这月的月钱扣了。文娘扣双倍!”
紫竹听得主子发怒,吓得赶紧应下,末了劝道,“夫人,这俩嬷嬷打着内务府的名号,大伙儿也都是不敢…”
董蓉一把摔了手里的帕子,恼道,“内务府怎么了,难道那里出来的人就可以随意出入别人家的宅院,不需要通报一声?若是哪日有个乞丐喊了一声自己是皇宫出来的,你们是不是也任凭他闯进我的卧房啊!”
“夫人息怒,您身子要紧!都是大伙儿错了,我这就出去传话,您先歇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紫竹见得主子是真恼了,慌慌张张就跑出去传话儿,结果刚出院子就见得张管事和文娘走了过来。她赶紧上前把事情说了,末了问道,“要不要请老爷回来啊?”
张管事瞪了满脸愧色的文娘一眼,呵斥道,“平日还当你是个稳妥的,怎么我出去一会儿,你就犯了这样大错。”
文娘出身武人之家,虽然嫁去的婆家在她们老家那地方有些地位,但她早早就被休出了门,说到底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方才两个嬷嬷傲气凛人又打着内务府的名号,她犹豫着就没敢拦着,哪里想到这会惹的主子恼怒啊?
“都是我的错,我这就给夫人磕头认罪去。”
“行了,夫人也不会真同你计较,下次再有这事儿多长个心眼儿就是了。”张管事拦了文娘,嘱咐道,“今日是夫人和公子大喜的日子,紫竹先伺候夫人梳妆更衣,别误了吉时。待得晚上事情完了,再禀报公子看如何处置吧。”
紫竹和文娘赶紧应了,各自下去忙碌不提。
慕容怀德本来已到了王府迎客,突然听得云睿跑来禀报说别院去了两个内务府的老嬷嬷,他心下就是一惊,正准备打马赶回去,不想福子随后又追来把夫人如何撵人的事说了一遍。
慕容怀德听得是好笑又得意,他的小媳妇儿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厉害,就是自己回去也不见得能处置的如此之好。看样子,这次进王府他也不必太过忧心,倒是老娘和那位恶毒表妹要自求多福了。
带了厚礼上门贺喜的各世家子弟和善于钻营的京官们,远远见得世子爷笑得欢喜,都是私下玩笑说世子爷因为娶媳妇儿乐疯了。
很快,钦天监测定的吉时就要到了,慕容怀德穿了大红绣四爪金龙的喜袍,腰缠玉带,头戴金冠,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浩浩荡荡去了别院。
张管事早就大开了中门,红色的地毡一直从门口延伸到主院,大红的绸缎缠了花树,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屋檐,真是怎么看怎么喜庆。
有听得消息的闲人聚在门口瞧热闹,一群半大孩子也挤在人群里又蹦又跳的嚷着要喜糖吃。
慕容怀德到得门口利落的下了马,也不等礼部派来的官员高声唱完喜令就大步走进了大门。福子几个赶紧端了装满铜钱和花生栗子红枣等物的簸箩往外抛洒,惹得一众孩童和路人争抢不休。
张管事借机上前迎了脸色有些尴尬的年轻官员,迅速塞了张银票在他袖筒里,笑嘻嘻打圆场道,“这位大人许是有所不知,我们夫人身怀有孕五月,又是双胎。世子爷心里惦记,这礼节方面就难免有些疏忽。大人可要多担待一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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