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九回
"王爷的儿子没了,他都不追究,这么偏爱伊贝尔,八成是私生女!"
明珠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胡言乱语!"伊贝尔是我和我丈夫的孩子,你在胡扯什么?"
"我胡扯?"刘佳氏敢说,自有她的依据,"不是他的孩子,他会这么在乎?比自己儿子都重要!你不是他的女人,他会对你那么维护?"
刘佳氏几句话,惹得福康安当场震怒,目露凶光,厉声呵斥,"明珠是爷的女人!永琰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休想!"
"恼羞成怒了?呵!"他越愤怒,她越开怀,
"你在怕什么?心虚么?你也怀疑自己戴了绿帽么?啧啧!好可怜啊!堂堂嘉勇公,居然也会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
毫无征兆的,福康安忽然上前,甩了她一耳光,刘佳氏捂着火辣辣的脸,抬臂想还手,却被侍卫制住了手臂,恼呵道:
"放开我!我是嘉亲王的侧福晋,你们胆敢冒犯我?不要命了么?"
"侧福晋,算什么东西?失宠的女人,也敢跟爷叫板?"福康安对她这样肤浅的女人,实在不屑一顾,恶心之至,
"就凭你狗嘴里吐出的杂碎,我都能治你于死地!你还敢威胁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
如今的明珠,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污言秽语,她不屑去听,
"当年我随瑶林去到吉林,半年后才怀了伊贝尔,嘉亲王远在京城,这都能扯上关系,岂不是天下奇闻?简直离谱!
空穴来风!若再胡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唬我?你也有脸?就算伊贝尔不是王爷的女儿,可也不能证明你跟王爷是清白的!你们肯定有什么!"刘佳氏十分笃定,盯着明珠的手腕,恶毒地笑着,
"不然为何戴着他送你的手串?"
明珠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什么手串?"
云霄闻言,惊吓不已!怎么时隔多年,还能被翻出来?
正在此时,闻讯的永琰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瞧见刘佳氏,抬手便是一耳光,"居然跑到人府里来闹,丢人现眼!"
才被福康安打过,又被自己的丈夫动手扇倒在地上的刘佳氏哭闹不依,"王爷就知道维护她们母女,儿子都不重要!活着还是死了,你都不在乎!你只在乎她明珠!"
永琰闻言,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苦心隐瞒的一切,就要败在这个泼妇口中了么?惧怕与愤怒交织着,蜿蜒成火龙,喷向刘佳氏!
"来人!把刘佳氏绑回去!"
"王爷,你无情,别怪我无义!"被架起的刘佳氏已经豁出去了,即便是死,她也不会让明珠好过!
"你就是喜欢福康安的女人,喜欢你嫂子!不然为何送她蓝碧玺手串?"
没有任何隐晦,最直接的质问,直击永琰心房,痛得他无法喘息。
蓝碧玺?福康安立即抓起明珠的手腕,那的确是她一直戴着的,除了翡翠,就是蓝碧玺,她最珍视!
回想着刘佳氏的话,再看向明珠的福康安忍不住怒吼,"这碧玺从何而来?"
明珠莫名其妙,"库房的啊!"
福康安也一直以为是库房之物,是以从未追究,今日刘佳氏说起,他才开始疑惑,当下呵住架起刘佳氏的侍卫,质问这个女人,
"慢着!你怎能笃定这是永琰之物?"
她当然清楚!"这是额娘令皇贵妃赠与王爷之物,独一无二,纵然令皇贵妃不在,皇上也该记得此物,你若不信,可去问皇上!"
此刻的刘佳氏十分兴奋,暗叹苍天有眼!明珠伪善的面具终于要被揭开了!实在是大快人心啊!
难道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明珠有些尴尬,急切地看向身边人,"云霄,此物究竟从何而得?你不是说,从库房翻出来的么?"
云霄一怔,慌了神,张口结舌,"奴婢……忘了……"
福康安怎肯信这谎话!了云霄一眼,唇角微抽,愤恨警告,"老实交待!"
"是……"
永琰分明看到,云霄的手在轻微的颤抖,而他的心,也几乎要跳将出来!她会怎样回答?实话实说么?那么他的心思,就要被拎出来,贻笑大方了!
偏偏他,不能动,不能说,只能强装最后一丝镇定,等待着被宣判。但听云霄迟疑道:
"此物,的确是嘉亲王给奴婢的。"
一字一句,如石头般撞击着他的心,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一眼明珠,只因害怕看到,她那震惊厌恶的神色!会比杀了他更痛苦!
果然,没有谁,会一直忠于谁,更何况,云霄本不是他的丫头,她将他供出来,也是为求自保,迫不得已,永琰怎能怪她,而今日,注定要撕破脸了么?
"呵!"刘佳氏嘲笑道:"我没说错罢!王爷就是对明珠有意!"
而明珠,讶然失色!始终不肯相信,低头看着自己随身戴了多年的蓝碧玺,这真的,是永琰之物么?为何?喜欢?根本不可能啊!
此刻的福康安已是咬牙切齿,这个阴险的永琰,居然敢收买云霄,想方设法赠明珠礼物!而云霄,身为富察家的丫头,胆敢帮着外人,实在胆大包天!
"云霄!你好大的胆子!"正要继续呵斥,但听云霄又怯声道:
"王爷他……其实是赠与奴婢的,但奴婢当时才合离,不想让人误解,就不敢接受王爷的……心意。"
云霄居然会这般说!跌入深渊的永琰又在一瞬间被带了上来,内心感激不尽!
而福康安,已听过她扯谎,怎么也不会再信她,"你既无意,为何要接受蓝碧玺?"
主子果然不会轻易罢休,云霄将心一横,只好继续扯谎,
"王爷是差人送来的,奴婢也不好再还回去,怕王爷不高兴,只得收下,可蓝碧玺如此珍贵,奴婢也不配戴,就顺手转给了夫人。"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真相?我若知晓是永琰赠你之物,也不会一直戴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她珍惜了那么久,这种感觉,真的好别扭!
不过证明了永琰对她并无别的意思,明珠总算松了一口气,否则福康安又该吃醋了。
这样的情形,出乎刘佳氏意料,这个云霄,和永琰是一伙儿的么?不甘心的她拼命嘶吼道:
"不可能!他喜欢的是明珠,不是云霄!"
"你就是记恨我没有怪罪伊贝尔,才来瞎闹腾!意在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永琰抬手一挥,满目嫌恶,命令侍卫将她带回王府。
"王爷,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承认也没用,敢想不敢抢,只会冤枉妾身!我恨你!诅咒你倾其一生,也得不到心之所爱!"
刘佳氏已被逼疯,红着眼睛似要癫狂一般!可任凭她再怎么踢打挣扎怒骂都无用,王爷既已发话,侍卫就不怕得罪这侧妃!
云霄既然有心帮他,那么福康安,就顺水推舟成全她!
敛了恨意,福康安看向永琰,微微一笑,客气又淡漠,
"敢问嘉亲王,是否真的对云霄有意,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云霄,目的何在?"
福康安其实心知肚明,却故意这样追问,在明珠面前,永琰还能说什么,为了掩藏心思,只得点头,极其不甘地道了句是。
这还需问?明珠小声提醒道:"上回云霄已经说过此事,你忘了?"
既然都敢与他耍心机,玩儿把戏,那他就奉陪到底!
"那回不了了之,是我疏忽了,既然王爷连碧玺都舍得相赠,看来当真是对云霄爱到了骨子里,我实该成全王爷才是!"
明珠不由蹙眉,看向他,"你想怎样?"不会是……又要为云霄赐婚?
云霄心惊肉跳,不知主子会怎样惩处她。正担心之际,忽听福康安扬声道:
"今日我就当众下令,将云霄许给嘉亲王,好让王爷得尝所愿!"
闻言,云霄已是花容失色,当即跪了下来,"爷!奴婢配不上王爷!"
"王爷不在乎啊,"看了永琰一眼,福康安眯眼一笑,挖苦道:
"哪怕你嫁过人,他也对你情有独钟,这是你的恩德!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再拒绝,可就有些不识好歹了罢!"
"夫人,"云霄跪着转向明珠,哭求着,"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夫人,不要离开夫人。"
沉默了许久,永琰负在身后的手,再怎么紧握,也不敢反击,自己惹的祸,终要承担,看着云霄如此为难,他也于心不忍,想帮她下台,
"纵然我……对她有意,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想强迫她。"
装!继续装!福康安有的是耐心与他周旋,"云霄只是不自信而已。我若不将她交给王爷,怎对得起王爷的一往情深?"
这个福康安,是料定了他不好拒绝罢!如今的他,扮演着喜欢云霄的身份,对于福康安的慷慨,应该欣然期许,而不是果断回绝,吃定了这点,福康安才会这般猖狂!
云霄她,真的不想,就此被送进王府,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遂大着胆子,再一次表明心意,"少爷!奴婢身份低微,不想进王府,怕被人欺负。"
而福康安,已不屑与她讨价还价!"云霄,莫忘了,你只是个丫头,主子的命令,你只有听从的份儿,没有反驳的资格!"
看不下去的明珠怒斥福康安,"她是我的丫鬟,婚事也该由我做主,你不能强迫她!"
为何,要当众来拆台!恼羞成怒的福康安猛然拉起明珠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扯下那蓝碧玺,甩到云霄怀中!云霄捧着那手串,暗叹祸害啊!
福康安从不会这般粗鲁的对她,明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呆住,望着他,久久不能平静,委屈之至!
他以为明珠在心疼那碧玺,越发生气,"你喜欢蓝碧玺,我会想方设法为你找来,不要稀罕旁人的东西!"
第两百三十回
那串碧玺,陪了她十几年,明珠珍惜的,是那份时常戴着的习惯,既明真相,事后她定会自个儿取下来,还给云霄,突然就这样被福康安毫不留情的扔掉,她心里,难受得紧。
永琰想张口,终是不能说什么。明珠在心疼么?她也很喜欢那碧玺罢?否则,怎会多年一直戴着,福康安为何如此残忍!
心酸的明珠不再理会福康安,拉起云霄就往屋里走,其他的下人早已被乌尔木撵走,院中只剩福康安与永琰,两个的目光互相绞杀着,恨深怨重!
"你好手段,居然利用云霄,将手串带给明珠!"福康安暗恨自己疏忽了,十几年!他居然都没在意到这串碧玺!
想起明珠失望痛苦的模样,永琰一阵心疼,"既然她喜欢,你何必管这手串的来历?难道不是她的开心最重要么?"
"她是被你蒙蔽!她若知晓那东西是你的,绝不会收下!帝王绿翡翠我都找得到,更何况蓝碧玺!"只要是他的心意,福康安统统拒绝!
"我夫人的欢心,不需你来讨!"
道罢,福康安不屑转身进了屋。
云霄被明珠拉起身那会子,手串从她怀中滑落,掉在地上,无人在意。
低眸看着地上那蓝碧玺,圆润光华却孤寂,永琰俯身,艰难地拾了起来。
碧玺极脆,掉落在地时,有几颗碧玺珠子磕碎一块儿,已是残缺,一如他被践踏的真心。
蓝碧玺一直陪伴着明珠,如同自己陪在她身边一般,回回看到她戴着,他都觉心满意足。
可如今,明珠再不会戴了……
"十五叔,你真的,喜欢云姨么?"
在房中躲了许久的伊贝尔,看到众人已走,而他,独自在院中,身影落寞得令她心疼。这才忍不住走了出来,问出这句话。
他的伤痛,究竟是为谁?
永琰的目光,缓缓地移向她,那眸中盛开的痛苦,如黑色妖娆的花,似要将他淹没,而伊贝尔,与他对视着,仿佛也要陷在那无尽哀伤的漩涡中,与他同悲。
在福康安面前,他得逞强,可在伊贝尔面前,他真的很想卸下伪装,扯谎太累,他好想,找个安全的角落,歇一歇,"如果……我说是误会呢?"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听到他的回答,伊贝尔忽然感觉很轻松,
"我看得出来,你不可能喜欢云姨,你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宠溺。"
她都能看出来,那么明珠呢?此刻的永琰矛盾丛生,他既不希望明珠看穿他真实的心思,又不希望明珠真的以为他喜欢云霄,然而,不可能了,误会弥深,他也没有澄清的勇气。
但是伊贝尔的明白,还是令他多少有一丝欣慰,"谢谢你的信任。"
这样的语气,伊贝尔不爱听,轻轻笑了笑,她提醒道:"十五叔不要跟我说谢,感觉很生疏。"
没再说话,永琰起了身,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强装傲然地走出富察府。
明珠她,真的相信云霄的说辞么?但愿,她没有怀疑,否则,只怕她会对他有戒心。只要没有戒心,他就谢天谢地了!
屋里,云霄才擦干泪,明珠还在安慰着她,福康安坐在一旁,阴沉着脸,怒气未消,
"我府上的丫头,若不忠于我,我要她何用?"
人都这般伤心了,他竟还加油添醋!明珠恼道:
"云霄哪里不忠?何时害过你我?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此事而已,再说上回在避暑山庄,她已经承认,而这碧玺又算什么大事儿?她知道我喜欢碧玺,就给了我,你怎么就断定她对你不忠?"
为何明珠就死心眼的信任云霄,也不想想这其中的漏洞所在?"她在说谎!你看不出来么?"
明珠将脸一别,毫不怀疑云霄的忠诚,"我不这么认为,她跟我那么多年,我相信她。"
"我爱你这么多年,你为何不信我?"火大的福康安忍不住起身冲着明珠吼道:"他们合伙演戏你就信了,却怀疑我的判断?"
"我有什么理由怀疑她?"一切都顺理成章,明珠只觉福康安疑神疑鬼,蛮不讲理!
"云霄善解人意,相貌又不差,永琰喜欢她很正常,而我有你,有孩子,永琰怎么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
自始至终你都对永琰有偏见,才会这么怀疑!"
"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说的永远都是错的!"福康安气急败坏,"永琰是好人?那是他在你面前伪装的好,真正的他,你根本不了解!"
"我不需要了解他,我没有兴趣!我只知道他喜欢云霄,而云霄对他无意就足够了!你不要用身份来压制我的丫鬟,逼她做她不愿做的事!"
明珠态度强硬,誓要抗争到底!福康安眉心微蹙,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就坐了下来,感觉心内一阵绞痛,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痛得冒冷汗。
明珠看他紧捂着胸口,吓了一跳,也不敢再逞强,赶忙过去看他,
"怎么了?哪里不适?"
缓了一会儿,福康安才道:"没什么。"
"没什么会出虚汗?"明珠拿手帕要给他擦拭,却被他挥开手臂,这样躲避的动作,还是头一回,明珠心里很介意,一阵酸涩上涌。
站起身来,福康安什么也没说,反正也说不通,干脆离开。
究竟错在哪里,明珠也不明白,她想追上去,可是跟上他又如何,还不是争吵,她也不愿争执,两个人各抒己见,谁也不愿退让,毫无意义。
云霄恨透了自己,却始终不敢对明珠说出真相,只因她知道,嘉亲王不想让明珠知晓他的心意,才竭力隐瞒。
难道真要让她跟了嘉亲王,才能证明嘉亲王对夫人无心?她的主子,看透一切,却要逼迫,实在狠心,可她,又有什么资格怪自己的主子?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如今被威胁,也是活该罢!
晚上,福康安没有回屋,明珠担心他的身体,问了乌尔木,才知他歇在书房。
看来他是不想见她,也罢,两人彼此冷静一下也好。
嘉亲王府。
永琰踏着夜色,来到刘佳氏被关的屋外,兴师问罪。
看到王爷过来,侍卫才打开了锁链。
屋内,哭到疲惫,昏睡过去的刘佳氏听到动静,猛然被惊醒!
王爷?王爷来看她了么?
歪在塌边的刘佳氏赶忙起身,望向门口,看到那抹黄色身影出现,不由喜极而泣,哑声道:
"王爷!求王爷放妾身出去!妾身没有疯,不想被关在屋里啊!"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压抑的平静带着切骨的恨意,"没疯的女人,会陷害自己的丈夫?"
"妾身只是受了嫡福晋的挑拨,一时冲动,才会如此,"
被关了一下午的刘佳氏哭喊咒骂,直至嗓子沙哑,也无人理会,哭到累了,静思了许久,她才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强硬无用,惟有祈求,求他原谅!
吉兰?真的是她在捣鬼么?"她与你说了什么?"
"她说,伊贝尔很可能是你和……和那个女人的女儿。"小心翼翼地道罢,刘佳氏俯首认错,
"妾身失去儿子,悲痛欲绝,才信了她的话,前去富察府,王爷!妾身知错了,求你不要软禁我!让我去陪着绵怡!"
为何他身边的女人,都在暗中搬弄是非,他宠爱伊贝尔,都能被她们归咎在明珠身上,亏得他没有心思将明珠带进府,若是带来,只怕这些女人要害死她才罢休!
"你永远不会自主思量,总是被人摆布。"永琰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但又深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在几个时辰前,她的愚蠢,险些置他于流言的深渊死地!
"王爷,妾身是蠢,妾身知罪,可是我的孩子,明天要入殓,我得在跟前啊!王爷,求求你,让我陪绵怡最后一程罢!"
"这些事,旁人也能做,你不必到场,免得太过伤心。"
永琰说的冠冕堂皇,刘佳氏却心知肚明,"王爷是怕妾身再生事端么?不会的!妾身保证,只看孩子,绝不惹祸!"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永琰都不可能再让她有行动自由的机会,
"本王没有治你死罪,已是仁慈,看在绵怡的份儿上,留你一条生路,你若想不开,自尽的话,也不是我的责任,
若想得开,那就乖乖呆在这一片天地里等着,待我即位后,自然会看在曾经的情份,给你一个妃位,让你荣华终老。"
他对她还有仁慈,仅仅是因为看她丧子而生怜悯罢了!
"王爷吝啬施爱,妾身已经不奢望,一心只守着儿子即可,可是如今,儿子也没了,妾身就一无所有了啊!"
"看你怎么想了,"永琰并不在乎,她绝望还是抱有希望,不动手要她的命,是他的原则。
房门再次关上后,屋内昏暗依旧,刘佳氏知道,从此她的日子,都暗无天日,是苟且偷生,还是一了百了?她竟没有决定的勇气,实在可悲!
第两百三十一回
回房后,看到吉兰坐在床边等着他,永琰的心,寒了又寒。
丫鬟伺候他洗漱完毕,他才躺下,却是毫无困心,一颗心揪在一起,无法放松。
以为他还在为刘佳氏的闹腾窝火,吉兰柔声劝道:"妹妹也是痛失爱子才会这般不分轻重,王爷念在她也曾尽心侍奉多年的份儿上,就原谅她罢!"
暗中做推手,面上当好人的本事,可真被她练到家了,永琰心下冷笑,故意为她抱不平,
"你还关心她,为她说情,殊不知她在背后怎样捅你刀子。"
"哦?"吉兰微怔,很快就平静下来,敛了恐慌,佯装好奇,"妹妹她……说我什么?"
"她居然说,是你去挑拨,说伊贝尔是我的女儿!"
吉兰当时敢那么说,正是看刘佳氏已濒临失控,不管她说什么,旁人只会当她是个疯子!一旦此事闹大,想来永琰只忙着遮丑,也无暇探究刘佳氏为何会这般。
而云霄,打破了她的一切设想,万未料到,这丫头为了维护永琰,竟敢撒下弥天大谎!
这一刻,永琰如此镇定地与她讨论此事,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态?试探?还是真的信任?
无论如何,她都该装作委屈的模样去面对他,不能自乱阵脚!
往酸涩处一想,须臾间,吉兰眸中已蓄了泪,惹人怜惜的晶莹在闪烁,
"我的品行,王爷应该明白,一向都把王爷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于王爷名誉有损之事,我怎会傻得去做?"
吉兰说话间,永琰一直在盯着她看,神色并无破绽,完美的诉苦表衷心,但是她指甲陷进手掌肉中的手,出卖了她恐慌愤恨不甘的内心,心里明白即可,他并不打算捅破她这层虚伪的面具,这样的女人,他需要,有用处,随即轻蔑一笑,
"所以说,无稽之谈,她也扯得出来!"
王爷这意思,是他信了么?
"我觉得,妹妹有些不正常,言辞都异于常人,要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罢!发现得及时,兴许还能治好。"
永琰翻身闭眼,浑身疲乏,"你看着办罢!我没工夫管这些。"
吉兰忍不住抬手,拥在他腰间,永琰却将这柔情的玉臂拿开,
"绵怡尚未入土,我没有心思。"
"我明白,"吉兰给自己找台阶下,善解人意地道:"只是,想给你一些安慰。"
"不必,我会自己消化,只是不喜欢抱着人睡,多年的习惯,你也知晓。"
真的不喜欢么?她的相貌,也是端庄秀丽,却愣是博不来他欢心,纵有亲热,也只是因为他需要,或者施舍她,从来不是那种发自内心欢喜的缠绵。只因他从来没有吻过她的唇!
吉兰心底一酸,忍不住低声抱怨,"也许是,这王府里,没有能让王爷想疼惜之人罢!"
的确是没有,若是她在他身边,他又怎会不想拥抱?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拥抱,那是多年的渴望啊!
可惜,永远不可能……
富察府。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云霄正在侍弄明珠最喜欢的那盆紫龙卧雪菊,丫鬟上了朝食,仍不见福康安人影。
不止早上,整整一天,他都没有露面,晚上,明珠终是坐不住,去找多罗,多罗说瞧见他们兄弟二人出去喝酒。
太过分了,这样赌气,恼煞人也!若不是担心他的身子,明珠才懒得问他行踪!
酒楼厢房里,佳肴满桌无人食,香酿千杯斟嫌迟。
福康安不理会他的善意,心绪不安时,谁还管什么会不会伤身体,没自残都是好的!
没有废话,他看向老四,开门见山,"永琰对明珠的心思,你知不知晓?"
"我……"福长安实在不适合说谎,犹豫的这一瞬,已经将心思出卖。不必他回答,福康安也明白了,心底越发觉得苦楚,
"都知道,只有明珠不相信!她们母女,都认为他是好人!"
难道不是么?福长安很想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啊!"可永琰……也的确没有怎样……"
"怎样?"福康安怒拍桌子,急吼道:"他还想怎样?"
"呃……"福长安觉得三哥今天有些偏激,"想法这种事,我们无从管啊!"
"我就是生气,我说的都是事实,明珠她却不信我的话……"
因为三嫂不是个自负的女人呗!天天想着哪个男人喜欢自己?那不是有病么?
"也许是,永琰很克制,的确没对三嫂表明过什么,三嫂才信任他罢!"
没有表明,却暗中做手脚,"他送了手串,明珠戴了十几年都不知道那是他送的!这还不算阴险?"
福长安心道:一个手串,也不算什么罢!但是这话只能想想,说出来就是找抽罢!三哥现在火气这么大,又不舍得打媳妇儿,保不准会拿他出气呢!不能惹啊不能惹!
"反正,三嫂的心只在三哥你身上,哥你就别管永琰想什么了。"
本是想找个人同仇敌忾,怎奈福长安居然不与他同一战线,可恼可恨!想揍人!
"我发现你总是为他说话,到底谁是你亲人?"
毋庸置疑!福长安快速回答,神色诚恳且坚定!"你!"
"那你还维护他?"这小子!居然敷衍他!假到不忍直视,此刻福康安眼里的福长安,正在摇摇晃晃,说话也不大清晰,他得很费力才能听清楚,
"可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而且他也没什么非分之想,"福长安陪了永琰那么多年,也明白他隐忍的苦楚,实在做不到怨怪于他,
"哥你只管无视他就好,不必那么在意。"
"他有没有非分之想,他会清楚明白的告诉你?阴沉之人,永远不会跟任何人亮明所有底牌!"
"纵然他是王爷,哥你是皇上最宠的臣子,也是最亲的侄子,永琰有所顾忌,不会与你对抗,纵然他日他登基,身为一国之君,他也不可能公然去抢臣子的夫人,所以三哥你在怕什么呢?"
他怕的,老四不会懂,他也倔强不想说,指着福长安摇着手臂吼道:
"你再说他一句好,就给老子滚蛋!"
福长安算是看出来了,他三哥已经醉了,只好附和着他的话,好说歹说,才将他送回府。
兄弟两人回来得很晚,丫鬟过去开了门,明珠已然躺下,听到动静,披了袍子起身,与福长安一道,将他顺到床上,让他躺好。
道了谢,送走了福长安,她才回身,吩咐丫鬟不必管,自个儿亲自为他脱鞋泡脚。
他却嚷嚷着说渴,为他擦了脚,明珠又到脸盆处净了手,慌着为他倒茶,扶不动他,只好喊他起来喝。
福康安微感不悦,"我没醉,那么大声做什么?"
"谁大声了?"昨晚还赌气不归来,今日也不见人影,若不是看他醉了,明珠才懒得理他,忍不住斥道:"少仗着喝醉胡搅蛮缠!"
一点儿都不温柔!福康安委屈道:"又凶我!你不爱我!"
平时他若喝多,只会倒头就睡,今日这半醉不醉的,怎么那么多废话?"快喝水!"
喝了几口,他伸手推开,后知后觉地道了句,"有点儿烫!"
不早说?喝完才说,看来还是不够烫!
明珠将要起身,福康安却拉住了她,"别离开我,明珠!"
黏得令她无奈,"我去放茶盏!"
"放地上!"
挺有招儿!感觉很清醒啊!明珠不禁怀疑,他真的醉了么?
"没醉就自己睡,少折腾我!"
明珠褪了外袍,脱了鞋,准备去里边睡觉,才要放下帐子,又被他拉过去,"明珠……过来!"
被他搂在怀里,明珠极不情愿,"又怎么?"
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诱得他越发难耐,"我渴。"
折腾人罢!明珠怒嗔他一眼,"才喝了水!"
"不是口渴,是身子渴……"
"哼!"明珠故意揶揄道:"你不是与我置气睡书房么?现在还好意思亲热?骨气呢?"
骨气是什么?醉后的福康安想说爷听不懂哎!想起昨晚就来气!"我睡书房你就让我睡?也不来唤我回去?"
"我唤你做什么?"她才懒得将就他,"你爱睡哪儿随意!"
"一直等你来找我呢!你都不来,我很伤心。"
明珠不满的咕哝了一句:我也在等你来找我啊!你不是也没来!
声音很小,他不可能听到,但他却自言自语道:"我猜测,你是否也在等我去哄你,可是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兄弟,母亲,相继去世,我都没在跟前,一向生龙活虎的我,也会被病痛折磨,京城与广西,来回路上,我就没几天舒坦过,可我还得强忍,不想让人看出我身子不适,皇上让我去镇场子,我怎能让人看到一个病怏怏的福康安呢?
好不容易求得皇上让我归京,伊贝尔又出了这样的事!你明明知道,我讨厌永琰,我不想看到你戴着他的东西!诸事糟心!
反正心里没有一件顺心的事,你也不哄我,我很烦躁!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明珠,永琰是不是比我好?比我冷静,比我沉稳,比我身份尊贵……"
福康安正自怨自艾,忽然感觉唇被封住,一股暖流,瞬时冲向丹田,最受不了她的主动,让他在霎那间清醒,又沉醉,当即翻身狠狠的吻她,
吻她的唇,她的颈,都令他神魂颠倒,难以自持!
有一瞬,明珠能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滑落在她颈间,是有多难受,他才会流泪,
"瑶林……"紧紧拥着他,明珠艰涩开口,轻声呢喃着,"难过你可以说与我听,不要一个人独自承受。"
第两百三十二回
他想太多,却不敢说,这会子头蒙蒙的,什么也不怕了,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气,我无理取闹,会不会讨厌我?"
明珠忽然就笑了,无奈又欣慰,"你就是你,不要跟任何人比,独一无二的福康安,才是令我倾心的男人,你怎么能对自己不自信呢?"
"太在乎,总是害怕……失去你。明珠,我心疼……真的疼……"
明珠以为他不舒服,忙想扶他起来,"请大夫来看看罢!不舒服不可耽搁。"
他却突然笑了,喜悦荡漾在脸上,"被你的吻治愈了。"
又吓唬她!明珠恼恨之至,
"我是你最亲近之人,你还不肯与我说实话,回回问你,你都说身子无恙,今晚才全部戳穿!以后想听真话就必须灌酒了是罢?"
"还不是怕你担心嘛!"福康安也想全自己的颜面,"你的丈夫,应该是威武雄壮的男人,不该是病秧子。"
"可你明明是小毛病,我没跟着,你就不肯好好喝药,才拖了那么久。"明珠警告道:
"不能讳疾忌医,抓紧治疗,才是当务之急!"
福康安趁机撒娇,"那你以后都要跟着我,督促我,我才喝药。"
真拿他没办法!轻抬手指捏了捏他耳朵,明珠忍俊不禁,语带宠溺地数落道:"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就是好,惹人疼,明珠现在都不疼他了呢!"伊贝尔撒娇你都哄,难道不哄我?"
他想得倒是舒坦,"那谁来哄我?"
"我哄啊!"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那你别让云霄到嘉亲王府。"
又扯到云霄!福康安当即翻了个身,佯装没听到,"我困了,要睡觉。"
"装什么?你想睡就睡?那你吻我干嘛?"
歪理!"吻了就得负责?"虽然他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此刻就是不想让她如意!
"那当然!"明珠伸手探入被中,"我摸两把不负责行不行?"
说罢明珠翻身要睡,福康安怎能放过她,"居然挑逗我,以为我醉了就不能收拾你?为夫的状态,刚刚好……"
云霄还在为自己的未来的担心,却不知明珠已经为她争取了自由。
福康安最在乎,还是明珠的态度,两人既然心心相印,他也无畏永琰的诡计,至于云霄,就当卖夫人一个面子了!
尽管为了顾及明珠的感受,福康安又一次妥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原谅了云霄,私下里,他还是叫了云霄到书房去,
"明珠无条件的信任你,是你的福气,但你不能仗着这份信任为所欲为!避暑山庄一次,这回又一次,凡事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不要让我发现第三回!如若再犯,即便明珠恨我,我也会让你从这世上消失!"
云霄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只因当初心软答应,竟招至此等祸端,如今还连累夫人,当真后悔得紧,理亏的她不敢觉得委屈,只懦声应道:"奴婢……遵命。"
伊贝尔一直心神不宁,很想去见她十五叔,又怕去了给他添麻烦。
回想那天的情形,她疑窦丛生,但她总是认定,永琰不可能喜欢云霄!
云姨虽然是个好女人,但始终是个下人,纵然母亲优待,不让她做下人的活计,可有些气度,要么是自小熏陶,要么是与生俱来,而云姨,并没有那样引人注目的风华,能得永琰瞩目。
是以她相信永琰,那只是个误会,
可,伊贝尔不明白的是,刘佳氏为何说他喜欢她母亲呢?
母亲的确有这样的光华,这个她是承认的,可额娘与阿玛,异常恩爱,彼此心中都容不下第三个人,额娘又怎会收他的手串?
所以这一定是个误会!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伊贝尔相信她的十五叔,不会跟她的阿玛抢女人!
如此想着,她旋转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
傍晚时分,云霄正捧着夫人的衣裳往院子走,半路上,有丫鬟过来知会,说是四爷找她,顺手接过她的衣裳,说是帮她送去。
四爷找她?会有何事?想起四爷与嘉亲王走得较近,云霄不禁有些担忧,会不会是和嘉亲王有关?
虽然疑惑,但主子发话,她还是得遵从,于是向那小丫鬟道了谢,转身去往四爷院中。
福长安见了她,也未多言,只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跟在他身后,云霄忍不住问,"可是嘉亲王?"
"嗯。"
四爷怎会帮着王爷来找她?就不怕三爷知晓?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福长安放话解释道:
"你且放心,我三哥今晚有应酬,不在府上,人我也打点过,不会被三哥发现,永琰找你,只是说几句话,他保证,这是最后一回联络你,你不必害怕。"
"奴婢懂了。"云霄一个婢子,不敢违抗,只得尾随过去。
到得后门处,上了马车。云霄想起来,当年,也是上了他的马车,他给了一条蓝碧玺,那时一念之差,动了恻隐之心,才答应帮他,如今相似的情景重现,她真怕,再生事端。
看她忐忑不安,永琰深感愧疚,"我本不想连累你,然而世事总难料……"无奈一叹,他又道:"算我对不起你,几回置你于险地。"
堂堂王爷,居然跟她一个丫鬟道歉!云霄愧不敢当,劝慰道:
"王爷不必自责,多亏夫人护着我,奴婢总算逃过着一劫。"
掏出两张银票,永琰递给她,云霄一愣,"这是……感激?"
"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她。
"奴婢不需要,真的,给再多的银子,奴婢一个丫鬟也花不出去,"云霄不稀罕钱财,更担心的,是福康安,
"再者说,这银票若是被我主子发现,只怕越描越黑。"
"那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永琰实在不擅长送礼,"我不太了解你的喜好,不知该送你什么,作为补偿。"
"真的不必,奴婢一早就说过,理解您对夫人的心思,才心甘情愿去帮你。事已至此,我也无法再继续帮您做什么,您也无需给我报酬。"
她是怕他继续纠缠么?"这个只是,为表以往的感谢,你不必担心,往后我也不会再麻烦连累你。"
永琰真诚致谢,云霄依旧表示她不需报答,想了想,永琰道:
"既如此,我也不强迫你,这样罢!曾给你的那块玉佩,便当作信物,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免死金牌么?"
也可以这么理解,永琰轻笑道:"算是。"
"好,多谢王爷。"云霄此刻答应,不过是为了让永琰安心。她本以为自己永远用不上这玉佩,却未料,有一天,她会拿着这"免死金牌"去求永琰。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富察府中,
流言蜚语,如同生了翅膀一般,很快就传将开来,但富察府一向门风甚严,下人们即便议论,也不敢明目张胆。
这些,福康安纵使知情,也不在乎,自小到大,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不计其数,若都入了心,早该气炸,只要他的明珠哄他,在乎他,就足够。
几日后,嘉亲王府传出消息,说是侧福晋刘佳氏已疯,如同痴傻一般,整日呆呆的念着儿子,永琰将她移居后院,照例养着,未赶出府,已是仁慈。
福长安还以为是永琰在暗地里做了手脚,永琰只道没有,"我只是将她软禁,并未害她,毕竟,她失去了儿子,也是可怜人。"
永琰说的是实话,然而有一些话,他隐瞒了,譬如,他故意在吉兰面前,透露刘佳氏出卖了她,不,应该说,在吉兰看来,永琰还是信她的,刘佳氏不过是疯言疯语的污蔑而已。
那么刘佳氏,究竟是真疯,还是被人动了手脚,就不得而知了。这个结果,于他无碍,永琰他,懒得追查,也就由着她。
回回在京,总是安生不了多久,天地会蠢蠢欲动,尤其是四川,官兵屡次遇袭,乾隆怀疑四川某些官员是天地会的奸细,欲一探究竟,而福康安,又成了最佳人选,
他曾在四川上任过,熟悉军政地貌,又曾在台湾接触过天地会,论魄力手段,放眼当朝,文武兼备的官员,惟福康安而已!
太夫人还在时,明珠可以毫无顾忌地跟着福康安一起,走南闯北,如今太夫人不在了,她若一走,便是晴蕙当家,她不得不思量,可又担心福康安的身体,她若不督促,他必然不会老实调理。
"晴蕙再有野心,只是个女人,二哥又不在了,不能为她撑腰,当然即便是在,也不会任她猖狂,左右四弟还在府上,多罗也不是省油的灯,由他们看着晴蕙,你就放心随我去罢!"
实则明珠也是这样想,晴蕙喜欢当家,就先让她当,谅她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等着福康安将身子调理好,压下天地会的气焰,皇上准他在京任职后,她也可平心静气,再与晴蕙周全。
听闻明珠要随行,晴蕙自然开怀,而茉雅奇,也要随杨芳同行,晴蕙虽然不乐意,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尤其是嫁了个她不满意的女婿,晴蕙对茉雅奇已经不抱希望,相比之下,富察府的家业,才最重要。
此时的晴蕙,目光短浅,看不到杨芳的将来,会是怎样的风光辉煌!
第两百三十三回
杨芳之所以想带茉雅奇离开,是不希望她在家看母亲的脸色。
再有就是,他们的孩子,一直寄养在福爷的花园里,尚未公开。而明珠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夫妻俩将孩子抱上,同去四川一趟。
上次福康安去广西时,杨芳跟去驻守,没空回四川老家,这一回,带这媳妇儿和孩子,风风光光的归乡,岂不美哉!
商议好之后,众人便出发了,目送他们离去,晴蕙回望这府邸,只觉整个富察府都是她的了,太夫人已逝,从此,这个家,便是她说了算呢!
多罗看着她那居心叵测的笑容,不愿与她多言。
"小心你这二嫂,不会安分!"
"我会盯着她。"如今的福长安,多罗肯与他多说一句话,他就暗自欣喜。
虽然他明白,她一直仍在介怀那件事,但他相信,持之以恒的对她好,她总会感动,反正还有余生来表决心,他不怕累。
云川随行,德麟必来,伊贝尔习惯了京城的生活,不愿奔波,明珠只带了小女儿冬阳,同去四川。
月余后,福康安的车马尚未到城门,便有众多官员候在这儿恭迎总督到任,准备为他接风。
四川巡抚最有资格宴请,岂料福康安竟道:"诸位的心意,本官心领了,今晚有家宴,接风的事,往后再说。"道罢看向众官员之一的杨遇春。
杨遇春心领神会,当众也未多言。实则他一早就在酒楼安排了宴席,等着他们。
杨芳瞧见杨遇春,不由挺直了脊背,如今他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他再没理由来笑话他!
打发了众官员,马车继续前行,杨遇春走过去,悄声问杨芳,"弟媳妇儿带来了没?"
"当然,"杨芳挑眉道:"儿子都带来了!"
"瞧你那得意的样儿,出息!"现在真是没机会拿他打趣了!
随后,杨芳翻身上马,杨遇春则是坐轿子来的,两人各自先行,相约到酒楼再畅聊。
到得酒楼,杨遇春早已包了一个大雅间,男女分坐,摆了两大桌。
瞧见茉雅奇抱着孩子,杨遇春奇道:"你这……不对罢!信上说你成婚没多久,怎么孩子这么大?"
"咳!"杨芳尴尬一笑,"我去西藏之前,她已经有了。"
杨遇春恍然大悟,笑嘻嘻赞道:"厉害了我的哥!你也不告诉我?"
他若一早知情,只怕也不会随主子去西藏,"那时我也不知,回来之后才知晓。"
"唉!万万没想到,好好一姑娘,居然眼瞎看上你!"
"去你大爷!嫂子才瞎呢!居然看上你!"环视一周,不见人影,杨芳甚感好奇,"对了,嫂子呢!"
"在家啊!"
"怎么不带出来?你看夫人、雅尔檀、茉雅奇,我们都把媳妇儿带来,又不是生人,你还不让人露面?"
杨遇春嘿嘿一笑,"这不是又有喜了嘛!在家安胎。"
他俩交头接耳了半晌,福康安见状不乐意,"你们两个大男人,在那儿嘀咕什么?有秘密说出来,大家帮你保守!"
杨芳高声道:"老狼说他媳妇儿有喜呢!"
一摊手,福康安看向明珠,故作心疼,"得!明年又得备厚礼!"
封廉叹道:"老狼都三个孩子了!收礼收到手软!咱们吃亏啊!"
杨遇春笑对雅尔檀道:"听到了么?封大哥嫌孩子少,吃亏呢!嫂子加油!"
雅尔檀闻言,看看封廉,笑而不语。
宴席才上没多久,德麟坐不住,说菜不可口,要与云川下去街边找吃的,明珠不喜欢他在饭点胡闹,福康安却道无妨,才来头一天,让孩子们逛逛也好,遂安排了侍卫看着他们。
小冬阳嚷嚷着要随哥哥一道,纵德麟不许,她也从母亲身边跑过去,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身后,德麟无奈,只得随她。
几人才下了楼,冬阳没走两步又不肯走了,举着小手娇声喊着哥哥抱抱,德麟顿感头疼,"早知道就不带你下来了,烦人的小丫头!"
云川和侍卫都说要来抱她,她还不许,就缠着德麟。
尽管抱怨,德麟还是蹲下身子来抱起她。
十三岁的德麟已与母亲同高,到他父亲颈间,眉宇间有着与福康安神似的英气,少年抱着三岁的妹妹,小冬阳伸出小手,看着热闹的街市,指东指西,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欢呼雀跃!
一路上,德麟只顾寻找街边的稀罕玩意儿,云川却一直往后瞄,德麟看他心不在焉,忍不住打趣道:
"怎么,瞧见漂亮姑娘了?盯那么出神?"
"不是,"云川心里有些发毛,"你没觉着,有人在跟踪我们?"
德麟嗤笑道:"你才来四川,谁没事儿跟踪你?"
"真的!"云川盯了半晌,发觉有异常,"有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一直在我们后面。"
大眼一扫,街上行人熙攘,德麟并未看出不妥,"街市这么宽,只有你能走?"
"我们停下她也停,我们走,她也走!真的,我没吓唬你。"
说着,云川指给他看,德麟顺着他指的方向瞄去,还真有个戴面纱的女子,看他们在讨论她,干脆朝他们走来!
云川见状,莫名心慌,总觉得这个女人看他的目光很不一样!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德麟心道:云川才十岁哎,总不至于被这女子瞧上罢!
但见那女子走了过来,一路上,她的眼神紧盯着云川,从未离开,凝视了半晌,才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颤抖,若是坏人,怎么会是这样的语调?
"我……"愣了愣,云川想不出一个回答她的理由,"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告诉你?"
可是这眉眼,太过相似!女子急切地问他,"你可是姓封?"
"哎?"见她说出自己的姓氏,云川不由讶然,"你怎的知晓?"
"你爹,可是封廉?"
"哎?你又知晓?"这人居然能说出他爹的名字,更加令云川好奇!
正想细问,德麟却拉住他警惕道:"傻小子!问什么你都说,就不怕人把你卖了?"
"可她说得很准确啊!算命的都没这么准罢?"云川不由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你是仙姑么?或者,你认识我爹?"
"我……"那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黯,忽然就不说话了,看他们立在小摊旁,她又热情地问他们,"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买!"
"不用,本少爷有的是银子!"德麟不想与这奇怪的女人废话,拉上云川便走。
正在吃糖果的小冬阳见状,快快跑上去,拉住哥哥的手。
不管他们去哪儿,那女子都跟在后面看着,侍卫想去呵斥,却被云川阻止,"仙姑又不是坏人,看看又不会怎样,不要欺负她。"
直到他们回到酒楼时,她仍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云川越发疑惑,刚入酒楼后院,便见他爹下得楼来,
"跑出去这么久,又贪玩!你娘都担心的让我来找你呢!"
云川赶忙迎上去,激动道:"爹,我们刚刚遇到一个奇怪的仙姑,她知道我的姓氏,还说出了你的名字呢!"
"是么?"这么神奇?封廉笑道:"算命的?"
"我不知晓,你看她……"云川回过身,想指给他爹看,却已不见那女子的踪迹,怪道:
"哎?她不是一直跟着我们么?才刚还在那儿呢!怎的消失了?难道真是仙姑?"
"她说出你的姓?还知道我的名?"不会只是巧合罢?
"对呀对呀!"
这里可是四川啊!重回故地,是否能重遇故人?灵光一现,封廉忙问他,"是不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不知晓,"云川摇摇头,"她戴着面纱呢!"
德麟撇嘴道:"戴面纱,八成是遮丑呗!"
会不会是……香儿?若是她,为何会戴着面纱呢?
等封廉快步追出去时,已不见她的身影。封廉又回去问掌柜的,可有看见戴面纱的女子,掌柜只道人好像已经出去了。
而街面上,左右都没有戴面纱的女子,会是她么?
他等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她的影踪,今日才来,云川就能遇见她么?难道时隔多年,她还是不愿见他么?为什么呢?
云川追出来问他父亲怎么了,封廉不知该如何解释,随口扯道:"没什么,我只是害怕你们被坏人跟踪了,走罢,进去罢!"
看他们上了楼,掌柜的低头道:"他们走了。"
躲在柜台后的女子这才站了起来,掌柜的忍不住问,"老板娘,他们是何人?你为何会怕他们?"
他印象中的老板娘,可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在城中混得风生水起,许多达官贵人都对她礼让三分,她又怎会怕一个陌生男子?
默了默,那女子黯然开口,音色疲惫,"做好你的帐即可,休管闲事!"
"是,是。"掌柜的不敢多言,面纱女子拿了账本,转身进了内堂。
接下来的几天,封廉一直在想着儿子的话,也曾私下派人去跟掌柜打听,是否认识那蒙面女子,纵然给银子,那掌柜也只道不认识。
他又亲自去了曾经的凝香坊,发现那铺子已变成了粮铺。
打听不出什么,封廉无法,只得罢休,来四川的目的,最重要还是打击天地会,福康安的指令一下,封廉便开始带兵东奔西走的搜查,无暇顾及其他。
香儿若真在四川,他曾经打听过那么多年,怎会毫无音信呢?也许,真如孩子们所说,只是个算命的而已。
想着过几日是雅尔檀的生辰,封廉打算抽空给她选个贺礼,云川听说父亲要去街市,自告奋勇要陪同。
"同去可以,但你得保证,不可告诉你娘,否则这贺礼就不算惊喜。"
"孩儿知道!"云川一口应下,兴致勃勃地随父亲去往街市。
第两百三十四回
热闹非凡的街市应有尽有,令云川应接不暇,封廉先给他买了个孙大圣的面具和金箍棒,他就老老实实地跟着父亲逛那些首饰店,封廉认真地挑着首饰,云川戴着面具,在一旁自顾自地耍宝!
看中了两样,封廉唤他过去,"来,儿子,挑挑哪个配你娘。"
"好嘞!"云川收了金箍棒,正要过去,忽见店里面走出一个女子,打扮很是眼熟,激动地指着她喊父亲来看,
"爹,快看!那个戴面纱的仙姑!"封廉闻言,转头一看,果见有一女子自店铺里屋走出,罩纱遮面,虽然看不见面容,可那双眼睛,也在看着封廉!
惊喜,悲伤,无奈,交织在一起,竟盈出了泪花,女子赶忙收回眼神,匆忙间想离开,却被封廉拦住!
"香儿!"那双眼睛,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清晰地看到她眸中的悲喜交织,是与他一样的复杂心情。
颤声唤出那个藏在心里的名字,这一刻,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云川当场愣怔,难道父亲认识这个仙姑?
那女子挣扎退后,封廉紧拽着她不放手,掌柜的过来拉扯封廉,却是拉不动他,随即放出狠话,"警告你,对我们老板娘客气点!"
旁人的话,封廉根本听不进去,此刻他的眸中,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凝望着她,目光悲切,
"香儿,为何要躲着我?你可知我找了你多少年!"
那女子似是惶恐无措,挣扎着否认道:"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什么香儿!"
"你敢拿下面纱么?我不可能认错!"云川所言,他还没敢相信,但是今日亲眼所见,封廉已认定,她就是香儿!
"你的眼睛,你的身影,都是烙印!怎么可能认错?"
迎上他的目光,女子终是不敢对视,转脸后退着,着急要走,又被封廉拽住手腕,"香儿,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说着便要去揭她面纱,她却一直捂着不许,"你放手!再这样我喊人了!"
两人争执之际,一旁的云川鬼使神差般,顺手扯掉了他面纱,他实在是好奇,想看看这个仙姑到底什么模样。
然而面纱揭开那一瞬,云川被吓得直往后退!
只见那女子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眼角下到颧骨下方,很长一道,赫然显露着,虽然她脸侧有一缕长发遮挡,但从云川的角度,正好看的清清楚楚,不由打了个冷战,
"好吓人!我还以为是仙女呢!"
封廉这边看不到什么,但云川的话,还是令他疑惑,转过去正视于她,正是香儿无疑!只是,脸上多了一道疤痕!
怎会又疤痕呢?当年她离开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封廉忍不住追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捂着脸,香儿默然落泪。
封廉拦得太紧,她自是走不掉,这屋子里还有旁人,香儿只好带他进了里屋,并交待掌柜的,看着孩子。
与云川交待了几句,封廉便随她进去了。
"坐罢!"香儿为他指了指椅子,封廉怔怔地坐下,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香儿似乎被岁月遗忘了一般,仍是貌美如常,唯一不同的,是多出来的那道疤痕,他很想再问她的遭遇,又怕触动她的伤心事。
为他斟了茶,香儿这才坐下,此情此景,仿似当年两人才成亲之际,郎情妾意,缱绻美好。如今再重逢,却是各自沾染了风霜,万千感慨喜又惶,静诉离殇,
"当年出了那件事之后,我决定离开你,可是才离府,竟遇见那个泼妇。她质问我,她的丈夫被我藏在何处,我一口咬死,说是没看见。
她不相信,便让人绑了我到她府里,说要毁了我的容颜,让我再不能迷惑男人!
我挣扎不过,最后被她拿着匕首划了一刀,就是脸上这伤痕,她准备继续折磨我时,她娘家忽然来了人,说是她母亲昨夜病逝,让她回家。
一来她没有证据,二来,她慌着回娘家,也就没再管我,我才跑了出来!"
那时的无助与绝望,被她一笑带过,过去的疼痛,已被岁月消磨,她并不想细说,只言简意赅地讲了后来之事,
"之后,我本想一个人回老家,哪晓得刚出城便晕倒了,幸被一位大娘救起,我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大娘好心,劝我不要怀着身孕长途跋涉,我只好在她家安胎。
生下孩子,果然是像你的,想着你不会再怀疑,我就想把孩子给你,毕竟,这是你们封家的血脉。
可是我的脸,已经毁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模样,只将孩子悄悄放下,躲在别处,亲眼看你抱走了孩子,我才离去。
"再后来,我一出门,便会以面纱遮挡。那天我在酒楼查账,无意中看到一个孩子,长得那么像你,看他的个头,算算年纪,也与我儿子无异,我才忍不住上前问他。没想到,今日竟被他认了出来……"
香儿不禁在想,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她和封廉的再会,居然会是因为她的孩子!太不可思议了!
紧攥的拳无法消弥他的自责与懊悔,他想过许多个香儿不肯见她的理由,千算万算,却未料到,竟会是这般!
杀了人后,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原来所有的报应都落在了香儿身上,若然能替,他宁愿将那一刀转移在自己脸上,男人不在乎相貌,女子却是最重容颜啊!尽管如此,她若肯见他,他也不可能不要她,
"就因为一道伤疤,你就躲我那么多年?难道我会因为疤痕而嫌弃你么?"
"我们之间,不止是脸上的疤,还有心里的……"她被人强过,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也是香儿心灰意冷的原因,
"你无法接受,我都明白。"
"我只是需要时间,"封廉解释道:"等我想通去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问了夫人,才知你已经走了……"
她给过他机会的,"我在心里,给了你三天,你都没来见我。"
偏偏他错过了时机,不免令人感慨,"我是第四天早上去你房中,没想到还是迟了……"
迟了一晚上,就那么错过了这么多年……
"那么后来呢?你去了哪里?我多方打探你的消息,为何都找不到?"后来的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他遍寻无果。
顿了顿,香儿如实道:
"将孩子给你之后,我打算回云南,却在半路遇见乔翼梁,就是当初买下我,送给福制台那个盐商公子,没认识你之前,我还是清倌儿那时候,曾陪他喝过几回酒,
凝香坊开得成功,他也知道,便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经商。
但我不想再开香坊,接触那些,总会想起以前……"
过去的经历太多,她只是精简的说了几句,封廉听着,唏嘘不已。
再次相逢,他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尤其是听她讲述这些年的遭遇,那般坎坷无奈,都是拜他所赐!
倘若他当初能早一天去找她,也许她就不必受这些折磨,香儿是那么在乎容貌的一个人,居然被人毁了花容月貌,当时的她,一定很崩溃罢!却还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坚强地活了下来。
实在是造化弄人啊!"香儿,是我对不起你……"即便道歉,他也觉弥补不了他对她的亏欠。
年少太倔强,悔之晚矣!香儿笑了笑,鼻头一酸,终是忍住了,
"也许,都是天意罢!过去多年,我也不会再怨恨什么。"
封廉只觉没说几句,云川却已来催,"爹,说完了么?我好饿啊!"
看着那孩子,生下他时,才一个月,她就将他抱给了他父亲,如今重逢,竟已十岁,模样这般俊俏,香儿甚感自豪,忍不住问,"你给他取了什么名字?"
"云川。"
不消他解释,她也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云南与四川,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印记。
"好孩子,我请你去酒楼罢,你想吃什么?"香儿伸了手,正想摸摸他的头,未料云川会警惕地退后,躲在他父亲身后,防备地盯着她,
"我不认识你,我不去!"
看到香儿失望的神色,封廉觉得应该跟儿子说清楚,"云川,她是你……"
"哎,别吓到孩子!"突然说起,只怕这孩子一时无法接受,香儿虽想认孩子,却并不想如此唐突。
云川看父亲与这带疤女子说了这么久,心里有些不高兴,他可不愿看到父亲对除了娘以外的女人好,不耐催促道:
"爹,咱们快回家,娘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他,已经又娶了一个妻子罢!香儿闻言,心头一涩,面上仍是淡笑着,没去多问。
封廉颇觉尴尬,下意识看了香儿一眼,她好似并不在意。
云川不愿,他也不好强留,不然只怕雅尔檀那边无法解释,遂对香儿道:
"今天可能不方便,改天罢!我抽个时日,带云川去看你。"
"好。"能与自己的孩子吃顿饭,是她盼了许久的梦想。
第两百三十五回
应了声,封廉出了里屋,正要离开这铺子,云川又拉住他提醒道:"爹,给娘选的贺礼呢?"
"哦!险些忘了,"封廉这才又拐了回去。两支簪子并排放着,云川问他要哪个,他此刻也无心去选,便道将两个都包起来。
香儿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对他的女人还真是慷慨,那两样,都价值不菲,他却连眉也不曾皱一下。
当年,她跟着他时,那样穷苦,也捱了过来,如今他飞黄腾达,她却再没有资格立在他身侧。
老天对她,怎一个残忍了得!
福康安一到四川,就忙得停不下来,明珠则是念起了香儿,忆着过往的欢欣时刻,怔怔地望着院中的落叶发呆,思绪万千。
旧人经风雨,新人历霜袭,
是非怎堪断,缘来自相惜。
云霄知晓夫人的心思,叹道:
"昨儿个奴婢去过曾经的凝香坊,早已改了门面,香儿大约是不在这儿了。"
"是非之地,再留也是徒增伤感,她不在此也属常情。"想起雅尔檀,明珠忽然觉得,香儿不在这儿也好,否则,封廉只怕该矛盾了罢!
她们未料到的是,这两人早已相逢。
他本想在次日就安排他们母子聚一聚,奈何最近天地会日渐猖獗,当需严查,封廉日日都在忙,也无暇安排。
四日后,终于得空,封廉便独自去了那家首饰铺子里去找香儿,掌柜的说老板娘平时不在店里,让他在此稍候,着人去通报。
香儿与他说起,乔翼梁的许多产业都让她帮忙打理,底下的人都以为香儿是乔翼梁的人,便都这般称呼她。
听香儿那意思,似乎事实并非如此,但封廉也不好意思去探究太多。
等了两刻钟,香儿过来后,封廉与她商议,"明日晌午,我带云川过来,就在聚丰斋罢!"
"不如,还是去我家罢!我想亲自下厨,给孩子做顿饭,以补多年亏欠。"
香儿诚恳相邀,封廉体谅她的心意,便爽快答应。
"多谢你的安排。"
疏离的语气,封廉有些不太习惯,"跟我不必这般客气,他本就是你的孩子。"
"可我毕竟没有养育他,他与我,形同陌路,"这顿饭,香儿既期待,又恐慌,
"真怕他不肯认我。"
"应该不会,"封廉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了解的,云川性子很柔和,乖巧懂事,想必他会体谅。"
"但愿如此。"再担忧,她也想见,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道罢,两人都突然沉默了,似是无话可说,封廉无话找话,解释道:
"最近忙着追查天地会的事,才耽误了许久,你千万莫见怪。"
"无妨,公事要紧。"两人就这般坐着,有些拘束,有些话,想问,又觉得没有资格,怕问了尴尬。
可怕的沉默气氛,令人窒息,最终,香儿先起了身,
"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明天你们来此,会有人带你们去我家。"
"嗯。"除此之外,封廉也不知如何是好,再面对她时,他难免局促,而香儿看起来云淡风轻,他若哪句说错,不知她会否反感。
还是等孩子见了她再说罢!有孩子在,两人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次日晌午,秋高气爽,暖阳照耀下,封廉依约带了孩子去往珠宝铺,铺子门口早有马车候着,等待他们。
能与儿子共餐,香儿自然高兴,一大清早便起来,不许丫鬟动手,亲自去买新鲜的食材,下厨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宴席,做好又怕凉了,便将菜煨在大锅台上热着。
忙活完毕,她开始忐忑地候在家中,等待着云川的到来。
以往父亲若有应酬,不会带他同往,今儿个却不知为何,主动带他前去。
下了马车,走进这大院,瞧见那有疤的仙姑,云川不由纳罕,不明白父亲与此人有何牵扯,为何再三见面,朋友?还是……
纵然疑惑,他也未多言,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
上菜后,香儿一直看着云川,她的儿子,都十岁了啊!清秀的少年,眉眼间,满是澄明,可惜她,没有机会见证他的成长。
看着看着,香儿唇角微弯,满脸期待,
"假以时日,这孩子,必然也会像你一般,成为征战沙场的大英雄!"
然而,这并不是封廉所期待的,"其实,我并不希望他从武。从军之人,常年在外奔波,难免与家人聚少离多,只希望他能好好念书,以才华谋官职,过着安稳的日子。"
云川怎会乐意?气盛的少年,憧憬的是沙场的热血神话!"我才不要做酸书生,我要像爹那样,挥刀上阵,保家卫国!"
封廉摇头叹道:"你年纪小,只知道空口说白话,真让你去军营,你就会明白,当兵有多艰苦。"
长者警醒晚辈的话,多半无用,你有的是切身的经历和吃过的亏,他有的只是美好的向往和肆无忌惮的梦想!
"现在说这些道理,他也不可能体会,还是等云川长大了,他自己选择罢!"
纵然这女人态度和善,云川也不太喜欢她,仙姑不是仙姑,而是认识父亲的女人。父亲还和她单独用宴,这令云川很不舒服,
"爹,你为何要来和她吃饭,不管娘了么?"
"呃……"这孩子,真会打岔,"府里有下人,总不至于让她饿着,"犹豫了许久,封廉决定开口,开场总是困难,心一横,迈出那一步,挑起旁人的好奇心,也就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了,
"其实今天带你出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封廉……"真到了这一刻,香儿还是害怕,怕一旦说出,无法收场,"要不,还是不说了……我们知道就好。"
"爹要说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瞒着?"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云川心底那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不由窝火,
"什么叫你们知道就好?爹,你和这个女人,好像很熟啊?我怎么觉着,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云川的话,说得香儿有些窘迫,如今她和封廉的关系,的确尴尬,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无妨,"封廉安慰香儿道:"终归是事实,他也长大了,应该知晓亲娘是谁。"
亲娘?什么意思?他对于娘亲的认知,只有雅尔檀而已,莫名其妙的一句,迷糊了云川,"爹,你究竟……想说什么?"
看向儿子,封廉郑重道:"云川,你面前这个,就是你亲生母亲,快叫娘。"
愣了半晌,云川仍旧摸不着北,"爹,你是不是病了?我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雅尔檀是我后来娶的妻,在未认识雅尔檀之前呢?你就没想过,你的生母是谁?"
父亲从来不肯说,他曾听旁人提过他的生母,但都是一些不好的传言,他便选择无视,不去理会,不去探究,
"我不知道生母是谁,现在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表姑嫁给了爹,是爹让我管她唤娘亲的,那我只有这一个娘亲。"
这孩子,居然如此平静,丝毫不关心他生母的问题,香儿甚感后悔,也许,就不该说出真相。若是不在乎,说了有何用?
儿子的言论,出乎封廉的意料,他以为孩子都会对生母有一种特殊的眷恋,尤其是云川这样温雅的,没想到他居然会排斥,
"云川,我知道你喜欢雅尔檀,可你也不能否认,你生身母亲的存在,是她给了你生命!"
生命?小时候的事,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望向父亲,云川冷静反问,
"那她为何要抛弃我们?既然抛弃了,又回来做什么?"
那些事,封廉从未与儿子提起过,以致于云川并不了解真相,
"你娘是有苦衷的,当年是我对不起她,你不能怨怪她。"
"算了,云川不想叫便罢,你莫强迫他,我也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能和他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心满意足了!"
她泪眼朦胧的模样,大约只能令父亲心疼罢!云川瞧见她这般,只觉讨厌,冷声斥道:
"别在这儿假惺惺的装可怜,你想抢走我么?休想!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
道罢!云川忽然起身离开,封廉束手无策,任他再呵斥,云川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着。
他这恶劣的态度,当爹的看着都尴尬,"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不知今儿个是怎么了!"
瞧见香儿落泪,封廉很自责,急切地解释道: "抱歉,我没教过他那种话,我也不知为何……"
"证明你现在的妻子对他很好啊,他才会发自内心的喜欢和维护,那样我就放心了。"香儿勉强露出了笑容,找理由安慰自己寒了的心。
"香儿……"封廉想安慰,又担心孩子,忍不住看向门口。
抹了把泪,香儿只道没事,"你快去看看孩子,当心他跑丢。"
也只能如此了,"那我先走,改天等我劝好他再说。"
"嗯。"目送他离去,香儿的心,隐隐作痛!她精心准备的午宴,云川没吃几口就走了,究竟是她辜负了孩子,还是孩子辜负了她?
她的亲生儿子,居然会这样排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
云川只记得养母的疼爱,却不知生母怀胎十月的煎熬,那时的香儿,花容被毁,一直很在乎容貌的她,几欲崩溃自尽,终究是舍不得她和封廉的孩子,才强迫自己活了下来,这样的隐忍,只有自己清楚,孩子并不理解,甚至恨她,让她情何以堪?
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着,丫鬟再劝,也抚不平她的委屈与伤痛。
第两百三十六回
回去的路上,封廉狠狠地训斥了云川,"师傅教的规矩哪里去了,平日的乖巧都是装的么?居然这样和你娘说话?顶撞长辈,是为不孝!"
"她是我娘?那表姑算什么?表姑是不是你的妻子?"
云川赌气反问,问得封廉哑口无言,刚想解释,云川已经快步跑开,不想与他爹一道。
等他回去时,云川已经在自个儿屋里躺下了,见他爹进来,闭眼假寐。
知他不可能睡着,封廉交待道:"你娘那边,我会去说,你莫瞎说,不明不白的,难免误会!"
云川翻了身,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说话。
这孩子,居然嫌他嗦!也罢!真相总是需要消化,他应该离开,让儿子安静的想一想,也许想明白后,他就能接受了呢?
最近封廉时常魂不守舍,雅尔檀又岂会看不出来?问他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回答,"哦……还不是天地会的事,根深蒂固,不好清查。"
"也别太辛苦,再忙也要注意身子。"
"嗯,我晓得,不必担心我,快睡罢!"
而他,翻了个身,并未像以往那般抱着她,哄她入睡。
女人的心,大都敏感,雅尔檀总觉得,他有事相瞒,既然不愿说,她再追问又如何?只怕会令他更加为难。
封廉本想与她说出香儿的存在,又想起后日是她生辰,若是今夜说了,怕她胡思乱想,便想着等她过了生辰再提。
放心不下的雅尔檀又去问明珠,
"表嫂,封廉可有做错什么,被表哥训斥?"
"应该没有罢,未听瑶林提过,倒是说他清查天地会很用心,这算夸赞,不算训斥。"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明珠奇道:"怎么了?"
"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好,时常走神,我与他说话,待我说完,他也没反应,拍拍他,他却问我说了什么,所以我才以为,他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如果不是公事,那就只能是私事了。"
"他能有什么私事?"若是雅尔檀都不知晓,她与福康安更不可能知晓了。
雅尔檀这么说,是有自己的猜测,"表嫂,封廉和他第一个妻子,可是在四川生活过?"
听她这么问,明珠心下一咯噔,明明不是她的秘密,她却有些害怕,强自镇定地探究,"他与你说了什么?"
"关于她的事,封廉从不曾与我提过,我只是猜测,直觉而已,自从来这儿之后,他总是发呆,"那是以往没有过的状态,是以雅尔檀会心慌,
"我感觉,他在回忆什么。"
明珠不能任由她揣测,越瞎猜,越痛苦,这是她曾经也有过的体验,
"当初瑶林带你回来时,我还胡思乱想呢!最后不是打脸了么!"轻笑着,明珠安慰道:
"也许,只是你多虑而已,自从你们成亲后,封廉一直待你很好,即便他回到故地,往事浮现,也是常情,过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我不是不允许他有回忆,那毕竟是他的经历,我也不会傻傻的妄想抹去他第一个妻子的存在,我只是……唉!我也不知自个儿想说什么,"这样多心的自己,大约惹人厌烦罢!
"就是无端的害怕,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很怕他深爱的女人一旦出现,我就会被抛弃……"
雅尔檀深明大义,不能干涉,想起来又难过,却深知没资格计较什么,这种感觉,是难以言说的折磨。
再温顺的女人,内心深处也都渴望能得到丈夫完整的爱罢?她的矛盾纠结,明珠感同身受,
"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放宽心,明天是你生辰,过完生辰,我让你表哥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算了,还是不问了罢!毕竟是我表哥,封廉怕被训,大约也不会说实话。即便他有什么心思,我也希望他能亲自与我说,也算是有担当之人。"
淡然说出这番话,只怕雅尔檀心里,也是极苦的罢!真爱的,怎会不希望自己是特殊的存在?然而终归是他们的感情,明珠再担心,也无济于事。
但愿,错过一次的封廉,不会再犹疑,明白自己想要的,紧紧抓住,莫再重蹈覆辙。
而一向读书认真的云川,今日却被师傅训了,前两日留的功课,他竟不会背诵。
连德麟这样不怎么爱念书的都会了,云川怎么回事呢?
师傅走后,云川没有吭声,闷闷不乐地往府外走去。德麟不放心,跟上他,问他为何情绪低落,
"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我爹!"
"呃……"虽然德麟很想帮他,但还是得掂量自己的实力,"这个好像打不过啊!除非我阿玛出面!"
"我好烦!想揍人,"云川气呼呼道:"德麟,你会不会帮我?"
"想练练?"他的状态不是很好,德麟觉得胜他轻而易举,"也许被揍的是你……"
"你过来,我跟你说……"两个孩子围在亭内桌边,嘀咕了半天……
傍晚,众人聚在总督府,准备为雅尔檀庆贺生辰。
茉雅奇备了礼,送于表姑,雅尔檀欣然收下,明珠亦赠上贺礼。
封廉的礼是重头戏,众人起哄,等会子开席后,再让他当众拿出来。封廉一笑,乖乖遵从。
只见小冬阳与梅雪,却不见德麟与云川,明珠差了丫鬟去书房唤两个孩子过来。
过了会子,丫鬟过来,没有带来两位少爷,却带来了伺候小少爷的小厮,"回夫人,他说少爷们不在府上。"
丫鬟怕回话不清楚,被主子训责,干脆将这小厮带来。
"德麟去了何处?"
明珠问话,小厮竟答不上来,"奴……奴才不知啊!"
"不知?"福康安最是见不得一问三不知的下人,"伺候小少爷,却不知他行踪?该当何罪?"
"主子息怒!"小厮慌忙跪道:"小少爷临走前,并未告知奴才!"
"不尽职的奴才,要你何用?拖下去!"福康安随口一赏,便是二十大板,小厮一听,吓得腿软,磕头告饶!
"奴才知罪,奴才从实招来,小少爷好似和云少爷一道,商量着,要去教训一个人……"
打架?还有云川的份儿?封廉忙问,"他们与谁家孩子结仇?"
"是……"小厮一直看着封廉,不敢说下去,福康安一声沉呵,吓得他只得实话实说,
"云少爷说,有个女人勾引了他爹,他要去给那个狐狸精一点教训……"
"什么狐狸精?"雅尔檀一怔,很怕自己的猜测被应验,
封廉闻言,叹了声糟糕,立即起身,"他可能去找香儿了!"
"香儿?"在坐的,除了雅尔檀与茉雅奇,其余的,都见过香儿,封廉这么一说,众人皆惊,
"香儿在四川?"
"封廉,你见过她了?"
"你怎么不早说?"
然而,众人的质问与疑惑都是后话,此刻,封廉一心只想赶快去阻止云川的闹剧!
有香儿的消息,明珠也坐不住,想去一探究竟,震惊的雅尔檀怎能安心坐着,
"表嫂,我也想去。"
福康安却不许,"你去做什么?寿星不要乱跑,封廉处理好会回来。"
"表哥担心什么?怕我看到他们情深意重而承受不了么?"苦笑一声,雅尔檀安慰自己,"没关系,我一直都晓得,他的深情。"
"我没这个意思,"福康安心虚地道了句,好罢,其实的确担心。
了解她的心情,明珠答应带她同去,"走罢,一会儿追不上封廉了!"
等不及的封廉骑马先行,寒风凛冽,他也顾不得冻得冰凉的手是否僵硬,直奔香儿家中。
明珠与雅尔檀乘了马车,跟在后面。
看着封廉那般急切地奔驰在前方,雅尔檀心疼又难过,女人的直觉,果然很准,他最近的魂不守舍,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遇见了,他的执念。
那么他的发呆与迟疑,都是在为难,不知如何跟她开口罢!其实雅尔檀,真的不需要他仁慈的隐瞒,只要他决定了,她宁愿他干脆一些,给她一个痛快。
且说云川与德麟找过来时,香儿并不在家,他们也不肯离开,就等着她回来。
府里的下人许是得了主子的命令,一听说是姓封,便让他们进去等候,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俩并不稀罕,就守在院中,等待香儿。
香儿回家时,瞧见云川的身影,异常惊喜,还以为儿子想开了,过来看她,刚想上前,但见云川瞪向她,满目鄙夷,
"狐狸精!我警告你,不许再缠着我爹!"
自己的儿子,居然这样骂她,香儿的心,碎在一瞬间,"云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我没工夫听你狡辩,还有,别叫我的名字!"不熟的人,凭什么叫这么亲切?"你不配!"
初见那一日,这个孩子还惊奇地唤她仙姑,眼神温和如泉,未隔多久,云川再看向她的神色,已冰凉若雪,香儿很奇怪,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仅仅是一顿饭,就让他如此反感?
"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排斥我,能给我一个理由么?"
第两百三十七回
"因为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是青楼的!勾引我爹,还给他戴绿帽!嫌我爹没银子,就抛弃我们父子俩,现在看我爹发达了,就又向回来巴结!恶心的女人,我讨厌你!"
香儿闻言,气得浑身颤抖!她的孩子,对自己的母亲居然是这样的认知?"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德麟帮腔斥道:"你管我们听谁说的,你还要去追究责任么?一个人这么说可能是假的,很多人都说,还能假得了?"
"很多人?"究竟是谁,在诬赖她?
"我不管是谁生了我,总之我已经有一个娘亲,不需要第二个,我爹是有妇之夫,你缠着他,就是不对。"
"这种人,跟她费什么话?你还指望她改邪归正跟你道歉认错?"德麟一歪头,小厮递上篮子,德麟掂了四个,递给云川两个,而后斜向对面的女人哼笑道:
"小爷抬举你,不用白菜打,直接上鸡蛋!"
德麟的话尚未说完,云川已经拿鸡蛋砸向香儿!德麟也不甘示弱,跟着砸了过去!
"你们这些孩子太过分!"下人要去拦他们,却被香儿呵止,"不许动我儿子!"
"谁是你儿子?莫自作多情!今天只是给你点儿教训,你若再敢去找我爹,挑拨离间,下次可不止是鸡蛋了!"
"哦?"被他们接二连三的扔着鸡蛋的香儿绝望至极,怒极反笑,"你还想怎么对待自己的母亲?"
看来她是有恃无恐死不悔改了!"你想知道?大可以继续厚颜无耻!"
香儿的确出身青楼,性格豪爽的她从来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她过得舒心即可,然而今时今日,竟然被亲生儿子指责污蔑,她怎能甘心?
"我想见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
红了眼的香儿,嘶声低吼着委屈与愤怒!
云川并不懂这么多年来,这个女人承受的隐忍,只认为她是嚣张跋扈,
"我爹已经有我娘了,你莫要妄想拆散我们一家人!"
他何必害怕呢?"你爹如果真的爱你娘,我怎样也拆不散,他若不爱,不必拆也会散!"
封廉和雅尔檀他们赶过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雅尔檀闻言,顿在门口,心酸不已,这便是封廉最爱的女人啊,那么自信且张扬,她的确,自愧不如。
"你还敢说你没有野心?"云川一恼,又拿了鸡蛋去砸她,正好砸到她有伤疤的脸颊。
"云川!"封廉厉吼一声,冲了过去,愤而训斥道:
"你在发什么疯?居然敢来打骂自己的母亲?"
"她才不是!她是狐狸精,是青楼女人,我不认她!"
话未说完,云川的小脸已被甩了一耳光,瞬时出现几条红印!
德麟吓了一跳,从没见过封叔叔这么凶的模样,很有震慑力,惊得他将拿鸡蛋的手悄悄地背在了身后,还朝身后的小厮摇了摇手,小厮会意,上前接过他的鸡蛋,放在篮子里。
云川虽然疼痛,仍是倔强地盯着他父亲!他居然,为了这个坏女人而打自己的儿子?
"你打,继续打!打死我我也不认她!"
封廉又举起手臂,却被跑过去的雅尔檀护住云川,"孩子不懂事,你教育即可,怎能动手?"
"他现在已经不服管劝,要造反了!生娘都打,也不怕遭天谴!"
这个女人,就是封廉的新妻子罢?果然是温婉端庄的,又护着云川,怪不得,云川那么喜欢她。香儿如是想着,嫉妒,又欣慰。
雅尔檀拦得太紧,封廉不好再打,只得挥开手,看向云川,冷哼一声,没再理他。转身走向香儿,深感愧疚的他,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了擦脸颊,
"让你受委屈了,这个孩子,是我没教育好,很抱歉。"
强忍着泪水,香儿问他,"云川的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为何说我水性杨花?"
封廉不得而知,"我从未与他说过你一句不好,我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判断。"
看着父亲如此护她,云川越发恼火,又扔了鸡蛋过去,雅尔檀拉也拉不住,"云川,别这样,快住手!"
封廉护在香儿身前,替她挡着,而后又回首,怒气汹汹地走向云川,踢歪他的篮子,剩余的鸡蛋都碎了一地,"孽障!如此不孝,要你何用?"
香儿泪如雨下,委屈之至,明珠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她,忍不住走了过去,"香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香儿回过头,"夫人?"
阔别多年的这一眼,令人回想起许多曾经的场景,香儿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一别十载,还能重逢,实属难得!"明珠走向她,香儿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又即刻收回,"我手太脏……"她的身上,都是两个孩子打来的鸡蛋。
"没关系,"明珠并不介意,"我带你去换洗,净一净身子罢!"
封廉那边还在吵嚷,怕他们再起争执,明珠安抚了香儿,又过去道:"雅尔檀,你先带云川和德麟回去。"
随后瞪了德麟一眼,德麟心道:完了!母亲定然不会放过他!
"是,表嫂。"雅尔檀含泪拉了云川离开。
孩子们先上了马车,封廉也想过去,却被雅尔檀拦住,
"还想继续训他么?你身上都是鸡蛋液,莫脏了表嫂的马车,还是骑马回去罢!"
封廉借口道:"骑马冷!"
"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也没见你怕冷!"不温不火地道罢,雅尔檀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驾车先行。
封廉忽然有种被遗弃的感觉,雅尔檀她,生气了么?猛然想起,今天,可是她的生辰啊!他的贺礼尚未送出去,居然出了这等事!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早一些从实招来!唉!实在失算!
回府后,一身腥味的封廉先去换洗,迎风来回骑马,已是手脚冰凉,泡在热水中,总算回暖,奈何还有许多事未处理,他不能安心沐浴,只是冲洗干净,便起身换了衣衫,径直去找云川。
此时的云川,憋得委屈,已把这些日子,父亲与那带面纱的女人的纠葛,统统告诉了雅尔檀。
雅尔檀听罢,除了怨他隐瞒,竟未觉封廉有错,"云川,你父亲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你的生母,我并不是。"
这是事实,她无法改变,也不能违背良心去扭曲,生育孩子的确辛苦,有了梅雪的雅尔檀更明白做母亲的伟大,是以,她还是愿意让云川认生母的。
然而云川并不在乎,"我不管,我只认你!你才是我唯一的娘亲!"
"云川……"封廉的行为,伤了她的心,孩子的执着,是雅尔檀唯一的慰藉。抱着孩子,雅尔檀心头一暖。
"还在固执!"
忽听一声沉呵!云川回首看向父亲,依旧是不服气的眼神,封廉顺手拿起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向云川走去。
雅尔檀见状,心惊肉跳,"你要做什么?"
"再不给他些教训,他都要上天了!"抬手指着云川,封廉横眉怒目地历数他的过激之举,
"对你母亲又打又骂,全忘了何为孝道,让她丢尽了脸面伤透了心!"
云川未觉不妥,反驳道:"我娘才是伤透了心!你当着众人的面,那么维护那个女人,何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看向雅尔檀,封廉心生愧疚,然而此刻怒气太盛,压过了其他情绪,他只想教训这个逆子,雅尔檀的事,只能等等再说,
"我只是让你叫她一声娘,满足她的心愿,你都不肯!"
"我就想问爹一句,那个女人要是我娘,那这个呢?"拉着雅尔檀,云川望向他父亲逼问,
"我有两个娘?爹打算把那个女人也带回家么?谁是妻,谁是妾?"
最尴尬的问题,雅尔檀不敢去问,不敢去想,云川竟然问了出来!而封廉,会如何回应呢?
"逆子!这话是做儿子的应该说的么?"
哑口无言的封廉举起鸡毛掸子便去打,云川挨了一棍,痛得咬牙!雅尔檀想把云川拉过来,却被封廉打到了手背,瞬间红了一条印子!
"别管他!你闪开!"封廉怒气难消,雅尔檀拉他不动,只好护着云川,"别打了!好歹也是你儿子,你怎么忍心下狠手?"
封廉不理,又去教训云川,雅尔檀护得太紧,硬生生替他挨了一下,腰部一抽,疼得厉害!
听到她闷哼一声,云川吓了一跳,"娘!"
封廉一愣,恨得甩了鸡毛掸子!"你就知道护他!看看他都被你宠成什么样子!说话刻薄,无法无天!"
对孩子好也是错?雅尔檀眼中一热,苦涩一笑,"难道要我虐待他,才像个后娘么?"
后娘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封廉,他知道雅尔檀会觉得委屈,可是此刻局面混乱,他又该怎么跟她解释,她才能明白他的为难?
多说多错罢!一咬牙,封廉干脆狠心离去!
母亲为他挨了打,云川扶着她,愧疚又焦急,"娘,你怎么样?爹打得是不是很痛?"
打在身上的痛,远不及心底的寒,雅尔檀不想说什么,免得惹云川担心,逞强笑道:"无妨,还好冬天穿得厚实,经打!"
"真的没事么?"云川看她走路扶着腰,有些吃力,甚是忧虑,"娘,我扶您躺下休息罢!"
"嗯,"可是,未行至床边,雅尔檀只觉腹痛难忍,感觉有股热流滑落,她以为是来了月事,便让云川去唤丫鬟过来。
丫鬟来之后,请云川少爷到门外,她来伺候夫人换洗,越看越觉情况有异,
"夫人,这血块,不像是月事,像是……"
第两百三十八回
"怎么?"见红了,不是月事,还能是怎样?
"夫人可是腹痛难忍?"
"嗯……"应声间,又是一阵绞痛,也不似平日的痛经,这一次,痛得她难以承受,只冒冷汗!
"奴婢妄言,还请夫人恕罪,"丫鬟只怕担不起责任,"夫人这症状,像是小产了,还是请大夫来看看罢!"
小产?她有身孕了么?她只是推迟了几天而已啊!
"不会罢?万一只是月事,再请大夫来折腾,岂不尴尬?"
"夫人,您的身子最重要,即便奴婢猜错也无妨,总好过一直疼着罢!让大夫调理一番也是好的。"
丫鬟如此贴心,雅尔檀很动容,遂让她着个小厮去请大夫,而身下,血似乎一直在流,阵痛的感觉,一如当初生孩子时,好似肠子都绞在了一起一般,扯得生疼!
门外的云川听到丫鬟说要请大夫,以为很严重,忙让小厮去请他父亲过来,小厮支支吾吾说是大人方才急匆匆出府去了!
定然是去找那个狐狸精了罢!
雅尔檀听到动静,用尽力气,扬声唤云川进来。
云川听到呼唤,小跑进屋,来到母亲身边,关切询问,"娘,你是不是很痛?"
"乖孩子,娘没事儿,你要听话,不许再去惹是生非,不然你爹该生气了。"
"可是他……"云川本想说,父亲八成又去找那个女人,又怕母亲听到伤心,干脆闭口不多言。
雅尔檀心知肚明,也不想多提。
"娘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等大夫来了再说,你先陪着我,不要乱跑,好么?"
"嗯,好。"云川干脆应着,想着父亲的无情,很是心疼母亲。
香儿家中,她正在沐浴,明珠怕她难过,一直陪在她身边。
"封廉他……并没有背叛你,他足足等了你七年,寻了你七年,实在无果,他才娶了雅尔檀。雅尔檀也是个好女人,对封廉和云川都很好。"
"看得出来,云川很喜欢她,料想她对云川,也是很上心的。"
洗干净后,换了衣裳,两人又坐在一处,说着彼此分离这些年发生的大事,或笑或叹,到头来,还是发现,最初的年岁,美好无忧。后来的磨难,一层又一层,如剥洋葱般,呛得人泪流。
封廉过来时,明珠隐隐担忧,这么晚了,他已经回府,不在家陪着雅尔檀,怎么又过来?就不怕雅尔檀多想么?还是说,他最在乎的,真的只有香儿?
如此一来,她究竟该为香儿庆幸,还是为雅尔檀悲哀?
没有多问,明珠识趣离开,临走前,她对香儿笑道:"改日我再来看你。"
"谢夫人记挂。"送走了明珠,香儿转身看向封廉,"我没事了,你应该回家陪着你的家人。"
封廉又过来,自然有他的目的,"香儿,我……有话与你说。"
犹豫害死人,封廉深有体会,时隔多年,他绝不会再优柔寡断,内心的想法,必须说清楚,才不会让悔恨有机可乘。
屋内烛火摇曳,秉烛夜谈,是封廉想了多少年的梦,如今奢望成真,两人却是这样的境遇。
一个时辰后,封廉才回府,回房时却见云川还在他屋里,责问道:"天色已晚,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若是起不来,师傅该罚你了!"
如今不管父亲说什么,云川都听不进去,还想挑毛病,"这么晚,你又去了哪里?"
"还敢顶嘴?"才压下的火气瞬时又被挑起,这个儿子很欠揍!
"怎么?不许说?我娘都痛得难以忍受,你不陪她,还不许我陪?"
听说雅尔檀不舒坦,封廉这才忍住想揍他的冲动,沉声问,"你娘怎么了?"
"哼!"
儿子不理他,封廉只好来到雅尔檀身旁,在床边坐下,望向她,眼神关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一见到他,心底所有的委屈瞬时上涌,将她淹没,蓄为泪水,雅尔檀哽咽难言,轻声呜咽着,扭过脸不看他,也不说话。
云川忍不住责怪道:"你害死了我弟弟!"此时的他,连爹也懒得喊了,对他的行为只有憎恨!
莫名其妙的指责,懵了封廉,"你说什么?什么弟弟?"
"大夫说,我娘刚刚小产了!"
小产?封廉惊讶的看向雅尔檀,"你有了身孕?"
雅尔檀将脸埋被中,肩膀微颤,哭得摧心剖肺!
不说话,就算默认了罢!回想方才的情形,封廉心惊胆战,似是不可置信,即便是有孕,好端端的,怎会小产呢?"难道……是我打那一棍?"
"不然呢?"云川恨道:"谁让你下手那么狠?我弟弟就这么没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逆子!你娘是为了护你,才挨了打!"
看他又想动手,床上的雅尔檀抬起身,情绪激动地拉过云川,哭喊道:"你已经打死一个,是不是还想打死我们母子俩,才对得起你的香儿!"
封廉闻言,扬起的巴掌终是缓缓落下,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啊!居然亲手害死了自己的骨肉!
明明不想对不起每个人,却似乎伤害了所有人,这世上,真的没有两全其美么?他的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看着雅尔檀将云川护在怀里,两人低声抽泣着,封廉突然觉得自己很罪恶。默了半晌,他才艰难开口,
"云川,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你娘说。"
"不必,"雅尔檀莫名抗拒,害怕他的摊牌,"我不舒服,想歇息。小产不吉利,你去书房睡罢!"
"雅尔檀……"
"有话明天再说。"果断地将她打断,雅尔檀恨透了自己的懦弱。
所谓高贵的姿态,在接近真相的时刻,忽然就坍塌了,明明告诫自己,好聚好散,她终是没有面对的勇气啊!
话已至此,封廉只得出去,云川扶他母亲躺下休息后,也随即告退。
封廉还在门口,看云川出来,张口想说话,云川冷冷道:
"爹还是回去罢!莫要打扰我娘,她最疼痛那会子,血流一地,失去骨肉之际,你却在陪着另一个女人,她现在不想见你,看到你,只怕更难受。"
"我……"儿子嘴太毒,一针见血,说得封廉哑口无言。
屋内的雅尔檀,蜷缩在床上,如鸵鸟一般,不敢正视封廉欲说的真相。
一闭眼,眼泪承不住酸涩,没骨气的自眼角滑落,四川,是他的美梦,却是她的噩梦。他寻到了放不下的挚爱,而她,将要失去苦苦痴缠的热忱。
她主动在他寂寞之时,如今,他心底的空缺,终于被填满,再无她一席之地罢!
屋外,封廉在门口立了半晌,终是没有进去的勇气,想着云川的话,他只觉愧对雅尔檀,打到她腰,也是意料之外,但他当时正在气头上,只想着大人挨一下,也不会太严重,就没多管。
想着香儿被骂被打,心里一定很痛,而他也拿云川无可奈何,才想去找香儿一趟,解释清楚。
没想到这一去,竟是与未出生孩子的诀别。
他该怎么安慰雅尔檀?她此刻,一定恨透了他,他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罢!
身子正虚弱的她,需要休息,罢了,他还是等明天,等她养好精神再说罢!
明月高悬,清冷的夜也能点燃火气,注定不能安眠。
明珠回府时,德麟已经洗洗睡下了,平时贪玩儿的他今日突然早睡,也是为了逃避母亲的责备,哪料母亲也不管他是否躺到了床上,直接进屋,唤他下来,命他跪下!
德麟佯装打着哈欠,眯着眼,"额娘,我困了!要睡觉!"
"少废话,立即下来。"
"明日我还要早起呢!"
很简单!"你师傅那儿,我会去说。"
母亲态度坚决,不容反驳,德麟只得穿了鞋子下了床。丫鬟赶忙给他披上了袍子,又退后立在一旁。
明珠在一旁坐下,看向德麟,声轻且厉地命令着,"跪下!"
跪?德麟闻言一愣,以往偶尔犯错时,父亲倒是让他跪过一回,母亲却从未让他跪过啊!今天怎么会这样要求?开玩笑么?一点儿都不好笑哎!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但听明珠又是一声沉呵,"耳朵塞兔子毛了?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德麟抬首,看母亲模样严肃,拧眉厉眸,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听命,先跪下再说。
丫鬟看气氛紧张,悄悄退了出去,指了小厮去请主子过来。
彼时,福康安正在屋里,边看兵书,边候着明珠,没等来夫人,居然等来了小厮通报。
听闻夫人正在训责儿子,福康安即刻放下兵书赶了过去。
得知拿鸡蛋打人的主意是德麟出的,明珠更为气愤,"你这孩子,师傅教你的孝道呢?那可是云川的生母,你怎能教唆他那样对自己的母亲?"
"那个香儿,名声很差劲儿哎!哪有表姑好?她根本不配做云川的母亲!"提起她,德麟的目光仍旧鄙夷,不认为这样的女人还值得他手下留情。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事实真相,你们根本不了解,道听途说,就妄下判断,还跑去欺负人?"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为人家都那么好欺负?若不是看在云川是她孩子的面儿上,她早命人将你们的腿打断!"
第两百三十九回
"她敢!"自小到大,还没有谁敢欺负德麟,"我可是嘉勇公的儿子,她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你还好意思炫耀?"明珠很怕,他的优越感会将他膨胀成一个胆大包天的浑小子!
"你阿玛的公爵,是凭为国征战而得来,你却仗势欺人,与人纠纷,这不是本事,而是毁了你阿玛的名声,丢了他的人!
云川情绪低落,你该来找我,我自会帮你想办法,你这般轻举妄动,遇事不会思考,不配做你阿玛的儿子!"
福康安恰在此时行至门口,听到这句话,料想夫人是真的动了怒,走进去假意附和道:
"你娘说得对,该打!"
很明显,他只是来装腔作势的,明珠故意问他,"为什么该打?"
"他惹你生气了呗!"
"我为何生气?"
"他做错事了呗!"
明珠继续刁难,"做错了什么?"
"我……怎么知晓?"福康安一脸欠揍的无辜着,"我只是不明真相的围观者!"
"那你瞎吵嚷什么?"就猜他是来拆台的!
福康安义正言辞道:"惹我夫人生气的,都该打!"
咦?怎么感觉除了额娘,所有人都成了外人?德麟抬首看向父亲,满目心酸,"阿玛,我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那也照打不误!"说着福康安呵道:"来啊!上戒尺!"
德麟闻言,吓得喉咙一紧,"阿玛,不用那么认真罢?"
"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居然敢质疑他的威严?更该教训!
丫鬟不敢不从,递上了戒尺,手持戒尺的福康安正要去打,忽被明珠呵止,
"好了,少在那儿装腔作势!"明珠心很累,实在懒得看戏。
关键时刻,终于喊停!否则福康安真不知如何收场,只能委屈儿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他回过身,不悦地看向明珠,
"我是真的要揍他,不是做戏而已!"
得了罢!他那点小心思,明珠闭着眼都能猜出来,
"我也没说要打他,只是训戒而已!你慌什么?他居然怂恿云川拿鸡蛋打香儿,你说,我训他亏不亏?"
"不亏!"说着,福康安又转身来到德麟面前,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
"你怎么能拉着云川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有**份知道么?
想做找下人即可,何必自己亲往?万一脏了手呢?"
"瑶林!"明珠快要被他气晕了,还以为他真会替她教育儿子呢!果然不靠谱啊!
"呃……不好意思,说错了,重来!"朝明珠歉笑着,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福康安又冷脸看向德麟,
"给我一个做坏事的理由,我听听值不值得原谅。"
德麟心道:看不顺眼,想做就做咯!还需要什么理由?但是父亲相问,又在母亲面前,他若嚣张,难保这个护妻狂魔不会真的揍他!好汉不吃眼前亏!最终,德麟还是决定义正言辞一番,
"云川不开心,我身为好兄弟,当然得帮他!"
"唔……"福康安沉吟道:"儿子讲义气,不算错。"
他的赞赏,明珠并不赞同,"打架斗殴就是讲义气?那是莽夫之为!你若真为云川好,就该跟他讲道理,劝他冷静,或者告诉你阿玛,他自然会为你表姑做主。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偏要掺和,还闹出这样的事端,气煞人也!我和你们打的那个女人,当年可是好姐妹,你那样不尊重人家,岂不是在打额娘的脸?"
福康安点头道:"你娘说的很有道理,下回再有事,记得找我,阿玛来教你,如何为人处事,才最恰当。"
"得了罢!你教他?哼!只会更狠!"明珠最是清楚,福康安才不会考虑什么正义善良,他开心就好。
"那个……猛然想起来,我平时公务繁忙,你还是找你娘罢!她解决不了,你再找我。"
德麟快被父母二人给绕晕了!心道:阿玛你就不能强硬一些,坚持一下自己的立场?干嘛要做墙头草,额娘张口你夸好!
此时的德麟是真的困了,父母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表示知错悔改,态度诚恳。
福康安看孩子蒙着眼,无精打采,便对明珠笑道:"说这么多口渴了罢?咱回去喝口水罢!再泡泡脚,折腾这么久,夫人也乏了,早些休息才是。"
看他阿玛对母亲这般殷勤,德麟越发觉得委屈,儿子腿都跪麻了,当爹的都不闻不问,母亲只是说几句,你就怕她口渴!啊!苍天不公啊!确定是亲生的么?
临走前,福康安又道:"睡不着给我好好反省,明儿个做完功课,来我房里,向我阐述自己错在何处。"
咦?阿玛这是在救他么?这么说,明天就不必被母亲训责了?
是是是好好好的,终于送走了母亲,丫鬟搀他起来,德麟顿感腿脚酸麻,一时半会走不了路,缓了会子,才勉强走向床边。
困乏的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倒床就睡!
一夜辗转,封廉早早起身,窗外天寒露重,不知雅尔檀是否睡醒,等他悄步回房去看时,雅尔檀正侧身朝里躺在床上,封廉轻唤了一声,并未等来回应。
料想她还未醒,为她将被子盖住肩头,他转身欲走之际,忽听身后一声闷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
"有什么话,你尽管开口。"煎熬猜测了一夜,雅尔檀决心不再闪躲,若然他的心早已下了决断,她也躲不了多久,会坍塌的,终究只是因为不稳固。
正有此意的封廉又回身,来到床边坐下,看着她散在身后的青丝,柔软亮泽,已不知不觉缠绕上他,
"从你认识我之时,你就清楚,我有一个念了许久的妻子。"
她的确知晓,当初也是被他的深情打动,一心想着,若得这样男人的真心,死而无憾。
然而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人世,就让她永远住在他心里也好,雅尔檀不介意,认为只要自己能陪着他,就是最大的福分。
可如今,平地一声雷,那个消失了十年的女人,骤然出现!
雅尔檀顿生惧怕,只因她深知,纵然封廉对她有喜欢,也只是浅浅的,比起多年挚爱,她真的轻如鸿毛。
怎能不怕呢?
尤其是当封廉静下来,与她讲述他与香儿的故事时,雅尔檀的心,像是静止了一般,悄悄地游走在他们感人的相遇相知里,为他们成亲而喜,为他们误会而悲……
连自己都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故事里,她注定,是个多余的角色,老天给她这一段,大约只是可怜她的痴心,给她一个安慰,顺便用她,来见证他们的情深似海罢了!
在一起这几年,封廉对那个妻子,只字未提,对她也挺好,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可就在今天,看到他这样凶悍的对云川,那样柔情的对香儿,对她,却是视若无睹,她瞬时清醒,
抹不去的旧情,一见风,就会复燃,她只能伫立在火焰边,为他们的重逢庆贺,为这痴心鼓掌,傻傻的立着,被他们的光芒灼伤,痛不能言,哭不能喊。
后来者啊,连抱怨的资格也没有。
所以今日,他突然愿意对她说起他与妻子的从前,就是摊牌的前兆,她懂,也不会纠缠,毕竟,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呢!
他和香儿,就该在一起,否则便是老天无眼了罢!
话毕,两人皆是沉默,良久,封廉低垂的眸子微微抬起,看向雅尔檀,她依旧侧着身,不愿回首正视他,是厌恶他的曾经,无法接受么?
"你会不会觉得,我薄情寡义?居然会因为那件事,晾了她那么久。"
"你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毕竟,男人的自尊心比较强,再说,后来你也想通了,奈何,老天喜欢跟人开玩笑,等你醒悟时,她已经走了。一错便是这么多年。所幸,老天有眼,让你们重逢。"
静静地听着他的故事,理智地安慰着,仿佛,他并不是她的男人,只是一个令人感叹的痴心人,努力忍住眼泪,雅尔檀勉力笑道:
"你接她回来罢!"
"你说什么?"在他的认知里,雅尔檀一直深爱着他,又怎会拱手相让?
"她是你的妻子,你们并没有合离,所以你接她回来,名正言顺。云川只是受了流言蛊惑,等他明白真相,自然会认他的母亲。"
"雅尔檀……我……"封廉的话尚未说话,却被小厮打断,门外的小厮通报着,说是福制台过来了。
"快请!"主子来访,封廉只得先按下话头,起了身,走向外屋去迎,福康安已然进来,边走边问,"雅尔檀呢?"
"在歇着。"
进了屋,雅尔檀已然坐起身。
瞧见她面无血色,眼睛通红,福康安忙问她怎么了,雅尔檀只道没什么。
闪躲的眼神,出卖了说谎人,"看你这眼睛,肿成这样,还说无妨?"
"胡思乱想罢了,真没什么事儿,表哥勿忧。"
"气色怎么这么差?"福康安分明瞧着她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病了?"
第两百四十回
雅尔檀没有吭声,封廉面露愧色,不愿再瞒,遂低声道:"她……昨晚小产了……"
"怎么回事?被你气的?"说起来福康安就恼火,正要训斥,雅尔檀忙道:
"不怪封廉,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晓得有了身孕,走路太快,被花盆绊了一跤,才会小产。"
"雅尔檀!"封廉想解释清楚,她却急忙道:"不必愧疚,这只是意外。"遂又看向福康安,强颜欢笑,"表哥,我没事,大夫说,休息几日,即可恢复。"
为了不让福爷责备他,她竟将他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封廉越发恨自己,未能忍得一时之气,竟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雅尔檀这般相护,福康安心知问不出什么,只好罢休,"你先歇着罢!回头我让你表嫂过来陪陪你。"
"嗯,多谢表哥。"
福康安看了封廉一眼,随即转身先出去。
封廉会意,对雅尔檀道:"我先去见福爷,回来再说,你且安心,莫要胡思乱想。"
她倒希望,自己什么也不要想,若心能由己,又何来爱恨悲欢?
书房里,丫鬟奉茶后离去,关上房门。
与香儿重逢之事,他一直都在瞒着,直至昨日被云川那么一闹腾,众人这才知晓。
福爷定然生气,封廉等待着主子的兴师问罪,出乎意料的,福爷面上,似乎并没有责备的神色,
"昨夜明珠回府后,与我感慨此事,特意交待我不许插手,毕竟我是雅尔檀的表兄,我若以此威胁你,强迫而来的结果,只怕雅尔檀也不会高兴。
明珠的意思,是让你自己选择,可我还是忍不住过来一趟。"
"但听福爷教诲。"封廉立在一侧,一派恭敬,这却不是福康安想要的答案,
"教诲什么?你的人生,我说话算数么?爷是来问你的态度,不是给你什么意见。"
态度?才刚他正在表明呢,又被主子打断,"我今天与雅尔檀坦白了我与香儿之前的一切。"
这话出乎福康安的意料,"敢情你从未说过?"
"没有,我觉得没必要,说了她不是更难受?谁喜欢听别人的深情?尤其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恋。"
算他聪明!"那今天为何要说?决定摊牌了?"
"是想让她了解来龙去脉,了解我的心路历程。可她居然说,让我把香儿接回来!太让人意外了!"封廉忽然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福爷,雅尔檀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他有什么可担忧的?福康安艳羡笑道:"享尽齐人之福,岂不正好,这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待遇啊!"
是么?被打趣的封廉忍不住反问,"福爷期望么?"
设想着那种场景,福康安满目惊恐,当即止了笑,摇了摇头,"我性子懒惰,不爱费口舌来回哄女人,是以还是一个省心。"
封廉心道:福爷这话太假,他哄起夫人的功夫,可是让人望尘莫及!说到底,还是心已被一个女人完全占据。
"福爷,你我都明白,既是真心,便容不下第三个人。"
说得很对!那么问题来了,"香儿和雅尔檀,谁才是第三个?"
两人正在屋中说着话,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雅尔檀冲了进来,紧张的小脸煞白,"不好了,云川不见了!"
封廉闻言一惊,忙起身问她出了何事。
"云川去总督府的路上被人劫持,小厮无事,被派回来送信儿。"说着,雅尔檀慌忙将字条递给封廉,
封廉一看字条,想不通因由,"到底是谁?会劫持我儿子?"
福康安接过字条一看,心下疑惑,"不会是……香儿罢!"
"怎么可能?香儿怎会绑架自己的儿子?"
"不然会是谁?你有仇家?"
封廉摇头,这个,应该没有,他才来四川,没有得罪谁罢?。
"也许是她想见云川,又明知云川不想见她,才会强来?"
"即便如此,她没必要要求我和雅尔檀过去啊!"福爷的猜测似乎怎么都说不通。
好罢!福康安也不了解这些年香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以并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她。
封廉必须过去,交待雅尔檀回房休息。雅尔檀却不肯离开,"字条说了,要我和你一起去。"
"你留下即可,"他可不想让她同去冒险,"放心,我会将云川带回来。"
"不,我也要去。坐等我不安心。"
即便她担心云川,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刚刚小产,不可以乱跑。"
一向温顺的雅尔檀甚少逆他的意思,这次却态度坚决,
"没有关系,已经不疼了,我要去见云川。你不按规矩,万一他们伤害云川呢?"
握住她双肩,封廉目光坚定,安抚道:"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儿子出事。"
雅尔檀坚持己见,"为了云川的安全,不能冒险!所以我要跟去。"
"送信的没有让小厮直接将信带给你,而是先给雅尔檀,必然是要她同去。那就去罢!我会在外头护着你们。有空争论,不如赶紧救人。"
福康安见不得他们嗦,催促着快走,他到要看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封廉无奈,最后只得答应让她同行。
到得字条中所说的地点,福康安远远地坐在马车里等候,周围埋伏了几个高手侍卫。
封廉带着雅尔檀往那院子走去,边走边嘱咐道:"待会儿若有什么意外,跟紧我。"
他还关心她么?出于什么?爱,还是责任?
刚踏进门口,便听到云川在骂人,"居然敢动小爷,等我爹来了,打断你们的狗腿!"
云川最近脾气见长啊!这孩子平时一向少言寡语,性子也温顺,自从香儿出现后,他就变得很暴躁,难道已经开始叛逆了?
看守的估计也是烦了,语带不耐,"带回来你就没消停过,骂那么久渴不渴?要不是主子交待不让动你,老子早抽你了!"
"抽啊!"云川才不怕他,"光说不做,算什么本事?"
"谁敢动我儿子,我要他加倍奉还!"
沉呵突至,一看来人,那黑衣人笑道:"还算听话,果然一起来了。"
他不是听话,只是尊重夫人而已,"我夫人在家无聊,就想来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大言不惭!哼!"
黑衣人正斥着,目光瞥见一人,当即低眸闭口。
但见里屋走出来一人,身形颀长,立在那帮黑衣人周围,分外耀眼,鹤立鸡群。
封廉定睛一看,此人并不陌生,反倒有一丝熟悉!
居然会是他?他怎会打云川的主意?
略微一想,他才恍然大悟。
"封廉,久见了!"
雅尔檀见状,不由吃了一惊,他们,认识?仇家?还是怎样?
"乔二少,"礼节性的一拱手,封廉又改口道:"不,如今,该叫您乔当家了!"
乔翼梁的父亲已逝,如今云南盐商的乔家大院里,便是乔翼梁主事。
"敢问你请我儿子过来,是何用意?"
云川不乐意了,手腕被绑得生疼,晃动着椅子抗议着,"爹,他这是请么?他是绑来的!"
封廉看了云川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但听乔翼梁道:"你的儿子,太不懂规矩,拿鸡蛋砸人,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啊!"说着,看了雅尔檀一眼。
雅尔檀自认没有亏待过云川,也时常教育他好好做人,这次的事,本属意外,此人不明是非,反倒挖苦,着实惹怒了她,
"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育评判!"
云川瞪向那人,嗔目切齿地反驳道:"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封云川,只有养娘,没有生娘!"
纵然云川有错,封廉还活着,不必旁人帮他指教,
"他对生母有些误会,才会这般,我的儿子,我自然会教育,不劳乔当家费心。"
"他再怎么调皮,也是你的事,我并不喜欢多管闲事,然而,"话锋一转,乔翼梁目光变得冷厉起来,
"欺负香儿,就是他的错了。"
香儿?雅尔檀不禁好奇,这个男人,又为何替香儿出气?他与香儿是什么关系?现在的丈夫?不可能罢?倘若香儿已经嫁人,封廉又怎敢再招惹她?
之前听香儿讲过,她与乔翼梁有生意来往,如今看来,这乔翼梁,还有其他心思,封廉心下了然,也就不问废话,
"你想怎样?"这般兴师动众,总有目的。
"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放了他。第一,"看向云川,乔翼梁道:"待会我把香儿请过来时,让他跟香儿道歉。"
云川将脸一别,傲然冷哼,"痴心妄想!"
心知孩子倔强,雅尔檀急忙问,"第二个呢?"
乔翼梁将负在身后的手垂放到前方,随之而来的,是一张纸,"你们签下这张合离书,我就放了他。"
乔翼梁理所应当的要求着,他的心安理得来自于何处?此时此刻,封廉感觉心头有一把火在燃烧!灼热着胸腔!
"凭什么,来左右我的姻缘?乔当家,我和我夫人,碍你什么事?"
"因为我想看到香儿的笑容,我陪她那么多年,她这个老板娘,却是名不副实,她一直不愿从我,是因为心底还念着你,"这是乔翼梁心中的一根刺,他很想拔掉,奈何香儿始终无法彻底死心,
"这一次,你终于回来了,然而重逢时,你身边却多了一个女人,我看得出来,香儿很失望,她不高兴,谁让她不高兴,我就要让谁消失。"所以封廉的夫人,得离开他。
拆散旁人,有意思么?"你既然喜欢她,为何不自己给她幸福?"
"我想给,奈何她不要。所以我只能,成全她。"看向雅尔檀,乔翼梁似命令一般道:
"签下合离书,离开封廉,我就放了封云川。如若不然,我就剁下他一根手指,当作教训!"
第两百四十一回
好大的口气!难道乔翼梁以为,他封廉就是这么好欺负的么?"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试试就试试,"乔翼梁笑得不屑,"封廉,你以为我怕你?你的三品官职,我并不放在眼里。"
明知他目中无人,封廉只能搬出主子来震!"那么嘉勇公呢?雅尔檀是嘉勇公的表妹,你动我儿子,就是动嘉勇公的侄子!你可想过后果?"
乔翼梁敢这么做,必然想好了退路,"福爷那儿,我自然有法子解释,你无需操心。"
两人争执间,忽听雅尔檀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反正,封廉心里最重要的人也不是她,签下这个,救了云川,成全封廉与香儿,免了封廉的为难,也算功德一桩。
雅尔檀想过去拿和离书,却被封廉拽住了手腕,"你干什么?"
"救云川。"
儿子当然要救,但却不是答应他无理取闹的要求,"你以为我会被他威胁而屈从?"
"即便没有这桩事,我们的路,也走不长了,不是么?"与其等封廉主动放弃,不如这般,就让她自欺欺人的以为封廉只是被迫才与她和离,如此想着,大约心里会好受许多。
为什么?走不长了呢?"雅尔檀,你在说什么?"
他应该懂得,何必再假装呢?"陈述事实。"
封廉忽然觉得,雅尔檀的神色好疏离,黯然却冷静,她的心思,他似懂非懂,不敢肯定,
"你认为的事实是怎样?"
为何,事到如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逼她说不出她不愿正视的真相,雅尔檀忽然有些恨他!封廉!你好残忍,
"香儿才是一最爱的女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以前的确是,我等了她七年,七年未娶,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她能原谅我的过错,回到我身边,后来啊,"
说着,封廉的目光移向雅尔檀,眸色深沉,雅尔檀看不懂,却依旧忍不住想探究,她执着了那么多年,在他心里,究竟是否留下一丝印记?但见封廉望着她,以他的心路历程,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有一个女子,估计是眼瞎,再不就是心瞎,义无反顾的跟着我,爱着我,也许是相处几年的习惯,也许是不知不觉的感动,我就与她定了亲,
陪她回娘家时,看她为了我,受尽母亲**,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是那么心疼她,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感情。"
这一段,他曾说过,那是雅尔檀头一次得他正面回应,她也信了,感动与感情的界限,本身就很模糊,难以仔细区分。
那时的她,并不计较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留在她身边,只要他在就好,因为她很清楚,他的感情,很匮乏,从不轻易交付,她的深爱能得他回应,便是幸运,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他最重视的女人归来,那么她,究竟算第二,还是说,不可并存!
认真地听着他每一句话,心思百转间,她一直凝视着他,不想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仿佛想从他的眉宇间,印证自己的存在,哪怕短暂,也绚烂。
"成婚后,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儿女成双,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就在此时,老天突然让我得尝所愿,我曾经最在乎的那个女人出现了!
我本该感谢上苍,可是那一刻,我居然,觉得老天跟我开了个玩笑,我的确笑了,却很苦涩。"
雅尔檀忽然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苦涩?不是应该很惊喜才对么?但听他又道:
"只因我惊恐的发现,十年后,再见心心念念之人时,我居然,没了当初那种惦记的欢喜。除了感慨苍天弄人之外,似乎无话可说,两人坐着,竟是局促不安。"这种感觉,令封廉有些怀疑人生,
"她明明是我寻了多年的人啊,终于找到了目的地时,我的感情,竟不知丢在了何处,
那种感觉就好比,叶公好龙一般,仿佛我多年的执着是在骗人一样,我怎么就不喜欢她了呢?"
执着了多年的感情,如今竟成了笑话一般,只能存于幻念么?一触碰,就成空。
我将她放在心底角落,娶你时,还并不觉得有罪恶感,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最爱的女人还是她,但真正重逢时,在云川告诉我,有个戴面纱的女子很奇怪时,那一刻,我心里,虽然有好奇,但更多的,竟然是在祷告,希望那面纱女子不要是香儿!
因为那一瞬间,我居然在想,倘若她真的出现,那么,雅尔檀,我该拿你怎么办?你看到她的存在,会有多痛苦!"
"你……真的在乎我的感受么?"听到此处,雅尔檀难以置信,他眼底的深情,不会只是她的错觉罢?他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态度,和她想象的,完全不符啊!
"正是因为察觉对你的在乎,让我觉得我曾经的痴心成了笑柄一般。我甚至无法接受变心的自己,觉得自己很可恨!"
变心?他的心,变给了她么?雅尔檀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昨夜睡到现在还未醒?这不应该啊!
"你变心了么?我觉得你还是很维护她啊!云川的做法,激怒了你,他打骂亲娘时,你那么护着她,有目共睹,这怎么算变心?"
"那是因为,云川毕竟是她所生,她想听孩子唤一声娘,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云川倔强不肯,伤了她的心。
因为害怕触碰回忆,所以这些年,我从来没与云川提过她,云川大概是误信了旁人的流言蜚语,才那么恨她。
没教育好孩子,我觉得对不起香儿,就想尽量弥补她,让云川听话的唤她一声,好让她了却心愿。"
雅尔檀还是无法相信,若真是如此,"那你为何一直瞒着我,不肯说出来?"
"因为我纠结,痛苦,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说起她,我怕你难过,也不确定,你是否能明白我的矛盾,是否能谅解,我不想看到你误会伤心,就想独自解决此事,再告诉你。"
"你在矛盾什么?"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么?
"倘若,你心里的,已经是我,你为何不敢告诉她?也怕她伤心么?还是说,你两个都在乎,模棱两可?"雅尔檀最害怕的,就是他左右摇摆,让她无法狠心离开。
"不,我很明确,"封廉已确定自己心之偏爱,
"之所以矛盾,是因为,她为了我,留下了疤痕,也正是为此,她才狠心多年不见我。
而我现在,居然不爱了,我感觉自己禽兽不如!我想过,与她说明,可我又怕,怕她以为我是介意那疤痕才嫌弃她,其实并没有,我没有觉得那疤痕难看,我只是,在寻找她的途中,丢掉了最初那颗心。
但我不知该怎么告诉她,我变心了,毕竟,她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这样推卸责任,抛弃她,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我才纠结。"
"真是可笑!"他在乎的,在旁人眼中并不重要,乔翼梁一声嗤笑,难掩嫉妒,想为香儿讨回一丝颜面,
"你凭什么断定,香儿就等着你,非你不嫁?"
乔翼梁的意思是,香儿早已对他释怀了么?果真如此的话,封廉会轻松许多,
"如果她有自己喜欢的人,那么,我祝福她,毕竟,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合离,但我也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她若另嫁,也是应该。"
"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忽闻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封廉侧首一看,竟会是她!
"香儿?"她怎么会从里面走出来?一直都在?难道她看着乔翼梁绑了云川而不吭声?为什么?封廉疑惑太多,却不好直接问出来,怕云川对她误会更深。
看了乔翼梁一眼,香儿对封廉清浅一笑,
"乔当家对我很好,我一直没有改嫁,也是想着,你还是我的丈夫,如今听到你说这些,我也就释然了,人生苦短,我不能再辜负他。"
主动握上乔翼梁的手,香儿微微一笑。乔翼梁一愣,随后回握,眸中满是惊喜。
封廉如临大赦,终于也露出了笑容,"那就好,"终于说开,众人皆觉轻松。
自乔翼梁手中接过和离书,香儿没有勇气去看,只道:
"这张和离书,还是要签,不过,是我与你。"
道罢,香儿将和离书平铺在一旁的桌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递给封廉。
封廉接过,看了雅尔檀一眼,微微一笑,随即签字。
果真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么?
空叹此生何相遇?
相遇再会成相思,
相思成灾却相弃,
相弃笑忘已成书,
徒留执念终陌路。
亲眼看着两人签了合离书,乔翼梁心情大好,即刻命人为云川松了绑,而香儿,领教过云川的任性,已不再奢望云川能对她客气。
丈夫和儿子,心都不属于她了。
这就是当初离弃的下场,除了承受,她还能如何?
目送他们一家人走后,香儿始终默然,良久,才垂眸对乔翼梁道了声谢。
明知是她的权宜之计,他也肯配合,"做你的挡箭牌,我甘愿。"
第两百四十二回
实则,昨夜封廉又回去找香儿,正是委婉的向她表明,现在的状态很好,妻贤子孝。云川的观念,他只能慢慢纠正,不好逼得太紧。
但是变心的话太过伤人,而且香儿并未说她对他还有旧情,他也不好说我心中已无你的话。
以致于香儿还抱着希望,以为他对现在的妻子只是出于责任,无法彻底死心。
乔翼梁看她仍旧念念不忘,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并与她约定,倘若封廉不肯和离,选择了雅尔檀,那么香儿,就放下执念,安心跟着他。
"过两日我回云南,你愿意和我一道么?"
每一年,他都会问她这个问题,而每一回,她都拒绝,今年,料想又是如此,而她忽然应了声好,
"真的?"乔翼梁看向她,眸色澄亮,难掩惊喜。
香儿没有吭声,但她方才的确应了,应了就不能反悔,被他搂入怀中后,香儿终于泪如雨下,
情深若缘浅,一别终两散。
何忆旧时梦,柔意凉成山。
回去的马车上,封廉一直牵着雅尔檀的手,福康安不需要多问,也知道这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
云川看父母又相亲相爱,内心欢喜,刚盯着看了一会儿,却被他的表叔伸出大掌,推着他右脸,逼他看向窗外,
"外头风景好,适合欣赏。"
只是牵手凝视而已,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啊!腹绯了一句,云川默默掀起帘子一角,冷冷的凉风在他脸上胡乱的拍!
吹得他顿时一哆嗦,又缩在角落里,闭目歇息。
回家后,雅尔檀担心云川,要请大夫过来瞧瞧,封廉只道无妨,让丫鬟给云川的手腕抹些药膏即可。
虽说云川也不是矫情之人,可谁都希望被人关怀,父亲却对他浑不在意,实在伤人!
相反的,母亲并未受伤,父亲看她的眼神却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唉!略微醋了一瞬,云川还是欣慰多一些,父母果然是情比金坚,那个妄想拆散两人的女人到底还是败了,他们家,终于安生咯!
无心顾及儿子的封廉只想与雅尔檀单独说说话,有太多的话,他都想私下告诉她,今日突发此事,他居然当众说了,也罢,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有机会说清楚就好。
回到房中,雅尔檀仍在回味着封廉那番剖心明志,那么感人的不真实。
此刻的封廉再面对雅尔檀,一派坦然,沉在心间的石头终于落地,封廉怎能不轻松?人啊!还是不要有秘密的好,揣着秘密,看似轻柔的几句话却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坦坦荡荡,无愧于心,行走才轻便。
"雅尔檀,此事瞒了你那么久,只是因为我认为自己能解决好,希望你理解,万莫恼我。"
"除非你答应,往后有难事都不再刻意隐瞒,我就原谅你。"
微嘟的樱唇,已经出卖了她,明知她并未恼怒,封廉还是愿意来哄,
"为夫知错。此后必定坦诚布公!不再让夫人忧心。"说着,封廉拉她坐到床上,让她躺进被窝。
"才刚小产,你是不能乱跑的,为了云川竟然破例,唉!若是我被人绑架,也不知你会不会有这份儿心。"
"你若被绑,我可不能去,"雅尔檀打趣道:
"万一是被哪个女匪看上,要你做压寨夫君,我再去打扰,岂不是坏了你的好事?"
"瞎说什么!"封廉哭笑不得,"说得那么大度,其实你心里,小气得很!"
他所谓的小气,是褒是贬呢?"你讨厌小气的女人么?"
"不,"封廉对她微微一笑,眸光里满是赞许,"我喜欢你对我小气,爱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看来是褒义词咯!雅尔檀满意一笑。
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梁,封廉又感慨道:
"其实昨晚,我就想与你坦白的,你为何不愿听我说话?太恨我么?"想到此,封廉又笑不出来了,
"孩子的事,的确是我的错,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我给他一条命,又毁了他……"
黯了一瞬,雅尔檀的眸色又亮了起来,他若是暗淡的星,她必该做皎洁的月,照亮他的阴沉,
"到底是才知晓,我还没来得及喜悦,他已经离开。也许,这孩子与我们无缘罢!我明白,你是无心之失,不会怪你。
那时候之所以不让你说,是我没勇气,怕被你抛弃。"
"傻!难道你忘了,带你离开你娘家那一刻,我就告诉过你,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我又怎会抛弃你呢?"
"誓言?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守啊,有些信誓旦旦,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信口雌黄。"
"的确,很多人口中的誓言只是一声响雷,震彻人心,却不长久,但我……"夸自己认真,封廉还真不好意思,毕竟他的确负了香儿。其实也不必刻意澄清什么,你在做,她在看,
"我相信你会明白的。"
清洌的笑容,传递给她安稳踏实的感觉。点点头,雅尔檀笑得心满意足,"你的好,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安心养好身子,孩子,往后还会有的。"
"嗯,"雅尔檀羞涩笑道:"过一个月再说罢,到时云川若是同意,我们就再要一个。"
封廉闻言不乐意了,"怎么回回我要孩子,都得他同意?我是他爹,凭什么看他脸色?再者说,你看云川那么护着你,连我都不怕,你说给他添个弟弟妹妹,他肯定欢喜。"
那倒也是,云川对她的体贴在乎,出乎她的意料,果然是没有白疼他啊!
夫疼子孝,实在难得,被心爱之人拥着的她,看着窗外秋色,未觉凋蔽,只觉人生圆满。
次日,乔翼梁亲自来到总督府赔罪,又宴请福康安,聊表歉意。
得知他明日便要带香儿回云南,福康安倒觉得,这局面也算是皆大欢喜的。
香儿临走前,也来看望明珠,云霄苏果瞧见她,欣喜又酸涩。
奈何她将要启程,没有太多空闲叙旧,便将一枚长命玉锁交给明珠,
"我本想亲自给云川,奈何他对我误会太深,不愿理我,为此还害得封廉一家不愉快,如今我也死心了,不强求他能唤我一声娘。
但是这锁,他出生时曾戴了一个月,后来我将他给封廉时,舍不得这孩子,便拿掉了他的锁,一直收藏着,如今能重逢,也是天意,夫人看情况罢!等他再大些,懂事些,不再恨我时,帮我把这锁交给他,也算是……算是我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说着,香儿已然哽咽。众人听着,皆是心酸。同为母亲,明珠自然理解她的寒心,却又无可奈何。
接过锁,明珠应道:"你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她对封廉的留恋,就让它继续尘封罢!乔翼梁是她的避风港,她很感激,他在身侧,让她有台阶可下,不至于尴尬无措。
随他去云南,便是对他这么多年照顾的最好报答。
日子渐渐安定,之后的一段时日,福康安都致力于追查天地会的事务上。
幸不辱命,终于在乾隆五十八年冬月,天地会首领万云龙被抓,被挑断手筋脚筋的他,自尽于押往京城的途中。
转眼到了腊月,瞧不见雪花,小冬阳一心想看雪,福康安只道抽空带她上山去看,奈何公务繁忙,他总是不得空。
府里既忙着准备年货,又操心福康安之事,年后正月十六,便是他的生辰了!四十大寿,合该庆祝,然而福康安并无此意,
"太夫人才去,我不想大张旗鼓的办寿宴,今年就不过了罢!自己人聚在府里吃顿饭即可,官员那边,放话出去,没有大宴。"
乌尔木会意点头,封廉他们也心中有数,不再操持此事。
乾隆五十九年,正月十五这晚,照例逛灯市,众人又饮了些酒,回去时,明珠已有些晕晕乎乎,福康安最是喜欢她微醉的媚态,往往这个时候,云霄会自动退下,不再伺候她解衣,主子乐得伺候,她怎能打岔呢?
内衫开解后,福康安将被子拢在两人身上,享受欢愉的同时,不能冻着夫人啊!
"被子凉,"明珠闭眸娇嗔着,"汤婆子呢?"
只顾着急打发丫头,居然忘了吩咐她们备汤婆子,现下即便她们备好,也不敢贸然进来啊,
"忘了哎,你夫君我就是火炉,把你暖化!"凑近她,他轻声诱哄着,"抱紧我……"
迷迷糊糊的明珠倒是很听话的钻进他怀中,又伸出手来环上他,瞬间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热气,又不满地嘟嘴道:"烫……"想抽回手,却为时已晚,
"冷也是你,烫也是你,融合一下,我把暖意渡给你。"
微张的红唇似在等待他的品尝,黑亮的墨瞳如漩涡般吸引着他,他已等不及,要与她相缠。
她还在想着怎么渡时,唇上已感温热,霸道的欺凌着,吻得樱唇越发水润,好不容易等他转移阵地时,她才能发出抱怨的声音,
"就会趁我醉了欺负我……"
"你错了,没醉照样欺负,不过醉了的你更听话哦!"他喜欢,因为反应更诚实些,比如这一刻,品尝樱桃时,她已不自觉的伸出手,攀上他脖颈,轻颤着,情不自禁的拥紧他……
欢愉过后,他有些困乏,她却清醒了,睁着眸子在他身上轻画着圈圈。
摆明了诱心啊!"还没喂饱,我的小羊羔?"
第两百四十三回
没心思理会他的挑逗,明珠正经问他,"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我的生辰呗!"他想忘也忘不了,"元宵过后,这般特殊,怎会忘?"
没忘么?他怎么无甚反应呢?明珠忍不住提醒道:"你四十了呀!"
"嫌我老了?看来果然没喂饱你!"说着还要动手动脚的明证,"别闹!"拉住他的手,明珠再一次重复着,"瑶林,你四十了!"
神色里没有嘲讽,而是一派认真,带着几分欣喜,福康安终于明白了,她的高兴缘何而来,那个预言里,他们兄弟几人都活不过四十,而他,马上就四十了!
"所以说,预言不攻自破,你的丈夫,本就是特殊的存在,预言见了我,也要绕道而行。"
"瑶林,我很开心。"既然难掩欢喜,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喜悦,本就是拿来分享的。
那么之前呢?"你一直在担惊受怕?"
怀里的人儿点了点头,紧紧拥着他,舍不得松开,
"害怕,但不敢说,所谓鬼神之说,宿命之类,我也是半信半疑,但今天之后,你平平安安,我就不会再信那所谓的预言了,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你说过,会护我一生,不会食言的,对不对?"
原来夫人这么信任他啊!福康安忽然就想逗她一逗,"若是食言呢?"
"不会的,"她坚信,因为她有自己的决断,"我会陪着你,无妨生与死。"
她的肯定,意味着,殉情?
不,这不是他所希望的。伸手轻抬她的小下巴,凝视于她,福康安神色郑重,清晰地向她倾吐着心声,
"明珠,假如有一日,我真的先你而去,你定要继续活下去,你要相信,我没有离开,我的魂灵还在,继续守护你。"
"不相信,莫想哄我!"不敢对视这样深情又动容的眼神,明珠窝在他怀中,依依不舍地向他表明,
"我只要你,不要魂!"
"真的!"摩娑着她挂在颈间的碧玺珠链,福康安道:"当初师傅雕刻时,我滴过血,所以我的魂会留在碧玺里,守护你。"
为何,要说这些,认真的像是交待后事一般,真真讨厌!轻锤他一拳,明珠哽咽埋怨,"好好的生辰,你又惹我难过……"
他也不想提这些,只是世事无常,惟怕意外,是以他得提前警告她,好好活着,这是他的心愿!她必须听话!
"不说了,你谨记就好,当然,我也会答应你,照顾好自己,说实话,留你一人在世上,我还真不放心,有男人撑腰的女人才幸福!"
"你知道就好,"她就喜欢福康安这一点,做的比说的多!
"再深情的承诺都不及亲身陪伴,若是没了你,纵然独活,也是空心人。"
"夫人的暗示我懂,你就希望我填满你,是也不是?"不甘于言语调戏的福康安不自觉地伸出大掌,滑向她后颈,直到指节探入她青丝中,才稍稍用力,将她的耳垂带至他唇畔。
他的爱,炽热到要将她融化!
这个年,注定不能平静,福康安寿辰过后没几日。万云龙的儿子万守仁为父报仇,带领三名天地会高手,埋怨在福康安夜归的路上,以备袭击。
刺杀一事,福康安早有防备,轿子旁跟着的小厮打扮的人,其实都是顶尖高手,防备极强,攻击极狠!
万守仁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成功刺杀福康安,反倒把自个儿送进了牢中。
但他并不惊慌,心知曾受过他爹恩惠的其他天地会兄弟定然会来救他。
然而劫狱似乎并未成事,又有一波兄弟死于乱刀之下!
天地会的人眼看此路不成,只能另行谋划。
福康安一心想着加强牢狱看守防御,却忽略了总督府中的自家院子。
是以当他自外处赴宴归来,看到侍卫在门前跪了一地时,当即生出不好的预感,
"怎么?人犯被劫?"
侍卫首领阿布凯不敢开口,冷汗直冒,若果真只是万守仁逃走,倒也算不得大事,假以时日,必能将他绳之于法。但此刻的情况,比这个更糟糕!
然而主子问话,他不能不答,犹豫片刻,他将心一横,如实回禀,"回大人,万守仁还在,只是……"
酒劲儿未散,福康安略感不耐,"爷等着回房休息,你在这儿支支吾吾嗦什么?有屁快放!"
"是!内院有丫鬟上报,说是……夫人她……失踪了……"
说完这一句,阿布凯仍是不自觉的颤抖着,他自然明白,夫人于主子而言,意味着什么!重于命,甚于命!
"你说什么?"眯了眯眼,福康安以为自个儿醉了,出现了幻听,遂让他再清楚的说一遍。
阿布凯颤声道:"丫鬟说:她就沏壶茶的工夫,回来就不见夫人,房间里有杯子摔碎,凳子歪倒的痕迹,还有云霄姑娘,亦失踪。"
"失踪?"福康安突然笑了,"你在跟爷开玩笑?我的夫人,在府里会失踪?"
渐渐高昂的声音震得阿布凯低首请罪,"主子息怒,奴才不敢戏弄主子,但夫人失踪一事,千真万确。"
"你们他娘的都瞎了么?"
话未听完,阿布凯已被踹倒在地,闷哼一声,不敢抱怨,即刻回身跪好。
"大门没有见夫人出入,后门亦没有,奴才已经搜查过,府里皆没有夫人的踪迹。很有可能是……"
"飞了?"福康安只觉得这是他听过最令人愤怒的笑话!
阿布凯哪敢说笑,只颤声猜测道:"想必是,天地会的人,劫持了夫人……"
一句想必,燃得福康安的愤怒烧得更旺!"所以呢?你们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的确是无人发现,"也许是……高手……"
"你是想说你们是饭桶么?"指着他的鼻尖,福康安忍不住怒骂,
"万守仁若是跑了,我只是面子挂不住,不定当回事儿,但是我夫人丢了,"明珠失踪,让他如何冷静?"压低了声,他本想克制愤怒,却发现心乱易燃!
"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
"大人息怒!天地会的人自命清高,一向不会做伤害妇孺这种下三滥之事。
他们此番劫持,必然是狗急跳墙,想以此威胁大人,放了万守仁。"见主子阴着脸没吭声,紧张的阿布凯继续道:
"是以奴才以为,夫人既然有利用价值,他们暂时不会动夫人,奴才定然竭力寻找夫人下落!求大人息怒!"
福康安的确也忽视了,认为天地会只会冲他而来,万未料到,他们会趁机劫持女人。
乌尔木明白主子心急如焚,又在旁劝了几句,福康安才答应饶他们狗命,即刻遣派侍卫,趁夜全城搜索!不可懈怠遗漏!
他本想亲自前去,又被乌尔木劝住,此番正是特殊时期,时刻得提防天地会,他若跟上,侍卫还得分心保护他的安全,无法专心搜索。无奈之下,他只得罢休,在府里等着消息。
然而,一夜未果,福康安就在他屋中的躺椅上半躺了一夜,一闭眼,全是明珠的影子!
天地会!居然敢动他的女人!
也不知她被劫持后,是否会被虐待,绑起来?不给饭,不给水?此刻的她,一定焦虑无助,等着他去救她罢,然而他,竟连她在哪儿都查不到!
没能追查到影踪,他只能被动等着,照理说,天地会的人若只是想拿他夫人换取万守仁,那么,他们应该会留下联络地点,让他交人才对。可为何,他房中没有任何字条之类。
天地会,究竟在等什么?故意消耗他的耐心么?
且说明珠被劫持时,云霄紧拽着夫人不放。蒙面人便干脆将她也带走,听说这丫头是福康安的宠妾,拉回去,两个女人,换四个兄弟,胜算大一些。
被迷晕的明珠是被冻醒的,醒来时,外头一片漆黑,不知是什么时辰。
正月的夜,无被取暖,浑身冰凉的她不由打了个冷颤,但见对面有两个人,墙角有一张小床,一人斜依在靠床的墙角,怀揣着宝剑,闭目睡着,
另一人来回踱步,看样子有些犯困,仍然打起精神看着她们。
手背在身后被绑着,脚也被绑着,明珠发觉她与云霄两人被扔在稻草堆边,也不知睡了多久。
看守的大胡子见她醒了,也没说话,只是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着。
"我要喝水。"其实她并不渴。
大胡子嗤笑道:"你想喝,我就得倒?哼!我可不是你的奴才!"
方才那会子,明珠已想明白了,"你们想利用我救人,难道还要虐待我?我若渴死了,你们拿什么去交换?"
"伶牙俐齿!"奈何无用,大胡子是个大老粗,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一天不喝水,又不会死人。"
靠在墙角的人被吵醒,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了看亮光,过了会子,才适应。
"吵嚷什么?歇一会儿都不能安生。"
大胡子庆幸道:"反正也该换班了!你醒了正好,不必我叫你。那位姑奶奶要喝水,你伺候她罢!我茶喝多了,得去茅房通通肠子!"
青衣男子随即坐起了身,蹬蹬有些麻木的腿,来到桌前,倒了茶,走过去,递给她。
"手能解开吗?"这才是明珠的目的,被绑了这么久,手实在酸痛。
"不能。"那人看了她一眼,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