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心上人的笑颜浓如沉酿,只一眼,便教福康安轻易沉醉,"你笑起来多美,以后要多笑,我喜欢看。"
说着,缓缓凑近侧吻她的唇,她没有拒绝,只是羞红了脸,他又覆上,拥住她辗转亲吻,不满足的小舌撬开贝齿,寻找那柔软渴求缠绵,吻得她一阵颤栗,不由倒在他怀中。
岂料他并不满足于一个吻,而是探入衣襟,怕他动情,明珠提醒道:
"你还受伤啊!不能这样……"
"没关系,小伤。"
这人不是自相矛盾嘛!明珠看向他,眼波流转间眉目微嗔,"才刚谁说很痛?"
谎言被拆穿,福康安笑着强辩,"为夫人效劳,痛也得忍着啊!"
明明是满足他一己私念,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面对他的强词夺理,明珠甚感无奈,又拗不过他,只能任他摆弄。
"坏人……讨厌!"
说得太对了,福康安也不反驳,"男人到了床上没有君子,都是小人……"
以往明珠总是害怕他进来,因为常有刺痛感,今儿个也不知为何,竟有些许期待,然而他却徘徊不入,似乎并不着急。
"嗯……别这样……好难受……"
"明珠,你想要我,是不是?"
见她摇头不肯承认,福康安诱哄道:"告诉我我就帮你,你不说,那我睡了哦!"
她才不要对他说她想要这几个字,明珠赌气道:"随意……"
"开什么玩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福康安不再逗她,趁其不备,一举攻入,惹得身下佳人一声嘤咛,
听到那情不自禁自唇齿间溢出的声音,明珠赶忙咬住纤指,企图堵住这细碎的**。
福康安见状,拉开她手哄道:"不必压抑,我喜欢听。"
"那声音……"明珠只觉羞耻难当。
"本就如此,尽情释放,不必强忍,明明快乐,为何要压抑?"唯有听到她的声音,他才能发觉她的快乐之处,"能带给你快乐是我的荣幸,我会更卖力!"
"嗯……"忽然一阵颤栗,恍如飘忽在云端,似有什么从内里释放一般,这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令她难耐又恐慌,紧紧抱着他,想让这异状消失,却仍是止不住的轻颤。
被她缩得受不住,福康安不再强忍,低吼着释放。
此时的明珠顿觉口干舌燥,拼命喘息着。
待春潮散尽,明珠才惶恐开口,"才刚,我怎么了?"
她的异状被他尽收眼底,亦深切地感受到,两人能一同飞霄,实属难得,宠溺地轻啄她脸颊,福康安在她耳畔柔柔低语,
"那就是极致的快乐,真正的闺房之趣。以往你心里对我有芥蒂,都不曾打开心扉与我配合,难以攀上巅峰,而今,我们心心相印,自然容易得趣。以后,我每晚都会给你那样的快乐。"
"不,"明珠深感惧怕,"我不要。"
"为什么?"福康安只觉好笑,"那可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她居然还拒绝?
"我……我害怕,"回想起才刚的情形,身子不由自己控制,好吓人!
"你敢说那种感觉不舒服?嗯?"
"别问了……"明珠只觉羞赧,捂脸蜷缩起来。
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确是不曾有过的体验。
曾经她总爱背对他,今日却是面朝向他侧躺,福康安伸出一只臂膀让她枕着,顺势将她搂在怀中,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高官厚禄算什么?能让明珠体会到做女人的乐趣,能令她满足睡去,才是他最大的荣光!
夜里,恍惚听到明珠在说话,福康安朦胧醒来,扭头看去,但见她仍是闭着眼,额头满汗,眉头紧皱,口中呢喃着别过来……
"明珠,明珠……"连唤了好几声才将她唤醒,骤然清醒的她,恍了一瞬,隐约回想起梦里的情形,仍心有余悸,她忽然将薄毯蒙住头,蜷缩在里面,福康安问她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惊吓的她怯怯道:"你瞧瞧窗外有没有人?"
瞥了一眼,窗影上只有枝桠轻摆,哪来什么人影,"那只是梦罢!你莫怕!"
哄了半晌她才肯探出头来,福康安料想她应是又胡思乱想了,"你梦见札兰泰了?"
"……嗯……梦见他向我索命,全身**的,头发遮着脸,可我知道那是他!他说我害死了他,他说他好冷!我拼命叫你,你却不理我,只是笑笑的看着我,你身边还立着一个陌生女子,她大着肚子,一脸得意地看着我,你们都不管我,我好怕,我被札兰泰拖下水,他的手好凉,就像冬天的冰一样!"
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以致于她醒来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听罢她的梦境,福康安一头雾水不可思议,"什么嘛!你梦见札兰泰索命倒也正常,但我一定会阻止啊!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身边怎么会有别的女人呢?"
明珠喃喃道:"那个女人,我认得。"
她还认识?这就更荒谬了,福康安问她那女子是谁?她却不肯说,觉得自个儿疑神疑鬼了,"梦是没有依据的,不必当真。"
"前半段倒是有些依据……"福康安明白,札兰泰之死,明珠深感愧疚,才会做了那样的梦,想起白天之事,他亦有一丝担忧,"你会不会怪我,害死了他?"
明珠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又怎会无端怪罪,"如你所说,是他自己不想再活,你伤了他,却不是要害,他若肯活,我们也会救他,只是可惜……"可惜札兰泰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他额娘若知晓,必然心痛。
"他尸沉江中,水流湍急,根本无法打捞,若是在河中,我必然会派人捞出他尸身,将他安葬。"
福康安说的是事实,明珠也不好强求什么,"我明白。"
他掠走明珠之时,福康安的确对他恨之入骨,但他自尽后,倒让人心生惋惜,"仔细想想,他也是可怜人。不如,我们给他烧些纸钱?"
他居然会主动提出,明珠甚感吃惊,"你……不介意?"
"不介意,因为你的心属于我,这就足够。"明知她心善,若不做些什么,必然不能安心,由她提出,还不如由他来说,既弥补了明珠的愧疚,也省得自个儿吃醋。
向来深情长辜负,薄情遗恨念成毒,
浮世一梦终恍惚,此情经年后人书。
自此后,明珠再出门,博和托跟随时,苏果再不嫌他碍眼,时常叮嘱他,"你可跟紧点儿,看清楚周围是否有坏人!"
博和托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夫人和两位姑娘尽管放心。"
六月底,福康安收到兄长书信,说家中一切安稳,不必忧心,又说灵芝才添了个女儿。
说得他有些心急,明明迟迟未有身孕,这期间看了几个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让她放宽心,天时地利,自然受孕。
本以为他会问,过了半月,也不听他开口,思量再三,明珠决定还是跟他说清楚,免得造成误会,
"札兰泰带走我那天,我跟他说,我有了身孕,所以……他并未对我怎样。"
"什么?你有身孕了?"福康安闻言大喜,正要再问,却见明珠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的重点是不是错了?难道……你不在意,他有没有轻薄我?"
"为什么要在意?倘若他真的欺负了你,那也是因为我的疏忽,才导致你被人带走,这不能怪你啊!我绝不会嫌弃你。
倘若他没有,我却怀疑的问了,你大约会很难过罢?不问不是我不关心你,而是太在乎你的感受,才选择忽略。"说了半晌,福康安也不知她是否听明白了,"呃,你懂我的意思么?"
"嗯……"明珠点点头,他有时大大咧咧,有时又很细心,连她不曾想到的他都能考虑到,她非草木,如何能不动心?
"才刚不是说有身孕了嘛!我看看!"说着要去掀她衣衫,"哎!"明珠忙挡住道:"我还没说完,那只是权宜之计,我哪有身孕?"
"那我们继续努力啊!"福康安兴致勃勃,明珠却心绪不宁,
"旁人成了亲都会有身孕,为何我一直没有?倘若,我一直生不了孩子……"
以往她并不在乎自个儿是否能怀上孩子,自从开始在乎他之后,她偶尔也会想,若能为他生个一男半女也是好的,奈何天不遂人愿。
"不会的,"福康安劝慰道:"我们又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还捐建私塾,好人必会有好报的!"
"我是说假如……算了……不说了。"传宗接代是必须,她又何必,问这些傻话,难道一个女子不会生育,还霸着男人不许他纳妾?那怕是天理难容罢!
"明珠,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怕你万一生不了孩子,我额娘会让我纳妾……"
"别说,"明珠捂住耳朵,不愿与他讨论此事,"我突然不想听了。"
强行掰开她的手指,他要她听清楚,"有我在,你不需怕,我必定会想办法。"
办法?不是所有的事都有解决的办法罢!许多事只能听天由命,无能为力,"孩子的事,谁也不能强求。老天若不给,你能如何?"
第六十五回
实则他早就考虑过此事,"你可以假装有身孕,十月过后,咱抱养一个就是。"
偷龙转凤之举,他竟敢想?"这事岂敢作假?太夫人若知晓了,必定大发雷霆!"
福康安自有他的计较,"我会瞒着,咱们在外地,一年半载又不回京,到时候抱着孩子回去,额娘必定不会怀疑。"
明珠可没胆子撒这样的弥天大谎,"这太冒险了,万一……"
福康安却道:"这是最好的法子,有了孩子,额娘就不会逼我去纳妾,咱就当他是养子嘛!而后你再安心受孕,再生个咱们的孩子我又不嫌多!即便你依旧不能生育,我也待你如常,总之绝不会纳妾就是了!"
明明子嗣大过天,他却一派无谓,只将她看得最宝贵,她何德何能,受此情深意重,明珠无语凝噎,"瑶林,你……"
未察觉的福康安还在继续说着,"所以明珠你要相信事在人为,相信我对你的一片衷情,有我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忽觉明珠抱住了他,福康安一愣,低头看她,她却将头埋在他怀中,闭目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清晰的心跳。
福康安欣慰笑着,轻抚她秀发,手指捋过发丝的温柔,快要融化她的心,遂将他抱得更紧,"我喜欢……"
"嗯?"福康安一愣,问她,"喜欢什么?"
"喜欢你手指梳我的发。"柔柔道罢,她才发觉到了异状,"咦,你的心跳似是越来越快……"
"因为某个地方越来越硬……"
"啊?"了然于心的明珠惊慌抬首,想推开他,却被他的大掌拦住后背,"现在才想躲,似乎晚了些……"
"睡前才折腾过,你不会又想……"
"一日三餐,一夜三次啊!"天经地义之事,她何必惊恐?点了点她鼻尖,福康安坏笑道:"这次来点新鲜的……"
"什么?"
福康安忽然搂住她腰身,将她抱起顺势跨坐在他上方,惹得明珠一声惊呼,"啊……你要怎样?"
福康安亦坐起身来,紧拥着她,"只做别问。"
顺手解开她颈后带子,肚兜滑落,羞赧的明珠慌忙伸手去捂,然而白嫩的沟壑尽现,直烧他心火,"捂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我没看过你这样看着我啊!"以往她都躺在床上,闭目感受,从未以这样的姿势清晰地看着他的动作。
福康安笑着耳语,“记清楚,这叫……观音……坐……莲!…”
帐里春光旖旎,两情缱绻。
帐外人心叵测,谋生祸端。
这一日,麟趾刚办完公事回府,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请他,"少爷不好了!小姐正与太夫人争执呐!"
"怎么?"
不敢耽搁,丫鬟提议边走边说,麟趾匆匆忙忙赶去,一路上听了个大概,明白了因由。
到得那拉氏屋内,正瞧见喜塔拉坐在椅子上,别着俏脸不说话,而他额娘亦是抿唇不语,丫鬟正在给她捶背顺气,见儿子来了,那拉氏指着喜塔拉恨声道:"瞧她犟的!要把我活活气死!"
已知晓来龙去脉的麟趾不再与她废话,开门见山,"你不想嫁给呼特仑,额娘让你进宫伺候皇上,你也不同意,我且问你究竟想如何?"
默了默,喜塔拉直视于麟趾毫不羞怯地道:"我喜欢福康安!"
那拉氏闻言惊道:"你表哥已然成亲,难道你甘心做妾么?"
喜塔拉毫不犹豫十分坚定,"我愿意!"
好歹她也是府中嫡女,本可以风光出嫁,又何故委屈自个儿,麟趾实在不明白,"做呼特仑的妻不好?偏要做人家的妾?"
只听到那人的名字,喜塔拉便感厌恶,"我讨厌呼特仑!俗人一个!"
那拉氏倒也不逼她嫁于呼特仑,只希望她能进宫侍奉皇帝,"做皇上的妃子,可比福康安的妾地位高多了!以你的美貌,必能得皇上恩宠!"
"皇上年纪太大,都能做我爷爷了!"高傲的喜塔拉不屑一嗤,"我才不想做他妃子,他哪如表哥年轻俊逸!"
"住口!连圣上也敢冒犯?这要是让旁人听到,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那拉氏怒不可竭,"你这孩子……自小把你宠坏了!姻缘之事也敢挑三拣四!"
"女儿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想被人摆布!何错之有?"被母亲责训的喜塔拉转头看向最疼爱她的哥哥麟趾求救,"哥你帮帮我罢!"
"这种事如何帮?"
喜塔拉早有考量,"你跟瑶林有交情啊!你请他过来,顺道说说此事。"
麟趾甚觉为难,"万一他不应,岂不尴尬?"
"只要哥哥肯帮我就好,结果如何你就不必管了,我自认命。"
麟趾本不愿做这媒人,奈何喜塔拉软磨硬泡,他只得勉强同意,并向他额娘保证:只许她任性这一次,福康安若不应,她便得听从家人安排。那拉氏无法,这才答应。
"你姑母病了,听闻很严重,也不知能不能挺过这关,我得赶去瞧瞧,"那拉氏嘱咐儿子道:"喜塔拉太任性,总不能让我省心,这些日子你可要替我管教好她!"
麟趾面上应得干脆,心底却是十分清楚自个儿管不住这心高气傲的妹妹。
然而既应了她,就得兑现承诺,得了空,麟趾邀福康安来家一聚,饮茶畅谈时,状似无心地提议把喜塔拉许给他,亲上加亲。
岂料福康安一口拒绝,只道自个儿已然成亲。
"喜塔拉不在乎这些,她可以给你做妾。"
她愿意那是她的事,他却不需要,"我不会纳妾。"
"总不会是嫂夫人不许你纳罢?女人不该管这些啊!"麟趾笑道:"表弟你位高权重,有一两个妾室再正常不过,我去跟弟妹说。"
"不必,不是她的原因,是我自个儿不愿。"
他妹妹容貌出众,家世又不差,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她都不应,偏瞧上福康安,而他竟对她毫无兴致,麟趾不由奇怪,"表弟是嫌喜塔拉不够漂亮,还是家世不够好?"
福康安不是肤浅之人,一个女人单凭容貌根本无法打动他,再者说以他的身份更不需要仰仗女人的家世,便对麟趾道:
"喜欢一个人,不是在乎她好不好,关键是能不能看得顺眼。只要你瞧着顺眼的,她有缺点你也甘愿包容,不顺眼的,再美也不稀罕多看。"
言毕,福康安欲告辞,麟趾偏留他在此用晚宴,也罢,便当最后一次,以后表兄这府上,他是不能再来,免得尴尬。
喜塔拉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酥胸起伏,愤恨不已,而后眼珠一转,勾唇冷笑。
待他回府时,明珠还在睡着,福康安小心翼翼地床边躺下,此时天已蒙蒙亮了,忽听她道:
"你回来了。"
"嗯。"福康安看她转过身来,眼中布有血丝,料想她是没睡好,"你一夜没睡?"
"睡了,半夜醒来不见你,就睡不着……"瞧他没有精神,明珠问他,"喝醉了?"
"在我表哥府上,喝高了。"
"没事就好。"明珠淡淡地道了句,也没再继续追问他。
想着她夜半至今没睡,福康安心生愧疚,拥她入怀,"让你担忧,是我不好。"
"我是担心你出事,看你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明珠柔声问他,"头疼么?让丫头们去给你做碗醒酒汤罢。"
"不必,我已然醒酒。"说着,福康安伸出臂膀让她枕着,抚了抚她的发,轻声哄道:"你一定很困,再睡会儿罢!"
"嗯。"明珠顺从闭目,安心而眠。
又睡了会子,两人才起身梳洗用朝食,却见他默默喝了两口粥便道有事先走。
云霄奇道:"少爷看起来闷闷不乐啊!"
"我也觉着。"苏果亦感纳罕,"以往他在夫人跟前儿都不住的说话,今儿个什么也没说。"
明珠自嘲地笑笑,"许是日久生厌了呢!"
"怎么可能?"苏果笑道:"夫人您可是少爷的宝贝!你们成亲这么些年,少爷何曾冷落过您?"
后来这两个月,一切如常,福康安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明珠也就忘了此事。
转眼将近重阳,将军府中摆满了珍稀的菊花品种,皆是旁人所赠,闲来无事的明珠正在院中为花洒水,苏果甚是担心,"倘若少爷回来瞧见夫人在干活,必定要责备奴婢啊!"
"干个小活儿也不许,整日闲坐着当神仙么?"正说着,忽闻背后有人唤道:
"表嫂!"
明珠回头一瞧,原是喜塔拉,便请她到堂中去坐,又命丫鬟备茶。
看她以手支腰,行动缓慢,明珠不禁问她,"你成亲了?"
"没有,不过快了。"喜塔拉掩唇而笑,"今儿个过来,就是请表嫂为我做主。"
她们素无往来,她能为她做什么主?就在明珠疑惑之际,忽听喜塔拉道:
"我有身孕了。"
看她一脸娇羞,明珠莫名其妙,"所以呢?"
但见她轻抚小腹,一脸欣慰,"孩子的父亲,是瑶林。"
福康安?明珠闻言,微蹙眉,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她竟还不信?喜塔拉瞧着她,只觉明珠的笃定实在太可笑,"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他是男人,我是女人,这就足够。"
福康安说过,他不会纳妾。他也说过,两人要彼此信任,是以她不该凭喜塔拉一面之辞就怀疑福康安对她的忠诚。思及此,明珠也不发火,满目淡然对她道:
"你先候着,等他回来再说。"
第六十六回
而后明珠回了自个儿房中,留喜塔拉待在前厅候着。
云霄怕明珠心里难受,忙劝她,"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喜欢喜塔拉那样的女子,指不定她是诳人,夫人万莫被她骗了。"
苏果义愤填膺,抱怨道:"她什么都想抢!以为全天下都该让着他,夫人可以将首饰让给她,丈夫可不能让!"
明珠也不是一味忍让懦弱之人,此刻的她并不相信喜塔拉之言,只等福康安回来处理。
忙完公事回府后,福康安径直回房,坐在堂中的喜塔拉瞧见他,笑呵呵出门来迎,"表哥!"
瞧见是她,福康安面露惊诧,"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有要事。"喜塔拉低眉浅笑,"再说,你是我表哥,我为何不能来你府上?"
她自以为风情万种,在福康安看来却是矫揉造作,不耐问她,"怎么?难道麟趾有事?"
"不是我哥,"喜塔拉看着他,羞涩一笑,"是我们的事。"
他跟她?了身子,福康安目光嫌弃,"什么事?"
"我有了身孕,两个月。"
眉心微蹙,唇角微动,福康安脸色不大好,默了半晌才问,"与我何干?"
"你忘了?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你在我们府上与我哥哥饮酒,醉了便留宿在那儿……"他居然还问与他何干?喜塔拉上前,挽住他胳膊,"表哥不会是得了便宜却没胆子认罢?"
提起那一夜,福康安十分懊恼,嫌恶地挥开她不自量力挽向他的手臂,眸眼冰冷,"我不记得。"
喜塔拉指着自个儿腹部道:"孩子就是证明!"
戏文都没这么巧罢!福康安烦不胜烦,对她吼道:"打了!我不要!"
他居然要她打掉?"这可是你的孩子!"
福康安才不承认,"只有明珠怀的才是我的孩子!"
他好狠的心!走投无路的喜塔拉只好出言威胁,"表哥果真如此无情,就莫怪我告到姨母那儿,让姨母做主!"
"随你!告到皇上那儿都行!"福康安最恨威胁,却也不怕威胁,"我早就说过不会纳你为妾,纵然你耍手段趁我喝醉投怀送抱也无用,拿孩子威胁更是愚蠢至极!"
未料到福康安如此固执,竟不看孩子情面,喜塔拉暗叹失算,又不甘心就这般罢休,"好!咱们走着瞧!"
她居然闹到府上,也不知明珠是否知晓,福康安正烦闷,一转身瞧见明珠正立在东边月门处,定定地看着他,而后转身。
福康安暗叹不妙,赶忙追了上去,
"明珠,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见她不言不语地向前走着,福康安跟在身后继续道:
"那日我在麟趾府中,他说起想把他妹妹许给我一事,我当时就拒绝了,而后他又留我喝酒。
终归是表兄弟,前面已经拒绝,驳了他的面子,喝酒一事若再不应,说不过去,我便勉强留下,想着以后尽量不去他家,除非喜塔拉出嫁,免得尴尬不是。
尽了兴,醉了酒,感觉有人扶着我,我以为是乌尔木,也就没在意,可等我醒了,却发现……"想起当日的情形,福康安只觉恍若一梦,
"发现身边有个女人,但我真的没有一丝印象!我明明记得我倒床就睡了,我也不知那晚究竟是怎样,回来也不敢跟你说,怕你生气,没想到……"
这几个月喜塔拉毫无动静,他也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哪料今日这女人会突然寻来,还说有了身孕,福康安甚感烦躁,唉声叹气,而后又对她道:
"明珠,我还是那句话,绝不会纳妾,你放心。"
当时喜塔拉说孩子的父亲是福康安时她还不信,如今他竟没有否认,看来喜塔拉说的都是事实,真是讽刺啊!
亲耳听到他说起此事的来龙去脉,明珠的心蓦地一疼,痛楚传到嗓喉处,堵得她难以喘息,为何到了此时此刻,他还能义正言辞的告诉自己他不会纳妾,是自欺?还是欺人?
"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你让我的心往哪儿放?"看着院中被风吹落的秋海棠,明珠忽然笑了,
"心就不该放在旁人那儿,还是锁起来安稳。"
明明秋高气爽,她的笑容,却是那么凉。
让心爱的人伤感,福康安愧疚难当,上前拥住她以誓决心,"明珠……我这辈子只爱你,即便真的醉了糊涂了,睡了旁的女人,我也不会爱她,不会要她!"
没有推拒,明珠任由他抱着,"别说了,本属常情,你不必解释,不必惶恐,不必保证,我不会计较。"
闻言,福康安惊喜地松开她,凝望着她笑问,"你肯原谅我了?"
却见明珠看向他,缓缓开口,"有妻有妾很正常,何况她已有了你的骨肉,这不正是太夫人所期待的么?我没有孩子,没有资格生气阻止。"
说得好似理所当然,福康安却怕极了她这般淡漠的眼神,"明珠……你别这样,我倒宁愿你哭闹骂我!"
"有什么意思?"她懒得去闹腾指责,觉得毫无意义,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去忙罢!"道罢,明珠转了身,关上房门。
封闭的房中,卸下伪装的明珠顿感无力,依着门框滑落在地,她告诉自己不在乎,不要计较,为何眼泪还要不争气的溢出眸中,明明什么道理都懂,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心痛,许誓言的人没有错,错的是轻信的人。
倔强的抹去眼泪,她不愿看到懦弱的自己,站起身来,洗了把脸。
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儿,福康安也不敢贸然进去,怕惹她动怒,便唤来丫鬟进去陪着她,"千万看好夫人,有什么动静立即向我汇报。"
两个丫头领命进去,却见她正在认真地绣着香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苏果不觉讶然,"夫人,您……没事罢?"
明珠也不抬头,继续做些手中活计,"有什么事?"
轻轻推了推她,云霄示意苏果莫再提,只对明珠笑道:"哦……没事就好。奴婢的香囊也没绣好呢!奴婢陪夫人一道绣罢!"
"嗯。"应了声,明珠未再说话,云霄坐下来陪她做活儿。苏果问她午膳想吃什么,她只道照旧。
且说喜塔拉回府后脸色并不好,见状,麟趾问她,"怎么?他还是不肯?"
瞧她闷闷不乐,也不回话,只是走向桌边斟茶自饮,麟趾便明白她并未心想事成,"我说过你不该铤而走险,万一他不认账,岂不有损你清誉?"
麟趾好心的规劝在她听来却成了风凉话,"你别管,我自个儿的事,我会想办法。"
"我就不明白,嫁给呼特仑有什么不好,你却不愿,偏要自找麻烦!"
喜塔拉心道麟趾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让他去嫁,他自然觉得男人都一样,实则千差万别!
"呼特仑与瑶林根本没得比!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瑶林年青有为,深得皇上赏识,他日荣光无限,我若进入富察家,对咱们母家,对哥哥的前途都有利无害!"
麟趾从未这般想过,"咱们一母同胞,我即便想高升也不想牺牲自个儿的亲妹妹啊!你也瞧得出来,瑶林不同于一般的男人那样好色,纳妾成群,你这样,万一……"
"没有万一!"喜塔拉坚定道:"后路我都想好了,只要你帮我瞒着,莫拆台就好!"
她为何偏要一意孤行,"喜塔拉!"
不想听他再嗦,喜塔拉不耐道:"哥哥忙你的罢,我先回房了。"随即转身离去。
这一天,似乎特别难熬,午后,趁苏果去后厨端药之际,云霄适时劝道:
"夫人,少爷对您如何,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想必您也十分清楚,这次他醉酒犯错,必是无意,纵然喜塔拉有了身孕,少爷也是不许她进门的,夫人您就原谅少爷一次罢!"
云霄只看到眼前,却忽略了以后,明珠却是看得通透,"现在不许她进,那以后呢?等她生了孩子抱着孩子来找,他还不认?即便他不认,太夫人能不认?"
那必是没完没了,到时她又能如何?拦着不许她们母子进府?太夫人必定会说她不够大度。又或者看她进门,两人共侍福康安?
以往没有把心交给他时,他纳不纳妾,纳几个都无所谓,可如今,她说不在乎也只是自欺欺人罢!
一想到这些,明珠便觉头疼,见她蹙眉扶额,云霄忙上前为她按捏。
待苏果端来汤药时,明珠却不肯再喝,以往她愿意为他生孩子,便可忍受这苦味儿喝药调理身子,而今喜塔拉都已怀了他的孩子,她又何必再强求?
傍晚,天阴得令人压抑,明珠独自一人去往后院亭台,想让大风吹走纷繁的思绪。
当初不敢接受他,就是害怕有朝一日会有意外,会失去。
后来被他的真诚打动而接受,没多久又是这般,也许这不是福康安的错,但她仍是无法承受这事实。
男人本性么?她才说了相信他,将自己的心托付于他,转身老天就无情地给了她一耳光,她还能相信什么呢?上天当真是吝啬,始终不肯让一个人太幸福。
乌暗的天边传来轰隆隆几声闷雷,明珠忽然很期待能来一场暴雨,转瞬间,豆大的雨点开始下落,哗啦啦雨势愈加凶猛。
走下亭子,明珠立在雨中,任雨水打落在脸上,有些刺痛,她却甘愿,想以此麻痹内心的痛楚。
第六十七回
从丫鬟处得知她一个人在后院,忧心忡忡的福康安随即执伞而来,看到她立在雨中,浑身湿透,又痛又恨,无名火顿时来袭,跑上去吼道:"你这样折磨自己就等于拿了把刀在戳我的心!"
明珠不信这话,人心终究不同,一个人的苦,另一个人又怎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跟我回去!"他拉起默不作声的明珠,她却挣脱不肯走,见她如此执拗,气急的福康安扔了伞,"那好,我陪你淋!"
明珠又不愿与他立在一处,起步而行,福康安亦跟在身后。
到得屋中,她身上已湿透,福康安为她解开扣子,脱下外衣,只剩内衫在身,而后拉她去了后屋汤池。
这汤池是他为明珠而修,才建好半月,明珠一直不肯与他鸳鸯戏水,今儿个两人淋了雨,衣衫尽湿,他抱她下了水池,她也不反抗,也不看他。
"明珠,你看着我!"
然而她对福康安的命令无动于衷。
挑起她下颚,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旁处,封上她的唇,怒气化为狠吻,她也不闪躲,任他摆弄,对他的挑逗抚摸毫无反应。
想起往日柔情缱绻,那吻是有感情的,她愿意接受,如今知晓他碰过别的女人,她的心,如何也无法再去热情回应,连假装也不愿。
习惯了她的温情相拥,突然冰冷,他又难以接受。
往常他吻她,她都会有感觉,会配合,现今,是对他绝望了么?无奈,福康安只得停下来,松开她。
他该怎么开口,才能令她原谅?说对不起么?这是废话罢?她一定不愿听。
想着那耳坠,她有,喜塔拉也有,一如福康安是她的丈夫,而喜塔拉也是他的女人一般。一时间,明珠只觉恶心,漠然取下耳坠扔到他身上,又掉落水中。
看着他送与她的耳坠被她亲手所扔,下沉于池底,这无疑于在打他的脸!
福康安自认专情于明珠,绝无二心,怎么也料不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而她,似乎并不打算原谅他的无心之过。做错事的悔恨与不被原谅的心酸交织在一起,令他无颜面对。
无奈,他只好起身上去,冷声唤道:"来人,伺候夫人沐浴!"
丫鬟怯怯上前,伺候他换了干净衣衫,福康安黯然离去。
晚上,福康安进来时,发现她侧躺的肩在微微颤抖,许是听到了他脚步声,她的身子忽然平覆,待他去看时,她已闭上了眼,手中握着锦帕。
脸上的泪大约是她才刚偷偷擦了,然而睫毛还是湿润的,她以为他看不到么?
疼如刀绞的感觉福康安已体会过,这一年多两人终于不再闹别扭,习惯了这种平淡的幸福,他实在不想再继续猜疑冷漠的日子,便鼓起勇气道:
"明珠,你痛,是因为爱我,那能不能因为爱,原谅我一次。这样我们两人都难受,明明相爱,为何要互相折磨?"
她知道她应该原谅,却又无法说服自己,"我不想骗你,我做不到。"
一阵心酸上涌,痛成一丝苦笑在唇角晕开,"谢谢你的诚实。"福康安起身道:"我知你不想见到我,我去书房。"
倘若那时札兰泰侵犯了她,他依旧会包容会理解会心疼她,绝不会怨怪嫌弃。如今他只是醉酒无意,她为何不能谅解?果然,她的爱还是没有他深罢?
看主子心烦意乱,乌尔木过来书房劝慰,"主子想到应对之策了么?"
"正在想!"斜依在椅子上,福康安以手支颌,愁眉紧锁。
于是乌尔木拉来椅子坐在案边与他一起想法子。
福康安提议找人把她的孩子打掉,乌尔木慌道万万不可!"那可是主子的骨肉!"
"是个屁!"他压根儿没把喜塔拉所谓的孩子当作自己的种!"爷都没感觉!什么都不记得,突然就冒出个孩子!"
实则乌尔木心中也有疑虑,"奴才也觉得事有蹊跷!以往都没有,偏偏那晚,他们府里的下人硬拉我喝酒,三个人一起灌我,奴才就醉了,奴才若是清醒,必然会带主子您回府啊!"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啊!"
"反正少爷不能打掉她孩子,"乌尔木提醒道:"夫人若是知晓,必然觉得您心狠手辣,对您误会更深。"
"那要怎么办啊!"福康安惆怅得快要疯了,趴在案上只觉平生勇谋无处使。
思量片刻,乌尔木道:"奴才有一计,但需时日。"
福康安一听这话有了精神,忙问他什么法子,他却保密不肯说,"这事儿奴才一个人去办,就当主子不知情,否则会害了主子的名声。"
福康安对他是百分百信任,"好!那就交给你,若能博得明珠谅解,随你开口,只要爷能办到,必应!"
乌尔木嘿嘿一笑,"先谢过主子,奴才必定不负厚望!"
随后乌尔木通过银钱买通了呼特仑的家奴,得知呼特仑此人很好色,"我家少爷早就相中喜塔拉姑娘,只因她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性子又辣,甚合少爷口味,奈何她从不把少爷放在眼里啊!"
乌尔木与他干了一杯,故意诱导,"女人嘛!一旦得到她,她不就乖乖从了!"
"哪有那么容易!"那随从也知道他家少爷的念想,然而只是想想,未能实践,"她压根儿不肯与我家少爷单独会面。"
压低了声,乌尔木悄声问他,"哎,想不想立功?"
听这口气似是有谱啊!随从乐呵呵拱手道:"但请哥哥指点啊!"
神秘一笑,乌尔木附耳低语,"我有法子让她出来,你只管把这个给你家少爷,然后就等着领赏罢!"
"这是……"
"**散,"乌尔木挑眉阴笑道:"你家少爷身强力壮自是不需要,但是烈女嘛!终归要想法子迷她一迷,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她除了嫁给你家少爷,还有什么法子?呃………"
那随从倒也赞同,只是有些担忧,"可万一她还是不肯嫁……?"
"这些你就不必管了,反正你家少爷占了便宜不是?"
"哦!"两人相视一笑,随从会意点头,"哥哥厉害,小弟佩服。"
而后乌尔木便以福康安的名义写了封信让人捎给喜塔拉,说是以他的名义,其实并未署名,只写了信,约她到某地商讨腹中孩儿一事。
次日,福康安去找明珠时,却不见人,云霄和苏果这两个丫头也不在,问了许多人皆不知晓,焦急的他不由怒斥这群奴才,"一问三不知,要你们何用?"
下人诚惶诚恐,"将军息怒。夫人是主子,她要去哪儿,奴才们也不敢过问啊!"
只有博和托知情上报,"卑职听云霄说,夫人去了尼姑庵。"
"什么?"尼姑庵?莫不是想不开要出家罢?
闻言大惊的福康安赶忙乘马车去附近的尼姑庵找明珠,待他跑进去,果见庵堂内有女子跪着在让人削发,半截青丝飘然坠地,
"不要啊!明珠!"福康安赶忙跑上前,"你怎么想不……"到前面一看,他瞪眼倒抽一口凉气,然而话已经出口,刹不住车,"开啊!"
却见面前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并不是明珠。
"对不住,认错人了!您继续!"而后福康安又问师太,"明珠在哪儿?她是我的妻子,你没有给她剃度罢?"
"明珠施主在后院禅房。"话音刚落便见他已转身出了庵堂,跑向后院。师太慌忙跟上,
"哎,施主,禅房是清净之地,您不能乱闯啊!"
福康安毫不理会,看见房门就入,师太拦都拦不住。
"识相的你最好告诉我她在哪里,否则就是翻了整个尼姑庵我也要找到她!"
师太见他戾气太盛,不敢违逆,只好为他指明方向,待他进了屋,看到明珠散着发,只以银簪挽了简单的髻,未有其他装饰,当即松了口气,
"明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出家!"
云霄惆怅道:"夫人的确想要出家,慈安师太让她斋戒三日,再行剃度。"
"什么?"她竟真动了这念头?福康安闻言心痛不已,"明珠,我们才和好,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为什么要这样?"
世俗太多杂念,令她心烦意乱,尼姑庵中清心寡欲,诵经参禅,她一来便觉宁神静气,不想再涉尘世,"因为奢望太多,该清净念想。"
"就因为喜塔拉,你就忍心抛弃我?"难道他在她心中就没有一丝份量?失望的福康安痛心疾首,却还是忍不住再次表明态度,"我说过我不会要她!绝不会有女人与你争宠。"
即便没有喜塔拉,将来也还会有旁人罢?明珠不想再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无关他人,是我自个儿想收回喧闹的心。"
怒极的福康安厉声喝道:"我不许!"
明珠直视于他,丝毫不畏惧,"这是我的自由,不是你说了算。"
"你看谁敢给你剃度!"回首怒视师太,福康安指着慈安威胁道:"你们若敢,本将军就一把火烧了这尼姑庵!"
师太闻言心惊胆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第六十八回
见他如此嚣张,明珠愤然起身,"佛祖面前,岂容你放肆,你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算什么?除了她,福康安又有何惧,"你若出家看破红尘,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话,她不敢苟同,"你的生命不止有我,还有很多人。"
他是有母亲兄弟,身负皇恩,富贵荣华,"而你最重,离了你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但这余生,再无色彩。"
指着门口,明珠对他道:"你出去,这是佛门清净地,莫论儿女私情。"
"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福康安犟道:"我还就住这儿了!"
实在是胡来!明珠提醒道:"这是尼姑庵,不是寺庙!男人不得留宿!"
"我管它是什么,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见两人争执不下,师太提议,"施主……要不,你们先回家,解决了矛盾,再确定是否出家。"
明珠却是铁了心不愿再回府,"不必,我意已决。"
看了看福康安,师太不得不言,"可是这位施主不能住这儿。"
"少废话!只要她不走我就不走!住你一间房怎么了?爷捐一百两香油钱!"
"这……"此人戾气太重,怕他惹是生非,师太无奈,只能默许。
"福康安!为何你总是这般仗势欺人,任性妄为!"见不得他横行霸道,明珠想赶他走,才抬步,忽然晕倒,幸得云霄在旁扶住,"哎,夫人……夫人……"
"明珠!"福康安见状,迅速上前将她搂在怀中,"明珠!明珠?"慌的手足无措的他忙让云霄吩咐他带来的卫兵去请大夫。
师太却道:"贫尼也会诊脉。"
"快!请师太看看明珠是怎么了。"这样等着干着急也不是办法,福康安便将明珠抱起放到床上,让师太先来诊断。
诊罢,慈安师太心中已然有数,"这位女施主好似是,有了身孕。"
福康安闻言,喜不自禁,"当真?"
"十有**,施主若不信,待会儿大夫来了,可以再复诊。"
他赶忙又问,"有了身孕,那她是不是不能出家了?"
师太摇摇头,"红尘未断,无法出家。"
"太好了!"正愁不知该如何规劝明珠不要出家,如今有了孩子,她想出家师太也不会应允。喜上眉梢的福康安连声道谢,大夫来后又诊一次,亦说她是有了两个月身孕,如此便确定无疑了。
岂料明珠醒后听闻此事,毫无喜色,一脸漠然,"我不要这孩子。"
"这是我们的孩子啊!"福康安十分珍惜,"成亲四五载,你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他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珍宝!"
师太在旁劝道:"施主,听贫尼一句劝,打掉孩子,只会徒添孽障,佛门不能收你。"
福康安跟着附和,"师太说的是!你得留着他,生下他。他是我们的骨肉啊!你怎么忍心抛弃?"
他在意的是孩子罢?明珠却不屑用孩子来拴住男人的心,"你想要孩子,喜塔拉也有。"
她还是在记恨此事,福康安头疼不已,"那是她的孩子,不是我的!你腹中怀的,才是我的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难道你不想生下来,看看他什么模样,像我还是像你?你若扼杀了他的生命,他会怨恨你的。"
此刻的明珠没心思顾虑太多,"我只觉得很累,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恐惧变数,却又改变不了,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自己心定。"
"你怕什么?怕我不爱你了?我不会的!喜塔拉这件事真的只是意外!当时我喝醉了,一点知觉都没有,纵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也不是我本心,我的心从来没有背叛过你!"福康安恨不得掏心掏肺给她看,"你明明知晓我有多爱你,为何不能原谅我?"
纷乱尘事,明珠不愿再去纠葛,"别说了……你回府去罢,我不想瞧见你。"
"我不回,除非你答应跟我回去!"
"你……"捂着腹部,明珠似是有些难受。
师太见状,料想她是身子不适,忙对福康安劝道:"施主莫急,这位夫人身子弱,有了身孕受不得刺激,你还是给她些时日让她考虑罢!一味逼迫,只怕她情绪激动,危及腹中胎儿。"
想起当年那个孩子因他而没了,福康安至今后怕,只好让步,不敢再犟,"好,我走,那你先歇息,身子最重要,莫要胡思乱想。"
明珠不理会他,福康安只好离开,拜托师太好好照看她。
出了屋的他并未离开尼姑庵,而是在她隔壁间住下,晚膳呈上来时,一看全是素菜,福康安傻了眼,想到这是佛门,也不好说什么,又问明珠的膳食是否和他一样,小尼姑只道都是一样。
"这不行啊!"福康安甚感忧心,"明珠有了身孕,那么辛苦,她身子又弱,怎能只吃素菜?"
"这……"小尼姑也没有法子,"可是这里禁荤啊!"
也是,福康安只好退而求其次,"那给我夫人炒个鸡蛋罢,好歹比青菜有味儿。"
"罪过!施主,鸡蛋也是也属荤腥,尼姑庵没有鸡蛋。"
"……"福康安当即无言以对,只好命她退下,她才出门,他又唤她回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之前想为他生孩子时一直未有孕,如今不想,却又怀了,明珠不由叹息,"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云霄却觉这是上苍眷顾,赶在此时赐下孩儿,否则夫人就要出家了。
然而明珠并不打算生下这孩子,"云霄,你去寻些打胎药来!"
"夫人!"云霄慌了神,情急跪下苦苦劝说,"旁的奴婢都可以为您去做,唯独此事不行,扼杀生命,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啊!念在这是您与少爷的骨肉,你就留下这孩子罢!"
欲断尘缘,尘缘难了,"我真的,不想去面对他,面对他与喜塔拉……"
"少爷不会让她进门的。"
云霄想得太过简单,"许多事不是一个人说了便算的,家中是太夫人执事。"
"奴婢相信,只要是少爷不喜欢的,必然有法子阻止。"她坚信她家主子有这个能力去处理此事。
然而有些事,令明珠耿耿于怀,总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他既得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又怎能不负责任?"
"这……"云霄嘴拙,也不知该如何劝了。
忽听有人敲门,云霄开门一看,原是小尼姑静和,"何事?"
静和附耳低语了几句,云霄便关上房门随她去了。
果如她所料,少爷不会真的乖乖离去,进了屋,她福身行礼,"少爷。"
福康安问她,"夫人现下是何态度?"
知他关心夫人,云霄如实道:"她不想要孩子,才刚还要我去找打胎药……"
"你可不许去!"
瞧他紧张的模样,云霄想笑又不敢,正色道:"奴婢知晓,奴婢自有分寸。"
"嗯,知你懂事才唤你来,苏果那丫头我可不放心,不够稳重。"
为了夫人少爷也是下足了功夫,居然愿意住在这儿!云霄不由担心,"少爷待在这尼姑庵,那将军府那边……?"
"我自有安排,"福康安道:"你先回去伺候夫人罢!有事你来这儿找我。"
"是。"云霄领命退下,回屋后,明珠问她方才出去做什么,她只道是天阴怕下雨,静和唤她帮忙收回晾在院中的干菜,既是如此,明珠也未再多问。
且说喜塔拉见信便以为是福康安找她,想着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喜滋滋妆扮了自个儿,兴冲冲过来赴约,瞧见的不是心上人,却是呼特仑,当即冷了脸,转身要走,房门却被人锁上。
暗叹上当的她想逃离却后退无路,面对呼特仑的无耻侵犯,她开始还奋力反抗,后来只觉浑身无力,似被下药一般,只好出言威胁,"我有了福康安的孩子,你居然敢动我,福康安若知晓必不会饶了你!"
"他若知晓你被我睡了,你以为他还会要你?"粗暴地扯开她衣裳,呼特仑骂道:"娘的贱人!屁来的孩子!是棉布,哼!你可真够下贱,福康安不要你,你竟然假装怀孕来骗他!"
柳眉紧拧,喜塔拉恼羞成怒,鄙夷斥道:"总之我不会嫁给你!你死心罢!"
"哈哈!现在还能推我?待会儿只怕抱着爷不撒手罢!"呼特仑紧抱着她胡乱亲着,隔着肚兜儿覆上圆润,肆意玩弄,惹得自个儿烈火焚身,
"美人儿,终于要得到你了!让我验一验你还是不是处儿,你若是,我还愿意娶你,若不是,爽一夜也是好的,哈哈!"
被讨厌的男人侵犯,喜塔拉只觉恶心,又无力挣扎,只哭骂道:"畜生!无耻!"
她居然还有脸骂他?呼特仑讥笑嗤道:"你以为你多纯洁?为了做福康安的妾,居然骗他说有了他的孩子!真他娘的下贱!跟我有什么不好,嗯?"
揉抱着朝思暮想的曼妙身子,呼特仑迫不及待的想进入,一探这芳丛是否有人踏足过……
当坚硬迫不及待地进入温暖时,半路却遇到了阻碍,"原来你还是个处儿?哈哈!老子真是捡到宝了!那你怎么说你跟福康安睡过?难道他不够长,破不了你的身?"
"不许你诋毁瑶林!"羞愤的喜塔拉想锤打,却毫无力道,无助的她再怎么哭喊也于事无补。
"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他,你可真是痴情啊!又或者是他对你根本没兴致,而你脱光了衣裳钻进人家被窝去倒贴?"无情放肆地耻笑她的呼特仑越想越气恼,不顾她的感受,奋力进入,任她嚎啕哭喊也不肯温柔,
"这药效不错啊!贞洁女也浪开了!很想要男人吗?贱娘们儿装纯洁!看爷怎么弄哭你!让你爱上我,欲罢不能!"
"啊!不要!痛!好痛!我求你……别这样……"
她痛苦的祈求, 呼特仑视若无睹,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带出的殷红,格外兴奋,继续在这美娇娘身上发泄着兽念……
第六十九回
且说福康安一夜辗转,睡惯了好床,再睡这庵中硬床,他只觉腰板酸疼。
纵在军营中,他的营帐内也是锦被软塌,断不会将就,若不是为了明珠,他怎肯受这委屈?唉!他都快被自个儿的痴心感动了,奈何明珠并未有丝毫动容,谁让他贪杯乱性呢?自作自受,他也没理由怨天尤人,只能想法子弥补。
第二日,福康安在屋内踌躇,明珠大概以为他已回了将军府,假使他突然进去找她,会不会吓到她?她若一气之下再惊了胎,岂不得不偿失?
正犹豫之际,忽听外面一阵争吵声传来,声音挺熟,似是乌尔木,福康安赶忙起身,开门一瞧,果真是他,焦急的他正被慈安师太拦着,不许他过来。
福康安出门上前道:"师太,他是我的人,许是有要事回禀,劳您通容,让他进来罢!"
慈安师太面露难色,"施主,尼姑庵怎么能容这么多男人,传出去教人笑话,只怕佛祖亦会怪罪。"
乌尔木既来,必有好消息,信心十足的福康安保证道:"师太放心,太阳落山之前,本将军会带所有人离开,包括我夫人。为表歉意,再给你多添一百两香油钱。"
只要是非能远离,再喧嚣一阵也无妨,识时务的师太遂带了众尼姑退下。
乌尔木喜眉笑眼,难藏喜悦,对福康安低声道:"少爷!惊天消息啊!"
"怎么?"福康安这才瞧见乌尔木身后居然跟着麟趾,"表哥?你怎么也来了?"
麟趾尴尬一笑,"是乌尔木让我来作个证。"
既是作证,明珠听到才作数,福康安遂请他进屋详述。
进屋后,
明珠正在屋内坐着,抄写心经,见他们进来,搁了笔,神色不悦,"你没回府,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尼姑庵,扰人清修,实在过分。"
乌尔木拱手回禀,"夫人,一切都是栽赃嫁祸,少爷是冤枉的,表少爷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烦请您听他一诉经过。"
但见麟趾摇头叹息,"家门不幸,实在是家门不幸啊!呼特仑一直对家妹有意,奈何家妹对他无情,谁知,那呼特仑狗急跳墙,居然,居然**了她。唉!"
"……"福康安一愣,这难道,就是乌尔木所谓的主意?居然**?的确够狠呐!不过他赞同!当下也不看乌尔木,免得露馅儿。
麟趾继续道:"今儿个呼特仑来提亲,供认不讳,说既然得了喜塔拉的初夜,便会明媒正娶。"
"等等……"福康安得问清楚,"初夜?她不是自己跑来说有身孕了么?"
提起此事,麟趾只觉惭愧,"她中意你,你又不肯纳妾,她便自作主张趁你醉了偷偷带你回房,但你倒头就睡,她便脱了自个儿衣衫制造假象,我也是才知晓,实在对不住表弟!"
可是那天明珠分明瞧见喜塔拉腹部隆起,"她的肚子?"
麟趾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是塞了棉布!"
"你妹妹可真会玩儿!差点害死我!"道罢福康安又觉不妥,不想让人看他笑话,遂逞强道:"没什么,我夫人通情达理,一直对我不离不弃。"
"表弟与弟妹伉俪情深,实属难得。呼特仑强占了她,喜塔拉要死要活,我还得回去劝劝,让弟妹误会表弟,实在是喜塔拉的不是!"麟趾抱拳道:"对不住了,改日必当登门谢罪!"
"无妨,表兄辛苦了。"现下他也只能故作轻松的说无妨,实则这闹剧给他带来多**烦,害得明珠险些出家,若不是看在喜塔拉是麟趾亲妹妹的份儿上,福康安断不会轻饶这惹是生非的毒妇!
麟趾走后,福康安本想说明珠冤枉了他,又怕她觉得他在揶揄她,是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细想此事,苏果至今仍觉自个儿在看戏,"天呐!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厚脸皮的女子!她就不怕露馅?你说万一,少爷真的带她进府,那么肚子呢?怎么继续装下去?"
"如她这般心狠的女子,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云霄猜测,"指不定她一旦进了府,就会想法子,诬陷夫人令她滑胎,这孩子的事就不必她交待了,夫人也跟着倒霉呗!"
苏果不禁咋舌,"好阴毒啊!"
"夫人,既然如今真相大白,少爷是被冤枉的,他并未做对不起你之事,你就莫要出家了,好好安胎罢!"
云霄此言正中福康安下怀,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明珠,希望她能就此罢休。
明珠早就看透福康安的心思,"等了半晌,不就是想听我一句道歉?"
"不不不,我不需要你道歉,"福康安尴尬笑笑,
"有人还我清白,证明我没有背叛你,身体与心都没有,只要你肯原谅我,不再生我气,不出家,不打掉孩子就好!"
万不得已,她也不想造这个孽,在此闲住也不是事儿,福康安一直在这儿,打扰庵中人清修,无奈之下,明珠只好同意回府。
回府路上,冰释前嫌后,福康安只觉神清气爽,明珠问他,"添香油了么?"
"添了,两百两,不少罢?够她们几年吃穿用度了,也算是答谢佛祖恩赐我们孩儿。"
掀帘看了看外面的路,凉风趁机侵入,明珠顿感一阵寒意来袭,九月的吉林傍晚已是这般冷,不知冬天又该如何熬过去。
但听福康安道:"吉林不比京城,天冷的早,这袍子太单薄,下次出门该穿狐裘了!"说着坐近些搂着她,"我给你暖暖。"
她也未拒绝,这便算是和好了罢?他那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
入夜,
"闹剧终于收场了!"躺在床上的福康安看着明珠睡在他身边,心满意足,
"你以为我跟她发生了什么而生气,我虽然很着急,但现在想来也觉欣慰,这证明你在乎我啊!倘若我有了别的女人,你一定难过又失望。
我不会的,以后酒宴上我会注意,不会再因为人情而贪杯,总之你放宽心,想太多对你身子不好,对咱们的孩子也不好啊!"
明珠翻身不语,墨发倾泄,看不见她神色,他心中有些不安,亦侧躺着对她道:"不要背对着我好么?这样我心里不踏实,我喜欢你面对着我,喜欢看你睡在我怀里。"
转过身,明珠看了他一眼,复又低眸,不知这一次算不算她的错,"你若告诉我你与她什么都没发生,我也会信你。"
福康安解释道:"那时我醉了,实在不确定当夜发生了什么,醒了看到她光着肩在被中,我便也以为我对她做了什么,纵然是错,我不想欺瞒你,所以在你面前没有否认。"
风波过后,终于能安静的依偎在他身边,回想此次的事,令明珠逐渐看清自己的心,"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不愿意同别人分享你。"
"为什么?"
抬眼看他一脸寻味的神色,明珠嗔道:"明知故问。"
福康安撒娇一笑,"我想听嘛!你跟我说说呗!"
明珠却道不想说。
"唉!"这一声叹息难掩失望,福康安嘟嘴看向帐顶,"听你与我说句情话就那么难么?"
正郁郁寡欢之际,忽觉唇上一暖,低眸一瞧,明珠居然吻上了他的唇!
水亮的眸子盛着柔情蜜意,看他一眼,明珠复又回身躺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头一次这般主动啊!喜出望外的福康安又怎能不回应这热情,随即翻身又覆上她柔唇,甜蜜拥吻,正欲罢不能探入她衣襟之际,明珠忽在他耳畔提醒道:"我有了身孕,不可……"
闻言,体内才升腾的浴火蓦地凉了半截,抬起身子看着她无辜的双眼,当下了然,暗叹着了她的道儿,"好啊!我说你怎么这么主动,也不怕我吃了你!原来早料好我不能动手,才敢这般放肆!"
明珠只是看着他,唇角带笑,也不反驳。
"天呐!"福康安不由捶胸顿足,"我的明珠居然学会了故意勾引我,可惜是在她身子不方便之时!"唉声叹气的他扭头看向枕边人,她越是悠然自得,他越不甘心,"你少得意,等到孩子出生,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自当加倍奉还!"
明珠浑不怕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下他也只能一逞口舌之快了!
次日,福康安特地派乌尔木去吩咐后厨,只道夫人有了身孕,以后夫人的膳食要格外注意,先问清夫人的喜好,再荤素均衡的搭配,孕妇忌口之物千万当心,诸如此类,交待完毕,乌尔木只觉口干舌燥。
念及乌尔木的功劳,福康安问他想要什么,乌尔木却道:"奴才一心为主子,主子开心,奴才就高兴。"
即便他不肯开口,福康安也知晓他的心思,"不如,把苏果许给你?"
乌尔木先是一喜,而后又黯了神色,"奴才也想啊!只怕她不愿。"
"你不问怎么知道?这事儿可不能胆小!"
"奴才看得出来,她好像,喜欢博和托。但是博和托,又好像喜欢云霄。唉!"乌尔木不由可怜自个儿,"怎么就没人喜欢我呐!"
福康安笑道:"额娘身边的那个丫头,不是喜欢你嘛,你又不同意。"
没戏之事何须提?乌尔木悻悻道:"爷您就甭拿奴才打趣了!"
"不然先得身再得心?"福康安故意逗他,"呼特仑那事儿你不是办得挺好嘛!怎么轮到你自个儿就不行了?"
乌尔木笑笑,"对自己喜欢的人哪里使得了那样的手段,我怕她恨我啊!"
看乌尔木心思郁结,福康安心生一计,"其实也好办,倘若博和托与云霄两情相悦,我大可为两人赐婚,苏果没了念想,你再趁机安慰,兴许就成其好事了呢?"
"这……这样好吗?"到底是钟意之人,乌尔木不愿在她身上耍手段。
"好不好你就甭管了,你替爷排忧解难,爷总得为你考虑不是?"知他忧心,福康安劝他莫多想,"爷做事向来妥帖!你就等着趁虚而入罢!"
第七十回
得了空,福康安跟明珠提起此事,明珠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许讶异,
这个眼神他不太懂,"怎么?"难道他说错了什么?
回了神,明珠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平日里你不爱管闲事,今儿个怎的操起这个心。"
"这是好事啊!"自觉这理由太牵强,福康安只好如实道:"好罢,其实是为了乌尔木,你应该明白。"
以往只是猜测,他这么一说,她便能笃定了,若是为乌尔木,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样好么?"
哎?福康安不觉好笑,怎么她与乌尔木的反应一样呢?"有什么不好?博和托本来就喜欢云霄,他若喜欢苏果,我却把云霄许给他,那算我拆散姻缘,可他对苏果又没那个意思。"
他说得倒也有理,明珠未作反对。得她允准,福康安便可放心去安排,
"接下来就看乌尔木能不能趁机安慰苏果,赢得她芳心!"
怕他偏袒乌尔木,明珠将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苏果还是不愿,你不许强行把她许给乌尔木。"
"好好好!"福康安岂敢不应承,"你是祖奶奶,我不敢惹!你的丫头我也得礼让三分!"
几日后,苏果知晓福康安为博和托与云霄两人赐婚时,黯了一瞬,随即恭贺。
博和托与云霄本就两情相悦,只是没有说破,如今承蒙主子赐婚,两人皆是欣喜。
云霄不知她的心思,错把她的心酸当作了羡慕,好心宽慰道:"你也会遇到良人啊!"
"嗯。"苏果勉力笑笑,而后找了借口离开,黯然伤神。
这几日明珠食不下咽,吃几口总是吐,人也无精打采的,怕福康安担忧,她不许丫鬟上报,然而她气色太差,福康安又怎会瞧不出来,
"我是你夫君,你怎能怕麻烦我?"微感不悦的他故作伤心道:"难道你心里还把我当外人?"
"有身孕之人通常会害喜,不值得大惊小怪,你整日忙着处理将军府的事务,我不想无端给你添乱。"
"你这害喜有些严重,瞧你脸色苍白的,"抚着她消瘦的面颊,他心生忧虑,"之前小产过,也不知对身子有没有影响,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得好。"
提起此事,心有余悸的明珠点头应允。
大夫来后,先问她是何症状,但听明珠道:"最近总觉困乏,走一会儿就累,又觉胸闷气短,这才两三个月,我记得我二嫂有身孕那会儿不是这样。"
"这……"大夫不由惊呼,"不对呀!"
感慨之后却无下文,倒令福康安心急如焚,"如何?你倒是说啊!"
"稍安勿躁,老夫再看看,方能确认。"众人敛气摒声,大夫闭目冥神,仔细地感受着脉搏跳动,好一会子,才睁了眼,一派笃定,起身道:
"恭贺将军,恭贺夫人,您怀的,十有**是双生子!"
"啊?"明珠闻言一愣。
"双生子?"苏果、云霄也跟着开心,"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夫人!"
"明珠,你真是有福气,竟然一胎双胞!"原本还担忧胎儿有恙的福康安一听这话,舒眉展目,喜笑颜开,想了想又觉不妥,"这样比怀一个的要辛苦许多罢?"
"那是自然,"大夫道:"不过怀胎一次,能得两个孩儿,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分。"
喜不自禁的福康安预备写信知会太夫人,却被明珠拦着不让写,"过了三个月再说罢!人家都说孩子娇气,不满三月最好莫说。你看二嫂有身孕那会子,三四个月后咱们才知晓。"
现今已有两个半月,再等半月而已,福康安也愿意等,"那好,听你的。"
待信入京时,明珠已怀胎四月,得知此喜,那拉氏笑得合不拢嘴,"明珠终于有了身孕!居然还是双胞胎!哎呀!真是祖宗保佑啊!"
福隆安道:"二伯家不就有过双生子嘛!"
"是啊!咱这一家子还没有过,明珠真是争气!"看着晴蕙与灵芝的都是女儿,那拉氏祈求上苍保佑,"但愿生下来是两个男孩儿,我就阿弥陀佛咯!"
灵芝面上陪笑,心底却巴不得明珠生下两个女儿才好,看太夫人还如何笑的出来!
晚上,福长安将此事告知多罗,多罗羡慕不已,"啊啊啊!嫂嫂真是好福气啊!诚斋,我也想要个双胞胎啊!"
"这……"福长安当即就懵了,"这要看运气,岂是你我说了算的?"
朝他眨了眨眼,多罗魅惑一笑,将他推倒,温柔地凝视着他,缓缓解了外衫,又伸手去解肚兜儿,看得福长安喉咙一紧,又瞬间清醒,"大冬天的,脱成这样,你也不嫌冷?"
"冷啊!"多罗伏身娇声道:"就等着夫君你给我暖暖嘛!"
他这媳妇儿最爱玩儿,也不顾会不会着凉,福长安赶忙拉开被子盖住她,"这样就不会冷了!"
"不嘛!"多罗撒娇道:"还冷!需要咱们两人舒展一下筋骨,很快就会热了!"
福长安尴尬道:"昨儿个才亲热过,书上说,纵情不好!"
"是么?那下面是什么石,更了?"成功撩起他的意念,多罗欲擒故纵,"既然你不要,那我睡了哦!"
说着翻身侧躺在床上,果不其然,福长安怎能饶她!吻落如雨点,滋润她心底的渴望,"原本只当你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娶回来才晓得简直是个小妖精!非得日日折腾,把我榨尽了才满意,是不是?"
多罗不服气地轻咬他一口,"那你让我怀孕啊!怀了我就饶了你!呵呵!"
看她如此得意,福长安趁其不备而进去,"你还有力气笑,待会儿让你求饶说不要!"
"啊……"多罗拍了拍他后背,嗔怪道:"讨厌!轻点……"
十月底的吉林早早的飘起了雪,正在倒茶的苏果一时恍了神,烫到手指,云霄赶忙拿来药膏为她涂抹,"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没事儿,"苏果不惯被人伺候,对云霄客气道:"我自个儿来罢!"
明珠看在眼里,心如明镜。待福康安归来时,她说想看雪,她的心意,福康安都想尽量满足,
"府外边是不敢让你乱走,不如我陪你去后院亭中坐坐罢?"
"也好。"
随后,福康安紧牵着她的手,在雪地中漫步,"明年这个时候小家伙们就出生了,到时我就带他们来打雪仗!"
他想得倒是容易,明珠笑道:"看还差不多,玩儿就算了罢!明年雪天,他们还不会走路呐!"
"也是!唉!说来也快啊!我们都成亲好几年了!"
"一路磕磕碰碰,能走到现在也是难得。"两人回想着初遇之时,感慨万千。
到得亭中,怕她自个儿不小心挂掉发髻上的钗簪,福康安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下罩在头上的衣袍之帽,明珠看看自个儿的貂裘,不是很喜欢,"貂裘没有狐裘好看。"
"可是貂皮更暖和啊!在京穿狐皮,来吉林最好是穿貂裘。"
既如此说,明珠也不好再去纠结,遂与他说起正事,"这些日子,苏果总是魂不守舍,我让她歇两日不必过来伺候,乌尔木若是得空,可以去陪陪她。"
提起此事福康安顿感头疼,"我就纳闷儿了!你说乌尔木平日里为我办事甚是利落,许多事不必我交待他都能办得十分漂亮!怎的一到这儿女私情上,他愣是不开窍,不敢主动!我说直接赐婚,他还不许,你也不许,我也是没招!"
乌尔木的顾虑,明珠能猜个大概,"许是怕说开了又被拒绝,连朋友也没得做!"
福康安就不明白了,做朋友有什么好,"明明是喜欢的人,怎么甘心只做朋友?瞻前顾后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大多道理只适合说与旁人听,说的时候很简单,爱上后却阵脚大乱,"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厚着脸皮锲而不舍?"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福康安歪头看看她,"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你说呢?"明珠看向他,笑容清浅,"我只知道,若换作旁人,大约早就受不了我的冷淡而退避三舍了。"
那就是夸他咯!福康安心甜似蜜,拥她入怀,"所以上天安排你遇见我,只因我对你的耐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明珠并不赞同这话,福康安还不以为她不相信他,正要解释,却听她又道:"付出是相互的,没有谁生来欠谁,倘若始终只有一个人在付出,油尽灯枯之际,再大的耐心也会被耗尽。"
"说得妙!"福康安趁机索吻,"哎呀!我快没劲儿了,你亲我一下给我添点油呗!"
"我可以吻你,"明珠自是无谓,"问题是,待会儿火大了,我可灭不了。"
明珠有孕这几个月福康安可是吃尽了苦头,巴不得她快些诞下孩儿,干净利落,好与他恩爱。"其实也能,"福康安神秘一笑,"单看你愿不愿。"
都说有孕时不得亲热,他却说能,明珠不由好奇,问他什么法子。
"呃……你听过……箫……吗?"
这话问得稀奇,"谁没听过?不过我不会罢了,我只会笛子。"
"咳咳!"青天白日的与她讨论这个,福康安这个大老爷们儿倒觉不好意思了,"此非彼也!"
明珠又追问,他却不肯再说,怕她一时不能接受,便打哈哈道:"不知便罢,不可把你教坏。"
以为他是故意卖关子想勾起她的好奇心,明珠偏不遂他意,不再多问。
第七十一回
次日,福康安告知乌尔木,说苏果最近心绪不佳,提醒他该趁机安慰,"脆弱的人心格外容易被攻破,你就试着接近她,纵然不成,起码日后想来不会后悔。"
心知主子是为他好,乌尔木便醒着头皮决定试一试,免得辜负主子的一片苦心。
当他找到她时,见她正立在后院长廊,呆呆地望着远方,手中捏着一朵水仙,无精打采。
"大冷的天儿,你不在屋待着,偏来这风口受冻。"
"你不也一样?"听声音便知是谁,苏果也未回头,只闷闷道:"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乌尔木闻言,心中一紧,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何出此言,难道她已知晓了他的心事?
但听她道:"那时候你不是说过你有心上人了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云霄嘛!对不对?如今她与博和托定了亲,你自然也心中不快!我理解你。"
真是可笑,害他吓了一跳,"谁跟你说我喜欢云霄来着?"
"上次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云霄,你也没否认啊!"
乌尔木不禁扶额,"那是几年前了罢?我还未来得及否认,你就有事走了啊!"打定了主意,他不再犹豫,想着到过黄河心才死,闭了闭眼,脑子一热便说了出来,
"我觉得我的表现很明显啊!难道你就感觉不到么?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闻言,苏果看向他,瞠目结舌,极为震惊!乌尔木居然说,他喜欢她?这……这怎么可能呢?"云霄比我懂事稳重,又端庄大方,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她……"
"云霄的确好,但我认识你更早,而你好似对我并无好感,我只好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看得出来,你喜欢博和托,他冷峻威武,而我只是少爷身边的一个奴才,难成大器,倘若他也喜欢你,我自会祝福你们,可是……"
接下来的话,两人心知肚明,他也不敢多言,怕她更沮丧,"看你为他难过我心里也很痛苦,我决定跟你坦白也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没有喜欢你不代表你不好,还有旁人喜欢你啊!只是……只是你看不上眼罢了!"自嘲地笑笑,乌尔木佯装无谓,
"我没有关系,只要你别因此气馁颓废就好。"
原来这是乌尔木的心思,她竟从来不知,他对她好,她也只当他是念在同在一府为奴的份儿上,却不曾想他是藏了小心思,"我……"
怕她拒绝这心意,乌尔木讪笑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常情,我也不奢望什么,只愿你能放下执念,保重自己。"
乌尔木想得似是有些严重,苏果释然而笑,"我没有那么傻,只是难受一会儿而已,云霄是我的好姐妹,她能找到她的良人,我也替她开心。我也想通了,博和托虽然好,却不一定适合我,他不怎么爱说话,我却话多,定会被他嫌弃。"
乌尔木忙道:"我不嫌弃,我喜欢听你说话!"
苏果闻言,红了脸,一时不知所措,只道时辰不早,该回去伺候夫人了,道罢便起了身先走一步。
明明听少爷说,夫人让她休息两日,不必去房中伺候,明显的借口,乌尔木也不好去拆穿,只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喜欢的人啊!跑起路来都是那么可爱!
冬月的吉林太冷,明珠已有好些日子未曾出过自个儿的院子了,大都在屋里待着安胎。
腹部一天天隆了起来,如今她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只是外头时常飘雪,她挺着肚子行动不便,哪里也去不得,整日闷在屋子里,唯一的色彩就是屋内摆放的金边瑞香。
福康安回来时瞧见明珠正在屋中走来走去,便问她是为何事心烦。
"不曾心烦啊!大夫说要多走动,我又不能出去,只好在屋里来回转悠。"说着,明珠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他,好教他暖上一暖。
福康安出门坐轿,轿中亦有暖炉,只是府门口到屋里这一段得走路,是以手又凉了,这一暖实在及时,感叹还是屋里暖和,"只是你挺着大肚子,这样走着多累,快歇歇。"
"你懂什么?"他是瞎操心,"嬷嬷们说多走走到时候好生,你是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都可,我成日的闷在屋里,都快要发霉了。"
"今儿下午天开始放晴,再晴两日雪化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能出去透透气,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福康安又与她说起喜塔拉走投无路,已然嫁给呼特仑一事,明珠不禁感叹,“女人不该这般作践自己,闹这么一出,纵然呼特仑娶了她,大约也不会对她多上心。”福康安只道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两日后,积雪渐化,说好了明个儿出府游玩,满怀期待的明珠一大早便醒了,开窗看了看天,却瞧见大雾弥漫,不由黯了神色,"这回可好!又没处去了!"
躺在被窝里的福康安一听有雾,精神抖擞,"有雾好啊!我带你去江边看雾淞罢!"
"雾淞?"她只听闻那景观仪态妖娆,独具丰韵,却是不曾见过,他既说起,她不由开始向往。
"时辰还早,咱再睡一阵儿再出发罢?"
"嗯。"明珠亦是半醒未醒,关了窗,又回到床上。
如今的她自觉比以往能睡,侧躺的福康安拥着她闭目欲眠,"在外任职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上早朝,若在京里,那可是风雪无阻必须去啊!"
两人又眯了一会子,醒来用罢朝食,福康安一路牵着她上了马车,去往松花江边。
明珠只觉自个儿被包得像白熊一般臃肿,看着她被裹得只剩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福康安只觉可爱又好笑,她以为他在笑话她,气恼地捶他一拳。
福康安忍俊不禁,"你一直在屋里不觉得,这边外头太冷,怕你受不了,才这般包着,你且将就点。"
到得江边,福康安扶她下了马车,放眼望去,但见漫漫江堤,披银戴玉,仿若柳树结银花,松柏绽银菊一般。
一江寒水清,两岸琼花凝。
“这便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是啊!"自身后圈住她,福康安问她,"美不美?"
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明珠自是新奇,"美不胜收,有别于京城的奇观。"
两人共赏奇景,身冷心却暖,在她脸蛋儿上轻啄了一口,福康安顿感冰凉,怕她待的久了身子受不住,他问她,"很冷罢?不如咱们回去?"
"不!难得出来,我想多呆一会儿。"
看来明珠很喜欢此地,福康安顿感荣幸,"那好,如你所愿。"
此时他的笑容于她而言,如暖阳一般,融化这周遭的寒凉。
两人互相凝望着,天宁地静,眉间心上,惟一个你。
福康安微俯首,化柔情蜜意为深吻,融化彼此。
哪料回来后,明珠就开始打喷嚏,福康安深感自责,"都是我不好,偏要带你出去,害你感染风寒。"
"你还不是怕我寂寥,才想带我出去散散心,你本好意,我怎会怪你?"
"怪我考虑不周,不顾后果。"
心知不顾后果的是她自个儿,"你早催我回去,是我流连忘返嘛!"
他要请大夫,明珠却拉着他不许,"喝药对孩子不好。"
"难道硬撑着么?只怕越撑越严重你岂不是遭罪?"
明珠只道无妨,福康安仍旧不放心,坚持请大夫过来,"大夫终究比我们懂,他若说不喝药无碍的话,那就不喝。"
两个丫头在旁看了许久,一直插不上嘴,苏果拉着云霄默默道了句,"好甜啊!牙都要腻掉了!"
斜了她们一眼,福康安微扬首,意满志得,"怎的,不服?"
云霄忍俊不禁,"岂敢岂敢?"
苏果羡慕道:"就是不服!你们都成双成对,好不幸福,唯独我,唉!可怜没人疼啊!"
福康安趁机揶揄,"有人可是疼你好几年,疼到骨子里,奈何你无动于衷。"
苏果一听这话红了脸,"少爷惯会取笑人!"说着跑了出去,正巧在门口撞见乌尔木。
瞧她满脸通红,乌尔木正待问她,她却跑开了,
"哎?"进了屋,乌尔木纳罕道:"苏果这是怎么了?"
白他一眼,福康安提醒道:"还不去追?"
乌尔木莫名其妙,"为……为什么啊?"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照做就是了!"挥了挥手,福康安示意他莫在此碍眼,"连心上人都搞不定,别说你是我的人!"
"哦!"应了一声,乌尔木郁闷地追了出去,眼看苏果去往后厨方向,他只好跟上前去,听到脚步声,苏果回头问他,"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的乌尔木胡乱扯道:"来看看你做什么。"
平日里他的话也挺多,今儿个却只是闷闷走路,也不说话,苏果问他,"你有心事?"
"嗯,"点点头,乌尔木意识到不妥,忙又改口,"没……没有。"
"听说你家里来了信,可是家里有事?"
"你怎的知晓?"此事他也不曾与谁说起,乌尔木问她从何得知,她却不肯说,
"你管我!"实则是博和托看他最近无精打采,便与云霄提了此事,苏果正是从云霄处得知他收了家书。
见他默不作声,苏果顿感没面子,扬首道:
"不想说便罢,随你。"
感觉到她有些恼了,乌尔木忙解释道:"也不是不想与你说,只是提起来就心烦。"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啊!"
说得轻巧,乌尔木不由唉声叹气,遥望天边,雾气已散,暖阳高照,他却闷闷不乐,"这事儿你帮不了!我娘来信,问我何时回京,说在家给我定了个姑娘,想让我回京成亲。"
原来如此,"这是好事啊!恭喜你了!"
"我一点儿都不觉着喜……"
"怎么?难道那姑娘不漂亮?"苏果好奇问他,"你见过?"
"是我们邻居,长得倒可以,只是,"乌尔木与她自小相识,奈何并无眼缘,"我与她不熟,没有那份感情啊!"
"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嘛!"
乌尔木原本鼓足了勇气想问她愿不愿嫁给他,岂料她毫无醋意,甚至鼓励他娶那个女子,看来她是真的对他无意罢,拒绝的这般明显,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再问,自讨没趣。
第七十二回
"我一点儿都不觉着喜……"
"怎么?难道那姑娘不漂亮?"苏果好奇问他,"你见过?"
"是我们邻居,长得倒可以,只是,"乌尔木与她自小相识,奈何并无眼缘,"我与她不熟,没有那份感情啊!"
"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嘛!"
乌尔木原本鼓足了勇气想问她愿不愿嫁给他,岂料她毫无醋意,甚至鼓励他娶那个女子,看来她是真的对他无意罢,拒绝的这般明显,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再问,自讨没趣。
晚上,福康安没有酒宴,就在府上陪明珠,乌尔木得了闲,就想出去喝酒解闷儿,便去找同乡的一个卫兵。
到他们所住的院落一看,几个卫兵正喝得兴起,那老乡见他来了,招呼他过来一块儿热闹,他本不想,奈何盛情难却,只好进屋坐下,却听那些个喝高了的男人谈论起女人来,
"哎你们说,咱这将军府那么多丫鬟,哪个最漂亮?"
"我觉得云霄漂亮!"
"这个甭提!云霄是佐领大人的女人,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唏!"那人不服,"你让评价啊!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头儿又不在这儿,还不许咱们说了?"
坐在旁边一位骁骑校忽然开了口,"我觉着将军夫人身边的那个苏果儿很可人啊!你没瞧见她那双峰,冬日里裹得厚实还不明显,一到夏天简直呼之欲出啊!"
"是啊是啊!我也注意到了!那小妞长得不错,应该还没开过苞儿!"
他们正猥琐地议论着,乌尔木忽然拍桌而起,怒指那两人厉声喝道:"我警告你们!不许打苏果儿的主意!"
那骁骑校不肯示弱,也跟着站起来恶脸相向,"她又不是你女人,凭什么不许我们说?"
乌尔木的老乡怕他惹事,附耳提醒骁骑校,"你少说两句,他可是将军身边的人,惹他没好处!"
奈何那人喝醉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还管乌尔木是谁,不屑耻笑,
"将军身边的人怎么了?还不是奴才?老子可是正六品的骁骑校!他自以为高咱们一等,说白了还不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苏果儿瞧得上他么?那怎么不嫁给他啊?"
乌尔木怒摔酒壶,青筋毕现!不由分说,上前就抡他一捶,那人挨了揍,怎肯善了,吆喝着身边一个兄弟上前去**尔木,没醉的赶忙去拉,撕扯到一处,都受了伤。
博和托闻讯赶来,沉声一喝,"聚众饮酒也就罢了,居然还打架斗殴!反了你们!"
众人一见佐领过来,都停了手,博和托上前,阴着脸掂起一盏茶,泼向那骁骑校。
"博和托,你教的好手下!胆敢惦记苏果儿,还敢说老子是条狗!哼!"乌尔木回过头,怒目圆睁,恨不得杀了那骁骑校,"老子就是狗也有利牙咬死你,而你有什么?"
敛了肃颜,博和托看向乌尔木,温声道:"他们醉了,说话不知分寸,我自会惩处他们,还望你莫与他们一般见识。"
"哼!"拭了唇角的血,乌尔木看向博和托冷笑道:
"差点忘了,你才升了四品的佐领是罢?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他骂我也就罢了,惦记不该惦记的我岂能容他?"回首怒视与他动手的那两人,乌尔木蹙眉嗤笑,"明儿个我会教你滚字怎么写!"道罢随即转身出了房门。
他那笑容阴鸷,看得博和托心中一凛。
冬月一杯冷水在身,那骁骑校已然醒酒,知自个儿闯了祸,赶忙向博和托求助,让他帮忙说情,博和托心知无用,
"乌尔木是怎样的人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即便是那些个二品的副都统,见了他也都十分客气,都晓得唯有巴结贿赂他才能接近将军,只因他是将军身边最得宠的奴才,你们醉了酒忘了天高地厚惹是生非,是想上天与日头肩并肩?"
"那怎么办?"骁骑校一听没谱儿,慌了神,"佐领,我们是死定了?"
博和托无奈叹息,"我尽量,剩下的看你们的造化。"
屋里,听说乌尔木被欺负,福康安特地请了大夫为他查看伤势,诊治上药,心底却是好奇,
"哎呀!也是难得,居然有人敢打你!是瞎了还是疯了?"
眼见主子幸灾乐祸,乌尔木撇撇嘴,十分委屈,"爷!奴才都这样了,您也不心疼,反而有兴致说风凉话?"
"我心疼什么?你又不是我女人!"靠在躺椅上的福康安悠然自得,不时指挥着大夫,
"哎,把他胳膊也缠两道!"
大夫也不多问,应声照做,乌尔木郁闷万分,
"我胳膊没事啊!"
福康安挑眉一笑,意味深长,"那也得装腔作势,我好在苏果儿跟前儿夸大其词啊!"
"还是莫要让她知晓我嘴角挨了一拳,多丢人呐!"
"一怒为红颜,却还不想让人知晓,那这拳不是白挨了嘛!"不懂他什么心态,福康安替他叫屈,"有你那么傻的嘛!你甭管,总之话由我来说,保证不令你难堪!"
待福康安回房时,苏果伺候他宽衣洗漱,随口问道:"少爷不是陪着夫人用了晚宴么?怎的又出去那么久啊?难道又有应酬?"
"我身上有酒味儿?"
凑近闻了闻,苏果摇摇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福康安故意慨叹,"乌尔木被人打了,我去看望他,是以才耽搁许久。"
"什么?"苏果瞪眼奇道:"不会罢?一惯都是他欺负旁人,还有人敢欺负他?"
问得好!说辞都备好了的福康安就等她来问,"正所谓红颜祸水,还不是因为你咯!"
"我?"指了指自个儿,苏果难以置信,还以为是主子在诳她,"我都没见他,与我何干?"
"旁人说起对你有意,被他听到,一言不合就开打,对方是军营中人,乌尔木自然打不过,这不就吃了亏。"
听罢福康安的叙述,苏果吃惊之余又觉自责,"啊?他这又是何必?"
福康安趁热打铁,"你觉着没必要,他却是很在乎!"
苏果又问他伤得重不重,福康安不肯明言,
"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苏果顿感为难,"都入夜了,奴婢怎么能去?"
"唉!可怜乌尔木啊!白受了那么重的伤,人家都不心疼!连看都懒得看!"福康安边叹息边偷眼一瞄苏果的反应,只见她红了脸,瞧了瞧外面漆黑的天儿,扯着帕子十分作难,
"奴婢不是懒,只是……现在去不太方便,还是明儿个再去看他罢!"
"你若觉孤男寡女不方便,可让云霄陪你啊!"
福康安使了个眼色,云霄会意,当即去拉苏果,劝她去看看乌尔木,"好歹人是为你而伤,你若不露面,只怕他疼得一夜睡不着。"
"可是……"
"别可是了,我陪你去!"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云霄拉了她便走。
这会子正躺在床上郁闷的乌尔木听到有人敲门,甚是不耐地下了床,边走边抱怨,"谁啊这么晚了不知道爷睡……"开门一瞧来人,愣出一个"了"字。"苏果?"
听到他的怨怼之辞,苏果颇觉尴尬,"你……要睡了?那我改日再来。"
乌尔木忙道:"不不!这么早也睡不着。你进来罢!"说着打开另一扇门迎她。
天寒地冻的,苏果肯来看他,乌尔木感动不已,正欣喜之际,又见云霄尾随而入,乌尔木的心当即又凉了一截,暗叹自个儿想太多,看来苏果并不是特意来看他。她俩过来也只是出于同府之谊罢!
瞧他嘴角有淤青,苏果问他,"很疼罢?"
"不疼。"乌尔木本想笑笑以示无碍,岂料才扯动唇角就疼得他"嘶"了一声。
苏果对他道:"用热鸡蛋来敷,好的快些。"
乌尔木不以为意,"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何须麻烦?"
本是好心,他却推辞,苏果不由白他一眼,"说到底还是懒!"
乌尔木挠头轻笑,不知所措。
云霄笑道:"我去煮鸡蛋,苏果你陪他坐会儿。"
"哎,我去罢!"苏果不好意思与他单独相处,云霄打趣道:"咱们真是姐妹情深,一点儿小事也要抢着做!"道罢转身出了房门。
约摸一刻钟后,云霄送来两个煮好的鸡蛋,又借口说博和托找她,未等苏果开口她便走了。
无奈,苏果只得一人在此。
见她将鸡蛋剥壳,乌尔木怕她烫手,让她放入水里冰一下,苏果轻斥一声,"这又不是要吃的,烫的敷着才好,不懂就莫嗦!"
剥好后她找来干净的纱布包裹住鸡蛋,为他敷这淤青的唇角,惹得他一声痛呼"嘶!"
"现在知道痛了?"苏果不由埋怨起他来,"那会子又何必打架?"
"他骂我狗奴才。"
听他这么说,苏果暗叹上当,"原来少爷骗我!"
"少爷怎么跟你说的?"
既是假的,苏果也没什么不敢说,"他说你是为我与人起了争执,害我自责了许久,原来都是诳人!"
第七十三回
福康安说的才是实情,只是乌尔木不敢在她面前承认而已,"其实我都知道,旁人对我点头哈腰都不是真心敬我,不过是看在少爷的面儿上罢了!表面恭敬,背地里大都骂我是狗奴才!呵!"乌尔木自嘲地笑笑,"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但他说你,我就忍不了。"
苏果很好奇那人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乌尔木大打出手。岂料他却不肯复述,
"男人说女人,大都是些污言秽语的荤话,你不听也罢,免得生气。"
"可你为了一个女子跟人打架,太不值得了罢!"苏果都替他叫屈,"你明知人是六品官儿,你就确定斗得过人家?"
乌尔木才不会顾忌那些,"敢说我在乎的人,我管他几品,照打不误!"
他在乎的?苏果一听这话,红了脸十分难为情,只好岔开话头,"这是有少爷给你撑腰,倘若没有,你铁定倒霉!"
道罢,苏果收了手,"好了!明儿个再继续敷。"
乌尔木闻言惊喜不已,"明儿你还来看我么?"
但听她道:"好歹这伤是为我而挨,我若不照看你岂不是没良心?"
不管如何,她肯来看他,他已是心满意足。
送走了她,躺在床上的乌尔木想着方才苏果温柔地为他敷脸,只觉这伤挨得太值了!
次日,福康安正陪明珠用朝食,小厮来报,说是佐领博和托求见,料想他必是想为手下的骁骑校求情,福康安干脆不见,"你去问他,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后一句是什么?"
"是。"小厮会意,领命退下。
听罢回话,博和托暗叹骁骑校这瓦上之霜他是管不了。随即转身离去,不再空等。
屋内,明珠问他打算如何。
"当然是革职咯!"于福康安而言,这还是最轻的处罚。
他轻松一句,就毁了一个人辛苦而得的前途,明珠只道不妥。
福康安耐心与她解释,"常言道,打狗也得看主人,更何况,乌尔木跟随我多年,我也从不曾把他当作奴才看,区区一个骁骑校居然敢动他,我怎能不为他出气?"
"可此事若传出去,旁人不会在意那骁骑校曾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必定会说你袒护家奴,不分青红皂白。
你护他之心我能理解,我只是希望,能找个折中的法子,既替乌尔木出了气,又不让旁人说你的是非。
皇上信任你,派你来此上任,定然期望听到地方官儿夸赞你,若是众人一味说你坏话,纵然皇上英明不会误信谗言,但难保他心里不会不舒坦。"
明珠此言甚是有理,思量片刻,福康安决定妥协,"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不过你若是在乎我的名誉,那我就听你的。"
昨晚他与苏果说起时,明珠便细思过此事,只是他终究是一家之主,他未发话前,她并不想多问,亦不愿多说,毕竟福康安有主见有能力去处理一切,纵然他再宠她,她也不会不自量力的去过多干涉那些官场之事,免得他厌烦或是为难,除非他主动来问,她才会道出她的想法,
"骁骑校的官儿最好不要免,你可以另给乌尔木一个官职,那么众人也就明白,乌尔木在你这儿有多大的脸面,如此既保全了乌尔木的面子,也不至于教旁人说你因私废公。你觉着呢?"末了,她仍将话头抛给他,她只是提议,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福康安,
但见他凝神细思,片刻后看向她,目露赞赏之色,"夫人厉害!的确是两全其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回望着他,明珠温笑道:"因为当局者迷啊!你只顾替乌尔木抱不平了!"
实则他是太了解乌尔木,以往他也曾多次说出给他个一官半职,奈何乌尔木志不在此,一心只想当他的跟班儿即可,是以此次他才没有再提做官儿一事,然而明珠的每一句都滴水不漏,温润柔和,给足了他面子,福康安怎能不欢喜,伸手搂住她欣慰道:
"还是你好,为我着想,同样是反驳之辞,同样是一片好心,可有些人态度强硬,言语不当,说出来的话便如石子砸至身上,令人恼怒,不愿感激。而你的话,婉转直戳人心,便如美玉一般,是以更容易令人接受。"
未料到他有此感想,明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般正经的夸我,真不习惯!"
微侧首,福康安瞧着她,似是不服,"难道我平时不正经么?"
他竟好意思提,明珠反问他,"正经么?"
"你倒是举例说明我哪里不正经了?嗯?"
明珠忍俊不禁,只道:"赖皮鬼!懒得理你!"
果不其然,当福康安说起给乌尔木一个官职时,他当即便拒绝了,福康安劝道: "以往你是孤家寡人,怎样都可,如今既有心娶苏果,你就该有个正经差事,料想苏果看你如此上进,也对你更加放心!"
乌尔木亦觉有理,便笑嘻嘻应承了,但听福康安又道:"只是,那个骁骑校的官职,暂时不能免。"
既得苏果关心,乌尔木倒也不是太计较这些了,
"其实奴才也想过,那人怎么说也是博和托的手下,爷您若罢了他的职,博和托面上不敢有微辞,心里终归不舒服,他一不舒服,云霄也跟着担心,而苏果又与云霄要好,云霄若不开心,苏果也难受不是!"
勉强听他说完,若不是看他有伤在身,福康安真想上去揍他,"扯什么鬼?你把爷都绕糊涂了!什么都能扯到你们苏果,你也是浮想联翩飘飘欲仙啊!"
乌尔木嘿嘿一笑,也不反驳。
两人闲聊时,云霄劝道:"虽然旁人常道乌尔木仗着主子的势横行霸道,但我看他对你还是很用心的,你不妨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他又没跟我说什么!男人都善变嘛!以往喜欢你,指不定过几天就不喜欢了呢!"苏果嘟嘴闷闷道:"乌尔木还说他娘想让他成亲,预备给他在家定亲呢!"
在一旁看书的明珠闻言忍不住揶揄,"他成不成亲与你有关么?我怎么闻到了酸味儿呢?"
云霄亦跟着起哄,"好浓的酸味儿啊!"
"哎呀!怎么都笑我,我没有吃醋的意思,你们误会了!"苏果越描越黑,羞的无地自容,双脸通红,小嘴儿一撅直跺脚。她两人瞧着越发觉得好笑,料想这丫头就是嘴太硬!
乾隆四十三年四月,临盆之期将至,福康安提前命人请来接生过双生子的稳婆,又找了几个身子康健,行动利落的奶娘。
明珠早听人说过生孩子是毕生难忘的痛,开始间隔的较长,约摸一刻钟会疼一阵儿,后来半刻钟就疼,额头冒汗她还得强忍着。
男子不得进屋,福康安在外边等的着急,听她痛苦**,实在忍不住推门而入,嬷嬷来拦,却被福康安推开,"莫管我,快去招呼夫人!"
"你不能……啊……"明珠瞧见他身影,忍痛张口道:"不能进来……"
"莫说了!"福康安疼惜道:"我只是想陪着你,不能替你痛,至少我能陪着你,给你勇气!"
无奈,嬷嬷们只得搬来纱帐屏风挡在中间。
看她一直强忍,并不怎么哭喊,福康安心疼道:"明珠,疼就哭出来罢!"
稳婆道:"夫人是聪明人,不哭才好,越哭越没力!留着力气等会儿腹痛时再用力生孩子!"
明珠早就听了旁人的经验,是以才强忍着不去做无谓的哭喊,实在疼痛时只闷声流泪,
给将军夫人接生,稳婆也是一头汗,生怕出岔子,"快了,快了!瞧见头发了!夫人再用力!"
云霄、苏果在旁一直轮流为她擦汗,明珠只好忍痛去使劲儿,"嗯……啊……"
听到一声啼哭时,稳婆终于松了口气,抱起孩子,身旁立即有人拿小棉被来包住,"恭喜将军!是个千金!"
"好!好!可算生出来了!"福康安欣喜道:"明珠不必受苦了!"
稳婆提醒道:"还有一个啊!"遂又鼓励明珠,"夫人继续,这个就好生了!"
约摸一刻钟的痛苦过后,终于迎来第二道哭声,稳婆一看,欣喜道贺,"贺喜将军,是龙凤胎啊!将军儿女双全咯!"
"是么?"福康安喜难自禁,忙去看明珠,抚着她汗湿的头发,握住她的手,他感动又怜惜,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明珠,你辛苦了!"
疲惫的明珠无力一笑,说想看看孩子,一时也瞧不出像谁,但终于平安生下姐弟两人,她也十分欣慰。
稳婆对福康安道:"烦请将军先行离开,我们还要给夫人清洗身子。"
"好,"福康安对明珠安抚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且好好休息,孩子有嬷嬷们带着,你不必挂心。"
安置好孩子,福康安再去看明珠时,她已然睡着,定是太辛苦,才睡得这般快。
一胎儿女双全,老天待他实在不薄,福康安感谢上苍,想着待明珠过完月子后,他们便去寺中还愿。
这一个月讲究甚多,她总是吃了睡,睡了吃,终于熬过了满月,可以沐浴的明珠好好洗了身子,沐了发,搬回自个儿房中。
看着镜中的自个儿,她总感觉胖了许多,
云霄为她梳着发,没觉着有多少变化,"哪里胖了?这脸还和以前一样啊!唯一胖的是腹部,一时难以恢复,但是嬷嬷们说,过了三个月,便会瘦下来的。"
由苏果伺候穿衣的福康安接话道:"与以往相比,的确有变化!"
明珠闻言,更觉郁郁,"听听,瑶林都嫌弃我了,云霄你还睁眼说瞎话的来哄我!"
云霄大呼冤枉,却听他又道:"变化就是上面又丰腴了!"
"你……"心知他故意调笑,明珠不意与他多言,免得再着了他的道儿。
第七十四回
闲暇时,福康安要给孩子起名儿,问明珠有什么意见,明珠只道他做主即可,既如此说,他便不客气了,
"我早就想好了!姐姐叫伊贝尔,是咱们的宝贝儿,弟弟叫福珠隆阿,寓意我和你……"
取两人名中一字?明珠也不知合不合规矩,"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我给我儿子起名,谁敢有微辞?"看她面露难色,福康安担心她不喜欢,"怎么?你觉着不好听?"
"也不是,只是,没听过把母亲名中的字加到孩子名儿上的。"
"不管旁人,我只管自个儿,"轻抚着她的发,福康安的眼中尽是宠溺,"我喜欢你,我也要让孩子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百天时,孩子的眉眼已十分明显的能瞧出来像谁了,伊贝尔的薄唇像极了明珠,福珠隆阿的眉目与福康安无异。
男人大都重男轻女,然而嬷嬷们带来孩子时,福康安回回总是去抱女儿,明珠不禁讶异,福康安道:"女儿就该娇生惯养,儿子嘛!不必多哄,哭几声累了他就不哭了!"
厚此薄彼,明珠都替孩子抱不平,"要么都哄,要么都不哄,你该一视同仁,而不是偏袒一个,儿子长大后知道你偏袒姐姐会恨你的!"
"恨我如何?我是他阿玛!他还能吃了我?"福康安解释道:"实则这是锻炼他,得让他知晓,身为男子汉,遇事不是哭能解决的。"
"这女儿呢?哭了就能解决问题?"
"是啊!"至少福康安是见不得她哭,"你若哭了,我依你都依你!"
明珠轻哼一声,甚是不赞同他的鬼话,凑近在他耳畔低声埋怨,"夜里哭着说不要的时候也没见你停!"
"咳咳!"一句话噎得福康安无可反驳,一笑而过,"那个嘛!那是幸福的泪水……另当别论。"
有了孩子后,虽有嬷嬷们照看,但明珠时常去逗弄抱哄,不是抱姐姐就是抱弟弟。被她抛诸脑后的福康安只能默默看着,深感失宠,入夜,他撒娇道:"夫人我也要抱抱!"
拍开他的手,明珠嗔道:"瞎添什么乱!"
风情怎么就成了添乱呢?"你看咱们的孩子出生后我还是最疼你,可你有了孩子都不怎么管我,还说不能厚此薄彼,为何独我例外?为夫不开心!"
瞧他嘟着嘴俨然一副孩童模样,明珠险些忘了这个时常厚着脸皮对她耍赖且丝毫不觉难为情的男人还是人人惧怕的吉林将军!
"孩子小需要哄,你是大人了,需要我管什么呢?"
"需要你哄我睡觉啊!"已沐浴的福康安正想与她亲热,她却起身要出门,"我去瞧瞧孩子们是否睡了。"
关键时刻,她怎能说走就走?"哎,他们还有嬷嬷照看,你就不能抽空多陪陪我?"
明珠却不理会,转眼已行至门口,"你且等会儿,我看过孩子回来再说。"
福康安心中一凉,委屈万分: 这事儿能等么?等她回来只怕都蔫了!
待孩子熟睡后,明珠这才安心回了房,到屋时瞧见福康安已然睡了,而且是占了床里边平日她睡的地儿,她只好放下纱帐睡在外边。
唤他两声,他也不理会,明珠探头一看,发现他眼皮还在转动,料准他是装睡,一时玩心大起,便想捉弄他一番。
遂俯身在他耳畔,学着他曾经欺负她的模样,咬住他耳垂,撩的福康安心中一痒,想起她最近的冷落,狠了狠心佯装没反应。
以往他吻她耳垂时,她都觉苏痒难耐,今儿个他竟一动不动,难道真如他所说,每个人的敏感所在不一样?
明珠不知所措,索性伸手探入他衣襟,指尖掠过坚实,一路向下,期望能令他把持不住继而打破他装睡的假象。
岂料他仍是无动于衷,明珠不免有些泄气,心想再下滑一寸,他若不动那便罢了,谁知手一滑,感觉到不对的她慌张欲抽离,岂料突然被人捉住了手!
抬眼瞧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明珠窘迫不已,"你……你不是没感觉么?"
"欲擒故纵,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带着她去慢慢感受,福康安贴近她道:"如何?算不算长,嗯?"
脸颊绯红的她想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按住,加之耳畔萦绕着他低哑的声音,听得她心神微恍,顿感羞涩,
"我……我不知晓。"
假话太过敷衍,倒教福康安如何相信,"时常感受,你怎会不知?"
明珠让他放手,他却不肯,"你若不说,我就不放。"
情急之下,气恼的明珠捏了一把,惹得福康安惊呼出声,"哦!你做什么?要谋杀亲夫,想守活寡?"
心知拗不过他,明珠挣扎着求饶,"我不逗你了,你放开我罢!"
"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放了你。"
明珠怎肯如他意,故意推辞道:"长与短是必须比较才能得出的结论,这又没得比……"
她随口一语惊了福康安,"好啊你!难不成你还想瞧瞧旁人的?"
"我可没说,"本是狡辩之辞,岂料他竟想歪了,明珠正待解释,却听他道:
"看来还是为夫没有喂饱你,否则你哪有力气生出比较的念头?"
看他目光幽深,暗藏的念想呼之欲出,吓得她慌忙改口,"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只是随口一说!"
"那你待会儿要喊得大声些,才好让我知道你对我有多满意!"说着福康安迅速欺上她身。
"啊……"明珠惊呼一声,慌忙推拒,"说好的我回答了你就会放了我,怎的又出尔反尔?"
她竟当了真,实在可爱!福康安坏笑着狡辩道:"我说的是放了你……的手,可不是放了你的人,把狼当成羊,只能怪你太天真咯!居然有胆子逗我,那就该做好必须付出代价的觉悟!"道罢他不再废话,只用实际行动向她宣示着主导权!
辛勤耕耘的福康安在她耳畔轻问,"为夫伺候得你……?"
声音虽小,她却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字她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含糊应道:"嗯。"
这样的答案福康安不甚满意,"不可以用嗯敷衍。"
承受不住的明珠只好投降,轻声呢喃,"嗯……舒服。"
"那就好!我会让你更舒坦。"道罢,随即覆上她唇忘情深吻。
"……瑶林……"紧拥着他,已至云端的她无意识地呢喃着,"瑶林……"
……
第二天的她,连去看孩子的力气都没有,而他却是越战越勇,精神抖擞。
九月,金秋时节,这一年,风调雨顺,百姓大丰收,果子楼里也是预备好了贡品,发往京城。
福康安奉乾隆旨意修建松花江神庙,其他地方修堤赈灾,拨款总是要等许久,分几次下达。一到他这儿,谁也不敢克扣为难,拨款下得很是及时。
不满足于那一点儿拨款的他又特地召来手下官员让他们回去募捐,伯都讷的副都统不服气,念叨一句,"不是有朝廷拨款么?"
"朝廷拨款那是皇上的心意,修建神庙是为保吉林一方平安,又不是保我一个人,难道你们和老百姓不该有所表示么?这跟添香油是一个道理,你若不释出诚意,又凭何让神仙保佑?"福康安镇定自若,丝毫不觉哪里不妥,而后吩咐道:
"吉林、宁古塔、三姓、伯都讷、阿勒楚喀,这五地的副都统,每地负责募捐两千两即可,珲春只要一千五百两,你们的管辖区域也不小,底下还有那么多小官儿,两千两对于你们来说,不算什么罢?"
第七十五回
宁古塔的副都统担心道:"若说募捐,百姓必定有微辞。"
"有微辞再正常不过!"福康安从不担心这些,
"自古官民不一心,老百姓还不想纳粮呐!难道都由着他们?官,即管也,有能力让他们去做不愿做的事,才是你的本事!朝廷给你俸禄让你做官,正是要你左右民众,而不是让民众左右你!"
底下一片沉默,无人应声,对付这些个比他年长的官儿,福康安游刃有余,
"在本将军看来,只要你想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困难终归会有,但你们还有头脑啊!只要肯动,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说到此,敛了说笑的神色,他起身斜睨众官员,沉声道:
"倘若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朝廷还养你们何用?十日后,我希望呈在我面前的是银子,而不是借口!"
见他动了怒,吉林副都统率先道:"下官明白!必当竭尽所能,募捐银两,为将军分忧。"
其他人亦跟着附和。
"嗯,"婆娑着手中的扳指,福康安微微一笑,"难得来聚,都留下罢!府上备了宴,还有歌舞助兴,请的都是各个楼里的头牌,陪你们欢饮。"
一听这话,众人十分期待,"多谢将军赏宴!"
"小小心意,何足挂齿,本将军还要仰仗你们的协理,才好保得吉林一方安稳,令圣上没有后顾之忧。"
"将军言重了!能在将军手下办差,是下官等人的荣幸!"
客套过后,请上来舞姬,福康安借口出了厅堂,好让他们自在听曲儿。
且说福康安正在书房看这神庙绘制图,准备最后定夺样式时,乌尔木来禀,说是夫人求见。
明珠甚少会来书房找他,若来必是有要事罢?福康安遂放下手中的图纸,笑嘻嘻到门口迎她,"夫人可是想我了?巴巴的来瞧我?"
却见她也不笑,板着脸走进来关上了房门,到屋里才转身问他,"听闻你要募捐建神庙?皇上不是拨了一万两给你么?"
晌午的事,她是如何知晓的?福康安很好奇,"谁又在你跟前儿嚼舌根?"
"没谁。"其实官场之事她一个妇人本不该过问,只是募捐必定又会苦了老百姓,她才忍不住来问他,看他似是不想说,她干脆也不再多言。
见她欲言又止,福康安心中难安,"我猜到你想说什么,为何不继续说下去?"
"怕你烦。"
福康安只觉她的担忧很好笑,"我也想知道我哪天会烦你,也许到死的那天?"
没心思听他瞎扯,明珠说出心中忧虑,"你就不怕皇上知晓此事,责罚你?"
"皇上不会知晓,"福康安料定他们不敢说,"毕竟募捐一事,他们也能得好处,即便皇上真的知晓,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知她不解,福康安欲为她解惑,纵然浪费唇舌,他也乐意,
"我敛财到最后有很大一部分还是要孝敬给皇上,充了国库,不然你以为国库的银子哪来的?
这全国各地,今儿个这儿旱,明儿个那儿淹,救济的粮款大把大把的往下批,如流水一般,指望每年的税收会有那么多银子?国库的大头儿还是靠官员敛财所得。"
他的意思是皇上知情并默许?明珠不能理解,"皇上不是整治贪官污吏么?"
"这是当然,管还是要管的,不然都装自个儿腰包了,那国库怎么办?
世人常言伴君如伴虎,说到底还是不了解皇上的心思。其实只要琢磨透了,便不会惹怒他。
皇上既希望你做个好官,为百姓谋利,又希望你会敛财,又不希望你太贪,引其他朝臣不满。这与夫妻之道如出一辙,一如我,既希望你在人前端庄如贞洁烈妇,又希望你在房中诱惑如铛妇。"
瞧见明珠皱眉,知她不悦,福康安一笑,转了这不恰当的比喻,"总之凡事都有个度,只要掌握好,就不会有事。"
正说着,乌尔木敲门而入,"爷!酒宴已备好,众官员都在,就等着您来开席了!"
"知道了。"福康安微扬首,乌尔木先行退去,他又对明珠道:
"其实说这么多,都是狡辩之辞,我承认,我敛财贪财,我若不贪,仅凭俸禄,又如何养这富察家族?我先去应酬,回来再说。"
看着他坦然离去,身后的明珠不由一声哀叹,然而这细微的一个声响,却也被他听进了心里。
酒宴散后,回屋时,福康安心中有些忐忑。
明珠性子纯良,大约不能理解他所谓的贪心是为了家族,倘若她因此与他置气,他又该如何?
实在不行,他也只有拉下脸面取消这次募捐,心知这般出尔反尔于他威严有损,但面子与明珠,两相比较,还是她的欢心更重要。
打定主意,福康安进了屋,但见披着衣袍的她正在缝制棉袄,
"孩子们的棉袄不是早备了许多,怎么又做?你也不怕累着,才生完孩子不到半年,你该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这样亲自做活,如此受累,万一将来落下病根儿可如何是好?"
"今儿个裁缝拿来新进的布料叫我挑选,我瞧着好看,便想着给伊贝尔做成小袄,这次做的大些,来年她会走路时,穿着必然好看。"
无奈摇头,福康安自认拿她没法子,"那批布料是我让他们送来给你做新衣的,你倒好,浑忘了自个儿,净想着孩子!"
明珠但笑不语,继续做着手中活计,他在桌前坐下劝道:"即便你想给女儿制新衣,大可交给绣娘,何必劳你亲自动手?"
"我才是她亲娘,为她做衣服是挖空了心思,变着花样儿,怎么好看怎么来,不怕废功夫,她们怎肯花那样的力气?"
"你说的也是,"叹了口气,福康安道:"我只是心疼你,左右是明年才穿,你就慢慢做,莫熬夜。"
此时苏果端来水欲为福康安梳洗,明珠赶着手中的活儿对他道:
"你且洗着,待你洗罢我也睡。"
"好罢!"
洗漱过后,丫鬟退出房门,明珠亦起身收拾了针线篮子,看着针线,福康安退避三舍,提起当初被她扎过一针,仍是忍俊不禁。
上床歇息时,两人躺在床上,不约而同的默不作声。
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尴尬了,最后还是福康安忍不住开了口,"你可是还在为募捐一事怪我?"
沉默片刻,明珠道:"没有。"
"可我感觉你有。"
"你想多了。"
道罢,不听他言语,明珠回过头,看他神色黯然,问他何故这般。
"恐慌," 但见他望着帐顶,缓缓开口,"我收受贿赂不是一日两日了,敛财一向敛得心安理得,今儿个你问起,我才与你解释那么多,我只是害怕,看到你因为觉得我贪财而讨厌我,"心虚的福康安不敢与她对视。
抚上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有汗,明珠温声道:"我整日在家,安享的一切,都是由你辛苦撑起的一片天为我遮风避雨。
你阿玛早逝,十几岁的你便要开始与二哥一同打理富察家族。华丽光鲜的背后,不仅仅是安逸,还有不为人知的风险,这担当,须勇谋兼备,而你做到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出不了什么力,又怎会无端去指责你?你下午说的那些,我都理解,所以不会怪你。"
"真的?"闻言,福康安顿时展眉,心中甚慰,他承受的一切,皆是默默,这些年,他从不曾在明珠面前说过一个累字,苦甘愿自己尝,笑与她分享。
他不希望明珠发觉他的坚辛,也不需要她替他承担什么,只认为他一个人足以应付这世间的风霜,唯一渴望,便是她的理解,"纵万人唾弃,只求你懂我心意。"
"这次的募捐,我心里不支持,却也不会去反对,令你难堪。勒索官员也就罢了,只一样,"明珠看向他郑重道:
"倘若哪里有旱灾水灾,朝廷用来赈灾修堤,关乎民生民命的款项,你不可贪。"
"好,"纵使贪财,他也有限度,伤天害理之事断不会做,"你且放心,我答应你。"
两日后,福康安又收到家书,这已是那拉氏第三次在信中提及想见孙儿,福康安甚感为难。
得知此事,默了默,明珠道:
"奶奶想见孙儿,天经地义,前两次你都以孩子太小不宜长途颠簸而推脱,如今孩子已近半岁,你若再推,只怕额娘不悦。你任期才一年多,也不知皇上何时会调职,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母子先回去罢?"
"这边冬天太冷,我也怕孩子们受不住,趁早回京也好,只是……"
看他左右为难,有所顾虑,明珠问他,"怎的?你担心什么?"
拉住她手,福康安道:"我舍不得你呗!这你都不懂!就你洒脱,说走便走!"
瞧他说的好似她多无情似的,"我还不是为了太夫人,为了孩子,你以为我就舍得离开你?"
福康安闻言笑出声来,"听你与我说些甜言蜜语真是受用!"而后又拥着她叹息道:"唉!想想快要与你分别我就难过……"
第七十六回
晚上他又与她商议,让她等一等,他欲向皇上请旨送她回京,明珠只道不可,"何必大费周章,这请旨又需时日,万一皇上不应呢?"
福康安却笃定皇上必定允准。明珠又道:
"即便皇上准了,等这旨意下来,来来回回又得耽误二十多日,到那时都十月了,天儿越来越冷,孩子们上路岂不受罪?有你请旨的功夫,我们已到达京都了!"
明珠句句有理,福康安无可反驳,只好退而求其次,欲派博和托护送明珠回京。
"他如今已是四品官,你怎能让他护送我?岂不是大材小用?"
"我的命令谁敢不从,再说他巴不得呐!"福康安自有法子令他心甘情愿,"我会告诉他,准他回京与云霄完婚!"
如此还能说得过去,明珠未有异议。
待一切收拾妥当,九月十六,明珠等人从将军府出发,回往京都。
临行送别,在将军府门前,福康安心中不舍,忽然上前搂住她,深深一吻!
当是时,这回京的队伍里,嬷嬷五人,除却云霄、苏果两个贴身丫鬟,随行丫头尚有六人,小厮十人,大夫两人,卫兵二十,以博和托为首,乌尔木亦随行,能陪苏果回京,他求之不得。另有四名大内侍卫,皆是当初福康安来吉林上任时,乾隆派遣护卫他的高手。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敢做出此等举动,实在出乎明珠预料,感觉到她在推拒,他才放手,松开了她,放心不下的他又一次嘱咐道:
"一路小心,照顾孩子的同时莫忘了照顾自己,到家时记得写信与我。"
"嗯,"被他吻红了唇,明珠羞的无言,双颊火辣辣的,不敢去瞧旁人,也不知众人见此情形会作何感想。他真是胆大妄为!
随后福康安又对博和托道:"保护好夫人,她若有半点差池,你知道后果!"
"是!"博和托拱手道:"卑职定当以命相护!"
上了马车,行驶后,明珠掀帘回望,心生不舍,两人成亲虽有几年,却一直貌合神离,而吉林的松花江上,才算是他们定情之处,她怎能不留恋?
然而京城还有太夫人在殷切盼望,她不能自私的只顾自己与夫君朝夕相对,惟有暂离别,先回京,等他归来。
明珠不在身边的第一夜,福康安很不习惯,翻身想搂人,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都道日久生厌,才分别他又开始想念,也不知此刻的明珠到了哪里,可有客栈歇脚?
明月高悬,客栈中,
孩子们已由嬷嬷哄睡,明珠躺在床上,看着洒进来的月光,回想着福康安温暖宽阔的怀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这一路兼程,暂且无话。
当看到城门时,博和托心下一松,长途跋涉了将近一月,终于安全到达京都,不负将军所托。
早有人快马回府禀报,得知明珠已进城,心急的那拉氏亲自到府门前相迎。
下了马车的明珠看到那拉氏与郭络罗氏等人立在大门处,心中有愧,忙上前搀扶,"日头高照,额娘何苦候在这儿,在屋里等儿媳抱孩子去看您就是。"
"我是迫不及待想见孙子啊!在屋里等也是焦急,不如出来的好!"遥望着明珠身后,看着嬷嬷们抱着孩子过来,那拉氏眉开眼笑,
"你们可算回来了!来来!让我瞧瞧我孙儿!哎吆!"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一瞧,惊喜的那拉氏直感慨说他与福康安小时候一模一样!
郭络罗氏招呼着众人回屋再说。
到得那拉氏院中,坐定后,那拉氏对明珠尽诉忧心,
"你们出发后瑶林便写了信,十日后我收到信,想着再过十日你们便会归来,却一直不见人影,我这心里头急得啊!
也不知你们是有事耽搁了还在吉林没有启程,还是半路出了岔子,想再写信问问瑶林,你二嫂却道:万一你们已经走了,我再这么问,瑶林那边也跟着担忧,岂不是徒添麻烦?我只好再等等,想着再过两日你们再不回,我就要写信了呐!"
但听明珠解释道:"路遇暴雨,道路难行,加之伊贝尔病了几日,这才耽搁了行程。"
那拉氏一听这话忙问,"伊贝尔病了?什么病?现在如何?"
明珠笑慰道:"只是咳嗽,那几日见不得风,现下已然大好。"
"那就好!"那拉氏又去逗弄伊贝尔,小女孩朝她咧嘴笑笑,那拉氏欢喜不已,"哎吆!知道我是奶奶么?好孩子!也不认生啊!"
郭络罗氏笑道:"我就猜着许是孩子有个小病耽误了,额娘却是忧心难眠啊!"
"可不是!"如今瞧着孙儿们与明珠平安归来,那拉氏心下大慰。
回来许久不见多罗,明珠问起,郭络罗氏笑道:"格格她呀!有喜了!自个儿不知,摔了一跤,这不四弟正让她躺在床上修养,哪儿也不许她去。"
知她一向好动,那拉氏亦感担忧,"你今日归来的消息我也没敢告知她,否则她定又偷偷跑着出来找你!"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明珠也替多罗高兴,"她不能出来,我就去瞧瞧她罢!"
"也好,难为她整日的念叨你。"那拉氏道:"孩子们留在这儿即可,你去她屋里坐坐。"
且说多罗正在屋中郁郁寡欢,一见明珠,既惊且喜,兴奋起身嚷道:"啊啊!嫂嫂竟然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不说才惊喜啊!"
"我还以为你过几日才回呐!知你欲回京,这一月我可是日思夜盼你归来陪我玩儿呢!"
捏了捏她鼻尖,明珠笑话道:"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你还想着玩儿!"
"嫂嫂也知晓了?"多罗羞涩一笑,见她一人过来,忙问孩子们呢?"我想看看双生子!他俩长得像么?"
"龙凤胎,多少有些差别。"
多罗直嚷着要去看,丫鬟提醒道:"格格,四爷快回府了,若是瞧不见您,又该训斥奴婢了。"
"要你多嘴!"这几日总被人看着,多罗不免烦躁,"我看嫂嫂的孩子他还能说什么?"
"格格息怒!"丫鬟低首不敢再言语。
"切莫怪罪丫头,"明珠劝道:"她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再说四弟这般也是在乎你,才格外上心!"
多罗撇嘴道:"他才不是在乎我,只是在乎他的孩子罢了!"
这话说得好笑,"怎么叫他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
突然听到汪汪的叫声,明珠低头一瞧,原来是雪团儿,她去吉林时将雪团儿交由多罗照看,如今再见到它,仍是那么雪白,明珠正想抱它,却发现它腹部下垂,不由一愣,"雪团儿不会是也……"
"是啊!再过一个月她就要下小狗儿了!"多罗不由慨叹,"唉!你说人为何要怀胎那么久呢?为何不能像小狗那般,怀两个月就生下了!"
明珠哭笑不得,"这能比么?"两人东拉西扯,多罗难得开怀大笑。
晚上,灵芝对福隆安抱怨道:"瞧瞧太夫人多喜欢三爷的孩子!抱了一整天也不嫌累!"
福隆安觉着无可厚非,"这是三弟成亲后的第一胎,额娘当然看重,再说龙凤胎本就稀罕,谁瞧见都要多看两眼!"
"同样是女孩儿,姐姐的和三夫人的女儿,太夫人都肯去抱,唯独我的女儿,她从来不愿伸手。"
"那你再生个儿子,额娘她老人家就会抱了!"福隆安不解她何苦计较这些,"左右我疼咱们的女儿就足够了,你何必去管我额娘疼不疼她?"
"我只是不甘心嘛!"灵芝在府中这几年时常觉得委屈,"太夫人这心偏的太明显了!"
她的感受福隆安也曾体会过,"说来我们弟兄几个都是额娘的亲儿子,可额娘明显偏袒三弟,我又能去哪里说理?索性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是亲兄弟,没必要计较太甚,只要我们兄弟情深就好了!"
再说下去只怕他心烦,灵芝适可而止,服侍他上床歇息,心底只盼望能有幸再怀一男胎,才好母凭子贵,保住自己的地位。
宫中,
太后凤体染恙,乾隆过来探视,瞧见永琰也在旁候着,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嗯,"微抬手,乾隆目露赞赏之色,"你这孩子倒是孝顺,回回太后身子不适,你都过来守着。"
"是啊!"太后欣慰道:"老十二是甚少来哀家这儿,独独永琰,最是体贴。"
永琰恭敬低首,温声回道:"这是孙儿应该做的。"
乾隆与太后闲聊时说起福康安,太后叹道:"许久不见瑶林,还真有些想念这孩子了,虽不是哀家的亲孙儿,却也对哀家孝顺至极。"
"瑶林在外任职,自是不能侍奉皇额娘,不过他的夫人倒是带着一双儿女回京了。"
"是么?"太后闻言来了兴致,"先前听闻他得了一对儿龙凤胎,只是远在吉林不得见,而今回来,哀家可要看看瑶林的孩子有多可爱。"
乾隆朗笑道:"那儿子宣旨,让他的夫人带着孩子进宫来,陪伴皇额娘罢!"
"好!好!越快越好!"
口谕下达,明珠本不愿去,那拉氏却道:皇上太后召见,实乃荣幸,不可违抗。
明珠无法,只得在第二日清晨带了两个孩子入宫。
不料竟在宫中遇见皇子,明珠依礼福身,"拜见十五阿哥。"
永琰一见眼前人,心中微怔,状似波澜无惊的眸底,静绽清莲,明珠她,果然来了。
第七十七回
永琰不动声色温声道:"不必多礼。"
看到身后抱着孩子的两个嬷嬷,他问明珠,"这是你的孩子?"
"是。"
龙凤胎,当真是惹人艳羡,可是如他们一般,成亲五六年才有孩子的,也是少数。
永琰上前,想抱那个小男孩,他却闪躲不肯,女孩儿倒是盯着他,身子一纵一纵的,伸手要他抱。
微笑接过她抱在怀里,瞧着她的眉眼很像明珠,永琰问起孩子的名字,明珠回道:
"伊贝尔。她是姐姐,福珠隆阿是弟弟。"
福珠隆阿,呵!永琰叹道:"好名字。"
提到这个,明珠只觉难为情,"瑶林起的,我也没法子。"
"你是去看望太后么?"永琰明知故问,顺水推舟,"赶巧我也要去,一道罢!"
"也好,"明珠对伊贝尔拍拍手,"来,额娘抱,让叔叔歇歇。"
"嗯……"哪料伊贝尔居然不递手,藏在永琰怀中,不肯下来。
这小女孩真逗,永琰浅笑道:"小侄女喜欢我,是我的荣幸,无妨,我来抱!"
"还是让嬷嬷们抱罢!阿哥您身份尊贵,怎能抱孩子?"
嬷嬷闻言上前欲抱走伊贝尔,她却哭闹不已,永琰哄道:"不哭不哭,叔叔抱,好不好?"而后又对明珠道:"谁抱都一样,万莫惹她哭。"
明珠无奈,只得依他。
永琰就这样一路将伊贝尔抱至太后寝宫,暗叹抱孩子真是个体力活儿,走这一路确实够呛!
明珠在旁看着,实在过意不去,"辛苦十五阿哥了!"
众人进殿后,太后见他气喘吁吁,忙问他怎么了,永琰便将经过大概复述,太后笑道:"这伊贝尔居然这么喜欢你,来,让哀家瞧瞧!"
瞧这一对龙凤胎,太后喜不自禁,"双生姐妹,双生兄弟哀家都见过,这双生姐弟哀家倒是少见,瑶林真是个有福的人,夫人和一双儿女都这么可人!"
得太后夸赞,明珠诚惶诚恐,"太后过誉了,他两人能得太后一抱,实乃三生有幸!"
心绪颇佳的太后忙赏了一堆宝贝给两个孩子,明珠不收,太后还不乐意,永琰在旁劝道:"孩子们与太后有缘,这是太后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罢!"
"永琰说得对,瑶林自小被皇上接过来,养在我宫中,皇上一得空便来亲自教导他,所以哀家一瞧见福珠隆阿,便想起瑶林小时候,喜欢的不得了!"
太后如此盛情,明珠也不好再推辞,遂道谢收下。
傍晚明珠要走,太后执意留她住在宫中,明珠无奈,恭敬不如从命。
次日,永琰又过来给太后请安,得知太后正在诵经,他不好直接问明珠还在不在,便问伊贝尔可还在。
太后身边的姑姑道:"将军夫人与她的一双儿女正在后殿。"
永琰随即去往后殿,但见明珠一人立在院中,正瞧着一棵木芙蓉微微浅笑,静默的模样令他心生好奇,很想知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孩子们呢?"
闻声,明珠回首,一看是永琰,福身行礼,
永琰叹道:"你当真礼数十足,特准你以后见了我不必行礼,还有,不必叫我十五爷,唤我永琰即可。"
"那怎么可以?"明珠向来谨慎,不敢放肆,"直呼阿哥名讳,有失体统。"
既如此,永琰也不再勉强,说明来意,"最近我得了一串碧玺链子,可惜我是男儿身,戴不了,听闻你喜欢碧玺,后天又是你生辰,便想着送与你。"说着打开了盒子,
但见他手中拿着一串碧玺塔链,珠子渐次递变,两边颜色与大小几乎一致,晶莹剔透,实属上品,明珠虽然喜欢,却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如此珍贵之物,我不能收。"
永琰劝道:"闲放着岂不是暴殄天物?"
"阿哥可以送于福晋。"
"呃……"未料她会作此说,永琰借口道:"她喜欢翡翠之类的珠宝,甚少戴碧玺,送了她也不会珍惜。宝物赠与识货爱惜之人,才能彰显其价值。"
见明珠抬眸往后看,似是有人来了,永琰回首看去,是嬷嬷抱着孩子过来,"夫人,小少爷醒了,要找额娘。"
"来,我抱抱!"明珠抱过福珠隆阿,永琰转念一想,将碧玺戴在了伊贝尔颈上,"就当是我送与侄女的见面礼罢!"
"哎,十五阿哥,使不得……"明珠欲上前去取,永琰故意挡在她身前,"难道你嫌这礼太轻,不肯收?"
"岂敢……"
"只要不嫌弃,那就收下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太后既喜欢你,你就在宫中多住些日子,陪陪她老人家。"
道罢,永琰佯装镇定,转身离去,以掩饰内心的少有的慌乱,却听明珠在身后道:"恭送十五阿哥。"
明珠对他太过客气,而他,不喜欢这种客气。
晨起,早朝过后,永琰被令皇贵妃召见,"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道了免礼,赐了座,又寒暄了几句,令皇贵妃这才问他,"前些日子,皇上赐的那串碧玺塔链,额娘赏给了你,意欲让你赠与你的福晋,你可给了?"
"尚未。"
什么叫尚未?说得好似碧玺还在他那儿一般,令皇贵妃又问,"昨儿个给太后请安时,我瞧见明珠的女儿身上戴着一模一样的塔链,莫不是你赠的罢?"
看来额娘早就知晓,又何必多此一问,永琰镇定解释道:"伊贝尔才半岁,却十分乖巧,她是我侄女,赠份见面礼也不为过。"
"赠什么不好,偏选碧玺?"如此举动,令皇贵妃不得不猜疑,
"众所周知,一品夫人阿颜觉罗明珠钟爱碧玺,前些年,就为一对耳坠儿,福康安还与你皇姐起了争执闹到皇宫里来!你这礼究竟是赠她女儿,还是送她?"
他每每看向明珠的眼神,状似无意,却又暗藏波澜,令皇贵妃是过来人,怎会瞧不出这其中端倪。
永琰却道:"皇额娘多虑了。"
他不肯承认,令皇贵妃也不好硬生生戳破,惟有旁敲侧击,
"而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额娘不想管太多,只是有些话必须得提醒你,明珠是福康安的妻子,福康安既是你皇阿玛跟前儿最得宠的臣子,又是他的亲侄子。
而你,是你皇阿玛最器重的皇子,六年前,皇上将什么放在正大光明匾后,你不会不知晓罢?万莫因为一时糊涂而自毁前程!"
"儿臣自有分寸,令皇额娘忧心,是儿臣的不是!"
模棱两可的服了软,又陪她用了朝食,永琰这才告辞离去。
得知明珠已出宫,他只觉心里空落落的,这枯燥冰冷的皇宫中才有一抹色彩,又要归于暗淡。
唯一能令她入宫的,大约只有皇上的圣旨了罢?
那匾后圣旨嘱立的太子,真的是他么?师傅朱教过他:不到那一日,他就必须处处隐忍,不得放肆!
难道真的只能等到登基后,才可为所欲为?可是那一日,何时才会到来?
一阵凉风吹来,永琰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欲雨,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怎能在他心底涌现?妄念可惧,徒生忧虑。
明珠才回府,便听苏果道:"少爷来信了!还送了礼!正赶着夫人生辰呐!"
这么多年,他竟每年都送,从不曾落下,这样的坚持明珠自愧不如,又心甜如蜜。猛然想起回京后尚未给他写信报平安,忙吩咐苏果研磨,欲写回信。
自成亲后,明珠甚少回娘家,于她而言,那里不是她娘的家,也不是她的。这些年来,即便是她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成亲有孩子,她也只是礼至人不去。
知她心有芥蒂不愿回府,明山干脆亲自过来看她,看着他的女儿明珠光鲜亮丽,儿女双全,幸福和睦,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觉欣慰,
"龙凤胎好啊!老夫人对你必然更加疼惜,"说着,明山眼中泛泪,"你娘一辈子没享到的福,都留给你了……"
许久不见,看着眼前人鬓角生出根根白发,明珠的心忽然就软了,"养儿方知父母恩,过去的事,女儿也不再计较。"
头一次听她在他面前自称女儿,明山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好!好!"而后又说起他的一个梦,
"有一日我梦见你母亲,她说……她说她原谅我了!"
明珠不由叹息,"那么多年,母亲对您情深如常,并不曾记恨过您。"
听他说话时总是咳,明珠问起,他只道是**病,"当年与你母亲坠入河中,过后便落下了这毛病,尤其是现在年纪大了,一到秋冬换季便容易咳,也无妨,正喝着药呢!"
明珠只道让他照顾好自己,当下也未说其他,待他走后,次日,她又特意派下人送了许多补品给她父亲,也算尽些孝心。
想着冬月是那拉氏寿辰,乾隆本欲调福康安回京,也好让他为母贺寿。
得知皇上有此打算,永琰劝道:"松花江神庙已然竣工,福康安总管一地,任职有功,治理有方。
若让他回京,无非就是许他一部尚书,军机大臣,似乎有些大材小用,皇阿玛不是说皇叔弘响任职盛京将军时碌碌无为么,倒不如再将福康安调任为盛京将军,整顿军纪,继续为朝廷分忧。皇阿玛以为如何?"
弘响的将军一职,乾隆早就想解了,奈何一直未有合适人选,如今永琰提起,乾隆细思之后倒也赞同,遂着官员拟旨将福康安从吉林将军调任为盛京将军。
圣旨到时,福康安心道不应该啊!依他所料,皇上该调他回京才是,怎会越调越远?难道有人从中作梗?想到此,不由暗骂:娘的!居然敢坑老子!
心有不甘的他飞鸽传书回京,令乌尔木暗中查探究竟是谁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第七十八回
十月二十六,是博和托与云霄大婚之喜。云霄父母早亡,她便从她大哥家出了嫁。
眼见他两人喜结连理,乌尔木心急如焚,他与苏果之事尚未有定论,母亲又催他与旁的姑娘定亲,无奈的乌尔木只得向明珠求助,明珠只道给她两天时日,她会让苏果给个明确的答复。
当明珠与苏果提起此事,苏果支支吾吾,也没个主意,"夫人,我知道乌尔木对我好,只是……我对他,并没有那种男女之间心动的感觉。"
有些感动不能当作感情,明珠也明白,又问她心里可有人。
苏果不意隐瞒,如实道:"以前……是喜欢过博和托,可自从他与云霄定情后,我也断了念想,现下心中无人。"
"其实这世间,能与两情相悦之人在一起的,毕竟是少数。"明珠适时劝道:"说句不该说的,当初我嫁于瑶林时,对他也并无感情,都是婚后慢慢培养的。"
苏果不由慨叹,"如少爷对夫人这般情深意重的,世间少有啊!"
如今的明珠也时常觉得自个儿幸运,"他是可遇不可求。"发觉扯远了,明珠又回归正题,
"我只是觉得,乌尔木是个好归宿,才提议你嫁给他,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你若不愿,我也断不会强迫你。"
"我……"此时的苏果犹豫依旧,"奴婢可以考虑一夜么?明日给夫人一个交待。"
"好,"明珠欣然应允,毕竟姻缘是一辈子的事,草率决定只怕日后生悔。
次日,苏果来侍奉明珠梳洗时告诉她,"奴婢思量了一夜,如夫人所说,他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的男子,而我也年岁不小,该嫁人了,奴婢想好了,愿意嫁给他。"
明珠闻言,甚感欣慰,此刻谁也无法预料苏果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实则也不需考虑那么多,世事本就无常,过好当下即可。
当乌尔木从明珠那边得知喜讯,惊得连问三遍,"夫人莫不是哄我罢?"明珠一再点头,他才相信,感恩戴德地道了谢,随即回家跟他母亲说要与苏果定亲。
他母亲一听说苏果是府上的丫头,当即变了脸色,嗤之以鼻,
"那些大户人家的丫头有几个是干净的?她不是伺候三爷么?说不定已是三爷的女人,你又不是娶不来媳妇儿,何苦捡剩的?"
"娘您说的什么话!"乌尔木闻言甚是恼火,
"苏果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再说我主子从不乱来,只钟情于夫人!左右此事是主子许了的,您也无需反对!"
"可我已经跟人家姑娘家里说好了,待你归来就提亲,你却又要娶旁人,这算什么事儿?你让娘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我管不了,我从来没应过,您应承的,你自己解决!反正我是不敢违抗主子的意思,省得主子发火,才给的官职再给我革了可如何是好?"乌尔木故意拿官职威胁,他母亲是敢怒不敢言,唯有默许苏果进门一事。
冬月中旬,那拉氏寿诞过后,博和托又奉命赶赴吉林,婚后的云霄无所事事,又继续来服侍明珠。
身边没有福康安的日子虽然不太习惯,但府上人事繁杂,又有儿女作陪,加之有了身孕的多罗时常相伴,明珠的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但却苦了福康安,将军府都是男人,纵有丫鬟,他也不愿染指,乌尔木亦回了京,不在他身边逗趣儿,繁忙之余,日子更觉寂寥。
乾隆四十四年四月,福康安请旨回京,只因孩子们周岁,那拉氏欲大摆宴席。
孩子满月时在吉林,虽有宴请,到底不如在京时亲朋众多,热闹欢宴,如今周岁,必然该庆贺,乾隆亦有两年不见福康安,遂准他回京一月。
许久不见一双儿女,久别重逢,这两个孩子似是不认识他一般,直哄了一整天,才许他抱。
明珠让福珠隆阿叫他阿玛,福康安只觉好笑,"他又不认识我,怎肯唤我?"
明珠不理他,又教了一遍,福珠隆阿居然开口喊了一声,"阿玛……"
语气虽稚嫩,却清晰,他的儿子,居然唤他阿玛了!福康安闻声,喜不自禁,直夸儿子聪颖,又叹父子情深!
明珠解释道:"即便你不在家,我也时常教他说阿玛两个字,他纵然不懂,但也说的出来。"
"原来是夫人的功劳!"福康安欣慰一笑,凑近她低声道:"晚上好好犒劳夫人!"
明珠微侧首,但见他眉眼含笑,满溢柔情,料想今晚的自己,大约是在劫难逃了。
哄了儿子又去哄女儿,福康安忙得不亦乐乎,抱着小千金十分开怀,"还是女儿轻啊!不压胳膊!"
看到她颈前塔链,福康安赞道:"哎,这串碧玺成色极好,她这般小,你怎么让她戴?应该你戴才是,等她大了,她若喜欢,我再给她寻便是。"
明珠也喜欢,却不能戴,"这是十五阿哥送给女儿的,我怎么能戴?"
永琰?默了片刻,福康安对明珠笑道:"旁的男人给的,你当然不能戴,你只能戴我送的礼物。"
晚上,洗漱过后,福康安抱起明珠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明珠头一晕,只得抱紧他脖颈,"哎!放我下来,你也不嫌累得慌!"
连转了六圈,福康安才停下,明珠已晕得站不住脚,左晃右歪,幸得他紧抱才不至于倒下,喘了口气,他才道:"不然你说我只抱孩子不抱你!"
就为这个他不由分说便把她转晕?她才没那么小心眼,"我何时说过这样不讲理的话?只有你才会说罢?"
勾唇一笑,将她抱上床,压在身下,福康安低声问她,"告诉我,分别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明珠不好意思回答,反问他,"你呢?"
"这还用问?毫无悬念!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答案!我想你想得夜夜做春梦!"触碰着朝思暮想的身子,福康安热血上涌,声音越发低哑,透着浓浓的**气息,"你可有梦见过我?"
一别大半年,这样的温存似是在梦里才偶有体会,敏感的身子被他**的一触即酥,明珠不禁闭上眸眼,拥住他腰身,享受真实而有力的触感,"有。"
"梦见我在做什么?"见她羞怯不语,粉颜娇媚,福康安忍不住吻如雨下,"梦见我这样对你么?嗯?"
这一夜,鸳鸯交颈,翻云覆雨,以慰相思的人儿不知疲倦。
依照圣旨,他只能在家待十天,仍需赶赴盛京。
此次回来,福康安本欲带明珠母子一同去盛京,奈何那拉氏犯了风湿腿疾,整日的扎针按捏,行动不便,她又舍不得孙儿离开,一心希望这对龙凤胎能留在身边,明珠也不好硬是抱走孩子,加之下个月多罗即将临盆,她也希望明珠在旁相伴。
左思右想,明珠便与福康安商议,让他先去上任,待那拉氏腿疾好了,她再带孩子们过去。
计划被打乱,福康安心中不悦又无可奈何,只得勉强答应,"那好罢,过几个月我派人来接你们。"
而后他依依不舍的离了京城。盼再会,又怕再会,再会不久终别离。
五月,多罗诞下一子,众人皆喜,唯有她不开怀,"我喜欢女儿啊!等她长大后教她练武,漂亮的女孩会武功,英姿飒爽多气派!可为什么是儿子呢?"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她还嫌弃?明珠笑劝道:"太夫人喜欢男丁,你生了儿子,在府中地位更高。"
"我才不稀罕什么地位!太夫人喜不喜欢我有什么所谓?"在明珠面前多罗向来是直言不讳,
"我是看在诚斋的面上,才对他额娘尊敬有加,她只是我婆婆,又不是我丈夫,她喜欢我于我无益,不喜欢我也于我无损,只要诚斋对我好就行了!"
如多罗这般洒脱的实乃少数,说到底还是她身份尊贵,不怕太夫人,母家地位一般的,只能唯唯诺诺,一身荣宠都寄希望于孩子身上。
六月十五这一夜,狂风骤起,风声呜咽,似鬼哭狼嚎一般。明珠心绪不佳,只因她记起明日是札兰泰的祭日。她不敢将他的死讯告知他额娘与公主,生怕他们无法接受,可让他们这样的空等,是否也很残忍?唉!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只好暂且按下。
想着明晚该给他烧些纸钱,明珠便悄悄吩咐云霄去准备,"明日亦是多罗孩子的满月之喜,我烧纸钱太不吉利,此事不能让旁人知晓,省得人问了我不好解释。"
"是。"札兰泰之死,明珠只与云霄说过,因为云霄伺候她多年,知道一切内情。
十六,福长安的孩子摆满月宴,身为挚友的永琰亦携礼来贺。
宴罢,外头喧嚣依旧,屋内,明珠与郭络罗氏来看多罗,终于坐完小月子,梳妆过后的她恢复如常,行动利落,完全瞧不出生过孩子,一看见明珠的两个孩子,多罗就忍不住念叨,
"嫂嫂你说我要是也有双胞胎多好,受一次罪,出来两个孩子,现在却只有一个儿子,唉!我好想要女儿啊!"
很简单,明珠掩唇笑道:"那就再继续努力啊!"
闻言,多罗即刻摇头如拨浪鼓,"生一个都好累,我可不想再继续!"
郭络罗氏在旁笑道:"格格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们想要儿子都没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