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凝望着朝思暮想的面容,滚动的喉结上下滑动,忍了又忍,却在明珠的手臂搭在他后颈的一瞬间,所有的理智如撩了火焰一般,倾刻被燃烧,被瓦解!低首轻触那薄唇,以己冰凉,解她难耐心火。
"嗯……"这吻,柔得好像福康安的唇,他找到了她,来救她了罢?迷乱的明珠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舍不得这清凉温润,无力地抓住他肩膀,任他温存以待……
那红唇,是他梦寐以求的柔软,那么神圣,从未想过会去侵犯,今日竟在他身下!
永琰自认不是好色之徒,然而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他惊觉内心深处有什么在一刹那觉醒,那沉睡已久的意念,瞬时升腾,蛊惑着他将她吞噬,融入骨髓!
辗转吻至她耳垂,他忍不住轻唤,"明珠……明珠……莫怪我……我只是想救你!"
"……唔……"这贴近,如及时雨一般,解她心中**,顾不得羞耻的明珠启唇倾诉着心中的**,"……要……想要……给我……瑶林……瑶林……"
闻声,永琰猛然惊醒,抬起身子看向她,一腔热切顿感刺痛,"我不是瑶林!不是!"
不是瑶林?身边人竟然不是她丈夫,"你是谁?"惊吓的明珠哭着推他,"别碰我……别管我……求你!别欺负我!"
"可是……"永琰十分担忧,"再耽搁下去……你会没命的……"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宁愿死!"明珠也不要旁人来救她,"除了瑶林,我不要别人!不要!瑶林……瑶林……"
那么刚才,她的回应,他自以为珍贵的温柔,仅仅只是给福康安的罢?倘若他为了救她而强行占有,只怕她清醒之后,不会感激,只会恨他!甚至于……不堪受辱而自尽?
想到这些,永琰心如刀割,"你的心里,只有福康安!"
"瑶林……我想见瑶林……求你……找他过来……"蜷缩在床上,痛苦的明珠揪扯着床单,"瑶林……你在哪儿……救我……"
明明不可能,老天又为何给他接近的机会,为何要让他尝到甜蜜一吻,再给他当头一棒!"只有跟他,你才是心甘情愿罢?"
她却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哭喊着福康安的名字,觉得自个儿燥热的身子快要崩溃!
握了握拳,永琰将心一横,起身道:"你等等,我去找他!"
随后出了房门,在院外叫来一个小太监,取了自个儿指间的满绿翡翠扳指,递与他,命他速去皇上跟前儿带来福康安。
普通事儿若需信物,主子只会拿出配玉之类,而今竟取下扳指,料想定是大事,小太监不敢马虎,即刻小跑前去。
等候过程中,永琰只是守在门口,不敢立在她床前,怕自己忍不住。
且说还在饮酒的福康安一见扳指,也明白不会是小事,可是永琰找他能为何?难道是……明珠?
未及多想,福康安即刻起身,向乾隆禀明有事,随即离开。
路上问小太监可知详情,小太监只道不知,无奈,福康安不再多言,由他带路,快速赶去。
看永琰立在门口,福康安脸色不耐,问他有何事。
"你进来就知道了。"
狐疑地看他一眼,福康安进了屋,骤然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床上的明珠,毛领开解,双颊潮红……
愤怒的福康安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永琰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无耻之徒!你对她做了什么?"
自小到大,贵为皇子的他,还是头一次被人打!抬起首来的永琰抿唇怒吼,"我若要做什么?还知会你来?"
气愤的他正要还手,却听明珠模糊唤道:"瑶林……瑶林……"
闻声,福康安再顾不得其他,立时松开了永琰,跑到到床前,"明珠,明珠……你怎么样?"
"公主……害我……"明珠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心知明珠无力再解释,永琰替她道:"她被和恪下了药…………"
"和恪!这个贱人!"定是知晓了札兰泰的事,而迁怒于明珠,才来害她!
看着福康安紧握着她的手,明珠再不恐慌,再不推拒,永琰越发觉得自个儿很是多余。她的拯救者已经到来,那么他,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呢?
"你是她的丈夫,只有你能救她。"道罢,永琰转了身,行至门口,迟疑了一瞬,终是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他朝思暮想的,本可以趁机得到,事后大可冠冕堂皇的说是为救她,但他却不愿,得到她时被当作另一个人的替身,待她清醒,只怕会恨死他,会指责他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救她,不如让她去死!
假如亲耳听到她说出这番话,那滋味,必然如凌迟一般痛苦!
是以唯有亲手将她交给福康安,呵!他恨透了自己的仗义!恨自己连做一次小人的胆子都没有!
想象着接下来的情形,永琰的心,痛如刀绞,可是她原本就不属于他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呢?
屋内,看着她备受折磨,福康安感同身受,"明珠……"
"瑶林……瑶林……"
"我在!"握住她的手,抚上她额头,他不由惊呼,"这么烫!是不是很难受?"
"救我!"
"明珠……"听说过这药的厉害,今日却是头一次见识,难道真的两人相融就能解?半信半疑的福康安只好俯首去吻她,才覆上唇,便得她热情回应,搂上他肩,感受这热烈,还想更热烈……
落寞的永琰出了偏殿,小太监候在外面,将翡翠扳指送还。
接过扳指套在拇指,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没有感受过温热,便不会懂得,也不会计较身心冷与否。
而一旦感受过,才越发明白,这万丈红尘中的孤寂,有多深刻,那短暂的欢愉,有多不舍。
他之所以喜欢这扳指,是因为它通灵剔透,七分冰冷,三分温润,一如做人,清冷高傲,不卑不亢,有种王者唯我独尊的傲视感。
这难得的冰种满绿翡翠扳指,本有两个,是一位大臣献给他皇阿玛之宝,乾隆十分中意,当即赏了那大臣一座宅院,又将其中一枚扳指赏赐于他。
这代表着皇位的扳指,能在日后带给他无尚权威,却始终无法将一个他爱的女子带到他身边!
思绪黯然的永琰刚走出院子,正碰见云霄在四处张望,瞧她摇摇晃晃,便问她怎么了。
一瞧见十五阿哥,云霄如抓住救命稻草,"夫人……我家夫人出事了,她被九公主害了!求十五爷救救我家夫人!帮我找她!"
"我知道,她已经得救了!"
"什么?"看他毫无惊讶之色,想必是真的已经知道,但是,这么快就得救了?不会是十五爷救了夫人罢?公主不是说,那药,只有男人才能解,思及此,云霄惊吓不已,"可是夫人……中了媚药啊!她……你们……"
料想她是有所误会,永琰便道:"我把福康安叫来了。"
原来如此,胡思乱想的云霄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了……"
"你呢?她没把你怎样?"
"他们将我打晕,我才醒,便来找夫人。"
"嗯,没事就好。"
瞧他嘴角有一片青色,似是被打了一拳,云霄略思量,便猜了个大概,"可是我家少爷误会了你?"
想起那一拳,永琰心中愤然,"好心当作驴肝肺!"
果然是!云霄忙在旁劝道:"他大约是太紧张夫人了,十五爷您大人大量,请您看在夫人的面上,莫与少爷计较。"
这丫头倒是挺会挑重点说,永琰侧眸,故意问她,"我为何要看你们家夫人的面儿?"
"因为……"话到唇边,她却不敢再说,生生住了嘴。
这就很明显了,两人心领神会,都不拆穿。
盯着她,永琰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是个聪慧的丫头,也希望你一直聪慧下去。"
心下了然的云霄低首恭敬道:"奴婢明白。"
看了看天,永琰道:"你主子今晚大约回不了府,很快宫门就要关了,我送你出宫罢!"
"多谢十五爷。"
想着明珠清醒后看不到云霄大约会着急找她,永琰遂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到偏殿附近候着,若是瞧见福康安他们出来,便告知他们云霄已回富察府。
交待过后,永琰负手前行。
云霄跟在他身后,见他一直向前走着,默默不语,料想他是因为夫人之事而心思郁结,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
出了宫门,她本想自己走回去,永琰却说要送她,吓得云霄连忙摆手,"不不!我一个丫头怎么能坐皇子的马车,折煞奴婢了!"
"你一个人要走到半夜去了,万一出什么意外,明珠饶得了我?"
他这么一说,云霄只得听从,随他上了马车。
且说博和托想见云霄,奈何明珠发了话,不许他进富察府,云霄又不出门,他也没法子,得知今日她随主子进了宫,便特意在府门处等候她归来。
等了许久才听到动静,远远瞧着那马车却不像是富察府的,按规制该是皇子的,哪位皇子大半夜来富察家拜访?
正纳罕之际,令博和托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从马车中下来的人,居然是云霄!紧跟着的,竟然是十五阿哥!
再没旁人了,并不见将军夫妇一同归来,这是什么意思?云霄怎会与十五阿哥在一起?
胡思乱想的博和托气愤至极,冲了上去,"云霄!我等你大半夜,就让我看到这一幕?怪不得你死活要与我合离,原是攀上了高枝啊!"
第九十五回
突然窜出一人,永琰斜睨了一眼,转首问云霄,"他是谁?"又想起他方才说了合离二字,大概明白了,"你丈夫?"
云霄无言,算是默认。
"十五阿哥怎会瞧上有夫之妇?云霄是我妻子!"博和托一边斥责一边去拉云霄,
有夫之妇?他为什么不能喜欢?想起明珠,想起自己叫来福康安,想起他们此时正鸳鸯交颈,永琰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云霄挣脱着不肯跟他,"你放手!"
"一天没休书,你就还是我的女人!我有资格拉你!跟我回去!"
"放手!"云霄愤怒骂道:"疯子!放开我!"
看不惯弱女子被欺负,永琰沉声道:"住手!"
被他攥得手腕生疼,云霄本能地喊了句,"十五爷,救我!"
博和托见状更为观火!"你还求他救你?我怎么你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居然给我戴绿帽子!"气急的他甩手便是一耳光,还不忘骂道:"贱人!"
"啊!"这一巴掌力道太大,云霄被他打得后退几步,倒在永琰身边,永琰伸手扶住她,"你怎么样?"
云霄眼中含泪,委屈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她曾经看中的男人么?居然开始动手打她!
瞧见她唇角带血,永琰这个外人都看下去,怒斥博和托,"连自己的女人都打,算什么男人!"
想着她跟别的男人睡了,博和托只觉恶心,"她现在是你的女人!"
被诬陷的永琰冷眼凝眸,警示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怎么?敢上还不敢承认?"
看来人都是得寸进尺的!蹙了蹙眉,永琰微侧首,身后侍卫上前,准备开打,云霄见状,忙对永琰道:"十五爷!没必要!这样的人,我不想再多看一眼,我只要休书!"
"休书明天就给你!哼!"博和托只觉自个儿被这个女人骗了!表面渴求忠贞,实则爱慕虚荣,
"你还看不起小妾,为了小妾要与我合离,现在还不是自甘堕落爬上别的男人的床!说到底还是人家位高权重,你就等着争宠罢!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我也不会再稀罕!"
听不下去的永琰放开云霄,上前照着博和托脸颊就是一拳,许是带着被福康安打了的恨意,永琰这一拳格外用力!
被打蒙的博和托刚回身,又被侍卫制住,动弹不得。
之前还一直假惺惺的说舍不得她,现在却不分青红皂白,说出这般不堪入耳的话来!假仁假义的男人!脸颊依旧火辣的云霄亦上前,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耳光,"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我凭什么被你打?"
博和托想挣开却逃不脱身后侍卫的牵掣,看他还想再还嘴,永琰吩咐侍卫,"再嗦就割掉舌头!"随后对云霄道:"我送你入府。"
"不必劳烦十五爷,都到了,我自个儿进去即可。"
"我有话问你。"
既如此,云霄也不再推辞,任他随着进了府。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皇子走得亲近,博和托无能为力,又是心痛又是气愤!满腔怒火无处泄,感觉快要炸掉!
永琰问她为何要合离,原本家丑不外扬,但看在他帮了她的份上,她便如实说了,
"我与他,是少爷赐婚,成亲不到一个月,他便去了外地任职,我在家中等他一年,回来时,他带回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作妾,我无法接受,不想再做他的妻子,想让他写休书,他却一直拖着不肯,今儿个这事儿过后,他定然愿意写了。"
"你为何不告诉他,你与我是清白的。"
"他既然那样看我,我也没必要与他解释,"在云霄看来,解释代表在乎,解释清楚,只怕博和托也不会愿意写休书了,"他怎样想,我都无所谓了……"
女子最在乎名誉,她却懒得解释,是不屑一顾,还是被丈夫伤得太深?"你看得很开啊!"
"不然呢?"云霄自嘲道:"还能如何?"
将她送至明珠所居院落,永琰停下步子,"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罢!"
"今个儿多谢十五爷!"
"客气了!"道罢,永琰转身离去,云霄在身后福身,"恭送十五爷!"
宫中偏殿里,
看着佳人香汗淋漓,福康安怜爱地为她抚顺鬓边碎发,"明珠,你好些了么?"
摇摇头,明珠还是觉得难受,福康安试探着问,"那……再继续?"
后来,福康安终于有些累了,让她过来。
睁眼瞧着她脸颊绯红的模样,撩煞人也!
福康安最是喜欢这般,然而明珠平时并不怎么愿意配合,羞人的姿态会让一切一览无余,是以除非他再三商议,否则她是不愿。
然而今日的她,竟格外放得开。
明珠直喊着慢些,孰料福康安居然停下,故意逗她,"那你不要了?"
“不!”羞涩的她低声呢喃着要……
"要什么?"
明珠紧抱着他轻锤哭道:"坏人!就会欺负我!我要……你……"
听到她说想要的声音,福康安心都酥了!"哦!明珠……"说着又开始吻着心爱之人。
"唔……"快要窒息的明珠躲开他,感受着强烈,一如怒涛拍岸……
怕她再这样下去累着,这回过后,福康安没再给她,迷迷糊糊哄她睡了。
天还未亮时,明珠醒来,揉了揉眼,发现被窝中的自个儿躺在福康安怀中,抬头看了看这陌生的屋子,她努力地回想着昨晚的事,
依稀记得,九公主给她的盒子有异香,跟着她便全身无力,被带到一个房间,而后,似乎有人将她抱到床上,再往后,她就记不清了,那个人是谁?是福康安么?
心有余悸的明珠赶忙叫醒了枕边人,"瑶林……瑶林……"
"嗯?……"迷糊睁眼,福康安翻身抱住她,含糊问了句,"你醒了?累了一夜,怎么不再睡会儿?"
心头疑惑重重,明珠怎么睡得着?"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找到我?"
辛苦了一夜的福康安才被唤醒,困顿的睁了眼又忍不住闭上,"有个小太监通知我,说你有危险,我就赶来了。"
"那你来时,我……没有被人欺负罢?"
她似乎是中了药太迷糊而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福康安正好不想与她提起永琰,遂勉强睁了眼对她道:"没有,你一个人躺在床上。"
"哦……那就好……"把头埋在他怀里,明珠至今后怕,幸得福康安及时赶来,否则,她只怕要被人侵犯,那样的话,她哪还有脸活下去?
拥着她轻柔的安抚着,福康安很是自责,"都怪我不好,嘴欠说了札兰泰的事,我真没料到九公主会那般极端,活像疯子一般!一个疯女人,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
料到他有所打算,明珠问他,"你待如何?"
"替你报仇,以牙还牙!"
现在的明珠,不会心善的去阻止,只会提醒他,"得做得干净些,莫留把柄。"
"嗯,我办事,你放心。"随后福康安掀被坐起了身,"天快亮了,宫门已开,咱们回府罢!"
"好,"应了声,明珠亦起身穿衣。
刚要下床站起来,福康安忽然"嘶"了一声,扶着腰缓缓直起身子。
明珠见状,忙问他怎么了。
她还好意思问?福康安扭头怨怪道:"还不是被你累的!"
"这能怪我?"明珠嘟嘴反讽,"谁让你趁我中了药,不知节制!"
"哎哎哎!"福康安大呼冤枉!"到底是谁不知节制!是你一直抱着我不撒手的好罢?"
明珠窘道:"我怎么可能那样!"
"怎么不可能?"福康安想想都觉**,"你还一直说要……让我不要停!"
那样羞耻的话怎么可能从她口中说出?定是他瞎编之辞,"我才不信!你少诬陷我!"
"反正我是听到了,你不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哎呀!"神清气爽的福康安不由感慨,"原来我夫人也可以这么……"
话说一半儿,他却突然卖起了关子,明珠不由好奇,"什么?"
"没什么。"
随口一说,却惹急了佳人,"你到底想说我什么?"
第九十六回
福康安趁机讲起了条件,"那你承认啊!承认是你追着我要,我就告诉你……"
"不说便罢!"明珠扭脸一哼,福康安只觉她越发娇俏动人,趁她不防,搂住她在她脸上轻啄一口。
待她穿好衣服,理了理长发,也无丫头给她盘,便随手一挽,两人一同出宫去了。
回府后,明珠命丫鬟准备热水沐浴,"我先洗,而后你再去。"
福康安不依,抱着她哄道:"我要鸳鸯浴!"
"还鸳鸯浴呢!"明珠故意戳了戳他后腰,"不疼了?"
"为夫身强力壮!恢复得快!"福康安朝她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笑笑,"今晚五次也没问题!"
正说着玩笑,乌尔木忽然来报,"爷!出事儿了!"
大清早的,最忌讳听到这种话,福康安不耐相问,"怎么?"
"博和托他……一脸伤,正拿着休书在门口闹呢!"主子之前交待不许他擅自进府,他今儿个却一直在府门口赖着不肯走,乌尔木甚是为难。
"哎?"福康安闻言顿时讶然,"他不是犟着不写嘛!怎么又写了?逗我玩儿呢?"
但听乌尔木解释道:"我听守卫说,昨儿个半夜,云霄是被十五爷送回府的,恰好博和托在门口等云霄,撞见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云霄,又被十五爷打了!"
"什么?他居然打云霄?太放肆了!"明珠惊讶之余不觉愤然,"闹着合离的当口,他还敢动手,这般妄为,还指望什么让云霄回心转意?"
"他以为云霄是高攀了十五爷,才不想跟他过!"
"云霄怎么可能喜欢十五爷?开什么玩笑!"明珠听来只觉荒唐,"这个博和托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十五爷为何要打他?难道真对云霄有意?不可能罢?"
难断是非的家务事福康安本不愿管,终于硬着头皮去劝了,博和托却又来瞎搅和!
永琰怎么会喜欢云霄?他不是喜欢明珠嘛!可是昨晚还是他知会自己去救明珠,倘若他真对明珠有那个意思,又为何没有趁人之危?这不合常理啊!真乱!
但此刻似乎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福康安随即敛了纷乱的思绪,派人将博和托请进来。
待他进屋,福康安一瞧他嘴角淤青,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你一个四品大员,能不能理智些?首先!不管云霄跟十五阿哥到底有没有什么,你做官许久,规矩都不懂么?怎么能跟皇子正面冲突?你这不是摆明了找亏吃!"
"她是我妻子!我看见她跟别的男人一起,如何忍得下那口气?试问主子,倘若看到夫人与阿哥在一起,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一句话堵得福康安十分憋屈,"你比谁不好,比我做甚?说你呢!少扯我夫人!你有什么证据?就一口咬定他们有什么?其实昨晚……"
福康安正待解释,忽见一人闯进来,正是云霄。
云霄进来后,趁他不防,拿过他手中的休书,摊在桌上,咬破手指便按了手印!
动作一气呵成,再流畅不过!看得福康安是目瞪口呆!
收好休书,云霄冷眼看着博和托道:"自此后,恩断义绝,再不相关!"
"哼!"博和托讥笑道:"等不及攀高枝么?"
"住口!听我说!"眼见博和托对她误会依旧,福康安忍不住解释道:"昨晚云霄一直陪着明珠,十五阿哥之所以送云霄回来,是因为明珠在宫中出了意外,一时走不了,宫门又快关了,老十五才送她出宫!你怎么就不能耐着性子问问她,听她解释!"
闻言,博和托如遭雷劈,看向云霄问,"昨晚你为何不跟我解释一句?"
"为何要解释?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打女人的男人还真是有种呢!"
"我是嫉妒!"博和托赶忙解释道:"气急才乱了阵脚!我不是有心要打你!"
变脸可真是快呐!脸皮厚得令人佩服!"骂我贱人也不是有心咯?都不重要了!"云霄举着手中的休书道:"有这个,就足够了!"
联想这一切,博和托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故意气我,让我气昏了头,给你写休书!"
故意?难道她有本事算准他昨晚会来,有本事让他先指责,先动手?然而今时今日的云霄,连解释的**都没了,"随你怎么想!"
道罢,云霄转了身,博和托追上去,她回身警告道:"现在你我已不是夫妻,你若敢碰我一下,我就报官抓你!"
为何,好歹夫妻一场,她的眼里,竟没有一丝留恋,只有解脱,"云霄!你好狠……"
那么又是谁,亲手碎了她渴望一生一世的梦?令她柔软的心变得狠厉?不愿将痛苦展示,云霄只是微微一笑,"谬赞了!"随即转身,再不回首。
眼瞧着两人彻底了断,无能为力的福康安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舍不得她,不想合离,为了不让你们闹翻,我跟明珠说尽了好话,让她去劝云霄。
你他娘的本事挺大性子挺倔!二话不说就写了休书!现在好了,你俩彻底完了!本来很有前途,偏偏你又得罪了阿哥,你也不想想往后你在朝中还怎么混?"
此刻的博和托,里外不是人!失去了最不想失去的,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云霄恨他,母亲怪他,钰儿吃醋,情场失意,官场只怕也要碰壁了!
有心栽培,他却不成气,气得福康安连话都懒得与他说!"你自己好好反省罢!"
随后亦转身离去,不再管他!
公主府中,
才用罢朝食的九公主正在漱口净手之际,忽闻侍女来报,说是十五爷求见。遂起了身,到门口迎他。
瞧他进屋后面无表情,九公主问他,"怎么?皇弟是来感谢姐姐的么?也不带份礼,好没诚意呐!"
"哦?"永琰顺着她的话音问,"皇姐想要什么礼?"
"那就要看明珠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了?玩玩儿而已,得到就甩,还是十分珍惜呢?"
她有必要知道这些么?"有什么所谓?"
"珍惜的话,不必我说,你自当送份厚礼!不过,像明珠那样的女人,也不值得你去珍惜,"提起她,九公主一脸厌弃,"已嫁了人,又不是黄花儿大闺女,皇弟怎会对她真心呢?是也不是?"
明珠所有的一切,他都明了,然而那些身份与年龄,却总是被他自动无视,心心念念的,全是她的好,她的笑,她淡漠的恭敬,她恬静的冷傲。这矛盾的性子,于他而言,都是刻骨的毒药,铭心的煎熬。
不愿回答她的问题,永琰反问,"你给她下药之前,可有想过后果?"
"有什么可想的?她害得我年纪轻轻失去丈夫,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况且,占有她的那个人是你,谅福康安也不敢把你怎样,是罢,永琰?"不过几句话,她的面色已变了几变,无谓,愤怒,甚至于,阴险,
"怎么说也是我助你得了她,咱们,也算是同谋了呢!你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罢?
福康安若是来找我麻烦,我会跑去跟皇阿玛说: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只因你垂涎他妻子的美色,威逼利诱我给明珠下药!"
说到此,九公主都忍不住为自己随机应变的计谋喝彩。
果如和恪所言,到时候,只怕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就猜她心肠歹毒,永琰的心底恨到了极致,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地笑着,"皇姐真是好谋算!以往我怎么没发觉你这么聪颖呢?"
以往,她也是个天真良善,一心期望嫁给札兰泰,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都是被明珠那个贱人害的!"婚后不幸的她,才会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心狠!
这话在永琰听来,实在可笑之极,"敢做便敢当,皇姐何必将自己的狠辣归咎于旁人?你口口声声说她不好,既然你很好,姐夫又为何不喜欢你,为何要离家出走?"
"因为明珠那个狐狸精勾引他!"
此事永琰在他皇额娘处略有耳闻,"是姐夫一厢情愿罢!她有人喜欢,只能证明她人好,相反,皇姐好似就没什么人喜欢罢?"
"住口!我是你姐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九公主厌烦斥道:"我不许你再替那个贱人说好话!"
不说便不说,明珠的好,只消他自个儿知晓即可,不需旁人理解。再者说,今日来的目的尚未达到,他实不该多扯其他,
"那么皇姐,姐夫已不在人世,既然你深爱着他,是不是该为他殉情呢?"
殉情一事,九公主不是没想过,"可我还没看到明珠的下场!我要亲眼看着福康安得知此事的反应,看他如何嫌弃她,抛弃她!让她也尝尝孤独无依的滋味!"
人呐!都渴望世事尽遂己愿,只是可惜,"没机会了!"
沉浸在仇恨中的九公主并未立刻意识到他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她觉得奇怪,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却已被他一把扼住咽喉!
见此状,侍女才惊叫出声,立即被永琰的侍卫捂住口鼻击晕。
"永……琰……"九公主抓住他手腕,又掐又掰,想逃开,却无济于事。
瞧她还能说话,永琰不由加重了力道,
"看在咱们是亲姐弟的份儿上,我奉劝皇姐一句,心底有什么想法,千万莫要先说出来,你若不说,兴许我还会对你心软,一旦说了,那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你……"咽喉被紧箍,她想说话都觉发不说声。
第九十七回
"我什么?"永琰微微一笑,假意怜惜道:"说不出来么?我可以替你说!
你来来回回无非就那几句,我是你弟弟嘛!怎么能对你起杀意?
你不该怪我,是你先要诬陷我啊!我是对明珠有意,可我从未想过要霸占她!我并不想让她知晓我的心思,你却说要宣扬出去!你凭什么?
你也不会动动脑筋想一想,你的亲弟弟,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聪明的你就不该与我作对,我自然会给你一切荣华富贵!
你却偏偏傻得撕破脸,今日我就把话撂这儿!即便将来我登基,皇额娘贵为皇太后时,我也绝不会追封你为固伦公主!你永远,都只是低人一等的和硕公主!"
"呃……咳……"九公主实在不明白自个儿上辈子究竟欠了明珠什么债,这一世,她的丈夫,弟弟,都为她神魂颠倒!
眼见她快要濒临死亡边缘,永琰又道:"顺便告诉你一句,你的奸计并未得逞,我并未侵犯明珠,而是叫来了福康安,所以他两人,恩爱着呢!就算福康安不爱她,还有我!她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你的痛苦!"
为什么?他喜欢她为何不占有她!一心想看明珠被糟蹋而痛不欲生,纵使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甘愿,然后最后,居然是她失算!永琰为何要对那个女人手下留情!为什么?
被亲弟掐到窒息的九公主,最后一刻还在怨恨,死不瞑目!
确定她已无气息,永琰才松了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太过用力而通红,手指被红宝石戒指硬生生硌出一道印来。
看着她不甘心的遗容,永琰心中并无一丝愧疚,"其实你得感谢我,至少留你个干净忠贞的全尸,若是落在福康安手中,轻易的让你死去他怎会甘心?只怕要找人轮你了!"
道罢,永琰回首对侍卫吩咐着,"就当公主府走水了!做得麻利干净点!"
侍卫领命,"是!"
走出房门,行至假山处,永琰取下那颗红宝石,头也不抬,顺手扔至水中,沾染了死人晦气的东西,再珍贵,他也不会稀罕!
忙完博和托之事,想起谋害明珠的和恪,福康安暗中吩咐乌尔木去公主府,找个熟人,再安排自己人混进去,伺机行动。
待乌尔木奉命去时,却瞧见公主府上空乌烟滚滚,一问才知,公主府走水了,而那九公主死于房中,救出来已无气息!
乌尔木不由暗叹,"老天怜我乌尔木啊!这可真省事!"随后赶忙回府将此事告知福康安,福康安闻讯大吃一惊,"死了?你确定?"
"千真万确!奴才还特意溜进去看了!的确是烧死了!"
这就奇怪了,"这种歹毒的女人总不至于放火自尽殉情罢?"
"有可能啊!"有些内情乌尔木知晓得并不详尽,才会以为九公主可能是殉情而亡,"公主那么爱她的额驸,如今得知丈夫死讯,必然痛不欲生!"
福康安却觉事有蹊跷,以和恪的性子,真的会自尽么?
还有昨晚之事,他一直想不明白,他们姐弟俩,究竟是不是合谋?可若是永琰想霸占明珠,他就不该再去派人请他过去。若不是合谋,那九公主为何会突然死于火难?只有急于灭口之人,才会谋害她罢?
究竟是天灾还是**呢?越想越觉头疼,左右她是死了,福康安干脆不再纠结,先将这喜讯告诉明珠,好解她心头之恨!
明珠得知后也觉九公主死得太蹊跷,太便宜她!
但是有关永琰之事,福康安也不想提,只因他实在无法断定,此事永琰是参与者,还是纯粹的解救者。
既无头绪,便装糊涂罢!只要明珠没有受到伤害就好!如是想着,福康安也就释然了。
晚上,福康安故意问她,"还要不要?"
"不要!"
"为何?昨晚不是要不够么,今晚继续啊!"
明珠故意挤兑他,"你不是腰疼么?"
"歇了一天早已恢复,今晚随你要,求饶都不停!"
明珠听来心有余悸,不由打了个寒颤,"还是不要了,都肿了!痛!"
"是么?"福康安贼贼一笑,不安好心地哄道:"我给你揉揉?"
"少来!讨厌!"明珠说着拍开他的魔爪!"睡罢!莫折腾我!"
昨夜五次,的确有些过度了,心疼她的身子,福康安只好乖乖按下勃发的意念,抱着她老实睡去。
而云霄与丈夫合离之事很快就在府中传开,连住在自个儿家里的苏果都知晓,慌忙挺着大肚子来富察府找她。
"她们都说你跟了十五阿哥,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荒谬之辞,云霄也不会放在心上徒添烦恼,"谩说我没那个心思,纵然我有,十五爷贵为皇子,也不可能瞧上我这个丫头。
再者说,我是因为博和托有了妾而离开他,难不成我放着好好的妻不做,再跑去给人做妾?那不是有病嘛!"
苏果却觉两者有大不同,"博和托的妾怎能与十五爷的妾相提并论?你又不是不知,十五爷将来可是要做皇上的,那么他的妾,往后便该是的妃嫔,这可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呐!"
"妃子明面上风光尊贵,实则还不是皇上的妾室?"聪慧如云霄,又怎会被假象所迷惑,"说到底,皇上的女人并不好做,皇后羡慕妃嫔得宠幸,妃嫔嫉妒皇后得权势,都是苦命人!"
"姐姐说的也是,哎!"苏果叹道:"算来算去,也只有咱们夫人是最幸福之人!"
"就差个儿子,"云霄替她期盼着,"夫人再添个儿子,此生便算是真正的圆满。"
脸上有伤,心中有怆的博和托没心思处理公务,便去朝中,预备向上级告几日假,大理寺卿居然说:你既身子不适,那就好好歇着,你这少卿的职务,我已找人暂代,你不必忧心,好生将养便是。"
他今日将将来说,暂代人已找好,看来十五阿哥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罢!
呵!暂代,只怕等他再来时,这职位已不再属于他!任凭再如何努力争取的,到最后都会失去,那当初又何必要白费心思?
回府后,备受打击的他整日饮酒,钰儿看不得他如此消沉,就去劝他莫再喝了,"没了云霄,你还有我啊!我会好好待你的,不会与你耍脾气,你就忘了她罢……"
她还有脸提云霄?听她嗦,博和托更是火大!酒气熏天的他红着眼抬手斥责,"都是因为你!你的存在毁了我的一切!名声臭了!前途没了!什么都没了!"
气愤于他居然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她,心有不甘的钰儿回嘴斥道:"当初是谁搞大我的肚子?现在还怪我?"
"我求你来伺候我了么?你白天在那儿也就罢了,夜里让你回去你又不回,我当了一个月的柳下惠,一次没忍住你就怀了!"人在极度愤怒时总是口无遮拦,此刻的博和托又饮了许多酒,更是不顾后果的胡言乱语,
"说到底还不是你下贱!你若不愿我会强迫你?"
"你……你居然这么说我?"钰儿羞愤交加,转了身就要出房门,"我要告诉我哥!我要回娘家!"
博和托一把拉住她,恐吓道:"动不动就跟你哥告状!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喜欢回娘家,你生了之后留下孩子,就回娘家别再过来!"
这才是他的心里话罢!钰儿听罢,委屈又愤怒,"博和托!你就只看中这个孩子,根本不在乎我对不对?你的心里只有云霄!"
撕破脸的他也懒得否认,懒得再哄她,"明知故问!有意思么?"
"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我瞎了眼才看上你!"伤心欲绝的钰儿抬手捶打他。
醉酒的博和托不耐她闹腾,推了她一把,钰儿一个踉跄,正好撞到门框上,腹部一阵疼痛,瘫坐在地上,痛呼出声,"啊……我的肚子……"
看她疼得哭了起来,博和托这才醒了酒,心知自个儿失了分寸,慌着去扶她,又火急火燎的找人请大夫。
大夫来后,只道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胎死腹中,只能喝药打掉。
老太太闻言,心疼不已,"都五个多月了啊!再打掉岂不是遭罪?"
"不然呢?"大夫叹息道:"总不能让死胎留在腹中,更遭罪!"
事已至此,没有旁的法子,老太太只好听从大夫的,让钰儿喝了打胎药,疼得她大冬天的直冒汗,几乎昏死过去!
知她又要抱怨,博和托干脆睡在书房,也不去房中陪她。
那段日子,他也不知每天都是怎么熬过去的,只觉得自个儿做人很失败,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斗志。
正月底的一日,明珠正在府中陪着伊贝尔看多罗练剑,忽闻小厮来报,说是她妹妹前来求见。
明珠只问,是哪个妹妹?若是宝娴,她便不见。一听说是宝静,想着她甚少为难自己,才许她进来。
但见宝静并不是一人来此,还带了一个妇人,好像是海宁的夫人。
两人齐齐向明珠行礼,明珠起身道:"免礼,屋里说话罢!"
第九十八回
进得屋中,海宁夫人示意丫鬟送上礼来,明珠见状,猜想她们大概是需要帮忙,见怪不怪的她不愿客套,让她们说明来意。
"我夫君海宁被皇上关了起来,听闻十分严重,无人敢保,我实在无法,只好来求小姑帮忙,让姑爷在皇上跟前求个情!"
此事她竟不曾听闻,"皇上不是下江南了么?何时关了海宁?"
"正是这两日,"海宁夫人低泣道:"皇上游至山东,从那边传来旨意,将他逮捕关押严审。"
刻不容缓,看来不会是小事,"你可知他犯了何事?"
妇人回道:"具体不知,只听说,是与云贵总督李侍尧有关,治了我夫君欺君之罪!"
不知前因后果,她也不好贸然应承,只说:"知道了,等瑶林回来,我会问问。"
如此,便算是应了罢!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感恩戴德地道了谢。
多罗想着,既是三嫂娘家人,便该留她们用午膳。
听到格格出口相留后,宝静瞄了明珠一眼,但见她正漫不经心地瞧着自个儿手指上的戒指,也不应声,佯装没听到多罗格格的邀请。
看出她不欢迎,宝静遂笑道:"多谢格格好意,只是府中还有要事,嫂嫂还需奔波打点大理寺的官员,就不留下叨扰了,改日必当登门拜访道谢。"
道罢,两人告辞离去。
待她们走后,多罗问明珠,"嫂嫂与她们……关系不睦?"
不喜欢之人,明珠不愿与她们废话,这也得仰仗福康安,带给她不必逢迎旁人的尊贵身份,
"我十三岁才到阿颜觉罗家,她们又对我不甚友好,我与她们能有什么感情?"
"这样啊!"原是她多嘴了呢!多罗又问,"那嫂嫂还要不要帮她们?"
这个,还轮不到她做主,"待瑶林回来,问过他再说。"
"好罢!"多罗才坐下,伊贝尔又过来拉她,抓来鞭子递给她,想继续看她挥舞。
有人喜欢,多罗甚感得意,"婶婶累了,让婶婶歇会子,喝口水啊!"
随后她又陪着伊贝尔和自己的儿子玩了许久,直至午宴过后,听闻福康安回了府,明珠便将孩子交给嬷嬷,自个儿去找他。
待她问起此事,福康安哭笑不得,摇头叹道:
"哎吆!你那个弟弟还真是个人才!"
"他究竟犯了何事?弟妹过来也说得不清不楚。"
饮了几口热茶,福康安这才坐了下来,看他一直搓手,明珠便在他身边坐下,伸出热乎乎的手来帮他取暖,
她的手抚来自是温热,但他却心疼,"你不嫌我手凉?"
"嫌啊!但你是我夫君嘛!只要你能快些暖和,凉我也不怕。"
难得听她一本正经的说着情话,福康安甚感受用,却还故意道:"汤婆子不是暖更快?"
"哦?"这人和物能比么?明珠嗔目将道:"那你怎么不娶汤婆子?晚上莫要抱我,抱它好了!"
"不!还是你更柔软,"说着,福康安的手不由自主移到她腿上,坏笑着,"不仅可以暖床,还可以热热身……"
"又不正经!"含羞带笑的明珠微嗔他一眼,"跟你说正事呢!怎么扯起了旁的?"
"哦!对了,海宁!"福康安这才想起来她的问题,笑握着她的手,与她讲述此事的前因后果,
"年前海宁从云南归来,被皇上任命为奉天府尹,预备让他年后去上任。
上任前皇上都会召官员例行问话啊!只因他曾任云南粮储道和贵州按察使,皇上便问他云贵各官员表现如何,说到云贵总督李侍尧时,海宁还算聪明,只一味褒奖,并未道出实情。
哪知他私下与官员欢饮醉酒后,竟抖出不少李侍尧在云南专横跋扈、贪赃枉法之事。
这话几经辗转,又从和之口传入皇上耳中,才下江南,行至山东的皇上大为观火,斥责海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立刻传谕军机大臣,以欺君之罪严审海宁!"
海宁起初不敢在皇上跟前说实话,难道是忌惮李侍尧?明珠不由好奇,"李侍尧,是怎样的人物?"
说起此人,福康安也深感佩服,
"他是八旗勋旧李永芳的第四世孙,当年初入官场崭露头角,便被皇上称之为天下奇才!
我出生那年,他已经是两广总督了,三年前又任云贵总督,此人精明干练,颇有才略,过目成诵。又很会驾驭属僚,与人说话,数语即辩其聪慧与否。在老一辈臣子中,李侍尧,与武将阿桂,最得皇上重视!"
"依你所言,他倒是个厉害人物,能力不容小觑,那么贪污一事,又是否属实?"
福康安一笑,明珠已明其意,但听他又道:
"总之海宁惹了李侍尧,便算是惹祸上身了!"
"你不想插手此事?"倘若他不愿,她也不会为难他。
"看心情咯!"福康安略感不解,"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帮海宁?你那些娘家人对你不好,你大可不管。"
"不一样,"谁对她如何,明珠心里很清楚,"还有几人,宝娴,海升,这两兄妹时常挖苦讽刺于我。而宝静与海宁,虽对我一般,到底没有过分为难我。"
"那好罢!夫人既开口,我必然尽力。"暖了半晌的手终于热了,说到口渴的福康安瞧见桌上有蜜桔,便喂她一半,自个儿吃了另一半,又与她解释道:
"那也得等他被审讯之后,确认他只是告发,而没有参与贪污,若是贪了,这撞在枪口上,谁也保不了他!
如今皇上派了和从山东赶去云南查案,倘若和找到证据,最终扳倒李侍尧,那么海宁就算是和的福星,不需我出手,和必然也会保他,倘若失败,那么李侍尧绝不会放过海宁!"
现下我能做的,只是疏通关系,保证他在审讯期间不会被用大刑,不被谋害,剩下的,看他造化。"
"嗯,"此案已被皇上重视,难以徇私,明珠也不想自己的丈夫无端被牵连,"你看着办罢,量力而行即可,我是无所谓的。"
三月初,春回阳暖,福康安从朝中归来时,瞧见明珠正与伊贝尔,丫头小厮们一道制风筝,又是画,又是粘,忙得不亦乐乎。
一瞧见他,伊贝尔便拉他过来,让他画风筝,福康安一口答应,"好!阿玛给伊贝尔画个最漂亮的风筝好不好?"
"好!"欢喜雀跃的伊贝尔拍着小手很是期待!
做好之后,伊贝尔便想出去玩儿,明珠只道需等待,"才粘好,一飞就散了,等它结实了我们再去玩儿。"
小孩子不懂,说去便要去,开始哭闹,嬷嬷便将她抱走,为她找旁的乐子。
下人们开始收拾工具,福康安与明珠进了屋,净罢手,才坐下与她说起此案的进展,"这个和倒是十分精明,难怪皇上宠信他!"
"怎么?他找到证据了?"据他所言,李侍尧老奸巨猾,和若想扳倒他,必然得下一番功夫罢!
福康安点头道:"他为了找证据也是煞费苦心呐!听闻他到了总督府宣了圣旨要将李侍尧革职查办,李侍尧坚称自个儿冤枉,和便向他示好,安抚他不必过于担心,
说什么:既有人弹劾,皇上也不好装聋作哑,调查也只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后,自然还您清白,但是圣旨在此,下官也是奉旨行事,您也不能抗旨不遵不是?
和的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既有安抚又有威胁,李侍尧只得暂时配合。
接下来,他整日的带着下属游山玩水,意在让李侍尧以为他真的只是走走过场而放松警惕,暗中他又派刑部侍郎喀宁阿等人去搜集证据。
然而李侍尧老奸巨猾,为官几十载,自然不可能留着尾巴让人踩,吃瘪的和苦思冥想,想到了云南巡抚孙士毅,威逼利诱之下,孙士毅只告诉他,自个儿没什么证据,让和去找李侍尧的心腹管家张永受!
第九十九回
岂料张永受也是个愚忠的奴才,软硬兼施之下也只供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根本不足以让和拿来做证供。
就在此事陷入僵局之际,和忽然接到了皇上那边六百里加急传来的谕旨,皇上知会和:张永受曾捎了七千两银子到京城老家,查一查这个狗奴才的银两从何而来!
最终,和凭借此事终于撬开了张永受的嘴巴,让他写了供词,又拿着供词威胁其他云贵的官员,说他们都被张永受供了出来,配合从宽,抗拒从严,那些个心虚胆小的官儿受不住吓,纷纷倒戈,控诉李侍尧的恶行!
如今,证据确凿,李侍尧便正式被革职拿问,不日便要押解回京。"
道罢,福康安长舒了一口气,忙去找茶喝,明珠笑他可以去说书了,绘声绘色,十分精彩!
"还不是牵扯到你娘家人,我才派人密切关注此事,否则我才懒得管呐!"
"这么说,李侍尧是难逃一死?那么,海宁就没有危险了?"明珠如是想着,福康安却有异议,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不说暗里,单说李侍尧明面上贪污的款项,便有三万五千两,倘若依法处置,十个八个都不够死,但是,我认为,凡事没有绝对,皇上最终是否会真的处死他,却还是未知之数。"
"何以见得?"
福康安微微一笑,只因他也深谙其道,
"皇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对一个总督来说,三万两实在是小菜一碟,只因他知道,李侍尧贪污的银两,有一大半都拿来上贡了,皇上既是受益者,他便十分理解李侍尧贪污的行为。"
"可是这案也是皇上亲自派人去查,闹了这么大动静,已是人尽皆知,如今终于有了结论,难道皇上能就此罢手,轻易饶了李侍尧,这让其他官员做何感想?"
"查,的确是皇上让查,但你莫忘了,皇上也是人,他也会后悔啊!"在福康安看来,这种情形再正常不过,
"皇上是惜才之人,尤其是李侍尧这样不可多得的能臣,更得圣意。三万两,与一个大臣,孰轻孰重,皇上也有自个儿的计较。"
"这就有些尴尬了,"听到此,明珠只觉好笑,"难不成,皇上要出尔反尔?"
福康安但笑不语,明珠未再多问,圣意难测,只能静观其变。
原本只是因为与海宁有关,她才关心此案,如今案件迂回曲折,又难下定论,明珠倒是真的很好奇,皇上最终会如何破解这尴尬的局面。
正胡思乱想着,忽闻福康安吩咐云霄,让她尽快收拾他与夫人的行装,预备出远门。
明珠闻言一愣,问他要去何处。
福康安笑道:"李侍尧被革职,总督之位总不能空着……"
这么说,皇上是派他去云南做总督了,"你要带我去?"
"当然,"福康安看着她郑重道:"我说过,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女儿呢?"明珠自是舍不下孩子,"我想带上她。"
迟疑了一瞬,福康安笑着道了句"好",不放心的明珠嘱咐道:"倘若太夫人反对,你要帮我争取。"
"嗯。"
为何只有一个"嗯"字?明珠不悦道:"感觉好敷衍!"
"有么?"其实他是心里没底儿,才不敢直言保证。
明珠提醒道:"你忘了福珠隆阿的事了么?我不想连女儿也失去。"
"不会的,"福康安好言相慰,"那时候有灵芝作祟,如今灵芝已死,府上人个个都疼伊贝尔,谁会害她呢?"
"我只是害怕,惟有将她带在身边,我才能安心。"
"我明白。"为让她放心,福康安便道自个儿会尽量说服他额娘。
自灵芝之事过后,这半年多以来,福康安与福隆安两兄弟,见面也还说话,却再没有以往那般亲厚,大约是心中都有芥蒂,又不好特意去说,便都藏掖着。
想着自个儿将要远行,归期未知,福康安也不愿让这矛盾一直结在兄弟二人心头,便找来福长安,一同去福隆安院中请他出去喝酒。
福隆安一听说要喝酒,连忙摆手,"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大夫交待少饮酒,我就不去了。"
"就咱们兄弟三人,又没外人,喝不喝,喝多少皆随你意,无人强迫你。"
"可你二嫂已经亲自做了菜,这不才上桌,也别去外面了,就在我这儿罢!"
"酒席早已定好,不去不是浪费银子嘛!"
心知三弟一向不在乎银子,这么说定是为了让他二哥随他出去,晴蕙适时劝道:"无妨,二爷就随他们去罢!难得两位弟弟都得空,你莫扫兴才是。"
福长安亦劝道:"三哥被委任为云贵总督,不日便要离京上任,他这一走,咱们兄弟又不知哪年才能重聚!"
"三弟又要远行?"
"嗯,"福康安点头道:"今儿个才接到圣旨,是以想在临行前与二哥一聚。"
既如此说,他也不好再拒绝,跟晴蕙交待了几句,便随他们去往酒楼。
说是不喝,但知福康安要走,福隆安还是陪他饮了几杯,微醺之际,兄弟三人不知谁起的头,回忆儿时之趣,说到窘处,皆是大笑难止。
后来又提起灵芝,福隆安只道:"过去的,就不提了,如今有晴蕙陪着我,心知她的好,我也不再多想其他。"
福长安笑道:"我也瞧的出来,二哥对二嫂是越发体贴,原先那两个妾都失宠了!这算浪子回头么?"
"以往是我对不住她,今后自当加倍补偿!三弟年轻有为,颇得皇上赏识,实乃咱富察家的荣耀,四弟可要多向你三哥学学!"
"两位哥哥久居高位,都是诚斋的榜样!"
"哎!"福隆安当即提醒道:"风流这点可莫学我!多罗格格可不似你二嫂那般通情达理,你若不规矩,她铁定扒了你的皮!"
"哈哈!那是!"说笑间,众兄弟又举起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且说明珠已安排好了随行嬷嬷,也收拾了伊贝尔的行装,孰料这几日却突然变了天,伊贝尔又病了,吹些风总是咳嗽。
但皇上旨意已下,命他在三月底赶至云南昆明,出发在即,总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耽搁行程。
如此一来,太夫人更有理由留下孙女,"初春天寒,若是长途跋涉,伊贝尔必然受不了,不如你们先去,待天暖些,你若想念她,再让瑶林派人回来将她接过去。"
明珠便与福康安商议,让他先行,她留在京城,待天暖时再同伊贝尔一同去云南,福康安却如何也不应允,"你必须随我同去,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上任!"
他怎能以此威胁?"做官岂是儿戏?你要抗旨不遵么?"
"总而言之,你若不去,咱们便坐在家里等着皇上治罪!"福康安当即表明态度,不肯妥协,明珠甚感为难,"你这又是何苦?"
"因为我不能丢下你!"
"那你也该理解我不想丢下女儿的感觉!"伊贝尔是他们两人的女儿啊!"你舍不得我,难道就舍得女儿?女儿跟我究竟谁重要!"
"你最重要!"道出这几个字时,福康安直视于她,一派坚定,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闻言,明珠一愣,正想埋怨他不疼女儿,却听他又道:
"伊贝尔是额娘的亲孙女,额娘一定会很疼她,多罗与二嫂也会疼她!但是你不一样,
你娘早逝,你阿玛也不在了,你嫁到我家,却终归不是我额娘的亲女儿,我不信她能待你多好,放眼当下,能保护你的人,只有我!所以,你必须跟着我!"
原本有怨气的明珠在听完他这一番话后,心头蓦地一软,上前拥住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瑶林……"
回抱着她,福康安感慨道:"不管我们有几个孩子,于我而言,你永远在第一位。也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一定会是你的好丈夫。"
若说最初她不信他口中誓言,多年夫妻遍历风雨后,她已深信不疑,"我不是信诺言,我只是信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第一百回
再有两日便要出发, 包袱已收拾得差不离,云霄正在左看右瞧,思索着可有忘带之物,忽闻小厮在门口唤她,说是十五爷请她过去。
虽不知到底所为何事,但云霄还是抽空去了,只因她猜得到,十五爷找她,八成是为了她家夫人。
到了后巷,远远瞧见十五阿哥的马车停在西边,有人过来带云霄去到马车旁,请她上车。
车夫掀开帘子, 云霄行了礼,永琰对她道:"不必多礼,上来再说。"
待她上车后,永琰将一串碧玺链子递与她。
饶是在夫人的首饰盒中见惯了好碧玺的云霄,在瞧见这串链子时,也为之一振,只因这是一串纯色蓝碧玺,点缀着几颗粉碧玺。
蓝碧玺异常珍贵,往往多彩碧玺串子中,都少见蓝色,这串竟有这么多珍稀的蓝色珠子!
永琰开口,将话说在前头,"上元节那晚,我正是想将此物送与她,瞧见你们与我皇姐说话,我便在远处等候,过了许久不见你们,只好过去找寻,也幸得我鬼使神差的去找,否则,明珠只怕……
我知道她喜欢碧玺,但她很快就要去云南……怕是许久不得见,我希望你能帮我,但不会强迫你,倘若你不愿,那就罢了。"
身为富察府的丫头,她本不该,帮着旁的男子送礼给夫人,少爷对她一向优待,她这样做,便是对不起少爷啊!
但若不帮,十五爷一腔真挚,遭遇拒绝,岂不是很难堪?罢了,只此一次,就当还了那晚他在博和托面前护她的恩情。
心中思量犹豫,面上不动声色的云霄接过了碧玺。
见状,永琰心中一松,但听云霄问他,
"十五爷希望奴婢怎么说?想让夫人知晓是您送的,还是说,只要她肯戴就好?"
"不必多言,若再让福康安知晓是我送的,必不会让她戴了。"
"奴婢明白。"
永琰喜欢跟云霄打交道,只因她聪慧,一点即透,不必他费唇舌。
收了碧玺,云霄随即要下马车,"我怕出来久了夫人找不到我。"
"嗯,你去罢!"
云霄微福身,匆匆回府,永琰亦放下帘子,。
次日,云霄为明珠梳妆前,故意将那串蓝碧玺放在妆盒中比较显眼的位置,果然被明珠瞧见拿出来观赏,"哎?这串蓝碧玺哪里来的?我竟从未见过!"
"日子久了,奴婢也不记得是谁送的礼,这不是要远行嘛!整理物什时无意中发现的,奴婢瞧着好看,便拿了出来。"
看这长度,作项链似乎太短,明珠便往手腕上试戴,凑成两串正好,不大不小。
云霄不由感叹十五阿哥挺会挑。
"很通透呢!又是难得的蓝色,"明珠很是喜欢,并未再深究这碧玺的来历,云霄总算送了一口气。
梳妆过后,福康安进来找明珠,云霄自觉退出房门,看着少爷,她只觉心虚,但愿此事悄然过去,不会被谁发现质问。
且说苏果得知他们要去云南,很是羡慕,"以往出行都是咱们一块儿,今次我竟不能同去了,以后我该找谁说话呢?"
云霄安慰道: "少爷时常被调任,指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
明珠亦笑道: "到时你的孩儿已经出世,可以陪着伊贝尔玩儿了!"
"那倒也是,"哎,博和托小妾的那个孩子没了,你可知晓?"
"有耳闻,"云霄淡然一笑,"不过都与我无关了。"
"我不是想着说来与你解解气嘛!"苏果面上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他们这便是恶有恶报!"
云霄倒是无甚感觉,不喜也不悲,不想再提旧事,便换了话头,"我听少爷的意思,是想让乌尔木留在京中陪你,待你生完孩子,再让他去云南。"
"原本我以为他也要随行的,昨儿个乌尔木居然告诉我他不必去,我现在行动不便,整日闷在府上,自然也希望有人能陪在我身边为我解闷儿,说起来少爷真是体贴好心呐!"苏果对福康安自是感激不尽,
"到时候生完孩子,我也想随乌尔木一道儿去云南看看,听说那边风景甚好!我自小待在京城,只随少爷夫人去了一次吉林,可那儿比京城还冷……"
几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天已黑,明珠便留她在此用晚膳,想着往后许久不得见,苏果欣然应允,留了下来,与她们再聚一次。
临行前一日,福康安去了博和托府上,看他萎靡不振,全然不似当初那个英武青年,
"我将去云南,你若继续在京做官,只怕十五阿哥会算计你,我是想着,还让你去外地任职,容易立功,你若听的进去,就给我振作起来!若听不进,那我也没必要再管你!咱们主仆情分,就此尽了!"
博和托本以为自个儿已是枚无用的弃子,万未料到福康安会亲自过来,还与他说了这些体己话,为他安排后路,如此关怀,实乃意料之外, "谢主子,没有放弃奴才!"
"云霄之事,已无可挽回,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男子汉大丈夫你也别总是回头看,多看看身边人,既然纳了人家做小妾,就好好待人家!"道罢福康安又看向他身边的钰儿,
"还有你也是,莫再计较往事,好好与他过日子!家中安宁,他才能安心做官,他飞黄腾达,你也跟着荣耀不是?"
钰儿幽怨地看了博和托一眼,等他表态。
默了默,博和托对她道:"还不谢主子教诲?"
语气总算比以往软了些,终归已是一家人,她也不想一直冷战下去,遂对福康安福身道了句,"是,多谢总督大人教诲"。
他只管做他的安排,尽他的心意,听不听得进去,便是他们的事了!
三月十二, 一大早启程,明珠最后去看伊贝尔时,她还在熟睡中,她也不敢叫醒她,孩子若抱着她哭闹,只怕她更舍不得。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明珠恋恋不舍地起身,狠心离去。
同样舍不下明珠的多罗爬起来送她到府门处, "嫂嫂放心,你离家的日子里,我会带好伊贝尔,定会教她舞鞭弄剑,啊不!是舞文弄墨!"
一句话说得明珠破涕为笑,"舞什么都好,只一点,千万莫太纵容她,我不希望她变成任性刁蛮之人。"
"我懂,"多罗嘿嘿笑道:"嫂嫂放心,她跟着我绝对大大咧咧,不会娇气!"
但愿如此,她这一走,就管不了这么许多了,惟愿伊贝尔能健健康康的成长。
途径洛阳驿站时,福康安正好遇见回京的和、李侍尧等一行人。
安顿好明珠, 福康安还特意去拜访李侍尧,和却笑嘻嘻道:"他如今贪污罪证确凿,可是朝廷的要犯!"
"所以呢?"福康安斜睨他一眼,眸色渐冷,"本官连个犯人也没资格见?"
"不不不!总督大人哪里话!下官只是,"和赶忙笑打圆场,"只是觉得,与犯人相见,不免有失您尊贵的身份呐!"
"和,你知道本官最讨厌什么人?"
心知肚明的和依旧笑着,"像下官这样话多的?"
"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还是很讨人喜欢的!"笑容只一瞬,福康安随即翻脸,冷哼一声,对守卫道:"开门!"
守卫不敢不从,忙打开房门。
待他进去后,房门随即关上。
瞧见李侍尧只戴了手镣,并未上枷锁,福康安更加笃定皇上对他的优待,随即微颔首, "瑶林拜见总督大人。"
一见来人, 李侍尧冷哼道:"知你做了云贵总督,若是挖苦讽刺就不必了!本官不爱听!"
颐指气使惯了,忽然被革职拿问,他心里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也是人之常情,福康安并未因他的态度而恼火,而是撩袍在桌前坐下,温声道: "李大人多虑了,犹记得小时候,每每见了您,皇上都让我叫您一声叔呢!你与我阿玛,还一同出征过。"
"情份?"只短短一月,李侍尧可是看透了这两个字的虚伪,"得势时,谁都与我攀情份,叫爷叫祖宗的都有,一旦失势,谁还记得本官当初是如何提拔他们,没有本官,他们哪有今日的权势!哼!个个都是忘恩负义之徒!"
他果真是误会了他的来意, "你认为每个人都是来看你笑话的么?我可没那么无聊,若真想笑,背后笑笑也就罢了,何必跑来浪费唇舌。"
第一百零一回
李侍尧抬眼打量,觉察福康安并无讥讽之意,心底生惑,"何必卖关子,开门见山罢!"
他的确一早就想明言,奈何李侍尧疑心太重,才绕了这么久,"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你呢?"
闻言,李侍尧唇角微动,默了会子,才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圣意难测……"
冷傲的神色难掩内心的恐慌,觉察到他不愿示人的心虚,福康安正色道:"我猜,皇上不会杀你。"
"哦?何以见得?"狐疑地看向福康安,李侍尧暗自吃惊,眼底流露出些许神采,却又怕希望落空,难道皇上特意与他说了什么?
实打实的证据他是没有,只一样,"直觉。你若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祸福难料啊!李侍尧自嘲冷笑,"倘若我还有命,与你见证这赌局。"
即便早已料到这有朝一日,只怕李侍尧也从未后悔自个儿的所作所为,清官儿难做,贪官儿横行,究竟是世道造就了贪官儿,还是贪官儿污了风气,已无从论断,但皇上对李侍尧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
"瑶林相信,必会有云开月明的一日,李大人静候便是。"
李侍尧忽然有些明白,这个年少气盛的福康安为何甚得皇上恩宠,家世亲戚关系必然有,但他人虽小,眼力却够老辣,颇有气度,"拜高踩低之人,最为肤浅,难成大事,能拨开云雾,审时度势,才是难得。"
这算是对他的赞赏么?旁人称赞,福康安不以为意,能得势均力敌的前辈赏识,他方有一丝受用之感,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告了辞。
出来后,和故意问,"关于李侍尧之案,总督大人有何高见?下官虚心求教,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我的意见?"福康安哼笑道:"你不都听得一清二楚么?何必再问?我发觉你这官儿做久了,是越来越滑头,不如你弟弟实诚啊!"
"哪里哪里!这不是情势所迫嘛!"和好言赔笑道:"还请大人体谅下官的难处!"
当初提拔他的时,还觉得他与众不同,如今官场混得久了,和也变得谄媚庸俗起来!
旁人若想得心高气傲的福康安青睐,必须有真才实干,又不卑不亢,如他这般的世袭贵族,自然瞧不起那些白手起家,凭借皇上一时宠信便沾沾自喜不懂收敛之人,"少跟我打官腔!你会的伎俩都是本官玩儿腻的!"
"是,"和也不恼,笑容依旧,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恭敬道:"总督大人慢走!"
而在和看来,若不是凭借皇亲国戚,世家庇佑,年纪轻轻的福康安即便有才能,也不定会有机会得此殊荣罢!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家世的确能让一个人少奋斗很多年,如他这般没有显赫家世的,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小心翼翼地铺路,等有朝一日,自个儿权倾朝野时,再不必看人脸色!
三月底,福康安等人到达云南边界,再有两三日即可到昆明。
赶了许久的路,也是时候歇一歇,福康安随即吩咐车队在驿站停留一天,而他则带上明珠出去游玩。
不似京城的**肃穆,这里山清水秀,柔美宁静,沐浴春风里,自在天地间。
两人共乘一匹马,踏青河畔,被他圈在怀中的感觉,踏实又惬意,
"秀丽云南,果然名不虚传,比之京城,别有一番风韵。"
福康安问她,是喜欢这里,还是京城。
有些人或地,再好再美,却因陌生而没有归属感,京城于她而言,是刻在心底的牵挂,而昆明,向往憧憬,但疏离。
从京至此,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新鲜,然而一到傍晚,尤其是灯火一燃,明珠便开始格外想念伊贝尔,也不知她走后,伊贝尔会不会一直哭闹要找额娘,在她年幼时不能陪伴于她,实在是作母亲的失职啊!
念及此,明珠心生叹息,"这里再美,终究不是家。"
福康安却觉十分满足,"于我而言,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抵达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温言如雨,滋润生花。
知她心里记挂女儿,又知安慰无用,他便想说些旁的,转移她的念头,"大理更美,有空我带你去看洱湖月照苍山雪。"
"好。"她自是十分期待那样悠闲的时光,然而他一旦上任,只怕公务繁忙,是否有空闲带她游玩还是后话。
马儿缓行,明珠坐在前面,看着蓝天之上漂浮着的大片云朵,唇角含笑,福康安自身后环着她腰身,贴着她面颊,看她笑意正浓,问她在笑甚。
"想起最初相识,你教我骑马的光景……"那时候的自己,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回想,只觉缘字巧妙,解释不清的,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罢!
"你说的是白天骑的那种,还是晚上那种?"
福康安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打断了她甜蜜的回忆,明珠先是一愣,待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俏脸一红,捶他一拳,嗔他一眼,"讨厌!毫无浪漫风情可言!"
"懂风月就好,是也不是?"说着,福康安坏笑低眸,覆上她柔唇,辗转相吻,霸道与柔情,令她沉醉,想自拔,却不得其法。直吻得她无法喘息,才松开怀中人。
回想起那时,福康安不由佩服自个儿,"我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就是想见你,想与你说话,即便你不理我,我也从不气馁,总觉得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是爱你,不是爱上你!是你爱上我,我才不爱上你!"
嗯?福康安一脸懵懂,反应了半晌,恍然大笑,"哈哈哈!哎呀!我的明珠,居然会说荤话了!"
明珠毫无羞涩之意,义正言辞地道:"被你带坏的!"
"说明你有潜质啊!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哈哈!"福康安心情大好,暗喜自个儿没有白费心思,辛苦教调还是有成果的嘛!明珠现在说起荤话来比之他是更胜一筹啊!
明珠亦是忍俊不禁,两人又嬉闹了一阵儿,才下了马,去坐马车回总督府。
一路颠簸,明珠晕得厉害,半路实在忍不住,还下车吐一回。
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又或者水土不服,福康安赶忙找了大夫为她诊治,岂料大夫竟道:"夫人这是害喜的症状啊!"
"有……有喜了?"吃惊的福康安愣了一愣,扭头看向明珠,她亦是一脸惊诧。
"正是,大约两个多月了,恭喜总督大人和夫人呐!"道罢,大夫去外间为她开调理的方子,福康安凑近明珠,悄声道:"大夫说两个月,看来就是上元节那次……"
明珠记得,那晚过后,第二日,福康安忽然告诉她,只因她太热情,他似乎没有及时退出,情不自禁的在她身子里留了种子,但明珠想着,自个儿月事才结束没几日,也就这一次失误,不太可能恰巧有身孕罢,便也没太在意,哪料会有今日!
开好了方子,大夫嘱咐道:"既有了身孕,夫人行动要格外小心,以免惊胎。"
"今儿个还骑马了呢!"想起马上的甜蜜拥吻,明珠闭口不言,福康安会意一笑。
大夫惊道:"骑马?那夫人可有觉得小腹不适?"
明珠至今无甚感觉,"没有。"
"那就好,只能说这孩子结实啊!这样的震荡都无碍,夫人切记,往后莫再骑马,三个月以内,七个月往后,马车能不坐则不坐,最好是缓慢步行,抑或乘轿。"
明珠一听,不觉讶然,深感大夫有些小题大做,"不至于那么娇气罢?"
"万事小心为上,切莫大意。"
心情大好的福康安当即着随从常运给了大夫赏银,大夫感激谢过,又唤来小厮依方抓药,为她调理。
满面欣喜的送走大夫,福康安转过身,瞧见明珠面露愁容,已猜到她的顾虑。
抿唇默了会子,他来到她身边坐下,终是开了口,"你若不想要,我……尊重你的决定。"
抬眸看向他,明珠微怔,"为何要口是心非?我知道,你想要。"
他当然希望,再有个孩子,然而去年失去福珠隆阿时,她曾哭着说她再不想生孩子,当时他亦亲口答应过她,孩子之事,绝不会强迫她,"可是我也知道,你不想。"
无论发生何事,他总是以她为重,那是因为爱,她心安理得的安享了那么多年,可是他欠她的么?并不是!
若比较两人的付出,连她自个儿有时都会觉得不公平,可他从来抱怨过,这投入的多与少,这样的男人,难道不值得她同样的去付出,去牺牲?
心思百转间,明珠已下定了决心,"我不能一味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不顾你的处境。我们的确应该,再要个孩子。"
"我很希望,你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但是,"握住她的手,福康安将话说在前头,试图打消她的顾虑,"我不希望你因此委屈自己,除非你是自愿,否则,我不会强迫你要这个孩子。"
第一百零二回
微微一笑,明珠很确定自己的心意,"我是自愿,为你生孩子,怎么会是委屈?"
"当真?"她若愿意,他自然最是欢喜,然而心中仍有疑惑,"可是,你为何转变了观念?之前不是不想再怀孩子么?"
"只因害怕养不大,便不生,那与因噎废食有何区别?"当时丧子之痛太深刻,她才很排斥生孩子,时隔大半载,她已渐渐看开,"是我的想法太稚嫩,而你也从来不说我。"
"说你做什么?我若执着一念,旁人如何劝说也是无用,推己及人,我便不会将自个儿的观念强加于你。"
他倒是会想,明珠忽然心生忧虑,"真怕有一天被你宠坏了,连你也受不了我,那可如何是好?"
福康安深信不会有那么一天,怜爱地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容暖心,"宠你是我的乐趣,你越撒娇我越喜欢,又怎会厌烦呢?"
她似乎真的不再排斥生孩子一事,这于福康安而言,的确是天大的惊喜,不由眉开眼笑,"你若真的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我当然求之不得!这样算来,年前我就要做阿玛了罢?哎呀!此等好事,我得即刻写信知会额娘才是!"
道罢他当真转身写信去了,说风就是雨,明珠但笑不语,随他如何。
自知她有了身孕不宜坐马车,福康安便在当地买了顶上好的软轿,挑选了八名壮汉作轿夫,分工轮流来抬,另备四匹马,以便轿夫轮流休息时可骑马歇脚。
明珠说他奢侈,不愿破费,"马上就到昆明,将就两日也就好了!"
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福康安怎肯将就? "你忘了大夫的嘱咐么?万事小心!银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光攒不花,却是留给谁?"
"当然是留给孩子们啊!"明珠总觉着他对她的考虑多过于子女,这令她安慰又忧虑。
"我的儿子,难道不会自个儿挣银子?不至于那么窝囊罢!"福康安从不担心后代的生计,
"再者说,咱们家大业大,即便他坐吃山空,也够他吃好几辈!"
回味他方才之言,明珠心中一顿,微感不悦,"为什么是你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不过是随口一说,她竟上心了,福康安笑道:"我有预感,这一胎还是儿子!"
"如果是女儿呢?"问出这句话,明珠稍感后悔,暗叹多余。
"女儿照样喜欢啊!"
尽管他如此说,明珠心里也明白,他需要儿子来继承家业,是以心中亦期盼这一胎是男婴,如此一来,他在他额娘跟前儿也少些压力。
且说明珠走后,伊贝尔的确是哭闹不已,整日嚷嚷着要找额娘,饭也吃不多,太夫人看她日渐消瘦,自是心疼。
多罗将她带在身边,陪她玩耍,尚还好些,一到吃饭,她又闹,看着她哭着要找娘,多罗是心疼又无奈。
这一日,永琰有事来找福长安,正赶上他们夫妻二人都在忙着哄伊贝尔,他便上前,微俯身,看向伊贝尔,问她为何哭。
奇怪的是,伊贝尔瞧见他居然即刻就止了眼泪,被他抱起时还咯咯笑了起来,看得多罗两人是一头雾水,这半晌哄劝不敌永琰一句话啊!
用饭时,永琰亲自喂她,她终于肯大口大口的吃了,
"你额娘去很远的地方给你买宝贝,等下雪时,她就会归来,你要乖乖的听话,等着她,若是你额娘知晓你闹脾气,她一生气,就不再归来。"
伊贝尔扬着小脑袋,巴巴的望天,"雪,下雪……"
"对,"永琰哄道:"下雪时你就能看到你额娘了。"
懵懂的伊贝尔应了声"好……",张口又吃了一勺他喂的鸡蛋羹。
福长安不明白为何伊贝尔对他俩不屑一顾,唯独对永琰言听计从。即便是他三哥在这儿,也不定能震得住她。
那么伊贝尔对他的喜欢究竟源于什么呢?总不可能有血缘罢?
不对啊!三嫂是随三哥去了吉林之后才有的身孕,永琰一直在京城,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被自个儿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福长安敛了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四月初,福康安抵达昆明总督府,自他到任后,底下众官员头疼不已,
"你们说,这新总督上任,咱们身为下属,理当有所表示,可这前任总督贪污一案正在风头上,咱们又怎能明目张胆的送礼呢?"
"若是不送,只怕总督大人不待见我们啊!"
众人议论起来,皆是惆怅,只有云南蕃台笑眯眯道:"此路不通,再寻旁路啊,这男人嘛!一爱财,二爱……"
"色……"有人接口道了句,
蕃台喜不自禁,敲桌赞同,"对呀!实不相瞒,我已悄悄送了美人儿到总督府,这女人又不是银子,不算贪污受贿,总督大人瞧见,必然欢喜!"
他暗自得意,旁人皆不语,面面相觑,笑他自作聪明。
这一日,接见完云南,贵州两位巡抚,福康安才进后堂,猛然瞧见厅中立着一位女子,一见他,柔眸藏笑意,盈盈一拜,"见过福制台。"
这笑容有些过了罢!狐媚的桃花眼,竟有些故意勾人的意味,好生胆大!"你是府里的丫头?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
但见那女子毫无惧色,笑容依旧,出口解释,"奴家不是丫鬟。"
"那你是……?"
微低眸,佳人粉脸含羞,"奴家香儿,是云南藩台送来伺候福制台的。"
原来如此,好一个云南蕃台!当真是挖空了心思巴结,却也不提前打听打听,他的喜好与禁忌,当下又问她,"谁许你进来的?"
香儿如实道:"府上的管家。"
"来人!"福康安随即呵道:"把管家叫来!"
"是!"
等待之时,福康安在厅中坐下,香儿甚有眼色地为他斟茶,福康安却道:"不必忙活,你且立在一旁便是。"
"哦!"不解其意的香儿只能默默退至旁边,暗中观察他的神色,不敢贸然多言。
小厮领命带来管家后,福康安厉声质问,"谁许你留人的?"
不知福康安缘何发火,管家大着胆子说出自个儿的想法,"大人,这是女人,不是银财,收了也无妨罢?"
"哼!"说得好似他缺女人,多稀罕一般!不屑一笑,福康安冷哼道:"你还真是会为我着想,你就不知道我的规矩么?"
"规矩?"管家闻言,一头雾水,拱手请教,"小人不知啊!还请大人明示!"
福康安懒得理他,随从常运白那管家一眼,提醒道:"主子什么都收,唯独不收女人!这是众所周知的规矩,你却偏偏犯忌!"
管家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慌忙解释道:"我瞧着她姿色不错,才想留着献给大人呐!"
"姿色不错?"他倒挺懂欣赏!先是应酬巡抚,回来本想歇一歇,却又遇上糟心之事,困乏的福康安身子微微前倾,调了坐姿,饶有兴致地道,"不如赏给你罢?"
"啊?"管家一听这话,惶恐低首,"小的不敢啊!"
香儿闻言,柳眉顿蹙,恼羞成怒,"我才不要跟他!我是过来伺候大人您的,大人缘何要让鲜花插在牛粪上?"
"嗯?"闻言,福康安不由侧首,打量香儿一眼,"你可知,有个性的女子的确很容易引起旁人注目。"
听他这么说,那女子不由挺胸仰首,姿态傲然,"我香儿本就不是普通女子!"
但听福康安又道:"只是可惜……"
这话音怪异,女子不由好奇,"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好女色。"
"什么?"还有男人不爱女色?顿悟的香儿惊得以指捂唇,怪异地看着他,"难道你……断袖?"
断袖?"……"默了半晌,福康安沉吟道:"唔!很有想法嘛!"道罢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香儿莫名其妙,却听他吩咐下人将她送走,不由气恼,粉面含怒,似乎不收她,便是对她的侮辱!
但他若真不爱女人,她也没法子啊!不由暗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个总督这么英俊,居然爱男人!
一心渴望被福康安赏识的藩台一见送去的美人被送回,叫苦不迭,左思右想,愣是不知哪里出了错,这香儿够美,为何总督大人不收呢?
正苦恼之际,香儿忽然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因为总督有断袖之癖!是以才不爱女色!"
"胡扯个鬼哦!"藩台才不信这瞎话,"那他一对龙凤胎哪里来的?"
"兴许……他娶那夫人只是个幌子啊!如若不然,哪个男人能无视本姑娘的美貌?"
"也是……"香儿之眸,魅惑勾人,男人见了她这样的媚态送上门,哪还把持得住,这福康安为避嫌不收银子也就罢了,怎能将送上门的美色拒之门外呢!唉!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既不成事,她也该回了,临走前,香儿向他索要酬金,却被藩台一口回绝,"未完成我的嘱托,还好意思与我提银子?"
哎?这人要反悔么?香儿急道:"可是先前说好了的!"
"那是说事成之后!"蕃台不由气苦,"如今我这礼没送成,总督大人又不感念我,于我没一分好处,我为何还要给你好处?"
精明的香儿笑着推搡撒娇,"藩台大人不会这么小气罢?"
"少将我!"蕃台不耐挥手欲送客,"不给就是不给!"
第一百零三回
"耽误我几天功夫,理该赔偿!"从不空手而回的香儿在背后嫌弃地瞥他一眼,抱怨道:"我在楼里只陪客人喝茶唱曲儿,一日也能得不少银钱呐!这怎么算?"
说到最后,这藩台烦不胜烦,勉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掂了掂钱袋,香儿撇撇嘴,不甚满意,但少些总比没有强!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连云霄都从下人处听闻福总督是断袖一说,明珠得知此事,讲与他听,福康安可真是哑巴吃黄连!不悦的他立即问云霄是听谁所说,云霄不敢明言,支支吾吾没回答。
知他要兴师问罪,明珠替她解了围,"下人们本就嘴碎,茶余饭后闲话罢了,兴许并无恶意,你也莫再追究。"
需知三人成虎,福康安最恨旁人无中生有,"这样的浑话一旦传开,于我威望有损!"
"原本只是闲言碎语,过几日没人提也就都忘了,你若强行追究,反倒会让他们以为你是心虚才恼羞成怒,左右我知道你不是断袖就好了!"
直到明珠上前握住他手掌,与他微笑撒娇,又温言细语说了许多,他才软了心肠同意作罢。
私下福康安又交待常运,警告府里人,若在乱嚼舌根儿,必然要他一辈子开不了口!
迫于总督之威,下人们不敢再大肆议论,加之福康安与明珠十分恩爱,下人皆看在眼里,一两个月之后,也就没人再提。
盛夏六月,明珠已有五个月身孕,时常稍微动一动,便热得冒汗,福康安命人备着冰镇瓜果,她也不敢多吃,生怕腹中孩儿受不住。
丫鬟给他二人扇风,福康安怕不济事,又打开手中折扇为她送清凉。
睡在躺椅上的明珠困顿不已,"不必管我,我想睡会子,你也歇着罢!"
"想睡到帐中,莫睡这儿,睡久了腰板疼!"
"好罢!"明珠随即起身,福康安扶着她去床上,陪她午休,为她扇了会子,他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她睡醒时,瞧见睡梦中的他还握着扇子在手中,轻轻拨开他手指,拿下折扇,好让他睡得轻松,却见他眉头紧蹙,眼皮微动,十分痛苦的模样,料想该是做了噩梦,明珠赶忙推了推他,将他唤醒,"瑶林,瑶林……醒醒!"
"嗯?"听到呼唤,福康安朦胧睁眼,忙问她怎么了,她只道没事,"瞧见你皱眉,以为你做了不好的梦,才唤你醒来。"
想了想,福康安这才忆起,方才的确是梦到了不好的情形,明珠问起,他却不肯说具体梦到什么,只说记不清了。
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时常令人感觉很真实,一睁眼只记得有个梦,却如何也记不起梦中的情形,深有体会的明珠只当他是真的记不得,未再深究。
实则他记得很清楚,才刚梦见明珠临盆时难产大出血,吓得他惊魂未定,幸得她及时叫醒了他,梦中那种将要失去她的感觉,痛彻心扉!
这样的梦太不吉利,怕她恐惧,他才不愿多说,翻身又眯了会子,待稍稍清醒,两人才起了身。
地方盐政、铜政向来是朝廷税收的主要来源,而那些盐商,自然得与总督疏通关系,虽说上头一再下令禁运私盐,但往往还有人为赚银子而冒险,此等情形,官与商心知肚明,盐商惟有讨好,才能令上头睁只眼闭只眼。
这不今儿个福康安便被几个大小盐商请了去,丰盛晚宴过后,时辰尚早,他又被请到了灯火通明的清媚楼。
左右除明珠以外他不会碰别的女人,也就大方应邀,听听曲儿,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免得又被人说是断袖!
刚一进去,但见厅中宽敞而热闹,一群男人围在那儿起哄,顺着他们仰望的方向看去,福康安瞧见二楼栏边端坐着一人,本该笑脸迎人的风尘女子,却眉间藏愁,似有心事。
巧的是,此人看起来十分眼熟,但福康安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一旁的常运提醒道:"爷,她不就是上次那个藩台送来的女子,叫什么……香儿的!"
"哦!"经他一提,福康安不觉恍然,原来是她!遂问身旁人,"这般起哄竞价是为何?"
领头的大盐商之子乔二公子为他解惑,"这清媚楼的女子,常会被公开竞价,抢她初夜呢!底价不一,凭女子样貌而定,一般都是一百两起步,再往上抬,听说这个香儿,是三百两起步。"
原来如此,只听那边人群中不时叫着,"五百二十两!"
"五百四十两!"
原是二十两一抬价,福康安暗叹不够刺激,真没意思!想当初为讨明珠欢心去争那夜明珠时,他们可是十万两的加价!
随行的另一位盐商公子人盯着香儿,色眯眯道:"长得确实标致啊!"
当真是没眼色!暗暗戳了他一肘,乔二少看向福康安询问道:"大人若是瞧得上眼,不如我去安排……"
福康安尚未出声,乔二少伸出一根手指,随从会意,当即高声喊道:"一千两!"
声如洪钟,震彻全场!
众人皆侧目,齐齐望向这边,乔二少是嫌这样叫价太慢,才一口抬高,于他而言,一千两实在不算什么,左右如今不敢明目张胆的行贿,倘若可以买下这女子的初夜送与他,也是个好路子。
楼上的香儿见状,惊诧万分,这……这不是福康安嘛!他不是瞧不上她么!却来捣什么乱?
人群中有人不乐意了,"都是这样加价,图一乐呵,你凭什么不按规矩来?怎么?显摆自个儿富有啊?你有本公子富?我爹可是开金铺的!云南贵州都有我钱家的店铺!云南巡抚还是我舅舅!"
原是孙士毅的外甥!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猖狂的很呐!福康安嗤笑一声,负手不愿理会。
乔二少上前与那人打了声招呼,"钱公子,须知一山还比一山高,"
这盐商之子他自然认得,钱大少横行惯了,甚少将人放在眼里,但乔翼梁此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惹,只因他知道,乔翼梁与盐帮那些江湖亡命之徒牵连甚广,他也怕自个儿一旦结下梁子,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钱大少心里虽有顾忌,面上逞强依旧,"乔二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跟我争?"
乔二少正待说话,忽闻福康安开了口,"不是他跟你争,是我。"
"你?"钱大少心道:不是乔翼梁那就好办多了!不由提了提嗓门,趾高气扬地呵问,"你爹是谁?你叫什么?"
"我?"被人审问的感觉实在奇妙,福康安顿觉好玩儿。
盐商公子不由暗叹,这人真是愣头青,仗着自个儿老子有些钱财便目中无人,得罪了贵人而不自知。
福康安也不恼,故意谦和笑道:"我叫瑶林,我爹嘛!是参军的。"
"压根儿没听过!"钱大少不屑嗤道:"无名小子,也敢跟我争女人?"
楼上的香儿看不下去,提着裙裳急急跑了下来,嫌弃斥了他一声,"钱大少有眼无珠么?这是咱们云贵总督,福制台!"
"什么?蒙谁呢!"钱大少打量着福康安,怎么也不信香儿之言,"总督?毛头小子,连胡子都没有,还当总督?"
都提醒了,他还胡言乱语,香儿顿感无奈,走近他压低了声又道:"他叫福康安,先皇后是他姑姑,他是皇上的亲侄子!没胡子照样当总督,你赶紧闭嘴,兴许还能保命!"
那钱少爷一听这话,咽了口唾沫,半晌说不出话来,"不……不是罢?"
立在一旁看戏的花姨得知福康安的身份,暗吃了一惊,赶忙命人去搬来椅子,笑呵呵恭请他入座,"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您请坐!别累着啊!"
这新总督上任几个月,却从不去烟花柳巷,难怪花姨不识得。
楼上楼下的姑娘们一听说这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是云贵总督,皆感惊诧,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撩袍倚座,福康安看向钱少爷,"现在还要与我竞价么?"
虽然他一向仗着他那巡抚舅父的势去欺压旁人,然而总督大过巡抚,今儿个实在不敢造次,撇了撇嘴,钱大少忍气吞声道:"既然福总督喜欢,那我就让给您咯!"
福康安轻哼一声,才起身,忽听有人唤道:"香儿,香儿!我带银子来了!"
香儿闻声,赶忙望向门口,一见来人,喜不自禁迎上前去,"封廉!"
"香儿!"那人气喘吁吁,似是一路匆忙。
转悲为喜的香儿微嗔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说过会来,我必不会食言,"虽然迟了些,终究是赶上了,封廉只期望能让她躲过今晚的劫难,"我带了五百两,够不够?"
"这……"
看她迟疑为难,封廉心下一凉,"怎么?不够?"
"五百两够什么呀?"花姨嫌弃地瞥了封廉一眼,抬手示意,"这位爷已经出了一千两买下香儿一夜!"
香儿不情愿地看向福康安,福康安瞧着他俩,似乎明白了什么,方才瞧她紧锁眉头,大约就是在等此人罢,"你相好的?"
第一百零四回
香儿不作声,算是默认。
花姨怕福康安不高兴,忙打岔道:"哪儿能啊!香儿不认识他,是他一直纠缠,今儿个香儿就是您的人了!"随后又对她厉色道:"还不乖乖跟福爷去!"
香儿无奈,欲言又止,却见身边的封廉上前对福康安道:"我为凑银子,是以来晚,在下愿将五百两给你,请你让香儿跟我走。"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花姨耻笑道:"五百两换一千两,亏你说的出口!"
看他模样诚恳,福康安饶有兴致地问,"若不呢?"
但见那人攥了攥拳,定了决心,"那就只有一分高下!"
"别!"香儿急忙拦住封廉,提醒道:"他是总督,不可硬碰,你打不过他那么多手下!"
此刻的封廉已顾不了那么许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带走!"
"想比武?好啊!"正有此意的福康安示意身后的一个打手上前,又对封廉道:"你若打得过他,香儿便是你的。"
既有得商量,封廉也不想后果,一口答应,"好!"
"封廉,还是不要打了,我怕你受伤……"香儿想劝阻,封廉却轻松一笑,安慰道:"你得对我有信心,打不过旁人,如何保护你?"
道罢,他松开香儿的手,周围人自觉往后退,封廉与福康安的手下来到中央,一展拳脚。
斜倚在椅子上,福康安坐观好戏,他的护卫皆是从军中挑选而来,训练有素,封廉能接他招,自然也不弱,比武不是为了争女人,而是想借机看看他的实力。
一味惧怕他之人,难得他好感,敢义正言辞与他讨价还价又有实力之人,他自然欣赏。
立在一旁的香儿忧心忡忡,柳眉紧蹙,十分担心封廉的处境,不知福康安到底此举何意。
一刻钟后,尚未分出胜负,但封廉已明显有些吃力,福康安忽然喊了声停,护卫即刻停手,默默退了过来,封廉莫名其妙,微微喘道:"还未决出高下,难不成你要反悔?"
福康安也不回答,起身道:"你们,跟我来!"随后向大门处走去。
香儿与封廉不解其意,随行的常运催促道:"还不快走?等着再被卖一次?"
"哦!"她可不想再被那群男人抢,福康安堂堂总督,总不至于谋害他们,便放心拉了封廉快步跟上福康安。
他们走后,不知所措的花姨忙去问乔二少,"那这银子……"
出出血也没什么,只要福康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运几船私盐也就挣回来了,乔二少大方掏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给她,"少不了你的!放一百个心!"
清媚楼外,随福康安上了马车后,香儿心安理得的坐着,也不多问,封廉却忍不住问他,带他们出来,意欲何为。
香儿一个女子都不怕,他竟担心,福康安未明言,只是问,"君子有什么?"
香儿抢答道:"我知道!成人之美!"
"奈何我不是君子。"
"啊?"真扫兴,香儿垂头丧气,却听他又道:"但我不纳妾啊!我要你做什么?当丫鬟?也不缺……"
这也是香儿的疑惑,"那你究竟想如何?"
微蹙眉,福康安不悦地白她一眼,"就你话多,老抢着说!"
挨了训的香儿嘟嘟小嘴儿,扯着帕子装可怜,"哎呀!好了我不说了!您继续!"
此处没有外人,福康安这才说出自个儿的用意,"既然他对你有情有义,你跟他去也好,从良总比在风月场的好!"
香儿闻言,顿觉不对劲儿,"福制台,您是不是误会了?即便你出了一千两银子,也只能买我一个晚上,花姨怎肯放我自由身?"
为一个女人赎身,还真算不得什么事儿,"这你不须管。"
"福爷,恕我直言,"香儿心中有惑,百思不得其解,"你既不喜欢我,为何要出银子买我,帮助我们?"
"谁要买你了?你没瞧见是乔二少将你送与我,我也是奇怪了,怎么个个都送你!"
"我怎么晓得?"香儿亦感巧合得令人惊叹!
看样子,他们是认识的,封廉不愿欠人恩情,遂道:"既然福大人将香儿让给我,我也该遵守诺言,将五百两银子给你。"
"哎!"福康安当即拒绝道:"你不必给我,银子不是我出的。"
提起银子一事,她赶忙问封廉,"你的银子从何而来,你怎会突然有那么多银子?"
但见他低首抿唇道:"我擅自拿了镖局的银两。"
"啊?这一旦被发现,只怕你职位不保,不仅要还,还可能被追打,"香儿心惊胆战,心疼埋怨,"你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我只想救你!实在没办法,惟有出此下策。"封廉安慰道:"之后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
听了许久的福康安出声问,"你在镖局?"
"正是。"
如今他这算走投无路了罢!福康安正好趁机给他指点迷津,"可有意向参军?"
"参军?"封廉自嘲地笑笑,"官兵怎会收我们这种绿林草莽之徒!"
香儿闻听福康安之言顿悟,奈何封廉竟未开窍,"哎呀!你怎么傻了?总督大人可是总管地方行政,军政的封疆大吏!他说你可以参军,谁敢说半个不字?"
封廉此人有勇,但这汉子喜欢硬碰硬,不够圆滑,还需**,就该有个香儿这样精明的女子在身边时常提点,
只要是有潜质的人才,福康安都愿培养,"以你的身手,我自然不会让你做个小士兵,但你从未参过军,不懂军政军纪,贸然给你高位,恐难难驾驭,旁人也不服,你先去历练,他日有机会上战场,立了军功,高升指日可待!"
香儿暗叹今儿个真是化险为夷遇贵人呐!忙推了推封廉提醒他,"还不快谢福制台赏识?"
封廉这才反应过来,喜不自禁拱手道:"谢大人!"
"嗯,"福康安安排道:
"明儿个我会派人随你去镖局,就说你已是我总督府的人,你只管把银子还给他们,谅他们也不会为难你,清媚楼那边,我会处理,而后你再择个良辰吉日,与你家香儿把婚事办了,免得她总被人惦记。"
香儿与封廉相视一笑,心中欢喜,再次道谢。
"哎吆!甭再谢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福康安真没他们想的那么善良,他为朝廷征能将,封廉为生计谋出路,只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倘若把他当恩公来拜谢,他实在受之有愧!
到了总督府,吩咐常运将他们安置在后院,福康安便回房去了。
屋里,两人坐在桌前,烛光摇曳,香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底微暖,
"我十二岁便被卖到清媚楼,花姨请人教我琴棋书画,为的就是将来我能替她赚银子,自十五岁开始,我就得为客人唱曲儿,陪他们饮酒,今儿个我十六,按规矩,便不能再做清倌儿!
在这欢场待的久了,见惯了薄幸人,我便觉男人都是如此,只想着日后有幸攀个达官贵人,让他为我赎身,我做个小妾什么的,衣食无忧也就了此残生了。
两个月前,我被藩台大人带去送与福制台,孰料他居然不收我,于是我又回了清媚楼,也幸得我又回去,才能遇见你……"
犹记得那一晚,给客人唱完曲儿,她正要离去,却被客人缠住,偏要她陪着过夜,花姨上来解释,说她现在还是清倌儿,再等两个月才可以陪过夜,然而那人醉了酒不依,紧攥着她手腕不松开,
就在此时,陪兄弟饮酒的封廉路过二楼走廊时瞧见这一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香儿见惯了满身铜臭的公子哥,酸腐书生,又或蛮不讲理的彪形大汉,而如封廉这般威武挺拔,颜朗气佳又身手不凡,还肯为她出头之人,她还是头一次得见。
那一瞬,一颗爱财的世俗之心,瞬时清澈起来,眸里只有他,想着若能得他倾心,此生无憾。
"我喜欢听你说话,不似一般的女子那般扭捏做作,"封廉如实道:"我也一直以为青楼里没有好女子,没曾想,打了自个儿的脸,居然,喜欢了你,不可自拔……"
当时他出手相助,纯粹只是出于正义,并不是看她美不美而选择救不救,平息之后,他本欲就此离去,却被她邀请,请他饮酒,以示感激。
他只道才喝罢,不想再饮,香儿又道:"那就饮茶解酒罢?"
见她诚挚相邀,他也就去了,本以为陌生人相处难免尴尬,但她总能轻易寻到话头与他攀谈,令他渐渐放松下来。
后来一得空,他便会早早的来找她,这样她便不必再去陪旁的客人。
回忆过往,香儿含羞带笑,"与你相识这两个月,是我最开怀的日子。"
封廉心中感激,"今儿个幸得贵人相助,我们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嗯!"香儿点头连连,心怀感恩,"那你去了军中可要好好表现,报答福制台的知遇之恩。"
"这是自然,时候不早了,休息罢!"起身看了看,封廉让她睡床,他自个儿睡一旁的躺椅。
"那怎么成?"**的躺椅,睡起来怎会舒坦,香儿羞涩提议,"不如,都睡床上罢!"
"这……"闻言,封廉有些尴尬,不敢太放肆,"可是我们尚未成亲……你……愿意?"
第一百零五回
他想的倒挺多,转了转眼珠,香儿忍俊不禁,"谁说睡在一起就要怎样,你不会老实些么?"
"好罢!"
以往两人时常在一起品茶饮酒,谈天说地,每至半夜,他都会离开,倒从不曾在她房中留宿过,今日有此机会,他自然是期待又忐忑。
两情相悦之人躺在一起,拥吻再所难免,不一会儿,封廉自觉浑身热燥,忙松开了她,"还是离你远点罢!我怕我忍不住……"
气血方刚的男儿,要他强忍,岂不是折磨,香儿理解他的难耐,凝眸低语,"那就不要忍……"
"啊?"侧首看向身边佳人,但见她粉脸娇媚,正痴痴地望着自个儿,这么说,她是心甘情愿了?一时间,封廉心潮澎湃,再顾不得其他,翻身欺上她身……
将将进入时,她疼的轻吟出声,封廉心疼地抚了抚她额上细密的汗珠,"是不是很痛?要不,算了罢!"
"啊?"香儿一愣,"这个时候,你能算了?"
虽是难耐,总比看她受罪强,"我忍着便是。"
铁汉亦有柔情,香儿心下很是感动,羞涩劝道:"无妨,我听姐姐们说,头一次都会有些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不必担心我。"
"可是……"封廉担心,"我怕你这次痛苦,下回就不敢了……"
"等等又如何?终归有第一回嘛!"能将今夜献给心爱的男人,于她而言,是幸福,"为你痛,我不怕。"
"可是……"
香儿忽然觉得自个儿才该生作男儿,这男人哄女人的把戏全被她学了去,而她还要反过来安慰封廉,让他不必顾忌!糟了!封廉会不会嫌她太放得开呢?可是让她假装扭捏之态,她也实在学不来,罢了,还是顺其自然罢!
封廉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她一口打断,"好了,你再墨迹,我可要生气了,除非,你根本不喜欢我,不打算娶我!"
怕她误会他的心意,封廉慌忙辩解,"我当然想娶你!"
"那还犹豫什么呢?"香儿柔柔一笑,抬手搭在他后颈轻抚着,"男子汉大丈夫,敢当便敢做!"
能说会道的丫头,封廉只觉她说话间那口中的丁香小舌十分诱人,让人想去捕捉……
帐里柔情似蜜甜,不觉晨光霞满天。
昨夜福康安归来时,明珠已然入睡,待她晨起,他才与她说了昨日的趣事,明珠笑他做媒上瘾,先是云霄,又是什么香儿。
"唉!"提起博和托,福康安心中郁郁,"云霄那桩姻缘,最终散了,也就不提了,但愿香儿与封廉两人能白头到老。"
祈愿是好,然,来日方长,变数丛生,皆不是他管得了的,"能不能白头到老是他二人之事,你大可不必瞎操心,媒人只管定亲成亲,断不会管他们能不能生孩子,会不会厮守一生。"
"那倒是!不管旁人,反正咱们定能相守到老,到时候遥看儿孙乐满堂,闲话当年忆过往。"
看着镜中的容颜,明珠期待又害怕,"那时我该老了。"
"你老我更老,"接过丫鬟手中的簪子,福康安亲自为她簪发,"咱们相看两不厌!"
若得相守到白头,不负半生孤与忧。
昨晚吃瘪的钱大少越想越觉憋屈,便愤愤然找他舅父云南巡抚去告状,却被孙士毅一顿训斥,
"你这小子,整日只知道吃喝嫖赌,从不肯正经做事,为你爹分忧!那乔翼梁都知道暗中巴结新总督,而你呢?连福康安都不认得,还跟他抢女人!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亲外甥!真是绝了!"
"舅父……我……"理亏的钱大少无可辩解,抬起脑袋试探着问,"那我今晚就请他?"
"得了罢!"孙士毅嗤道:"人都得罪了,再请他会去?"
见他脸色不好,钱大少顿生忧虑,"那我该如何啊,舅父?"
烂泥终归扶不上墙,孙士毅也懒得再指点他,只要他不再惹是生非就阿弥陀佛了,真不敢指望他能为自己做什么,"此事你不必再管,切记往后莫再惹他便是!"
"哦!"钱大少悻悻点头,孙士毅深感头疼,
"才走个李侍尧,又来个福康安,都是如狼似虎,不好应付啊!"正说着,下人呈上一封信,孙士毅一看,是和寄来的亲笔书信,拆开信看罢,不由叹道:"当真是前走虎狼后有豺豹,进退两难呐!"
且说这花姨不见香儿归来,又不敢去总督府要人,只好去找乔翼梁。
乔翼梁暗叹她向来精明,今儿个却犯糊涂,"那代表福爷看上你们家香儿了啊!这是你清媚楼的荣幸!"
"可是一千两只是包一夜,他若真想为香儿赎身,也不是不可,但是……"花姨动了动手指,呵呵笑道:"总要表示一番罢?"
这话实在好笑,"如今香儿又不在我府上,你暗示我作甚?"
"哎呀二少爷,我不是不敢去总督府嘛!您跟总督大人熟识,我才厚着脸皮儿来求您支招儿不是!"
"要我说,你还是回去罢!权当没养香儿这个丫头!"
"那怎么成?"花姨心有不甘,"香儿貌美如花,我辛苦培养她那么多年,都不许旁人染指,正是指望她日后为我挣一大笔银子呢!"
嗤笑一声,乔翼梁将她道:"如若不然,你这会子就去总督府要银子?"
花姨却是有心无胆,"我这种身份,哪里入得了总督府?即便入了,只怕明儿个我这清媚楼就要被贴封条咯!"
“怕什么?”微抬眸,乔翼梁打趣道:“你背后不是有人撑着嘛!”
两人都心知肚明,花姨也不好装傻,放下茶盏哀叹道:"人都下狱了!生死未卜啊!"
"那就暂且忍忍罢!"今儿个的天着实闷热,乔翼梁挥开折扇,不耐地扇动着,不意陪她多耗,回房有瓜果冰心,有丫头扇风按捏,自在舒坦,何苦闷在这堂中陪她,
"一千两我也没少给你,你旁的女儿赎身,不过也就是千八百两!"
"香儿不一样!我可是把她当花魁培育的!"
乔翼梁但笑不语,话说两遍,未免让人厌烦,瞧出他有些不情愿,花姨识趣告了辞,惹不得,她只好躲,如乔二少所说,她只能当作白养香儿了。
且说封廉与香儿那晚行了房,他便想着该与她成亲拜天地,父母双亡的他也没什么亲人,福康安派人在附近给他们找了一座小宅院,他们两人便打算在此成亲。
成亲前两日,香儿忽然跑来求见明珠,怀中还抱着一个包袱。
明珠只是从福康安那儿听闻她与封廉之事,私下倒没怎么与她说过太多话,也不知她今日来此却是为何。
但见她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除却几件衣衫,还有一个盒子,开了盖,里面装的竟都是金银珠宝!
"你的家当?"
"嗯,"点了点头,她望向明珠道:"香儿自知突然来找夫人很是冒昧,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这是我在清媚楼时私攒的银两,我与封廉将要成亲,我会拿出一些算作陪嫁,但不会全部拿出来,
毕竟,我在清媚楼中,见过的,听过的被男人哄骗抛弃的女子多不胜数,我与封廉算是两情相悦,相识两月便要成亲,虽然我中意他,也信任他,但我不信任男人善变的心……"
说到此,明珠便算明白了,"你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正是!但我无亲无故,实在不知该交由谁保管。听福制台夸夫人是大好人,我才想着过来找您,"香儿颔首致歉,"冒昧叨扰,还请夫人见谅。"
明珠倒觉香儿此举甚是理智,"无妨,你的想法没什么不对,我很赞赏,女人实不该被一时的情感冲昏了头,而倾尽所有,若能得那人同样倾心还好,若是中途变了心,那遭罪可怜的便是女人了。"
云霄想起自个儿当时为了逃离博和托,连放在他家中的一些衣物首饰都未去拿,实在是傻,拿回来送与穷人或是乞丐也比便宜了博和托要好!
相比之下,这个香儿倒是十分精明,再喜欢,也不忘为自个儿的后路作打算。
明珠亦觉她聪颖伶俐,答应替她保管,又留她坐下说话,到了晚膳时分,还让她在此用膳,以致于福康安进门时还以为自个儿走错了地儿,看了看门头,的确是他家啊!不由吃惊道:
"香儿?你怎么在这儿?话比苏果还多,可别烦着明珠!"
"什么嘛!"香儿撇嘴道:"夫人可喜欢与我说话了!"
"是啊!"明珠欣慰笑道:"总算有人能陪我唠唠闲话,我也不至于那么烦闷。"
香儿闻言,欢喜雀跃,"那我以后天天来陪夫人!"
明珠自然愿意,"好啊!"
她还真是自来熟!福康安故意道:"哎,你不是过两日便要成亲嘛!还有空乱跑?"
说是要成亲,可她真的很闲,实在不知该做什么,"我与他皆无父母亲人,这成亲再简单不过!他去找媒人了,我的嫁衣已然做好,我有什么可忙的?"
明珠与福康安提议,"既是没人,你去给他们捧捧场?"
"我?"未料明珠会作此说,福康安深感为难,摊手道:"我堂堂总督,给一个新兵贺喜?这太不合适!"
被拒绝的明珠不悦板脸,"你不去那我要去!"
"啊?”福康安闻言只道万万不可,“你还怀着身孕,这大热天的,万一中暑,可如何是好?"
"你去,或者我去,"明珠敛了愠色,微笑视之,"你决定。"
望了望天,福康安心道:我有的选择么?
福康安若是去了,必然会带份厚礼罢!一想到有礼可收,香儿不由暗喜。
第一百零六回
三日后,封廉与香儿成亲,福康安依照明珠的嘱托去了,当下也无多少人,只有香儿在清媚楼时处的好的那几个姐妹,封廉在镖局时结交的几个兄弟,统共也就摆了两三桌。
镖局那些个男人一见香儿身边的姐妹个个如花似玉,体态娇媚,皆看直了眼,福康安去时虽着了便装,可那些个女子都识得他,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抢着来与他说话。
原本他交待过封廉,不必在他兄弟面前公开他的身份,是以如今这些女子找他搭话,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强颜欢笑。
开席后只饮了两杯酒,他便借口离去。福康安能来出席,于封廉这个下属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幸,他要走,他便去恭送。
回府后,福康安与明珠抱怨起自个儿被一群女人围着,好不自在!云霄在旁笑道:"这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情形,偏生少爷厌恶。"
对于烟花女子,福康安向来不屑,"那些个庸脂俗粉,我才不稀罕!"
云霄奇道:"香儿就不俗?少爷怎么愿意跟她说话?"
福康安自有他的考量,"我是瞧着她挺逗,性子爽朗,想着苏果不在这儿,有她陪明珠说话消遣也是好的。"
"苏果快要来了呢!"云霄很是期待好姐妹的到来,"她写信说已经生了,满月后就随乌尔木一同来云南。"
"添了个儿子我知道,可是她要与乌尔木同行么?她不在家带孩子,还是带孩子一起来?"他也收到乌尔木的书信,信中却未曾提起苏果。
他的问题可真多,明珠好笑道:"何苦瞎猜,等他们来了便见分晓。"
七月,乌尔木带着苏果抵达昆明,得力随从一到,福康安自然欣喜,那个常运也还算机灵,终归不如乌尔木知他心意。
明珠与云霄一见苏果,格外开怀,"这分离小半年,终于团聚了!"
"不止啊!"苏果记得很清楚,"自我有身孕便没再伺候夫人,好久没能与你们待在一起了!"
明珠忍不住向苏果问起伊贝尔,"你可有见她,她乖不乖?可有找我?"
"当然找!"苏果几次去府里与丫头们闲聊,都瞧见伊贝尔在哭,"你才走那会子,她经常哭闹,后来听闻,只有十五爷去了能哄住她,慢慢也就好了!"
"这孩子一直喜欢永琰,也是怪了,"感慨一句,明珠也未在意,算来女儿也两岁多,必然长高了。
想起苏果得了个胖小子,明珠笑贺道:"之前收到信,说你生了个儿子!可是恭喜恭喜呢!"
苏果瞧了瞧明珠的肚型,猜测道:"我看夫人肚子尖尖,也是个儿子罢?"
"谁知道呢?"明珠也希望是男孩,却也不敢妄断,"生出来才能下定论。"
云霄问她为何不带孩子同来,提起这个,苏果顿感失落,"他奶奶不让带!"
"让他奶奶带孩子,你可放心?"
"原本让她带着我的确不放心,她整日迷恋打纸牌,哪有心思带孙子?"亏得乌尔木将她带出来住,否则又该多生多少闲气,
"只是乌尔木的姐姐年前没了丈夫,成了寡妇,本该留在婆家伺候公婆,但乌尔木的娘不愿女儿受苦,遂将她接回娘家,如今有小姑子陪同照顾,我才放心些。"
若是如此,倒还好些,母亲与孩儿分离,定然难过,明珠安慰道:"不带也可,你与乌尔木反倒清闲。"
"那倒也是。"苏果笑笑,而后拉了云霄陪她在这总督府转上一转,熟悉新环境。
有了身孕的明珠行动不便,整日被困在府里,格外烦闷,眼见她气色不佳,福康安决定陪她出来逛逛街市。
闲转时,瞧见前方有一群人在围观,还以为是杂耍之类,好奇的明珠想去看看,岂料竟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跪在角落里,看样子是卖身葬父。
忆起喜塔拉之祸,明珠再不愿多管闲事,但是福康安瞧见那牌子上的字,不由驻足,问那女子,
"你爹既是铜厂的工人,出了事故,铜厂没人管么?"
那女子含泪低泣,"我爹才去三个月,他们说,不满一年不算长工,赔了命只怪他自个儿不小心,厂子里并不管这些。"
出了事居然推卸责任?福康安又问她,"是哪家铜厂?"
女子低首回道:"汤丹厂。"
"嗯,"心中有数的福康安随即吩咐随从给了她十两银子,找小厮帮她将她父亲安葬。
素衣女子一听这话,感激涕零地磕头道了谢。
点点头,福康安未再多言,揽着夫人离开人群。
身旁的明珠看着他,欣慰一笑,他虽贪财,但在民生民政上,倒也务实,并不是空拿朝廷俸禄却不为民办事的庸臣,这大概,也是她爱他,能包容他敛财的原因。
回府后,福康安随即吩咐下去,将周边大铜厂的厂主召集五六个来总督府。设宴款待的同时,顺道拿人命说事,
"冶炼铜矿,本就不易,若出了事,你们不管,旁人见此情形,哪还敢再入厂矿做工?"
底下汤丹厂的厂主不服,一脸无谓,张口辩解,"这种事故实难预料,若是出点儿事,个个都赖我们赔偿,那我们还辛辛苦苦开这厂子做甚?"
上座的福康安微动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连带着拇指的扳指,发出清脆的响声,面上气定神闲,
"云南僻处边荒,生产甚少,惟矿甲于天下,于是先帝康熙爷本着因滇之利,养滇之民的的善心,在云南放本收铜,"说到此,福康安凌厉抬眸,目光扫向众人,
"你们拿着上头给的银子去开采铜矿,不需本钱净赚,还好意思与我抱怨?"
旁人不敢出头,惟有汤丹厂那位财大气粗,语带不满,"原本说的是我们各厂留两成,其余的上交朝廷,后来却变成一成,这不是欺负人嘛!"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利润为何要放低,你们心里比我清楚!那些个厂费,厂欠,脚费,人工炭火,皆给了你们补给,算来最少也有一成五!"这当中的门道,福康安一清二楚,他们还想糊弄?
"你们不赚银子,难道银子都让长工老百姓赚了?"见他们沉默不言,福康安佯装满不在乎地放话吓唬,"嫌少,大可不做,有的是人巴巴的排队等接手!"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再有微辞,
料定他们有所顾忌,福康安这才道:"近日,我会重新拟定铜厂立法,诸如出人命的状况,不论长期短期,必须赔付。拟好便会凑请皇上裁决,圣谕一下,你们皆须按手印。"
"这……"当官的既然决定,他们还能说什么,左右人命也不会常出,即便真的要赔,于他们而言,出那点儿血,实则是不痛不痒,窃窃私语了几句,终是无人再出言反驳。
随后福康安又道:"既是效忠朝廷,你们的利益,我会尽量保持,但我既为父母官,百姓的命绝不可枉顾。往后若再有人命牺牲,你们厂子与朝廷这边,五五分赔!"
一听是五五赔付,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觉得可以接受,原本沉重的气氛瞬时轻松起来,都道起了福制台英明之类的话。
福康安不禁在心中暗笑,若一开始便说五五赔,他们必定仍是不乐意,于是在起初故意让他们以为厂子要付全责,心生压力,而后再提五五一事,相较之下,他们才容易接受他的提议。
折子既上,看了福康安所立的铜厂立法,乾隆甚觉妥当,他提议朝廷再拨款,多建铜厂,以增产量,乾隆皆予以批准。
接到谕旨时,福康安既感欣喜又觉好笑,"铜厂之事,皇上准了,但皇上又给各省督抚下了谕旨,命人针对李侍尧一案,各抒己见。"
坐在一旁的明珠闻讯,亦是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桃子,奇道:"前阵子不是说,皇上已命九卿会审,难道还论不出个结果来?"
结果是有,奈何皇上并不满意,"所有人都坚持斩立决,除了和。"
"哦?"这个和总不按常理出牌,"他怎么说?"
"斩监侯。"
和这般态度,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他不是想扳倒李侍尧么?为何在这节骨眼儿上又要保他一命?"
身为旁观者,福康安心如明镜,"为臣者,做任何决定之前,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自个儿的想法,而是皇上的心思。他当然想李侍尧快些死去,奈何皇上舍不得,定然是参透了这点,和才力荐斩监侯。"
"和一人,难抵众卿之口,是以皇上才大费周章再向地方官员询问意见罢?"明珠问他,"你待如何上折子?也是斩监侯?"
以手支颚,福康安依在桌边笑看夫人,"知我者,明珠也!
皇上故意让群臣发表意见,就等着众人为李侍尧求情,他便有理由网开一面,
然而皇上的谕旨里,对李侍尧先褒后贬,这地方官儿,都不在皇上身边,许多人大约就猜不透皇上的意思了。"
听罢这些,她当真是无言以对了,明明证据确凿的案子,皇上能审半年仍未有结果,既想偏袒大臣,又想做明君不被人诟病,何苦来哉!
七月底的一日,福康安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伏热天,两个丫鬟为他扇风也无济于事,他只觉那风都是热浪!
将将起身,忽闻下人来报,说是有个女子在府外跪着,求见总督。
第一百零七回
"什么人?告状,还是为何?"
"她说大人对她有恩,曾给过她银子,让她埋葬父亲,特来报答大人。"
略一回想,福康安忆起那个跪在街头的女子,遂吩咐道:"跟她说,不必报答,让她回去。"
小厮回道:"她说她无家可归,愿作丫鬟,侍奉大人。"
"府里不缺丫头!"
"可是……"
一点小事,至于纠结么?烦不胜烦的福康安没了耐性,怒扔手中信件,高声呵斥,"有完没完?任何人跪着求了我都要见?这总督府何时变成善堂了?立即打发她走!她要跪就随她,不必理会!"
"是,爷您息怒!"小厮恐慌,赶忙领命退下,再不敢来打搅。
次日,将近午时,福康安出府赴宴,行至府门口,竟见那女子仍跪在那儿,不由一震,"她跪了一天一夜?"
侍卫点头称是,他不再理会,转身要走,那女子有气无力地爬过来,拉住他衣袍下摆,张着干涩的唇乞求道:"大人!民女无家可归,求你收留我罢!"
"无家?"福康安斜她一眼,"敢情你原来住大街?"
却听那女子哭诉道:"母亲去的早,我们姐弟与父亲相依为命,弟弟得了病,父亲为给他看病,才去铜厂做工,不幸出了意外,弟弟病情恶化,我没银子,大夫不肯给我抓药,弟弟熬不住,几日前也去了!"
"我不是给了你银两?难道不够?"
"是!可是,待我有银子抓药时,弟弟终是没能熬过那晚……隔壁恶棍看我无依无靠,想占我便宜,我一路逃到总督府门口,他才离开,大人若不肯收留我,让我回去,那我便是死路一条了啊!"说着,那女子悲戚痛哭,紧拽他衣脚不撒手,求他收留!
"恩公给我银子让我尽孝道,我无以为报,唯有作奴作婢,伺候恩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福康安面露不耐,不意听她再哭,只好吩咐常运先带她进府安置。
被收留的女子破涕为笑,连连磕头感恩。
随意应了一声,福康安转身上了轿,去忙正事。
一连闷热了好几日,傍晚时分终于变了天,大风吹不散密布的乌云,暴雨将至的凉爽令人期待,坐在窗边的福康安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处理公事。
正写着信,忽闻有人敲门,说是送茶,待他应了声,丫鬟进门,将茶放在桌边,细声道:"大人请用茶。"
这声音……不似平时啊,福康安疑惑抬首,但见眼前人是前两日才进府那个丧父之女,不由问她,"小桃呢?"
"小桃突然腹痛,不能过来,惟恐耽搁,才找我替她奉茶。"
"哦!"问起她名字,那女子只道她叫星月。
"星月?好名字。"坐的久了的福康安有些腰酸背痛,"小桃会捶背捏肩,你可会?"
星月一怔,目光怯怯,"奴婢试试罢?"
瞧她那模样,难道还怕自个儿吃了她?福康安不由好笑,依靠在椅子上,闭目放松享受。
而后的几日,小桃腹泻严重,福康安特准她休息几日,由星月顶替她奉茶,但她才来,只能端茶,收拾书房的活儿还轮不到她。
底下的丫鬟们难免不服,"咱们熬了那么久,才有资格在大人书房里伺候,她才来,凭什么?"
"凭那张狐媚惑主的脸呗!瞧她那眉眼,整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等着勾搭主子呢!"
"哎吆!"丫头呵呵笑道:"素闻夫人专宠多年,咱们家爷要是能被这个星月勾搭了,我送她一个大写的服字!"
这话传来传去也就传到了明珠耳朵里,晨起用朝食之际,她故意提起,
"听说,你书房里新来了个端茶丫头,长得挺标致?"
一向不关心他身边有几个丫头的明珠突然过问此事,实在稀奇,福康安笑了笑,"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就是上次我救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
"怎么?"明珠打趣揶揄道:"她来以身相许报恩公?"
夹了一口菜,福康安默默咽下,对一旁的苏果的笑道:"今天的醋溜白菜真是酸啊!"
“咱这家奴们看了我多年,都看够了,很是期待来个新姨娘呐!”实则明珠说这话并不是跟福康安置气,只是故意说给奉膳的丫头们听,好让她们心中有数,她们在底下乱嚼什么舌根儿,她都一清二楚。
果然,那盛汤的丫头闻言,手微微一抖,暗自祈求少爷莫要追究此事。
福康安却以为明珠是吃了醋,当即笑道:“你若瞧她不顺眼,我即刻打发她走。”
“人都没见过,何来不顺眼一说,只要老实伺候即可,若是有歪心思……”明珠沉吟着,未再说下去。
“哦?”听这话音,福康安饶有兴致地问她,“你待怎的?”
“成全你们呐!”
“然后你默默离开?”见她轻笑点头,福康安趁早打消了她的念头,“甭奢望,你这辈子都没有离开我这个机会!”
苏果抿唇笑道:"这哪儿是酸啊!打情骂俏甜得腻死人呐!"
正说笑着,忽闻门外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大清早的打情骂俏,羡煞人也!"
众人不消看,也知是香儿来了。
红了红脸,不甘示弱的明珠反笑香儿,"我们老夫老妻,哪比得了你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福爷与夫人那是伉俪情深!"
"你们聊罢,我去忙了!"用罢朝食,福康安起身漱了口,净了手,随后去往书房。
待他走后,香儿兴高采烈地将一盒子瓶瓶碟碟拿出来放在桌上,"昨儿个我又自个儿调制了新的胭脂,气味芳香淡雅又持久,很适合这暑天涂抹,我来给你们试试!"
"好啊好啊!"苏果对于凑热闹最为踊跃,赶忙撩裙坐下,任香儿为她擦脂抹粉。
上着妆,香儿提议,"苏果,我觉着罢!你应该换个眉形,兴许会别有一番韵味。"
"是么?"从未有人与她说过她的眉型不适合她,她也未曾留心此事,"我成日都是这般画的啊!不会改,你帮我画一种我瞧瞧!"
"好!"香儿脆声应道:"画完保准乌尔木见了你眼前一亮!"
晚上,忙了一天的乌尔木一回屋倒头就躺在床边,未睡的苏果推推他,问他可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同。
勉强睁开眼瞧了瞧,乌尔木并未发觉有什么异状,刚歪头闭目,苏果却怒哼一声,斥他不关心她!
可怜的乌尔木大呼冤枉,忙来哄她,"的确没瞧出来嘛!你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的知晓?"
"看眉啊!你没发觉变了眉型?比之以往如何?"
以往?乌尔木心中咯噔一声,以往是怎样?想不起来的他只好打哈哈,"好看!只要是你,怎样的眉都好看!"
"贫嘴!"苏果心中一甜,面上仍嗤了一句,"没诚意!"
听说是香儿为她画的眉,乌尔木叮嘱道:"听闻香儿出身风月场,那样的女子你还是少接触。"
"那又如何?"苏果并不觉得香儿有什么不好,"她之前可是清倌儿!"
"出淤泥而不染?呵!"乌尔木才不信近墨者不黑,"你是没瞧见,咱们府上的男人与她打招呼,她都能笑嘻嘻说上两句。"
"她本就爱说话嘛!"这是众所周知的,"少爷都没说她什么,还特许她过来陪夫人,怎么偏你看她不顺眼?"
"反正我不喜欢爱跟男人搭讪的女子,"乌尔木厌恶道:"那些男人都不安好心,一副调笑的嘴脸,她也愿意搭理!"
"怎么?你怕她带坏我,还是想说我话多?"苏果登时恼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何时见我跟旁的男子多说废话?若是不想听我说话,往后我在你跟前儿作哑巴便是!"
"我知道你不会!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乌尔木想解释,苏果却转身背对,任他说破嘴皮子也不理他。解释不清的乌尔木只好罢休,闷头睡去。
这几日乌尔木做事总是心不在焉,吩咐之事时常出错,问他因由,他叹气说是苏果给他脸色看,得知来龙去脉,福康安笑他,
"你也是,苏果一向只爱跟女子说话,男人皆不怎么搭理,香儿如何,又与她何干?你那般说,苏果必定认为你嫌她话多!"
"奴才哪敢那样想,我只是说香儿啊!"乌尔木十分委屈,奈何苏果并不肯听他的解释。
苏果的确是误会了他,在明珠这边抱怨道:
"没成亲之前说我活泼可爱,成了亲便借口香儿之事暗示我话多!我话是多,却只跟丫鬟姐妹们说,又不攀扯男人,哼!他若嫌弃,当初又何必娶我?"
"咱们觉着香儿好,乌尔木认定她不好,观点有异,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看人的眼光与标准,左右乌尔木也无恶意,只因着是夫妻才与你说那些话,并不是针对你,"明珠心平气和地劝说着,
"你扪心自问,自成亲后,他哪里待你不好?难道不是时时刻刻将就着你?你也该大度体谅些,莫与他闹别扭了!否则他心神不宁,办事不利,瑶林都训斥他了呢!"
云霄亦劝她莫要揪着此事不放,"他说什么,你只管应承,过后该与香儿说话还是照说,我想,如香儿那般洒脱之人,大抵也不会在意旁人的议论。"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众人皆劝,苏果也就释然,不再与他计较,重归于好。
第一百零八回
晌午,日头高照,福康安赴宴归来,下了轿便匆匆进府,乌尔木撑着伞紧跟在身后,为他遮阳。
想起扇子落在了轿中,他赶忙吩咐乌尔木去拿,汗流浃背的乌尔木真不愿再跑一趟,"府里扇子多的是,爷您为何偏要那一把?"
福康安一脸自豪地炫耀着,"那是明珠写给我的字!她亲自动手粘的,爷当然得随身携带!"
"好罢!"乌尔木不敢推辞,只好小跑回去。
今儿午时走的太急,贵州巡抚的一封信,他看完后夹在了书中,并未放盒子里锁起来。路过书房,福康安顺道推门进去,想将它放好,竟意外瞧见星月在房中擦拭收拾,不由冷了脸,
"没人与你说过,你只需端茶,不需收拾书房么?"
星月瞧见他,福身解释道:"莹莹困乏想午睡,我便替她过来收拾。"
"是么?"质疑,是因为福康安看到书案有异状,
原本那书信夹在书中,若不翻书,必然看不到,如今却露出一角,看着她镇定自若地继续擦拭书桌,福康安默然走向书桌,翻开书页,打开信纸,
旁人看完信后时常先横折,再竖折,他却有不同的习惯,总是先竖折,再横折,而如今这信纸,与他走时折叠的方式并不一样。
抬眸,福康安盯向她,"你要怎么解释?"
"……" 怔了怔,星月澄清道:"奴婢才刚抹桌子时,那本书掉在了地上,信纸也掉了出来,奴婢将它捡了起来,又放在书中,并没有看信的内容!"
"没有证据我会诬陷你?"将信纸折叠不同这一处说出来,星月哑口无言。
在桌边坐下,福康安不愿再装傻,将话挑明,"你是不是,该亮明你的身份了?"
星月闻言,满目茫然,似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暗中观察她许久,福康安才下了这论断,
"当你拽我衣摆时,我就发现,你染着蔻丹的手指,白皙柔嫩,你不是说你是家里的长女么?你弟弟既然那么小,必定干不了重活,那么家中粗活理该由你做罢?贫家女的手,该是粗糙干燥,你的手,倒像是富家千金一般,
还有,香儿时常到城中各处搜罗脂粉,在这方面很有造诣,她闻过你身上的脂粉气儿,认定这气味只城西一家香坊里才有,而能到那间香坊买得起脂粉的,皆是不缺银子的主儿!
你千方百计要来我府上,究竟有何目的?受谁的指使?"
笃定的语气,质问的压迫,看透一切的目光,逼得星月跪下道:"大人误会奴婢了,奴婢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报答您的恩德!"
废话连篇,福康安已没有去听故事的耐性,"老实交待,我自不会为难你,如若嘴硬,有你好受!"
再一次追问,她仍旧满脸委屈地坚称自个儿是冤枉的。
"不肯说是么?"福康安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撬不开的嘴!当即起身,走向门口,正巧看到院中的乌尔木拿了折扇赶过来,还以为主子去了夫人房中,却不料他会在书房,随即又跑过去问,"少爷,有何吩咐?"
福康安冷漠扬声道:"来人!贴加官儿!"
闻言,乌尔木稍稍怔了怔,未敢多问,奉命下去准备。
星月一听此刑,瞪眸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我是女子,你怎能对我用此酷刑?"
这话问的稀奇,福康安不由冷笑,"用刑又何须分男女?你还指望我怜香惜玉?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贴加官一刑,她只是听闻,从不曾见过,如今居然要用到自个儿身上!
还以为他只是吓唬人,然而片刻后,便见乌尔木带人进来,不客气地将她架到隔壁屋中,准备好器具,几人上前硬生生将星月绑在躺椅上,令她手脚不得动弹。
"啊!放开我!"星月惊慌失措,羞愤斥道:"你们这些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传出去叫人笑话!我一直把你当恩公,万未料到你竟要屈打成招!你枉为父母官!"
她如今之态,尽收福康安眼底,情急之下,人最容易暴露本性,眉峰微挑,他丝毫不为所动,"现在挺凌厉,能说会道啊!你佯装的柔弱呢?"
目光微怔,星月无可辩解,却仍不肯坦白求饶。
跟着乌尔木从小厮手中揭起一张桑皮纸,覆在她脸,又接过一瓶烧刀子,含了一口,喷在桑皮纸上,如细雾一般,受了潮的桑皮纸很快变软,贴服在脸上,嘴巴鼻孔皆被堵,难以呼吸,星月想挣扎,奈何手脚被制住,越挣越疼。
坐在一旁的福康安享受着下人为他扇来的清凉之风,看着她痛苦挣扎,未有丝毫动容,这是她自找的,所有的冒险都将付出代价,侥幸之心,不过是自以为罢了!
"唔……唔……"这薄薄一层,她尚可勉强呼吸,紧接着乌尔木又贴一张,这种感觉令她崩溃,若是一刀了结,大约还好受些,可这样呼吸不畅,又死不透的感觉快要逼疯她!
她的坚持,有什么意义?她的死活,有谁会在乎?
贴到第三张时,眼见她已无力挣扎,乌尔木冷哼道:"感觉如何?还要不要继续?"知她无法言语,他又道:"打算招供就蹬蹬腿儿!"
却见她当真动了动脚,果然,谁都怕死!
乌尔木遂命小厮揭下那些桑皮纸,得以呼吸的星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颊憋得通红,再晚一会儿只怕要窒息而亡!这滋味,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尝!
眼见她吃了苦头,乌尔木趁机哄道:"老实招罢!我家主子是善人,你若招了,他必定保你平安。"
善人?福康安还真不习惯旁人夸他善,实则道出这个善字,乌尔木自个儿都觉别扭,不过为了逼供,他只得昧着良心说假话了!
星月却不信这哄骗,"善良之人会对我用此酷刑?"
她何必纠结于此,凑近她,乌尔木打量着她,如同看蝼蚁般,目光轻蔑,"你有得选择么?"
她的确,总是受人摆布,没得选择。那么,能活一日是一日罢!
"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不想就此死去的星月强忍许久,终是开了口,"孙士毅。"
闻言,福康安坐直了身子,"云南巡抚?"
接下来,不消他们逼问,她已自愿和盘托出,"他知你不收女色,便苦心安排了一场戏,好叫我入府,查探监视你的账目,与谁来往频繁,可有贪污受贿。"
居然是他?有几个人都是他怀疑的对象,终归难下定论,如今星月供出,既证实了他的猜测,又令他心生疑窦,
"孙士毅此人,向来没什么立场,从李侍尧一案就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畏首畏尾,又怎会有胆子与我作对?他背后,必然还有人!"
乌尔木又逼问她背后主使,星月只道不知。
"还嘴硬?想再试一次?"
无可奈何的星月瘫软哭道:"我是真的不知!你们要屈打成招我也没办法!"
此事大约只有孙士毅出面,星月不过一枚棋子,他也不会与她说太多,思及此,福康安摆了摆手,"放了她!"
乌尔木略感诧异,这般轻易饶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她,"爷,她还未供出幕后主谋!"
"我已经猜到了!"福康安当即吩咐下去,让乌尔木派人送她出云南。
却听星月起身道:"我姐姐是孙士毅的妾室,他拿我姐姐作威胁,我才被他利用来你府上,倘若我消失,他必不会放过我姐姐!"
耐着性子,福康安斜眸询问,"你的意思呢?"
"求你让我带我姐姐一起离开。"
这女人实在不自量力,"放肆!"乌尔木斥道:"我家主子肯给你活路已是天大的仁慈,你还敢讨价还价?"
微抬手,福康安示意他莫再凶人,而后沉吟着对星月道:"不是不可以,但要安排,而且,你能保证,她愿意跟你走?"
"我会说服她,"星月不能不管自个儿的亲人,否则她又何必冒险潜入总督府?"如若不然,孙士毅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他的妾室那么多,根本不会因为感情而放过我姐姐。"
"嗯,你先在此住着,等我通知。"
这样算是应承了罢?然而,她并不能真的放心,毕竟,说出了一切的她,已经是颗无用的弃子,他若反悔将她灭口,她也毫无反抗之力,如今的她,大约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大晌午的在书房那边坐了许久去审讯,回房后,福康安只觉浑身黏热,沐了个浴,顿感神清气爽,这才脱了鞋躺在午睡的明珠身边,
看着夫人香肩微露的模样,才凉爽的他又感燥热,奈何她怀着身孕,只能看,不能吃的痛苦他除了默默咽下,别无选择。
"明珠……夫人?小珠珠?"轻轻唤着,等了等,不听她应声,失望的他又不甘心就此睡下,一心想贴近这柔软。
忍不住凑近吻了吻她,大掌又不由自主地伸进衣衫,才覆上把玩,却将她惊醒,福康安赶忙回身躺好,闭目装睡。
睁了睁眼,尚未清醒的明珠又迷糊闭眸,"何必玩火?我又不能灭。"轻描淡写的语气,一派事不关己的无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