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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期迟迟     良田喜事txt下载     良田喜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哦,那可得恭喜世子爷了,这真是喜上加喜啊。”那礼部小官虽然年纪轻,但也不是个蠢蛋,赶紧借坡下驴,既然是皆大欢喜的事儿,谁还较真儿啊。

    慕容怀德匆忙进了主院,眼见爱妻穿了金丝绣纹的大红嫁衣,头戴宝光灿灿的凤冠,端坐在主位上,于是赶紧上前牵了她的手玩笑道,“这天仙般的美人是谁家娘子啊?”

    董蓉艰难的动了动酸疼的脖子,应道,“当然是你家娘子了,不过这头冠太沉了。你若是不快点儿把我娶回去,我累极了就退亲!”

    “好,咱们这就走!”慕容怀德笑得宠溺又无奈,天下嫌弃凤冠霞帔沉重的女子也就他家小媳妇儿这一个了吧。

    董蓉笑瞪了他一眼,然后示意紫竹赶紧替她盖上盖头,末了刚要伸手拿起膝盖上的红绸带,不想下一瞬却被抱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走,我们一家回王府!”慕容怀德稳稳走出院门,一路亲手抱着妻儿送上了花轿。

    柳王妃穿着沉重又华贵的诰命朝服,正优雅端庄的坐在王府正院的大厅了礼,几家世交府邸的当家夫人陪着她说着闲话儿。她虽然心里万般不情愿,但脸上依旧笑盈盈夸着自家儿子如何孝顺,儿媳如何知礼。

    众人有知道内情的,但谁也没傻得掀人家老底儿。不时虚应两声,颜面上过得去就好。

    很快,王府外的鞭炮就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宾客们纷纷笑着聚到大厅外。慕容怀德一路抱了爱妻慢慢走进主院大门,这般与众不同的行事做法,惹得众人都是惊奇的低声议论着。其中羡慕者有之,嘲笑者有之,但慕容怀德却半点儿没有理会,因为他的眼里心里完全被妻儿占得满满,不曾留下一点儿空隙。

    柳王妃恨得死死捏了手里的帕子,脸上再也装不出一丝喜悦之色。有的宾客看在眼里,想起坊间的传言,于是越加兴奋的盼着看一场母子相争的好戏。

    可惜,直到拜完了天地,新晋世子妃被再次抱起送去洞房,好戏都未曾上演,宾客们略略有些失望的重新归席就坐。

    王府的丫鬟小厮们流水一样送了丰盛的酒菜,众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吃喝起来。待得慕容怀德换了一身衣衫出来,众人凑到跟前说着喜话儿,慕容怀德爽快的连干了三大杯烈酒,惹得众人都是高声叫好,一时间酒宴倒是吃得热闹之极。

    有些消息不是太灵通,心里又藏了些小算计的官员,借着酒劲儿盖了脸就拉了新郎官笑道,“世子爷,听说世子妃娘娘身怀有孕五月。那世子爷身边岂不是没有人伺候起居?下官家里还有个小女,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是性子温柔,不如送来给世子爷做个妾室,如何?”

    旁边众人听得这话,齐齐放下酒杯,兴奋的瞪大眼睛等着看结果。

    慕容怀德淡淡一笑,伸手举起酒壶给说话的小官员倒了一杯酒,末了才应道,“多谢这位大人好意,但我先前已是同皇上求过恩典,今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所以只好辜负大人的心意了,待得它日大人爱女觅得佳偶良缘,出嫁之时我定然登门道贺!”

    说罢,他就抬手同已是听得呆愣的小官碰了一下酒杯,仰头喝干自己杯里的酒水之后,这才点点头转而去了另一处贺客桌前。

    那小官员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之色的同僚们,悻悻喝了酒,抱怨道,“天下还有不喜美色的男子,真是…”

    他旁边的同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咱们这位世子爷行事从来都是异与旁人,你也不要多心。来,来,喝酒。”

    “就是,就是,一会儿散了席咱们去花满楼坐坐,我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个番娘,那腰肢真是软啊…”

    一众小官员们心照不宣的嘿嘿笑了起来,末了一边喝酒一边说些荤话,很快就把方才那点儿不快抛到了脑后。

    但消息传到主院后边的抱厦里,一众女宾客们听说了,可是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羡慕的红了眼睛。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所有女子心心念念盼望之事。可惜,她们就算坐上了正妻的位置,照样要每月大半夜晚独守空房,就算她们狠着心除去多少条性命,但那些狐媚子总像雨后春笋一般疯狂冒出来。她们不是没有恨过,没有挣扎过,可最后慢慢也就认了命。

    但今日,大齐国里最风流倜傥、最俊秀多才的贵公子,居然当众宣布只愿守着一个农家出身的正妻度日,不纳任何妾氏,甚至还早已把这事禀告过皇上。这如何能不嫉妒那个幸运的农家女!

    世人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女宾客们心里酸醋泛滥,难免有些嘴巴不好的就开口同王妃说道,“呦,王妃娘娘要不要派个丫头过去看看世子爷,他许是喝醉了吧?我记得娘娘的娘家侄女不是就住在府里吗,难道不是给世子爷做侧妃的?世子爷这般说了,柳小姐可怎么办?”

    柳王妃脸色铁青,听得这话差点儿气得吐血,但说话之人是太后娘家的一位侄媳妇,她碍于太后的颜面又不好当场反驳回去。最后只好借口更衣,转身离席而去。

    一众女宾客们互相对视一眼,隐隐眼里都有丝快意闪过。经过方才这事,柳王妃心里一定恨死刚进门的儿媳了,自然也就绝对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这样才对嘛,同样是女子,怎么能大伙儿都喝苦水,只有她一个人喝蜜汤呢?

    董蓉这会儿已是脱下沉重的凤冠霞帔,换上了一件轻薄宽松的家常衣服,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终于是忙完了,好再一辈子只嫁这一次,否则可是要累死人了。”

    慕容怀德从外面进来正听得这话,好笑道,“怎么,你还想再改嫁不成?”

    董蓉瞪眼应道,“你若对我不好,我自然要改嫁的。怎么可能为了你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慕容怀德懊恼的皱了眉头,“方才我已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前说过今生只娶一妻,若是你改嫁了,我岂不是要孤单到老?”

    董蓉听得一愣,心里骤然被喜悦满满占据,“你…你怎么当着外人说了这话,若是后悔…”

    慕容怀德笑着上前,低头亲了亲妻子粉嫩的双唇,柔声答道,“我不会后悔,这一辈子有你和我们的孩儿就足够了。”

    董蓉鼻子一酸,眼泪慢慢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我只是个农家女,长得不美,脾气不好又贪财,还总欺负你…当真值得你这样?”

    “当然值得!”慕容怀德轻轻擦去爱妻的眼泪,笑道,“我作为曹家的傻儿子娶了董家大女儿的那一年,是最我自小到大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倒是身世大白之后,虽然富贵加身却一直在委屈你。待得这里事情了了,咱们就回去,我让你欺负一辈子。”

    “好,”董蓉眼泪掉的更急,末了死死抱了夫君的脖子,哽咽着,“不许反悔,一旦我发现你不守诺言,我就…我就杀了你,然后我也不活了。”

    “说什么傻话,你肚子里还有咱们的孩儿呢,别吓到他们了。”慕容怀德低头摸摸爱妻高高隆起的肚皮,又嘱咐道,“若是累了就歇着,我送了宾客就回来。”

    “好,少喝酒。”董蓉靠在软榻上,眼见自家夫君出了屋门就闭了眼睛。前世今生诸多悲伤喜乐,如同电影一般在她心里闪过,最终只剩下了宁静平和。

    感谢上天仁慈,在这陌生的世界许了她真正的爱情…

    紫竹和乙八守在新房外面,见得男主子出来就笑嘻嘻上前行礼,慕容怀德淡淡吩咐道,“若是夫人饿了,就送些别院带来的点心。待得明早撵了所有外人出院,再采买新食材开伙。”

    “是,老爷。”紫竹和乙八早被张管事告诫过王府暗藏的凶险,于是正色应道,“老爷放心,清风也跟过来了,到时候所有食材用物都请他检验一遍。”

    慕容怀德点头,末了又招了倚在院角儿大树下的甲一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才放心去了前院。

    喧闹的一日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宣告了结束,王府一众丫鬟仆役们在管事们的指挥下忙碌着拾掇桌椅杯盘,众人各个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惹得主子恼火。

    听说王妃酒席未等过半就回屋躺下了,侄小姐的院子也是紧闭院门,里面的哭声隐隐约约一直未停下。这时候若是犯错被主子当了出气筒,那可就太倒霉了,所以整个王府上下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遭了秧。

    柳孝贞手里握着一根戒尺,拼命往红玉身上抽打,心里恨得简直要发狂。她原本还欢喜表兄搬来王府,以后常相处,她总有办法勾得他心动。可是没想到那狐狸精居然技高一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表兄当着众人的面前宣布不纳妾。那她要怎么办,堂堂柳家嫡女难道连个妾都捞不到?她以后还要怎么活,怎么出去见人?(今天单更,晚上熬夜攒点儿字数,明天努力双更啊。加油!)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敬茶

    “我打死你这狐狸精,我打死你!我让你跟我抢正妃…”她越想越气,手下力气也越来越大,疼的红玉满地打滚儿还不敢高声求饶,只得死死抱了主子的腿,哀求着,“小姐,小姐饶命啊。呜呜,奴婢…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手,他们进了王府,以后小姐就方便整治那人了…”

    柳孝贞闻言,手下就慢了下来。她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恼道,“还不滚起来,装什么死!赶紧去给我安排,不要吝惜钱财,我要那院子扫地的婆子都听我使唤!”

    “是,小姐。”红玉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恭敬行了礼才慢慢退下去。

    “蠢奴婢!”柳孝贞骂了一句,转而又琢磨起明日到姑母那里要如何行事。如今之计,除了姑母大力支持,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能逼迫表兄改主意了。

    她这般陷入了沉思,半点儿没有看到红玉掐在门扇上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骨节儿已是隐隐发白…

    人生四大喜可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一晚,终于安静下来的王府后院,再次喜袍加身的慕容怀德却是郁闷了。上一次洞房之夜,他正扮演曹家的傻儿子,别说圆房了,还要时刻提防不能在媳妇儿跟前露出马脚。这次他虽说能够抱了香香软软的娇妻在怀,无奈两人中间却隔了高高隆起的肚皮,两个儿子不时调皮的伸拳踢腿提醒爹娘他们的存在。

    慕容怀德长长叹了一口气,埋头在他怀里的董蓉听得好笑不已,于是问道,“你是不是正在后悔,今早起来忘记让人抓只喜鹊放在门外叫几声了?”

    慕容怀德闻言干笑两声,他可是不打算把这话题继续下去,否则还不定被翻出更多旧事呢。

    “睡吧,都累了一日了,明早还要去主院敬茶呢。”

    董蓉怎会容他逃避话题,但是她还没等再开口,慕容怀德已是半真半假的打起了呼噜。她于是低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末了再次枕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小夫妻俩一夜好眠,早晨醒来洗漱吃了早饭,待得换了两套喜气又合体的衣衫,就准备携手去主院敬茶。结果出门就见两个显然精心妆扮过的大丫鬟站在台阶下,俩人齐齐蹲身娇声行礼,“世子爷,世子妃娘娘安好。”

    慕容怀德看也未看她们一眼,招过等在一旁的张管事吩咐道,“我们很快就回,你尽快处置。”

    张管事赶紧点头应下,“主子放心。”

    慕容怀德亲手扶了妻子,带着乙八和紫竹慢慢往主院去了。张管事一等主子出了门,就高声喊了所有院子里的人手上前,末了一人发了二两银子,说道,“世子妃娘娘喜静,不愿身边人手太多。所以,你们拿好赏银就找大管家重新分配差事去吧。”

    这是要把王府的人都撵走?一众丫鬟仆役们互相望了望,都是有些犹豫,他们为了这份差事差点儿抢破头,其中有些更是被王妃或者某人委以重任,这般容易就被撵出去,那到手的那些辛苦银子岂不是就保不住了?

    这般想着,先前那两个大丫鬟就想开口辩驳几句,但张管事却是不给她们机会,直接一挥手就让云睿福子帮忙撵人了。

    众人站在门外听得里面张管事吆喝人手“打扫”整个院子,都是泄了气。心里有鬼的赶紧跑去同主子禀报,剩下几人颠颠手里的银角子也识趣的走掉了。

    柳王妃正带了侄女在大厅里喝茶闲话,不知是负责浆洗的婆子粗心还是王府已经窘迫到缺吃少用的程度,除了王妃所坐的椅子,其余所有都没放靠垫儿,甚至大厅中间的青石地砖上也没铺地,干净得几乎可以映得出屋顶的雕花木梁。

    柳孝贞借着喝茶的机会,淡淡扫了一眼地砖,嘴角诡异的翘了起来。

    慕容怀德和董蓉一路慢慢走到主院,待得进了大厅一见空荡荡的屋子,慕容怀德就冷了脸,开口呵斥站在门口的老嬷嬷说道,“你难道老的连茶水都倒不了了?那明日就滚回家去,王府不养废物!”

    老嬷嬷原本还想瞧着柳王妃的眼色行事,但这会儿一见世子爷恼怒,立刻小跑去倒了茶水用托盘端着送了过来。

    董蓉刚要跪下,慕容怀德已是脱了自己身上的袍子扔到地上,这才扶着妻子跪下。董蓉心头一热,慢慢弯腰低头轻触冰凉的地砖时,她的心里半点儿都不觉委屈。为了这个待自己如珠如宝的男人,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克服,更何况只是给他的生身母亲磕个头?

    “母妃请喝茶。”

    柳王妃死死盯着茶杯,眼里的冷意差点儿把茶水冻结了,她想摔了茶杯,想把这下贱农家女撵出去,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么做。但这般轻易接了茶,承认她世子妃的名分,她又不甘心…

    她这般犹豫着,董蓉却已端着茶碗跪了好半晌。慕容怀德忍了又忍,眼见妻子双手哆嗦起来就上前接了茶碗直接放到茶几上,末了扶着妻子起来,淡淡说道,“母妃,先前诸事不论,如今董氏已经是我的正妃了,而且她肚里还有我的孩儿,还望母妃善待她。若是母妃实在不喜她也没关系,我们在雪梅轩小住三五日就搬回别院去。”

    说着话,他行了一礼,转身就扶着妻子出门走掉了。

    柳王妃没料到儿子这般落她颜面,气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恼得砸了茶碗,怒道,“我真是生的好儿子,好儿子啊!”

    柳孝贞生怕姑母一生气立时撵了表兄出门,那她的诸般谋划岂不是付诸东流了,她正想劝上几句,不想老嬷嬷却是见得门外有丫鬟探头探脑张望,于是走出去问了两句就黑着脸进来禀告,“娘娘,嗯…先前分去梅雪轩的丫鬟仆役都被撵出来了。这…”

    听得这话,柳孝贞也是气得白了脸。别说劝慰姑母,她自己都想跳起来疯狂大骂。

    不提柳王妃姑侄如何气恼,只说慕容怀德小夫妻俩回了雪梅轩见得院子里只剩了自家带来的十几个人手,都是笑开了脸。

    董蓉欢喜的嚷着要紫竹熬一碗红枣粟米粥,再蒸一笼鲜肉包子。早起之时她一来惦记要去给恶婆婆敬茶,二来吃不惯外面买回的饭食,只草草垫了垫肚子。这会儿心情一好就觉得前胸贴到后背了,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

    紫竹欢喜应了,正好云睿和文娘刚从外面买了新鲜的食材挑回来,她就赶紧笑嘻嘻忙活去了。

    待得白白胖胖的小笼包上了桌子,慕容怀德吃了两个就要去书房给冯先生写信。结果,张管事却来禀报说京都附近州府的掌柜送贺礼来了。他于是就留了下来,打算陪着媳妇儿一起把玩儿。

    前两月,对于东家传下的命令,众多掌柜都是猜不透摸不清,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准备的礼物多是贵重之物。但如今东家身世大白,又正值成亲大喜,主母甚至还怀着两个小主子,一众掌柜们几乎疯魔了一般,满天下淘弄新奇东西。

    但消息传下的有些晚,搜寻好东西又费时日,各地快马送礼进京,到底还是没赶上正日子。这第一个赶到王府的,自然是离得京都最近的越州大掌柜,他本来还有些懊恼来的晚了,但是瞧得东家陪着主母兴致勃勃一样样把礼物拿在手里观瞧,他又觉得这贺礼送来的时机刚刚好。

    不知是不是肚里孩子越加活泼好动的关系,董蓉这些时日眼里几乎只能看到孩子的用物。先前她喜爱的衣料或者首饰,甚至是海外运回的新奇物件儿都很难引得起她的注意,反倒是那些绣工精美的小衣衫和鞋子,还有几件粉色珍珠串成的小动物,喜得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夫君,你快看这个珍珠小狗儿,多像真的!还有这对儿虎头鞋,真是太精致了,咱们儿子穿上一定可爱极了!”

    慕容怀德笑着点头,“你若是喜欢,就让他们再多送些过来。”

    董蓉有些犹豫,问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等慕容怀德应声,那身材圆滚滚的老掌柜已是抢着上前行礼说道,“只要娘娘喜欢,就是老奴的荣幸,可担不得麻烦两字。娘娘只管吩咐,就是天边的月亮,;老奴也带人张网把它抓回来放娘娘屋里照亮儿。”

    董蓉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末了扯了自家夫君的袖子说道,“那我我画些衣衫样子,让这位掌柜带回去找人缝制吧。我想给儿子做两件奶牛服,还有老虎帽子…”

    “好,这事也不急,你慢慢画着,让他们慢慢做着。”慕容怀德虽然不懂奶牛服是什么东西,但只要爱妻喜欢就一定要答应。他说完又看向老掌柜问道,“老掌柜是越州来的吧?”

    那老掌柜听得东家居然能够一口说出自己的出处,欢喜的赶紧躬身应道,“回东家,老奴正是来自越州,贱名刘和。”

    慕容怀德点点头,说道,“你这贺礼准备的很是用心,今年商行破一次例,多许你一个承诺。一会儿你同张扬说吧,商行必定替你达成。”

    “谢东家,谢东家!”刘老掌柜喜得腿都哆嗦了,咕咚跪倒就磕起了头。张管事生怕他吵了主子,赶紧扶了他送到外面去说话儿。

    董蓉让文娘收了那些看中的物件儿,末了想了想说道,“是不是也给主院那边分些过去?”

    (有事耽搁了,终于码出一更来,今晚熬夜再码一更,但是一定会很晚了,大家别等啊,明天一起看吧。谢谢支持,么么哒,加油!)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乖巧的出气筒

    慕容怀德皱眉摇头,“不必了,恐怕母妃又要说你挑剩下的才送她那里去。”

    董蓉笑嘻嘻劝道,“母妃不收就罢了,但是咱们不送就是礼数不周了。”

    天下哪有真正厌恶娘亲的孩子,慕容怀德嘴上说的冷硬,其实心下还是隐隐盼着一家人相处融洽,于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让乙八抱了几匹上好的料子和一副羊脂玉镯送去了。

    结果不必说,柳王妃不但砸了玉镯子,扔了布料,还借口乙八不懂规矩要掌嘴二十。若不是乙八跑得快,这会儿估计小脸儿就变馒头了。

    小丫头委屈得瘪着嘴,一个劲儿的说再也不去主院了。慕容怀德听得黑了脸,冷冷说道,“后日要派人回青县送信,你准备些用物给曹家王家,至于主院那里,不必再理会了。”

    董蓉性子极为护短,听得柳王妃要打乙八,心下早就有些恼了。听得这话自然就彻底熄了“家和万事兴”的念头,转而喊了紫竹和文娘帮忙参谋礼单。

    再有两月,董平就该去府城考举人了。董蓉本想回去亲自打点照料,但她这几日隐隐总有种感觉,好似要在京都住上好久。未雨绸缪之下,说不得就要先送份礼物到杨家。一来托付杨先生多照料弟弟,二来也暗示杨夫人自己并没有忘记两家的口头婚约。

    杨家是书香门第,送礼自然不能全是金银俗物,说不得要挑两件雅致又贵重的摆件儿,再送几匹京都流行的好料子和两套精致头面首饰就差不多了。

    剩下曹家和王家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衣食用物只管捡实用或者金贵的。特别是曹婆子,送她一对儿五两重的金镯子,老太太保管做梦都能笑醒。

    董蓉一边盘算着一边列着单子,末了又风风火火去库房挑拣,最后所有礼品都备齐了,只剩精致又贵重的摆件儿没有合眼的。

    好在,第二日各州府商铺掌柜的贺礼又流水一样送了进来,她终于找到了一件田黄石摆件儿,雕了秋山夕照图,很是雅致,想必一定会得了杨先生的欢心。

    张管事受命押车回青县,果园里马上要到秋收了,到底还是需要一个诸事熟悉的人经管。

    一个细雨迷蒙的清晨,张管事带着两辆马车出京北归了。柳王妃这些时日眼见各色好物件儿流水一样送去雪梅轩,心下很是后悔当日不该拒绝儿子的修好之意,否则这时候她的库房里必定也堆得满满了。可惜,她肠子悔青了,嘴上却不能说,只得暗地里盘算如何才能拖着儿子,不让他随着儿媳回别院去。

    老天爷这次许是开了恩,第一次站到了她的一方。就在慕容怀德吩咐新晋管事甲老大准备回别院的时候,老王爷养病的院子却是传来消息,原本昏迷多日,只靠参汤等补药续命的老王爷居然醒了。

    慕容怀德立刻带着董蓉赶了过去,柳王妃正坐在床边,屋子里连个丫鬟都没有,显得很是空荡。

    董蓉偷偷扫了一眼脸色红润的有些诡异的老王爷,心下就是一咯噔,将死之人突然变得这般神采奕奕,不必说,定然是回光返照了。

    慕容怀德显见也想到了这点儿,他扶了妻子上前一起行礼,末了低声说道,“父王,这是孩儿的发妻,她肚里怀了双生子,如今已经快六月了。”

    上次父子见面还是在慕容怀德刚回王府的当日,之后老王爷吐了一大口血之后就时醒时睡,后来更是一直昏迷。所以,算下来这次才是父子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来,秋儿,让父王仔细看看。”老王爷笑着拉了儿子的手,末了欣慰道,“你当真同父王年轻时候一般模样,方才听你母妃说起你文武皆通却不喜政事,父王这就放心了。”

    说罢这话,老王爷又笑眯眯看向儿媳,点头道,“是个好孩子,秋儿比父王当年要聪明许多。这就好,这就好啊,我们中山王府终是没有断了血脉。”

    柳王妃在一旁听了,脸色极是不好,恼道,“秋儿不喜政事,你怎么还很是欢喜?难道你自己花天酒地一辈子不算,还要埋没秋儿不成?”

    老王爷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伸手在床侧一个凸起的木纹处按了按,然后从弹出的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枚鸡血石印章和两份契纸,末了直接放在儿子手里嘱咐道,“父王本以为血脉断绝,一时悲怒之下,家业也败得精光。好在还留了这两处铺子,正好送给两个孙儿做见面礼。”

    慕容怀德眼见与自己容貌几乎一般无二的老父,如今瘦的几乎脱了相,多年积压在心底的埋怨不知怎么就开始发酵,酸涩满溢。他低声劝道,“父王不如等两个孩子出世,亲自交给他们吧。”

    老王爷笑着摇头,“不了,我怕是等不到他们出世了。”

    慕容怀德还要说话,老王爷却转而望向了柳王妃,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多年相处之事,他的脸上时而喜悦时而恼怒,最后却只剩了无奈。

    “月华,你…好自为之吧。”

    柳王妃突然听得夫君唤自己闺名儿,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口还没等说话。慕容怀德已是伏身高声喊着,“父王,父王!”

    董蓉赶紧托着肚子走去门口喊人,“快请太医来。”

    两个太医本就在屋檐下候着,闻声赶紧进来替老王爷把脉,末了互相对视一眼却是齐齐跪地说道,“王爷…驾鹤西归了!”

    屋子里静默了好半晌没有人说话,董蓉望着泥雕一般站在床边的夫君,上前轻轻握了他的手。慕容怀德一脸茫然的回过头,眼里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手下紧紧回握了一下妻子的小手,低声说道,“我没事,你先回去,我…还要忙!”

    “好,不要忘了你还有我和儿子们。”董蓉轻轻应了一句就转身出了门,紫竹和乙八立刻上前扶了她往雪梅轩走去。

    主仆三人刚刚迈出院门,身后就响起阵阵哭声,其中一道女声尤其尖锐,声音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董蓉忍不住叹了气,就如同一群小女孩为了一朵花争抢不休,终于一个女孩子暴力撵跑了所有对手,但回头时却发现花朵已经凋谢了。此时的柳王妃就是那个蹉跎了青春的女孩子…

    “你站住!”柳孝贞扶着丫鬟的手站在一处月亮门后,眼见董蓉主仆三人经过,于是开口喊了一声。

    董蓉淡淡扫了她一眼,脚下却半点儿没有停留之意,完全把这主仆当了路旁的花草一般。柳孝贞本来还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这会儿气得提了裙子追到了跟前,恼道,“你耳聋了吗,我喊你,你为何不站住?”

    董蓉本就惦记自家夫君,心情就极度不佳。她不愿惹事,但人家主动拦路找骂,她也就不打算放过这么“乖巧”的出气筒了。

    “我是否耳聋,不必柳小姐关心。倒是柳家书香门第,按理说教出的女儿就算不懂廉耻,起码也该知道最起码的礼数吧。论辈分,我是你表嫂;论品级,我是二品诰命,你是平民百姓。难道柳小姐见到我不该躬身见礼吗,柳家的家教真是…啧啧!”

    柳孝贞被董蓉一番夹枪带棍训斥得脸色通红,死死握了拳头恨到,“你不过是个下贱农家女,凭什么让我见礼?你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其实你就是只乌鸦!”

    “凭什么?就凭我是皇上下旨亲封的世子妃,哦,不对,马上我就是王妃了。而你呢,不过是个千方百计想做妾还被人家嫌弃的‘大家闺秀’罢了,真是可怜之极啊。以后别说见礼,你不给我跪地磕头,我都是看在你姑母的颜面上了。”

    “你…你敢再说一遍,我要…我要…”柳孝贞被戳了死穴,气得额头两侧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董蓉极尽恶毒的骂了一通,自觉心下舒坦许多,于是笑嘻嘻挥挥手,应道,“我又不是你家丫鬟,凭什么听你吩咐啊。你赶紧去主院拍王妃的马屁吧,记得哭相优雅些,别惹得我家夫君更厌恶你啊!”

    说罢,她就慢悠悠继续赶路了,留下柳孝贞气得脸孔都变了形。倒是红玉暗自觉得解恨,盼着这新王妃再扭头回来骂上几日几夜才好,最好把她的恶毒主子直接气死。

    乙八边走边回头偷看,末了笑嘻嘻低声说道,“夫人真厉害,骂得那柳小姐都抬不起头来,真是太痛快了。”

    紫竹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就知道凑热闹,也不护着夫人点儿,万一她发疯伤了夫人怎么办?”

    “她敢!”乙八瞪了眼睛,恼道,“那日就是她撺掇老王妃掌我的嘴,若是她方才动手,我正好有借口打得她满地找牙。”

    董蓉听得两个丫头说的好笑,心下郁气也彻底散掉了。

    主仆三人刚刚回到雪梅轩,尚且没等喝完一盏茶,就听得主院方向变得喧闹起来。

    董蓉坐在窗前张望了许久,又开始惦记自家孩子爹,但如今她护好自己就是给他省心了,于是只得嘱咐文娘领回麻布衣衫让所有人都换上,自己也换了套月白的衫裙。

    (这是补昨晚的那更,写到凌晨太困了就睡着了,才写完。下午还有一更,才是今天的。大家等急了吧,抱歉,抱抱,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柳表妹的奋斗

    前院足足乱了大半晚,第二日一早大门口高高挂起了灵幡,王府里外雪白一片。各家宗亲或者世家开始陆续上门来吊唁,很快,皇帝的圣旨也到了。

    不知是为了做样子给天下人看,还是对唯一的亲兄长当真有几分真心,皇帝的圣旨写的哀绝又痛心,直接赐封中山王一个“忠”字做谥号不说,还命文武百官灵前跪拜,最后甚至罢朝三日,用以静静缅怀兄长。

    王府上下,连同挺着大肚子的董蓉齐齐跪地磕头谢恩。董蓉远远望着面色略带憔悴的夫君,刚要上前说几句话,不想病怏怏的柳王妃却借口她肚里怀着孩子,执意让她回后院“静养”。

    董蓉本就没有同她争权的想法,如今又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前,她半点儿没有反驳,恭顺行礼之后就回了雪梅轩。

    紫竹和乙八都怕主子气出个好歹来,正琢磨如何劝解的时候,不想董蓉却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碗粥,然后拿起针线就慢慢做起了小衣衫。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就慢慢退出了屋子,转而跑去问文娘。文娘因为先前做错了事,这几日都很少往主子跟前走动,这会儿听得两个丫头说完就劝道,“夫人这般做才是明事理,如今老王爷未曾出殡,若是闹起来岂不是要惹得整个京都笑话王府。再者说,老王妃再不好也是老爷的亲娘,夫人今日看似受了委屈,老爷心里怕是会更疼她了呢。”

    两个丫头想想也觉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附和道,“夫人不去前面更好,总要跪地磕头不说,还得招待那么多客人。”

    “可不是,我看那柳小姐也不是善茬儿,万一她撺掇老王妃使坏可就麻烦了。咱们还是好好伺候着夫人在院子里静养吧,左右前边忙完了,老爷就回来了。”

    三人打定主意就开始安下心照旧过日子,甲一带着由暗转明的甲字组轮换出府去采买食材等物,云睿和福子几个小子就跟在张管事身旁听吩咐,有时候也分散在王府各处,若是哪里有个风吹草动就小跑回院子禀告,生怕主子吃了亏。

    如此,王府闹闹哄哄过了三日三夜,第四日一早,老王爷终于出殡下葬了。董蓉托着肚子跪在柳王妃身后,眼见她哭得昏厥欲死,心下倒有些觉得她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可半点儿不敢轻视这位婆婆,要知道如今这空荡荡的王府,就是她老人家一手打造的。

    礼官捧了皇帝亲手写就的悼词念了足足半个时辰,众人跪得是双腿发麻。董蓉仗着衣衫肥大,又有两个丫鬟在一旁掩护,就直接坐到了地上。偶尔偷偷抬头瞧见自家孩子爹爹正满脸担忧的望过来,于是轻笑着点点头。已是分别两日有余的小夫妻俩因为这一眼,心下立时都觉温暖起来…

    终于,被折腾了好几日的老王爷睡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里下葬了。慕容家的园陵里自此又多了一座汉白玉堆砌的地宫,中山王的爵位也换到了风流倜傥的世子爷头上。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身着白色素缎袍子,发髻上也换了羊脂玉簪的年轻中山王,送葬回来的路上迷倒了无数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据说还有个“卖身葬父”的柔弱女子直接勇敢的冲到马前哭求王爷成全。

    但新晋中山王显然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无法自拔,连正眼都未赏那女子一个,就把这救美的机会让给了随身的护卫。那女子一见满脸横肉、脖子上还留了一道刀疤的中年护卫,果断扶起“死而复生”的老爹就跑掉了…

    董蓉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一边喝着在井水里冰过的桃汁儿一边听着站在窗外的福子绘声绘色说完,笑得呛咳不止。紫竹和乙八赶紧帮主子拍背,末了自己却直接歪在软榻上不起来了。

    董蓉好不容易喘顺了气,还没等开口再问什么,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愣了愣,转而直接找了个舒坦的位置懒懒窝着,问道,“都忙完了?”

    “唔,”慕容怀德嗅着怀里熟悉的果香,心间浮躁之气好似瞬间就散去了。他紧了紧手臂,柔声问着,“咱儿子乖不乖,你可是好好用饭了?”

    “放心,我和儿子都好,倒是你…路上采了几朵同病相怜的‘娇花’啊?”董蓉说着话,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

    慕容怀德无奈苦笑,低头狠狠在她唇上吻了两记算作惩罚,末了叹气道,“我只盼着日子快些过,哪里还看得见路旁的“花草”?待得给父王烧了百日,咱们就带着母妃回青县去。”

    董蓉闻言就微微皱了眉头,她可不认为一辈子醉心权势富贵的柳王妃肯屈尊降贵住进农家大院儿。但这话说出来难免有挑拨之意,于是也就咽了下去,转而说道,“好啊,咱家院子后面还留了空地,到时候再加盖一进院子给母妃住吧。”

    慕容怀德还以为爱妻会反对,听得这话立时欢喜起来,应道,“不如我去信要张扬这就开始寻工匠动手,省得回去再张罗该吵到你了。”

    “好啊,今日天太晚了,明早再写吧。”

    小夫妻俩说着话儿就轮换着洗了澡,末了换了干净宽松的中衣,相拥睡了过去。

    董蓉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好似听得身旁有人低声说话,于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月光从窗棱缝隙里投射进来,正照着一脸哀伤的男子身上,他一边慢慢抚着妻子隆起的肚皮一边轻轻说着,“儿子,等你们出生了,爹爹会亲手教你们写大字,让你们坐在肩头去逛街,还要带你们看遍最美的河川。若是有人欺负你们,爹爹就打断他们的腿。若是你们调皮惹了娘亲生气,爹爹就为你们讲情。爹爹一定不会像…像你们祖父一般糊涂,爹爹会每一日都看着你们好好长大…”

    董蓉慢慢合眼又安心睡了过去,梦里她倚在夫君怀里,笑望着儿女们玩闹,日子安宁美好之极…

    京都的天气一进入八月,雨水就少了起来,太阳每日早起晚归,工作得很是认真负责。田里的苞谷棒子好似疯了一般长得飞快,仿似每过一晚就要胖上一圈儿。

    见得如此,不只靠天吃饭的老百姓笑了,就是朝中的文武百官都露了笑模样。农,历来是国之根本。田里丰收了,百姓吃饱了就轻易不会叛乱,国家也就安定了。文官可以高声歌颂天下太平,武官也不必带兵出征,自然皆大欢喜了。

    但世事总是没有绝对的完美,整个京都一片歌舞升平之中,茶馆酒楼的闲人却在懊恼没有什么新鲜事供他们打发清闲日子。

    先前时不时就会惹出一些闲话儿的中山王府,这些时日也好似因为老王爷过世而彻底安静了下来。别说吵闹,就是门前连个车马都少有出入。众人不免有些遗憾,但总不能盼着人家家宅不宁吧,那可不厚道了。好在京都繁华,总能找些消遣的趣事,不至于让一众老少闲人无聊致死就是了。

    位于中山王府最北侧的雪梅轩,这会儿可不如一众闲人们想象的那么清净。乙八和云睿福子等几个小厮趴在院门上,远远望着拉着自家男主子,一脸泫然欲泣的柳小姐,恨不能上去剁了她的手。

    乙八压低声音恨道,“这狐狸精太不要脸了,咱们主子摆明了不愿理会她,她还总是黏上来,真是气死人了。”

    福子转了转眼珠儿,小声笑道,“我们这几日刚跟师傅们学了几样小手段,要不要找个机会吓吓她?”

    乙八脱口就要答应,但转念想想又泄了气,懊恼道,“还是算了,夫人交代过不许我们惹祸,否则老王妃怪罪下来又要惹王爷心烦。”

    福子耸耸肩,叹气道,“这王府住的真是气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老家去。咱家果园里都快收果子了吧?”

    乙八尚且没有去过四季园,听得这话就好奇问道,“咱家果园好吗,都种了什么果子…”

    “那可多了,苹果,梨子,桃子还有石榴,简直应有尽有…”

    他们几个正是说得热闹,冷不防门扇却被人从外面拉了开来。

    慕容怀德眼见跌成一团的丫鬟小厮,忍不住皱了眉头,冷声问道,“都没有事情忙吗,聚在门前做什么?”

    乙八第一个跳起来,干笑着应道,“公子,我正要去给夫人端晚饭,这就告退了啊。”

    “我也正要去扫院子!”

    “我要去打水!”福子和云睿几个有样学样,都是随着乙八一溜烟的跑掉了。

    慕容怀德无奈摇头,慢慢顺着甬路走进了屋子。董蓉正托着有些大得吓人的肚子满地溜达,闻声扭头见得自家夫君一脸郁色,忍不住就笑问道,“怎么,你又被柳表妹缠住了?”

    慕容怀德上前扶了她坐好,恼道,“天下居然还有这般惹人厌烦的女子,每次说不上两句话就要抹眼泪,下人们见了还以为我如何欺了她!”

    董蓉想起上次坐在凉亭里恰巧望见柳表妹“不小心“落水,只等着路过的表兄英雄救美。结果自家夫君就是装作没看到,直接奔山上来了。气得那位柳表妹顶着几片枯荷叶从泥塘里站起来,水面将将才没过她的腰际,那情形别提多好笑了。

    (终于赶出一章了,肩膀疼的想发火。今天早点儿睡了,么么哒,大家也早睡啊,晚安。)

第一百七十章 盼丰收

    慕容怀德眼见娇妻笑得软到在自己身上,气得想压下她惩罚一二,但又怕伤了日益长大的儿子,于是只得端了桌上的茶水一口灌下,勉强算是浇灭了心里的恼火。

    董蓉也不敢当真惹得自家夫君恼怒,她两只手臂揽了夫君的脖子,娇声娇气哄了好半晌,最后才可怜兮兮说道,“夫君再辛苦忍耐几日吧,眼看就要进十月了,到时候咱们就拾行李。这柳表妹总不至于厚着脸皮跟咱们回乡吧?再者说,你若是不理会她,母妃该以为是我从中挑拨了,我怀着孩儿可经不得她老人家折腾a啊。”

    “好,”慕容怀德如何禁得住爱妻如此撒娇,方才还冷着的脸色早就变得如同春日暖阳一般,“左右不过是隔个三五日才一同吃顿饭,偶尔被拉着说几句话罢了,只要你不多心,我就忍着。”

    “放心,我才不多心呢。”董蓉高高扬起白皙圆润的小下巴,骄傲笑道,“我两个儿子也帮着他们娘亲看着爹爹呢,不信,你试试。”说着,她就拿起夫君的手贴在肚子上,末了哀哀戚戚哭诉道,“儿子啊,怎么办啊,你们爹爹不要咱们娘仨儿了。”

    她的话音刚落,肚里的两个孩子好似当真听懂了一般,彭彭就照着老爹的手掌踢了两脚。

    慕容怀德惊得愣了好半晌,末了哈哈大笑起来,“好,我儿子真是聪慧!还没出生就能听懂话了!”

    董蓉越加得意的炫耀道,“你也不看看他们是谁儿子,我整日缠着你弹琴读书,你以为都是闲着无事啊?这叫胎教,从娘胎里就开始教导,我儿子能不聪明吗?”

    “好,好,辛苦我妻了。”慕容怀德喜得早把诸事都扔到了脑后去了,满心满眼都只剩了最亲最爱的妻儿,“这几日是不是在家里闷了,明日我正巧要去父王留下那两家铺子走走,不如带你一起出去啊。”

    “真的?”董蓉整日关在小院儿里也觉无趣,闻言立时欢喜起来,“两家铺子有一家茶楼,让紫竹烤几样点心拿去卖,兴许生意会更好呢。”

    “好,你吩咐下去就好,可不许亲自动手。”

    “知道了,原本我还打算在青县县城开家点心铺子呢,没想到在京都停留这么久,倒是先要在茶楼卖个新鲜了。”

    “两地离得远,待得回家再开一间点心铺子,也不会互相争抢生意。”

    “到时候再说吧,这都是小事儿。也不知道平哥儿考得怎么样了,我不在家,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说起回家,小夫妻俩脸上的喜意都是有些淡了。眼见就要秋收了,想必这时候家里一定更忙碌,可他们却滞留在京都不能回去,真是有些气闷。

    不提小夫妻俩如何惦记家里,只说一面坡村里这时候正是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忙了一日都等着吃上一顿饱饭,晚上轮换着去田里巡逻。马上就要往家收苞谷了,可不能让山上下来的野兽糟蹋了一年的辛苦成果。

    曹家院子里,曹老头儿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一边美滋滋的抽着旱烟一边望着天边半落的夕阳发呆,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曹婆子从灶间端了一大碗腊肉炖芸豆出来,见得自家老头子这个模样就嗔怪喊道,“整天就知道叼个烟袋显摆,不就镶了根玉石烟杆儿吗,也不知道帮我干点儿活儿!”

    曹老头儿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放下手里的烟杆儿应道,“你这老婆子就知道说我,你也不看看自己那手腕子上的金镯子,做个饭还要戴着,也不怕被油烟熏黑了。”

    曹婆子闻言慌忙把手里的菜碗放到桌子上,末了撸了衣袖查看手腕,待得见到镯子依旧金灿灿闪着光,这才松了口气,嚷道,“死老头子,你要吓死我啊。这可是我的命根子,若是糟蹋了一丁点儿,我就不活了。”

    “真是没出息,”曹老头儿拿起烟杆抽了一口,慢悠悠吐着青白色的烟雾,应道,“不过是对儿镯子罢了,看把你小心的。”

    “对,全家就你大方,那隔壁赵老哥要摸摸你的烟杆儿,你怎么都不让啊。”曹婆子嘴巴不让人,毫不客气的揭了老头子的底儿。

    曹老头儿干咳两声,赶紧扯开话头儿问道,“这天色都要黑了,二姐儿怎么还没回来啊?”

    曹婆子难得见好就收,应道,“张管事不是说接她去盘点库房吗,蓉姐儿不在,那院子也没个主子。二姐儿平日常随蓉姐儿进出库房,请她去做个见证也是正理。”

    曹老头儿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男人本就心粗,转头也就把这事儿扔到脑后去了。结果老两口刚刚拿起筷子,曹二姐儿就抱了两匹料子回来了。

    曹婆子赶紧迎上前去,笑嘻嘻问道,“这是从哪里又得了好料子?哎呀,这个颜色真喜庆,过年时候做个小袄穿正好。”

    曹二姐儿闻言赶紧牢牢抱了布料,嚷道,“娘,这是人家张管事买的。嫂子年前年后就要生了,他也想送点贺礼,这才托我做两套绣花被褥。”

    曹婆子讪讪的收回手,尴尬道,“我也不过是顺口说说罢了,这料子做两套被褥可是有些不够啊。”

    “放心,他明日还要再送来几匹。吃了饭,娘也帮我选选花样子啊。”

    “好,这可是我大孙子的被褥,我这当祖母的也出出力。”想起未曾出声的大孙子,曹婆子又欢喜起来。

    吃过饭,曹老头儿破天荒的亲自拾掇起了碗筷,然后撵了一脸吃惊的老婆子和女儿去做针线。曹婆子母女进了房间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捂着嘴笑了起来。

    村外不远处的四季园里,赵青山正背着手看那些杂工拾掇工具。杂工们身上穿了新衣,放好工具就赶紧从腰带上抽下布巾拍打着身上的灰土,那副心疼模样惹得端了菜盆出来得刘嫂子笑骂道,“你们这些人啊,只要好好做活计,东家一年四季都会发新布料给大伙儿做衣衫。你们可别这般小气模样,让外人见了反倒看低了咱们果园。”

    众人都是嘿嘿笑着停了手,末了有那平日相处很是亲近的杂工就高声问道,“刘嫂子,你说咱们东家当真怀了两个小少爷?这可真是大喜事,到时候东家会不会赏几桌酒席,让大伙都跟着凑个热闹啊?”

    这话刘嫂子不好应声,正好张管事从酒家里出来,于是就笑嘻嘻望向他。张管事走到跟前拿起勺子翻了翻菜盆,见得里面肉片不算少,这才说道,“我回来之前,咱们王爷听说夫人怀了双胎,直接赏了阖府上下每人五两银子。待得年后夫人顺利生下小少爷,王爷还不定怎么欢喜呢。酒席是肯定少不了的,说不定还有更丰厚的赏赐。”

    “真的?”众人齐齐欢呼起来,嚷道,“张管事可要说话算数!”

    张管事听得好笑,应道,“当然算数,到时候就算王爷一时欢喜忘了打赏,我自己掏银子请大伙吃全荤宴,苞谷酒管够!”

    “哈哈,这下可有酒喝了。”

    “行了,天都黑了,大伙儿赶紧分了荤菜回家去吧,家里婆娘都等着开饭呢。”刘嫂子眼见梅花又端了大盆的两合面馒头从院子里出来,就赶紧招呼大伙上前领饭菜。

    自从京里传来消息越来越多,果园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客人几乎是日日爆满。有些人是为了赏景,有些人是私下存了攀附之心,有些人则纯粹就是为了看热闹,虽然原因不同,但进了果园无一不是和和气气,出手打赏更是大方。当初送了孩子进果园的几家人,才短短两月功夫听说都张罗着要盖新瓦房了,惹得满村老少都跟着眼红。

    好在果园又多招了十几个杂工,这次肥水没流外人田,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从一面坡村里挑选的。如今每月拿着工钱,每晚还能带回去一份荤菜,隔三差五家里有老人的,还能分几个卤鸡爪子之类的下酒,别提多欢喜了。

    待得杂工们都散尽,张管事也带了几个小厮上山去了,刘嫂子喊着几个小媳妇儿在酒家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儿,见得没什么遗漏就准备回村了。

    楚四莲一边解围裙一边笑道,“嫂子别惦记了,赶紧回去吧,我就住果园里呢,还能让贼偷了东西不成?”

    众人都是笑起来,刘嫂子也是笑着应道,“别说你了,咱果园晚上还有七八个人值夜呢,哪个贼也不敢上门来。我不过是想着东家待咱们亲厚,咱们知恩图报也得多尽尽心啊。”

    “哎呀,嫂子放心了。”一个小媳妇儿听了这话,笑嘻嘻摸着脑后插着的银簪子接话儿道,“就冲东家大老远从京都送回来的簪子,咱们也得把果园当家一样护着。”

    “可不是,外边多少人羡慕咱们在果园里做事呢。”

    “就是,以前回娘家,我嫂子当贼一样防着我。现在恨不得把我当佛爷供起来,就是想要我把侄儿送来当小厮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都是一脸的欢喜得意。刘嫂子笑眯眯听了,偶尔目光扫过楚四莲脑后的发髻就顿了一下,末了招呼了一众小媳妇儿先行赶路,自己却落后几步留了下来。

    “嫂子可还有事要嘱咐?”楚四莲好奇问道。

    刘嫂子拉了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四莲,你跟嫂子说实话,你娘家兄长是不是又来闹了?”

    (肩周炎,疼得抬不起来,一上午才码了一章,贴了膏药,下午死活要休息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夫唱妇相随

    楚四莲脸色一僵,眼圈慢慢也红了,好半晌才应道,“嫂子猜得不错,他们前日晚上来了,闹着要进果园做工。我说做不了主,他们死活不信。我怕…婆婆被气出个好歹来,就把东家刚赏的簪子给他们了。”

    刘嫂子听得心疼,恼道,“当初你们成亲,他们这些当兄长的连套银首饰都没陪送,如今怎么有脸来闹事呢。”

    楚四莲抹了眼泪,低声央求着,“嫂子千万别告诉我婆婆,她老人家禁不得气。都是我命不好,慢慢熬吧。”

    刘嫂子还想劝几句,但楚家人再不好,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末了只好抽了自己脑后的簪子给她插上,说道,“你一个小媳妇儿不好头发上光光的没个首饰,我这根簪子,你先戴着,省得于大娘发现了。”

    “这怎么成,嫂子,我不能要你的簪子…”楚四莲慌忙推辞,刘嫂子却是拉了她的手,嗔怪道,“你可别客套了,我跟着东家的时日长,这簪子还有两根呢。过年时候东家肯定还会再赏下来,到时候你还我就是了。”

    她话说的这般实诚,楚四莲只得接受了,两人走到园子门口才分开。楚四莲回头望着山顶隐隐露出屋角的宅院,心下越加想念多日未见的东家。若是东家在,她也能讨个主意,不必像现在这样心里慌得厉害…

    白露书院里,这几日从先生到读书郎,教书的心不在焉,读书的也是时常神游物外。原因无它,再有两日府城的乡试就要开场了,书院里足有七八个秀才要去参考。只要中了举,开春儿时候就会进京会试、殿试,若是运气好,兴许书院就又要出个状元了。

    这一日傍晚,杨家书房里,杨先生正一边喝茶一边读书,面色看似极平静,其实心里早就盘算着明日启程带弟子们去府城,要如何不漏痕迹的打通各处关节。他的弟子可以输在才学上,但绝不可以输在各色鬼蜮伎俩面前。

    杨夫人端了一碗参汤走了进来,眼见自家老爷如此悠闲,心下就有些恼了,上前放下汤碗就埋怨道,“老爷,明日就要去府城了,您不把君诚唤来嘱咐几句啊。虽然咱们两家如今还没定亲,但董王妃来信可是说得明白,咱们可不能辜负了她的托付啊。”

    杨先生放下书本,端起参汤慢悠悠喝了一口,这才应道,“你一个妇人家,只管打理好院子里这些事就好,旁事我自有打算。”

    杨夫人气得恨不能一把抢下他手里的汤碗,但她还是忍住了,转而软声央求道,“老爷,您就算为了咱们婉音着想,也要多护着君诚一些。原本咱们婉音是下嫁,可如今董家做了皇家姻亲,反倒换成了咱家高攀。虽说董王妃前些日子送了许多衣料首饰过来,但我这心里还是不落底。这次君诚乡试,老爷无论如何也要多替他打点一下,他可是咱们的半子呢。”

    杨先生被老妻念叨的耳朵发热,又着实心疼小女儿,于是应道,“君诚性子稳重本也不必多嘱咐,既然你不放心,不如晚上吩咐厨下多做两道菜,唤他来吃顿饭吧。”

    “好啊,”杨夫人大喜,笑道,“我这就去婉音屋里,让她下厨露露手艺,也当替君诚送行了。”

    说着话,杨夫人就转身出了屋子快步往女儿住的厢房去了。杨先生好笑摇头,末了到底高声喊了墨伯去请弟子过来。

    董平这会儿也正在整理行装,虽然姐姐这两月身在京都,但送回的衣衫鞋袜甚至荷包扇套、文房四宝却足足有几大箱,就是玉佩和各式发簪也有满满一盒子,更别提整整一沓子额银票了。

    这些时日忙着应考还没觉得,今日这般静下来仔细拾掇,董平才越发明白姐姐待他是何等疼爱。京都那里如今不知是何情势,姐姐虽然被赐封为王妃,但她怀着两个小外甥在王府大宅里,还不知道受没受欺负?

    这般想着,他心里就像火烧一般,恨不得立时长了翅膀飞去京都看一看。喜子在一旁伺候着,见得主子皱了眉头就赶紧去倒了温茶送上,末了笑嘻嘻问道,“公子,您这次乡试中举了,明年春日就要进京会试了。不如写信给夫人,让她和王爷在京都多住几月,待得公子中了状元再一同回来多好啊?”

    果然,董平听了这话就忘了方才的担忧,转而笑了起来。他一口喝干茶水,应道,“状元哪是你说的那般容易中的?不过,不管这次乡试如何,过后咱们都要去趟京都。姐姐生产,我不在一旁,实在放心不下。”

    喜子闻言心下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董家老夫人当初就是难产过世的,于是赶紧岔话儿道,“太好了,公子这次一定也要带着我啊。”

    董平笑骂道,“你是不是又想京都那些小吃食了?赶紧拾掇行李吧,一会儿我还要出门呢。”

    “公子去哪儿啊?”喜子一边麻利的叠着衣衫一边问着,结果这时门外就有人喊道,“董公子,杨先生请您一会儿过去一下。”

    董平闻言就是一笑,冲着喜子点点头,末了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墨伯正笑眯眯站在台阶下,董平上前见礼,惹得老头儿赶紧让到一旁,两人寒暄几句就一同回了杨家院子。

    杨婉音系了围裙在灶间忙碌,她平日多醉心于琴棋书画,虽然也学过厨事,但到底也不熟练。这会儿不是差点儿切了手就是碰翻了油碗,待得两道简单的家常菜端出去,她身上的衣衫已是看不清本来模样了。

    杨夫人身旁伺候的老嬷嬷赶紧送她回房去换衣梳妆,好不容易赶到客厅,酒席已经过半了。杨夫人见得姗姗来迟的闺女,偷偷松了口气,笑道,“君诚,你婉音师妹听说你明日要去府城乡试,特意前来给你送行。咱们两家也算熟识,见一面不打紧,不过你可莫要笑话她不知礼啊?”

    董平赶紧站起身,躬身应道,“师母言重了,婉音师妹好意,君诚怎会不知好歹?”

    “那就好,那就好。”杨夫人笑的更是欢喜,末了又示意女儿上前。

    杨先生微微皱了眉,本想出言阻拦,但衣襟却被老妻扯得死紧,无奈只得端了酒杯假装没有看到了。

    杨婉音穿了件月白色的对襟衫,下面配了条水蓝色的百褶裙,裙摆间点缀了几只鹅黄色的蝴蝶。她本就容貌姣好,衣裙又朴素得体,越加衬得她端庄温婉。

    她得了母亲的暗示,极力掩下羞意上前两步蹲身行礼,轻声说道,“师兄明日要赶赴府城乡试,小妹愚笨,只能做两道粗陋的小菜为师兄践行,望师兄乡试顺利,天下扬名。”

    董平下意识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自己未来的妻子,脸色随即也红透了。他赶紧回礼应道,“多谢师妹盛情,我一定不辜负师妹如此厚待。”

    杨夫人在一旁瞧着这对儿郎才女貌的小儿女,脸上差点儿乐开了花。她本有意让两人再多说几句,但一来怕自家老爷发怒,二来也不愿董平觉得女儿轻浮,于是赶紧开口撵人,“好了,你们不要再客套了。君诚坐下吃饭吧,婉音,你也回房吧。”

    “是,娘。”杨婉音低低应了一声,末了就要转身出门。不想董平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脑子一热,高声追问道,“婉音师妹暂且慢走,我还有话要说。”

    杨夫人和杨先生闻言都是一愣,心下好奇这一向守礼的弟子为何突然如此。倒是杨婉音扭头见得未来夫君一脸正色,原本狂跳的芳心居然奇迹的平复下来,“师兄,有话请讲。”

    董平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师妹许是听说了,我家长姐如今贵为中山王妃,书院上下多有传说我要弟凭姐贵,但我却不打算如此。我此行若是中举,甚至将来侥幸中了状元,也不打算凭借王府的权势留于京都,安享富贵。我想要外放到乡野为官,造福一方。

    所以,师妹这些时日还请仔细思量,若是将来嫁我为妻,少不得会吃很多辛苦。若是师妹不愿远里父母,流离乡野,我也不会心存怨怼,唯愿师妹觅得良缘,平安喜乐一生。”

    杨婉音越听双眸越亮,待得董平说完就抬起头略带愧意的扫了父母一眼,末了挺直腰背正色应道,“师兄坦言相告,小妹感激不尽。小妹自小虽是被父母娇养长大,但也洗手做得羹汤,拾针线做得衣衫。师兄若是担心小妹吃不得辛苦,那就大可不必。小妹唯愿师兄一展胸中壮志,为民造福。”

    说罢,她再次蹲身一礼,转而退了出去。

    董平仔细品品未来妻子话中之意,脸上忍不住就露了笑意,杨先生更是哈哈大笑道,“好,真是我生的好闺女。不贪富贵,不畏艰苦,可谓女中丈夫。”

    杨夫人却皱了眉头,她原本就盘算着凭借董家的权势把未来女婿留在身边为官,他们老两口也算老有所依。哪里想到未来女婿倒是个脾气硬朗的,甚至连女儿也不经她同意就擅自应了人家。

    老话说,闺女就是娘亲的小棉袄,这老闺女更是棉袄里面那层细棉布啊。杨夫人一想起闺女将来要跟着人家辛苦过日子,心里急得简直就是抓心挠肝。

    (肩膀已经疼得不能抬手梳头发了,今天孩子送去姐姐家,躺了一天,下午坚持码了这些。跟大伙请个假,明天去医院做个什么针灸按摩缓解一下疼痛,断更一天,后天继续努力。真心佩服那些一天三更的同行,他们的身体估计都是铁打的,我是坚持不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宽体胖

    这般想着她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董平告辞离开,于是一把抓了自家老爷抱怨,“这董君诚也太过失礼了,哪有当面问人家女儿如此羞人之言的?”

    杨先生却是不以为然的甩开老妻的手,三分恼七分无奈的应道,“你啊,先前还夸赞君诚明理,怎么才不过片刻功夫就又反悔了?你无非是怕女儿嫁过去真会受苦受累,但你也不想想,君诚就是想受苦,怕是董王妃也不会允许吧。”

    杨夫人闻言仔细回想着董平方才的穿戴,眉头就慢慢松开了,脸上也恢复了笑模样,“还是老爷睿智,我一时着急倒乱了分寸。方才君诚头上戴的簪子还有要上的玉佩怕是就值个百十两,董王妃这般护着弟弟,定然不会让他受苦受穷。再说我也给婉音攒了三十六抬嫁妆,他们小两口将来怎么也不会吃不饱穿不暖就是了。”

    杨先生得意的捋着胡子,再次嘱咐老妻道,“婉音是个有主见的,她的婚事,你多同她商量。不要擅自做主,省得好心办了坏事。”

    “知道了,”杨夫人亲手替自家老爷倒茶,笑眯眯应道,“那是我亲闺女,总归要让她欢欢喜喜出嫁啊。”

    董蓉不知青县众人如何想念她,她这会儿正对着两扇紧闭的乌木门翻白眼儿。紫竹扶了自家主子,气呼呼低声骂道,“明明方才还大开着门,怎么我们一来就关上了,明摆着就是怠慢夫人。明日我定然要告诉王爷,让他把这些瞎眼睛的狗奴才都卖掉!”

    乙八也是跃跃欲试提了裙子,扭头请示主子,“夫人,要不要我把门踹开?”

    董蓉摇摇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自家院子走,满不在乎的摆手道,“这门虽说是奴仆关的,但她们没有老王妃的命令又哪敢这么做。罢了,我来请安是晚辈的礼数,她不见我就是当长辈的不慈,若是传扬出去也没人说我一句不是,何苦跟她生这个闲气。左右我如今肚子大了,多走这几步路,就当锻炼了。”

    主仆三个说着话就拐过一道花墙,结果正好远远见到慕容怀德穿着一袭青衫,飘飘然从垂花门外走进来。董蓉脸色一喜就要迎上去,不想旁边的院子里却突然传出一阵惊叫。

    董蓉下意识就放慢了脚步,这时候那院子里就跑出来一个小丫鬟半是哀求半是拉扯着慕容怀德进了院子。

    乙八眼珠转了转,恼道,“那不是狐狸精的院子吗,她的丫鬟怎么把公子拉进去了,难道她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走,去看看。”董蓉正是自觉无聊,突然遇到这般送上眼前的大戏自然不会错过,她扶着两个丫鬟就悄悄走了过去。

    小院儿的两扇院门关得严严实实,紫竹推了两下都是纹丝不动。结果乙八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极薄的匕首,插进门缝儿轻轻一挑就解决了门闩。

    主仆三个轻手轻脚进了小院儿,原本还打算遮掩一下行迹,可是院子里却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除了正房里隐隐有人说话,别处都是静悄悄的。

    董蓉示意两个丫鬟噤声,然后兴致勃勃摸到了窗下。虽说如今天气已是入秋,但秋老虎依然威力惊人,窗子关严就会闷热,于是几乎每间房都要把窗子开条巴掌宽的缝隙透气,这正好也方便主仆三个看好戏。

    半昏暗的房间里,柳孝贞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半透明纱衣,衬着里面朱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肚兜越发晃眼,她仿似受了极大惊吓一般,整个人都要挂在慕容怀德身上了,眼泪汪汪哀求着,“表兄,我这屋子里有老鼠!好在表兄来了,呜呜,否则我都要被吓死了,表兄不信就摸摸看,我胸口现在还跳个不停呢。”

    董蓉眼见她扯了自家夫君的手往高高的胸口按去,恨得咬牙,心下暗骂,“该死的狐狸精,勾引人也不会找个好借口。王府的院子里老鼠横行,那仆役们都该被发卖了。还说吓得心跳,哼,不跳才好呢,彻底天下太平了。”

    慕容怀德不知是听到了妻子的咒骂,还是实在不喜送上门的“肥肉”,只见他抖了抖肩膀就轻易把黏在身上的柳孝贞甩了下来,末了皱着眉头应道,“王府尚在孝期,表妹以后穿衣还是谨慎些。另外,一会儿派人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吧。”

    柳孝贞本来正忍着恼怒从地上爬起来,听得这话也忘记装可怜了,下意识问道,“为何要支银子?”

    “表妹不是自诩聪慧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清楚?”董蓉笑得差点儿软到在地,勉强开窗扶了窗框笑道,“我家夫君是人,不是猫!表妹若是想要抓老鼠,自然该买只猫回来,找我夫君可是没用啊。”

    “你…”柳孝贞突然听得见得董蓉站在窗外,惊得立时挺着了脊背。任凭她脸皮再厚,总还是个女子,这般勾引人家夫君被抓个正着,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你怎么不经禀告就进我的院子?”

    “你的院子?”董蓉好似极惊奇的左右看了看,末了疑惑道,“这是中山王府啊,我是王妃,难道进自家院子还要别人通报,这是什么糊涂规矩?怪不得表小姐害怕老鼠却不知道要买猫,原来是你脑子出了毛病啊。先前给老王爷诊治的蒋太医医术不错,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啊?”

    “你才脑子有毛病!”柳孝贞气得黑了脸,再也装不得柔弱,上前就要用力关上窗子。一旁本在暗笑的慕容怀德生怕她伤了妻儿,一把扯了她就摔到了软榻上,低声呵斥道,“平日看在母妃的颜面上,对你多有容忍。不想你居然是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以后若是还想住在王府就谨守规矩,用心哄母妃欢喜。否则拼着被母妃责骂,我也要把你撵出去!”

    说罢,他就踱步出了屋子,上前牵了妻子的手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再等一会儿才出声呢。”

    董蓉瞪了眼,恼道,“别离我太近,一身的狐骚味儿!”

    慕容怀德好笑的扫了一眼被媳妇儿抓得牢牢的手掌,笑得无奈又宠溺,“走吧,回去洗澡。”

    说着话儿,小夫妻俩就牵着手出了院子。留下柳孝贞气得差点儿咬碎了满口牙齿,躲在屋外的红玉极力压住满心的快意,小心翼翼推门问道,“小姐,可要把香炉灭了?”

    柳孝贞一把打翻了桌上袅袅冒着青烟的香炉,恨道,“滚,没用的东西!哪里买的催情香,半点儿用处都没有!”

    红玉半垂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得意,末了迅速关门避了出去。

    日子就在无数琐碎的小事里一天天过去了,老王爷给孙儿留下的那家茶楼,原本位置就不错,又因为推出了新式点心,这些时日生意更加红火了。紫竹几乎每隔一日就要跑去茶楼指点新收的徒弟烤点心,忙得是欢喜又得意,羡慕得乙八整天撅着小嘴,想撺掇主子去茶楼走走又怕惹祸挨罚。

    这一日正是各州府乡试之后的第七日,董蓉左等不见青县来人,右等没有消息送到,心下极是烦躁,加者肚子大得吓人,虽然天气入秋已是凉爽许多,但她动一动还是会热的满身汗。于是诸般事情赶在一处,终于惹得她发了脾气。

    慕容怀德在外找了些晚种的香瓜,刚刚摘下头茬,味道又鲜又甜。不想,兴冲冲拎回家却见得媳妇儿在抹眼泪,私下一问两个才明白原委。于是赶紧上前揽了媳妇儿哄劝,“我手下有些迅速传信的法门,再过两日保准能收到消息。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儿急坏了身子,平哥儿心细,若是知道你这般惦记,他该内疚了。”

    董蓉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心下就是莫名的烦躁,于是伸手攀在夫君肩头撒娇,“我就是心急怎么办,恨不得一步跨回家去。这府里又没趣,要憋死人了。”

    慕容怀德哪里禁得住爱妻如此,立时妥协道,“趁着午后日头不晒,我带你去咱家茶楼坐坐,正好也让紫竹再去教教徒弟。”

    董蓉身上犯懒,但出去走走总比窝在王府强,于是勉强点了头。

    紫竹和乙八两个欢喜坏了,手脚麻利的拾掇了东西就伺候主子们就近出了后门上车。很快马车就到了自家茶楼前,这个时候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堂里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

    大掌柜听说主子到了,赶紧接了出来,待得见到跟在后面得紫竹更是喜的眉开眼笑。

    董蓉听得大堂里人声鼎沸,心下一时好奇就撵了紫竹随老掌柜去后院灶间。她则和夫君上了二楼预留的雅间,慕容怀德眼见爱妻难得脸上有些笑意,干脆也陪着她坐在雕花窗子旁听下边的茶客闲话儿。

    整日无事聚在茶楼的闲人,通常都是家里不缺银钱又有些门路的,但凡开口说话都是朝堂上如何如何,以证明自己手眼通天,高人一等。

    今日,不知是哪里来的一位茶客,显见也有这自抬身份的嗜好,一开口就是一件很劲爆的消息,惹得所有茶客都竖起耳朵听他细说。

    (感慨几句祖国传统医学的博大精深,上午又掰又揉,疼得我死去活来,下午肩膀就舒服多了,哄睡了儿子,终于又能坐下来码字了,太幸福了。看到很多朋友捧场,哈哈,更开森了,努力码字,干劲十足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信与瓷瓶

    原来,前几日皇宫里出了一件怪事。一位还算受宠的妃子明明晚上安寝的时候好好上了床,早晨起来却躺在了御花园里。来往的太监宫女们还以为这位贵人遇害了,吓得到处喊人救命。结果那位妃子反倒自己爬了起来,根本不知道为什么睡梦中换了地方。

    皇上听说了很是恼怒,宣太医诊脉,才查出这位贵人有夜游之症,睡梦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皇上因此撤了那位贵人的牌子,直接送她去了偏远宫殿。若不是那贵人家里在内务府有些脸面,许是就彻底打入冷宫了

    有的茶客脑子不是太灵光,还好奇问着,“不过是个梦游,至于被打入冷宫吗?”

    旁边之人却是嗤笑道,“就是普通人家有妻妾得了这病症都要严严实实关起来,更何况还是宫里呢。万一皇上睡得正香,却被睡糊涂的贵人伤了,那可出大事了。到时候说不得那贵人家里一族都要被连累,这般撤了牌子就是天恩浩荡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转而又说起早前听说过的诸多关于夜游病人无意伤人的事儿,一时间大堂里就如同开了锅的白米粥,彻底搅合到一处了。

    董蓉坐在楼上听得津津有味,末了依靠在自家夫君怀里一边吃点心一边小声八卦着,“柱子,你不是跟冯叔学过一点儿医术吗,你说那妃子怎么就突然得夜游症了呢,是不是整天勾心斗角累坏脑子了?”

    慕容怀德小心翼翼喂了爱妻一口茶水,笑道,“这事儿,我还真知道一些内情。”

    “你知道内情?”董蓉欢喜的眼睛发亮,压低了声音催促道,“快说给我听听,这妃子是不是特别漂亮,特别受宠?”

    慕容怀德却是闭口不言,末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董蓉脸色立时就红了,左右瞧瞧好似无人注意自己这处包厢,于是低头飞快在他唇上吻了一记,然后羞恼道,“好了吧,快说啊。”

    慕容怀德扫了一眼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底没有进一步“勒索”爱妻,转而笑道,“那妃子姓郑,家里在内务府有些门路。”

    “然后呢,”董蓉等了半晌不见他说下文,于是催促道,“就这些吗?”

    慕容怀德好笑,再次提醒道,“咱们成亲那一日找去别院的两个嬷嬷就出自内务府。”

    董蓉听得满头雾水,仔细琢磨了半晌才终于明白过来,惊奇问道,“你是说,那妃子梦游是你…?”

    “佛曰,不可说。”慕容怀德神秘兮兮打起了官腔,惹得董蓉扯了他的胳膊摇个不停,“说说嘛,那两个嬷嬷当时很嚣张啊,我若是不找个借口撵人,说不定就被她们折腾死了。我又没得罪那个什么郑妃,她为什么要给我添堵啊?”

    慕容怀德生怕妻子摔到自己,赶紧扶她坐到自己怀里,末了才在她耳边低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董蓉听得脸色一会儿恼怒一会儿无奈,最后撅着嘴巴应道,“我这算不算受了池鱼之殃?”

    慕容怀德心下也觉有些歉意,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上一代的恩怨,我们小辈儿不好置评。”

    董蓉狠狠翻了个白眼,还要再说话的时候,守在门外的乙八却是突然开门跑了进来,嚷道,“夫人,夫人,甲老大送信来了,说是二少爷中举了!”

    “真的?”董蓉惊喜的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接过信封儿。但她许是太激动了,撕扯半天那信封还是完好无损。

    慕容怀德好笑,顺手接了过来,简单一扯里面的信纸就露了出来。小夫妻俩头挨着头,一起从头读到尾。

    果然,张扬在信里详细禀报了乡试之事,虽然期间也出了些小纰漏,但董平等几个举子却极争气,文试的前十名,白露书院一口气包揽了五个。董平这个案首还被府尊大人请到跟前说话,很是礼遇。

    如今整个青县都沸腾了,不提多少人家盘算着砸锅卖铁把儿子送去书院读书,就是先前祥瑞果子那事儿也被翻了出来,四季园的生意好得简直要爆炸了。

    董平刚回到白露书院不到一日就有媒人钻进书院找他提亲,虽然被严词拒绝了,但杨夫人却是更心急了,催着董家赶紧请媒人提亲换更贴,把亲事定下来。

    董蓉越看越欢喜,末了抓了慕容怀德的手嚷道,“柱子,平哥儿要定亲,我怎么能不再跟前?咱们是不是…早些回去?”

    慕容怀德方才一边读信,心里一边就在盘算,这会儿眼见妻子满眼都是期盼之色,于是就赶紧应道,“还有半月就是父王的百日祭了,不如你这些日子先拾掇行李,置办东西,一等烧完百日咱们就上路。可好?”

    “太好了!”董蓉喜得跳起来搂了自家夫君就重重亲了一口,“我要多选些布料,还有首饰,还有胭脂水粉…哎呀,聘礼还需要什么?谁快跟我说说!”

    慕容怀德抬手擦去脸上的口水,末了好笑的扯了恨不得立刻就跑去准备的爱妻,劝道,“别急,还有半月呢。咱们先回府,再让甲一去喊各家掌柜送东西进府给你挑拣就是了。”

    董蓉忙不迭的点头,这会儿自然也没心思听什么闲话了,拉了自家夫君带着丫鬟就打道回府了。

    几家掌柜听说主子要挑拣些好物件儿做聘礼,几乎一股脑儿搬空了各家的库房,大车小车拉到王府。董蓉也不能觉得腰酸背疼了,一边问着几位掌柜京都时下流行的式样一边兴致勃勃的指挥着紫竹和乙八往房里搬东西。

    慕容怀德笑眯眯同掌柜说了几句话,末了眼见爱妻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嘱咐文娘几句就去了主院。

    果然不出他所料,柳王妃听得儿子要在百日祭后回北地,急得差点儿打翻了茶水,末了好不容易扯出个她身子不好的借口,预备强留儿子在京都。

    不想,慕容怀德却是笑着邀请道,“母妃身子不好,独留您在京都,孩儿也不放心。所以这几日母妃就拾掇行李,同我们一起回北地去吧。四季园虽说不大,但四季常有花开,也不缺果品,家里也单为母妃盖了新院子,最重要的是冯先生住在附近,正好可以为母妃好好调理身体。”

    柳王妃听得傻了眼,嘴巴开合好多次又艰难寻出个借口,“我走了,你表妹怎么办?”

    慕容怀德一想起那个矫揉造作,不知廉耻的柳表妹就皱了眉头,淡淡应道,“表妹是柳家人,自然要回柳家去。”

    “那怎么成,她为了你已经坏了名声,你舅父也把她撵出来了。除了咱们王府…”

    “母妃这几日还是赶紧拾掇行李吧,四季园里不缺木器摆件儿这些用物,母妃只带些细软就好。”

    慕容怀德深知再说下去,必定又要同母妃吵架,于是简单嘱咐一句就起身行了个礼,然后走出了大厅。

    柳王妃喊了好几声也没留下儿子,她心下明白儿子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走了。于是万般无法之下就写了一封信,末了喊人唤来红玉,让她借口取东西赶紧回趟柳府。

    红玉老老实实接了信就回了柳府,柳老爷看了信,沉默了好半晌,待得再开口就仔细问起王府的琐碎杂事。红玉不知内情就仔细答了。柳老爷赏了她二两银子,末了动笔写了两封信,又从书桌里拿出一只白瓷小瓶子,这才一起交给红玉,嘱咐道,“这两封信,一封连同小药瓶儿都给王妃娘娘,一封给你们小姐,千万别弄错了。”

    红玉惶恐的跪在地上,小声应道,“老爷,奴婢不识字,还请老爷做些明显标记。”

    柳老爷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心下疑虑尽皆褪去,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在两封信后画了一方一圆两个图案以作标记。

    红玉小声念叨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弄错之后,这才小心翼翼把信封和药瓶揣进怀里,末了恭敬磕了头才退了出去。

    丙四躲在柳家院角的大树上,心下恼恨白日里人多眼杂,不如晚上跟踪方便。好在,那小丫鬟很快就出了书房,倒是没让他久等。

    红玉出了柳府后门,顺路又去了一趟药铺,末了才匆匆赶回王府。柳孝贞接了自家老父的信,仔细看过就慌忙点着烧了个干干净净,末了吩咐红玉,“一会儿你去送信,找个机会让姑母同姑母说我前几日与表兄见过面之后就一直没用饭,最好让她来一趟。若是你办砸了这事儿,哼,仔细你的皮!”

    红玉吓得猛然缩了脖子,赶紧应了一声就又赶去了主院儿。

    柳王妃这会儿正急得满地转悠,一见红玉回来立刻就撵了屋里的伺候的丫鬟婆子,末了接过书信和小瓷瓶仔细看完,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似乎有些犹疑又有些恐惧。

    这般发了会儿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才见得红玉还跪在面前,于是懊恼吩咐道,“没你事了,下去吧。”

    红玉犹豫了一瞬,末了却用力磕起了头,哭泣哀求道,“娘娘,奴婢求您去劝劝我家小姐吧,再这样下去,小姐就会饿死了。”

    “饿死?”柳王妃惊奇的挑了眉头,追问道,“我也有两日没见到贞儿了,她到底怎么了?可是病了?”

    红玉用力摇头,继续哭泣道,“我家小姐自从前日见了…见了王爷一面就病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奴婢实在担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突如其来

    “那你怎么不早来禀报,”柳王妃还是很疼爱侄女的,听得这话就暂时把先前犹疑之事扔到了一旁,起身呵斥道,“前头引路,我去看看。”

    “是,是!”红玉一脸感激的赶紧抹了眼泪,快步走在前面。

    柳王妃带着大堆的丫鬟婆子,尚且没到院子门口,柳孝贞就听到了动静。她立时躺到了床上,两只被特殊香包擦抹过的眼睛又红又肿,衬得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加者散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衣衫,真是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果然,柳王妃进屋一见侄女如此模样,心疼的赶紧抱了她一迭声问着,“贞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哪里受委屈了,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柳孝贞仿似被拐卖多年,终于见到亲娘的孩子,伏在姑母怀里哭得那个肝颤寸断啊。

    “姑母,呜呜,我不想活了。表兄…表兄骂我不知廉耻,我不过就是被老鼠吓到,请他帮我一把,他就…”

    “好了,好了,别哭。”对于自己那个翅膀极硬的儿子,柳王妃也实在没有办法强逼他纳妾,可又不能放着痴情的侄女寻死觅活。原本她还有些犹豫,毕竟要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但如今强硬手段不好用,只能选择装可怜了。她就不相信,面对病重的亲娘,天下还会有不服软妥协的儿子?

    这般想着,她就给侄女盖了薄被,安慰道,“贞儿放心,姑母一定让你表兄娶你进门。”

    柳孝贞好似有些不相信,红肿的双眸里满是祈盼,小心翼翼求证道,“姑母是说真的?表兄,他会答应吗?他…”

    “你就放心吧,一切都有姑母呢。”柳王妃打了包票,末了打趣侄女,“你赶紧吃饭梳洗,别把自己糟蹋的疯婆子似的。很快,你就该改口叫我母妃了。”

    柳孝贞闻言立时羞红了脸,抱了姑母的胳膊撒娇道,“姑母…”

    姑侄两个说笑几句,柳王妃就带人回了主院,刚刚坐定就问老嬷嬷,“王爷可从宫里回来了?”

    “刚刚回来,”老嬷嬷笑眯眯捧了一碗温茶奉上,讨好道,“皇上待王爷可是相当疼爱,听说前日大理国刚刚进贡了一些好玉石,这不今日就赶紧唤王爷去挑选了。”

    若是往常柳王妃听了这话,必然得意的应和两句。但今日却奇怪的沉默起来,半晌才又吩咐道,“让厨下端碗莲子羹来。”

    老嬷嬷心下疑惑,但也不敢多言,赶紧亲自走去灶院儿走了一趟,端了一碗熬得最是软糯又清甜的莲子羹回来。柳王妃盯着青花瓷碗好半晌,末了挥挥手就把众人都撵了出去。

    老嬷嬷总觉得主子今日行止有些奇怪,于是也不敢走远,悄悄站在门口廊柱后,等候主子不定什么时候召唤。

    有眼尖又机灵的小丫鬟,笑嘻嘻送来个小凳子和一壶茶水。老嬷嬷就一边喝着茶一边盘算着一些琐事,可是她的茶水还没完半杯,就听得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摔裂声…

    董蓉坐在窗口的软榻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望着紫竹和乙八在院子里装箱子,偶尔高声嘱咐着,“小心别摔碎了那两只西洋镜,还有绸缎外面要包一层麻布,省得半路下雨受潮。”

    紫竹和乙八忙碌的满头大汗,但一想起回家就欢喜的半点儿不觉累了。乙八高声应道,“夫人,您就放心吧。保管装的好好的,到时候送去杨家,惊掉她们的大牙!”

    “胡说!”董蓉笑骂道,“以后杨家就是咱家正经的姻亲了,你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是,夫人。“乙八吐吐舌头,回身又被紫竹拍了一记。她也不恼,继续蹦蹦跳跳打着帮忙的旗号给紫竹添乱。

    慕容怀德手里握了一本游记,半依在软榻旁慢悠悠读着。偶尔扭头见得爱妻半趴在窗口,把硕大的肚子全都挤在了身下。他赶紧上前扶了她坐好,埋怨道,“不过是些杂事,让紫竹她们自己张罗就好,你何必跟着劳神?”

    董蓉一边拍着肚子安抚着突然活泼起来的儿子一边瞪了眼睛应道,“那可是我弟弟娶媳妇的聘礼,我不精心怎么成?等他成亲之后就好了,有媳妇儿替他操心衣食住行,我就清闲了。”

    慕容怀德打趣道,“都说长姐如母,你这大姑姐不给弟媳准备一个下马威啊?”

    “才不会,你当我和曹大姐儿一样啊。人家小两口自然有过日子的方式,只要他们自己欢喜,我跟着掺合什么啊。”董蓉说罢想起许久未见的曹大姐,于是又问道,“曹大姐儿和陈老二是不是你送走的?如今事情都有了定论,待得回家之后就放他们回村吧。曹家爹娘虽然嘴上不说,但到底是自己儿女,心里怕是也惦记呢。”

    慕容怀德不在意的点点头,应道,“好,他们就在县城铺子后院做工,也没受什么苦。回去之后,我就让人放他们回村。”

    董蓉想起以前吵吵闹闹的日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刚要开口再说话的时候,院门口却是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她许是没有见到窗里的主子,一把抓了惊讶的紫竹和乙八就嚷道,“快喊王爷,老王妃好像要死了!”

    “什么?”董蓉惊得赶紧坐直了身子,慕容怀德已是扒着窗口跃身跳了出去,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董蓉好不容易回过神,弯身想要替他拿鞋子又觉得这时候不是计较这样小事儿的时候。

    紫竹和乙八跑进来扶了主子,低声问道,“夫人,老王妃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死了?她是不是装病啊,还是又耍什么手段?”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猜测,先随我过去看看,记得多看少说话。”董蓉勉强压下心跳,双手托着大肚子,脚下生风一般就赶去了主院。

    柳王妃平日待下人虽然不严苛,但也绝算不上宽厚,所以王府里伺候的奴仆们行事都是小心翼翼,极少胆敢违背规矩。可是,这会儿主院大门外却是挤满了人头,十几个丫鬟婆子,甚至小厮都趴在门框上拼命抻长脖子往里面张望,偶尔还会小声凑在一处议论几句。

    董蓉走到近前,见此就皱眉高声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一惊,回身见得是新王妃,赶紧齐齐退让到一旁。其中一个有些年岁的婆子许是平日有脸面,又觉得新王妃没什么根底,于是挤了个笑上前蒙混道,“娘娘,您来了。大伙儿也是惦记老王妃,心急之下这才忘了规矩。娘娘,您还是赶紧进去吧,柳姑娘已经先赶到了。”

    董蓉扫了她一眼,冷笑道,“怎么,我一个主子怎么行事还要受你的指挥吗?”

    “不敢,老奴不敢。”老婆子嘴上讨饶,但眼角眉梢却满是不以为然。

    董蓉眼里厉色一闪,吩咐乙八道,“掌嘴十下!”

    “是,夫人。”乙八早就恼恨老婆子对主子不恭敬,听得命令哪里还会犹豫,上前抬手噼里啪啦就是十巴掌。老婆子被打懵了,待得回过神来,脸颊已经肿得同馒头一般。

    她立时哭嚷道,“娘娘凭什么打老奴,老奴虽说是个奴婢,但这王府也有规矩…”

    董蓉仿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又淡淡吩咐乙八,“再掌二十!”

    “好咧!”乙八挽了袖子,这次左右开弓一同动手,更是响亮又干脆。老嬷嬷被打得放了赖,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嚷道,“打死人了,娘娘打死人了!”

    乙八一时被老婆抱住了双脚,恼恨之下一个手刀劈在她的后颈,世界就终于清静了。

    董蓉冷冷望着吓得白了脸的一众仆役,严厉吩咐道,“你们挺好了,再有私自窥探主院的,直接杖责三十。私下传话出府的,打折双腿发卖出去。”

    众人赶紧躬身应着,“娘娘开恩,奴婢不敢。”

    “那好,传我命令,紧闭王府大门,谁也不准私自出去,各人都守好自己的职司。待得老王妃身体恢复,王爷必定大赏全府。”

    “是,娘娘,奴婢们告退。”一众丫鬟婆子再次把腰身压低了三分,迅速后退跑掉了。偶尔有胆大的丫鬟边跑边回头望向院门口,待见得新王妃依旧在冷冷盯着他们,立时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埋到胸前才好。心下暗自嘀咕,不管什么出身,主子就是主子,以后可要打起万般小心才好。

    董蓉难得发威镇压了一众奴仆,这才抬步进了院门。甲子组里除了甲一,剩下几人都垂手站在廊檐下,三五个丫鬟婆子却是满脸惶恐的台阶下。

    董蓉见此再次提起了心,冲着甲子组几人点点头就快步进了内室。

    柳王妃正仰面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慕容怀德站在一旁,脸色极难看的催问着清风,“到底怎么样?”

    清风勉强稳住心神号完脉,犹豫着起身小声说道,“公子,老王妃好像是中了…砒霜之毒!但砒霜除非过量食用,否则不会这般严重啊?小的也不敢肯定…”

    “砒霜!”屋内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砒霜这一毒物,少量配药能治疗许多病症,每个药房里几乎都有售卖。但大量食用却会致命,而且没有解药。好在砒霜之毒,极好分辨,一根银筷子就能检验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谁是凶手

    王府膳房负责膳食的几位大厨做出的饭食,都要经过验看才能送出来,经手之人也都是平日得主子信赖的,就算有人想下毒,放在粥汤岂不是更容易遮掩,小小的一碗银耳羹放了一把药粉进去,差不多就成浆糊了,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异样啊。

    但下毒之人若不是老嬷嬷和大厨,难道还是老王妃自己把自己毒倒的,这也太可笑了?

    董蓉闻言却是眼睛一亮,前世她还真听人家说起过简单的急救之法,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三两步上前就要拉起柳王妃。

    慕容怀德惊得猛然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救命了,快帮我的忙啊!”救人如救火,董蓉也是急了,极力要把柳王妃翻过来。

    原本在床尾哀哀哭泣的柳孝贞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扑过来就撕打董蓉,口中还骂着,“你这毒妇,我姑母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折腾她?”

    董蓉下意识护着肚子,刚要开口的时候就见慕容怀德已是拎着柳孝贞一把甩到了屋角儿。

    董蓉心里一暖,但这会儿也没工夫多说什么。她一边伸手去抠柳王妃的嗓子,催着她往外呕吐,一边高声喊着有些发愣的清风,“赶紧去熬绿豆水,那个能解一些毒性。”

    “哦,是,是。”清风小跑着出去了,留下众人都是紧张看着董蓉忙碌。慕容怀德半抱了亲娘,极力想要减轻妻子的负担。夫妻俩齐心合力,到底催的柳王妃吐出了很多秽物。

    清风很快也端了绿豆汤跑了回来,董蓉勉强吹得不太烫就给柳王妃灌了下去,最后才扶了柳王妃躺好。这般一通忙碌下来,她累得只觉眼前发黑,肚子也有些坠意,于是赶忙坐了下来。

    慕容怀德紧紧握了她的手问道,“可是累到了?”

    董蓉强忍着难受,摇头安慰道,“我没事,希望这些法子有些用处啊。”说罢,她又望向门外,焦急道,“怎么太医还不来,派谁出去的?”

    慕容怀德这会儿心下仿似被人一刀刀割裂一般,一边是命在旦夕的亲娘,一边是累得脸色苍白的爱妻,他恨不能向苍天发愿,只要这两个女儿安然无恙,就是减去他十年寿命也在所不惜。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有件最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找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甲一,吩咐下去,膳房所有人手厨子连同这院子上下伺候的奴仆都绑起来。”

    甲一不等答应,站在床头不远处的老嬷嬷却是“噗通”跪了下来哭求道,“王爷,老奴冤枉啊。王妃娘娘去探望柳小姐回来就说要喝银耳羹,老奴亲自去取的,出锅就直接端到娘娘跟前了。娘娘撵了我们出去不一会儿,她就倒在地上了。”

    可惜,慕容怀德却是不听她解释,挥手示意甲一把人拖了出去。

    柳孝贞方才被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爬起来,听得这话就赶紧把冲到嘴边的哭骂收了回去,心里也开始变得惊疑不定,难道真是哪里出了岔子?

    董蓉正好面对着她,见得她脸色不停变换,心里就起了疑,于是递了个眼色给乙八。乙八犹豫了一下就慢慢挪去了门旁,极隐晦的封了柳孝贞的退路。

    众人正是焦急等待太医到来的时候,院门口突然吵闹起来,慕容怀德眼里厉色一闪就要出声呵斥,不想站在门口的甲一却是惊喜喊道,“冯老爷子?公子,冯老爷子来了!”

    慕容怀德猛然站了起来,脸上喜色浓的仿佛见了救星一般,迈着大步就接了出去。很快,冯先生就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董蓉还要上前见礼,冯先生却是摆手道,“自家人,别客套。我先看看月…不,柳王妃的病情。”

    董蓉赶紧让开了位置,老爷子一见柳王妃的模样,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快的甚至让董蓉以为自己看错了。

    老爷子很快就平静下来,但仔细诊脉之后却是差点儿直接一头栽倒在地。慕容怀德眼疾手快扶起了老爷子,不想却被回过神来的老爷子用力扇了两巴掌。

    “你是怎么孝顺你娘的,怎能让她中毒濒死?她就是有再多不是,也生了你啊!你这不孝子!”

    慕容怀德仿似半点儿觉不出疼痛一般,抓着师傅的胳膊央求着,“师傅,您快下药方啊。我娘已经把毒吐出来了,只要您下几副药就能治好了,是不是?师傅,求你开药方啊!”

    冯老爷子狠狠闭了眼,两只干瘦的大手慢慢挥了挥,绝望的低声应道,“晚了,毒粉吃下太多,就是找来仙丹也救不活了。”

    “我不信,我不信!”慕容怀德红着眼睛,低声吼着,“师傅,求你开药方,什么药材我都能找来,求你救我娘!”

    董蓉从未见到自家夫君如此模样,她极力忍着心下酸涩,上前抱了他的腰,低声劝着,“柱子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听听冯叔怎么说,兴许还有什么办法跟娘说几句话。”

    冯老爷子呆呆望着床上的柳王妃好半晌,最后哆嗦着从医箱里拿出一副金针,“我只能让她醒来一柱香的功夫,过后气绝,再无生还之望。”

    说罢,他极力稳住微微颤抖的双手,飞快把金针扎进了柳王妃的头上几处穴道…

    柳王妃只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梦里好似经历了诸多苦痛,就是这会儿还觉得肚腹里火烧火燎,嗓子也肿痛不已。

    她懊恼的睁开眼睛,低声吩咐道,“舒嬷嬷,倒杯茶来。”

    不想,她话音未等落下却发现眼前站了个很是眼熟的老者。于是疑惑的仔细分辨好半晌,惊讶问道,“冯大哥?你…你怎么在这?”

    冯老爷子脸色一片死灰,最后只剩了满满的哀伤,“月华,你只剩一炷香的性命了,多跟怀德说说话吧。”

    “什么一炷香性命?”柳王妃暮然想起先前之事,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于是挣扎着就要起来,可是身上半点儿力气也没有,眼前阵阵发黑。她这才慌乱起来,剧烈喘息着问询上前的儿子,“秋儿,我这是怎么了?”

    “娘…”慕容怀德红了眼眶,双膝跪倒跪在床前,哽咽说道,“你中了砒霜之毒,先生也没有救治之法,只有…一炷香性命了。娘,你跟孩儿说,到底是谁害了你?孩儿就是拼死也要给你报仇血恨!”

    柳王妃闻言愣了愣,末了突然拼命挣扎起来,“不,不可能!我吃的不是砒霜,是火烈草毒!快去找你舅舅要解药,他说一年后吃解药都不会死,怎么能就剩一炷香的功夫!快去,我不想死!”

    众人听得这样出乎意料的谜底,都是惊得傻了眼。难道是柳家老爷给了毒药,王妃自愿吃下去了?

    甲一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眼见除了柳孝贞主仆之外都是自家人,这才走去门旁给甲字组其余几人打了个手势。院子里的下人立刻被清了个干净,屋门也关得严严实实。

    柳孝贞惊恐的一点点往门口偷偷挪着,心下恨不得立刻飞回去问问老爹是不是拿错药了,不是说好只要姑母病倒就好吗,怎么反倒把人毒死了?那她以后可要怎么办,谁替她做主嫁进王府?

    她这般正懊恼着,不想却被人猛然拎起摔在床前,下一瞬脖子更是被狠狠掐住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父女合谋害了我娘…”

    慕容怀德恨得发狂,双手青筋都暴起下了死力。董蓉眼见柳孝贞杯掐得翻了白眼,马上就要气竭身亡,她赶紧上前抱了夫君劝道,“柱子冷静,先松手,问问她为何害母妃再掐死她不迟!”

    慕容怀德闻言终于慢慢松了手,柳孝贞拼命挣扎着大口喘气,濒死的恐惧让她彻底崩溃了,大哭道,“我没有…毒不是我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话刚说完,跪在角落的红玉却是突然上前磕头反驳道,“王爷,我们小姐撒谎!我们小姐故意装病,让我骗老王妃过去。还说老王妃若是喝了毒药,临死的时候让王爷娶她,王爷一定会答应的。”

    “你个贱奴婢,你撒谎,我什么都不知道!”柳孝贞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被她当猫狗一般打骂的卑贱奴婢居然敢出卖自己。

    “小姐,奴婢可没说谎啊。你上次差点儿脱光了勾引王爷,结果被王妃发现了。你还让买通了人手,只等着王妃生产的时候动些手脚,让她一尸两命。到时候有老王妃撑腰,你就能当正妃了…”

    小丫鬟好似打定主意要把主子卖个彻底,她跪在那里半点儿惧色都没有,嘴里也越说越快。恨得柳孝贞极想扑过去把她的嘴缝起来,可惜她没等动手就被暴怒的乙八冲上来踢了个跟头。

    柳孝贞疼得惨叫一声,不知是不是疼痛太过剧烈,她的脑子居然灵光一闪,猛然高声喊道,“我知道了,红玉,你这个贱奴婢!一定是你动了手脚,药瓶是你从家里拿回来的,一定是你把里面药粉换掉了!是你,一定是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因由

    红玉冷笑,淡淡辩解道,“小姐,你想赖账也找个好人选啊。老王妃同奴婢可没有仇,奴婢怎么会害她呢?”

    “你…”柳孝贞气得几欲疯狂,还想再高声大骂的时候,柳王妃却是扯了儿子的袖子,低声说道,“秋儿,听娘说几句话吧。”

    许是自知活命无望,柳王妃居然奇迹一般变得平和下来。回想起这一辈子的争斗和怨恨,还有那些直接或者间接死在她手上的人,她突然想开了。佛家说凡事有因果报应,今日这般“服毒自尽”就是她的结局吧。

    “娘,你说,”慕容怀德跪在床前,哽咽难言,“孩儿在呢…”

    “秋儿,娘错了,这些年苦了你了。若不是娘贪恋这王府的富贵权势,早早就脱身出去,咱们娘俩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住下来,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但是秋儿,娘这辈子恶事做尽,这也是报应。你不要为娘伤心,以后好好过日子,我虽然不喜董氏,但只要你喜欢就好,娘…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慕容怀德死死抓着娘亲的手,眼泪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娘,儿子错了,不该一直违逆您的话。儿子只是想要孝顺您,想要接你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娘知道,都是娘不好…”柳王妃爱怜的抚摸着儿子的头顶,同样泣不成声,“秋儿,娘最后求你一件事,你答应娘好不好?”

    “娘,你说,我一定答应。”

    柳王妃目光扫向妆容狼狈的侄女,心下有恨也有怜,最后却只剩了一片淡然,“秋儿,当年娘为了嫁进王府,亏欠了柳家太多。这么多年,娘一直想还了这份债,这才总是逼着你娶贞儿。娘知道你不喜她,但娘要死了,你帮娘了了这份债,让娘轻松去投胎,好不好?”

    慕容怀德脊背猛然僵直,但转瞬好似想到什么才开口说道,“娘,我会纳她进王府,但只是‘进王府’。”

    柳王妃怎会听不出儿子话音里的勉强和暗示,但她却笑了,“只要还了债就好,别的娘也没机会管了。”

    说着话,她又望向董蓉,仿似顽皮又好胜的孩子一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

    董蓉两只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心下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恼。都道婆媳就是天生的冤家,没想到最后一刻,婆婆还要恶心她一把。难道胜负就这么重要吗?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体谅夫君,不管是任何人面对即将死去的亲娘,都不可能不答应她的最后愿望。但想起即将要同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分享丈夫,心里就疼得像被人踩了一万下。

    柳孝贞原本已经绝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姑母临死居然还不忘让表兄娶自己进府,而表兄也答应了。那岂不是说她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以后她就能名正言顺住在王府了,哪怕表兄现在还讨厌她,但她有一辈子的功夫慢慢琢磨,总有机会勾得他的心,最后坐上王妃的宝座。不,若是爹爹同那些朝臣的大事成了,她也许用不了两年就会母仪天下…

    这般想着,她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了得意的笑。

    乙八一直在盯着她,这会儿又正替自家夫人恼恨,见此哪里还忍得住,上前就要给她两脚。可没想到有人速度却比她更快,红玉猛然扑到自家主子身上,疯了一般又抓又挠,“啊,凭什么,你这恶魔就该不得好死,怎么还会嫁进王府?我要打死你,打死你,啊!”

    柳孝贞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慌乱中扫了一眼周围看好戏的众人,最后只得求助姑母,“姑母,救命啊,快让人拦着这疯奴婢…”

    柳王妃却没有理会她,反而仔仔细细把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末了轻轻说道,“秋儿,带着这些人出去吧。娘还要跟你师傅说说话,然后就了无牵挂的上路了。”

    慕容怀德强忍了眼泪,重重点头,然后转身扶了董蓉一起跪倒。夫妻双双叩了三个头,这才挥手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冯先生早被眼泪打湿了胡子,这会儿极力忍了悲伤走到床前,玩笑道,“我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为了找你讨债,没想到差点儿被你逃了。”

    柳王妃也不甘示弱的嘲笑道,“这次是你运气好,自小每次我藏起来,你都找不到。”

    “是啊,那时候你真调皮啊,一个女孩子总会爬上树去玩耍。可是在外人面前还偏要装得乖顺…”

    “你从来不拆穿我,还帮我打掩护。”柳王妃说着话,眼里的泪水终于淌了出来,“致远哥,我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嫁给你,还自私的让你护了秋儿二十年,蹉跎了一生。你恨我吗?”

    冯先生抬手轻轻替最爱的女子理了理鬓发,笑道,“不,不恨。秋儿同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董氏这丫头也很孝顺,以后他们会给我养老送终。你若是知道自己错了,下一辈子就再嫁给我,我一定待你好…”

    “好,致远哥,我…我好累啊…”

    “累…就睡会儿,”冯先生的眼泪一滴滴从脸颊上落下来,砸在两人握着的手背上,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逃跑,躲避四处找寻的仆役,“下辈子,一定不要再松开我的手,嫁给别人了…”

    “好…”

    慕容怀德望着院子里依旧在撕打的柳家主仆,微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戾。虽然他答应母亲不找柳家报仇,但当儿子的,若是连母亲的死因都查不明白就枉为人子了。

    “丙四呢,叫他滚出来!”

    甲一闻言心下叹气,丙四负责盯梢柳孝贞主仆,这次不论她们到底谁害了老王妃,丙四都是难辞其咎。

    “是,王爷。”他答应着就要往外走,不想从不在人前露面的丙四却拎了一件女子的衣衫主动走了进来。

    “王爷,”丙四一脸愧疚的双膝跪倒在地,低声说道,“老王妃是丫鬟红玉毒害的,她从柳府回来时去了药铺,期间买了砒霜换下了火烈草。这是她方才换下的衣衫,衣襟上还残留着火烈草粉末。属下…属下失职,以为她进药铺买伤药,没有留心,这才害了老王妃。”

    柳家主仆打得累了正躺在院子里喘气,听得这话,柳孝贞自觉沉冤得雪,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爬起来就抱了慕容怀德的腿喊道,“表兄,你听听我是清白的,姑母不是我害的,都是这贱奴婢…”

    慕容怀德恨极的一脚踢开她,连正眼都没有赏她一个,挥手唤了甲一,“把她扔出大门去!”

    柳孝贞仿似有些不能相信,还想再爬回来,但甲二和甲三却是随手点了她的哑穴,扯着她就拖出了门外。

    红玉眼见她的狼狈模样,痛快的放声大笑,“堂堂柳家大小姐也有这样被人当狗拖的时候,哈哈,真是痛快!我就是为了报复你才换了毒药,老王妃死了,就没人给你当靠山了。虽然你还会嫁进王府,但王爷不会喜欢一个害了亲娘的小妾。你完了,哈哈,痛快,我报仇了…真是…痛快啊!”

    说完,她也不知在哪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猛然打开就往自己嘴里灌了什么,末了一个后仰直接喷血摔到了青石地上。甲老大赶紧上前查看,皱眉禀报道,“王爷,这奴婢喝了绝命散…死了。”

    不能亲手报仇,惹得慕容怀德黑了脸,刚要说话的时候,董蓉却是紧紧抓了他的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妻子,到底压下心底的恨意说道,“死了就罢了,扔出去吧。”

    丙四却膝行两步凑到死去的红玉跟前,伸手慢慢替她合上双眼,末了磕头求道,“王爷,属下自请鞭笞五十,但这丫鬟…让属下葬了吧。”

    暗营虽说只负责给主子训练护卫,但为了忠诚,刑罚却很重。五十鞭笞打下去,几乎就要去掉半条命了。慕容怀德沉默半晌,终是点头,“去吧。”

    丙四再次磕头,然后双手横抱了红玉慢慢走出了院门,两人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悲伤萧瑟。

    董蓉隐隐猜到了一些内情,心下更是沉重,忍不住叹了气。慕容怀德却是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纳妾一事伤心,于是低声说道,“我娘唯一的愿望,我不能不应。但你放心,柳孝贞既然苦心积虑想要进“府”,咱们就分一间屋子一碗饭给她又何妨?左右咱们回了北地就不回来了…”

    董蓉越听眼睛越亮,她恨不得欢快大喊几声,她就知道她的夫君不会辜负她,不会忘了他的诺言…

    “月华,月华!”

    小夫妻俩正是握着手互相安慰,突然听得冯先生高声呼喊,立时都是白了脸。不必说,柳王妃去了…

    董蓉仰靠在软榻上,双腿酸疼得就像要断掉了一般。乙八一边轻轻替主子按摩一边催促紫竹,“紫竹姐,你都快点啊,夫人和小少爷都饿了。”

    紫竹手下麻利的从点心盒子里捡了几样美味又顶饿的点心,然后连同大半壶水果茶一起端了过来,应道,“你催什么,我也急着呢。”

    乙八手下力度刚刚好,董蓉自觉舒服许多,这才勉强睁眼笑道,“你们可别吵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病呢。”

    乙八噘着嘴不忿道,“夫人,你肚子里怀着两个小少爷呢,就不能少去灵前跪一会儿。那些女客也是没一个好东西,夫人这么累还要招待她们吃喝,结果她们背地里还说夫人是丧门星…啊,你掐我干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丧门星

    紫竹狠狠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乙八,恼道,“还不去厨下端碗粥来。”

    乙八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讪讪的笑着补救道,“夫人,那些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董蓉苦笑,摆摆手应道,“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说话不必避讳。那些人不知道内情,只看着我进了门,老王爷和王妃就接连去世了,所以才编排些闲话儿。让他们尽管说吧,只要王爷不多心,别人就是说破大天儿,对咱们的日子也没有影响。这段时日府里乱着呢,你们行事也严谨些,别让人看了笑话,知道吗?”

    两个丫鬟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只得点头应了,“是,夫人。”

    “说的好,”冯先生笑着从门外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歉疚的慕容怀德。董蓉赶紧起身要行礼,却被冯先生拦住了,“自家人,别客套。我是来看看我两个徒孙儿如何,这几日忙乱,不要把小家伙累坏了才好。”

    董蓉笑应道,“多谢冯叔惦记,家里有丧也没顾得上多照料您,待得过几日,我下厨做几个好菜给冯叔补桌接风宴啊。”

    冯老爷子欣慰的点头,开口却是推辞道,“冯叔领情了,但你如今身子重,还是要多照顾好自己。来,伸手我看看。”

    董蓉乖巧的重新坐好,末了把手腕伸了出去。冯老爷子医术比之清风高了不知多少,只简单搭了片刻就道,“这几日许是过于劳心费神,脉象有些弱。”

    慕容怀德正替妻子整理袖子,闻言心下就是一紧,问道,“师傅,那可如何是好,要不要服两剂补药?”

    董蓉是自家人最知自家事,这几日里外张罗,三餐吃素,身子自然会比先前差。最让她难受的还是晚上总是睡不好,她一个和平年代过来的人,哪经历过这些阴私乱事,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得两个熟识之人毒发死去,免不得心里就留了阴影。这两晚总是做噩梦,满头大汗醒来。偏偏慕容怀德又要彻夜守灵,不能陪在她身边。于是两三日下来,脸上就见了憔悴之意。

    这般想着,她就开了口,“我只是睡不好,师傅不如开些安神汤吧。”

    慕容怀德听得皱了眉头,心下有些愧疚,这几日只顾忙着料理丧事,到底忽略妻子了,连她睡不好都不知道。

    董蓉见他脸色变幻,哪舍得他自责,借着衣袖遮掩,主动牵了他的手。慕容怀德这才觉得心下好受些,低声道,“明日出殡之后,晚上我就能回来了。”

    冯先生眼见徒儿小夫妻俩如此恩爱,想起前日死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心下长长叹了口气。他们还是缘分不够吧,否则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结局?

    “安神汤对胎儿不好,不如睡前多喝些牛乳吧。另外,膳食不可太过清淡,虽说要守孝,但为了孩子也得破次例,否则耽误了孩子长身体就不好了。”

    紫竹闻言,赶紧上前仔细问询。冯老先生也不藏私,写了好几张加了补药的汤品方子给她,末了又拒绝小夫妻相送,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董蓉想起那日老爷子伤痛欲绝的模样,有些心疼的说道,“再见到清风记得嘱咐他多照料冯叔,这几日功夫,他好像苍老很多。”

    慕容怀德扶了她坐好,应道,“这些有我安排,你就安心养身体吧。下午也不必去前院了,明日出殡时再去灵堂送送母妃就好。”说罢,他又低头轻轻抚摸妻子的肚腹,低声安抚道,“儿子,爹爹明晚就回来,这之前你们要好好保护娘亲啊。”

    董蓉听得心下暖极了,慢慢靠在他怀里。小夫妻俩半晌都没有说话,就这般依偎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力量,从此后,这世界上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了。

    温馨的时刻总是很短暂的,荣升王府大管家的孙三冬很快就找了来,慕容怀德低声嘱咐几句就又匆匆走了。

    董蓉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想想自己短期内怕是又回不去青县了,于是打起精神安排人手把先前置办下来的聘礼送回去。人家杨家还等着董家下聘呢,别拖得时日久了,杨夫人再以为董平始乱终弃就不好了。

    紫竹和乙八很是欢喜主子能找点儿事做,换换心情,于是一个重新泡了水果茶,一个跑去喊了文娘。

    文娘拿着聘礼册子,仔细同主子说了一遍物品数量,末了想了想又道,“若是夫人不嫌弃,奴婢就随车队回去一趟。二少爷下聘礼是大事,奴婢在一旁也能有个帮衬。”

    董蓉正好也有这心思,于是就应了下来,末了想起牛氏的贪婪脾气又仔细嘱咐了好多话。

    文娘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就去寻甲一安排马车等杂事。这会儿刚刚八月末,京都很多商队都要北下收购皮毛,甲一通过自家铺子很快就找到了同行的车队。

    第二日,柳王妃的棺椁抬出王府大门时,无人注意到王府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外也有四五辆满载了货物的马车悄悄上路了。

    城外十几里处一个更是无人在意的小山坳里,一脸苍白的丙四正坐在一座新坟旁边喝着酒。一阵北风刮过,几只逃过了火劫的纸钱借了力,飘乎乎飞自由的飞走了。

    丙四双目无意识的追着纸钱看了好半晌,末了一口喝光坛中酒,转而拍拍新坟低声道,“我小时候,邻居家里有个女孩子,跟你长的一般模样。原本我爹娘说要娶她给我当媳妇儿,可是一场水灾过后,她同我爹娘一起都淹死了。

    只我一个命大抱着大树活了下来,又得公子收留器重进了暗营。我本来见你同那姑娘模样相像,又是个可怜的,还想等事情有个结果就设法把你要出来。

    哪怕你不愿意嫁给我,总可以不再受打骂,过几日舒心日子,只可惜…阎王爷那里我说不上话,也帮不上你的忙。但我会替你看着那个恶毒的柳小姐得个什么悲惨下场,你放心去投胎吧。”

    不知是不是红玉泉下有知,坟头旁边的一丛荒草突然晃了几下。丙四愣了愣,继而笑着拱拱手,艰难的站起身慢慢走远了…

    董平自从接了姐姐说要搬回的来信,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隔个三两日就派喜子回四季园去探问。可是左等右等,都已过去大半月了,还不见车队的影子,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他正这般想着,喜子却是乐颠颠从门外跑了进来,未等喘匀气就喊道,“公子,张管事说车队回来了!”

    “真的?我这就同先生禀告一声,我们回家!”

    喜子赶忙笑嘻嘻摆手,“我方才已经去杨先生那里报备过了,咱们这就可以坐车回去了。”

    董平难得拍了他的头赞道,“做的好,赏你一百钱买吃食。”

    “谢公子赏!”

    主仆两个说笑着就匆匆出了书院,末了跳上自家的马车就赶回了四季园。可是一路上了山顶大院儿却发现各处都静悄悄的,董平心下疑惑就问询接出来的张管事,“姐姐可是累了,家里怎么这般安静?”

    张管事虽是不忍心看这脾气好的二少爷失望,但还是说道,“二少爷,京都那边出了点儿事儿,嗯,老王妃又过世了,王爷和夫人怕是短时内都回不来了。但夫人派文娘送回很多聘礼,好像还给二少爷写了信。”

    老王爷不是才去世不到百日吗,老王妃怎么也跟去了,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不成?姐夫突然没了双亲,想必心里不好受,也不知能不能好好照顾有孕的姐姐。

    这般想着,董平就皱了眉头,三两步进了二门。正巧文娘闻讯刚接了出来,她也不嗦,迎了董平进门就拿出了厚厚的信封。

    董平茶水都顾不得喝一口就拆信看了起来,末了足足愣了好半晌,最后沉声对文娘和张管事说道,“既然姐姐都安排好了,咱们明日就回董家,然后尽快提亲下聘,最好三五日内就办好。”

    文娘和张管事对视一眼,都觉这日子有些赶,于是劝道,“二少爷,提亲下聘都是大事儿,可不能马虎,最少也要半月功夫才成。”

    董平有些烦躁的挥挥手,应道,“杨家那里我会亲自去说明,你们尽管安排就是。下聘之后,我要立刻进京,姐姐那里我放心不下。”

    文娘想起自家夫人这些时日难得有个笑脸,若是见得亲兄弟去了必定会欢喜,于是就应道,“二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加紧张罗。”

    董平点头,末了接了聘礼单子仔细看了看就让张管事封好箱子,待得明日一同送去董家。

    不提董平如何惦记姐姐,以至彻夜难眠,只说槐树村的董家这几日过得真是相当热闹,村里人听说董平中了举人,喜得齐齐涌到董家去贺喜。

    董老爷自然比村人更早得到消息,他心里万般后悔当初不该忽视了长子长女,以至如今长女当了王妃,长子高中,放在谁家都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偏偏他只能看着却半点儿沾不到光儿。

    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当着村人的面儿承认自己不得儿女敬重的事实,只能一边狂咽苦水一边装了笑脸迎客。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重回董家

    这日一早晨,刚吃了早饭,牛氏就又开始骂上了,“两个小兔崽子,真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一个当了王妃,一个中了举,都是富都流油,但哪个也没长点良心。家里别说金银珠宝了,连点儿油腥儿都见不着…”

    董老爷听得不耐烦,背着手就要出门去躲清静。牛氏却是眼疾手快拉了他嚷道,“你要去哪儿,家里眼见都揭不开锅了,你这当爹的不能去书院找那小兔崽子要几两银子买米啊?他吃了家里十几年的饭…”

    董老爷被撕扯的衣衫也裂开了,帽子也歪了,一时想起牛氏这么多年待长子长女的苛刻也是恼了,回骂道,“你若是不怕丢脸,你就去找。看看平哥儿和蓉姐儿还能不能认你这个后娘?他们不叫护卫打你个半死,就算手下留情了…”

    牛氏闻言也有些害怕,手下一松就把董老爷放开了。但她想想还要继续过苦日子又不甘心,于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哭闹起来,“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也不想活了…”

    董秀才恨得抬腿就想踹她几脚,正这时院子门却被人猛然撞开了,浑身沾满了灰土的董义几乎是蹦跳着跑了进来,他嘴里大声喊着,“爹,娘啊,董平回来了,还赶着车,拉着好多东西…”

    “真的?”牛氏听得这话也顾不得哭闹了,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嚷道,“他带了几车东西?这小崽子终于知道回家来了,看我不…”

    “娘,娘,董平送东西来,这下家里有银子了,我要吃肉,我要吃肘子!”

    董婷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争抢着喊着,“我要绸缎做裙子,我要金步摇,金镯子…”

    董老爷原本听得长子回来也很是惊喜,但一见老婆孩子如此不争气,恨得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就迎去了大门外。

    董平正好从马车上下来,见得父亲出迎只行了个礼,末了又同围上来的乡亲寒暄几句,这才随着父亲进了院门。

    牛氏吆喝着儿女帮忙大开了院门,然后一脸得意的呵斥着张管事把马车赶进院子,然后咣当一声严严实实关了院门,生怕乡邻们把自家的好东西看进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乡邻们就算有看热闹的心思,见此也只得暗自低骂几声,纷纷散去。

    董平给张管事使了个眼色,就上前请父亲去书房说话。董老爷虽然有些疑惑,但见儿子脸色沉肃,猜得他必定有正事要说,于是就随着儿子进了书房。

    父子俩落座之后,许久都是没有说话。毕竟原本就不亲近,又时隔多日未见,自然越加生疏。后来到底还是董老爷先端出父亲的架子问询了几句乡试之事,最后感慨道,“为父当年一心向学,可是屡试不第,还把祖上留下的家业差点儿折腾没了。如今你高中了,倒是可以摆出祖谱,上香告慰先祖了。”

    董平点头应道,“父亲既然欢喜,那就择个吉日供族谱吧。家里也得摆几桌酒宴请乡邻喝杯喜酒,置办吃食和用物的银子,由我来出。”

    “哦,这…”董老爷没想到儿子会答应的这般痛快,心下大喜,笑道,“好,好。明日我就开始张罗,你在书院好好准备明春的大考,到得正日子回来拜拜祖宗就成了。”

    “是,父亲。”董平淡淡应了,末了才说起正题,“我今日回来原是有事求父亲帮忙。”

    “什么事?”董老爷很是疑惑,待得听说儿子要自己出面替他提亲下聘,女方还是书香门第的嫡女,立时乐得脸上就开了花,一连的说着,“好,好,这可真是大喜事。杨先生本是你的恩师,以后做了你的老泰山,更会对你多加提携。为父终于不必担心了,有这样的饱学大儒指点,你的仕途定然平顺…”

    董平眼见老父欢喜的满地乱走,心里的坚冰也慢慢融化了一些。他想了想就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上,说道,“爹,家里不办私塾了,想必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吧。这一百两银子是我和姐姐孝敬您的,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让人如数送回来。

    只不过,姐夫如今贵为王爷,行事与以往也大不相同。二娘脾气火爆,弟弟妹妹也少不更事,还是让他们少去果园那里,否则姐姐在姐夫跟前难做人,我们家里有事的时候也不好开口说话…”

    董老爷也不是傻子,只听儿子说了几句就明白了,他脸色黯淡的摆摆手应道,“不必说了,爹明白。你二娘和弟弟妹妹我会看好,不会给你姐姐惹麻烦。以后,你们姐弟互相扶持着,好好过日子。爹…不用你们惦记,若是你们什么时候得闲了,记得回来看看就好。”

    董平见老父如此,心下也是不好受,赶紧起身说道,“爹放心,我会常回来的。另外,院子里的箱子是姐姐给我准备的聘礼,爹帮我收好了,下聘的时候要从我们董家抬出去。明日一早我就让人赶车来接您,先去提亲。”

    “好,你放心。咱们董家虽说落魄了,但也是三代书香,绝不会让杨家看轻的。”

    董老爷说完话就送了儿子出去,结果正见牛氏叉了腰指了张管事大骂,“这是我儿子孝顺爹娘的东西,你一个奴仆,凭啥不让我开箱子啊。”

    张管事笑眯眯听着,偶尔提着袖子抹抹脸上的口水,但脚下就是不肯让开半步。

    “你给我闭嘴!”董老爷赶忙走到近前,高声喝止了牛氏,末了直接吩咐张管事道,“把箱子都抬去我书房,封条不要弄破了。”

    “是,老爷。”张管事一挥手示意几个小厮往书房搬东西,他自己却拿出一份礼单递给董老爷,末了又指着脚边一只小箱子,恭敬说道,“老爷,这里面是给您准备的两套新衣衫鞋袜,明日一早小的就来接您进城。”

    董老爷听得儿子准备这般周到,心情更好,于是笑道,“知道了,天色不早,你们赶紧回去吧。”

    董平眼见后娘和弟弟妹妹满脸贪婪的打量他身上的衣衫配饰,心下厌烦,也是不耐烦多留,闻言就行礼告辞了。

    马车刚刚行出大门,董义就抱着老娘的胳膊闹开了,“娘,我也要董平头上那样的簪子,还有他腰上的玉佩…”

    牛氏宠溺的拍拍儿子,笑应道,“好,好,以后娘也给你买。走,咱们先去你爹书房看看那些箱子都有什么好东西。”

    “我也去,我也去!”董婷挤过来,讨好的老娘另一只胳膊。娘三个喜滋滋就要去书房翻检箱子,结果却见董老爷不知在哪里找来一只巴掌大的铜锁,嘎巴一声把书房门锁得严严实实。

    牛氏疑惑的瞪了眼睛,高声问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董老爷仔细把钥匙放进怀里,这才说道,“平哥要娶亲了,方才那些箱子是蓉姐儿替他置办的聘礼,你们半点儿都不能动。都散了吧,别在这里围着。”

    牛氏娘三个足足愣了半晌,末了都是嗷嗷叫唤起来。

    “啊,爹骗人,那明明就是董平送回来的,怎么就成了聘礼了?我不管,我也要戴玉佩!”

    “我要料子,我要首饰!爹偏心,自己把好东西都昧下了。”

    牛氏更是窜到书房门口就去扯那个铜锁,大骂着,“送到我家的东西,凭啥不给我看。是我的,都是我的!”

    董老爷气的一把扯了她推到一旁,恼道,“我说不能动,就是不能动。你们谁要是敢打这些聘礼的主意,小心我把他撵出家门去。”

    牛氏顺势滚到在地,就开始撒泼大哭,“这日子没法活了,都是董家儿女。人家一箱子一箱子置办聘礼,我儿子就连饭都吃不饱,!凭啥啊,我们娘三个不活了,娘领你们去死!”

    董老爷被闹得头疼欲裂了,想了想就把怀里的银票拿出来一张扔给牛氏,“平哥儿方才给了五十两银子,这是十两,你拿去置办些吃食用物。若是让我知道你乱花用,以后就再也不会给你一文钱!”

    牛氏急急捡起银票,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儿,又问道,“她们姐弟俩穿金戴银,怎么才给家里五十两?不行,我还要…”

    “你还要怎样?”董老爷瞪了眼睛,死死盯着老婆子说道,“蓉姐儿如今是一品诰命,若是她想要你的命只需动动嘴皮子。你若是老老实实过日子,自然少不了吃穿,你若是胆敢找上门去,哼,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牛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起小时候对董蓉姐弟的毒打苛待,于是赶紧牢牢闭了嘴巴,手下却把那张银票攥得紧紧。

    董老爷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到底还是没忍心再吓唬老婆子几句。但他心里可是打定主意,以后要对家事多经管些。以前还没什么,如今董家有了当王妃的女儿,高中举人的儿子,也算是高门大户了,老婆子这般小家子模样再出面与人走动可就太容易惹人笑话了。

    董平不知老父心中盘算,他出了槐树村就快马赶回了书院。白露书院开办了几十年,桃李满天下,对京都的消息自然也一直很是灵通,中山王夫妻相隔不满百日尽皆离世之事,杨先生只比董平晚听说一晚。

    这会儿见得得意弟子上门,他还未等弟子开口就当先说道,“君诚可是为提亲下聘一事来的?我们杨家虽然顶着书香门第的名头,但实际规矩不多。如今你长姐又不在县里,礼节方面你只管从简就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下聘(一)

    老辈传下的规矩,嫁娶的礼节越繁复越隆重,代表男方越重视女方,女方也金贵。

    董平这一路都在为难如何肯求先生体谅,若是一个说的不好,也许就会惹得杨家误会他有轻慢之心。不想先生居然如此善解人意,挥手间就解决了他的难题,他感激的行了大礼,正色承诺道,“谢先生体谅,弟子实在是放心不下家姐在京都度日,这才心急早些下完聘赶去探看。日后,弟子绝不会怠慢婉音师妹,还请先生放心。”

    杨先生笑呵呵点头,应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为师若是不放心,也不会把婉音许给你。放心吧,大丈夫行于世,无愧于心就好,不要计较这些小节。”

    “是,谢先生教诲。”董平再次行礼,末了又道,“先生,弟子此去京都,来回路途遥远,耽搁时日长久。思虑之下就想同先生商量,直接留在京都准备春日大考,到时候不管是否榜上有名都会尽早回来迎娶婉音师妹,还望先生应允。”

    先前两家约定是中举之后就迎娶婉音过门,如今弟子要推迟婚期,杨先生就皱了眉头,末了说道,“这事为师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准备提亲之事吧。”

    “是,先生。”董平也觉自己有些得寸进尺,脸色微红着行礼退了出去。

    杨夫人在屏风后眼见董平走远,立时就转了出来,懊恼道,“这董君诚到底是何意,礼节从简已是体谅他了,怎么还要推迟婚期?难道我们婉音是嫁不出去了,非要低三下四进董家的门吗?”

    杨先生摆摆手,低声呵斥道,“莫要高声!君诚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下聘之后一般都要两月才能迎娶,到时候他远在京都,若是赶回来,路上耽搁时日太多,对学业必然会有影响。不如直接留在京都大考,之后再回返。若是侥幸进士及第,婉音岂不是脸上更有光彩?”

    杨夫人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但当娘亲的哪里舍得女儿一再受委屈,于是一时又犹豫不觉,生生把手里的帕子扭成了麻花劲儿,随口抱怨道,“大女儿二女儿都嫁在京都了,我就想把婉音留在身边有个念想,怎么偏偏她的亲事还这般波折?”

    杨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亮色,末了沉吟着说道,“君诚独自上京大考,我也是放心不下。不如…书院这边请上几月长假,咱们也回京都老宅住一段,顺带看看女儿…”

    “哎呀,老爷!”杨夫人欢喜的直接扔了帕子,上前抓了自家老爷的手臂,一迭声的问着,“您说的可是真的?书院这边放得下?”

    杨先生越想也越觉这主意好,笑道,“自然放得下,书院缺了我也不至于关门,有何离不得的?再说咱们也有六七年没回京都了,我也拜访一下老友。到时候你同董王妃商量看看,若是能让婉音在老宅出嫁就更好了。”

    “多谢老爷,真是太好了!”杨夫人脑海里想着女儿若是在京都老宅出嫁的热闹场面,欢喜得如同少女一般小跑着去告诉女儿这个喜讯了。

    董平如今是举人出身,也算是正式挤进预备官员的行列了,娶亲自然就有资格使唤官媒。

    这日一早,他特意去了府衙寻了个看着还算稳重的官媒婆子,待得把人请上车到了书院门口,正好遇到张管事扶着董老爷下车。

    董平赶紧上前行礼,末了又把官媒婆子唤到跟前寒暄几句,然后就看着张管事伺候着老父进了书院大门。提亲的时候,晚辈是不能在场的,只有长辈带着媒人即可。

    喜子最好热闹,跳着脚的往书院大门里张望,结果被董平在脑后拍了一记,末了才乖乖随着主子身后去对面的茶楼等消息了。

    杨家的奴仆们一早就庭院洒扫的干干净净,只等着董家来人上门。突然听得下人禀报,杨先生就接了出去。双方早有默契,这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自然行事也就容易许多。

    董老爷同杨先生寒暄几句就按照套路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比如听闻杨家有女贤淑知礼,特来为小儿提亲,还望杨家不要嫌弃董家家世低微,遣女下嫁之类。

    杨先生听得好笑,但老辈子传下的规矩就是如此,于是耐着性子客套一番就请官媒上前为两家换庚帖,意为两家初步达成结亲的意愿。

    杨夫人早就好奇董平的父亲是何模样,偷偷见得站在大堂门口的墨伯打手势,于是就笑着带了丫鬟进屋。她先是拿了赏封答谢官媒,请这老婆子到花厅去吃酒宴,末了一边偷偷打量董老爷一边上前见礼。

    许是儿子有出息,当爹的面上有光。董老爷今日腰板拔起来了,下巴也抬高了,身上穿着簇新的石青色锦缎长袍,腰挂镂空玉牌,黄杨木簪束发,加者多年读书养出的那么一点儿高华气度,。乍一看上去,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他也是书院的先生呢。

    杨夫人越看越满意,心下对于女儿未来公婆如何粗鄙的担忧也去掉了大半,末了越发热情的指挥丫鬟仆役上菜上酒。

    董老爷生怕给儿子丢了脸,极力翻搅着肚子里的积攒下的墨水同杨先生天南海北攀谈着,没想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倒越说越投契。

    杨先生难免要夸赞董老爷教子有方,教女有度,还说以后自家女儿嫁过去还望公婆多教导。董老爷忍着脸红心虚应下,心下暗自决定回家之后一定要再多敲打牛氏几次,最好不要让她出现在新儿媳跟前,省得败坏了他在亲家跟前的好名声。

    两人边说边吃,直到日头西斜才散了席,宾主尽欢。

    董老爷那边摇摇晃晃出门去同儿子报喜,杨先生这边也迎了一众听得消息上门来道贺的同仁,免不得要被人玩笑念叨几句,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之类的怪话。

    冯先生也不气恼,反倒哈哈笑得得意之极,惹得一众老友眼红不已。杨夫人那里也接待了女眷们,但她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关了。特别是先前有意招董平为婿的两位夫人,原本这几日眼见董平中举,又重新动了心思,不想突然听得董家来杨家提亲了,失望之下,自然心里就存了怨气。

    于是两人联起手来,你一句我一句,逼得杨夫人连连道歉,末了到底说起那时同董家就有了约定,只不过生恐事有变化才没敢明说罢了。

    那两位夫人其实也知道杨先生是董平恩师,如此亲上加亲,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嘴巴痛快之后也就把事情揭了过去,毕竟她们也不能同杨家因为这事当真就撕破了脸啊。

    如此闹哄到日落,杨家才算清静下来。杨夫人安顿了杨先生睡下,想了想又去女儿房里检查过下聘需要用的针线回礼,这才放心回房安歇了。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很快又过了三日,两家约好下聘的好日子也到了。张管事和文娘在一面坡村里找来十六个容貌端正,品行也好的年轻后生,每人发了一套蓝色衣裤和大红的宽腰带,打扮的齐齐整整坐在马车上,随在董平身后去了一面坡。

    待得从马车停在东家门前,后生们跳下来预备帮忙搬聘礼箱子,正好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槐树村人堵了个正着。于是人人都是忍不住赞好,有些家里有闺女的心下更是眼睛长了钩子一般,恨不得把这些后生们勾到跟前仔细相看一二。

    董老爷又换了一套新衣,红光满面的从家里出来,同村人拱手见礼寒暄之后就带着儿子和车队喜气洋洋的出发了。按理说下聘这事最好是同族的叔伯带队最好,但董老爷老哥儿一个,又自觉对儿子多有亏欠,于是就亲自上阵了。

    白露书院因为住了各位先生的家眷,多年前就在书舍和内院间建了一堵高墙,墙下留了一角小门供先生们出入。十几位先生们各自住在相邻的小院子里,平日相处也算亲厚,自然有点儿什么事情也是瞒不过,不到片刻就能传遍各个院子。

    今日董家来送聘礼,各位先生早早就聚在杨家凑个热闹。杨先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洪亮的笑声传出极远。几个性子顽皮的读书郎好似发现隔壁先生们的地盘上,气氛有些不同,于是打探之下才知董平要娶杨先生家的小师妹。

    这消息瞬间长了翅膀一般迅速飞进了各个学堂和宿舍,特别是董平的一众同窗,听说这事后,激动的嗷嗷直叫。

    这个嚷着,“董君诚什么时候把小师妹骗到手了?”

    那个也恼怒道,“他也太不够兄弟了,这样大事都没告诉我们一声。”

    “对,这个不能饶了他。走啊,咱们找他算账去!”

    说着话,一众学子都扔了手里的书本,也顾不得先生吩咐自学的课业,撒腿跑去了角门。结果事有凑巧,董平正好带了人抬着聘礼走过。

    徐茂大叫一声就跑过去扯了他,双臂牢牢抱了他的脖子嚷道,“董君诚,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把师妹骗到手了,居然都不跟兄弟们说一声。你说,该怎么罚你!”

    “就是,就是。不让兄弟们满意了,你今日就别想下聘礼!”

    董老爷眼见儿子瞬间被一群人围住了,惊得就要上前去帮忙拉扯。不想张管事却是拦了他低声说了几句话,董老爷听了就笑眯眯捋着胡子任凭儿子“落难”了。

第一百八十章 下聘(二)

    董平好不容易挣脱了一众同窗的纠缠,哭笑不得的告饶道,“诸位兄台,小弟错了,这就让喜子去酒楼定下最好的席面送来。待得小弟这里忙完就赶去同兄弟们赔罪,可好?”

    一众学子们闻言都露了笑,有那贪心的还想再讹诈些好东西,却被人拉着指了不远处杨家的宅院,于是立时缩了脖子,迅速一窝蜂似的跑掉了。他们同董平玩笑一二可是没有大碍,但真耽搁了先生嫁女儿,那纯粹是活的不耐烦了。

    董平看着一众同窗跑得脚后生烟,笑得无奈之极,末了赶紧带队继续往前走。

    早有杨家仆役放起了爆竹,弥漫着浓重硝烟味道的杨家院子里,很快就放了一溜八担聘礼。董平父子被迎进客厅说话,杨夫人则带了一众赶来看热闹的夫人们围着聘礼说笑。

    文娘恭敬递上礼单,末了就伺候在一旁解说各色聘礼的出处。

    董蓉待弟弟真如孩子一般疼爱,本来就准备了极丰厚的聘礼,如今不能亲自回来替弟弟下聘更是心下愧疚。于是,千叮咛万嘱咐文娘和张管事一定要给足杨家脸面,千万别让人家挑了礼数,惹得弟弟为难。

    张管事和文娘自然不敢怠慢,一共八抬聘礼,虽然数量上只能算普通,但抬抬都是精心挑选,实惠又抢眼。

    第一抬是一担喜饼,富贵人家多用点心铺子的核桃酥一类,穷人家则用面饼.但董家送来的却别出心裁,一只箱子分了六格,分别装了千层糕、小酥饼、果味饼干、绿豆糕、梅花饼和豆沙包,各个上面都点了红点儿,看着就精致又喜气。

    第二抬海味干货是董蓉特意在京都选购的干贝、鲍鱼干、燕窝、银耳、冬菇、虾米、海参、鱼翅,简直是应有尽有,装得满满一箱子,差点儿都要漾了出来。

    有位夫人是出名的挑剔,特意然让丫鬟寻了只长筷子,以为扎下去就会发现箱子下部分是空的。毕竟常有人家这般糊弄,只为了面上好看。可是她的筷子只扎了不到几寸就进不去了,实在是因为箱子里的干货压得太实了。

    那夫人有些讪讪的放了筷子,在一众夫人各色目光里夸赞道,“这董家真是个诚信人家,放在别家恐怕都能匀成三四箱子了。”

    文娘闻言就道,“这是我们王妃娘娘特意在京都最好的干货铺子挑选的,几乎每一样娘娘都亲自验看过。夫人尽可放心,我们娘娘可是极疼二少爷呢,怎么会怠慢亲家。”

    那夫人听得脸色愈红,恨不得羞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杨夫人听得解气,但到底不好让客人尴尬,于是赶紧笑着指了第三抬箱子上的大鲤鱼笑道,“呦,这鲤鱼可真大啊。”

    文娘再次开口说道,“这是昨晚新捕的红鲤鱼,重八斤八两八钱。”

    众人纷纷笑着点头,“这鱼真是吉利!”

    第四担是满满一箱生果子,四季园刚刚大丰收,最不缺的就是果子,又大又圆的苹果选了一百个,红彤彤堆得小塔一般。

    第五担则是各色酒水,原本去年酿得果酒,果园就每样留了十坛子备着走礼或者自家人食用。如今正好派了大用场,四样果酒,每样两坛子,又凑了个吉利数。

    第六抬是四京果,龙眼干儿,荔枝干儿,核桃,花生四色干果凑在一处,取个好兆头。

    第七抬是茶叶,董蓉采买时正好是新茶尽皆下来的好时候,大齐有些名头的三种好茶叶都选了两罐送来,又凑了个六顺的好数。

    最后一担也是整个聘礼的重头戏,男方是否富厚,是否看重女方,就都看这一只箱子里装的物件是否金贵了。

    文娘亲手打开了箱子,慢慢取出里面的雕花小木盒,总共十只,剩下箱子里都是颜色鲜艳的上好绸缎。

    一众夫人们伸手摸了摸,夸赞几句就齐齐盯着那些小木盒笑个不停。杨夫人本来不愿把聘礼晒个彻底,但见此也就索性放开了。

    文娘见得杨夫人点头就一只只依次把小盒子打开,赤金头面一套,白银头面一套,珍珠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翡翠头面一套…

    正午的阳光照在各色首饰上,折射出的珠光宝气晃得一众夫人都红了眼,当然也不排除这其中有些嫉妒的成分。那两个迟了一步的夫人更是差点儿扯了手里的帕子,原本还以为董家是个穷鬼,哪里想到会这般富厚,只这些首饰卖了就够小户人家娶上五六个媳妇儿了。

    但她们没想到更让她们眼红的还在后面,文娘最后打开的两只盒子里,一只放了十二只五两的小银锞子,另一只盒子里同样也是十二只,却是金锞子。

    书院的各位先生虽然声望极高,其实家里都不算富厚,有几位家里算上所有家底儿也不见得够一千两。而杨家嫁个女儿,只收聘金就有六百六十两,当真是会面上有光。

    杨夫人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忍着激动上前一把关严盒盖子,然后吩咐一众丫鬟婆子们赶紧把聘礼抬下去,特别是最后一箱子直接送去她的卧房,末了才笑着邀请各位夫人重新回花厅吃酒席。

    杨先生陪着董平父子和众位同仁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偶尔瞧得董平往院门口张望,于是就问道,“君诚可是有事?”

    董平红了脸起身应道,“回先生,方才进院之前,弟子被同窗们围着埋怨不曾告知今日之事,所以…”

    杨先生想起弟子们凑在一起是如何热闹,于是哈哈笑道,“罢了,左右聘礼也下完了,婚书也写过了,你就去招待那帮小子吃喝一顿吧,省得他们连我也一同埋怨上了。”

    一众先生们也都跟着笑起来,在书院教书虽然得不到多少银钱,但日日见得年轻读书郎们或勤学上进,或调皮捣蛋,也是难得的舒心欢愉。

    董平再次行礼同先生和自家老爹行礼,这才告退赶去了学舍。果然,喜子已是买了酒席回来,一众读书郎们围桌而坐,一见董平露面,立时抓了他就开始灌酒。董平连连告饶,然后说起急着进京探望家姐,这才匆忙定亲下聘,不是有意隐瞒。

    众人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但一想起董平刚拐了小师妹就又要进京去游逛,各个又嫉妒起来。这个嚷着京都好风光,可却难得走一趟。那个感慨读了万卷书却没行上千里路,语气里满满都是酸涩之意。

    董平听得好笑,想了想就道,“我已同先生禀告过,此次进京要在明春大考之后才回来。若是你们也想见识一下大考是何模样,不如也去求求先生。若是先生赞同,我倒是可以带着你们借住在家姐的府邸。”

    一众读书郎闻言大喜,纷纷瞪圆了眼睛,七嘴八舌商量起如何劝得严厉的杨先生松口。一时间,学舍里热闹的如同泼了凉水的沸油锅,差点儿掀了房盖儿。

    董平被同窗们灌得有些多,直觉耳边好似有一百只鸭子在吵,最后倒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待得他醒来,外面已是天色黑透了。喜子笑嘻嘻上前伺候主子洗脸漱口,末了才禀报说董老爷也是大醉,被张管事送回家去了。

    董平这才放了心,草草吃了一碗粥又睡过去了,许是他心下太惦记姐姐在京都受苦,梦里满满都是幼时姐姐忍饥挨饿却拼命护着他的情景。

    于是,第二日一早起来,他就急着去同先生告辞,打算尽快赶回果园张罗上路。不想杨先生一见他却笑言要一同出发,董平自然大喜。毕竟他也是初次大考,心下很是没底,若是有先生在旁指点可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也许他还能早日把师妹娶进门呢。想起美丽又温婉的未来妻子,他的脸忍不住慢慢红了…

    一面坡村里,因为被张管事叫走了十几个后生,自然家家户户也都知道了董平定亲的消息。曹婆子拉了张管事仔细问询过京都的事后,整整一日心里都在犯嘀咕。

    原因无它,董蓉因为老王爷和王妃的丧事恐怕要在京都过年了,她算计着生产的时候就在正月,那岂不是说她的大孙子要生在京都了。

    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儿媳的脾气她可是一清二楚,说话算数着呢。但如今人在京都,这事就不好说了。万一到时候皇家人一听说喜讯,上下嘴皮子一碰把孩子留下,她们一家岂不是盼鸭架上了。

    这般想着,她是吃睡不香,后来又拉着老头子商量。曹老头儿听老婆子一说,破天荒头一次赞了她聪明,他虽然不曾多言语,但这些时日也在担心这事呢。

    老两口绞尽脑汁儿想了好久,最后还真想出一个不算主意的主意。那就是派二姐儿随着董平去京城,就近提醒儿媳别忘了他们一家还眼巴巴盼着孙子呢。

    曹二姐儿自从嫂子上京就做什么都觉无趣,每日都要板着手指算着嫂子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会儿突然听得爹娘说起要让她进京去探望嫂子,甚至还要在京都过年,她乐得简直要上天了,几乎是蹦跳着跑回屋里去收拾行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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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痴心换来无情背叛,欲要手刃仇人却被一口缺盖儿的马葫芦送到了陌生时空。极品大姑姐,吝啬老婆婆,怪异老公爹,外加憨傻帅相公,这是什么节奏?啥也不说了,果断奋斗吧!请看,鸡飞狗跳农家院,傻夫悍妻欢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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