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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明珠福无泪全文阅读

作者:灵竹子     安得明珠福无泪txt下载     安得明珠福无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四回

    拉住她手,福康安抚慰道:"你也是想为他哥哥报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原本还在为永琰来找她而置气,却不知这些日子里,明珠独自一人承受着一切,思及此,福康安愧疚又动容,

    "现在我终于明白你的苦心,成亲多年,我还是一直把你当做小女子一般护着,却忘了,你已经慢慢成长,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独立处事,这次,你是为我考虑,才瞒着我,可我并不想你如此辛苦,你是我的女人,安享我的庇佑是理所应当。"

    明珠并不觉得自个儿委屈,微笑视之,"你时常为了我,去努力争取,去牺牲,那是因为爱我,而我也想为了你,去做些什么,"这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因为爱你。"

    平日里偶有不愉快,于两夫妻而言,再正常不过,并不会因此而影响他们的感情,只因两人的爱已深入骨髓,难以撼动,

    "这是我们彼此坚定的信念,无所谓争执或甜蜜,我都在你身边,不会变。"

    上前贴近她,拥住,她这一番深情更趁得他斤斤计较,小人之心。他的明珠那么爱他,纵然永琰有什么歪心思,也绝对抢不走她!从最初的一厢情愿,到现今的两情相悦,此路漫长,亦艰辛,却十分充实,

    "我的爱能得你回应,便不枉此生!"

    既然明珠决定不让太夫人知晓,福康安便装作不知情。如明珠所说,再闹一场并没有多大意义,纵然晴蕙死了,他们的儿子也回不来,看着她煎熬的活着,才是乐趣。

    且说那两人回房后,福隆安一直隐忍着没有开口,等她自己解释,晴蕙却默默不语,眼神涣散。

    难道她认为,如此模样就能躲过一切?等了许久的福隆安不耐道:"装可怜无用,你始终要给我一个说法!"

    心知解释狡辩皆是徒劳,晴蕙将心一横,如实坦白道:"的确是我,亲手淹死了福珠隆阿。"

    "为什么?"她二人不是一向要好么?晴蕙又有什么理由暗中害她,"明珠哪里得罪你?福珠隆阿哪里得罪你?"

    为何?还不是天杀的嫉妒心!"因为她,得了太多恩宠,她什么都比不过我,却得她丈夫专宠,偏偏肚子争气,又生了龙凤胎!太夫人原本最疼我,后来却越来越喜欢明珠!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从未做过坏事却生不出儿子?总是生女儿?"

    “即便你没有为我生儿子,我也从未因此怪过你,丰绅济伦一直由你抚养,你只当他是你亲儿子即可,他也一直对你孝顺有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事到如今,再无顾忌的晴蕙痛哭道:“那是你与公主的儿子,不是我们的儿子!”

    "所以你嫉妒?就要害死三弟的孩子?"这样的她,陌生得让人恐惧!

    "晴蕙!所有人都认为你心地善良,连我也从未怀疑过你的品行,而你!居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眼睁睁地看着灵芝做了替死鬼!你不仅害死了福珠隆阿,还害死了灵芝,还有她肚里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沾染了血腥的她,就不会恐惧么?她是如何做到若无其事的?“三条命啊!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怕!当然怕,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做噩梦!"她也是冲动之下做了那样的昧心事,而后又有灵芝成了众矢之的,并无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她也觉侥幸,心安理得地继续过她的日子。

    然而,灵芝因此丧命,她逐渐开始害怕,却又没胆子承认,只能祈求苍天帮她瞒天过海,只是,心底的愧疚生出噩梦,令她日渐崩溃,

    "二爷!我真的很后悔,自个儿一时糊涂,做了那样不可挽回的事,我知道,此事一旦揭发,明珠不会原谅我,三弟的性子,肯定会杀了我,二爷大义灭亲,也是情理之中,"她也知自个儿罪无可恕,闭眸道:

    "晴蕙自知咎由自取,绝无怨言,求二爷给我一个痛快,好让我得以解脱。"

    她说得轻巧,他又该如何下手?"我怎能,杀了自己的妾,再杀自己的妻!天理难容啊!"

    "二爷!"睁开眼,看他如此矛盾痛苦,晴蕙更觉心似凌迟。

    "现在府里只有我一人知晓,三弟并不知情,你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无法面对时,惟有逃离,万念俱灰的福隆安不知自个儿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他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下场!蕊儿自尽,四公主病逝,灵芝被他毒死,如今才知,晴蕙居然才是杀人凶手!

    他的处境,为何如此尴尬!那个丫头,是晴蕙的陪嫁,她信不信得过,留还是杀,都是她的事了,他已无力去管。

    次日傍晚,待福康安忙完,随即差了马车陪明珠去福珠隆阿墓前看望,

    "孩子,原谅额娘没有手刃她为你报仇,你已安息,我也不想为你徒添罪孽。只愿你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平平安安长大。"说着说着,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揽住她颤抖的肩膀,福康安无声安慰着。

    抬眼看着天边似火晚霞,福康安坚信,日子会越来越好,悲伤会越淡越少。

    往后的日子,明珠不再往她的药里掺五石散,晴蕙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忧虑深甚的福隆安却病倒了!

    晴蕙去伺候他,他也未赶她走,只因不想让太夫人看出他们夫妻不睦,然而私下里,他再不愿与她多说话。

    心虚愧疚的晴蕙开始吃斋念佛,祈求用行动向他明证她的悔过之心,奈何福隆安不为所动。

    五月,因福隆安染恙,乾隆下旨,命福康安补授其兄的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銮仪卫掌卫事大臣、盟长、纵观健锐营营官兵大臣等缺。又兼任正蓝旗满洲都统、军机处行走。

    而他原本已是工部尚书,另兼其他职位,再接手他二哥的官职,明珠真怕他累着,官多不压身的他却是游刃有余,"做官儿可比打仗轻闲多了!"

    晴蕙偶尔来找她闲话家常,明珠亦能做到笑脸相迎,让她误以为自个儿并不知真相。

    因晴蕙要照看福隆安,再顾府上大小事务与账目,有些吃不消,太夫人几次找明珠商议,让她学学管账,明珠以不擅长而推辞,太夫人劝道: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我年轻那会子,也是不懂账目,奈何你阿玛常年在外打仗,即便在京,也是忙着朝廷之事,公务缠身。这偌大的家业,总不能不管。

    我这身子骨儿,也活不了几年,万一哪天我去了,咱们富察家,总得有个主事人,你主内,瑶林主外,井井有条,我才放心啊!"

    "可这些事,一向是由二嫂来管。"

    "她病了这么许久,才好些,你二哥又病,这忙里忙外的,难免疏漏出错,这几日,我去账房查了查,许多查不清理不明的,她都没管,瞧她忙得焦头烂额,我也懒得说她,

    想来想去,还是你比较妥帖,你若不管,难道还要我指望多罗?多罗是孩子心性,断不能主事!"

    太夫人话已至此,明珠只得先应下。暗叹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倒了晴蕙,这琐事竟全都落在她肩上。

    后来与福康安说起,他倒是同意,"账目没你想的那么麻烦,也不必事事都有你操劳,进出细账自有账房先生记录看管,你只管每月大概核对,例如府上大的开支,他们得事先找你申报,须你同意,才可执行。"

    明珠闻言更觉心忧,"那岂不是又添了许多琐碎之事?"

    "莫怕,有什么不懂,我会教你。"知她怕麻烦,福康安也不希望看她劳心劳力,好言宽慰道:

    "现在是特殊情况,二哥病了,那个女人忙着照顾他,额娘才指望你,待二哥好了,或者我又调职,将你带走,你便不需管了。"

    如此,还说得过去,她只好勉强试试。

    福隆安病倒后,多罗曾找明珠问过,才知她的打算与事实,不由称赞她沉得住气,"若是我,才管不了那么许多,定要她偿命!"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再闹一次,那不就证明先前那次是冤枉了灵芝,这不是打自己的脸,打瑶林的脸么?"多方考虑,明珠才打算装聋作哑,"如今,二哥知晓晴蕙的真面目,就足够。"

    "那倒也是。"多罗一向意气用事,才不会考虑如此周全,但既然明珠做了决定,她也不多说其他,只管支持就好,私下里,也防着晴蕙,怕她害自个儿的儿子。

    六月,乾隆第四次东巡盛京,福康安与和为后护大臣,跟随前往。

    因着是陪皇上,一两个月也就归来,是以此次他不能带明珠同去。

    留在府中的明珠也乐得自在。唯一的烦心事便是女儿!

    此次归来,伊贝尔并不像小时候那般与她亲厚,明珠也知道是因为分别太久,便耐着性子哄她,岂料她并不是见好就收,而是变本加厉!

    这次她得了风寒,乖乖吃药也就好了,奈何她却闹起了别扭,不肯喝药,偏嚷着要十五阿哥来喂!

    "十五叔不来,我就不喝!"

第一百二十五回

    这般兴师动众,岂不让人笑话,"你十五叔忙着朝堂之事,怎能为了点小事去麻烦人家?"

    伊贝尔一派笃定,"他说只要是我的事,就不是小事,只要我派人去请,他一定会来!"

    "那是客套话,你还当了真!"看了看天,明珠更不愿无端生事,"再说外头儿还在下小雨,你不该让人冒雨前来。"

    倔强的伊贝尔不肯妥协,蹬腿吵闹着,"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见十五叔!"

    想着多罗之前带她几年,了解她的脾性,明珠只好请来多罗哄她,却也无济于事,多罗无奈道:"以往我没招时,非得永琰出马才行。"

    僵持之下,明珠只得派云霄亲自去请永琰,以显诚意。

    领命的车夫披着蓑衣驾车载云霄而去,下了马车,云霄撑着伞,凭着当年永琰给她的玉佩,顺利得进他书房。

    瞧见她来,永琰暗沉的眸中神采顿现,又忽生忧虑,"明珠有事?"

    "夫人无碍,只是,"云霄尴尬道:"伊贝尔在府里闹腾,吵着要见您,说您不去她就不喝药。"

    "伊贝尔病了?"

    "嗯,"云霄点点头,"偶染风寒。"

    "我知道了,你且稍后,我回个信就随你去。"

    "是!"云霄立在一旁等他忙完,两人才一同赶往富察府。

    拐角处,本想去书房给永琰送汤的嫡福晋吉兰瞧见陌生丫头进去,便立在远处静观,待瞧见他们一同出去,心头一紧,这陌生的丫鬟居然能自由出入十五爷书房,不需通报,来头不小啊!

    静思片刻,吉兰遂吩咐丫鬟,暗中将此事散布给侧福晋刘佳氏身边的丫头,让她知会她主子,以刘佳氏那冲动的性子,必然会去查个水落石出,如此,不必她亲自出马,既能得知她想要的答案。

    富察府里,

    正在使性子的伊贝尔一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十五爷来了,躺着的她赶忙坐了起来,等着他进来,便迫不及待地唤了声"十五叔!"

    意料之中,明珠又向他福身,道罢免礼,他来到床前去看伊贝尔,"听说你病了,叔叔过来看你,可有乖乖喝药?"

    伊贝尔嘟着小嘴儿不情愿道:"药太苦,我不想喝,除非十五叔喂!"

    刮了刮她的小鼻梁,永琰温笑着应声,"好!"

    见永琰答应,明珠随即吩咐丫鬟将温着的药端来,永琰去接,明珠忙道:"还是我来罢!"

    知她不愿劳烦他,但是……永琰看着她,笑问,"她肯让你喂么?"

    的确是不肯,但让他堂堂阿哥为一个小女孩喂药,实在有失体统,于是又好言来哄,"那会子你说想见你十五叔,现在他来了,你总该乖乖吃药了罢!来,额娘喂你!"

    "不!"伊贝尔扭脸不依,"我说了要十五叔喂!不要你们其他人喂!"

    闻言,明珠顿感心酸,"怎么我就是其他人了?我是你额娘,是你最亲的人!"

    "最亲吗?那你怎么不陪我?"伊贝尔只记得,"以往我生病时都是十五叔陪着我,你又在哪里?你在陪着德麟罢!"

    "我……"女儿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深感刺痛,当初离开她,也是不得已,如今女儿虽肯叫她一声额娘,心里到底还是埋怨她,与她生疏。

    抬眼瞧见明珠痛楚的模样,永琰一阵心疼,忍不住责备床上小人儿,"伊贝尔!你怎能用这种态度跟你娘说话?你与德麟都是她的孩子,她一样疼爱!"

    "那为何她把德麟带在身边,却把我留在家里?"伊贝尔以为她额娘重男轻女,"因为我是女孩儿,她不喜欢我么?"

    "以往你问过这种问题,我是怎么回答你的,你忘了么?"冷着脸,永琰再一次重申道:

    "当年你额娘本想带你同去,奈何临走时你咳嗽不止,太夫人心疼你,舍不得你,才将你留下,并不是你额娘不要你!为何今日要胡搅蛮缠气你额娘?你再这般任性,往后我都不会再来看你!"

    道罢,永琰起了身,面含薄怒,抿唇不语。

    伊贝尔见状,吓得软了语气,"十五叔,我错了,我再不气额娘了!"说着说着,已带了哭腔,"我就是不想让她喂药,我想让你喂嘛!她偏要来抢!"

    见她可怜兮兮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他的反应,永琰心中一软,复又坐下,"我也没说不喂你,你的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只是有一点,"怕她记不住,他又特地警示,

    "你对旁人怎么发脾气都好,但若对你娘说硬话,惹她生气,我第一个不许!"

    点点头,伊贝尔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记住了!"

    见她低头,永琰无奈一笑,这才又接过汤药,一勺一勺耐心喂她。

    这样喝着太苦,伊贝尔干脆接过碗,一口气喝下。

    才刚还闹着不肯喝,如今居然自己抱着碗,这前后反差看的明珠目瞪口呆。

    抚了抚她的头,永琰赞道:"这才乖!喝了药很快就会痊愈,到时候叔叔带你出去玩儿。"

    "好哎!好哎!"见他笑了,伊贝尔开心道:"十五叔莫生我气就好!你晚上留下来用晚膳好不好?"

    "这……"明珠并未开口,他怎么好应承。

    伊贝尔赶忙看向明珠,"额娘,让十五叔留下嘛!好不好嘛!"

    "好!当然好!"永琰帮她**伊贝尔,她感激不尽,"不必你说,我也会留你十五叔在此。"

    随即安排云霄去厨房吩咐,又亲自给永琰斟茶递水,倒教永琰难为情了,"这几年我时常过来陪伊贝尔,已是这儿的常客,算不得外人,你不必这般客气。"

    看着伊贝尔乖乖喝了药,明珠心情大好,温笑道:"还是你有办法,我是拿她无可奈何。"

    永琰宽慰道:"你太久不在家,一时摸不着她的脾性。不必担忧,慢慢就会好些。"

    伊贝尔想让永琰带她出去玩,看了看天,永琰道:"雨刚停,外头有些凉,你又是风寒,不宜出门,等天好了,我再带你去。"

    这话她爱听,"那可说好了,明儿个你还要来陪我哦!"

    能有借口来此,永琰亦是欣然,"一言为定!"

    "嗷嗷!"伊贝尔拍手叫好,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明珠正在陪伊贝尔玩耍,忽听下人来报,说是十五爷的侧福晋刘佳氏前来拜访。

    明珠与她向来没有交情,她怎会突然来此?虽是疑惑,到底不能将人晾在外面,于是让丫头请她进来。

    带了礼来的刘佳氏客套地寒暄着,关切地询问着伊贝尔的病况,只因她听身边的丫鬟说,十五爷与这富察府的云霄丫头走得很近,她便想来瞧瞧,这云霄究竟有多美,竟能得主子注目!

    这个女人,伊贝尔认得,知道她是永琰的侧福晋,一直不怎么喜欢她,便装着没精神,闭目躺着不愿理她。

    明珠猜不透她的来意,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答着。

    打量着云霄,刘佳氏也心生嫉恨,来之前,她打听过,得知云霄曾嫁过人,还与丈夫合离,而永琰还当众帮过她打过她的丈夫,不由暗嗤云霄这丫头必是个狐狸精,想攀附阿哥,飞上枝头!

    但奇怪的是,三年前,她已与她丈夫了断,永琰若是有意,该一早收了她才是,为何等了这么久迟迟没动静?难不成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才没有当即带她回府,想等此事平息了再说?

    那么,这一回,永琰是不是打算带云霄进府了?又要多一个女人与她争宠么?

    但当刘佳氏无意中瞥见明珠手腕上的蓝碧玺时,暗暗吃了一惊,只一眼,便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测!

    离开富察家,回府后的她坐立难安,去书房找永琰,他却不在,问了小厮,说是出府去了。刘佳氏当即交待,"若是瞧见主子回来,就跟他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是,奴才记住了!"

    而后刘佳氏回了房,心焦地等着。直至亥时,才等到永琰过来,"爷,您回来了?"刘佳氏上前,殷勤地为他斟茶,

    她面上那别扭的笑容,着实碍眼,永琰实在懒得去看,"笑得那么勉强,不如不笑。"

    自己的表现真的有那么明显么?刘佳氏看永琰似乎有些不大高兴,正犹豫今晚该不该说时,永琰又问她找他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话到嘴边,她又转了话头,"孩子想你了!"

    这样烂俗的借口,她说着不嫌烦,他听着都嫌腻,"回回都拿孩子说事儿,你能不能换换?"

    "不然,要我说,是妾身想见您么?这样说您肯过来么?您不来妾身这儿,也不去福晋那儿,时常睡在书房,究竟是何缘故?"刘佳氏眉目娇嗔,试探着问,

    "爷是心里藏着哪家姑娘么?若真是,便将她接入府中,免受相思之苦,否则,您一个人睡,妾身瞧着也心疼。"

    能将怨恨与不甘说成心疼,这口是心非的本事也真是练到家了,"需不需要找女人,是我的事,你似乎管得有些多了,莫忘了,照顾孩子才是你的本分!"

    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永琰道:"明儿个我再来看他。"道罢欲转身离去。

    回回说不了几句话就走,心有不甘的刘佳氏慌不择言,"妾身已经知晓了爷的秘密!"

第一百二十六回

    闻言,永琰停步转身,奇怪于她知道什么,除却明珠之外,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办得十分妥帖,不应该给自己构成威胁。

    驻足了,他果然,是怕了么?

    "你最好能说出让我哑口无言的秘密,否则……"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道:否则她今晚因何而死将会成为秘密!

    而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刘佳氏竟不顾后果地戳穿这层窗纸,"妾身本以为,你是对云霄那丫头有意,果真如此,纳进府里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那串蓝碧玺,却让我终于明白了真相!

    之前我虽未见过那串碧玺,却是听过,几年前,一个负责收拾您书房的丫头,曾在屋里瞧见过那串碧玺,几天后却莫名不见,丫鬟怕丢了碧玺受处罚,向您请罪,您却说无碍,是您拿了碧玺送人。

    我当是赠谁,原来,竟是送于阿颜觉罗明珠!"这般怪异的情感,刘佳氏无法理解,"她是您的嫂子啊!嫁了人的女子,爷您怎会瞧得上?"

    他本以为,没有人会质疑那条蓝碧玺的存在,万未料到,时隔三年,竟会被提起!

    这情感被云霄察觉,他丝毫不觉得尴尬或生气,因为云霄理解他,不会讽刺他,而刘佳氏,却将他最诚挚最深沉最不愿暴露的感情狠狠地揭开一角!

    那态度,是带着不屑的嘲弄,而他此刻,多想大声问一句:他喜欢明珠有什么错!却又清楚地明白,一旦这样的话说出口,便连明珠也害了,她是无辜的啊!她根本意识不到他对她那难以言说的情愫,他也不想去打破这仅存的美好。

    喜欢一个人,却连承认的资格都没有,永琰才发觉,自己悲哀之至,闪烁其辞,是他唯一能做的应对,

    "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一串蓝碧玺?"

    "并不是我无中生有怀疑她!我听丫鬟说过,爷的那串蓝碧玺上面还串了三颗粉碧玺,而明珠的也是,不会那么巧罢?加之许多事连在一起,让人不得不多想。"女人的敏感是天性,尤其是碰见与自个儿的男人有关,眼睛便格外锐利,

    "伊贝尔不过风寒,就劳您冒雨去看望,咱们的孩子生病,也不见爷您如此关怀!"

    她这是无事生非罢!"孩子听话喝药,由你和嬷嬷照看,还需我做什么?"

    "那么她的孩子呢,"想起明珠那张无害的脸,刘佳氏便觉她装模作样假纯良,"她不会自个儿照看,偏要别人的丈夫帮她?"

    此事怎能怪在明珠头上,她委实冤枉,听不得旁人误会她,永琰忍不住为她辩解,"是伊贝尔闹脾气,不是明珠要找我!"

    而这话在刘佳氏听来更觉刺耳,"听听,叫得多亲热,难道您不该唤她一声三嫂,或是阿颜觉罗氏?为何是明珠?"

    刘佳氏并不晓得,三嫂这个称呼,永琰死都不愿叫出口,她竟还不知轻重的故意提出来!

    他虽未有亲口承认,可是他激烈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刘佳氏抓住了把柄,不依不饶,"事实摆在眼前,爷若不想承认,也就有一千个借口!妾身也没法子!"

    她以为他的沉默只是心虚,并未意识到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烧着,永琰紧攥着拳,骨骼的移动清晰可见,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狠毒的威胁,

    "你一个汉女,若不是母凭子贵生下长子,皇额娘会劝我升你为侧福晋?莫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胡说八道!我在乎的是孩子,不是你!他若没了生母,还有嫡母照看!你若不信,大可继续做你的长舌妇!"

    一句话,惊的刘佳氏吓破了胆!这么说,他随时会不顾情分置她于死地!

    看着他无情转身的背影,刘佳氏的心,如坠谷底!

    嫡福晋只有一个女儿,偏她幸运,为永琰生下长子,待他日,永琰登基,那么她这个儿子便是皇长子了!大清传皇位,倒不是一定要嫡出,只要有才能,皆有希望。

    为此,刘佳氏时常觉得自个儿高人一等,暗地里笑话嫡福晋生不出儿子,但如今,永琰这句话,令她很惧怕,怕自个儿惹恼了永琰,即便她儿子将来有幸立作太子,而她却无命做太后,那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决心收敛一些,不再与永琰起冲突,但这事憋在心里始终难受,便忍不住将此事告知嫡福晋,想请她做主。

    福晋听闻此讯,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这样的情形,已经超出她的预想,一个丫头倒还好对付,若是福康安的夫人,那此事便牵连甚广,倘若闹将开来,一旦让外人知晓十五阿哥对大臣的妻子有念想,这于他的名声而言,十分不利,她的丈夫若是因此被皇上嫌弃,无法继承皇位,那么她的皇后梦,也会就此破灭!

    不!她该冷静,按下此事,保全她的丈夫,她的靠山!

    于是不动声色地轻笑道:"许是妹妹多想了,主子说的是,蓝碧玺纵然珍贵,却也不是只一条,兴许是她丈夫送的也未可知。

    那福康安向来出手大方,当年,他豪掷两百万两为他夫人买下一颗夜明珠已传为佳话,一串蓝碧玺,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是以妹妹还是莫要纠结此事,胡话传开了,对主子不好,而唇亡齿寒的道理,妹妹不会不懂罢?"

    "我也怕主子为那个女人冲昏了头,才想让姐姐去劝劝他。"

    福晋心底不由冷笑,是想让我去碰钉子么?遂以"主子自有分寸"而推辞。

    刘佳氏看福晋默不作声,似乎不打算找那个明珠算账,既如此,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上朝归来的永琰得了闲,又去看望伊贝尔,老早就醒了的她期待着他的到来,所幸今儿个天阴未雨,不算热,于是众人相约坐马车去郊外游玩。

    到得郊外,多罗有些累了,坐在亭中歇歇脚,明珠原也想歇着,奈何伊贝尔到处跑着摘野花,她只能寸步不离的跟上。

    永琰看护着伊贝尔,怕明珠累着,便让她去坐会子,轻喘着气的明珠欣慰笑道:"无妨,我想多陪陪她,今儿个出来,特地不带德麟,只带了她,省得还要分心照顾德麟,倒让她觉得我忽略了她。"

    多罗瞧着很自然,知道内情的福长安却是看着很别扭,永琰抱着伊贝尔,立在明珠身边,伊贝尔又那么喜欢永琰,他们看起来竟像是一家人一般和睦融洽,这样的情形,若是让三哥看到,大约会气炸了罢!

    唉!难道明珠就没看出来永琰对她有意么?而多罗似乎也不知晓,唯独他,心知肚明,忧虑深甚。

    徐风送爽,青丝微扬,而永琰一直抱着伊贝尔东晃西转,瞧见他满头大汗,过意不去的明珠哄伊贝尔下来走路,"伊贝尔乖,下来,让你十五叔歇歇。"

    "好罢!"伊贝尔乖乖下来,明珠将自个儿的手帕递给他,好让他擦汗。

    永琰接过,心中一动,这微小的温柔举动,都能令他沉醉。

    看着池边荷花,想到溺水的福珠隆阿,又想到她与多罗初识那天,便是随福康安来看荷花,那时至如今,已有十二年,悲欢离合,过眼恍若云烟,人生总有不如意,是以福珠隆阿的离去,她也学会释然,珍惜伊贝尔与德麟,才是她最该做的。

    奇怪的是,以往多罗最爱跑出来撒欢,今儿个却是没精打采,福长安问她可是身子不适,她奄奄道了句不知。

    午时去酒楼,吃到一半,她说难受,要出去,丫鬟跟出去伺候,明珠见状,忍不住道了句,"莫不是有喜了罢?"

    "啊?"福长安一愣,竟是未想到这一点,忙差人就近请了大夫过来,为多罗把脉,令她十分难为情,"回府再说不行嘛!偏急着这会子!"

    福长安嘿嘿一笑,满心期待,"三嫂这么一说,我也想知晓,究竟是不是有了。"

    大夫把脉后,连连恭贺,众人闻言,皆是开怀,伊贝尔默默问了句,"额娘,四婶有什么喜事啊?"

    "呃……"愣了一瞬,明珠笑道:"你四婶呀!要给你添个小弟弟陪你玩儿!"

    多罗闻言急道:"不!我都有个儿子了!我要女儿!像伊贝尔这么漂亮的女儿!"

    "好啊好啊!我喜欢妹妹!"伊贝尔拍手称快,忙与明珠商议道:"额娘,你也给我添个小妹妹好不好?"

    多罗闻言笑不可仰,"想要妹妹,得等你阿玛回来才可以!"

    "为什么呀?"

    面对伊贝尔的疑惑,多罗忽然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即无言以对,"呃……这个嘛……"

    明珠嗔她一眼,羞道:"小孩子你跟她瞎扯什么?"

    原本福长安也被伊贝尔的认真逗笑了,但当他瞧见对面坐着的永琰黑着脸时,顿时敛了笑意,在座的,也只有他了解永琰在想些什么。

    在感情上只与多罗一人有牵连的福长安,他理解永琰的痛苦,却实在不太明白,人,为何要执于一念。难道不会觉得没有回报的付出不划算么?

第一百二十七回

    晚上,两人单独喝酒时,福长安终是忍不住道:"她不喜欢你,你为何还要喜欢她?不觉得自己默默的付出很不值得么?"

    他也曾以为,男人这一生,最该追逐的,只有权势,将相帝王,惟有名载青史,才不枉此生,所谓声色犬马,不过是消遣,爱,更是毫无意义的无稽之谈。

    那年明珠女扮男装,在街上喊着有小偷,两人因此碰面时,他只觉得她淡笑的薄唇好看,女人的红唇最容易令人产生意念,而她的唇,却只让他觉得美,那优雅的弧度,看的他如沐春风般平静,并无邪恶的杂念。

    在得知她是福康安的妻子时,他忽生懊恼,暗叹无缘,本想着就此错过便罢,却不想会有后来的再相逢,而他惊讶于两年后再见到她时,竟然对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心动依旧,莫名的想对她好。

    从说第一句话,至如今,已有七年,七年的光阴,他能见到她的日子,大约只有十天,人离散,情难疏,一颗心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她牵动。

    明知这默默的付出没有结果,从一开始也就没去奢望什么,是以,他并未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多痛苦,只要她不知情,只要她还理他,如此,即可。

    "倘若感情能如此简单明朗,那这世上,便不会有爱恨痴缠。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利弊权衡,感情的得失,大多是天意,而我们,常常无能为力。"

    他既看得透,为何放不下,"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而不开心。"

    "没有,"永琰眸底的笑容里是极易满足的淡然,"能见到她,与她说几句话,我已知足。"

    但愿,他真的可以做到,发乎情,止乎礼,两不相扰,让这秘密永生埋葬,不见天日。

    中秋前,八月初八,乾隆从盛京归来,又去往避暑山庄。

    福康安离家两月,自然是快马加鞭赶回府与家人团聚。

    明珠与他说起多罗又有了身孕,伊贝尔说也想要个妹妹的趣事,福康安听她说着,忍不住凑近她,在她颈间轻嗅她独有的香气,"那咱们也再添个小闺女?"

    感觉脖间微痒,明珠想躲,却被他紧紧地圈住,依在他怀中,她轻声问,"你想要闺女?"

    福康安不假思索地道了句,"不想。"

    问他为何,他只道:"不想再看你怀着孩子受苦,如今儿女双全就挺好!"

    磨蹭间,已是杂念丛生,他顺势将怀中人压在了帐里,"啊……"明珠惊叫着,"你做什么?这才是傍晚!"

    "怕什么?她们是不会进来的……"说话间,福康安依旧紧贴着她轻蹭,一刻也不愿耽误,这相思之苦,他当真是受够了,迫切地寻求着安慰。

    才沐过浴的福康安身上带着清香,沉醉在他温柔的攻势下,明珠不由攀上他脖颈,辗转回吻,动情间满是期待他的充实……

    "晚上会想我么?想不想要我疼你……嗯?……"

    "嗯……"听出来这只是无意的**,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重重地顶撞着,又问了一次,"明珠……告诉我……想不想我?"

    "你明知故问……啊……"

    "我就是想听……听你说爱我,说想我……说你要……"

    原本凉爽的金秋却被帐中缠绵的人儿渲染的热燥起来……

    焚身幸遇泉水潺,妙不可言飞云天。

    自福康安归来后,伊贝尔已有五六日未见永琰,闷闷不乐的她只好去找母亲,"额娘,我想见十五叔!"

    "他大约在忙,等得了闲,自然会来看你。"

    她却是等够了,心中早有了计较,眨巴着大眼睛提议道:"他不来,我可以去找他啊!"

    "可是……"明珠心知福康安对永琰有芥蒂,纵然不知因由,到底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任着女儿去找永琰,若让他知晓,又该生闲气。

    于是好言相劝,奈何伊贝尔铁了心想去,怎么劝说也不听,正闹着,赶巧福康安从外头归来,见状便问怎么回事。

    明珠笑着打哈哈说伊贝尔磨人呢!岂料伊贝尔竟然大着胆子说:"阿玛,我想去见十五叔,可是额娘说他在忙,你派人送我去罢!"

    这孩子,什么话都说!明珠心中一紧,果见福康安沉着眸子问她,"你找永琰做什么?"

    未意识到危险的伊贝尔如实笑答着,"我想十五叔了,想找他玩儿!"

    "府里这么多人,还不够陪你么?你大可去找德麟,豪雅,你四叔四婶!"

    伊贝尔却毫无兴致,"我就是想见十五叔!"

    负手而立,他语态决绝,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我不许!"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愿再为此事多言,福康安当即吩咐嬷嬷将她抱走,她却不肯走,撅着小嘴儿恼道:"以往额娘都许我见,你回来却不许我见!我讨厌你!"

    以往?闻言,福康安危险眯眼,"我在不家时,你经常见永琰么?"

    "是啊!叔叔隔两天就会来看我!"伊贝尔眸中洋溢着幸福,却不知自个儿已触动父亲的要害,

    看来永琰来此是家常便饭了!福康安看向明珠,沉声问,"而你也默许?"

    "我……"明珠心下一颤,冷静了一瞬,解释道:"以往咱们不在家时,十五阿哥时常照顾她,她才与他格外相熟。这次是伊贝尔病了,永琰好心过来看望。"

    "病了该找大夫,找他何用?"

    这话说得太过无理,明珠正想再说,福康安却黑着脸对伊贝尔命令道:"乖乖回去,别再提永琰!"

    这般凶狠的态度明珠都看不下去了,"她只是孩子,你这样会吓到她!"

    伊贝尔委屈恨道:"我就要见叔叔!叔叔对我好!你对我不好,回来就骂我!我讨厌你!"

    她越是哭,他越心烦,指着她厉声训斥道:"我是你阿玛!要叫阿玛!不许说你!"

    "你才不是阿玛!哪有不疼女儿的阿玛!"被他这幅模样吓到的伊贝尔倔强哭道:"四叔对豪雅都是又哄又疼,你只会凶我!我不要你做我阿玛!我要十五叔做我阿玛!"

    "你说什么?"闻言,震怒的福康安甩手就是一巴掌,伊贝尔那嫩嫩的小脸蛋当即显出指头印!

    明珠始料未及,心疼俯身,将哇得一声哭得厉害的伊贝尔抱在怀里,怒视于他斥道:"你这是闹哪般?对孩子动手真有本事!"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阿玛也是能换的?"转脸看向伊贝尔,福康安继续质问,"谁教你的?是不是永琰?"

    脸颊火辣辣的,娇宠的伊贝尔头一次被人打,委屈得紧,哭个不停,顾不上说话,明珠只觉福康安的想法很荒唐!"永琰怎么可能教她这些?"

    "不然她小小年纪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只是无心之言,你何苦当真?"

    福康安却认定了伊贝尔是被人教唆,"只怕是有人故意离间我们父女之情!"

    伊贝尔躲在明珠怀里哭成泪人,越加讨厌这个阿玛,居然动手打她!她的十五叔绝不会对她如此凶狠。

    明珠亦觉他不可理喻,抱上孩子愤然出了房门,晚上陪着伊贝尔在她所住房中哄她喝了粥,待她睡了,这才回房。

    私下里,苏果奇道:"少爷一向好说话,怎么偏就今儿个对伊贝尔这般严厉?我觉着十五爷人挺好啊!"提起他,苏果面上不由洋溢起崇敬之色,

    "对孩子有耐心,又高大英俊,身份尊贵,最重要的是,将来很有可能继承皇位!按理说,少爷应该巴结他才是,为何针锋相对?"

    云霄自然知晓内情,但隐晦之事,还是糊涂些好,是以她并不打算告知苏果真相,不是不信任,只是保护她,远离是非,旁的她也不多言,只郑重提醒,

    "夸十五爷的话,你还是莫再说了,惹毛了少爷,他连女儿都打了,换作我们,必得杖毙!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切记,此事莫提莫问!"

    晚上,明珠归来时,福康安正依在院中躺椅上看星星,一旁熏着香,立着丫鬟为他送清凉,好不惬意!

    明珠欲言又止,终是没有理他,进了屋去。

    几个丫鬟备好热水,云霄备了干净衣衫,立在帐外。

    泡在木桶里的明珠想着白天之事,情绪烦躁,依在桶边让丫鬟为她按捏肩膀,这丫头力道适中,按得她十分舒坦,歪在边上昏昏欲睡。

    朦胧之际,忽觉力道重了些,而且那柔嫩的手掌似乎变得粗糙,正疑惑间,那手掌竟又不老实地往下滑去,不必猜,她也知是谁,干脆不反抗。

    那人却是急了,"你也不怕是坏人占你便宜?"

    这个假设不成立,"你在院中坐着,歹徒若能越过你进来,那我反抗有用么?"

    在她颈间嗅了嗅,福康安道:"起来穿衣罢!泡久了小心着凉。"

    原本还在为女儿之事怪他,听得一句关怀,她又心软了,遂问丫头们何在。

    自然是退下了,"我既进来,还有她们什么事儿?"

    "那我怎么擦身子?"衣服都在屏风外面,她现在这样,如何起身去拿?

    福康安一笑,起身去拿了衣衫过来,明珠让他先出去,等她擦干净,他却不依,一把将湿漉漉的她抱出木桶,"啊!有水!"

    水溅他一身,他也不在乎,拿了衣衫将她包住,随即抱回房,两人倾倒在帐中,盛火撩心,一触即燃。

    事后,她却睡不着,翻身叹息着,拥住她,福康安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已有预感的福康安将话挑明,"若是别的事,你大可直言,若是想说永琰,那就不必了。我们一向和睦,提起他便会有争执,我不想与你闹别扭,是以不提是最好的。"

    明珠果然没再说话,

    纵然她不言,福康安仍感不悦,"除了他,你就无话与我说了?"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明珠当真是进退两难,"我是想说伊贝尔之事,不是想提永琰,你又想无理取闹么?"

第一百二十八回

    "好好好!不说便罢!就此打住,莫吵!"福康安是怕自个儿一火大,又说出重话气到明珠,那可后悔莫及了。

    明珠却觉他是烦她,不想理她,才要打住,不理便不理,谁稀罕与他说话!轻哼一声,她翻了个身,不再理他,他又转过身来侧拥着她,怕她生气,轻抚着以示讨好,问她要不要继续,她却拿开他的手,冷声回他一句,"没兴致!"

    无奈,福康安只好翻身背对她而睡。

    他也不知自个儿究竟是怎么了,伊贝尔说要换阿玛,他就认为是永琰怂恿她这样说,是永琰想抢走明珠,给明珠换个丈夫!

    也许是他小人之心,但他对永琰,真的生不出一丝好感!

    晨起,福康安已去上朝,明珠正在房中梳妆,忽闻嬷嬷来报,惊慌失措跪地说着伊贝尔不见了!

    "什么?"明珠闻言,猛地回首,当是时,云霄正在为她插发簪,她这一动,云霄未留神,发簪咣当掉地,摔碎了一颗孔雀石。

    但听嬷嬷讲着,天将将亮时,伊贝尔要去茅房,嬷嬷陪她过去,等在外头,却半天不见她出来,唤人不应,找进去一看,竟然空无一人!又在附近找了许久,也不见人影,这才慌了神,生怕小主子出什么意外,着急忙慌来上报!

    听罢,云霄猜测,"夫人,姑娘会不会去了十五爷府上?"

    "极有可能!"明珠也是这般认为,遂吩咐小厮去查一查府上的马车、轿子,除却福康安三兄弟各自用了之外,还无故少了一辆。

    "八成是她威胁哪个下人,驾车将她送走。"

    "这孩子,实在不让人省心!"但愿她是真的去了永琰府上,否则,找不到女儿,明珠该崩溃了!

    若是派下人去找,即便伊贝尔真在永琰府上,只怕下人也拿她无法,思量再三,明珠匆忙安排,决定亲自走一遭,主仆二人即刻乘坐马车赶往永琰府邸。

    到得大门处,心急的明珠问那守卫可有瞧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进来,守卫冷着脸只道不知。

    难道伊贝尔并未来此?

    眼看明珠急得香汗四溢,云霄劝道:"夫人莫慌,大约他们是轮番守门,兴许已经换了一批,不知也正常。"

    也是,人一急躁便难冷静,明珠暗叹自个儿失了分寸,想进府去看看,守卫竟又拦着不许,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云霄也懒得与他们解释夫人的身份,遂掏出玉佩,凭这个堂而皇之进了府。

    进去后,明珠好奇问她那玉佩的来历,云霄解释道:"当初小少爷出事后,十五爷怕您想不开一时冲动,给了我一块他的玉佩,交待我遇到困难可随时找他帮忙。"

    原来如此,"他倒是细心。也难怪伊贝尔喜欢他,奈何瑶林……唉!"甚感无奈的明珠不再多言,加快脚步去找永琰。

    当她透过窗子看到永琰正弯着腰认真地教伊贝尔写字时,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女儿在此。

    外面身影一晃,永琰侧首一瞧,竟是明珠!她怎会来他府上?这可是头一遭啊!

    心底微喜的他当即直起身子绕过书桌,到门口亲自开门去迎她。

    "给十五爷请安。"

    "免了,快进来罢!外头热。"

    进得屋内,凉气顿时来袭,原来里面放了许多冰块,另有丫鬟在旁扇风,室内的清凉与外头的热燥对比十分鲜明。

    伊贝尔瞧见她,赶忙蹲在桌子下,藏着不肯出来。

    她一定是害怕挨训。这孩子,是被她阿玛打怕了罢!见状,明珠一阵儿心疼。

    永琰过去拉她,"怎么瞧见你额娘也躲?"想了想,他顿感不对劲儿,"你不是说你额娘知晓你过来么?"不到一个时辰明珠却找上了门,难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被说中的伊贝尔蹲在桌子下,抱着小身子不敢出来,明珠只好也过去,为她吃颗定心丸,"伊贝尔莫怕,额娘只是过来看看你在不在这儿,不会训你,不会打你。"

    勉强将她拉出来,坐在椅子上,小人儿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明珠既生气又疼惜,终是化作一声叹,"你想来,最起码该与我说一声,这样偷跑出来,可知额娘有多担心。"

    "说了有何用?"掰着小手指,伊贝尔眉目懊恼,"你们根本不许我来十五叔家!"

    闻言,永琰疑惑地看向明珠,明珠尴尬一笑,不想提此事,岂料伊贝尔怕永琰指责她,忙解释道:"不是我故意气额娘,是他们不许我来找你,我阿玛还打了我!可我想见你,只好偷跑出来……"

    "什么?"永琰一听这话,又惊又怒,"他为何打你?"

    伊贝尔只知道他们不许她找叔叔,已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才挨了打,话已至此,明珠只好说出实情,

    "伊贝尔被你带惯了,十分喜欢你,跟瑶林没什么感情,她跟瑶林说,要你去做她的阿玛,瑶林听到震怒,这才失手打了她。"

    明珠女儿的阿玛?他倒真是想啊!奈何这个身份永远不可能是他的,他都有自知之明,福康安又何必放在心上?"童言无忌,他不懂么?"

    福康安真正生气的原因,明珠并不知晓,只以为他是博不来女儿的亲近而恼羞成怒,"大约是太心急想得女儿的欢心,奈何女儿并不爱理他,他一时糊涂,才生了气。"

    而永琰,自然明白福康安在恼什么,当下也不说破,明珠劝女儿回去,她却不肯,"我才来一会儿,不要回去!十五叔在教我写字呐!"

    立在桌边的明珠低头一看,但见桌上摊着纸张,上面有工整的字迹,写着伊贝尔,明珠五个字,应是出自永琰之笔,后面跟着的歪歪扭扭的仿照字,该是伊贝尔画的,

    "额娘!我会写大字!"说着,伊贝尔掂起毛笔,自个儿写下一个大,拿笔的姿势虽然不甚标准,却也像模像样。

    听到额娘的赞美,伊贝尔趁机讲起了条件,"额娘,我想住这儿,只住两天,我就回去,好不好?"

    "这……?"这若让福康安知晓,必然要来亲自寻她罢!

    可女儿苦苦央求,她若不应,又有些不尽人情,加之永琰也在旁劝说,"既然她喜欢这儿,就让她留下罢!我会好好教她,让她乖一些。"

    左右为难之下,明珠拿定了主意,"那好罢!说好了两天,到时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可不许耍赖!"

    "好哎好哎!额娘最好了!"见母亲答应,伊贝尔欢喜得很,笑着抱了抱明珠,而后又回到永琰身边。

    永琰留她用午膳,明珠微笑谢绝,"府里人还在担忧伊贝尔的去向,我回去说一声,报个平安。"

    心知她不会留下,永琰也不敢强求,"那好罢!"

    临走前,明珠回身交待伊贝尔,"你待在这儿一定要乖,不许和你表叔的孩子们起争执,不许任性惹表叔生气,记住了么?"

    "嗯!"伊贝尔脆声点头答应着,笑靥如花,"记住了!"

    有永琰照看她,明珠自是放心,遂带了云霄告辞离去。

    马车上,云霄甚感担忧,"以少爷对十五爷的成见,大约不会同意罢?万一他去闹……?"

    这个问题,方才明珠已然考虑过,"放心,我会说服他。"福康安有时虽然脾气不大好,到底也是讲理之人,毕竟夫妻多年,她相信,她可以,让他冷静下来。

    且说福康安回府后找明珠不见,一问才知她为了找伊贝尔去了永琰府上,当即心中窝火,这孩子实在太放肆,待他找到她,必得狠揍一顿,给她些教训,看她还敢不敢再偷跑!

    带了侍卫的福康安正要出门却在府门口碰见归来的明珠,知他是要找女儿,便道:"不必找了。"

    "伊贝尔可是偷偷去了永琰那儿?"

    不愿当众提,明珠只道:"回房罢!我有话与你说。"

    见她一路面无表情,福康安甚是忧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女儿出了事?"

    他还知道担忧,还没忘记自己是她父亲,这就足够了,回望着他,明珠淡淡道:"无事,她好好的。"

    "那你为何不带她回来?让我好好教育她!"提起此事,福康安满目愤然,"居然敢偷跑,害父母担忧,实在过分!"

    明珠没有正面回答,遣走了丫鬟,心平气和地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又拿了团扇坐在冰块旁兀自扇着。

    等不及的福康安正要说话,明珠顺手拈了一颗冰镇葡萄塞进他嘴里,凉甜的滋味令他舒心了许多,嚼了葡萄吐了皮儿,才见她悠悠开口,

    "你总认为,是永琰教伊贝尔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可我去时,永琰正在教她写字,今儿个是她自个儿偷偷溜出去,却告诉永琰是我许她去的,永琰并不知情,若是知晓她偷跑,必然会派人来通传。

    她既然想见他,那就让她住几日罢!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想做,等住几日住烦了,她也就没这个念想了。"

    她居然要住在永琰家中?而明珠竟然还同意?大吃一惊的福康安煞为观火,一拍桌子登时起身,"你这样是在纵容她,她要怎样便怎样?娇纵过头,你就不怕她变成下一个九公主!"

第一百二十九回

    怕!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变成九公主那般蛮不讲理惹人厌,但她认为伊贝尔不是那样的性子,只是在此事上比较执拗罢了,"可她根本不想回来,也不敢回来,她怕你,她说你会打她,她已经记住那巴掌了!"

    福康安并不认为自个儿有错,"我那是教育她,为她好!"

    "打就是教育?你有给她讲道理么?你只是不许她去见永琰,可是理由呢?你又说不出原因,如何让她服气?"

    理由?他总不能对伊贝尔说他觉得永琰对她额娘别有用心,他才不许她接近罢?而在明珠面前,他也不能说永琰太多坏话,免得没有证据反令他二人闹得不愉快。

    见他一时无言,明珠又继续道:

    "你也不想想,伊贝尔两岁时我们就去了云南,回来时,她已五岁,她正开始有记忆时,我们离开了,那时她身边只有多罗,诚斋,永琰陪着她,她自然与他们更亲厚。永琰对她好,她喜欢他多一些也无可厚非,

    小孩子根本不懂阿玛的意义,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童言无忌,她本无心,你却要与她计较,还打她,她就会认为你不喜欢她,对她不好,如此一来,她怎会对你有好感?"

    打都打了,还能如何?福康安微微蹙眉,甚是不乐意,"怎么?难道还要我求她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般复杂难开解,小孩终不似大人那般斤斤计较,

    "孩子的心,记得清楚,忘得也快,那件事不必再提,往后你莫再凶她,对她好一些,多笑一笑,陪她玩耍,慢慢的,她也就肯接受你了。你对我都有耐心,怎么对自己的孩子就没有?"

    "心太小,装不下太多人,除了你,我对谁都没有那样的耐性,凶伊贝尔,那是爱之深责之切!"福康安觉着明珠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大不一样,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犹记得你时常与我说,不可太溺爱德麟,可你呢?回京后对伊贝尔也忒纵容了些!我怕她将来变得刁蛮任性,没人愿意娶她。"

    "她除了要见永琰时执拗一些,平日里都还好,品行上有我时常在旁教导她,她的坏毛病也改了许多,只要你肯多些耐心,抽空陪陪她,她自然会喜欢你。"

    大抵真的是因为不待见永琰,他才会对女儿苛刻了些,也许换一种方式,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夫人耐心劝解,他若不领情,似乎太不通情理,左思右想,福康安惟有妥协,"我试试罢!"

    明珠这样冷清的人都能被他打动,更何况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就不信自个儿搞不定!

    而明珠也期待着,一家人能和睦相处,不再有芥蒂。

    次日,永琰正与他十七弟永喝着茶,忽闻丫鬟来报,说是伊贝尔与小少爷打了起来,担忧的他只道让永先候着,他去去就来。随即起身赶过去。

    路上,永琰问她们为何起争执,丫鬟只道不知,

    "原本伊贝尔姑娘与咱们嫡福晋的女儿玩得好好的,后来侧福晋的小少爷过来,伊贝尔过去与他打招呼,奴婢正在给伊贝尔摘葡萄,也没在意,等回过身,却见这两个孩子已打了起来!"

    他经常带伊贝尔,自是清楚她的性子,衣食无忧的小姑娘,向来大方,不屑与人抢东西,一般不会与同伴起争执,今儿个却是为何?

    到得后花园,但见众人都在,两位福晋似是也闻讯而来,吉兰正问伊贝尔可有受伤,伊贝尔浑不在意地摇摇头,大约是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盯着那三岁的小男孩!

    刘佳氏正在为自己的儿子查看伤势,瞧见永琰过来,委屈道:"爷您瞧瞧!这丫头竟把咱们儿子打成这样,也忒狠心了些!"

    却见他正抹眼泪哭着,胳膊上,脖子上都有抓痕,永琰暗叹,这伊贝尔手够狠呐!

    一旁心疼儿子的刘佳氏愤恨道:"这丫头是有娘生没娘养么?还富察家的千金,居然如此不知理!来做客还敢动手打人,这样的刁蛮丫头留不得!爷您还是趁早将她送走,免得咱们儿子遭她毒手!"

    而永琰只听到她第一句,后面的皆未听进去,"伊贝尔两岁时,母亲便去了外地,一直由我教养,你的意思是,我教得不够好?"

    未料永琰会这么说,刘佳氏一时无言以对。

    堵了刘佳氏的嘴,他才去问伊贝尔,"为何打架?"

    听到询问,伊贝尔看向永琰,并无悔过惧怕之意,如实相告,"我看这小弟弟长得可爱,就过去与他打招呼,喊他过来一块儿玩儿,他却不肯,不肯也就罢了,竟还骂我!他说:他额娘告诉他,说我额娘是狐狸精!不许他跟我玩儿!"

    伊贝尔怎么允许旁人说她额娘的坏话,"十五叔,我额娘是好人,她不是狐狸精!他却一直骂着狐狸精,这不是欠揍嘛!不打他我不解气!"

    打小跟着多罗的伊贝尔,打人自然不会吃亏,可怜这小男孩被她抓得满身是伤,哭闹不依。

    默默听罢,永琰侧首,怒视刘佳氏,"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居然教他无中生有的骂人?"

    刘佳氏心知理亏,故意岔开话头,"爷待旁人的女儿,比待自己的儿子好千百倍!儿子受伤,您不闻不问,却偏袒这个丫头!"

    永琰却是帮理不帮亲,"那也是你教儿子骂明珠在先,否则伊贝尔断不会如此!"

    他的偏袒令刘佳氏嫉妒,一个小女孩,凭何让他如此疼爱?说到底,还是沾了她母亲的光罢?又或者,另有隐情,"难不成,伊贝尔是你与明珠的私生女!"

    纵然她妒忌,这样的话,想想也就罢了,居然敢当众而说!他岂能饶她!这一次,他不会再纵容!当即呵道:"来人,将刘佳氏拖下去!割掉舌头!"

    割掉?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刘佳氏万未料到,永琰会对她这个为他生养过儿子的女人施加如此残忍的惩罚!"爷!你怎能如此对我?"

    "乱嚼舌根,胡说八道,惹是生非!"否则永琰也不会无端惩治她!

    吉兰在旁跟着劝道:"爷,怎么说她也为你添了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饶了她罢!"

    不是他不通情理,"我已经绕过她一次!"

    然则为了几句话而大动干戈,并不明智,此时的吉兰考虑的不是刘佳氏,而是永琰的前途,"您的侧福晋,被您割去舌头,此事若传出去,旁人必定会追问因由,这三人成虎,加油添醋的,有损你的名声啊!还请爷您三思!"

    他委实不想听旁人说明珠的坏话,倘若这一举动更招人非议,那他只好忍着,却终不肯轻饶。

    凌厉的目光扫到刘佳氏身上,永琰出言警告,"这是最后一次。"而后又对吉兰道:

    "刘佳氏品行不端,不足以以身作则照看孩子,她的儿子,以后就能由你来看顾。没我的允准,刘佳氏不得私自与孩子见面!"

    "爷!"被遗弃的刘佳氏再顾不得逞强,跪哭道:"妾身知错,再不敢乱言,爷您宽宏大量,原谅妾身罢!您不能夺走我的儿子啊!他是我的命呐!"

    "是么?"她若懂得谨言慎行,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斜睨一眼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人,永琰似是不信,好奇质疑,"我倒要看看,没了他,你还能不能活下去!"

    道罢,他不再理会,拉着伊贝尔的小手转身离去。

    那种藐视与不屑,令刘佳氏十分心寒,而吉兰,面上安慰,心底却是嘲笑,刘佳氏一向仗着生了儿子飞扬跋扈,不把她这个嫡福晋放在眼里,而今,终于被自个儿的口无遮拦惹出了祸端,可怜么?哼!咎由自取罢了!

    得意一时算不得什么,学会隐忍,才是长久之计!如她这般不费吹灰之力捡个儿子,实在是老天开眼!

    路上,伊贝尔好奇问了句,"十五叔,那个女人为何说我是你与额娘的女儿?你真的,是我阿玛?"

    听到询问,永琰停下步子,蹲下来凝视于她,郑重道:"你记住,我是你表叔,你阿玛,是福康安。那个女人是胡说八道!"

    "哦……"伊贝尔眸中难掩失望之色,"我好希望你是我阿玛,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你!"

    他也希望,可以成为明珠的丈夫,与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奈何今生无缘,幸得伊贝尔与他投缘,也算苍天怜见,"现在也可以,你想来,随时都能。"

    府里摆满了菊花,品种繁多,走一路看得伊贝尔目不暇接,"以往在家里,我觉得婶婶最漂亮,后来额娘回了家,我觉得她才是最漂亮的,表叔你觉得呢?"

    提起明珠,永琰的笑容格外暖心,"是,你额娘,是最好的女人。"阿颜觉罗明珠,她不倾城,不倾国,却倾他心。

    "太好了,"伊贝尔噢噢拍手,欢喜道:"原来十五叔与我想的一样!"

    摸了摸她的小发髻,永琰宠溺一笑。

第一百三十回

    晚上,永琰与永相约去酒楼,本不该带伊贝尔,但他忧心刘佳氏丧心病狂来找孩子麻烦,才执意将她带在身边。

    宴罢,他带着她在夜市中闲逛,新奇的伊贝尔左看右看,逛得停不下来,而只要是她摸过的,永琰统统吩咐随从买了下来。

    如愿住在这儿的伊贝尔既开心又忐忑,扳着手指数日子,今儿个应该会被接回府,然而郁郁地等了一天,直到黄昏,也不见人来接,

    "十五叔,额娘说过只许我住两天,可今儿个已经第三天了,她怎么不来接我?"

    永琰亦觉奇怪,"许是忘了,又或许,她想通了,准你多住几日?"

    "真的么?额娘对我好,可是阿玛他……"想了想,心有余悸的伊贝尔试探着道:"不如,您派人送我回去罢?"

    哎?小丫头居然自个儿要求回家?永琰笑问,"你不是喜欢住这儿么?怎的又要回去?"

    伊贝尔心下胆怯,惆怅满怀,"我怕回去晚了,我阿玛又发脾气……"

    "应该不会,"这两日,福康安并未过来找麻烦,大约是明珠已然劝服他,见她忧心忡忡,永琰安抚道:"他若真再打你,你就派人知会我,我亲自去接你。"

    "嗯,好!"一听这话,伊贝尔像是吃了定心丸,自在了许多,却还是有些担忧,再三要求永琰送她回府。

    临去前,永琰特地交待她,"打架一事,不可与任何人提起,否则你额娘会不开心,不许你再过来,那就麻烦了。"

    "嗯!"伊贝尔点头道:"记住了!叔叔不送我么?"

    他想见明珠,却不想见福康安,便推辞道:"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放心,我会派亲信送你。"

    "好罢!"悻悻应了声,伊贝尔由丫鬟拉着上了马车。

    待她回府时,赶巧碰上福康安在院中陪德麟荡秋千。别的秋千都是绳子一绑,一块木板,这秋千却十分独特,上面缠绕着花与叶,色彩清新,惹人注目。

    德麟瞧见她,欢喜地下来,拉她去坐,"姐姐,姐姐!坐秋千!"

    她是很想去,但瞧见福康安立在一旁,迟疑着不敢过去,却听福康安道:

    "还打算让你多住几日,怎么自个儿跑回来了?"

    咦?莫不是听错了罢!阿玛不是不许她去嘛!怎么现在又许她多住?不会是诳她罢?如此想着,伊贝尔扬首道:"说好了住两日,便住两日。"

    "嘿!倒是挺讲信用!"

    这是夸她么?她的阿玛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她还预备着回来挨打呢!岂料他居然笑脸相迎,对她偷跑一事不闻不问,还招呼她过去荡秋千?

    这态度转变太快,让她一时摸不着北,转念一想,管他呢!只要不挨打就好,随即不再纠结,欢欢喜喜地荡着秋千,与德麟一人玩一会儿,也不争抢。

    屋里的明珠听到云霄来报,说是伊贝尔回了府,随后出了房门,看着姐弟俩玩得不亦乐乎,甚感欣慰。

    今年中秋节,因觉带着两个孩子不太方便,明珠未与福康安同行去避暑山庄。

    在府上过中秋的伊贝尔一大早爬起来,便翻出那块黄龙玉戴在颈间去找她额娘。

    明珠瞧见那黄龙玉不由纳罕,"这玉我不是替你收着的么?你何时翻了出来?"

    "之前有一年,我听十五叔提起,说送过我一块玉兔子,可我从未见过,回来后我就让丫头们给我找,最后是在额娘的首饰柜中找到了!"

    都过了这么些年,料想福康安也不会特意过问她这玉兔的来历,既如此,明珠也就由着伊贝尔去戴,她喜欢就好。

    她虽喜欢这兔子,却更期待着今年会收到什么礼。

    然而永琰只认为她们会同去山庄,便将礼带了过去,去后不见人影,但他还得随乾隆去木兰围场,于是嘱托亲信赶回去将贺礼带给伊贝尔。

    本想给明珠也备份礼,但一想到蓝碧玺惹出的祸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好罢休。

    十月十六,明珠生辰,福康安送了她一条琥珀手串,琥珀虽珍贵,但她妆盒里已有几件琥珀首饰,便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夜里,恍然瞧见这黄色琥珀泛着蓝光,还以为自个儿花了眼。

    福康安这才笑道:"此乃蓝珀,白日里看着是普通黄珀,昏暗中才能看到内里蓝光。"

    "哦?"这般稀奇,她还是头一次见识,不由嗔怪道:"白天你怎的不告诉我?"

    "那会子说了你也看不到,不如你自个儿发现,才算有惊喜!"

    的确是惊喜,白日黑夜两种颜色的蓝珀,想来必然十分珍稀,遂问他花了多少银子买的,他却不肯说,"看中了,何必问价?"

    那倒也是,只要是他相中之物,何曾因价钱而却步?

    凑近她身畔,轻啄美人颜,福康安笑问,"喜欢么?"

    "嗯,"明珠点点头,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蓝珀,爱不释手。

    "既然喜欢,那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我?"

    "就不能单纯的送个礼?还图报?"嗔他一眼,明珠反问,"你想我如何报答?"

    他想的自然有些多,不怀好意地笑看着她,倾诉渴望,"我……想听曲儿……"

    已明其意的她故意误解,"弹琵琶?"

    "不,"坏坏一笑,福康安搂着她,沙哑低语,"想听箫声……"

    说着,已倾覆她身,轻啄浅吻,撩拔她心底那根颤抖的弦,

    "瑶林……"

    "嗯?"边吻边问,他忙得不亦乐乎。

    羞涩只会令她难过,他似是故意逗她一般,总是过门不入,无奈的她只好抚着壮实的轮廓,开口央求,"呃……进……来……"

    听到她难耐的邀请,得逞的福康安满足低笑,"遵命,夫人……"

    直至冬月,颓废了将近半年的福隆安逐渐看开,身子渐好,可以入朝任职,因着病体尚未痊愈,乾隆遂命福隆安、福康安兄弟二人共同署理兵部尚书事务。

    乾隆四十九年,

    正月中旬,福康安奉命前往广东,审办盐商谭达元,上诉李侍尧在两广任上敛派公费贪赃一案。

    临行前,福康安不由感慨,"这李侍尧死里逃生,皇上不计前嫌,又加以重用,他却仍不识好歹,继续顶风作案,害我又得跑一趟广东,唉!"

    明珠听闻此事并不惊讶,仿佛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正月二十一,乾隆帝自京城出发,开始第六次南巡,命十一皇子永,十五皇子永琰,十七皇子永随驾。

    二月,乾隆下谕旨,命福康安办完案后赶赴江浙行在,同游江南。

    到得行宫,福康安与永琰碰面,若有外人在,只打声招呼,不会多言,若旁边无其他官员,便连招呼也懒得打。

    在此期间,乾隆询问李侍尧一案,福康安本不想多提,奈何皇上一再追究,他只好道出实情,原来李侍尧要求商人捐银又是为了采办贡品,牵扯到朝廷与国库,福康安不愿大张旗鼓,才想消弥此事。

    瑶林这个侄儿很会审时度势,用心良苦,为朝廷着想,游历江南的乾隆帝心情颇佳,这才免了李侍尧的罪责,将他调往甘肃。

    三月,京中忽然传来消息,说是福隆安再次病重,乾隆命福康安提前回京看望,惦记兄长病况的福康安得了命便即刻启程。

    回府后正赶上他四弟福长安喜得千金。

    原本福隆安病了,福长安便想着不为女儿办满月宴,为此多罗还与他大吵一架,斥他不稀罕女孩,福长安大呼冤枉!"儿子女儿都是我的骨肉,我怎会不喜欢?还不是二哥病了,我才不想大张旗鼓!大不了等二哥好了,孩子百天时,我再给她摆宴,如何?"

    明珠亦劝她莫要计较,多罗心里虽明白这个理儿,到底还是不舒服,总觉着自个儿的女儿被众人忽视。

    那拉氏得知此事,却提议让他们如常为孩子办满月宴,只当为富察家冲点喜气,希望二儿子快快好起来。

    如此,多罗才好受些,暗自庆幸自个儿想什么来什么,这一胎终于如她所愿,是个小闺女!

    伊贝尔看着棉被子中包着的小婴儿,不由惊呼,"哇!好可爱!她的手那么小,脚也这么小!还伸小舌头啊!妹妹太好看了!"

    明珠笑道:"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小小的啊!"

    "是么?真好看!"羡慕的伊贝尔央求道:"额娘,我也想要妹妹!给我抱个妹妹罢?"

    明珠哭笑不得,这岂是说抱就能抱的?福康安不想让她生孩子,她自个儿也不想再要,只觉着有两个孩子,尽心关爱即可。

    本以为福隆安此次只是普通风寒发热,修养些时日也就好了,岂料他却越来越没精神,人也消瘦许多,食不下咽。

    福康安从未见他如此憔悴过,纵然上回病重几月,却还有些神采,这一回,竟是行将就木之态!

    心焦的福康安欲为他去请宫中御医,福隆安只道不必,"三弟……二哥这是心病!药石无医,是我自个儿过不去这个坎儿。"

    他所谓的坎儿,他大约也明白,"二哥,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想不开的?所有的是非,过去了也就罢了,那不是你的错。"

    "我指的,不是灵芝,"福隆安以为他误会了,想趁着还能说话时解释清楚。

第一百三十一回

    "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日日愧不能安。今日若再不说,只怕我死不瞑目!"

    "二哥……"福康安想说他知晓,不必解释,福隆安却不许他再说话,"等我说完,你再说。"

    看他咳得厉害,福康安不敢再违逆,安静听他来说,

    "去年,你们带回德麟,晴蕙她,却将他错认成福珠隆阿,惊惧之下,自个儿道出真相,原来当年,害死福珠隆阿的人,不是灵芝,是她啊……"

    坚持说完此事,福隆安已是气喘吁吁,而福康安的平静却出乎他的意料,"你为何,没反应?你不恨她,害了你的儿子?"

    "恨,当然恨,"看向他二哥,福康安心有不忍,"但她是你的夫人,所以即便我一早就知道真相,还是被明珠劝住,揣着明白装糊涂。"

    "弟妹也知晓?"

    "嗯,"福康安点点头,福隆安十分好奇,他们是何时知晓,福康安却笑慰道:

    "都过去了,二哥,我说过不会计较,便不会再放在心上,你也莫再自责,此事不是你的错,一切的不愉快都让它随风而去。这个家需要你,额娘需要你,我也期待你快些好起来,咱们兄弟几人,再把酒言欢。"

    他日日愧疚,而他们已谅解,可他该如何原谅自己,这败于情场的一生?

    原以为解开了心结,他二哥会慢慢好起来,然而,次日天还未亮时,便有小厮敲门来报,哭着说是二爷没了。

    闻讯,福康安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昨夜还在一起说话,今儿个竟说没便没了?"

    到底是一家人,以往的恩怨,明珠已渐渐忘却,听闻他不在,她也不由叹息,"二哥他,才三十九罢?正值壮年,怎么就……唉!纵善恶有报,也不该报在二哥身上。"

    敛了悲情,福康安即刻穿衣起身,去往福隆安院中,睡不着的明珠亦跟着起来。

    这一天的富察府,被白色渲染得格外悲切。

    那拉氏赶去时,看着福隆安的尸身,哭成了泪人,"我的儿啊!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留我这把老骨头,活在世上多凄凉!"

    "额娘,"悲痛的福康安不敢哭出来,他还得安慰母亲,劝她节哀!

    长子在战场失踪,多年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次子乃朝中重臣,却又活不过四十,"富察家的两个儿子都英年早逝,我到了黄泉如何跟你们的阿玛交待啊!"

    福长安亦劝道:"天意难测,也不是额娘的错,额娘千万保重,当心身子啊!"

    然而那拉氏又怎能轻易止了这伤痛。

    整个屋里,丫鬟小厮跪了一地,皆呜呜小声哭着,那拉氏哭得最悲恸,晴蕙跪在床前,目光呆滞,眼泪一个劲儿的流,却没有声响。

    她这一生,平气安稳的日子只有三年,那时的福隆安,眼里怀里再没有旁的女人,只有她一个。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相守到老,奈何天网恢恢,恶行败露,美梦瞬成空。

    在她看来,福隆安正是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抑郁而亡。

    昨夜,临睡前,福隆安仍旧表示不肯原谅她,鸡鸣时分,她才惊觉他已在睡梦中去了。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没有丈夫的惦念,儿子不是亲生的,太夫人如今只疼明珠,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连几日,富察府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纯洁的白色悬在门上,刺目又暗淡,曾经的显赫的九门提督,转眼将入土化白骨。

    得知女婿兼重臣的福隆安逝世,乾隆悲痛不已,赐谥号勤恪。又命四公主亲生的长子富察丰绅济伦承袭其父一等忠勇公的爵位。

    下葬这天,出乎意料的,沉默了几天的晴蕙忽然要去撞棺!幸好福长安眼尖,将她拽住,众人也去拉扯,才将她拉了回来。

    福康安立在一旁,冷眼看着,默不作声。明珠与多罗对视一眼,皆未上前,左右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围着,她们去不去,又有什么所谓。

    "别拉我!让我随二爷去了罢!我活着也是煎熬!"

    "二嫂万莫糊涂,纵然二哥不在了,可你还有你们的孩子啊!"

    孩子之事,她已考虑过,"孩子们都大了,交由你们照看我也放心,就让我随二爷去罢!否则他在下面多孤寂!"

    看着身边的两三个孩子,福长安不免为之心疼,"即便我们能照看,终不如二嫂你周全啊!"

    丰绅济伦虽不是她亲生,到底由她养大,情份不浅,看她如此,亦上前哭劝,"阿玛不在,额娘就忍心舍下我们兄妹?让我们做那没爹没娘的孤儿?果真如此,我们也舍不得爹娘,干脆兄妹几人都随你们去了罢!"

    儿女皆拉扯,哭得晴蕙心头悲凉,愈加不舍。只好止了这念头,擦了擦泪,由着他们扶她起来。

    当晚,福康安郁郁难欢,他的二哥,年长他八岁,虽然他自小被乾隆养在宫中,但只要一得空回去,福隆安便会带着他四处打猎,两兄弟并未因距离而疏远,反而格外亲密,大约是平日不在一处,又错开了年龄,是以甚少争抢。

    “ 犹记得,当年二哥与四公主大婚的第二天晚上,他关起门喝了许多酒,醉得一塌糊涂,旁人来唤,他皆不肯开门,唯独我去,他才开了,那是我头一回看到二哥哭,问他怎么了,他只沙哑出一句,说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没了,我当时还小,并不懂他的意思,只说二嫂才进门,她不是好好的嘛!他却不再说话,只是边哭边喝……后来,我才知晓,原来,他心爱的女人,叫蕊儿……”

    听罢福康安的讲述,明珠才算明白,为何福隆安会看上灵芝,一切的种种,似在偿还孽缘一般,

    怔忪间,明珠又听见福康安问她,"以往是看在二哥的面上,我们才饶了她,如今二哥已去,咱们要不要报仇?左右她有追随二哥的心,大家也都看到了,即便她真出意外没了,估摸着大伙儿都会认为她是为二哥殉情。"

    "不可!"明珠认为此举不妥,"为了你那几个侄子侄女,也该留住她。"

    福康安却觉她已无价值,"纵她去了,我也不会亏待那些孩子。"

    明珠留她一命,并不是出于心软或良善,"实则我是有私心,太夫人想让我打理家业,可这家业我还不想管,留着她,就当养个管家了。再者说,失了儿子再失儿媳,我怕太夫人受不了。"

    "好,你说怎样便怎样。"她既有打算,他必然应承,"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再有害人之心,我富察家还可容她,若是她再敢生一次事端,我立即送她见阎王!"

    "嗯,"舒了口气,明珠忽觉轻松许多,以往福隆安还在时,看在他的面上,不想撕破脸的明珠还对晴蕙强颜欢笑,装作不知她曾经的谋害。如今,她大可随心所欲,不想理便不理,再不必顾忌什么。

    闰三月,乾隆到达江宁,接见安南国使臣黄仲政等人,此次前来,使臣进贡了许多珍宝。

    乾隆猛然想起福康安的夫人钟爱碧玺,便将那重达三十六两的莲花碧玺慷慨赠于福康安,连同任命他为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谕旨一道,派侍卫送入京中。

    这碧玺,永琰一眼看中,本欲想法子留下,奈何他皇阿玛先一步赐予福康安。

    转念又一想,如此也好,福康安得了这莲花碧玺必然会给明珠,而他本意也是要留给她,只是,这莲花碧玺太过珍稀,即便到了他手里,也难有借口转赠于她,倒不如由福康安给她,只要她能得到她喜爱之物,他便欣慰之至。

    四月,甘肃回民田五带头起义,结众为乱,攻入通渭城。西安副都统明善率兵与回军交战,清军陷入埋伏圈,全军千余人均覆没,明善亦毙命。

    听闻此事,乾隆震怒,斥责李侍尧渎职懈怠,延误军机!夺其官职,仍留军中效力督饷。

    无心游赏的皇帝于四月二十三日,起驾返回京师。

    回京后已是五月,为求速战速决,乾隆遂命福康安赶赴甘肃镇压民变,授参赞大臣,会同将军阿桂共同任事。

    上朝归来后,福康安当即命人收拾行装盔甲,准备次日出发,看着明珠忧虑却默然的面容,他抚上她脸颊,轻叹道:

    "这次是去镇压民变,并不安稳,我不好带你同去。"

    如今的情势,她心知肚明,是以才看着她们为他收拾,忍着不说话,直到他过来,这对望,倒令她越发不舍,"我不想跟着你,成为你的负担,可是……"

    "可是什么?"

    明珠自问不是矫情之人,这次分离却是真的难受,"自去年归来至如今,你在外办公的日子比在家多。时常留我一个人,真不习惯。"

    "所以呢?"他期待着她的下文,她却闭口不言了。

    "什么?"

    明知故问,福康安撇嘴一笑,"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他明明心里清楚,却偏要她说出口,恋恋不舍之辞,酝酿在心底是痛苦,难道宣之于口,就会轻松么?"我……舍不得你走。"

    似乎并不是如此,看来说与不说,皆是堵!

    "你以为,我就舍得你?"她难过,他不能跟着伤感,逗她开怀才是他做丈夫应尽的责任,是以故作轻松地拍着她肩膀安慰道:

    "这不是特殊状况嘛!不过你放心,我看皇上那意思,是想让我做那陕甘总督,待我平了叛乱,安稳做总督时,必会派人回来接你去甘肃。你就乖乖在家,等我好消息!"

    既如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被他拥进怀中的她紧紧地搂着他腰身,闭眸感受他的温度,珍惜这临行前一天的相处。

    这一夜,第一回过后,福康安平躺着,胸膛还在剧烈地跳动着,激烈战果的余温自然难以消退,明珠又主动拥上他,手指在他身前不舍地轻绕着,

    起初他以为她在画圈,后来感觉到她应该是在写字,便也不低头去看,只伸出臂膀,让她枕着,问她在写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回

    “你猜……”原本明珠只是故意逗他,以为笔画太多,他不可能猜到,岂料他竟脱口而出,“明珠!”

    他怎么知晓?明珠顿时惊讶抬头,只想到一种可能,“你偷看了?”

    太小看他了!“需要看吗?”

    “可是笔画那么乱,你怎么感觉得到?”这不应该啊,今儿个伊贝尔在她手中写了几个简单的字,她皆未猜中,他又怎能轻易猜到?

    微侧首,他又在她额前印下一吻,柔声轻笑着,“刻在心里的两个字,再熟悉不过,你怎么写我都感觉得到!”

    “写在你心口,到了甘肃,记得每日都要想我一遍。”虽明白是撒娇的废话,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嘱咐。

    看她担忧记挂的模样,福康安心中又暖又甜,搂住她悄声道:“不只想一遍,晚上会想很多遍,梦里都是你……只是,抱不着你怎么办呢?”

    抬眸迎上他坏笑的神色,明珠嘟嘴道:“自个儿解决呗,不然你还想如何?请个美人儿到军营么?”

    “唔……”福康安假意赞道:“好主意!左右我请了你也不知晓!”

    他倒是会想,“那请你做个大骗子,骗我一辈子,莫让我发现,否则……”

    面对夫人的威胁,他并不害怕,反而很是期待,“如何?”

    至于如何,她还真不愿去想象,“我不愿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纵然你身属于我,心不属也不行,我会如何,你心里清楚……”把话头抛给他,明珠忽然心中郁郁。

    而他见她这般模样,竟然张狂地笑了起来,笑了会子才缓声道:“犹记得当初,你对我毫不在乎,额娘让我纳妾你也同意,那么大方,如今,却是小气了!”回想前尘,再对比如今,福康安难免生出得意之色,垂眸问怀中人,“心变小了,只能容下我一个人,对不对?”

    回拥着他,明珠心底有一瞬的患得患失,“的确是心胸狭窄了,还奢望你也只有我一个。”

    “这词儿用的不好,”福康安不喜欢这个说法,“奢望是不可能或者很难发生之事,而我自始至终只有只有你一个,你的梦已然成真,怎能说是奢望呢?”

    原本凝重的气氛又被他一句话逗笑了,来了兴致的福康安让她背过身去,说要给她也写一个,让她来猜,明珠却是害怕猜不出来,哪料他竟威胁道:“猜不出来我可要惩罚你!”

    她自然明白惩罚的含义,却实在感觉不出他写了什么,胡乱猜了个瑶林二字,他竟说不对,当即翻过来将她压住,惊叫一声,明珠只正要推他,两只手腕却被他同时钳住,放在枕头两边,动弹不得。

    此刻的她还在想着那两个字,执着地问他究竟写了什么,他却笑眯眯望着她道:“手在按着你,没空呢!不如,我用其他东西再写一遍?”

    “用什么?”

    尚未待她反应过来,他已低首,探柔轻绕,绕得她心慌推拒。

    福康安却很喜欢这般逗她,“腾不开手,我只好用舍来写,再猜不出,我可要吃下你这个小笨蛋!”

    努力压制着心底渴求的声音,明珠忿忿然,“才吃过,你又来?”

    “没吃饱……我们继续……”而后他不再说话,领着她向云顶攀爬……

    六月,福康安统兵赴隆德,进攻静宁底店,斩杀数千人,势如破竹!攻破石峰堡,生擒张文庆等人,至此,回乱已解,甘肃逐渐安宁。

    京中,乾隆闻讯,龙颜大悦,当即晋封福康安为嘉勇侯!又赏给御用玉一枚,大荷包一对,小荷包二对。

    下朝归来的福长安立即赶往太夫人院中,彼时,明珠正带了孩子来给太夫人请安,这福长安一进门便欢喜笑道:"恭喜三嫂,如今已是侯爷夫人了!"

    "啊?"明珠闻言一愣,太夫人已然明白,面露喜色,"可是瑶林打了胜仗,皇上封其为侯?"

    "正是!"乾隆的心思,福长安早已看了出来,"三哥做了几年总督,皇上早就想再给他高升,奈何总督已是高官,如今打了胜仗,正好有由头封侯爵。"

    明珠本以为要等许久,岂料才一个月,他便打了胜仗,也不知皇上会调他回京,还是让他继续留在甘肃。

    且说甘肃一带历来回民习武成风,而从文应试者甚少,武力镇压解决不是长久之计,这三四年大大小小的起义络绎不绝。

    考虑到朝廷的长治久安,福康安上奏乾隆,提出“教导回民”的善后事务,建议在循化厅设学堂,既驯化民众,利于统治,又能传承满汉文化,使得落后的边远地区逐渐发展。

    此议颇得乾隆帝的赞许,当即拨款兴建学堂,又调度文人去往陕甘地区,为师教学。

    七月,乾隆授予福康安户部尚书一职,但仍命他留在甘肃任陕甘总督。这户部尚书的职务暂由和兼管。

    收到谕旨,福康安随即派乌尔木、封廉等人回京,接明珠来甘肃。

    陕甘总督,当年,她父亲也曾担任此职,如今,丈夫亦任,实在巧合。

    意料之中,明珠要带伊贝尔同去,伊贝尔却是不肯离京。

    八成是舍不得永琰,而今女儿大了,她也不好强迫,只带了德麟与封云川,同去甘肃。

    临行前一天,明珠带了德麟去拜别太夫人,那拉氏虽然舍不得孙儿,却也不好强求明珠将两个孩子都留下。有伊贝尔这个机灵的孙女在家陪她,也是好的,

    "只是你一走,咱们富察家的事务,又没人管了!"

    "不是还有二嫂么?原本也是由她经手,儿媳不过暂代而已。"

    站在家族的立场,那拉氏认为,他年她若驾鹤西去,明珠比晴蕙更适合当这富察家的主母,恩威并施,底下人无不敬畏,颇有她当年的风范,

    "我却觉你主家主得好!晴蕙的心太小,眼界也狭隘,不如你,高瞻远瞩,"说到此,那拉氏笑着打趣,问她可是得了瑶林真传。

    明珠羞涩一笑,"自是有他的功劳,否则我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日内,学会打理事务。"

    "唉!也罢!"那拉氏叹息道:"而今我还在,即便你离家,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着晴蕙看顾着点儿,日后我若不在,必得你接手,我才能放心。"

    家族重担,明珠实不愿担,也不好推辞,只好劝慰道:"额娘长命百岁!打理富察家诸多年岁,最有经验,自不会指望儿媳们操持呢!"

    心知是宽慰之辞,那拉氏听来也颇感受用,又唤来德麟,逗趣了好一阵,才舒坦许多。

    那拉氏又说起明儿个起早送送她,明珠只道不必,

    "我们一大早便要动身,额娘夜里时常睡不好,就指望早上那一阵儿凉快,能睡个安稳觉,还是莫要起了,德麟若瞧见您,怕是也舍不得走了,徒添伤感,还是不送的好。"

    年过半百的那拉氏也是怕别离啊!不去也好,真如明珠所言,送别不会令人安慰,只会更难舍。还是眼不见为安。

    启程这天清晨,得知消息的永琰以找福长安为由,假装碰巧遇见她出行的车马。

    彼时,明珠正俯身半蹲着,拥住伊贝尔,"额娘不在家时,你一定要乖乖的,按时用饭,不可任性,听叔叔婶婶的教导。"

    虽然伊贝尔舍不得离永琰太远而不肯与她额娘同去甘肃,但她毕竟与弟弟德麟相处了一年多,已有了感情,很是舍不得他离开自己,更舍不得温善的母亲,但两相比较,永琰似乎对她更重要一些,是以最终她还是选择留在京城。

    "额娘放心,女儿一定听话,等您回来。"

    "你放心,我会代你照顾好伊贝尔。"

    闻声回首,立在身后的,是永琰。明珠遂起身,悄悄拿帕子拭了泪水,才勉强对永琰与多罗笑道:"有你们替我看顾她,我再放心不过。"

    再依依惜别,也终究要走,明珠狠了狠心,起身离去,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滚滚而去,永琰明亮的心又归于暗淡,才离别又盼归期,奈何无期。

    车内,

    怀中抱着德麟的明珠心中很不是滋味,何时才能不必来回颠簸,一家人都在一起呢?

    一旦嫁于武将,似乎安稳便成了奢求。惟愿女儿长大后,嫁于文臣,免受离散之苦。

    然而伊贝尔性子要强,她的姻缘,怕也不会由父母做主,但看造化罢!

    一出远门,苏果可是格外开怀,每到一家客栈,明珠点完菜,让她们点时,就数苏果最起劲儿,"咱们沾了少爷的光,可算是游历天下了!"

    对比去过的几处,云霄觉得云南最美。

    苏果却喜欢四川,"四川好吃的多呀!"

    乌尔木闻言扶额,他这媳妇儿就知道吃嘛!

    云霄又问明珠,"夫人觉得哪里美?"

    于明珠而言,再美的风景也抵不过家乡水,"京城。"

    那里是家,而她的良人,却在甘肃,跋山涉水,天涯海角,他许她跟随,她亦愿相伴。

第一百三十三回

    到达甘肃时,苏果顿感失望,这里一点儿都不美!好荒凉!

    乌尔木却觉甘肃看起来十分辽阔,"云南秀丽,这里大气!到时候带你去敦煌赏景,必定震撼!"

    分别三月,夫妻二人再重逢,福康安紧拥着她舍不得松开,"从写信开始,我每天都在算着,你哪天能收到信,何时能动身,哪日能到达。苦等的滋味真不好受,今儿个终于等到你!"

    明珠只道在途中时,德麟偶染风寒,又大雨连绵,这才耽搁了几日。

    只见德麟,不见伊贝尔,福康安问她女儿怎的没来?

    这个问题还有问的必要么?明珠懒懒一笑,不乐意解释,"你猜。"

    既如此说,那必是为了永琰,福康安不由摇头叹息,"你呀,又纵容她。"

    她也是多方考量,才做此决定,"一是考虑孩子的感受,二是为了太夫人,若将两个孩子一齐带走,太夫人必定难过。"

    "唔……"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自愧不如的福康安赞赏道:

    "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我疏忽了,伊贝尔未满周岁便养在府中陪着我额娘,加之她性子活泼,不怯懦,这些个孙女里,额娘格外喜欢她。倘若突然带走她,额娘必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以思来想去,我也未去强迫伊贝尔同来,只带了德麟。"

    几个月不见,明珠盯着他瞧了许久,福康安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为何这样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他怕什么?"为何发毛?难道……”明珠打趣道:“你问心有愧?"

    "不,我在想,你是觉着我变黑了,还是……"顿了顿,福康安凝望着她,眉眼含笑,压低了声道:"迫不及待地想吃了我?"

    明珠闻言笑出声来,轻锤他一拳,"我才不会饥不择食!"实则她是真觉着他晒黑了些,"你这样黑,我都下不去口!"

    "大夏天打仗,不黑才怪!”挺直了身子,福康安颇为自豪地问她,“哎,难道你不觉得,黑了更有男人味?"

    他倒挺会安慰自个儿,明珠笑笑,伸手抚上他脸颊,温声道:"黑了更英武,暖个冬天还会变白。"

    抚上她的手,一用力,福康安将她揽腰带进怀中,"难得夫人夸我,我得好好报答你。"

    明珠羞着推拒道:"我夸人不图报!"

    "我也对你无所图,"凝视着心爱之人,福康安眸中的热情未减反增,"即便有所图,也无非是,图你幸福。"

    这人生,她已知足,"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

    福康安勾唇一笑,故意诱导,"你是说,心里的,还是……身子的?"

    回回被挑逗,她也该逗一逗他,于是掂起脚尖,凑近他,附耳呢喃,"身子的……分别许久,我都忘了呢!"

    "无妨,"摩娑着佳人香颈,福康安低声诱哄着,"我会一指一寸的唤回你所有记忆……"

    心底的渴望瞬时挣脱,叫嚣着释放……

    炎炎夏日,漫漫春景,撩心动情,惟合方解……

    夫妻久别重逢,心情大好的明珠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眼看到了晌午,仍不见福康安回房,等待的人儿不免有些心焦,

    苏果劝道:"夫人莫慌,这天还热,即便温菜也是能吃的。"

    "凉了终归口味不佳。"明珠又吩咐道:

    "云霄,你去书房瞧瞧,若是他忙得不可开交,我也就不等他了。"

    得令而去的云霄却意外地书房碰见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之人。

    博和托瞧见她,目光一怔,惊喜之余,又是黯淡,正想说话,云霄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看向福康安,"爷,夫人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正等着您呢!"

    居然让她动手?福康安顿感不悦,"暮夏天还热,你们怎么让她亲自去后厨?"

    云霄只觉这指责太过冤枉,"夫人想让爷尝尝她的心意,奴婢们怎么拦得住?"

    明珠待他稍微好一些,他便铭记在心,感动不已,遂笑道:"好罢!你先回,告诉夫人我随后就来。"

    "是。"福身告退,云霄淡然出了房门,仿佛屋里的博和托并不存在一般。

    他为何在甘肃?是一直都在,还是少爷将他带来?纵然她心底有疑惑,也只是一瞬,都不重要了,他又不是她的谁。

    心有不甘的博和托追了出去,福康安想出声阻止,又觉自个儿多管闲事,毕竟夫妻一场,兴许,博和托也就只是想跟她打个招呼而已。

    左右在他府里,博和托也不敢欺负云霄,想到此,福康安也未吭声,赶着将手中信写完,才好去陪明珠。

    出了书房,博和托快步赶上前面的人儿,在月门前挡住她去路,鼓起勇气问了句,"云霄,你……过得好么?"

    这话有意思么?"你何必问我过得好不好,不好你帮助不了,好也不是你的功劳!"

    是啊!于她而言,他早就不是她的丈夫,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我明白你恨我,我对你也一直深感愧疚,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还误会你与十五爷有染,伤透了你的心,都是我的错!亏欠你的,我这辈子都弥补不了。"

    不在乎的,何谈爱与恨,再面对他时,她已云淡风轻,"我并不恨你,你不配我记着你,连恨都不配!"

    她唇角微勾,含着的,是一丝不屑的笑意?还是故意掩饰心底的愤恨?他曾经的妻子,当真忘了他么?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以往的种种幻想就此破灭,无可挽回的,终是无能为力,任你等再久,也不会有转折。

    光阴不仅可以酝酿深情,也可以磨灭旧情。一个人心怀愧疚,另一个却已遗忘,这才是最折磨人的惩罚,曾经属于自己的,却被他亲手毁掉,而今放不下,却再也得不到。

    伺候主子用膳时,云霄忍不住道:"少爷怎么也不跟奴婢说一声,博和托在此。"

    夹了一口菜,福康安浑不在意,"说了如何?你会狠心留在京城,让明珠自个儿来甘肃?"

    那她自然是舍不得夫人。

    "这不就是了,”福康安早就考虑过此事,“说了不过是徒添烦恼,只怕你走这一路都糟心。不如不说,最起码你来时还可轻松自在地看山水。"

    看她依旧忧心忡忡,福康安又给她吃颗定心丸,“你且放心,有我在,他还敢找你麻烦不成?"

    那倒也是,隔了这么许久,也许所有人都放下了,她若计较,又显得小家子气,还是顺其自然罢!

    午时,博和托没有回府,而是找了兄弟去酒楼一醉解愁,待他清醒归家时已是傍晚,钰儿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酒气便以帕掩鼻,"又喝高了?跟谁饮酒呢?"

    "我哥……"懒懒答了一句,博和托倒在床上,浑身困乏无力,钰儿蹙眉去拉他,"莫睡,晚饭马上就好了,喝些粥再睡。"

    博和托翻了身不耐道:"吃不下,莫管我……"

    随后她再说话,他便佯装没听到,昏沉睡去。

    直至鸡鸣时分,博和托起来上茅房,而后又躺下准备再眯会子,一夜辗转的钰儿瞧见他清醒,再也等不及,出口相问,

    "侯爷夫人是不是来了此地?"

    博和托无心理她,随口打发了句不知。

    "你昨儿个才去了总督府,怎会不知?"

    知她是想问他是否见了云霄,博和托故作不耐反训她,"我是去书房见福爷,难不成还跑到后院看看夫人来否?"

    看来这样瞎扯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钰儿惟有开门见山,"夫人若来,云霄她,必定也会跟随罢?"

    果然还是为云霄,背对着钰儿,博和托伤痛叹道:"云霄她,不会原谅我的。"

    这般说来,他们是见过了?钰儿闻言,怒火攻心,忍不住质问,"你还在求着她的谅解?还想与她重修旧好?"

    博和托还沉浸在自个儿的悲伤之中,并未意识到钰儿已经开始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她绝不会回头。"

    "她不会,可是你想!"他始终忘不了她,这便是钰儿最介意的,

    "这些年,我为你生儿育女,为这个家劳心劳力,难道就不及她分毫?你还是忘不了她?"

    说到此,钰儿又恨又痛,忍不住落泪连连。

    见状,博和托深感无力,"你为我付出的我都明白,我对云霄是有愧,但我跟她已经不可能了,你实没必要把她当作敌人。"

    她也不想,去嫉妒另一个女人,原本这几年,他们远在甘肃,想着日子久了,他就会忘了结发妻,未曾料到福康安会来此上任,连带云霄也同行!

    这感觉,如鲠在喉,她努力想咽下,却刺得生疼,吃醋?能化解这刺么?并不能!其实她的刺,正是博和托对云霄的在乎,只要他能放心,她就再不必怕,然而他对云霄的愧疚,怕是一生也难开解。

    难道要她一辈子都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么?当初任性选择的路,为何这般坎坷?

第一百三十四回

    中秋将至,天儿也凉爽了许多,明珠带着德麟在花园中玩儿了一上午,准备回去时,路过书房,德麟嚷着要去见他阿玛,明珠哄道:"你阿玛在忙公事,待他忙完再陪你,好不好?"

    "我不嘛!我就要阿玛陪我!"说着德麟开始哼唧起来。

    书房内,福康安听到外头有动静,起身来到窗前,一见她们母子,便招呼让她们进来,"带德麟来罢,我也无甚要事。"

    "嗷嗷!"德麟挣开明珠,快步跑了进去,福康安转到门口俯身抱起他,"我的好儿子,来,让阿玛抱一抱!"

    刚到他怀里,德麟就央求道:"阿玛,我想去骑马!"

    "骑马?好!不过现在快晌午了,待用罢午膳,你睡会子,醒后我就带你去郊外骑马,好不好?"

    "好!"德麟美滋滋一笑,脆声应着,又扭头看向明珠,期待她同行,"额娘也要去!"

    明珠温婉笑应。无意瞥见书桌上放着一堆诗词,不禁讶然,"我还以为你在处理公务,怎么却是看诗词?"他一向不喜,又怎会主动去看?

    放下德麟,福康安摇头叹道:"这也是公务!兰山书院的山长任兆熙逝世,我还得再选新的山长,便吩咐他们举荐几位,听听生平,看看词作,从中优选。"

    原来如此,"可选好了?"

    "看中两个,正在犹豫中。"福康安是觉着两人皆可,恰巧明珠过来,便想让她看一看,做个参谋。

    接过那些诗词文章,明珠来到一旁的桌前坐下,静心品读。

    无聊的云霄也凑过来翻看,旁的她也没在意,只是看到一首【韩城行】时,心,蓦地一疼!

    良人远贾妾心哀,秋月春花眼倦开。

    忍死待郎三十载,归鞍驮得小妻来。

    诗句勾起过往的回忆,她也曾等了博和托那么久,喜待郎归,而郎却带小妾回……

    "这吴镇当真是下笔如有神,"明珠之所以这么说,只因她看到了一句,

    偶然高枕处,便是到家时。

    纵然思念京城里的伊贝尔,却苦隔山水,不得相见,也只有梦回时,才恍若归家。

    寥寥几笔,竟让人感同身受,果然,好诗不在词藻华丽,只缘朴实情感。

    福康安亦是由衷赞赏,"都说吴镇好,听闻他儿时还被封作神童呐,后来做了官,多年来行善为民,但因太过耿直,得罪了湖南中丞,而被诬陷罢官,走时却是两袖清风,行装中只有书卷字画。"

    为官多年而不贪,实属罕见,"如此说来,此人的确有才华,怀傲骨,做兰山书院的山长再合适不过。"

    "我也正有此意,准备亲自走一趟,重金聘请他做山长。"

    正说着,忽闻一声脆响,众人闻声回首,原是一方砚台碎落在地,墨汁溅落一地,德麟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生怕挨训,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明珠本想发火,可看着他脸上的墨汁,又忍俊不禁,云霄上前用帕子为他擦拭,却擦不掉,遂换来嬷嬷去打水,为他清洗,又着丫鬟来擦地板,众人先行出去。

    乌尔木瞧着那裂纹的崆峒山景洮砚,忍不住叹道:"哎吆!几百两就这么没了!"

    说着又嘱咐丫鬟们,"都仔细着点啊!屋里的摆件都磕碰不得,有的还是孤品,打碎了,可不只是能不能赔得起的事儿!"

    午睡过后,福康安果然带了德麟去郊外游玩,骑马打猎,看着阿玛那么威风,小德麟崇敬不已,也想拉弓,福康安顿感孺子可教,一派欣慰,"回头派人给你制张小弓,教你打兔子!"

    "好啊好啊!"德麟拍手赞道:"阿玛最好了!"

    随后德麟又想上马,福康安哄道:"再骑一转儿,我们就回府。"

    "好!"

    抱德麟上马后,福康安亦翻身上去,德麟瞧着明珠问,"额娘也来骑马啊!"

    福康安笑道:"她上来会把马儿压趴下!"

    什么嘛!说得好似她多重一般!明珠假装生气恼道:"你再说一遍!"

    德麟见状,拍拍他阿玛,好心提醒道:"阿玛,额娘让你再说一遍是在训你!你千万莫再说!快哄哄我额娘啊!不然她不理我们了!"

    明珠闻言哭笑不得,敢情他这儿子还懂得察言观色呢!

    "无妨,哈哈!"福康安不以为意,朗笑道:"咱们去玩儿!"

    "可是我想让额娘一起来,"德麟央求道:"再给她牵匹马儿罢!"

    "她晚上再骑!"

    德麟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晚上?晚上看不到啊?"

    福康安哈哈大笑,望向他夫人,明珠无奈地白他一眼,"少胡扯,教坏孩子!"

    待到晚上,夜深人静,烛火摇曳时,沐浴过后的福康安来哄明珠,"夫人,是不是很久没骑马了?"

    明珠故意呛他,"我怕把马压趴下!"

    哎呀!看来她还在为了下午那句玩笑话生气啊!福康安干咳两声,嘿嘿一笑,"我本来就乖乖趴着啊!"

    说着便不老实地挑逗她,她不主动,他只好辛苦咯!

    咬着她耳朵,他沙哑的声音幽静惑心,"明珠……"

    闭目感受着手指与舌尖的游移漂浮,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溢出疑问,"嗯?"

    "你最喜欢,哪一种?"

    抚上他后颈,紧贴着心爱的男人,嗅着他独有的气息,尚未进入,她已觉心满意足,"你赐予的,每一种姿态,只要是你,皆可动情……"

    "我也是,"忍不住在她香肌上吸了一口,他语调微喘,"对你怎么也要不够……"

    那便一同坠入深渊,不知疲倦……

    次日,福康安亲自携礼,聘请吴镇为兰山书院山长。

    嘉勇侯的威名,吴镇自是早有耳闻,本以为此人会如传闻中那般骄横傲慢,岂料福康安竟对他十分恭敬,诚挚相邀。

    这出乎意料的态度令吴镇改了安享晚年的主意,答应出任山长一职。

    为报福康安知遇之恩,吴镇当即赋诗一首,

    《福制府聘主讲书院造次言怀》:

    书院传经处,萧闲称老儒。

    若云通请谒,何以训生徒。

    冰雪文虽少,山林兴不孤。

    威名能下士,或返重王符。

    作诗之快,令人咋舌,腹中才华,可见一斑。

    十月十六,是明珠生辰,二十一又是德麟生辰。福康安一早就备好了礼,今年赠与明珠的,是一对儿玳瑁嵌翡翠碧玺花卉的护甲套。

    此乃他特地请人打造而得。明珠自是喜欢,又问他给儿子备了什么礼,他只道保密。

    不说便罢,到时自见分晓。

    午后,明珠让云霄送些点心给德麟,云霄去时,见他正握着毛笔写写画画,不由赞叹,"小少爷真厉害,会写字了啊!"

    "云姨,你看我写的一!还有大!"得意洋洋地搁笔拿纸炫耀着,才习字的德麟期待着夸赞之辞。

    "六岁才入学,你这四岁就开始习字了啊!我瞧瞧,"云霄转过来,看了看他的字,少不了一番鼓励。

    德麟美滋滋地对云霄道:"阿玛给我请了师傅呐!"

    "哦?你师傅在哪儿?"

    "等会儿就来了罢!"此刻更令德麟感兴趣的是她手里拎着的食盒,"额娘给我带了什么?"

    "都是你爱吃的,后厨才做好的糕点,牛肉粽,还有蜜饯……"

    一旁的小丫头们接过食盒,帮着来将吃摆到那边桌上,德麟跑了过去,动手捻了一颗蜜饯。

    云霄帮他整理着写过字的纸张,无意瞧见上面有首诗,

    河山入目空繁华,

    天涯浪迹自游侠。

    从此逍遥渡人间,

    烟尘荣辱马蹄踏。

    为诗句惊叹的云霄问他是谁写的,德麟看了一眼,虽不识字,却记得是他师傅所写。

    "你师傅倒是挺有才华!"

    "那当然,"德麟便吃便道:"不然阿玛请他作甚?"

    正说着,德麟抬首喜道:"哎,师傅来了!"

    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一看,但见一个青年人信步朝这边走来,师傅?她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居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瞧见房中有位女子,像是丫头,却又比普通丫头穿戴好些,青年男子不由纳罕,"这位是……"

    "我云姨。"

    云霄微颔首,点头致意,"我叫云霄,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哦!幸会!"那人了然回道:"在下吴琼山。"

    德麟闻言惊诧道:"哎,不对呀!我明明听到阿玛唤您子峰!"

    这孩子记性不错,吴琼山笑道:"子峰是我的字。"

    "都是您呐!"德麟嘿嘿一笑,又跑到他跟前悄声道:"吴师傅,云姨夸您诗写的好呐!"

    "哦,"那人似是听惯了夸赞,不高傲也不尴尬,从容一笑,"姑娘谬赞!"

    姑娘?她才不是呢!不过云霄也懒得解释,福了福身,随即告辞离去。

    看她的气度,大约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吴琼山没再多想,转身去看德麟的字,教他改正。

    用罢午膳,丫鬟们又上了水果,福康安亲自剥了桔子要喂她,

    明珠伸手接过,他却不给,“我喂你,免得你拿着脏了手,还得动身去洗。”

    走两步路算什么,明珠顿觉好笑,"待我活到一把老骨头走不动时,你再喂我不迟!"

    "到时候你得伺候我罢!男人不如女人身体好,而且常听人说,这男人的寿命大都没女人长,你看我阿玛,英年早逝,留我额娘,主持家业……"

    "打住!"闻言,明珠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总觉得不太吉利,"这样的胡话往后莫瞎扯,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便不能先走!"

第一百三十五回

    福康安呵呵一笑,"我就随口一说,你万莫当真。"

    勉强吃下他喂的几瓣桔子,明珠只觉桔甜心涩,不意多想,随即强迫自个儿转了话头,"我听云霄说,你给德麟请了个师傅。"

    "哦对!太忙了,忘了告诉你,"她一提,他才想起来,

    "请这个是吴镇的孙子,吴琼山,去年丧母,在家守孝,不能为官,我便请他来教德麟。"

    明珠只道云霄夸他诗写得好呢!

    "哦?"说起这个,福康安猛然想起一事,"听说这个吴琼山的妻子前年病逝,只留下一个女儿……"

    好端端的他说这些作甚?"你不会是又想……"

    啊?明明说过不再做媒,居然忘了,福康安尴尬一笑,"好罢,当我没说!"

    明珠却也想抽空见一见这吴琼山,看看品行如何,倘若真不错,跟云霄提一提也是好的,毕竟云霄自个儿都称赞了他,既有好感,便有可能。

    在此之后,明珠几乎每日都会让云霄去给德麟送点心。

    一开始倒没在意,日子久了,云霄总觉哪里不对,这样的琐事,原本哪个丫头去都可以,恰巧她在,让她去也就罢了,可她若忙别的,明珠也不让旁的丫头去,偏等她回来,再让她去。

    仿佛送点心并不是初衷,让她去小少爷的书房才是目的!

    感觉怪异的云霄忍不住问明珠,"夫人,您这是为何?"

    微睁眼,明珠心虚笑笑,"德麟喜欢你呀!"

    这也算理由?"德麟更喜欢苏果呢!夫人怎么不让苏果去?"

    "呃……"眼珠轻转,明珠借口道:"她有旁的事要忙。"

    很简单!云霄提议,"我帮她做,您让她去送点心罢!"

    看来云霄已瞧出端倪,她再不承认也没有意义,眼看着明珠但笑不语,云霄叹了口气,哭笑不得。

    拉她坐下,明珠悄声询问,"这会子没外人,你就与我说心里话,对那个吴琼山,可有一丝情意?"

    云霄如实回道:"敬佩而已,没有其他。"

    明珠与她说了吴琼山的状况,云霄一脸诧异,"夫人忘了我曾说过,不想再嫁人么?纵然他再好,再合适,我也不愿去考虑。"

    "一朝被蛇咬?"

    她却不止怕十年,大约一辈子都不敢再尝试。

    "我也没有非要你和他怎样,只是安排你去德麟书房,常与他见见,倘若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自然好,若你不愿,或是他不愿,我也断不会强迫。"

    "可是夫人……"

    "好了,莫推辞,"明珠温言劝道:"我从不曾命令过你去做什么,今日就当我自作主张好了,往后给德麟送点心的任务就包在你身上!"

    "啊?"云霄面露难色,"那要送到何时啊?"

    "三个月,"明珠伸指作保,"到明年正月底,你若仍是无动于衷,我再不让你送。"

    如明珠所言,她的确不曾为难过她,难得她张口,若是严辞拒绝,拂了她的面子,也不好看。

    无奈之下,云霄只得应承,走一步是一步。

    上元节这天,众人商量好,不在府里过,大伙儿一块儿出来到街市上看灯。

    傍晚,众人也不乘坐马车,步行来到街市,难得出来的德麟兴奋不已,不许嬷嬷们抱,一个人下来跑东跑西,左看右看,皆觉新奇。

    瞧见前面的摊子,明珠欣喜指道:"哎,那儿有卖白吉馍的!"

    "你饿了咱们现在去酒楼。"

    吃东西一定得是因为饿了么?就不能纯粹爱好?"不是饿了,是想吃那个饼。"

    "馍馍有什么好吃的!"生在贵族的福康安自是很少尝那些个路边摊。

    瞥了他一眼,明珠哼道:"你没吃过当然不晓得有多美味!"

    云霄苏果也道好吃,福康安无奈,只得陪她们去买。

    "咱们京城也有白吉馍,但听闻这个其实源于陕西,"

    那摊主边做边笑道:"这位夫人可算是说着了!我老家就是陕西白骥镇,但是原来那个骥字啊,太难写了,许多不识字的不会写啊!后来就改成了吉祥的吉,而这特产,也跟着叫白吉馍,里面加些卤过的肉,剁成碎沫,再加辣椒,哎呀!特香!来!夫人,你们要的白吉馍好了!您拿好咯!"

    几个丫头各一个,唯独这些男人们都不肯吃。德麟正吃着糖葫芦,自是没空看那白吉馍。

    明珠让福康安尝一尝,他本不想,碍于明珠的面子才试着咬了一口,见他没说话,以为他不爱吃,明珠也就没理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孰料福康安居然一直看着她,感觉到异样的目光,明珠边吃边侧首问他,"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却见福康安呵呵一笑,盯着她手中的白吉馍道:"让我再尝一口。"

    一句话惹得身边人笑出声来,明珠赶忙离他远些,护着自个儿的美食,"要吃自个儿买去,才刚说给你买你还不要!"

    看着大家都在吃,福康安心里不痛快,又不想拐回去买,乌尔木笑道:"爷,奴才给您买去!"

    "不必了,"干咳一声,福康安逞强道:"马上就要去酒楼了。"

    话虽如此,可到了酒楼,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他总觉得少点什么,心里还是惦念着那一口白吉馍,这酒楼的肉都没那个滋味啊!

    瞧出他的心思,明珠悄声吩咐云霄,出去拉个小厮再去买一份白吉馍。

    待云霄归来,呈上白吉馍,福康安终于展颜,佳肴都不看,先尝这风味饼。

    德麟也想吃,奈何太辣,他下不了口,看了看桌上的珍馐,说是要吃虾,丫头便去为他夹来剥好。

    早早吃过饭,众人又去街上看灯,明珠等人故意加快脚步,让吴琼山陪着云霄在后边。

    看到一处有灯谜,吴琼山拉她来猜,高挂的彩色灯笼上,个个写着谜语。云霄面前这盏,谜面是:

    头尖身细白如银,称称没有半毫分。

    眼睛长到屁股上,光认衣裳不认人。

    这个对云霄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小声笑道:"这不就是针么?"

    女子常做女红,对熟悉之物反应更快些,吴琼山还愣了一阵儿呢!

    然而云霄猜了第一个,却是猜不出第二个,

    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

    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

    吴琼山冥思片刻,温雅一笑,"蜜蜂。"

    听了答案,再去对照谜面,惊叹果真如此呐,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明珠这边,有一谜面,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

    苏果看了看,好奇道:"这是什么?神仙?"

    "怎么可能?"乌尔木嗤笑道:"那我干脆说是鬼?"

    这般不屑,分明是瞧不起她!白他一眼,苏果哼道:"有本事你说谜底啊!"

    乌尔木悻悻道:"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神仙!"

    "不知还好意思说我错!万一我对了呢?"

    眼瞧着两人争执不下,明珠掩唇笑道:"是风。"

    "风?"两人闻言,停止吵闹,皆是一愣,再看看谜面,乌尔木嘿嘿赞道:"还是夫人说的有道理!"

    旁边还有一则:

    户部一侍郎,面似关云长,

    上任桃花开,辞官菊花黄。

    "户部侍郎是谁我忘了,"乌尔木看向福康安,满目崇敬,"我只知主子您还是户部尚书!嘿嘿!"

    明珠思索了一会子,却是没有头绪,福康安朗声笑道:"不就是扇子嘛!"

    闻言,明珠茅塞顿开,扇字是由“户”和“羽”组成的,而后两句,桃花代春,菊花代秋,寓意扇子是在暮春,盛夏与早秋才用。果真妙哉!

    德麟对这个没兴致,瞧见前面有面具小玩意儿,便想去看,明珠随即跟上,嘱咐他小心点。

    两人只顾看谜语,待云霄回过神来,却已不见少爷夫人他们一行人。东张西望,奈何街上人影蹿动,找他们不见。

    吴琼山看她面露焦急之色,宽慰道:"无妨,待会儿我送你回总督府。"

    云霄心道:夫人就没发觉我失踪了么?还是故意将我甩开,丢给吴琼山?

    但此时找不到人,云霄也无奈,只能随吴琼山向前闲逛着。

    而这一幕,恰巧被同在街上游玩的钰儿看到,钰儿拍了拍身边的博和托,阴阳怪气地笑道:"你瞧那是谁?"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博和托心中一凛!竟然是云霄?而她身边,还跟了一个男人!十分斯文的模样!更可恶的是,两人还说说笑笑,边走边聊!

    他的云霄,已经多久没对他笑过了!而今,居然对另一个男人笑!

    眼瞧着他脸都绿了,钰儿故意泼他冷水,"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跟谁在一起,你大约管不着罢?即便她嫁给那人,你也只能看看。"

    "住口!"博和托一声斥,吓得钰儿一惊心,忿然瞥了一眼,终是不敢再言。

    纵然她说的是事实,他也不想去听!

    明知两人已断,在她孑然一身时,他还没去多想其他,但当他看见,旁的男人也能逗她开怀时,一种被取代的悲哀感悄然萌生,这个男人,究竟是凭什么,博取她的欢心,替代他的位置?

第一百三十六回

    游玩归来的第二天,梳妆时,明珠故意问云霄,"昨儿个如何?"

    云霄装傻充楞,"什么如何?没如何啊!"

    "你跟那吴琼山……没有进展?他没和你说什么?"

    "夫人还好意思说!"窘迫的云霄埋怨道:"你们走得那么快,故意将我留下,实在不厚道!"

    苏果放下簪子摊手道:"哎,这怎么能怪我们呢?分明是你们二人聊得太过投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罢!我们又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好先走咯!"

    苏果又问她吴琼山可有与她说什么悄悄话,云霄咬紧牙关只道没有。

    "哼!谁信呐!难不成你们一路无话,都当哑巴?"

    逼问到最后,云霄只得老实交代,"送我回府后,临走前,他只说了一句,说今儿个跟我游玩很开心,就这个,没旁的了!"

    "哎吆!"苏果笑道:"看来这文人真老实啊!若换做是我,必然得牵牵手,亲一口!"

    "啊?"云霄羞涩轻拍,"去你的!瞎说什么?敢情你家乌尔木那时候也是这样对你?"

    "他怎会?"当初的乌尔木在她跟前儿也是怯场,"定亲后他才敢拉我手!"

    "是么?"明珠奇道:"这乌尔木平日办事挺狠戾,对苏果还这么纯情啊!"

    说笑归说笑,云霄心底还是没谱儿,并不希望那吴琼山跟她表明什么。

    这天,乌尔木一身酒气,夜半归来,吵醒了苏果,睡着时被打扰的滋味最恼人!苏果忍不住斥道:"跟谁喝酒呢!怎么不住酒缸里,天亮再回来?"

    尚未醒酒的乌尔木迷糊答道:"博和托……"

    "你跟他一起喝酒?"苏果一惊,登时没了睡意,"你们有什么可聊的?"

    "瞎聊呗!"

    提起他,苏果不由火大,"他害得云霄孤苦无依,此等没良心之人,你最好少接触!"

    "当初我还不让你和香儿走得近呢!你不照样我行我素?"乌尔木不以为意,"人家博和托除了曾经对不起云霄之外,为人还是不错的!"

    香儿那一句,噎得苏果无话可说,"好好!你爱跟谁结交我管不着!只一点,醉了莫来喋喋不休地找我说话!烦人!"

    "怎么?"乌尔木嘿嘿一笑,"你怕我跟他学,也找个小妾?"

    "你随意,我才懒得管!"瞥他一眼,苏果阴阳怪气地笑道:"只要你招架得过来!找十个都行!"

    "我行,肾不行啊!"闭着眼,乌尔木还能说话,翻身搂住她问,"再者说,你不会吃醋么?"

    她可没工夫吃闲醋!"不会!"

    "咦!说的轻巧,"乌尔木才不上当,"我若真找了只怕你要踹死我!"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踹你呢!"苏果柔声说着,忽然捏住他耳朵扬声道:"我只会阉了你!"

    "阉了我你可怎么办?独守空闺么?"说着,乌尔木的手开始不老实地摸索着。

    "去去去!少耍酒疯!"闻不惯酒味的苏果推搡道:"一边儿睡去!少粘我!"

    乌尔木又咕哝几句,没力气再说,沉沉睡去。

    正月底的一天,云霄照例给德麟送了点心,才出门,吴琼山追了出去,唤她等一等。

    云霄停步,疑惑回眸,但见他不自在地笑了笑,递出一物,

    "听闻明儿个你生辰,好歹相识一场,这个送与你做贺礼,希望你能收下,万莫嫌弃。"

    信?也未装信封,要不要当面拆?

    看出她的犹豫,吴琼山温笑解释,打消她的顾虑,"藏头诗而已,即拆无妨。"

    "哦?"诗词她最是喜欢品读,云霄饶有兴致地打开一看,两行诗映入眼帘:

    云浮山巅缈如海,

    霄汉何时邀仙来。

    却原来,她的名字,也能写出诗句,惊喜无以言表,但是她唇角含着的笑意已经表明了,她喜欢他的文字,那么,是不是代表,她并不排斥他呢?

    想到此,吴琼山这才敢鼓起勇气,将一盒子递给她,沉吟道:"其实,这才是贺礼。"

    云霄打开盒子,发现是个玉镯,看成色不错,应该贵重,她忙道不能收。

    正是怕她拒绝,他才先拿出诗来,缓和气氛,本以为她喜欢诗,也就不会拒绝这玉镯,岂料,还是……

    有一瞬的尴尬,而后,吴琼山又强笑着掩饰道:"只是生辰贺礼,没有旁的意思,你就收下罢!当是朋友相送即可。"

    普通朋友,断不会送如此贵重之礼,合上盖子,云霄迅速将盒子搁回他手里,"抱歉,我真的不能收,诗我会留着的,多谢你的好意。"

    道罢,未等他开口,她已转身跑开。

    "哎,云霄"喊了一声,她也未回首,看着她拐弯消失的身影,吴琼山心中惴惴不安,猜不透云霄不肯接受是心中无他,还是基于女子本能的羞涩。

    深思难解的他,犹豫许久,终是找上了福康安,表明来意,

    "我本想找夫人,帮我将这玉镯送于她,只是,我贸然去后院求见夫人不太合适,想来想去,只好麻烦福制台。"

    实则这一天福康安是等了许久,这个吴琼山,终于有勇气说出心里话了,忙他自然愿意帮,但丑话得说在前头,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对云霄,真的有意?她的情况,你可曾了解,能否真心接受?"

    吴琼山点头道:"我都知晓,也并不介意,而且,我还有女儿,惟愿她莫嫌弃我才是。"

    怕他只是一时冲动,福康安又好心提醒,"你要知道,云霄是我夫人的好姐妹,夫人断不会容忍再有人欺骗伤害云霄。"

    吴琼山自认不是三心二意之人,"我是认定了心意,才来与福制台说。"

    "嗯,东西放这儿罢!我会与她提一提。"

    一见他答应,吴琼山欣喜拱手,"多谢福制台!此事若成,您就是子峰的恩人!"

    "呃……"福康安忽然有些后悔,一时兴起答应此事,这不又成了媒人嘛!但既应承,此时再反悔,也说不过去啊!

    果不其然,当他将这礼盒放在明珠面前时,明珠好笑地看着他,"说好的再不作媒,却是拉了一根又一根的红线!"

    "咳……"摸了摸鼻梁,福康安尴尬一笑,"稀里糊涂的就收了,我看他挺有诚意,又是个读书人,吴镇的孙子,品性该不会差,他若敢欺负云霄,我第一个撤了吴镇的山长之位!"

    这保证打得有些不靠谱,"关吴山长何事?再者说,八字还没一撇,云霄不定有这心思呢!你少扯远!"

    不会罢?"你不是说云霄挺赞赏吴琼山么?"

    "是不讨厌,喜不喜欢我可就保不准了。"毕竟不是自个儿的事儿,明珠也不好贸然做主,"晚上我问问再说。"

    用罢晚膳,福康安故意带了乌尔木出去溜达一圈,好让明珠借机跟云霄说说体己话。

    才过了年,明珠又打算着为德麟做春衫,拦又拦不住,云霄干脆不劝,陪她一起做。

    但今晚,明珠的心思并不在针线上,一心只想促成这桩姻缘,"云霄,我不会强迫你为了有个家而再嫁,但若因为心动,我定会支持。"

    "夫人,"却不知她忽提此事是何用意,云霄低首羞道:"奴婢没有心动之人。"

    起身拿了装玉镯的盒子放在桌上,明珠问她,"你为何,不愿收这玉镯。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畏惧感情?"

    "我也不知,"此时的云霄心里很乱,"都有罢!"想想又觉不对劲儿,这镯子怎会在夫人手上?

    "你拒收之后,他又去找了瑶林,"暗察她的神色,明珠可以肯定,"我能感觉出来,你不讨厌他。"

    "是,甚至,有一丝欣赏,欣赏他的才华,书法,"这一点,云霄并不否认,

    "但……我并未想过与他在一起,他是官,出身书香门第,而我,只是个丫头。"

    心知肚明的悬殊,一早就扼杀了还未萌芽的情愫。

    "不必我说,你也该明白,真正的感情,不会因门第而受阻。你忘了当初的我么?不过是个官员之女,而你也明白,我的父亲,当官并不是出类拔萃,未得皇帝欢心,况且,我还是私生女,以我的家世,又怎会配得上身为皇帝亲侄子的瑶林,

    但是他愿意,纵使他额娘不同意,他也未气馁,反去求皇上赐婚。"如今再回想这些,明珠只叹缘分天定,成在人为,

    "由此可见,男人若是真心,不必你担忧,他必会横扫一切阻碍,与你长相厮守。"

    福康安与明珠的感情,从一厢情愿的疏离,到两情相悦的美满,云霄一路鉴证至今,羡慕且祝福,

    "当初少爷娶夫人时,夫人未曾将心相付,但阴差阳错,反成就一段奇缘,如少爷这般不纳妾的高官,实属罕见。如今听夫人夸赞少爷,这感觉,当真是恍若隔世。"

    那时候不理他,是真不愿理,现如今夸他,也是真欣赏,会心一笑,明珠已察觉她故意换了话头,"拿我作比是为了说你和吴琼山,你又打岔。"

第一百三十七回

    停下手中活计,云霄不再瞎说,正儿八经地与她倾诉心中想法,

    "相信爱情时,便相信一切,当初我也是以丫鬟身份嫁与做官的博和托,那时候,我还是很欢喜的,相信麻雀能飞上枝头,憧憬着他一心一意,与我白头偕老,然而……终是空梦一场……"

    合离时,众人只看到她的果断决绝,又有人几人明白,她有多心酸,多失望,她只是认为博和托不值得她消沉,才故作坚强,还好,如今事隔多年,她已是真的放下那段屈辱的姻缘,奈何,再找不回天真的心,

    "如今,不相信,也就没心思去渴望什么。"

    看着云霄,明珠一片茫然,没有渴望,究竟是该悲哀还是该庆幸?

    正想着,忽听云霄道:"我觉着,还是应该把这个还给他,若是收下,就代表接受了他的心意。让人家误会,终归不好。"

    明珠可以想象,"你若送还,他又该是怎样的失望。"

    "果断的决绝总比模棱两可要好,我不想误人。"

    话已至此,明珠再无劝解之辞,毕竟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只能提议,不好干涉过多。

    又做了会子针线活儿,明珠只觉眼酸,便洗漱就寝了。

    睡前,福康安归来,问她什么情况,只听她叹息一声,他便猜到,八成是没戏。

    云霄的态度,明珠琢磨半晌,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我瞧得出来,云霄还是害怕,怕再重蹈覆辙,这个吴琼山,又是个书生,为人实在,但勇气不足,未能让云霄生出归属感,我觉着,必须有坚定之人,才可能打动云霄。"

    "你的意思是这两人不合适?"

    "合适,"身份合适,性格却欠缺,"但,一个合离,一个丧妻,指望云霄主动是不可能了,那吴琼山若是不能再主动点,坚持些,大约也就真没戏了。"

    "主动?"像他当初先斩后奏么?"要他去提亲?"

    明珠当初是想着反正要嫁人,嫁给谁都一样,是以无所谓,但云霄现今很抵触婚事,所以强行提亲并无用,"我指的并不是提亲,比如,云霄打算将玉镯还给他,换做是你,我若把你送我之物归还,你会如何?"

    "不可能!"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我必会想尽千方百计,令你接受!"

    吴琼山就该有这种信心,"你这种性子才适合打动云霄。"

    "哎,我没兴致哦!"

    看他一本正经的解释,明珠轻笑出声,"打个比方,你慌什么。我的意思是,就怕吴琼山脸皮儿薄,云霄一还,他便觉着云霄对他无意,继而放弃,可就真错过了。"

    "明白了。"如此说来,他是不是该给吴琼山提个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暗自决定了的福康安不再瞎想,抱着夫人做该做之事。

    明珠不明白他为何热衷此事,拉住他上下游走的手幽幽看他一眼,"昨儿个才亲热过,今儿个你怎么又来?不累么?"

    "昨儿个吃了饭,今儿个你怎么又吃?"

    "呃……"他说的好似甚有道理,她竟觉无言以对。

    帐外烛光朦胧,如此魅惑的气氛,似乎不做些什么,便是辜负了良宵。

    而她,既无力还手,亦无词还嘴,只得任他将她当作夜餐,细细品味,吃干抹净。

    次日,云霄生辰,趁着德麟休息时,她过来送了点心,正巧看到吴琼山出了德麟书房,在院中看花草,便想借机将玉镯还给他,遂唤了声,

    "吴师傅!"

    "云霄?"瞧见她,吴琼山很是惊喜,只是那称谓,太疏远了些,"咱们岁数相当,你唤我子峰即可。"

    "呃……"直唤名字,她还真说不出口,只好随意道了句,"吴大哥,我……有事找你。"

    难得她来找他,吴琼山喜出望外,温笑相问,"何事?"

    "嗯……"看了看四周,这里常有人走,云霄生怕正说着,过来个丫头小厮打岔,可就不好了,于是提议去后花园。

    却不知她想说什么,是要将手镯退还,还是其他?但她要去花园,他自当奉陪。

    两人徐步行至园中,梅枝清冽,雪后初晴,一片苍茫,疏红点点,自两年前,他妻子去世后,吴琼山有许久未与女子这样单独同行了。

    上次在街市上看灯,周围有人,他也未觉窘迫,今儿个仅他二人,立在未化的雪园中,吴琼山的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温情,"子峰只愿,岁岁有今朝。"

    如此美好的祈愿,若被她生生打破,岂不是很残忍?可若不说,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信物,却无心相付,更加可恶!不如说明白快刀斩乱麻来的干脆!

    "多谢你的好意,可我觉着,这镯子我真不能收,望你见谅。"

    果如福制台所言,她真想奉还,若是事先未得提醒,他必觉气馁,以为云霄不喜欢他,但得了醒,他也就明白,也许云霄只是少了勇气,而这勇气,正需他来给。

    "云霄,我明白,你的顾虑,一朝被蛇咬的恐惧,让你不敢再大胆前行,总是瞻前顾后,可你是否想过,也许,老天让你经历那些苦难,正是为了让你遇见真正的良人。"

    真正的良人?他在说谁?他么?云霄看向他,对于他能说出这番话始料未及,他一向稳重,对她礼待,从未说过一句过分的话,今日突然说这些,莫名令她心慌。

    接过盒子,他打开,取出玉镯,拉过她的手腕,为她戴上,"哎……"

    她本想拒绝,抬眸却迎上他真诚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想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昨儿个是我不好,没勇气与你直言,只说是普通朋友所赠,实则,并不是……"

    他说不是朋友,那是……?接下来的话,她能猜出个大概,却想不到明细。

    但听他不疾不徐地道:"我妻子病逝后,家里也几次提过要我续弦,然而,妻子才去,我也会怀念,那个时候,我心里还容不下旁人,也就不想再娶。

    一两年后,我渐渐看开,遇见你时,怎么说呢!"如今再回想当初的情形,吴琼山只恨自个儿没有多看她两眼,多与她说几句话,

    "当时只觉你颇有气度,不似一般的丫鬟那样,唯唯诺诺,但我对你,也不算一见钟情,毕竟才见面,也不了解什么,我不容易被表象迷惑,更注重一个人的内在。"

    讶异的云霄心道:气度?内在?我有什么内在,我竟不知?

    而吴琼山好似能从她细微的神色转变中,看出她的心思一般,接下来的话,便是为她释疑,

    "我看得出,你很喜欢诗词,但女子大都没什么读书的机会,但我看你懂得也很多,例如我的书法是仿董其昌,你都懂,我好似,遇见了红颜知己一般,教德麟的同时,开始期待你的到来。"

    原本,被夫人安排去德麟书房送点心一事,云霄并不情愿,后来去惯了,偶尔还能看看他的诗词,他还给了她字帖,让她临摹,她的日子,也开始丰富多彩。

    很感激老天给予她的这一道阳光,但她却不知,这是朋友之谊,还是男女之情。

    正思索着,但听吴琼山又道:"今日突然与你说这些,的确有些唐突,但我是想,让你明白,这玉镯不是随便相赠,而是真心以待。我希望自己,能给你一个家,让你感受到温暖。也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清浅却又灼热,令她不知所措,"我……"

    云霄正要说话,忽闻一声沉喝,"云霄!"

    回首一看,竟是博和托!怒目圆睁地呵斥道:

    "我还记得今儿个是你生辰,好心来给你送礼,你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的手上,的确拿着一个小礼盒,但她又怎会稀罕,冷脸扭头道:"我的生辰,与你无关。我跟谁一起,更碍不着你的事。"

    打量着她身边的男人,博和托心中愤慨,"即便你要找,也该找个比我好的!他有什么好?酸腐书生一个!你也看得上?"

    恼羞成怒的云霄正要斥他,却见吴琼山上前一步,从容解释,"我有官职,只是守孝停职了而已。"

    "哼!"亏他好意思说出口!"小小文官!一抓一把!算不得本事!你会武功么?你能保护云霄么?"

    "我没有武功,但我珍惜她,不会伤害她,你会武功又如何?伤她心之人反而是你!"直视于博和托,吴琼山不卑不亢。

    "住口!"被戳中痛处的博和托愤而骂道:"我们的事,你一个外人,没资格评判!"

    这话连云霄都听不下去,厉色斥道:"博和托,人贵有自知自明,你再这样胡搅蛮缠,只会令我恶心!"

    曾爱过他的女人,如今竟然说他恶心!"我还不是为你!这些年,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而你呢?"对比两人的心境,博和托只觉不甘,羞愤之下,干脆扔掉手中贺礼,

    "凭什么你就能心安理得的潇洒转身投进别人的怀抱?"

    "我潇洒?"莫名其妙的指责,惹恼了云霄,她本不愿旧事重提,他却咄咄逼人!着实可恶!

    "你不纳妾我会离开你?说什么你对我念念不忘,小妾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不是你的功劳,难道会是旁人的?既想风流快活,就莫要将自个儿标榜成情圣!"

第一百三十八回

    吴琼山不由一愣,一向温婉的云霄竟也会发脾气?且不慌不忙,条理清晰!反驳之辞一针见血,令人深感钦佩!

    被云霄堵上死路的博和托强辩道:"可你始终在我心底,你却要把我撇得一干二净么?"

    吴琼山提醒道:"你已经不是她的丈夫,没资格再纠缠她,管她的人生!"

    "她是我的女人,第一夜给了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以为这样的宣示会让他嫌弃云霄么?当真可笑,吴琼山若是在乎这些,也不会向云霄表明心意,"可惜她心已不属于你!"

    博和托心痛又愤恨,这人却加油添醋,一个劲儿的提醒他,云霄与他的距离,怒气冲天的博和托失去了理智,上前拽住他衣领便是一拳,打得吴琼山后退一步,唇角流了血,云霄大吃一惊,忙去扶他,"你怎么样?"

    不意让云霄担忧,吴琼山苦涩一笑,咽下腥红,只道无碍。

    云霄越是关心,他越是愤恨,加之吴琼山抬眸瞪了他一眼,一脸不服输的模样,更是惹毛了博和托,上前又想动手,却被云霄挡在前面,"你够了!再敢动手我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哦?"博和托耻笑道:"你待怎的?打我为他报仇么?"

    "我不许你再打他!"不愿让吴琼山再被连累,她只好澄清,"他是无辜的,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博和托才不信这鬼话!"我看到你对他笑了!上元节那晚就看到了!"

    这是什么歪理?"我不对他笑,难道在他面前哭么?你何必在这儿无理取闹!毫无意义!"指着花园口,云霄对他不耐呵斥,"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你就那么讨厌我?"看着她与那个男人一起指责他,博和托怒极反笑,"我妨碍你们了?"

    他那阴晴不定的脸色,云霄实在没心情去看,"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多可憎!"

    "跟这种人说不清道理,我们走罢!"说着吴琼山拉了云霄要走,博和托却紧拽她手腕不松开。

    云霄恨声挣扎着,"你放手!"

    "他也拉着你,你为何不让他放手!"博和托不想承认,却终是忍不住质问,"你喜欢他?是不是?"

    没有资格的管束,她不屑服从!"不管你的事,放手!"

    怕他弄疼云霄,吴琼山让他放手,两人都来拉扯,争执之下,云霄手腕上的玉镯被博和托扯掉,"咣当"一声,碎落在地!

    那一瞬,触目惊心,那是他赠出的心意,饱含深情,云霄才戴上,不到一刻钟,竟被这疯子摔碎!

    肆无忌惮地践踏旁人的真心,他还不知愧疚,反而得意嘲笑,这样无耻之人,实难饶恕!

    恼火的吴琼山也不顾自个儿是否打得过他,疾步上前,抡起拳头朝他打去!

    气急的博和托推开云霄,一把攥住他拳头。吴琼山并不懂武功,人倒十分有力气,死死抵住他胳膊!

    "就凭你,也敢跟我动手?我就让你尝尝不自量力的下场!"心一狠,博和托反手一拧,拧得他胳膊肘卡擦一声!

    "啊!"吴琼山痛呼出声,云霄吓一跳,赶忙去扶吴琼山,"吴大哥!"却见他垂着手臂,痛的额头直冒汗!

    抬眸怒视,云霄恨意丛生,咬牙斥责,"博和托!你居然打折他的手!"

    "这只是小小教训!"博和托不以为意,瞟向吴琼山,"我警告你,离云霄远点,再不悔改,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冷哼一声,博和托转身离开。

    看着他强忍的模样,云霄愧疚不已,"吴大哥!你忍忍,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敢再耽搁,云霄赶忙带他去了德麟书房,让他先坐着,又差小厮去请大夫,还命丫鬟去请少爷和夫人。

    "我……没事,"咬牙坚持的吴琼山阻止道:"不必惊动福制台。"

    "手折了,还说没事?"云霄都快急哭了,"你是文人呐!笔是你的命!若是不能再提笔写字,我会愧疚死!"

    这边厢,福康安闻讯赶来,只听说吴琼山折了手,还以为是德麟调皮,伤了师傅,待听罢云霄讲述,才知真相,深叹了一口气,恨斥那博和托太冲动!

    "他简直丧心病狂!"云霄只觉不认识他一般,

    这半年来,即便博和托有公务到总督府,也从未去找云霄麻烦,福康安还以为他已经对她彻底死心,不曾想,他今日会闹这么一出,若早知如此,他断不会许他自由出入总督府。

    这吴琼山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之后,文人之手怎能有恙?人在总督府出了事,他又该如何跟吴镇交差?

    大夫来给他诊治时,福康安亦感忧虑,一旦严重,吴镇那傲气之人,必不会善罢甘休。

    请来的大夫看骨折很有一套,为吴琼山揉揉晃晃,痛得他咬牙闷哼冒冷汗,云霄不时在一旁为他擦拭着。

    忙活了半晌,大夫这才收手,舒了口气,"关节处脱臼,接,是接回位了,但他手臂处似乎还有骨裂处,必须固定绑好,切忌移动或使力。

    伤筋动骨一百天,当须修养,中间要定时敷药换药,百天后,能好则好,不能好,老夫也无能为力。"

    云霄忙问,"可以恢复如往常么?"

    大夫说话,向来留有余地,生怕被纠缠,只道不敢保证,百天后方能断定。

    而那博和托愤然离开后并未回府,一个人骑马去了河边喝闷酒。

    倘若当初,他没有一时把持不住睡了钰儿,那么现在,他与云霄,大约也是儿女成群,情深似海,惹人艳羡。

    一时错终遗半生恨,过后他也曾想如福康安所说,接受这变故,好好待钰儿,可是她的嫉妒心,一再疯长,对他母亲也总是摆脸色,让他不由拿她与云霄作比,相较之下,他便更觉云霄可贵。

    若一直远隔天涯见不到也就罢了,偏又在此遇见,他多想,再续前缘,然而云霄,已不肯将他放心里,这种落差,让他愤愤不平。

    尤其是那个男人说那些话来激他时,他就那样失去了仅存的理智!

    思绪纷乱地飞转着,发现酒壶已空,此时的他也不想回府,晕晕乎乎骑了马,又跑去喝花酒。

    直至第二日,将近晌午,醒了酒,他才回去,便见府里有官兵把守,哪个当官来找他?

    进屋一看,原是甘肃巡抚衙门里的捕快,要将他逮捕。

    "凭什么?"

    "对不住了!纵然是官儿,也得伏法。大人您打伤吴山长的孙子,他告到巡抚衙门,你必须去衙门走一趟。"

    博和托不以为意,冷哼道:"不就折个手,至于么?想要银子,赔他便是!"

    等在堂中的钰儿慌了神,焦急地问他究竟犯了何事,"你打伤了谁?为何打架?"

    不愿回答,博和托让她先出去,担心的钰儿只想知道实情,又小声问了一遍,却被博和托一眼瞪回。

    无奈的钰儿只得先行离开。

    "不是银子的事儿!"见他夫人走后,捕快这才开口,故作为难地解释,"咱们老爷跟大人您也是有交情的,自然也想化干戈为玉帛,但是那吴镇不买账,偏要找您的晦气!

    小的们也是不得已为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陪我们走一遭,到了衙门,咱们再想法子解决嘛!"

    诸多借口!博和托怎会信他!"你们老爷堂堂巡抚,连个小小山长都镇不住?"

    "关键吴镇是福制台亲自聘请的兰山书院山长,德高望重!那老头性子高傲,誓要为他孙子讨回公道,"怕他不服,捕快又低声道:"这还是福制台亲自下的令,让卑职们来此。"

    "什么?福爷?"福康安是一手提拔他的主子,怎会对他不留情面?

    "总督大人就在巡抚衙门,您有疑惑大可当面问他。若是动手都不好看,大人您还是请罢!"捕快微俯身,摊手指向门口,博和托心知福康安的命令不得违抗,只得依从,随他们而去。

    在巡抚衙门等了许久的福康安本就不耐,一瞧见他更是火冒三丈!遣退了一干人等,想单独与他掰扯,岂料这巡抚还立在屋里未走。

    福康安侧首瞧他一眼,那巡抚一愣,"大人,下官也走?"

    这还用问,福康安懒懒点头,巡抚担心道:"这危险啊大人!万一他再爆脾气出手……"

    "怎么?难不成他翻了天还敢对他主子动手?"福康安心道:这巡抚是高估了博和托的胆子,还是低估了本侯的威信?

    忍着怨气,博和托沉声道:"福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再怎么冲动也不会对他不敬!"

    闻言,巡抚不敢再多言,悻悻离开,关上房门。

    待人离开,福康安这才起身,负手而立,怒视博和托,"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恩人?我一心为你铺路,你又是如何报答我的?

    几年前你为云霄得罪永琰,我费心将你从京城调职到此,疏通关系,让你做个四品的防守尉,如今我来了甘肃,为你撑腰,看你表现不错,正打算越过从三品,直接再将你升为正三品的城守卫,关键时刻你又给我惹是生非!我还如何保举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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