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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明珠福无泪全文阅读

作者:灵竹子     安得明珠福无泪txt下载     安得明珠福无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回

    "你没有错,不需要我原谅。"想通后的明珠并不恨他,只是恨自己,"错的是我,偏要傻傻的站着,我本可以回房去,孩子也能保住。"

    她虽这么说,福康安还是恨透了自己,他想一笔勾销的,她偏偏铭记,

    "我是一个人悄悄回府的,军队还在西郊,傍晚时,皇上亲自出城劳师,夜里,皇上才走,我便擅自离了军营,跑了回来,连额娘都没见,先来见你,而你……"

    而她看到他没有一丝欣喜,令他失望至极而心痛难耐。

    "过会子我还要赶回军营,天不亮还得去上朝,久别归来,我想听的是,‘你终于回来了’,而不是‘你怎么回来了’,呵!看来我就不该回来,这并不是你所期待的。"

    她依旧无言,福康安嗤笑自己多此一举,

    "你睡罢!我回营。"默默起身,他含悲带愤往外走去,直到他关上房门,明珠仍未出声挽留。

    屋外的寒风扑面而来,刺痛双眸,似在嘲弄他的自作多情。奈何卿心不似他心,并无相思意。

    第二次大小金川之役,前后历时五年,众将士浴血奋战,终于凯旋归来,赏赐必不可少:

    身经百战的定西将军阿桂劳苦功高,乾隆封其为一等诚谋英勇公,并进为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兼军机大臣。

    封副将海兰察为一等超勇侯,赐御用鞍辔和御马一匹,授为领侍卫内大臣,补公中佐领。

    封领队大臣福康安为三等嘉勇男。原袭长兄福灵安的云骑尉由其兄福隆安次子丰绅果尔敏承袭。赐御用鞍辔马一匹,赐缎十二端,白银五百两,由户部右侍郎转为左侍郎。

    而后,乾隆又留有功之将在紫光阁饮晏,并安排画师于紫光阁为阿桂、海兰察、福康安绘像,列前五十名功臣中。

    再多赏赐与荣耀,也不及明珠一笑,紫光阁盛宴,众人开怀畅饮,惟有福康安,借酒浇愁,很快便醉了,乾隆许他留宿宫中。

    第二日,太监来报,说是太后凤体微恙,福康安又随乾隆一同去畅春园中探视皇太后。

    午后,乾隆劝他回府,"你们夫妻久别重逢,昨儿个你已醉宿宫中,今儿个不能不回了,太后这边,有朕照看,你无需忧心。"

    福康安虽是想念明珠,又怕回去一颗热心对上的仍是她冷漠的神色,是以执意留下,陪太后说话,逗她老人家一笑。

    府上,

    灵芝的孩子突然发热,她心疼不已,将孩子从奶娘那儿抱到自个儿房中,折腾了半日才将将退烧,放下心来的灵芝忍不住抱怨道:"午后姐姐才抱过他,回来就发热。"

    "你意思呢?"福隆安听完这话有些不大乐意,"小孩子难免生病,这难道还是晴蕙的错?"

    "那么巧合?我抱孩子就没事。"

    "那你去跟晴蕙说,让她以后莫要碰你的孩子!"

    灵芝自然没那个胆子,故意岔开话头,"怎么叫我的孩子?不是二爷您的?"

    "当然是!"福隆安看着孩子,既心疼,又有些烦躁,"孩子这般哭闹,我实在睡不着,明儿个天不亮还得去上朝,等他好了我再来。"

    "哎,二爷!"

    看福隆安起身离去,灵芝失望又无奈。只盼着孩子快快好起来。

    哪知清晨孩子又发烧,灵芝气急,欲找奶娘问罪,依命而去的嬷嬷回来后大惊失色,"二姨娘!不好了!"

    "怎么?奶娘人呢?"灵芝拧着柳眉冷哼道:"怕我怪罪她,不敢来么!"

    "奶娘她,也是高烧不止。身上溃烂,好不吓人!"

    "什么?"惊慌失措的灵芝忙又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瞧瞧小少爷,又去看奶娘,暗叹不妙,"这……这是天花之症啊!"

    素闻天花是不治之症,灵芝闻言,吓得腿一软,丫鬟来扶,她推开丫鬟又问大夫,"或许是水痘呢!大夫您看清楚啊!"

    "是天花,**不离十,您若不信,也可再寻大夫一同诊断。"

    六神无主的灵芝急忙派人去通知太夫人,二爷,仍抱有一丝期望的她又着人再去请个大夫,然而再次诊看后,两位大夫说法一致。

    太夫人得知此事,沉着脸将福隆安叫了出来,"孙儿得病,我这个做奶奶的自然心疼,只是你也知晓,此病易传染,而今晴蕙难得有了身孕,她的孩子才是我们富察家的嫡孙,额娘不能让她有丝毫闪失。你懂么?"

    那拉氏的话,福隆安亦有考量,"孩儿明白,我会将灵芝她们母子迁至别院医治,待痊愈再接回来。"

    "嗯,你去安排罢!另外,再着大夫给晴蕙请脉,她昨儿个抱过灵芝的孩子,万莫让她被传染。"

    "是。"福隆安遂命人将染病的奶娘送回家,给了她家人一笔银子,那奶娘的丈夫想着,天花难以治愈,也不为她请大夫,留了银子将她扔在茅草屋中,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而后福隆安又将灵芝母子及她屋里的丫鬟嬷嬷一同送至别院,命大夫在此医治。

    郭络罗氏闻听此事,心有余悸,大夫为她诊看,万幸她并未染病。

    福康安听闻府上有人得了天花,担忧明珠的境况,立即马不停蹄从畅春园赶回府。看到明珠无碍,这才放心。

    晚上,苏果过来给福康安梳洗,"听说皇上赏给少爷好多东西,还赏了许多官职呢!少爷荣耀,奴婢们也跟着沾光!"

    "拿命换的!"福康安不由感慨,"战场可不是儿戏,一不留神就没命回来享福咯!"

    "少爷洪福齐天,又骁勇善战,必定百战百胜!"

    这丫头惯会说话,福康安瞧着她笑道:"哎?苏果好像长高了呀!"

    "是么?奴婢没觉着呢!"苏果认真看了看福康安笑道:"少爷离家多年,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哪里不一样?"

    "身高更挺拔自不必说!相貌嘛!"想了想,苏果形容道:"以往是玉树临风,现在是刚毅英武,更添男子气概!"

    "得了罢!就你惯会哄人,我这模样是比不得从前了,黑咯!你没瞧见咱家夫人都懒得看我,不愿搭理我,因为我丑了!"

    "呵!"苏果听罢忍俊不禁。

    福康安说着望向明珠,明珠也不看他,已洗漱完毕的她正在铺床,只着内衫的她一弯腰,酥胸若隐若现,看得福康安血脉喷张,只想将她按下,就地正法。

    丫鬟们退下后,福康安在她身旁躺下,刚抱着她,她却又推开他,"我不舒服,想睡觉,莫扰。"

    果如他所料,她又是拒绝,福康安不想强求,只好收手,唉!他究竟在图什么呢?

    半夜,难耐的福康安醒来,翻身搂住她,忍不住隔着衣衫抚上双峰,岂料她并未反抗,难道是睡得太熟?

    不满足的他又探入她衣衫中,吻上她脖颈,忽觉她身上好烫,又触碰额头,也是烫手,难道她睡前所说的不舒服并不是推脱之辞,而是真的身子有恙?

    想着那次他半夜发热,明珠不想麻烦旁人,亲自照看他,他也学着她的法子,找来巾帕打湿,敷在她额头上,为她散热。

    然而直到鸡鸣时分,她仍未退烧,福康安不敢再耽搁,忙唤来小厮去请大夫。

    大夫来后,福康安不禁询问,"可是因为她下午沐浴过,着了凉才夜里发烧?"

    请过脉后,大夫不敢断定,"发高烧是天花的一种症状,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夫人是一般的发热,还是……"

    "混账!福康安闻言怒道:"我夫人吉人天相,不可能得天花!"

    "是,是,"生怕他发火,大夫不敢多嘴,只道:"也许是老夫多虑了!"

    "你先下去开方子!"打发了大夫,福康安过来对明珠温笑道:"你且安心,没什么大碍,喝几回药就好了。"

    此时的明珠昏昏沉沉,勉强睁眼,又觉困顿,无力说话。

    太夫人闻听明珠有恙,命人请来福康安,想让明珠出府,福康安当即回绝,"明珠只是发烧,不是天花!"

    "你二哥的孩子才开始也是发烧啊!"

    "明珠身上并无疹子。"

    "几天之后就会有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罢?等有了疹子更麻烦,指不定你也会被传染,趁早将她送到你的别院,"那拉氏好言相劝,

    "我又不是不管她,仍会安排人给她诊治,等她好了再回来。"

    任凭那拉氏如何义正言辞,福康安都打定了主意,"不管她是什么病,我都不会让她出府!"

    "我的儿啊!"那拉氏急道:"你就不为额娘想想!你是娘的命根子!万一你被传染,你让额娘怎么办?"

    福康安举例以证,"额娘,倘若是我得了天花,我相信你定会不离不弃的照看我!"

    "那当然!"那拉氏毫不犹豫道:你是我儿子!"

    "所以希望额娘能理解我的心情,明珠母亲早逝,与她父亲又有隔阂,并不亲厚,而今嫁给了我,我便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有个小病小灾,我怎能置之不理?"

    福隆安劝道:"我的儿子也是我亲骨肉,可为了府里人着想,我还是把灵芝母子送到别院了啊!"

    这怎能相提并论?"她是妾,二哥的妾有几个?明珠却是我的妻,是除了额娘以外,我最珍视的女人。这是我的家,也是她的家,总之我不会让她出府,"福康安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额娘若执意送她出去,那儿子也会陪她出府!"

    "万万不可!"那拉氏厉声喝止,"你不能再待在她房中,我自会派人去照看她。"

第五十回

    那拉氏的制止对福康安而言,并无一丝威慑力,"请额娘谅解,孩儿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道罢,福康安转身出去。

    "瑶林!"面对儿子的执拗,那拉氏一阵心悸,呼吸不畅,"这孩子,要气死我么!"

    "额娘消消气,"福隆安在旁宽慰道:"三弟的性子犟,过会子我再去劝劝他。"

    知道那拉氏找过他,明珠也猜得到是为何事,与其等人开口请走,不如自己离去。

    福康安回来时,看到病中的明珠已然穿衣起身,丫鬟们正在收拾包袱,福康安忙问,"这是做什么?"

    有气无力的明珠淡淡道:"你在府外不是还有座别院么?我想出去住些时日。"

    无缘无故,她怎会有此念头?"谁让你出去的?"

    "没有谁,我自个儿想出去散心。"

    不可能!聪颖如她,大约是感觉到什么,才会如此,福康安不再多问,严辞拒绝,"我不准你出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额娘那边我自会处理,不必你忧心。"

    也不全是因为太夫人,实则是她自己不愿害人,"万一传染旁人,岂不是我的罪过?"

    "胡说!"福康安心疼斥道:"大夫都没确诊,谁敢说你是天花?"

    **不离十罢!不然她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热,"以防万一。"

    "没有万一!"福康安拦着她安抚道:"就算有,我也不会让你走,这儿是你的家,你哪儿也不许去,就乖乖待在这儿,退烧了就好了。"

    天花不是小毛病,他不该留她在此,只怕人心惶惶,"福康安……"

    "别说了!你躺着多休息。"福康安不顾她的反抗,坚决将她抱起,明珠又羞又恼,"屋里有人,你怎么能这样!"

    福康安才不理会那些,"又不是外人,她们都见怪不怪了!"

    将她抱到床上,脱了鞋,盖好被子,福康安坐在床边温笑着哄道:"你睡会,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我不走也行,但是你得出去,你不能在这儿,万一你……"

    话未说完,又被福康安一笑打断,"哪有那么多万一?你以为你谁啊?老天对你那么眷顾?所有的万一都发生在咱们身上?"

    "可是……"

    明珠才一张口,福康安伸手掩住她因发热而干燥的唇,"我身强力壮,什么都不怕,你莫嗦,快睡觉。"随后又对丫鬟们道:

    "都出去歇着罢,我在这儿陪着夫人,有事自会唤你们。"

    午时,云霄来唤福康安去用午膳,"少爷陪了夫人那么久,休息会子罢,奴婢来伺候夫人用膳。"怕他不愿离开,云霄又道:"少爷吃好了,才有精神照顾夫人不是?"

    福康安轻笑着望向明珠,"你的丫头们个个机灵,说的我是没后路,好罢,我去吃一些,"转头又对云霄道:"你可得劝夫人多吃点,她若不吃,我惟你是问!"

    云霄看向明珠笑道:"夫人听到了?可要心疼奴婢啊!"

    眼见少爷离开,云霄适时劝道:

    "少爷对夫人真是没话说,灵芝那边出了事,二爷立即将她送出府,说句不该说的,假使二夫人有发热的症状,怕是二爷也不会再留她在府中,惟有三爷,敢保夫人您。"

    福康安会执意留她在此,着实出乎明珠的预料,明珠问她,"云霄,你不怕么?"

    "奴婢不怕,奴婢相信夫人只是发热而已,即便真有万一,奴婢也会伺候夫人,奴婢小时得过天花,"云霄指了指额头的痘印,微笑道:"是以不会再得夫人不必担心。"

    晚上,福康安在房中洗漱,明珠不许他睡这儿,说了几遍福康安也不理会她。

    不得回应,明珠有些急躁,"我跟你说话你可有听到?"

    "哎?你着急了?"见她急躁,他不由幸灾乐祸,"以往你对我都是这样不理不睬,现在你终于体会到我的感受了罢?"福康安暗叹实在是苍天有眼风水轮流转啊!

    不意与他耍嘴皮子,明珠正经道:"你去书房罢,我不想传染给你。"

    她一句话,引的福康安浮想联翩,心花怒放,"你心疼我?怕我得病?舍不得我受苦?"

    他可真会打岔,"别闹,我在跟你说正事!"

    福康安沾沾自喜,"你还是很关怀我的,对不对?明珠,能见你这般紧张我,我死而无憾。"

    摸了摸她的头,福康安放下心来,"现今退烧了,就怕夜里病情反复,"说着为她掖好被角。

    柔柔细语,款款情深,听得明珠心中一堵,她不要这温存,扭头看向帐里,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哽咽,"你不必这样对我,我从来没有对你好过。"

    福康安一笑置之,"我不在乎,我对你好是我自愿,不奢求你对我像我对你一样。"

    "为什么……"明珠实在不明白,虽然成亲已近四载,但因为战事而聚少离多,实则福康安真正与她相处的时日并不是很久,又为何对她这般推心置腹?

    假如换作是她,对一个人好一阵儿,那人若不理会,她断不肯再继续坚持。

    "我也想知晓为什么,"福康安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却无答案,"大约是,因为……爱你。"正经的与她说这些,一向大胆的他竟有些难为情了。

    明珠不禁沉思,爱,是什么?

    竟能令没有血缘的两个人鬼使神差的走在一起?自我约束而忠诚,互相疼惜而相守。

    可是爱这个字啊!终究是抓不到的虚无,一时的感受,不代表长久的拥有罢!来去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第二日晨起,明珠未再发烧,用罢朝食后,过了两刻钟,明珠正在喝药,门外郭络罗氏身边的丫鬟求见,云霄请她进来,但见她福身道:

    "我家夫人听闻三夫人微恙,想来探视,奈何有了身孕,太夫人与二爷都不许她走动,是以差奴婢前来送上补品,聊表心意。"

    "只是小病,无甚大碍,二嫂有心了,代我谢过二嫂。"

    恰逢福康安上朝归来,带回一名御医,"我向皇上请求,皇上许了吕太医来为你诊治。"

    他竟请了宫中御医?明珠只觉担当不起,"我一介妇人,何德何能,劳烦太医。"

    福康安知她最怕麻烦旁人,宽慰道:"一切有我操持,你莫忧虑,安心将养身子。"

    遂令吕太医为她请脉,吕太医只道:现下并无天花的症状,得观察四五日,若一直未再发热,那便平安无事。

    晚上,她依时喝了药,福康安搂着她的肩膀抚慰道:"一定没事,你放心。"

    担忧的明珠嘱咐他,"万一我再发热,你就莫再留这儿了。"

    真嗦!福康安过来吻她,明珠慌忙挣开,惊吓不已,"你疯了!天花这样会传染!"

    "我说了不是天花,你偏说是,那我只好这般陪你,你得天花我也得,你出疹我也出,有人陪你,你就不怕。"

    "这岂是儿戏!你太胡闹了!"

    见她恼怒,福康安反觉欣慰,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明珠终于开始在乎他了。

    次日,明珠醒时,见福康安仍睡在身侧,以为他误了时辰,忙唤他起身入朝,福康安迷糊道:"不必上朝,我跟皇上告了假,等你好了再去。"说着伸手覆上她额头,当即安了心,"还好,不烫。"

    又问她可有觉着哪里不适,明珠只道并无不适。

    "那就好。"福康安翻身搂住她,闭眼道:"天还早,咱们再睡会子罢!"

    闭上眼的明珠却是如何也睡不着,她实在想不明白,他对她的耐心,究竟从何而来?  成亲至今已四载,她不曾给过他几次好脸色,而他却锲而不舍地对她关怀备至,难道他不会厌烦么?还是说,男人得不到时,都愿意坚持?但一般男人都信奉天涯何处无芳草,如她这般一冷几年的女子,大约都做不到继续坚持,自讨没趣,为何他福康安,是个特例?

    左思右想,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五日后,别院传来消息,说小少爷怕是不行了。福隆安闻讯赶去时,那孩子已然断气儿,灵芝哭得晕了过去,他这个父亲亦悲痛难以自制,大夫提议,尸身不能停放太久,尽快火化。

    停了三日,到了火化的时辰,灵芝哭闹不已,福隆安甚感头疼,"他是我的骨肉,早殇我也心痛,可是得了天花必须火葬,这是规矩!否则他入不了祖坟!只能葬在荒地,你看着办罢!"

    灵芝无奈,只得勉强同意。

    料理完孩子的后事,福隆安欲回府,灵芝收拾包袱想与他一道,福隆安却道:"太夫人说你一个月之后才能回府。"

    灵芝只觉荒谬,"我又没染病。"

    "那也得再等一个月,大夫每日都会给你请脉,确认你未染天花,才能让你回府去。"

    "二爷!"灵芝崩溃哭道:"奴家已经失了孩子,连您也不管我了么?"

    "不是不管,吃穿用度皆不会少,只是为了府里人着想,才出此下策,你该深明大义,而不是一味指责我,我也甚感为难啊!"道罢,福隆安叹息离去。

    灵芝只觉天都要塌了,这个男人,根本不爱她,否则怎会如此狠心,他孩子那么多,也不在乎少这一个儿子罢!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

第五十一回

    一连几日,明珠并未再发热,吕太医来诊,松了一口气,说是已无碍,

    "大约只是寻常温热之症,此病若在平时,不至于这般担忧,偏生在天花流散之时,才让人担惊受怕。现在好了,少爷夫人大可放心。"

    明珠感激不尽,"有劳太医,日日过来。"

    大夫谦逊道:"应该的。"

    福康安遂命下人取了赏银二十两给他,吕太医不敢收受,"下官食宫中俸禄,不可再收大人银子。"

    "无妨,这是本官的一番心意,你且安心收着。"

    "如此,下官却之不恭了,多谢大人!"

    打发了赏银,送走了大夫,欣喜的福康安拥住明珠眉开眼笑,"我就说不是天花罢!这下你该信我了!"

    原是虚惊一场,明珠摇头苦笑,福康安将她搂在怀中,"没事了!都过去了!"

    其实,这几日她都不怕,发热还是天花,都是天意,她不会强求,然而得知真相这一刻,她忽然就落泪了,抑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泪滴到福康安手上,感觉到湿润,令他慌了神,忙低头看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明珠摇摇头,落泪如断线珠。

    "那你为什么哭呢?"福康安心疼得为她擦去眼泪。

    后退一步,此刻的明珠只想离他远一些,"你莫要对我太好,我怕承受不了。"

    身为她的夫君,他为何不能待她好?"你是我的妻,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他越是觉得理所当然,她就越恐慌,明珠转身欲出门,福康安问她要去哪儿,她却不许他跟来,说是想一个人出去静静,留下福康安在屋里,莫名其妙且左右为难。

    云霄见状,欣慰之余,抿唇偷笑,福康安听到笑声恼道:"你这丫头,爷都快急死了,你还笑得出来?是想挨板子么?"

    忍俊不禁的云霄微嗔道:"少爷一向机智,偏生在此时糊涂!夫人这般,您该高兴才是!"

    这话稀奇,"都哭了!我高兴个大头鬼!"

    "唉!少爷莫光顾着着急呀!"果然是当局者迷啊!云霄只好费些唇舌好让他看清现今的状况,

    "您仔细想想,夫人一直对您冷冷淡淡,您对她再好,她也无动于衷,依奴婢看来,这次夫人是真的被少爷不离不弃的诚心感动了,而这种感动的心软令她无所适从,觉着匪夷所思,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转变,才心慌意乱,想要逃离。"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福康安若有所思,"不过真是这样么?你不是在哄我罢?可别又是我自作多情……"

    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么?真到了一日,他竟又不敢相信,"反正奴婢是这般想的,少爷您自个儿琢磨呗!"

    出了院子的明珠一个人去往后花园,此刻的她正立在后院池塘边,看着池中游鱼,自在无忧,而人,为何总生纷乱思绪。

    心若无衷,凉暖皆随他人便,

    心若动荡,一患情疾恐难安。

    方才福康安拥她入怀时,那是头一次,她真实地感觉到源自心底的暖意,这温暖,竟令她有一丝贪恋。

    身后传来脚步声,听那急缓之势,应是福康安,不许他来,他还是来了。

    "傍晚有风,还是披件袍子罢!当心着凉。"

    看着他认真地为她披衣系带,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感觉到她的注视,福康安微抬眸,"怎么?嫌我系的结不好看?"远观一番,他自己都忍不住嫌弃的撇撇嘴,"的确不太美观。"

    惯被人伺候的他,又怎会擅长伺候旁人?明珠也不在乎,"无妨,这样就好。"转过身,她走向亭中,站得累了,倒想坐着歇歇。

    福康安也跟随她依栏而坐,天边夕阳欲沉,园中长廊上的紫藤花开得正盛,一如他此时的心境,热烈又满足。

    两人难得这般坐在一起,宁心静气地看风景,一时无话。而他,终于不再恐惧这沉默,只觉平淡而安逸。

    本以为此生不须谁呵护,一颗心也可以坚强到老。然而,在她脆弱之际他一个及时的拥抱,却轻易令她陷入温柔的牢,仓皇的她本该挣脱,明知这柔情似毒药,却又想饮鸩止渴。

    "能借用一下你的肩膀么?"

    "啊?"愣了半晌,福康安才有些明白,她似乎是,在索取拥抱?难以置信的他不由瞪大了双眼,天呐!他不是在做梦罢!明珠居然主动靠近他?

    "哦!"脆声应了一句,他喜滋滋地往她那边坐了坐,伸开臂膀揽上她肩,动作轻柔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打破这幻梦。

    明珠顺势依在他肩膀上,疲惫的心,似是寻到了栖息之地,缓缓闭目,她只愿安享这一刻的宁静。

    觉着她才刚的问话有些太过客气,福康安低头笑道:"人都是你的,肩膀自然也是你的,随时为你张开,我的怀抱只让你一人依偎。"

    这话太绝对,明珠不爱听,"还会有旁人。"

    "不可能!"福康安急忙辩解,"我说过不会纳妾!"

    明珠不想听他与她争论,再次强调,"我说有就有。"

    "我说没有!"

    还犟嘴!直起身子,明珠直视于他,"你敢打赌么?"好容易安静一会子,他又话多,本是随口一说,他偏来计较,那么明珠会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赌什么?"福康安丝毫不觉自个儿会输!

    "你若输了,我说怎样便怎样。"明珠心里有底,自然敢笃定。

    "好!"

    见他爽快应了,明珠问他,"你不会抱孩子么?"

    小孩子太淘气又爱哭闹,福康安不大喜欢,"你见我抱过谁家孩子?"

    "你自己的孩子呢?"

    "我自己……我的?哎?"这话是何意思?福康安既惊且喜,"你有了?"

    明珠不由气苦,瞪他一眼,摇头嗔道:"平日也算机灵,怎么有时说话却不假思索,我若这会子有了,你岂不是头顶绿云!"

    "哈!"福康安暗骂自己糊涂了,他三年多不在家,她怎么可能有嘛!"没办法,一面对你就自觉傻了!"想了想,他承认道:

    "也是,咱们若有了孩子,我必然得抱啊!小家伙可能会趴在我肩头睡着呐!"那画面,经不得想,一想就心甜如蜜。

    "所以你输了。"

    可是明珠那时候曾说,再不要为他生孩子,如今她却提到孩子,这是代表,她已原谅他了么?

    如此想着,福康安豁然开朗,"输就输呗!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才刚的赌注她不会忘,"那你得听我的。"

    福康安是心服口服,洒脱一笑,乖乖退让,"但凭夫人吩咐!"

    "你晚上睡书房。"

    "啊?不是罢?"福康安闻言顿感懊恼,据理力争,"难得我输给你,睡书房这事儿太过简单,没有意义,你应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让我为你做些有难度的啊!"

    实则明珠只是随口一说,并未仔细思索,也不知什么是有难度的,"比如?"

    福康安微勾唇角,眼带桃花,邪邪一笑,"比如……要求我一夜七次什么的!"

    见明珠瞪着他,福康安巧言辩道:"三四年了哎!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几年不碰女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明珠一脸无谓,心道我又不是男人。

    "呃……"福康安忍不住小声问她,"夜半身侧无人,你……就不会想我么?"

    "不想。"终于没人折腾她,她庆幸都来不及。

    福康安顿觉疑惑,难道女人没有那种**么?看来还是做女人好,男人一旦有欲念而不得发泄时,着实痛苦,简直折磨!

    "哼!那下辈子我做你的妻,你想要我偏不给,也让你尝尝那滋味!"

    这算是惩罚么?明珠只觉可笑。

    而后他又问明珠月事可了,明珠只道还没。

    "四五日前来的月事,现今还没结束?"失望的福康安又觉不幸,"为何每次我回来都赶巧你身子不便呢?"

    天意如此,明珠也不能左右,"大约明儿个就干净了。"

    "真的?"福康安喜道:"那我再等一日,你可莫诳我!"

    确定明珠不是天花后,福康安便照例上朝,谁知才去,便被皇上点了名,

    "瑶林不但军中英勇,文治也有一套,三年来捐赠银两设私塾,令那些贫苦孩童有书可读,不遗余力地为我大清培养国家栋梁!

    而这一切,他都未跟朕提起过,若不是有私塾先生感念恩德,连名奏报官员,官员又上折于朕,朕只怕仍不知情。"

    乾隆这番话,福康安听得莫名其妙,他从不曾捐建私塾,皇上为何要归功于他?然而他也不能当众拆皇上的台,只能等私下面见皇上时,问个明白,当下不动声色地应和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乃臣子之责!"

    户部右侍郎和附和赞赏道:"富察大人真是深谋远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最是难得!"

    纪昀亦点头称赞,"在你所建私塾念书的孩子里,指不定就有将来的公侯将相啊!"

    "纪大人谬赞!"心虚的福康安此番的确受之有愧。却听乾隆又道:

    "瑶林此举,深感朕心,朕决意,再擢福康安为镶白旗蒙古都统!"

    "谢主隆恩!"虽得官职,福康安却并不开怀,私塾此事太过怪异,他百思不得其解。

    十八岁的福康安头一次出征,三年后回来便赏赐不断,重职加身,官至从一品,令在坐官员唏嘘不已。

    阿桂不由想起自个儿二十多岁时才是个六品的兵部主事,一生起起落落,如今五十九高龄指挥金川之役,才得公爵,封为一品。悬殊之大,莫敢攀比。

第五十二回

    回府后,福康安第一件事便是去给那拉氏请安,顺便问起私塾一事,他以为是他额娘私下安排,归功于他,岂料那拉氏的回答令他着实吃了一惊,

    "修建私塾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明珠一手打理。"

    "明珠?她怎么会……?"

    "为何不会?她是你的妻子,你在军中作战,她在京为你做好事,又冠以你的名义,这不是天经地义嘛!"饮了口茶,那拉氏耐心为他解惑,

    "起初我也不知,听人说她捐建私塾,我还以为她是动用府里的银子,本来她是我儿媳,花点银子也是应该,但是捐献旁人,又没知会我,我自然有些不痛快,问了账房先生才知,明珠并未动库房的银票,而是用自个儿平日的的月俸。

    她每餐都才一荤一素,你不在家,她自个儿也不肯添首饰,省下的银子全都拿去建私塾了。"

    福康安说起皇上因此而当着众臣之面表彰他,又封他为都统,那拉氏听闻甚为开怀,"怪不得当年那算命的说明珠有旺夫之命,看来所言不虚啊!你那时候一意孤行,定要娶她,额娘还不乐意,而今我对她可是越来越喜欢,只差你再让她给咱家生个大胖小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成亲三四载,诸事缠身,他在外打仗都三年多,与明珠聚少离多,难让她有身孕,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但他也不愿强迫她,只希望她是真心实意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晚上,洗漱过后,摒退苏果,福康安来到床上坐下,"皇上说我捐建私塾有功,擢我为都统,可我奇怪的是,我这三年并不在家,也未写信,我问过额娘,她说不是她的主意,而是你!

    你做了好事,他们让你留名,你却说是福康安?为什么?"

    明珠解释道:"女子抛头露面终归不好,便借你的名义,何错之有?"

    "当然无错,只是,我在想,这是不是代表你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有好事都想着我。"然而福康安疑惑的是,

    "你明明关心着我,可那夜我自四川回来,你为何对我那么冷淡?"

    "你几年不在家,一回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躺在床边,等我发觉,你上来就碰我,你让我怎么想?"明珠心里不舒服,却一直藏着掖着不愿说,而今他特意问起,她亦心情不错,这才愿意解释,

    "我觉得于你而言,我不过是发泄的工具。你来了兴致,我就必须曲意逢迎么?"

    福康安闻听此言,不禁咋舌,"我!我何时把你当作发泄的工具了?我若真想,随便拉个女人就成!

    在军营里,虽然都是男人,但偶尔也有女眷俘虏,他们都会送到我帐中,我是男人嘛!没有想法就不正常了……"

    "所以你就跟她们睡了?"问罢,明珠忽然起身。

    福康安见状一懵,"哎,你去哪儿?"

    明珠自顾自地去穿鞋,"我不想睡你身边!你脏!"

    "哎?我怎么就脏了?"福康安不禁纳罕,还特地闻了闻自个儿的衣袖,明明是淡淡清香嘛!"我沐浴了呀!"

    "跟别的女人睡过就是脏!"

    原是为这个,福康安忙挪到床边去抱住她,"你急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他们虽然送了女人给我,我也的确想要女人,但是一想起你,我就生生忍住了,我告诉自己,你还在家为我独守空闺,我断不能做对不起你之事。"

    "是么?"难道是她误会了他?明珠忽然觉得十分窘迫,别过脸去无言以对。

    瞧她这般模样,福康安忍不住笑了,"话说回来,你才刚为什么嫌弃我?你不希望我有别的女人,你希望我只爱你一个,只宠你一个人,对不对?"

    明珠深感福康安这人有个爱臆想的毛病,"我没说。"

    "可我感觉到了。你别否认,就当我自作多情也好。"

    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仔细回想,明珠心底也觉诧异,暗自琢磨方才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烈?明明不在乎他,她又何必去管他是否跟别的女子睡了?斤斤计较,这不是她该有的态度……

    怔忡间,忽觉心上一酥,原是被福康安噙住了耳垂,

    "嗯……"

    她无意的吟哑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鼓励,"明珠……也许男人与女人思虑问题的方式不同,与我而言,我爱你才会想要你,我不爱的女人,脱了衣裳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去触碰。"

    "我不想要……啊……"话未说完,他那不老实的手已探入她衣衫,抚上柔软。

    原本绵软的小樱桃居然在他的把玩下立了起来,明珠只觉**难耐,伸手想扯开那大掌,"别……受不了!"

    岂料他不但不肯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故意逗她,"就是要你受不了……"

    一心想逃的明珠身子直往后倾,福康安顺势扑倒她,欺身上前,心急的去扯她衣衫,吻她香肩,

    "别脱,冷!"

    这还不容易?福康安将被子一挥,盖在两人身上,被中的他更加放肆的褪去她所有衣衫,明珠只觉恐慌,只因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似烙铁一般的滚烫!

    吃了几年斋的福康安顾不得温柔体贴,不请自入。

    "啊!"那一瞬间的感觉犹如才成亲时那种撕裂感,教明珠难以忍受,轻吟出声。

    眼见她额头上涌出细密的汗珠,福康安心疼不已,"很疼?"

    许是三年多未同房,她才会不适应,尽管心绪高涨,他仍是强忍着放慢了些,继而去吻她脖颈,一路向下,噙住那盛放的樱桃,吻得她难以把持时才奋力进入。

    压抑许久的渴望如决堤之洪,一发不可收拾!

    强劲而扎实的刺入,令明珠又痛又麻,"唔……你慢些!我……我受不了……嗯……"

    福康安一边撞击着她柔软的身子,一边在她耳畔喘息,"恕难从命!"

    说着,不老实的手掌又如着了魔一般自动覆上雪白,而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他摆布,捏揉之下,遗出片片红痕,倒教他看的更为兴奋,

    "脱了缰的野马,只知快,不知慢!除非,"福康安诱哄道:"你抱紧我,让我一泻千里,累趴下,我便不再折腾你,嗯?"

    明珠当了真,试探着伸出手去拥住他腰身,才发现原来他那般健硕,忽然在背后触碰到硬涩的皮肤,明珠问他,"这是?"

    "伤痕!"

    "战场上留下的?"

    "嗯。"她又要再问,他好气又好笑,"能不能专心些?莫要东拉西扯,你这样说话分神,我一夜也无法泄身!我是不在乎,只要你受得住!"

    他这般一说,吓得明珠再不敢多话,"哦。"她本是应他一声,他却听成了她的渴望,以为她喜欢这速度,不由更快的在她身上驰骋!

    天呐!明珠只觉身子快散架了,"……你好野蛮!啊……"

    福康安爱死了她的娇媚,因为想听便更加卖力,企图以勇猛之力撞击出更醉人的呢喃乐章,"你喜欢我野蛮还是温柔?嗯?"

    "都不喜欢!你……快点……啊!"

    闻言,福康安备受鼓舞,更快的深入泥泞的深渊。

    他似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原本已承受不住的明珠在他这般疯狂的挺进下几乎要晕厥过去,"不是!我是说……快点结束。啊……不要了,我不要了,救命啊!"

    看着她启唇讨饶的可怜模样,福康安忽然心生恶趣味,"求我!求我我就放过你!"

    "不……"她才不愿开口乞怜。

    "看来你还是喜欢的,对不对?"

    "不喜欢!坏人!你是坏蛋!回来就欺负人!我讨厌你!"强烈的**感令明珠难以承受,他似无休止的进出又令她害怕,眼泪不觉溢出眼眶。

    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他压抑道:"快了!等我!"随后又来回了百十回,终于满足释放。

    "呃……"福康安紧拥着她,一脸满足,"明珠……我终于如愿以偿,不用再辛苦的强忍。"

    终于……终于结束了!明珠喘息着,香汗淋漓。

    说什么闺房之趣,简直是痛苦的折磨!她已浑身无力,福康安还能下床走动,为她倒了茶水,她摇头不肯起身。

    "出了汗肯定口渴,少喝点。"说着福康安扶她起来,喂她喝了几口水,自个儿又去喝了半盏茶,这才躺回床上,平心静气地感受着**的美妙滋味。

    想起那件事,他决定趁机与她把话说开,免得两人仍有芥蒂,"我临走前,你醉酒后,与我说了许多话。你十三岁至今的经历,我都知晓了,我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一切的不愉快,三四年的光景,也该消磨殆尽了。

    明珠,我们重新开始,你试着打开心锁,慢慢接受我,好么?

    往后,不论发生何事,我们都要互相信任对方,最起码给彼此解释的机会。

    我知道你又要说困了。"习惯了她总会在他打开心扉时的沉默,福康安先替她说了,没有关系,她不想回应,他理解,总要给她时日来适应,"困了就睡,来日方长,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他也不想想她为何不愿说话,"你这样折腾,我不困才怪。"

    她居然肯回应,惊喜的福康安好言哄道:"那我下回温柔些。"

    这话明珠若信便是真傻,"这会子说得好听,到时候忍得住?"

    还是夫人了解他,理亏的福康安嘿嘿一笑,圈住她腰身,这感觉,放佛回到了两人才成亲的日子,淡淡的甜蜜,福康安心满意足,再不奢求其他。

第五十三回

    五月的一日,福康安赴宴时,听闻席中人永贵之子伊江阿说起和。

    原来有个叫安明的小官儿依附和,和向兵部尚书丰升额保举,升他为司务,哪料才升职几日,家中突然来信,说安明父亲已经离世,令安明回家奔丧。

    父母过世,官员须回家守孝三载,这安明刚升职,怕一守丧影响仕途,于是将此事隐瞒下来。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得知此事的丰升额联同权臣永贵一同弹劾和包庇安明。

    但听伊江阿道:"我阿玛已将奏折写好,明日便会递交皇上。"

    念在以往和拾金不昧,福康安暗中嘱咐乌尔木即刻赶往和家中,知会此事。

    乌尔木领命前去,"我家主子说,纸终究包不住火,侍朗大人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两份奏折,先行请罪以自保,需知包庇之罪远远大于失察之责。"

    和闻言,感恩戴德道了谢,连忙写了两份奏折,一份送交军机处,一份自己留下来。

    次日上朝之际,永贵果然上奏指责和包庇安明。

    已有准备的和立刻呈上奏折,"微臣向皇上请罪,安明不回家奔丧,是为不孝,微臣失察,亦应处罚。"

    永贵见状大惊,未料他有此举,又对乾隆道:

    "皇上,和徇私舞弊,事情败露,又怕遭连累,连忙撇清,弃属下于不顾,有违人伦,理应严惩!"

    "朕早已收到军机处呈交的和弹劾安明的奏折,是以和并不是蓄意包庇安明。"乾隆怒斥道:"安明此举,实为大不孝!判凌迟处死,全家籍没!"而后又道:

    "和被安明蒙蔽,确属失察,降两级留用。"

    "谢吾皇体恤!"和暗叹好险!若没有福康安提前通气,只怕今日就要丢了辛苦而得的顶戴。

    和看向福康安,面露感激之色,福康安不动声色,大约是不想被人看出什么而在背后说道。

    为避嫌,过了两日,和才安排宴席请福康安一聚,又献宝以示感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都统赏脸。"

    福康安也不拒绝,朗笑道:"看你也是识时务之人,切忌急功近利,循序渐进,他日必成大器。"

    "哪里哪里!"和谦恭笑道:"日后还要仰仗都统指点。"

    "好说!"福康安爽快应承,"待此事消停,一两个月之后,本官自会借机在皇上面前举荐你,只要你有才能,本官不但保你官复原职,指不定还会再升……"

    得他此言,和心中暗喜,谄笑道:"如此,下官先谢过都统大人!"

    宴后有歌舞助兴,福康安瞧了几眼,似是没什么兴致,随即回了府。

    和心道:听闻福康安只爱财宝,不爱女色,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自和府上归来的福康安瞧见明珠并未入睡,而在做女红,不由一惊,"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是在等我么?"

    "谁稀罕等你?没瞧见我正忙着!"知他回来,明珠已不抬首看他,仍忙着手中活计。

    转过身来到她身后,看到她在缝制婴孩的衣衫,福康安大吃一惊,"你怎么做这个?不会有身孕了罢?"

    当真糊涂!明珠提醒道:"前几日月事才了,哪来的身孕?"

    "也是。"好奇的福康安问她这衣服是为谁而做,"难道是为以后做准备?"

    缝好最后一针,明珠收了针线篮,他依旧追问,不得已她只好回道:"二嫂有身孕了。"

    "咦?大夫不是说,她很难有身孕么?"当年郭络罗氏小产一事,福康安自是也知情。

    "难,不代表不可能!"

    "也对,那可真是好事!二哥一定很开心!"福康安忽然抱起她往床边走去,明珠不由惊呼,"啊!你做什么?"

    福康安挑眉一笑,"自然是**做的事,咱们也得努力要个孩子啊!"

    明珠推辞道:"你还没沐浴呢!"

    "沐了浴又如何?过会子还不是大汗淋漓?"福康安自有先见之明,"干脆等伺候好了你,我再去沐浴。"说着将她放在床边,轻啄浅吻,逗得她全身**,

    "嗯……"明珠红着脸倔强道:"我不需要你伺候!"

    自脸颊吻至耳畔,福康安低声哄道:"那你伺候我?好不好?"

    难为情的明珠推拒他,"我不会。"

    "无妨,"福康安乐意之至,"为夫可以**你。"身体力行,言传身教,带她共赴巫山可是他如今最大的兴趣。

    月底,在别院住了月余灵芝终于得赦回了府,比较明珠与她的待遇,她格外嫉恨,埋怨苍天,为何福康安不喜欢她,他的女人,才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罢!

    痛失爱子的她,心底没了着落,这府里,走到哪儿都有她儿子的痕迹,加之正室郭络罗氏亦有幸怀了身孕,她的处境更是艰难,丫鬟劝她莫要一蹶不振,再怀个孩子才是要事,灵芝明白,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终于熬过天花之患,多罗赶紧跑出府透透气,"嫂嫂你是不知道,这一两个月快憋死我了!额娘哪儿也不许我去。"

    明珠劝道:"王妃也是为你好,怕你被传染。"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受不了哇!"正说着,瞧见福康安在削频婆果,多罗喜道:"瑶林哥哥真好,看我来了亲自削果子给我吃!"

    "少嘴甜!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给你,这是给明珠的!"福康安对自个儿的手艺十分满意,

    "你看这皮儿从始至终不断,怎么样?我功夫不错罢?"

    又炫耀!多罗装可怜道:"我也想吃嘛!"

    想吃就吃呗!"让丫头们给你削!"

    "我就要你手里的,"多罗故意犟道:"你再让丫头们削一个给嫂嫂!"

    明珠让福康安给多罗,他却不肯,

    "不行!这是我的心意,只能让我夫人吃!"

    "讨厌!"瞥了他一眼,多罗十分沮丧,"嫂嫂你看看,瑶林哥哥对你多好,我就没人疼啊!"

    云霄上前接过小刀,劝慰道:"格格莫恼,奴婢给格格削。"

    多罗开心得咯咯笑,"还是云霄好!"

    这笑容够甜,福康安趁机赞道:"女大十八变啊!多罗越来越漂亮了!"

    "真的么?"多罗故意将道:"给你当妾好不好?"

    "少来!"福康安往后了身子,"我若纳妾你看明珠怎么收拾我!"

    多罗看向明珠眨了眨眼,"嫂嫂同不同意?"

    明珠会意浅笑,"我没意见。"

    "你俩少拿我开涮!"福康安懒得理她们,"爷可是有原则的人!坚决不纳妾!"

    不好玩!多罗说不下去了,不过回想她十二三岁时,的确是把福康安当作梦中情人,直到她遇见福长安……

    在心底默默算了算,福康安问她,"多罗今年十六了罢!"

    她也想自个儿再小点,然而事实是,"十七了!"

    "过了十六就是老姑娘了!"福康安故意挤兑她,"哎,怎么还不成亲?"

    不是她不想嫁,只是没人要,"那也得有人娶啊!"

    笑话!"你贵为格格,只要你喊一声要嫁人,想娶你的人只怕排着队等呐!就看你中不中意了!"

    话虽如此,奈何她被人占据的心不愿将就。

    见她唉声叹气,福康安又问,"你跟我四弟……也到了年纪啊!没有进展?"

    提起福长安多罗就憋屈,"你该问他,而不是问我。

    前两年,你额娘让他见了一个姑娘,我想让他紧张我,就带了堂兄定郡王过来,假装对我好,想让他吃醋,可惜他似乎并无什么反应,我堂兄为了帮我,就去跟那个姑娘打招呼,想拆散他们,未料我堂兄居然假戏真做,爱上了那个姑娘,现今他们已经成亲了!而我跟小四,依旧这样不冷不热!唉!"

    何须这般直白?福康安摇头数落道:"你可以耍些小心机啊!笨!"

    多罗不知其意,虚心请教,"求哥哥赐教!"

    福康安附耳低语了一阵儿,听罢他的主意,多罗忧心忡忡,"这样好么?我想让他心甘情愿娶我啊!"

    女孩子总是心太细,想太多,福康安才不会顾虑那些,"当年你嫂嫂也不喜欢我啊!我还是决定先娶她,娶回家再对她好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总好过你犹豫不决,等你终于下了决心,心上人已然嫁娶,那你只有哭的份儿了!"末了还不忘问一句,"是不是明珠?"

    不愿当众提起两人的事,明珠嗔他一眼,"明明在给多罗出主意,你扯我作甚?"

    福康安安慰道:"总之他娶了你绝对会对你好!旁的你就先别纠结了。听我的照做,一准儿成事!"

    "好罢!"一时也没旁的主意,多罗暗叹,这似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五十四回

    生怕夜长梦多的多罗抽空约他出来,福长安依约来时,却见她一个人坐在荷花池边哭得厉害,忙问她发生何事。

    多罗边哭边道:"我不想活了!"

    问她怎么了,她却只顾嚎啕大哭,相识几载,甚少见她哭过,福长安见状有些心急,"你倒是说啊!莫慌,有困难我必会帮你。"

    停了会子,平复了情绪,多罗才断断续续地抽泣道:"有人来我家提亲,我额娘对那人很满意!"

    就为这个?福长安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你也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啊!"

    "可是我不喜欢他!"

    喜不喜欢重要么?福长安从未考虑过这些,"姻缘向来都是父母之命,由不得自己。你看我二哥,先后娶的两个妻子都是听从了我额娘的安排。"你怎么不说你三哥!"

    "他是特例!"福长安自觉比不上,"三哥自小有主见,又有皇上撑腰,他要娶三嫂那会儿,我额娘也不赞同,他还不是拉了皇上请来圣旨,额娘这才默许。"

    哎?这东拉西扯的,话头似乎有些跑偏了啊!多罗忙又接着才刚那茬儿说,"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嘛?"

    "我……"他是说过,却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如今知晓是婚事,福长安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这种事情我怎么帮?"

    终于说到正题了!"你可以去我府上提亲啊!"道罢,多罗紧盯着他,想看他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

    然而他却道:"不是有人去了嘛!"

    "额娘还未真正答应,你赶紧去,我还有救!只要她同意了你的提亲,我就不必嫁给不喜欢的人了!"

    这样与人争抢真的好么?"可是……"

    "可是什么啊?"她都出了主意他还在犹豫,多罗甚感不悦,"这都不帮我!还说是朋友?"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趁人之危!"这也是福长安一直未对她有所表示的缘故,"兔子不吃窝边草!"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若不应,她岂不是很没面子,错过这一次,她就再没有理由要求他去提亲了,思及此,多罗将心一横,柔声哄道:"你就帮帮我罢!难道你忍心看我嫁给一个又丑又矮又胖的?"

    多罗这般央求,他若不应承是不是说不过去呢?思量许久,福长安硬着头皮道:"好罢!"

    一听他应声,欣喜的多罗已在心里尖叫好些遍!却听他又道:"我去跟额娘说说,不知额娘会否同意。"

    福康安说过,只要福长安应了,他就会帮忙在那拉氏面前说情。多罗相信福康安,既应承了她,必会尽全力做到。

    福长安亦是如此,虽然现在也没有想娶多罗的念头,但既然答应帮忙,他必会放在心上,回府便去找那拉氏说此事。

    而那拉氏自然不会同意,说多罗的性格不适合做他的妻,密切关注此事的福康安在乌尔木的汇报下闻讯赶来,在旁为多罗说好话,

    "她是格格,身份尊贵,跟四弟也算门当户对。"

    "家世好的女子多的是,都巴巴得想嫁进咱们富察家,"身为富察家的主母,那拉氏自有优越感,

    "你大哥当年娶的也是位格格,你二哥的嫡妻还是公主,说句不当说的,你当年若不是执意要娶明珠,想来皇上也会许你一位公主。"

    "儿子从不想做额驸,"在福康安看来,那不是什么好差事,"额驸碍于身份,都很难在朝中被委以重任,不能大展拳脚。"

    "你就不必说了,现今已经娶了,明珠也是个好儿媳,我就不想其他。"那拉氏道:

    "我的意思是,家世好的咱不缺,只要老四愿意,额娘都能为他找,关键是想给他挑个贤德淑良的好媳妇儿。"

    "多罗还是小女孩,性子活泼点也属常情,待嫁为人妇,生了孩子,自然会稳重。找个家世、品性好的固然容易,但找个与四弟两情相悦又家世好的却不易。四弟正好喜欢,多罗也不差,额娘便成全他罢!"

    福康安说了半晌,那拉氏也不好再严辞拒绝,遂又问福长安,"你究竟喜欢多罗么?这两年也从未听你跟我提过。"

    喜欢么?他都说了要提亲,总不能说不喜欢罢?顿了许久,福长安沉吟道:"喜……欢。她是活泼好动,但是为人热心肠……"

    "不需要热心肠!"在那拉氏看来热心并不是什么优点,"善良要分人,对每个人都善,那是缺心眼!"

    福康安"咳"了一声,使了个眼色,示意福长安莫要多言,言多必失。

    那拉氏遂又叫来的福隆安,征求老二的意见。福康安早已与他通过气,他自然不会反对。

    所谓长兄如父,两位兄长皆无异议,那拉氏也不好再多加拦阻,遂择了好日子差了媒人去往王府纳采。

    多罗的阿玛已过世,王妃对富察家倒也满意,便应承了此事,而后,又合了两人的八字,并无相冲,这亲事便算定了。

    至此,多罗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她与福长安商议请众人到酒楼一聚,福长安并无异议,多罗便自个儿安排去了。

    宴罢,定郡王夫妇回了府,福康安带了明珠先回府,招呼福长安送多罗。

    到她府门前,两人话别之际,

    福长安凝望着她,目光落在她唇上,多罗装醉,红着脸低眸不语,期待心上人要了她的初吻,感觉到他低头凑向她,她忽然紧张得心跳不已,等了许久,仍不见温柔落下,却听他道:

    "你唇上有个小黑点哎!"

    "啊?"纳闷儿的多罗睁开了眼。

    细心的福长安还抬手在她唇上擦了一下,"怎么擦不掉。"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多罗不由气苦,撅嘴道:"那是天生的!"

    是么?"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本来就不明显啊!针尖大小,颜色又淡,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啊!"还以为他那么认真深情的看着她是想吻她呐!原来只是看这个,太没情趣!多罗好生失望,

    "好端端的你看这个作甚?就不会想些旁的?"

    "想什么?"他应该想什么呢?

    这还要她教?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又是孤男寡女的,两人已定了亲,他对她就真的没有那种情不自禁想去亲吻的感觉么?多罗伤心斥道:"讨厌!"

    唉!究竟是该怪他太木纳,还是怪她魅力不足!

    "怎么了嘛?"福长安莫名其妙,不懂她为何变脸这么快,刚才还柔弱温柔,没来得及夸她,她又开始凶了。

    "没什么,你回去罢!"多罗告诫自己还是不要对他抱任何希望,否则只会更失望。

    "哦!那我走了。"

    让走就走啊!也不温存几句!哼!怒气冲天的多罗暗暗警告自己,女子要克制!要温柔!不能发脾气!

    得了空的多罗去找明珠欲跟她诉苦,让福康安出去,他却道要吃葡萄,赖在躺椅上不肯走。

    终归是熟人,多罗也不避讳,小声跟明珠抱怨着当日的情形,道罢,多罗深感痛苦,

    "啊啊啊!嫂嫂,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没一点感觉,根本不喜欢我啊!我逼他定亲是不是一个错误?"

    明珠劝道:"这证明四弟是好孩子啊!没有花花肠子,不会招蜂引蝶,你以为谁都跟他一样,自学成才!"

    正在吃葡萄的福康安感觉有道嫌弃的目光瞟在自个儿身上,他转头看向明珠,一脸无辜,"我对旁人都是柳下惠!对你才坏好不好!"

    而后又对多罗道:"婚都定了你还怕他不娶你?悔婚的话,他给你的聘礼都要不回了!你得不到他的人,得些金银珠宝也是好的!"

    "谁稀罕他的珠宝?"多罗急道:"我想要的是他的真心啊!"

    多罗想得太过悲观,明珠劝道:"倘若他真的油嘴滑舌,整日的花言巧语哄你,只怕你又不喜欢他了!你当初看中他,不正是欣赏他的纯粹干净么?"

    明珠说的正是福康安所想,他又跟着劝道:"风情这种事不必忧心,过了洞房花烛夜,他自然就懂了!"

    "真的么?"多罗就怕福长安是天性难改,又或者即便成了亲也不喜欢她,那她岂不是很悲哀?

    "真的!食髓知味,懂么?"说这话时,福康安一直看着明珠坏笑,明珠只当不理解,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福康安一再保证,多罗才将信将疑。

    七月,政绩卓著的福康安被乾隆赏戴双眼花翎!原本只有国公或和硕额附才有资格佩戴双眼,朝廷命官只能佩戴单眼花翎,除非皇帝特旨赏赐。

    被赏者荣宠至极,旁人艳羡道贺,福康安面上带笑,心底浑不在意,暗道总有一日,他会凭借自己的能力佩戴只有郡王贝子才有资格拥有的三眼花翎!

    八月,福康安依诺向乾隆保举和为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四月时被连降两级的和并未颓废不堪,而是更加辛勤地处理官务,实力不容小觑,乾隆看在眼里,欣然应允。

    能力不凡的和只是差一个时机,得福康安举荐,此后他的仕途一路顺风顺水,至十一月,和又任国史馆副总裁,充分发挥其文学才能。

    九月,原为镶白旗蒙古都统的福康安又被调任为正白旗满洲都统。

    十月,乾隆许了福康安可在紫禁城骑马的特例。

第五十五回

    十六,又是明珠生辰到,惯送珠宝的福康安这次变了花样,给她送来一只狮子狗。

    雪白一团,圆圆的黑眼珠子,又大又亮,眼圈却是一圈粉红,如小兔子一般,煞是可爱。

    明珠欢喜不已,给它起名儿叫"雪团儿"

    福康安问她,"你可知它为何叫狮子狗?"

    明珠摇头表示不知,福康安很是乐意与她讲述,"相传一只狮子爱上了一只狨猴,但是他体型太大,无法与小狨猴交合,痴情的狮子便请求佛祖将他变成狨猴大小,是以,他们的后代便成了狮子狗!"

    "……"明珠闻言,蹙眉看向他,真心想听故事,他却不正经的胡诌,"少诳人!"

    "真的!"其实福康安也不大相信,"民间传说嘛!本来就夸大其词!"

    没有一丁点儿依据,难以令人信服,"我看是你胡编乱造罢!"

    这的确是他听来的故事,真不真他也没有太在意,"我也只是把自个儿听来的讲给你听,并没有加油添醋!"

    奈何明珠并不信他。

    这小雪团儿圆滚滚的,特招人喜爱,福康安原本也很喜欢,可日子久了,眼见明珠时常将它抱在怀中逗弄,他心里很是不服气,"它有什么好?你老是抱它?"

    "它可爱。"

    福康安故意瞪大眼睛,手支面颊看着她,"你夫君我也很可爱啊!"

    人与宠物能比么?"它小小的,抱着正好,你太大了!"

    "大了才好,大了你才会舒服……"

    原本明珠是很正经的在与他说话,怎么他接的话听来那么别扭呢?一扭头,见他正不怀好意地笑着,明珠白他一眼,斥了声"流氓"!

    "我也没说什么呀!"福康安装模作样明知故问,"你想到哪里去了?"

    说得好似他多单纯,她反倒邪恶一般,没法子再说了,转了身的明珠懒得理他。

    十一月,郭络罗氏的孩儿诞生,仍是女儿。

    一心期望是儿子的她,不免有些失望,福隆安的嫡妻公主都有两个儿子,偏偏她这两个都是女儿,那拉氏倒是十分喜欢,"公主不在后,丰绅济伦与丰绅果尔敏,都由你养育,全当是你自个儿的就好。生娘不及养娘大,将来他们必会孝顺于你。"

    太夫人都这么说了,郭络罗氏也不好表现的太伤感,"晴蕙明白,谢太夫人宽慰。"

    灵芝瞧着太夫人疼爱晴蕙的女儿,心中难免不快,连她的丫头也看不下去,"太夫人也忒偏心,小少爷在世时,也不见她抱那么勤快!"

    "毕竟郭络罗氏的母亲是太夫人的表妹!人家亲上加亲,岂是我能比的!"提起她的儿子,她就心酸不已,幸得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却不知是男是女啊!

    十二月初六,福长安与多罗格格蓝灵儿大婚。

    送入洞房后,福长安陪着她坐在床边,只见一名福寿双全的妇人用秤杆微叩一下多罗头部,而后挑去红盖头,笑贺称心如意。

    稍坐片刻,福长安还得出去迎客,多罗一人坐着,无聊至极,幸得明珠过来陪她。

    "二嫂她尚在月子中,不能过来看你。"

    "无妨,"多罗笑道:"等明儿个我能走动时,我去看她!"

    想着四年前的中秋,明珠在避暑山庄无意与多罗提起福长安,未料多罗会留心去见他,如今又喜结良缘,实乃天意!

    晚上,福隆安,福康安以及福长安的几个挚友皆来闹洞房,这些人多罗都见过,倒也不至于害羞。

    好容易送走了他们,下人又来倒酒。

    龙凤烛燃得正盛,两人一饮合卺酒,从此同甘共苦执子之手慰子忧。

    礼毕,为主子梳洗过后,丫鬟与嬷嬷皆退下,只余一对新人坐在床边。

    却见他眼皮直打架,身上酒味甚浓,多罗不禁皱起了眉,"你喝多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亲朋好友来敬,他也不好拒绝。

    无奈,多罗只好扶他躺在床上,才倒在床上,福长安已闭上了眼,困顿难耐。

    哈!终于如愿与心上人成亲了,多罗欣慰又满足,看着他微阖眸的英俊模样,她忍不住去吻他的唇,反正都是夫妻了嘛!

    口渴的福长安忽然睁眼,本想要水喝,却看到她凑近他轻吻,见他清醒,羞涩的多罗涨红了脸,

    回味着才刚的感觉,从未有过的**触感令福长安不禁叹道:"好柔软……"

    "是么?"听到他赞叹,多罗更欢喜,红了脸试探着问,"你想不想,再试试?"

    "想……"此刻的福长安只觉多罗温柔的声音如同蛊惑一般,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拥住她,多罗猝不及防,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寻上她的唇,两人辗转相吻。

    原来女子的唇这么柔软,令他心间**,似觉这轻啄浅吻不够,福长安忍不住想去舔舐啃咬,追逐更深的温存,遂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胡乱亲吻着,撬开她贝齿,探寻那调皮的香舌,多罗自然愿意配合,青涩的与心爱之人拥吻,他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么?

    浅吻至深,越来越浓烈,福长安渐感心上似有一股热流涌至丹田,仍继续向下,令他热躁不已,想去脱衣……

    清晨,福长安醒来时,瞧见多罗仍在熟睡中。

    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瞧她,睡梦中的她,睫毛微翘,安静的模样倒也温婉可人。

    说好的朋友,最后居然成了他的妻子,隐约回想起昨夜的**,福长安心中一暖,她既已成了他的女人,他自该好好待她。

    晨起梳妆,已为人妇的多罗盘起了长发,看着新妆初成的她,福长安不觉一怔,以往只觉她是个小姑娘,而今再看,珠钗轻挽,正装着身的她,竟凭添一丝妩媚的风韵。

    看他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多罗嘟嘴道:"瞧什么嘛?难不成后悔娶我了?晚了哦!"

    果然只一夜是不可能改了她的性子,一说话还是原来的多罗!福长安轻笑出声,"你莫说话,瞧着还像个淑女。"

    "淑不淑的有什么所谓,强求不来,反正买卖既成,概不退货,啦啦!"多罗哼着小曲儿,心情大好,随后跟他去给那拉氏敬茶。

    二月初二,龙抬头。午宴过后,多罗跑来找明珠。

    瞧她一身男装打扮,明珠不禁讶然,"这是……"

    多罗兴高采烈地看向福康安,"瑶林哥哥不是说好了带咱们去赌坊见识见识嘛!"

    "不过说说而已……"她还当真了!

    "怎么?"多罗瞬间不悦地瞪着他,"想耍赖啊!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别扫兴啊!"

    谁让自个儿午宴时多嘴,现下想不认都难,也罢,带她们出去转转也好,福康安遂让明珠也换身衣衫。

    明珠一愣,"难道我也得穿男装?"

    "那当然,"顺手挑了挑明珠的下巴,多罗的面上调戏意味十足,"不然你一个大美人进赌坊,男人全都得盯着你看啊!三哥岂不吃醋!"

    哭笑不得的明珠拉开她的手,"胡闹。"

    明珠正待推辞,多罗已去推福康安,"你先出去,我陪嫂嫂换衣服。"

    被她推赶的福康安不情愿地往外走,"哎,她是我夫人,凭什么要我回避,应该你回避才对!"

    "少嗦,莫耽误时辰,咱们还能出去多玩儿会!"

    而后多罗帮明珠挑了福康安的衣裳,明珠试了试,"太宽松了!"

    多罗不以为意,"大些好,免得太贴身,被人瞧见你有胸啊!哈哈!"

    一向中规中矩的明珠不免担忧,"这要是让太夫人瞧见……"

    "放心!"多罗宽慰道:"太夫人忙着会客呐!哪有心思管我们!"

    穿好后,她为明珠散了发髻辫作长辫,扣上帽子,云霄在旁看得是目瞪口呆,"轻车熟路的,看来格格不是头一次扮男妆啊!"

    多罗看向云霄,挑了挑眉,顺道抛了个媚眼,"看透莫说透,还作好朋友!"

    见她这般,明珠摇首轻叹,"你若生作男子,必定轻佻风流!"

    这话准确,多罗不予反驳,"哈哈!嫂嫂说的是!奈何我空有花花肠,不是男儿身!"

    穿戴好之后,端详着明珠的面容,多罗又拿起眉笔,"不行,眉毛太细了,得重新画……"

    等得不耐烦的福康安催道:"好了没?里屋暖和外屋冷啊!冻死爷了!"说着他不请自入,但见换了装的明珠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俨然一副俊俏少年的模样。

    他这般盯着,令她十分难为情。

    见不得他们磨蹭,多罗不耐催促,"怎么看都是你媳妇儿!晚上钻被窝好好看。快走罢!小四安排了马车在后院等我们呐!"

    到得赌坊,新奇的多罗四处转悠,福长安跟在身后叮嘱她莫乱跑。

    "哎?那不是我堂兄嘛!"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福长安瞧见了绵德,多罗随即上前打招呼,"绵德!我的嫂嫂西春娜呢?"

    绵德因与官员密切来往,被乾隆知晓后怒削其爵位,由其弟绵恩袭其郡王之位。

    如今的他,只被封作镇国公,西春娜的阿玛自然心中不快,当初就是看中绵德是郡王,才愿意把宝贝女儿许给他,谁料他居然会被削爵。

    幸得西春娜对他不离不弃,绵德心中十分感激,只是福长安再也不能称他为小王爷了。

第五十六回

    绵德闻声回头,一看是福长安夫妇,笑道:"娜娜在府里。"

    "怎的你出来潇洒,也不带她同来散散心?"

    问及此,定郡王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小声道:"有喜了,大冬天的,不能乱跑。"

    多罗闻听此言亦高兴不已,"真的?太好了!那她在府上肯定无聊,改日我去看她!"

    "好啊!她也时常念叨你呐!"

    听到多罗招呼福康安与明珠过来,绵德不由纳罕,"瑶林比我们辈分高,你叫我哥,怎么也称瑶林为哥?差辈了罢?"

    福康安无奈一笑,"原本是该叫声表叔,只是她不肯,一直哥啊哥啊的叫,我也习惯了!"

    多罗才懒得纠结这些,"叫着顺口就行!管那么多规矩作甚?我叫你一声叔,岂不把你叫老了?"

    福康安浑不在意,"哎,我不怕老!你尽管叫!"

    再说下去,她真得叫了,一心想逃的多罗扯谎说饿,想去赌坊对面买些吃的。

    福长安瞪眼惊道:"你才用了午饭呐!这么快就饿了?"

    "没吃饱!"多罗委屈道:我怕太夫人觉得我胃口大,就不敢多吃啊!你们先玩儿着,我买了吃的就来!"说着拉了明珠要出去。

    身后的福康安叮嘱道:"你们小心点!买了就回来!莫乱跑!"

    不耐烦地多罗回了一句,"知道啦!"

    而后两人出了赌坊,在附近转悠一圈,买了炒栗子与芙蓉糕,多罗正在付银子,无聊的明珠打量着周围,街市上好不热闹,忽见有人正在正在偷一个少年的钱袋,她本能的喊了一声,"有小偷!"

    街市上的人闻听此言,皆是一惊,都低头看看自个儿的腰间,又看看街市的行人。

    那少年一看钱袋没了,回头便见一人拔腿就跑,料想是被他偷了。

    明珠见他只是微微蹙眉,也不去追,不由好奇,"你不要钱袋了么?"

    少年闻声侧首,微微一笑,扬了扬首,示意她往后看,却见那人没跑多远,即被几人拦住,一阵痛打。看身手个个训练有素,不似一般的打手。

    多罗一见有好戏,赶忙上前看热闹,"打得好!使劲儿打!"

    明珠有些不忍,开口求饶,"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万莫闹出人命!"

    少年一抬手,几人住了拳脚,那贼人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爬不起来。

    多罗蔑视道:"偷旁人也就罢了!十五阿哥的钱袋你也敢动!"

    那人一听这话,有气无力地告饶,"阿哥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下属看看十五阿哥,阿哥闭了闭眼,下属得令,对那贼人喝道:

    "主子宽宏大量,饶你狗命!还不快滚!"

    "是!是!"那人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没了好戏,多罗自然要走,才拉了明珠,就被十五阿哥叫住,"多罗越发不懂礼数了,看见叔叔也不打招呼?"

    多罗扮了鬼脸道:"我才没有小我两岁的叔叔!"

    永琰上前,看向明珠微颔首,"多谢姑娘告知。"

    明珠窘道:"我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成了婚的多罗敢拉你的手?还有……"永琰将目光移向她耳垂。

    原是耳洞出卖了她,明珠尴尬咬唇,算是默认。

    她的唇,唇珠明显,唇角微微上翘,那弧度优雅流畅,令永琰恍有似曾相识之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永琰问她们何故扮作男装。多罗道:"赌钱方便啊!你要不要去看看!"

    贵为阿哥的永琰本不愿去下三流之地,想了想,还是应了。

    随她们到得赌坊,但见福康安兄弟、绵德皆在,几人相视一笑,不动声色,福长安悄声问,"十五爷,你怎会来此地?"

    永琰瞟了多罗一眼,"你夫人盛情相邀,我不好辜负。"

    但见福康安输了几把,他也不在乎,在他又要押大时,明珠忽然说了句,"小。"

    一直不听她说话,忽然出声,福康安喜道:"好!听你的!"

    最后押小居然赢了,福康安又让她选,明珠心虚道:"我只是胡诌,碰巧罢了!"

    "没关系,你再胡诌一个!咱不在乎输赢,要的就是运气!"

    明珠随即道了句,"那还是小罢!"

    诸如此状,连赢五局,在场人皆是惊叹,明珠不敢再说,催他离开。

    福康安也不稀罕那些小赌之财,见好就收。

    出了赌坊,多罗起哄道:"三哥赢了那么多,晚上请客哦!"

    福康安朗笑道:"好说!"

    身后,与福长安并肩而行的永琰沉吟许久,开口问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啊?"福长安一愣,心知他不会是说多罗,那必定是说明珠了,"她是我三哥的女人。"

    "他的妾?"

    "不,那是我三嫂!我哥的夫人明珠啊!"在福长安的印象中永琰应该是见过明珠,"你不记得了?他们成婚那天,咱们都在啊!"

    猛然想起那一年,福康安成亲,永琰的确瞧见红盖头下新娘的红唇,那完美的弧度,给他很深的印象。

    原来是她!明珠,当他那年听闻福康安要娶的女子叫明珠时,还想着拥有这样美好名字的女子,不知会生得怎样一副面容,是名过其实还是名副其实?

    成亲那天看到她那美丽的红唇时,他就猜想,她的姿容一定不差,只可惜盖头遮挡,无缘得见真容。

    如今看来,他终于理解当年福康安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向皇上请旨赐婚,这么一个净美淡然的女子,如何不摄人心魄?

    明珠年长他四五岁,他却丝毫没发觉,还当她是哪家的姑娘。

    思及此,永琰不禁苦笑,卿生他未生,待他年少,却只能眼见卿在他人怀中笑。

    宴罢回府的马车上,多罗奇道:"永琰明明比咱俩小两岁,看起来却比我们大似的。"

    福长安平日里与永琰倒是走得颇近,是以理解他的境况,"他自小生在宫中,又是皇子,面临皇储之争,勾心斗角,难免少年老成。"

    "有什么可争?"福康安哼笑道:"皇上早就秘密立储,他该安心才是。"

    多罗闻言一惊,"难道他是继承人?"天呐!她还对他那么凶!那等他登基为帝时,会不会报复她啊!

    福康安但笑不语,众人心知肚明,不再多言。

    回屋后,福康安故意在明珠跟前儿叹道:"再过十日是个好日子啊!"

    她竟不曾听说,"什么好日子?"

    "我的生辰。"

    明珠又问是哪一天。

    原来她不知道啊!难道她就从没跟人打听过么?福康安略感失望,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闷闷道:

    "十六。"

    岂料她只是随口一应,"哦!"便没再说话。

    看来还是得他提醒,免得到时候她说她忘了,他也没理由埋怨,思及此,福康安笑嘻嘻道:"以往那几年我生辰时都不在家,今年总算在了,你打算送我什么礼?"

    主动要贺礼,大约也就他好意思开口,明珠问他想要什么。

    "我不挑,"福康安笑眯眯道:"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这可真是个难题,明珠一时也没什么主意,"我觉着你什么都不缺。"珠宝钱财,珍稀古玩,他应有尽有。

    "身外物是不缺,独缺你的心。"福康安觉得自己已经打开了那把锁,但并未完全占有她心扉,"这个若属于我,我才是真正的应有尽有。"

    她不想把心完全交给谁,那样太危险,"心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旁人。是我自己的。"

    贴近明珠耳畔,他声音低柔,语气渴望,"可是我想要,拥有它,呵护它。"

    柔得她的心都快化了,又在瞬间清醒过来,"就怕你一不留神,摔碎了它。"

    "怎会?"他珍惜都来不及,"我们心心相印,暖凉共知。"

    隐约感觉到灼热的坚硬隔着衣衫抵在臀瓣,明珠暗叹今夜又是在劫难逃。

    这期间,福康安一直期待想象着明珠会送他何物作为贺礼。前几日每天都问过,明珠却不肯透露一个字,问两个丫鬟,她们也不肯说。

    终于熬到二月十二这一日,却不见明珠有所表示,耐不住性子的福康安只好再次厚脸皮的提醒,"明珠,今天十二了哎!"

    "哎呀!"明珠闻言一惊,愧意丛生,"你生辰,我居然忘了准备贺礼。"

    不是罢!早提醒她了,她居然还忘!福康安不乐意地撇撇嘴,"没准备就算了,那你给我一个吻罢!"

    明珠转身窘道:"我不!"

    由不得她拒绝!这就是不备贺礼的惩罚,"一个吻和今夜七次,你选一个。"

    "做你的白日梦!"明珠说着,打开上了锁的柜子,拿出盒子递给他,"喏!贺礼!"

    原来有啊!她居然骗他!他的明珠也学会调皮了,福康安不由摇头苦笑,接过打开一看,

    是一对坠子,蓝田黄玉雕刻而成的一把钥匙,和一把锁。

    但听明珠道:"你戴钥匙,我戴锁。"

    想着这寓意,福康安分外惊喜,"只有我能打开你的心。"

    说着,福康安为明珠戴上那锁坠儿,自己戴上了钥匙坠儿,心底蓦地很感动,"明珠,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我定会好好收着!他年我若去了,千万留他与我陪葬。"

    明珠赶忙去捂他的唇,嗔怪道:"生辰大喜,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见状,福康安心甜如蜜,"你舍不得我死?"

    "你还说?"当真屡教不改,急煞明珠也!

    见心爱之人这般紧张自己,福康安只觉这是最幸福的一个生辰,不,以后还会更幸福!

第五十七回

    二月,福康安奉旨去查看香山各项陈设,他想带明珠一道,明珠只觉不妥,"你去办公务,我去作甚?"

    "陪我啊!这是闲差,也就当游山玩水了。"

    他再三要求,明珠最后才答应同往。

    此时香山正好看雪,福康安拉着明珠出来赏雪。

    都道江山好,都觉权势妙,而此刻,雪沐山河,风吹狐裘,他拥着她,似是拥着江山一般满足,又似权倾天下一般得意。

    "前面那是香炉峰,俗称"鬼见愁",待到四月,瑞雪已化,杏花满山,我带你去登香炉峰。"

    蓦地想起那句:牧童遥指杏花村,明珠浅浅一笑,"折些杏花回去酿酒么?"

    "好啊!"福康安又道:"九月枫叶红遍,咱们再来采枫。"

    然而未等到九月,变故既生。

    五月时,福康安又被乾隆委任吉林将军一职,回府后他与明珠说起此事。

    明珠面上不动声色,只道恭喜高升,心底不由暗叹,他又要外出远行。

    "恭喜什么?"福康安惆怅道:"我又得离家了哎,那么远!"

    "旁人想都想不来。"他居然还嫌弃?

    然而他在乎的不是职位,而是她,"可是我们要分离,你就没有一丝舍不得?"

    "皇上指派,你必须去,这是不争的事实,"明珠觉得他想太多,"你考虑我有何用?"

    他的明珠从来不肯说些软言细语与他听,福康安可怜兮兮道:"说句不舍得很难么?你说了我会开心啊!"

    "说了如何?你能不走?"明珠看得通透,是以不愿浪费唇舌去表达什么,"既然不能,又何必浪费这感情?"

    唉!她何时才能对他毫无保留的倾心呢?两人好容易才有进展,他若再离家,只怕回来又疏远,是以回府的路上,福康安已打定了主意,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带你同去,日后不管皇上派我到哪儿任职,我都带着你,除非是打仗。"

    "这样合适么?"明珠不懂朝中的规矩,只是担心他任性乱来,"你莫要一意孤行,让人参你一本得不偿失。"

    "带媳妇儿皇上不管,单看你愿不愿带,"福康安笑道:

    "许多官儿都让夫人留家里,伺候公婆,照看儿女,为的是自个儿去外地好找小妾。"

    也是这个理,明珠看向他揶揄道:"的确是个好机会,你也可以出外看看野花。"

    福康安故意道:"只看不采,看她作甚?"

    "你还想采?"很有想法嘛!明珠温柔笑看于他,一脸无害,"也可以,我不反对。"

    福康安才不上这当,"嘴上说不反对,我若真拈花惹草,只怕你恨不得杀了我!"

    他说的行为太过凶残,明珠从未做此想,"我岂是那般泼妇?"

    杀人的确是夸大其词,福康安估摸着,依明珠的性子,她应该是不哭不闹,"大约你会不理我罢?"

    何必瞎猜,明珠笑问,"想知晓?"

    "嗯嗯!"福康安连连点头,但听明珠道:"很简单,你纳个妾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福康安当即无言以对,"好啊你!居然挖坑给我跳!你以为我会自寻死路?"

    说着便去挠她,明珠受不了,惟有告饶,"好了别闹!"

    "好,"福康安抱着她应道:"不闹了,说正事,咱们得收拾行装,后天出发。"

    这般快,说走便走啊!

    得知福康安欲带明珠去吉林,多罗很是不舍,"哎呀!为何要带走嫂嫂啊?嫂嫂走了我怎么办嘛!"

    这还用问?福康安懒得与她解释,"那你随我们一道!"

    "好啊!"才应罢,多罗又觉不妥,"那小四怎么办?"

    这不就得了嘛!"你都舍不得四弟,还不许我带走明珠?"

    多罗当即无话可说,挽住福长安的胳膊羞红了脸,福长安安慰道:"三哥是高升,你该高兴才是,只是外出任职,超不过三年也就回来了。"

    三年啊!可不是一眨眼就能过去的,福长安说得好生轻巧!

    然而多罗与那拉氏再不舍,也改变不了他们夫妇要走的事实。

    五月初六,在家人的目送下,福康安带着明珠外加奴仆卫兵百十人浩浩荡荡乘坐马车离开京城,前往吉林。

    若是赶时间,十日便能到,只是乾隆命他六月上任,是以他走走停停,带着明珠一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正好赶在月底到达吉林。

    到了吉林乌拉的上仪街,但见门东西各建有木瓦结构的三楹辕门,门前有四根带有“锡斗”的旗杆,大门旁书“将军府”三个大字!

    福康安带其家眷在此安顿,与前任吉林将军富椿交接了各项事宜。

    这将军府署中,有果子楼三间,堆房五间,大门一间,皆由旗兵营建。

    果子楼是用来存贮、晒晾、盛装各种朝廷贡品。例如从长白山采回的安楚香木枝,在松香河的晒香地初晒后,运回吉林乌拉,还需晾晒、拣选、扎束。

    在各地采回的山野菜,蕨菜、蘑菇等,需晒干或盐渍,然后装坛。

    祭祀用的各色杂,在捕捞的江河边炙烤后,到果子楼需用黄布包裹,或盛装于木箱之中。

    松子等贡果需雇人拣选,去掉空壳及腐坏虫蛀的果实。

    而铃铛米更是麻烦,得一粒一粒地挑拣,挑后几乎粒粒大小一致,方能运送至紫禁城,呈与皇室享用。

    不同与关内的"行省制",清廷在东北地区实行"军府制",而吉林将军所在辖区最大。

    由于临近松花江,自康熙朝开始,皇帝便着重训练水军,命水师营在此大规模制造战舰,加强水军防御。

    这一日,得了空的福康安打算带明珠去街市上转一转,此地有许多新奇之物,都是她在京城不曾见过的。

    正闲逛着,忽见有人在调戏一个女子,明珠让福康安去搭救,福康安不肯,明珠恼道:"你这父母官儿是怎么当的?也不为民做主?"

    "又不是我的女人,"福康安从不爱多看旁的女子,"再说这是大街上,他能如何?"

    "调戏良家少女本就是错!你还待他如何猖狂?"

    "好好!你既说了,我岂能不管。"福康安随即示意乌尔木去摆平此事。

    乌尔木昂首挺胸上前喝止,那人打量乌尔木一眼,不屑道:"凭你一个奴才也敢坏本大爷的好事?"

    "路见不平,就该管!"

    好小子!居然敢瞧不起他的人!看不下去的福康安负手上前,微微一笑,"他没资格,本官有么?"

    哪个小官儿敢多管他的闲事?只见那人牛气轰轰道:"在这儿还没有比我阿玛大的官儿!我阿玛可是吉林将军!"

    "吆!"福康安故作惊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富椿的儿子!"

    那人闻言当即怒喝,"大胆!敢直呼吉林将军的名讳!该当何罪!"

    乌尔木一听这话耻笑道:"前任罢!如今他只是浙江将军了!现任吉林将军在此,还敢放肆?"

    现任?到任了?这个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几日没回府,竟不知新官儿已上任,难道眼前这个少年是,"福康安?"

    "大胆!"乌尔木趁机反咬他一口,"朝廷命官的名讳岂容你直呼!该当何罪你心里清楚罢?"

    "我……"那人的嚣张气焰转瞬即逝,逞强道:"本少爷只是疑惑而已!"随后道了句尚有要事在身,转身开溜。

    气恼的乌尔木不肯罢休,欲上前拦他,却被福康安阻止,"哎,欺软怕硬之徒,不足为患。"

    围观的众人拍手称快,只道他是好官儿,说得福康安倒是有些难为情了,他原本不肯管这闲事,若不是明珠执意,只怕他早走了,不过被人称赞的滋味的确不错,看来往后还是得多做些好事!

    既已解围,福康安欲带明珠离去,却听被欺负的女子上前惊问,"你是……瑶林?"

    "嗯?"这女子不道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唤出他的字?福康安不由定睛打量起这个女子,"你……怎么认识我?"

    这么说她没有认错人,但见那女子惊喜追问,"你真的是福康安?"

    难不成还有冒充的么?福康安扬首道:"如假包换!不过你是……?"

    女子低眸笑道:"你的额娘是我姨母啊!表哥不记得我了?"

    她这么一说,福康安倒是愣了,心说爷四五个姨母,我还真不知晓你是哪个姨母之女!

    看样子他是一时想不起来,那女子提醒道:"家父是礼亲王代善的后人,如今的康亲王是我叔父。"

    "哦!"福康安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辅国将军麟趾的妹妹,喜塔拉?"

    "正是。"

    那当真是巧了,明珠让他救的人,居然是他家亲戚,福康安笑道:"许多年不见,竟认不出你了。"

    "无妨,人的相貌多有变化,认不出亦是常情,"喜塔拉浑不介意,"我自哥哥那儿听闻,皇上派你来此任职,方才听他说你是现任吉林将军,才冒昧相认。"

    "哦!"了然点头,福康安又问,"表哥可在家?"

    "在呢!"喜塔拉启唇一笑,十分明媚,"我家府邸就在前面的巷子。相请不如偶遇,表哥初来,不如去府上坐坐,你与哥哥许久不见,再会必然开怀,我们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也好。"福康安随即招呼明珠一道去他姨母府上。

    明珠却不愿同往,微笑道:"你去罢!跟你表兄叙叙旧,我先回将军府。"

第五十八回

    喜塔拉见状试探问道:"这位可是表嫂?"

    明珠淡笑以致意。

    喜塔拉招呼道:"表嫂一道去罢?自京城来此,一时也无熟人,你定会觉得百无聊赖,今儿个我带表嫂认认路,改日你好来找我说说话,消磨时日。"

    明珠看了着福康安,低眸不语,知她不好客,福康安遂道:"夫人初来此地,尚不熟识,府上一应事务尚未安排妥当,我还是陪她回府,你先替我问好请安,改日自当登门拜访姨母与表兄。"

    既如此说,喜塔拉也不好再强求,"好罢!"

    路上,福康安瞥见一人,原本并不在意,忽然觉得那人好生眼熟,再一想,又觉不可能,待回头再看,已不见了人影。

    见他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明珠问他在看什么。

    "哦!"福康安打哈哈道:"没什么!"

    "看美人?"

    这话从明珠口中说出来倒令福康安着实吃了一惊,以往都是乌尔木将他,而今明珠居然也学会了!随即揽住她肩附耳笑言,

    "美人就在身旁,白天叫我挪不开眼,晚上叫我挪不开腿,我哪还有精力去看旁的女子,嗯?"

    又说浑话!也不怕身边人听到笑话,明珠嗔他一眼,斥了句"没个正经!"

    福康安也不恼,反倒觉着明珠在夸他,"好男人就是对千万人都正经,只对一人不正经。"

    明珠暗叹再听他说下去,早晚有一日会被他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新官上任,一连几日,福康安都不得安宁。

    吉林将军之下还有吉林、宁古塔、三姓、伯都讷、阿勒楚喀五个副都统,轮番宴请,他的表哥麟趾亦几次三番邀请。

    官员宴请,他未带明珠亦属常情,这亲戚相邀,不带她似乎说不过去,便与她商议想带她一道。

    明珠只觉为难,"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我不爱说话,怕人多失了礼数。"

    "我明白,你只需陪我去一趟,坐我身边即可,毕竟是头一回去拜访我姨母,下次你若不想去,我断不会再强拉你。"说了半晌好话,明珠才勉强答应同往。

    到得麟趾府上,福康安特意问他可有汉人厨子,"我夫人在关内住惯意了,初来此地,可能用不惯咱满人菜肴,所以……"

    麟趾当即会意,吩咐后厨再做些汉人家常菜。

    "表嫂好福气!"喜塔拉闻言笑赞道:"瞧表哥对你多体贴!"

    同一句笑语,以往多罗说来明珠听着并无丝毫不妥,而今这喜塔拉说出来,明珠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也不知是她的笑意太过浓烈以致于给人虚假的感觉,还是她黑亮的眼眸太深邃,让明珠捉摸不透。

    将就用完午宴,麟趾留他们坐会子用茶,喜塔拉亲自奉了茶,福康安瞧出明珠不大情愿,意思一下饮了两口便告辞离去。

    待他们走后,喜塔拉怪道:"我印象中表哥很强势,甚有主见,怎么娶了媳妇儿要看她脸色?难道这女人母家很有地位?"想想又觉不可能,

    "也不对,她又不是公主格格,即便在四大贵族中,佟佳氏,钮祜禄氏,赫舍里氏,都不如富察家在皇上跟前儿得宠啊!"

    福康安大婚之时,远在吉林的麟趾亦受邀前往京城观礼。

    关于他的婚事,麟趾略有耳闻,"碍于母家地位而面上尊重的,是一般男人。

    据我所知,表弟娶这夫人可不是受了长辈之命,而是他自个儿中意,继而向皇上请旨赐婚,是以他对夫人的言听计从大约不是出于惧怕,而是出于爱护。"

    喜塔拉自认为美貌不输明珠,"却不知她有什么好?能得表哥青睐!"而后她又逼问麟趾,觉得她与明珠谁更漂亮。

    麟趾不知如何做答,只好折中道:"各有千秋罢!你是妩媚精致,她是端庄大方。"

    喜塔拉这才罢休,闷闷回房去了。

    热燥的六月天,回府后,明珠只觉困顿,欲躺下小憩片刻,然而福康安在她身旁不时动手动脚,搅得她无法安眠,明珠甚感气苦,

    "大热天的,你还有心思乱来?就不能安省会子?"

    福康安坏笑道:"夫人是内火,为夫帮你消消火也就好了!"

    推得倒干净,明珠岂会看不透,"是你烈火焚身罢?何必扯我?"

    "计较这个作甚?其实谁给谁消火都一样……"说着手指又调皮的在她身上游走,

    "哎呀!"明珠推搡道:"屋里不是有冰块嘛!你拿去自个儿消火!"

    那怎么成?福康安惊道:"你想废了我么?不惩罚你都对不起你阴狠的心呐!"

    无论明珠怎么闪躲,福康安都有法子褪了她衣衫。此刻的明珠捂着仅剩的肚兜儿窘迫不已,"青天白日的,你动动手也就罢了,还想怎样?"

    瞧她这话说的,"谁规定只有晚上才能亲热?拉上帐子谁看得到呢?"

    即便旁人看不到,她却看得清晰,"我看得到!我不要看……"

    由不得她了,福康安凑近她,鼻尖轻蹭玉颈,极尽温柔之能,"怎么?难道为夫不够英俊,你都没眼看?"

    明珠别着头道:"我不想看你做坏事!"

    "咦!这种坏事我一个人可做不来,得你陪我做啊!那你就是帮凶咯!"福康安调笑道:

    "以往都是晚上,烛光暗淡,今儿个可亮堂,我要让你看清楚,我是怎么爱你的!"说着已急不可待地尽根没入。

    "啊!"忍不住**出声的明珠忙捂住嘴,福康安拉开她手指,吮唇吸舌,直吻得她情难自禁,轻吟浅哦。

    大白天的,要她眼睁睁瞧着他勇猛驰骋,因羞涩而紧张的心绪更容易令她动情,而福康安则爱死了这香艳的画面,不由血脉喷张!

    感觉到那小嘴儿紧紧地吸着他不放,福康安忍不住低吼出声,"明珠,你想咬死我么?"

    "我没……没有……咬……你……啊!"她已被他顶撞得快晕了过去,哪还有力气再去咬人呢?

    "不是说上面,我说下面,快夹断我了!"舒爽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呃……再用力些,明珠……明珠……"

    本以为他加快速度是快要释放,岂料竟只是开始的预热!天呐!此刻的明珠昏沉又绝望,不知何时才到尽头……

    欢好之后,香汗淋漓,困乏的明珠嘤声怪道:"真真讨厌!说了困,你还要,现在浑身是汗,又得沐浴,可我根本不想起身!"

    "莫洗了,我先帮你擦擦身子,等你睡醒,再去好好洗。"说着福康安穿了外衫下了床,兑了温水拿巾帕准备为她擦拭。

    明珠欲起身说要自己来,却被福康安按住胳膊,"不行,你不是困嘛!你睡你的,我帮你擦。"

    为夫人擦洗,一饱眼福,他可是乐意之至,只因明珠实在太困,懒得睁眼,也就随他摆弄,自个儿沉沉睡去。

    待她睡着,福康安却是精神抖擞,毫无困意的他穿衣去了书房。

    琢磨半晌,他依旧不放心,交待乌尔木暗访,"你去查一查,札兰泰是不是在这儿。"

    "和硕额驸?"乌尔木闻令大惊,"京中不是传闻,早在几年前,他已失踪了么?"

    说是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那日瞥见的那个人影,令他始终难以安心,不知是巧合还是阴谋,他的心底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福康安道:"我好像,看到他了。"

    札兰泰与明珠之事,乌尔木并不知情,还以为是皇上秘派主子来此查探额驸的消息,当下也不多问,领命退下。

    连查四五日,未有进展,乌尔木向主子回禀,"爷,没查到此人,许是不在此地,就算在,大约也改名了。"

    "嗯。"福康安不再追究此事,当时也只瞧见一眼,想着也许真是自己眼花,杞人忧天。

    怕明珠初来乍到觉得无聊,福康安提议让她带着丫鬟去街市逛一逛。

    "你的首饰全是我给你的,从来不见你自个儿添什么新的!"福康安随即交待云霄与苏果,"你们俩,跟着夫人多看看珠宝,也准你们一人挑一样,回来爷报销!"

    两个丫鬟闻言,喜滋滋福身道谢。

    路上,卫兵寸步不离,一直跟随,苏果只觉心烦,"你们这几个彪形大汉紧跟不舍,我们夫人逛的都不自在。"

    "夫人恕罪,属下们只是履行主子的命令,保护夫人的安危。"

    他们是瞎担心罢!苏果哼笑道:"这儿是三爷的地盘,谁敢在此放肆?"

    "罢了,"做下属的都不容易,明珠也不想为难他们,"由他们罢!"

    到得一家翠玉店,掌柜的问她们想看什么,苏果道:"我家夫人想看碧玺,最好是耳坠儿。"

    掌柜笑呵呵道:"正巧,老师傅刚做好一款碧玺耳坠儿,今儿个才上货,这位姑娘嫌贵没要,请夫人来瞧瞧可入眼?"

    "嗯,"明珠点头,随掌柜过去,正在看那耳坠,忽听身旁有人唤道:"表嫂?"

    明珠侧首看去,原是喜塔拉。

第五十九回

    尚未来得及打招呼,却见喜塔拉笑着来到她身边,"表嫂也来看首饰么?"

    "嗯,随意看看。"

    喜塔拉挽着她胳膊热情道:"表嫂想看什么,我帮你挑挑啊!"

    "好。"

    瞧夫人对这耳坠端详了许久,爱不释手,苏果便叫掌柜将这耳坠儿包起来,明珠连忙制止,"哎,还没问多少银子呐!怎么就要了?"

    "临行前少爷交待,只要夫人盯着看了的,统统包起来带回府,"若不是福康安发话,苏果也没这胆子啊!

    他这人真是霸道!明珠甚感无奈,"这么说来,我竟什么也不敢仔细看了!"

    云霄在旁忍俊不禁,喜塔拉亦笑道:"看表哥对表嫂宠爱到什么地步了!"

    苏果又对掌柜道:"我家主子是吉林将军,你只管把耳坠包好交与我们带走,银票去将军府支罢!"

    "是,是!"掌柜赶忙应承,"夫人喜欢什么,尽管挑。"

    "不必了,就这对耳坠罢!"

    "好!请夫人稍候!小的找个盒子将它装起来。"掌柜才转身,却听喜塔拉道:

    "其实我也很喜欢这对耳坠,只是今儿个身上银票带的不够,才犹豫没拿,没想到表嫂也看中了。"

    明珠闻言,遂让掌柜再拿一对给喜塔拉,"都算在将军府罢!"

    掌柜的可想赚银子,奈何没命啊!赶忙歉笑道:"对不住了夫人,这耳坠只有一对儿啊!"

    "那可真是可惜!"一听没货,喜塔拉失落叹道:"过几日是我生辰,我还想着到那天戴上这耳坠,该有多好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明珠若无动于衷,岂不是太冷情?无奈,她只好道:"既然你喜欢,我便送于你,当作生辰贺礼罢!"

    "哎呀!"喜塔拉闻言,喜上眉梢,又故作压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她都好意思说,又怎会不好意思收,明珠淡笑着,看破不说破,"无妨,你既唤我一声表嫂,我送你礼物也是应当。"

    随即示意苏果将礼盒给喜塔拉,苏果不大情愿,明珠微微瞪眼,苏果这才慢吞吞上前递给她。

    喜塔拉接过,嫣然一笑,道谢连连,"多谢表嫂,表嫂真是好人!"

    好人?这忍让受屈的好人,她实不愿做,奈何牵扯着福康安的亲戚,她才不得已相让。

    与喜塔拉分别后,明珠不愿再逛,打道回府。福康安瞧见她们两手空空回来,当即指了指两个丫鬟,"你们有负爷的嘱托啊!怎么夫人又没买东西?"

    苏果忍不住道:"还不是少爷您的表妹坏了好事!"

    明珠不让她说,苏果只好住了嘴,福康安哪肯罢休,追问之下,苏果才大着胆子道:"我们去时,表小姐也在,掌柜的让她看一对儿碧玺耳坠儿,她嫌太贵,没有要。

    正好夫人相中了,都让掌柜包了起来,她却一个劲儿的说自个儿好喜欢那耳坠,只是银子不够,又说自个儿生辰快到了,没有好看耳坠带。

    你说她什么意思嘛!夫人好心,便将到手的耳坠送与她,银票还是由咱们将军府出!多亏啊!"

    福康安见苏果如此义愤填膺,好似自个儿吃亏一般,不由好笑。

    也不知福康安这笑是何意,担心他训苏果,明珠抢先开口假意对苏果数落道:"傻丫头,终归是表亲,送便送了,你这般在你主子面前抱怨他表妹的不好,也不怕你主子训你!"

    福康安顿觉明珠多虑了,"哎,我觉得苏果说得很对啊!我也觉得亏!凭什么要我出银子给她买耳坠?我只愿意给你买!

    她想要什么,大可找她哥哥,何必占我便宜?我又不是她夫君!

    再者说,她还是从你手中要走你中意之物,我岂能忍?回头那掌柜来拿银票我可不认,叫他去麟趾府上要银子罢!"

    这话说得太薄气,明珠可拉不下这脸,"终归是亲戚,为了一两百两银子而计较,岂不伤和气?送便送了,莫再提了。"

    "你也不高兴,对不对?其实你也很喜欢的,不然你也不会买它。以后遇见自个儿中意的,千万留住,旁人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相让!凭什么要为了取悦旁人而委屈自己?"

    他越是这么说,明珠就越觉得自个儿傻,越想越不顺心,不由呛他,"你就没有为了谁而委屈自己?"

    想了想,福康安道:"有啊!为了你呗!我喜欢你我甘愿犯傻,但喜塔拉是外人,不值得你这么做。而我,也不希望看你为我而委屈自己,那样我会心疼的。所以你只要为自己而活就好!"

    她一直都想为自己而活,是以常常冷清待人,可人活在世,终归要与旁人有牵连,她又怎能做到完全自我,不顾外人的感受?

    毕竟她如今已是福康安的妻,她若哪里做的不周到,旁人必会说福康安的不是罢?而她并不想连累他,是以才忍痛割爱,将耳坠拱手相让,但是这些话,她也懒得跟福康安说起。

    五日后的清晨,当福康安将那对耳坠递到她手上时,明珠欣喜之余又觉担忧,"你不会是从喜塔拉那儿抢来的罢?"

    "怎会?"她奇怪的想法令福康安忍俊不禁,"我怎会让夫人捡旁人之物?"

    这就奇了,"可那掌柜的说,这耳坠只有一对儿。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对他来说,能用银票解决的,那都不叫事儿,福康安神秘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给了他五百两银票,只道我还要一副碧玺耳坠儿,他自然会想法子给我打造出来。"

    明珠闻言心疼不已,"那对儿买的时候还不到两百两,这对儿一样的,居然五百两?"

    他想要的,花多少银子他都愿意,"不给他些好处,他怎会给你赶工?"弯腰为她取下原来的耳坠,又戴上新的,看着镜中佳人微笑的俏颜,福康安亦觉开怀,

    "我只想让你早一日看到钟意之物,戴上它,让它在你耳畔闪耀,熠熠生辉。"

    镜中身畔的笑容,柔若春风,他总能这样出其不意的,撞击她原本坚硬的心。

    且说明珠许久未有身孕,丫鬟们也替她忧心,"夫人,奴婢听府上的嬷嬷们说,这儿有座观音庙,求子特灵验,咱们去上柱香罢?"

    福康安一听这话来了兴致,欲陪她同去。

    子嗣一事,明珠并不强求,但有庙,上香保平安也是好的,遂同意前往。

    然而正要走时,却有麟趾府上的下人来请,说是他家小姐喜塔拉生辰,请将军与将军夫人前往同乐。

    已答应了明珠,福康安不想失言,推辞不去,明珠低声劝道:"既然人家好意相邀,你就去罢!免得人以为你舍不得送份贺礼!"

    还要送几次?福康安不悦道:"你送她那对耳坠不就是贺礼嘛!"

    "我是我你是你,这能一样?即便你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你表哥的面罢?你说呢?"明珠只是与他摆明道理,最后还是由他自个儿决定,"我不逼你,你自己看罢!"

    "那你去么?"

    喜塔拉生辰,明珠不愿去凑热闹,"我自然要去上香,这事儿既许了就不能往后拖。"

    "好罢!"福康安勉强答应,随便备了礼,不情愿地去往麟趾府上。

    明珠则在丫鬟与卫兵的陪同下坐马车去往寺庙。

    到得庙中,卫兵守在殿门前。

    殿内,上香后,苏果笑嘻嘻对明珠道:"奴婢刚看了,这殿有后门,咱们从这儿走,到后院看看景致,省得他们跟着。"

    明珠也想清净自在,于是三人悄悄从后殿溜出去,但见院中开满了茉莉,凤仙和杜鹃,姹紫嫣红,甚是明艳。

    嗅着空中飘散的芳香,苏果闭目感受这清新舒适,"哎呀!这儿可比将军府美多了!"

    赏心悦目的风景令明珠心旷神怡,"寺庙建在山间,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岂是世俗之地能比的?"

    云霄忽觉内急,便离开去找茅房。

    明珠正在看花,忽被捂住口鼻,那锦帕上有一股香味袭来,跟着她便觉浑身无力……

    "夫人,这凤仙真漂亮,咱们采一些回去染指甲罢?"毫无察觉的苏果边采花边说着,

    道罢半晌却不听应声,待她回头看去,忽不见明珠身影,料想她是去往旁处看花了,"夫人?怎么走了也不唤奴婢呢?"

    找了一圈不见人,她便想着等云霄回来一块儿找,两人又找了会子,仍不见人影,心想她是回了正殿罢!

    待她们折回殿中,又到殿外去问卫兵,卫兵只道并未看见夫人时,她二人才开始慌了!

    "糟了!夫人会去哪儿呢?"

    卫兵问她们夫人在何处丢的,她们便带着卫兵去了后殿,为首的示意她们莫乱走,他一个人去查探,惊见一棵树后有一段长长的拖行痕迹,暗叹糟糕,"夫人怕是被人掳走了!"

    苏果闻言仍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谁不要命了!敢动夫人?"

    事已至此,还论什么可不可能!那人没空理会苏果的讶异,当即吩咐其他人,"你们二人在此看守,你们去审问寺庙僧人,我去禀报主子。"

    看丢了主子最在乎的女人,谁去禀报谁遭殃,然而他是众卫兵之首,责任必由他来担,是以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福康安。

    一听汇报,震怒的福康安拍案而起,"六个卫兵!居然能把人看丢!你们真是好本事!爷养你们何用?都是饭桶!"

    果然是逃不过!卫兵忙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主子降罪!"

    "来人!将博和托押下去!"

    "爷!"乌尔木在旁提醒道:"他是德楞泰的亲弟弟,您看是不是……"

    看丢了明珠,福康安还跟他讲什么情面?"此罪不可谅!纵然你是本官手下战将之弟,本官也绝不姑息!"

第六十回

    心知辩解求情无用,博和托不卑不亢,"卑职领罪!"

    "少爷!此事不怪他,是奴婢失职!"料定主子不会善罢甘休,云霄才执意跟着一起回府,好讲出实情,免得博和托无端背了黑锅,她过意不去。

    "夫人进香,带利器者不得入殿,是以才让他们守在殿外,而后我们又从后殿出去赏花,夫人才失了踪!所以此事责任不在他,少爷要处罚就罚奴婢罢!"说着亦在旁跪下。

    "云霄!莫仗着你是明珠的陪嫁丫头就敢忤逆我!你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堂堂男子汉,怎能让女子替他认罪?博和托忙道:"不关云霄的事,她只是弱女子……"

    未等他说完,福康安怒斥博和托,

    "废话!在寺庙失踪,你们居然查不出夫人下落!便是失职当罚!"

    主子若真心罚一个人,断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早命人拉下去,不会容他多说一句话。心知肚明的乌尔木适时劝道:

    "现下最重要的是寻找夫人的下落,就让博和托继续追查,找出夫人,将功补过罢!"

    斜睨了博和托一眼,福康安呵斥道:"还不快去!"

    "是!"

    "慢着!"福康安又叫他回来,交待博和托带上他的将军印信,封锁寺庙,对僧众严加审问。

    而后他又命令封锁各城门,来往进出者,皆需查看后再放行。

    出府再次赶往寺庙时,博和托对云霄点头致意,"多谢你在将军面前替我求情。"

    云霄还觉得自个儿连累了他呢,"夫人出事,责任在我们身上,本就不是你的错。"

    可是将军不会这么认为,若不是云霄求情,只怕他此刻已身入牢狱,博和托感激道:"总之我会铭记你的恩德,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博和托必定不会推辞。"

    他这人平日不苟言笑,说起话来倒也实在,云霄不由轻笑,"再说罢!现下寻找夫人要紧。"

    此刻的福康安焦虑难安,他初来此地,并无仇家罢?谁敢花心思动他的女人?就没想过后果?除非不要命了!

    难道……是札兰泰?那天他看到的,真的是他么?说他失踪,其实是他自己远离京城了罢?

    他是早就来到吉林,又看见明珠,因爱生妒,想将她抢走么?不!任何人都不能将明珠带走!他相信,明珠不爱他,亦不会跟他走!

    连查了两个时辰,寺庙那边,并无进展,挨户搜查,亦无结果,札兰泰能带明珠去哪儿呢?

    下人让他用饭,都被他呵退,找不到她,他怎么吃得下!

    此刻的他,焦躁又茫然,再高的职位又如何?他的女人居然在他的地盘上失踪了,至今毫无音讯!福康安实在无法想象,失去明珠的后半生,他该怎么过。

    明珠渐渐苏醒,试着动了动,手脚仍是无力,抬眼看了看,这里似是一间荒废的庙宇,她怎会在此地呢?

    模糊瞧见窗边有人影,想唤一声,却觉口干舌燥,声音低哑,"你……是谁?"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身,走向她。

    待明珠看清来人面孔,不由一愣。

    居然是他!"札兰泰?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我很惊喜么?"札兰泰淡笑着,忽又微眯眼,眸中暗藏恨意,

    "九公主那个刁蛮的女人,我不想再多看一眼!就一个人悄悄远离京城。却没想到,福康安会来此就任,更没想到,他会带上你。我本想就这样了此残生,没曾想老天开眼,竟让我们再重逢。"

    蓦地回想起之前的情形,明珠难以置信,"刚才迷晕我的人是你?"

    她似在埋怨,札兰泰却觉自个儿是逼不得已,情有可原,"不这样你会跟我走?"

    走?明珠闻言一惊,"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札兰泰对她温柔一笑,这笑,恍似当年,又不似当年。

    十三四岁时,他对她笑,她会觉得安心温暖,如今他的笑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令她胆寒!明珠忙提醒道:

    "你父母呢?"

    他太了解明珠了,往常不必她说话,只消她一个眼神,他便理解她的意思,

    "你想说我自私么?"心底的悔恨酿作苦笑的酒,札兰泰又醉又痛,

    "我若早自私一些,坚决不娶公主,跟你远走高飞,也不会害你嫁给你不爱的人。是我辜负了你,所以现在我要补偿你,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似是有些钻牛角尖了,明珠坚决道:"我不能跟你走。"

    "你害怕你父亲被连累?你不是对他没感情么?"

    "再没感情他也是我生父!"他居然会有此念头,实在令明珠匪夷所思,"你快放我回去!"

    凝望着朝思暮想之人,札兰泰疼惜道:"好容易带你出来,我怎么能让你再回去受苦。"

    "我没有受苦,福康安他……"顿了顿,明珠迎上札兰泰的目光,坚定道:"他待我很好。"

    "不可能!"札兰泰才不相信,怒眉尽染不屑,"他骄奢淫逸,怎么可能待你好?你别自欺欺人了!"怕吓着她,他又压低了声,温柔道:"你是安慰我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你别这样,"看着他善变的面孔,明珠心生恐惧,"札兰泰,我觉得你好陌生!"

    "我们分开那么久,生疏是难免的,很快就会熟悉了!"说着,他凑近她,这个在他心中几近神圣的女人。

    闻着那似有若无的香气,他忍不住贴近她面颊,想一亲芳泽,而她此刻并无力反抗,情急之下,明珠喊道:"不要!我有身孕了!你不能动我!"

    "福康安的种?"札兰泰闻言,眼神一黯,而后又浅浅一笑,"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你可以生下他。

    我听说,我入宗人府那段时间,你滑胎了,是因为担心我罢?"提起此事,札兰泰更恨九公主,

    "那个毒妇,还说你不管我的死活,怎么可能呢?我知道,你对我不会那么无情的!

    滑胎对身子不好,所以这个孩子还是留下罢!我会和你一起养育他,只要你告诉他,他的生父是我就好。"

    他是不是疯了?此刻的明珠只觉好无助,"札兰泰,你到底怎么了?我说过,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为何要如此执着?"

    低眸默了会子,札兰泰怅然道:"我阿玛,去世了。我再也不必因为顾念他,而勉强与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在一起!而我爱的人,始终只有你,明珠……"

    札兰泰口中的爱这个字,太过沉重,明珠自觉承受不起,"光阴的手,那么温柔,悄然覆盖记忆的华年,不知不觉,你我二人早已渐行渐远,只剩回也回不去的从前。"

    "你是说我一厢情愿么?"札兰泰忽然好心痛,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中,"你若不爱我,那就杀了我!能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枉此生!"

    她连宰鸡都不会,他居然要她杀人?明珠只觉自个儿快要被他逼疯了!"你不要逼我!这样毫无意义!"

    "没了你,我徒具形骸,亦没有活着的意义!"札兰泰握住她手腕,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只有亲眼看着你刺下去,我才能死心!"

    他毕竟曾在她最孤单时守护过她,她知道那是他真心的付出,她又怎能亲手去杀一个曾对她好过的人?

    明珠吓得抽出手,匕首"哐当"掉落在地,札兰泰微微一笑,甚觉欣慰,"你舍不得杀我,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札兰泰!你……"明珠被他气得无话可说。

    札兰泰柔声哄道:"现在查得严,等傍晚,他们懈怠时,我带你走。"

    "你究竟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个地方,札兰泰去过,十分向往,"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山水花草,一如世外桃源,最重要的是,民风淳朴,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是头一次,她心底不可抑制地萌生出想见福康安的念头,那么渴望,那么强烈!

    也不知福康安此刻是否知道她失踪了,有没有派人找她,为何没有找到这里?

    待在札兰泰身边,明珠深感绝望,他已不是当初的他了,一句话不对都可能激怒他!而她不知被他下了什么药,浑身无力,无法行动。只能期望福康安快些找到她,带她脱离苦海。

    傍晚,札兰泰果真带她上了马车,又拿巾帕绑住她口鼻,拿绳子将她双手负在身后绑住,以防她叫喊乱动,看她不安的扭动,札兰泰有些心疼,好言哄道:"明珠,莫怪我,你先委屈一会儿,等上了船,我自会给你解开。"

    天呐!还要坐船?此刻的明珠焦急不已,被绑住的她只能呜咽,无法叫喊出声。福康安再不来,她真要被札兰泰带走了!

    到得城门处,士兵要查看马车,却被札兰泰拦住,沉声怒斥,"大胆!本官的车马你也敢看?"

第六十一回

    札兰泰随即掏出印信,士兵一看,居然是和硕额驸!忙叩首请罪,

    "额驸恕罪,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将军交待,必须严查。"

    "特殊人,也可便宜行事,你就不懂这个理?"札兰泰蹙眉扬首,"皇上急召本官回京!我这才快马加鞭往回赶,耽误了行程,你吃罪的起么?"

    "可是……"

    见士兵还不肯放行,札兰泰呵斥道:"要不要让你看看圣旨?"

    "不敢!"士兵怕惹祸上身,忙开了栅栏放行,"额驸请!"

    冷哼一声,札兰泰上了马车,驾车而去。

    眼看着马车出了城,士兵琢磨道:"奇怪,额驸怎会一个人驾车?没有车夫?"

    另一个劝道:"管那么多作甚?走都走了,总不至于放他一个就误了将军的事!"

    既如此说,士兵也不再瞎纠结。

    傍晚时分,福康安来到各城门,询问可有可疑人物。

    "回将军,没有。"

    另一个士兵怯懦道:"有一个身份贵重之人,卑职不敢拦……"

    福康安忙问何人。

    "和硕额驸。"

    额驸?那必是札兰泰无疑!他果然在这儿!福康安又问走了多久,士兵回道:"约摸快两刻钟。"

    没工夫追究他们的责任,福康安再不多言,即刻牵了马,飞身骑上追出城外。

    那士兵见状,喃喃道:"是不是……惹祸了?"

    "叫你多嘴!"心知情况不妙,那头儿狠狠的敲了他的头,"若是连累老子老子第一个拉你陪葬!"

    从西门出去,便是松花江,他若真有心掳走明珠,总不可能到附近城镇去住,总有一日会被查出,那么,必然越远越好,势必要乘船过江了。

    思及此,福康安快马加鞭,向江边行去!

    看到船将靠岸,札兰泰兴奋不已,"明珠,我们终于可以远离这是非之地了!"

    说着为她解开巾帕,得了释放的明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待他又给她解了绳子,此刻的她已能动,转身欲逃,却被札兰泰一把抓住手腕,明珠奋力挣扎,仍逃不开他的牵掣,情急之下,她只好哀求,

    "札兰泰!当我求你!你放了我!我不想跟你走!"

    "明珠,我保证会对你好的!你忘了以前我是怎么对你的么?"

    "可我已经嫁给福康安了!"试图攻破他男人的尊严,明珠提醒道:"你怎能掳走一个有夫之妇,我已经是他的女人,身子已然不纯洁,别人会怎么说你?"

    岂料札兰泰竟道:"真心爱你,我不在乎那些。"

    天呐!说什么他都能接受,明珠已是无计可施,几近崩溃。

    船至时,札兰泰欲拉她上船,明珠往后挣着不肯走,"你走罢!就当没有这回事,到一个地方重新生活!我不会告诉福康安,否则让他知晓,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轻饶你!"

    远远瞧见江边有人,马上的福康安大喝道:"札兰泰!"

    居然被他追来,札兰泰赶忙招呼船夫,"快些靠岸!"

    船夫脆声应道:"好嘞!"

    福康安!他终于找来了!看到他的那一刻,明珠悲喜交加,在她危急之刻,他策马赶来,宛若天神一般威武!

    "福康安!"明珠想挣脱他,回到福康安身边,却被札兰泰硬生生抱起,往甲板上走去。

    "放开我!你松手!"纵然她拼命挣扎捶打亦毫无用处!

    "明珠!"福康安慌忙下了马,急急跑向江边,"札兰泰!交出明珠,饶你不死!"

    到得船上的札兰泰冷笑一声,收起甲板,让船夫开船。

    第五十九回爱入歧途

    紧急时刻,福康安顾不得犹豫,纵身一跃,跳了过去,却只抓住船角,船身一震,摇晃不已。

    他想爬上去,札兰泰却狠心来踩他的手,痛得他险些松开却硬撑着,身后的明珠想拉开札兰泰,奈何拉不动他,札兰泰气急一挥手,登时将明珠推倒在地,"啊!"

    福康安不由惊呼,"明珠!"

    札兰泰一看她摔倒,忙去扶她,"明珠!对不起,我是无心的。"

    福康安趁机一跃上了船,明珠起身后想去福康安身边,又被札兰泰一把拉过去带进怀中。福康安欲过去抢拉,忽见札兰泰掏出匕首横在明珠颈前,"你再敢上前一步,就莫怪我手抖。"

    他一直以为札兰泰太过在乎明珠才敢来抢她,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这就是你所谓的在乎?居然不惜以伤害她为代价!"

    札兰泰并不在乎福康安的嘲讽,一个外人,又怎会懂他对明珠的感情有多深!"你在乎她,不想看她受伤么?那就别过来!"

    "她是我的妻!你没资格带她走!"

    "我先认识她的!"

    "那你怎么不先娶?"福康安毫不留情,直戳他要害,"你在乎明珠又为何要娶公主?你先放弃了她,还有脸来纠缠她?"

    "我……我是逼不得已,"提起此事,札兰泰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之我是深爱她的,从前是,现在仍是!"

    "可是你必须认清一个事实,她已经嫁给我,是我的女人,跟你再无瓜葛。"福康安试图跟他讲道理,却不知此刻的札兰泰已听不进什么大道。

    "不!"札兰泰一直坚信,"她只是遵从父母之命而已!即便你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明珠她不爱你!"

    就在这一瞬间,福康安惊觉自己竟毫无底气去反驳札兰泰这句话,至今,他都不敢肯定她是否爱上他,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爱不爱我,轮不到你来评判!"

    为了让福康安死心,札兰泰当着他的面问她,"明珠,你不爱福康安,你心底的人是我,对不对?"

    她感激札兰泰,却从未将他放在心里,她的心底,一直只有她自己,即便真有人走进来,那也只会是他,福康安。"我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札兰泰,算我求你,你就莫再纠缠了好么?"

    有那么一瞬,福康安甚至怀疑自个儿听错了,明珠居然说,她的心是他的!这句他梦寐以求的话居然会从她口中说出,实在令他难以置信!此言此语,究竟是发自她真心,还是权宜之计?

    "不!不可能!"札兰泰无法接受明珠所谓的事实,"你在骗我!倘若你心里没我,那我们在一起那三年又算什么?"

    "十三四岁,那不是爱情,是友情!"明珠真诚道:"我一直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但我还没有爱上你的时候你已经要娶公主了。"

    娶公主并非他所愿,想起那桩婚姻,札兰泰痛苦不堪,"你也知道我是无奈的,为什么就不肯谅解我?"

    "我谅解你的遭遇,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并不能帮你什么,"明珠看向福康安,微微浅笑,"因为我已是他的妻。"

    此刻她面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看得福康安心中一热,说不出的感动。

    他想趁机去救明珠,却被警惕的札兰泰察觉,"别过来!"他一紧张手一抖,匕首瞬时割破明珠的皮肉,渗出血来,"啊!"明珠不由痛呼出声。

    "你疯了!你这样会害死她!"

    "心疼了?"见不得他们情深意重,你侬我侬,札兰泰忽然想通一件事,得意洋洋,

    "我明白了,明珠不愿意跟我是因为你还在,你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不想在你活着的时候跟别的男人跑了,这样名声不好听,所以只要你死了,她就没有牵挂,可以安心跟着我。"

    一听这话,明珠慌了,"你想怎样?"

    此刻船已行到中央,札兰泰对福康安恨声道:"你跳下去!只要你死了,我就不会伤害明珠,必定会好好照顾她。如若不然,我就杀了她,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那个纯真良善的札兰泰究竟去哪儿了,此刻的他眼神阴鸷,说出的话宛如魔鬼一般狠毒!"你简直丧心病狂!"

    听到明珠厉声责骂,札兰泰的心蓦地一疼,"你别骂我,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骂我?"

    "你这不是爱我,你是爱你自己!"明珠算是看透了他,"只顾满足一己私欲,根本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我死都不要跟你走!"

    "明珠,我究竟哪里错了?哪里不如他?你为何对我那么残忍!"残忍地扼杀他的温柔,余情被泯灭,片甲不留,幻想的天长地久,瞬间支离破碎,无法拼凑,他渴求不朽,她却说他给的爱是牢囚,而她要自由。

    情绪失控的札兰泰又忍不住用力,稍不留神,明珠便会被他割破咽喉,札兰泰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福康安不敢刺激他,只喊道:"莫伤害她!"

    "少嗦!"札兰泰不耐威胁道:你跳下去!我自然不会伤她!"

    "你这样有什么意义?不要痴心妄想了!"天真的明珠还企图以自己的坚定唤醒他的执念,"我此生只会有一个丈夫,他叫福康安!就算你逼死了他,我也不会跟你走!"

    殊不知这样的话语更刺激他!"别说了!"札兰泰一激动,匕首又是一紧,眼看她的玉颈已渗出了血,福康安慌道:"别动她!我跳!但你要保证,今生好好对她!"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好好待她,"看着明珠倔强的侧脸,札兰泰的目光有些迷醉,"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明珠闻言大惊,"福康安!你也疯了么?你堂堂吉林将军,大清需要你,你母亲在挂念你!你怎能为一个女子去死,这样死得太窝囊!我瞧不起你!"

第六十二回

    却见福康安朝她温柔一笑,云淡风轻,"人终归逃不了一死,窝囊或荣光,又有什么所谓?"

    明珠急道:"我不许你跳!"

    福康安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一直不爱我。成亲几年,你从未对我笑过,我所做的一切,从未真正令你欢心过。

    但是没有关系,我爱你就足够了,倘若我去了,你能过得开心一些,那么我愿意,将你交给他,想来,他也不会害你。其实我多想,你十三岁那年遇见的人是我……"

    不过已经不可能了,福康安面带笑容,最后一回嘱咐道:"明珠,你能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心愿!若有来生,我只想,第一个遇见你,与你青梅竹马,白头偕老。"

    "不!不是这样的!我……"未及她说出心里话,他已纵身跃下了船。

    泪,一瞬间汹涌而出,心,一刹那支离破碎!"福康安!"明珠竭尽全力的嘶吼也换不回光阴倒流!

    见他跳了下去,札兰泰这才收回手臂,刚想看看有没有伤到她,明珠却忽然挣开他,欲往船边,札兰泰一把拽住她,自身后抱紧她不许她去。

    "放手!你这个疯子!"明珠挣扎着泪如泉涌,看着江面撕心裂肺的呼唤,"福康安!你回来!"

    然而江面上连他挣扎的手指都不见,札兰泰开怀笑道:"跳入松花江,他必死无疑。"

    回首拽着他衣襟,明珠瞪向他的泪眸含着彻骨的恨,"还给我!你把我丈夫还给我!"

    "你是我的!"爱极生恨的札兰泰欲俯身堵住她的唇,以免她又毫不留情地说出令他心碎的话语,岂料她挣扎不已。

    痛苦不堪的明珠甩手给了他一耳光!"我是福康安的女人!不是你的!"

    为何?为何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那么在乎别的男人,札兰泰无情提醒道:"他已经死了!"

    "不会的!他不会死!"不愿相信他已经不在的事实,明珠泪如雨下,颗颗烫心,"说好了要照顾我一辈子,他怎么能先死?他跟别人不一样,这些年,他对我说过的话他都能做到!他不会骗我!不会离我而去!"

    福康安何其有幸,能得明珠信任,札兰泰又妒忌,又心疼哭泣的明珠,好言哄道:"别再自欺欺人了!他死了,你就无牵无挂了,乖乖跟着我,我必然会向从像那般对你好!"

    "你走!你疯了!"明珠转身对札兰泰嘶吼训斥道:"你不是我以前认识的札兰泰,那个札兰泰温柔善良,他会保护我不被姐妹欺负,会带我看蚂蚁怎么搬馒头的碎屑,而今你是魔鬼!你害死了我的丈夫!"

    听着她口口声声称福康安为丈夫,札兰泰痛恨不已,"以后只有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许再提他!"

    "哼!"明珠一声嗤笑,尽是不屑,"你做梦!"

    平日里,福康安精心挑选宝贝,博她欢心,不厌其烦地说笑,逗她一乐,她都甚少领情,如今想来,竟是心酸难耐,世上还有谁会有那样的耐心锲而不舍地去温暖她冰凉的心?

    此刻的明珠有些后悔,自己甚少给他好脸色,实在对不住他,如此想着,明珠缓缓走向江边,札兰泰见状大骇,"你干什么?"

    "他为我而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江中孤苦伶仃!"

    气愤的札兰泰紧拉住她,眼中冒火,"你居然要为他殉情?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么?"

    明珠瞪着他,那眼神恨不得杀了他,如今的她对札兰泰再无一丝感激,只余怨恨,"比你重要!"

    似有什么刺进来,札兰泰只觉心在滴血,"为什么?为什么福康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位高权重,还能轻易赢得你的心!而我倾尽所有,也换不来你一丝感动?"

    原因很简单,他竟执迷不悟,"他得皇上器重也是凭借三四年征战拿命换来的,而不是整日溜须逗鸟只会吹嘘祖上功德的纨绔子弟!

    得我心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尊重我的想法,他并未喜新厌旧,即便我对他不冷不热,他也依旧对我千般好万般疼!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的安危!

    而你呢?你只会用我的性命去威胁他!这就是差别!"

    札兰泰又何尝想伤害她,"那是因为我太爱你!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才出此下策!"

    "许多强迫的行为偏要以爱为之正名,那是对爱这个字的侮辱!我说过,即便他不再了,我也不会跟你!"

    她那愤恨而坚决的目光如烈火一般灼伤他炽热的胸膛,心中一阵酸楚在翻腾,搅得他心神不宁,札兰泰尚未开口,却见明珠转身欲跳江,惊慌失措的札兰泰死死拉住她,"明珠!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并不是想害死你!"

    忽听背后有动静,札兰泰一回头,却见**的福康安翻上了船,浑身是水,黑眸恨得发亮,动作十分敏捷,跃起便向札兰泰刺去!

    情急的札兰泰一挥匕首,却只伤到福康安臂膀,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福康安又刺一刀,正中札兰泰腹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旁的明珠都看呆了!

    "明珠莫跳,我还没死!"福康安跑向她。

    脸上泪痕未干,明珠喜极又泣,扑到他怀中,生怕是梦,感觉到触手真实,她不由紧紧拥住他,哽咽哭道:"你吓死我了!"

    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的福康安忽然被她拥着,先是一愣,又觉心头一暖,酥得快要化掉了!

    苍天呐!他的明珠居然主动抱他!若不是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淌着血惹得一阵痛楚来袭,他险些以为这样的场景只是自个儿一场空梦!

    腹部清晰的剧痛感瞬时传来,札兰泰身子不稳,不由后退几步,他看向她,这个他最在乎的女子,而她的眼中,却只有另一个男人,根本没心思去管他的死活。

    开口的声音几近哽咽,他还是执意要问,"明珠,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何必,执着于此,她从不想伤害他,而他,偏要将她逼至绝境!没有欺骗的必要,明珠与他对视,

    入眼,是她默然摇头。

    呵!果真……还是不爱!她早就放下,只有他,还在忆着自欺欺人过往的旧情,恨着执迷不悟输掉的曾经。

    "天意漠然弄世人,未料入网贪痴嗔。

    若有来生轮回道,不识不遇……不回身。"身上的伤令他清醒,明珠的漠然更让他绝望,再无留恋的札兰泰苦涩一笑,纵身倒入江中!

    明珠见状惊呼,"不要!"

    终于,要解脱了!微微阖眸,他期待着,能在黄泉路上看到彼岸花开,若真有孟婆汤,他必定尽数饮下,忘却前尘,了断牵挂。

    看着他转眼下沉,消失,她的心,蓦地一痛,初遇的场景在她心头略过,那个美好单纯的少年,曾对她呵护备至,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而她,居然是罪魁祸首!

    望着江面,明珠喃喃道:"他还有救!"又为何偏要选择一条漆黑的路走到底?

    "谁也救不了他,因为他自己不想活。"福康安道:"他因打了公主而被关入宗人府,他阿玛因为担忧儿子,一病不起,待他被放出来时,他阿玛已然逝世。不久,就传来额驸失踪的消息,许是他因此记恨九公主,而自己离了京城。"

    良缘错,错赴了红尘独行成过客。

    红颜祸,祸害了恩怨难断叹命薄。

    回头看着福康安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明珠的泪汹涌难止,他大约不会知道,才刚看到他跳下去时,她的心有多痛!

    蹲下身子,福康安为她拭去泪珠,"明珠,你哭了?是为我,还是他?"

    又急又恼的明珠捶他一拳,"为一个没良心的!不听我说完就跳了下去不顾我!"

    天大的冤枉啊!福康安委屈道:"若不是为你,我又怎么会跳?"

    "为什么要跳!"明珠才不感激他,"你的命就不是命?万一你死了呢!"

    嘟了嘟嘴,福康安故意道:"你不总说我欺负你嘛!我死了再没人可以欺负你,你可以再嫁啊!"

    这话他都说得出口,明珠气急又捶他,"你要我嫁几回!你不负责任!"

    "嘶!"这一锤震到他伤口,痛得福康安倒吸一口凉气!

    明珠见状吓坏了,"怎样?有没有事?"

    最喜欢看她紧张他的模样,福康安吓唬道:"本来没事,被你打得又裂开了!"

    料定他是假装,明珠逞强道:"我又不是故意,谁让你说那些浑话气我!你以为你听他的跳下去,我就会好好活着跟他过么?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当真?"见她如此忠贞,福康安自是欢喜,又感忧心,"你这么说,我很欣慰,但是,若有朝一日我真的先你而去,你必须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哎,"生怕一语成箴,明珠以指捂他唇,嗔怪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抚上她的手,福康安欣喜若狂,"明珠,我怎么觉得……"话到唇边,他却说不出口。

    "觉得什么?"

    "我不敢说,怕梦醒。"

第六十三回

    他一直期待幻想着,有一天,明珠会开始在乎他,而今真的感受到了,他又觉得好不真实。

    故意卖关子么?可惜她已经看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哦?"相较之下,福康安更愿意听她亲口说出,"那你说说看。"

    哪料她并不肯如他所愿,傲然扬首,"你不说,我也不说。"

    "好啊!"福康安无可奈何地笑笑,"现学现卖啊你?"

    本以为他已不在人世,如今生还,明珠只觉不可思议,便好奇问他是怎么上来的,"那江中水那么深,水流湍急,你又怎能跟着船行?"

    神秘一笑,福康安拿出一物给她看,"有这个。"

    却是一把铁钩,"这是……"

    但听福康安为她讲解,"此乃莲花钩,合起来小巧玲珑,一打开便有五个铁钩,我刚跳入水中,就是拿它钩住船木,顺船而行,再伺机上船,趁他不备制住他。"

    看着莲花钩的细链,明珠奇道:"这般细,不会断么?"

    "不会,"福康安很有把握,"这是军中特制的,测试过的,只是水流太急,手拉着它,磨得有些痛。"

    想着方才的情形,明珠只觉后怕,问他在水下是什么感觉。

    "嗯……"福康安如实道:"轰隆隆的,听不清水面上的声音,有几次险些被猛流冲走!"

    "那你还跳?"明珠数落道:"为什么那么傻?倘若你真的因此丧命,那我……"

    "你怎样?"福康安十分期待她的后话,笑眯眯瞧着她。

    难为情的明珠瞬时改口,"我……我改嫁!"

    "哼!"闻听此言,福康安醋意大发,"才刚谁说只要我一个丈夫,现在又要改嫁?"

    抬眼看着他,明珠眸色认真,"所以你定要好好活着,不能比我先死。"

    "那是,我夫人这么漂亮,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呐!所以我得长命百岁,好好看着你,不能让人有机可乘!"

    几句话逗得明珠破涕为笑。轻拥她入怀,福康安不再玩笑,正色道:

    "我是真的愿意为你而死,但我又怕,我若死了,再没人像我对你这样好,那你岂不是很孤苦?

    你不是不信诺言么?可我说过,要守护你一辈子,所以我必须得活着,活着履行我对你的承诺。"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知她此话何意,福康安茫然问她,"你知道什么?"

    他都能为了她拿性命作赌,她为何不能对他敞开心扉呢?既然去了心锁,也没什么不可说,明珠坦然对他道:

    "旁人的话我可以不信,但该信你,因为你是我夫君,是唯一一个,愿意一直对我好的人。"

    守得云开见月明,原来竟是这种感觉,看来皇天真的不负有心人!福康安开怀笑着,又紧拥着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满足过!

    此时江边已有官兵把守,乌尔木在马车旁候着主子,却被上了岸的福康安挥退,他对明珠提议道:

    "咱们骑马回去罢!"

    "可是你的伤,能耽搁么?"明珠希望他能快些回府包扎。

    福康安只道小伤无妨。

    一直躲着的船夫被官兵抓住,乌尔木询问道:"主子,这个船夫……"

    "带回府审问。"

    明珠本觉得那老头应是冤枉的,但有属下在,她若当众求情,岂不是驳了福康安的面子?如此想着,便没有出声,想着回府无人时再与他说。

    回府的路上,两人同乘一匹马,夕阳已落山,福康安拥着她顺手扯着缰绳,不疾不徐地慢行着。

    将夜的风轻柔凉爽,明珠问他冷不冷,

    "已经吹干了,也不觉冷。"话音刚落,他忽然侧首打了个喷嚏,明珠忍俊不禁,"装也不会装像些!回去可得喝姜汤!"

    "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我很不习惯啊!"

    "你属什么的?"

    "属狗啊!我跟你说过你居然忘了?"福康安故作生气状,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我觉着你是属骆驼的!"对他好还不习惯?明珠不禁怀疑他内心深处是否有受虐倾向!

    贴着她面颊,福康安叮嘱道:"那你可得一直对我好!别只是今天对我好,明儿个又厌烦我,我可受不了这落差!"

    闻言,明珠蹙眉看向他,一脸嫌弃,"我怎么觉着你像个女人一样?"只有女人才会患得患失罢?

    "什么呀!我又没这个!"说着福康安坏笑着朝她丰盈处摸了一把,明珠不由暗叹,果然又露出男人本色了!

    "我知道你是属小猪的,哈哈!"两人欢声笑语,不知不觉就快到了将军府,福康安忽生叹息,

    "明珠,我突然很想,这条路没有尽头,我们一直就这样走下去,多美好。"

    回府后又是公事缠身啊!回想今日之事,惊险的好不真实,赌一场生死较量,幸得他命大没死,没有失去明珠已是万幸,因此赢得了明珠的倾心,更是值得。

    心急如焚的两个丫鬟在府门处左盼又盼,终于瞧见夫人安然无恙归来,喜极而泣,苏果抹泪道:"还好找到夫人了,吓死奴婢了!都是奴婢不好,只顾玩儿,看丢了夫人!"

    这两人跟她久了,到底也知心,明珠忙上前劝慰,"傻丫头莫哭,我不是好好的嘛!"

    还敢哭?福康安觉着自个儿没罚她们已是天大的仁慈!"你无事则罢,若有什么,我是断不会饶了她们!"

    眼瞧着人家小姑娘伤心难过,他非但不怜香惜玉,还加油添醋!实在无情!明珠回头瞪向他,"凶什么?"

    "我没凶啊!是你在凶我罢?"莫名其妙的福康安一脸委屈,"哎你们评评理,我跟夫人谁在凶?"

    这理她俩可没胆子评,哪个都不敢得罪啊!丫头们一个劲儿地围着问明珠可有受伤,明珠只道无碍。

    福康安听得一阵心酸,"爷的胳膊还在流血,你们都瞎了没一个关心我!真是养了一群白眼儿狼!"

    苏果一看他伤处,吓得惊呼,"哎呀!真是哎!"

    臭丫头真会说话!什么叫真?"难道还有假?"

    看到血有些发怵的苏果不由后退,"奴婢包得不好呀!还是请大夫来给您包扎罢!少爷您再忍忍啊!"遂唤乌尔木去请大夫,乌尔木笑道:"早请了!还等你说!"

    "先沐浴!湿衣服贴着身子真难受!"福康安又扭头对明珠挑眉,暗送秋波,"那会子抱你的时候把你衣服也沾湿了,你也得沐浴,不如咱们一起?"

    居然想鸳鸯浴?明珠羞斥道:"得寸进尺!"

    难道她不应该娇羞答应嘛?"哎,我为你受的伤啊!你就不能补偿我一下?"

    明珠微睁大眼,口中一脸真诚地说着冠冕堂皇之辞,"我是心疼你啊!受了伤就该歇着养一养,莫胡思乱想,对伤势不好。所以还是各洗各的罢!"道罢旋即转身回了房,云霄跟上前去准备伺候她梳洗。

    "喂……"失望目送她离去,无言可辩的福康安不禁腹诽:说好的英雄救美之后便是美人感动得以身相许的戏文都是骗人的!哼!

    苏果见状玩笑撇嘴道:"这种过分的要求夫人怎么会同意嘛!明摆着的事儿,少爷您就不该提!"

    "你懂什么?"福康安此时得意洋洋,"明珠已经深深地爱上我而不可自拔了!"

    "是么?"苏果赶忙抬头看看夜空是不是有太阳!还是月亮啊!那定是少爷在做白日梦!"夫人怎么爱上您的?"

    "不能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福康安平日里对待下属总是冷着一张脸,人人惧怕,对她俩格外宽容也是因着明珠,每每他开心得像个小孩时,那必定是因为夫人给他好脸色了,看他心情好,苏果也敢跟他说笑,"哎呀!少爷您说说呗!"

    "不说!"有关札兰泰之事,他也不愿多说,"爷要沐浴!快去备水!"

    "好罢!"失望的苏果领命退下。

    晚上,洗漱过后,两个丫鬟依命退去,明珠亲自为他解扣,脱到臂膀处,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弄伤他,"是不是很疼?"

    "是啊!是啊!"看他点头如捣蒜,明珠便知他是故意夸大其词,想博她心疼,当下也不拆穿,却听他又道:"其实,只要你亲亲我我就不觉着疼了!"

    亏他说的出口,明珠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让我瞧瞧这人脸皮能有多厚!"

    "哎呀!下手真重!好疼啊!我不管,就这里,你亲一下,算是补偿!"

    瞧他这般实在假到离谱,明珠都不愿理他,奈何他再三要求,耐不住他嗦,明珠只得勉强同意,"那你闭上眼。"

    "好!"难得她同意,福康安自然乖乖听从,从未主动过的明珠鼓起勇气垫起脚,才凑近他脸颊,老实不动的他忽然扭脸,以唇相印。

    出其不意的举动吓得明珠正要闪躲,却被他机智地搂住,后退不得,不甘浅吻的福康安才探入她口中,却觉手臂一痛,原是受到惊吓的她一紧张扶上他臂膀,正是他受伤之处,

    甜吻未得反吃痛,暗叹一声倒霉的福康安只好松了口,去看臂膀,明珠见状惊呼,"糟了!渗出血了!"

    福康安不以为意,拉着她坐在床边,"没事儿死不了!

    害怕他往后再冲动,明珠在他身旁坐下叮嘱道:"瑶林,你记住,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不许为任何人而死,不许……"

    听不清她喋喋不休的嘱咐,他在意的只是前两个字,"才刚你叫我什么?"

    才刚?她说什么了,"我让你记清楚啊!"

    "不是,再前面!"

    他突然这么问,明珠一时也想起自个儿究竟还说了什么,福康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你居然……唤我瑶林!"

    他为何会是这般震惊的神色?明珠不禁怀疑,难道她唤错了?不应该啊!明明他的字就是瑶林,福隆安是珊林,她不可能记错啊!

    疑惑间,却听福康安问道:"能不能,再唤我一声?"

    "啊?"他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有这个必要么?才刚只是无意喊出,如今故意要她喊,她只觉难为情,红了脸低眸道:"我说不出来。"

    "可是我想听啊!你大都直呼我名,从未这样温柔的叫过我的字!"软的不吃福康安预备来硬的,"你若不喊,我就……"

    抬眸,明珠惊恐地看着他,"就怎样?"

    "我就不听了呗!"

    还以为他又要怎样吓唬她呢!闻言明珠忍俊不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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