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四回
这一日,晨起,多罗忽然提出要与明珠同去请安,明珠讶然回望着她,"想开了?"
阴冷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难得一现的暖阳照耀着草木,令她向往,想要踏进日光中,任由那一缕温暖,驱散黯然与寒冷,
"没什么想不想得开,就是在院子里闷的太久,想出去走走。"
真这么简单?不管为什么,她露出了笑容,肯出去就是好的。明珠不再探究她的想法,欢喜地拉了她一同过去。
那拉氏瞧见多罗过来请安,愣了一瞬,倒也没多问,仿佛此事不曾发生过一般,照旧对待。
早早过来的萦儿瞧见多罗,有些意外,格格大约是对她很反感,不想见她,才一直不过来给太夫人请安,今日怎会突然到来?
晴蕙见状,最是乐得看好戏,多罗不服输,萦儿又有太夫人撑腰,毕竟萦儿比多罗年轻太多,又娇柔温和,男人大都喜欢这样的,两个人,将来谁更得宠,还两说呢!
不明真相的晴蕙想的自然简单,殊不知,萦儿是步履维艰。
萦儿心中虽惑,到底不敢多言,依规矩向着多罗唤了声"姐姐"。
斜了她一眼,多罗不屑冷哼,"不要跟本格格攀亲戚,不是谁都能叫我姐姐的!"
无助的萦儿可怜巴巴儿的看向太夫人,以求相护,太夫人却未指责多罗,只对萦儿道:"正式进了门再说,免得乱了规矩。"
进门?要到何时?现下都忙着为太夫人大寿做准备,她的事只能搁置,最快,也到腊月了罢?这一个月,她又该怎么熬呢?
终归她是外人,再委屈,也得先咽下,若是贸然抱怨,只怕太夫人厌恶。如此想着,萦儿随即敛了委屈的神色,装作忍气吞声,若无其事的模样。
众人用朝食之际,福长安意外地赶来了,
几日不见儿子,今日得见,那拉氏甚感惊奇,"老四,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
"哦,我去三嫂院中看蓝灵儿,听丫鬟说她来了额娘这儿,我就过来了。"
"噢……"那拉氏佯装醋道:"敢情不是给额娘请安啊!"
福长安暗叹自个儿瞧见夫人太开心,竟忘了哄额娘,遂改口道:"正是给额娘请安,顺道看看蓝灵儿。"
捏着汤勺的多罗故意呛道:"看我是否惹是生非,欺负弱质女流?"
她又误会了,唉!福长安在她身边坐下,想哄哄她,她却将脸一别,不愿理他。
丫鬟为他加备了碗筷后,福长安殷勤地为她夹菜,"吃块山药。"
多罗并不领情,直接夹回给他,"不喜欢!"
"怎会?"即便想骗人也太假了罢?"以往你最喜欢吃山药啊!"
"人都可以变心,我为何不能变口味?"讥讽的语气,听得福长安心头一阵刺痛,也明知是自己自取其辱,不敢反驳什么。
"这人呐!总爱尝鲜,一道菜吃得久了,难免腻歪,想尝尝旁的,但无论配什么菜,终归还是要喝上一口白粥,温热暖心,清淡爽口。"
那拉氏也不明言什么,只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几句,明珠听得懂,这是当家主母的大气,可若换作她,心里也还是会膈应,多罗亦是如此。
萦儿听着这话,像是在为两夫妻劝架,又像是在说,她这个外人,不值一提。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说,太夫人想劝多罗格格,大度一些。
不管怎样,她有孩子,而且太夫人很喜欢,这就对她很有利。
心情大好的萦儿讨好地夹了一块鲜嫩的鸡蛋给福长安,
多罗没事找事,故意呛道:"诚斋对鸡蛋过敏,你还让他吃?是何居心?"
"四爷对这个过敏么?"
"我……"福长安也是今天才知晓,自己居然对鸡蛋过敏啊!
但是难得夫人跟他说话,虽然不是对他说,好歹提到了他的名字,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嗯!不能反驳,不能拆台!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是对鸡蛋过敏。"说着,福长安将那块鸡蛋自碗中夹出去,撂在桌上。
这般不给面子!真心被践踏,萦儿赌着气,强装柔声道:
"是么?那以往,四爷与萦儿把酒言欢之际,也曾吃过鸡蛋啊!四爷为了讨妾身关心,连过敏也不怕,真是难为您了!妾身很是感动,定然谨记,往后再不会给您夹这道菜。"
福长安懵了一脸,这石头砸得自己的脚好疼!
多罗本是诳人,想挤兑萦儿,反被这女人将了一军,着实气恼!不甘认怂的她又扭脸对福长安温柔一笑,
"昨夜你受累了,又早起去上朝,太过辛苦,还是回房补个觉为妙。"
昨夜?他根本见不到她,仍是独守空房,何谈累字?要累也是心累,不是身累啊!
不过,这样容易让人误解的话,福长安还是很爱听的!忙润声应合道:
"好,我先回房,你用罢朝食,过来陪我。"
多罗心道:陪你大爷!心里虽在爆粗口,面上仍是笑意缱绻,应了声好。
萦儿见状,酸涩不已!丫头们不是说,两人并未住在一个院落么?难道,福长安夜里又去找她了么?
他就这么在乎,这个格格夫人么?
如此蜜意柔情的笑靥,何时才能对她绽放?
心满意足的福长安将筷子一搁,起了身,向太夫人颔首,"额娘慢用,儿子还有公务要处理。"
饭也没用完,就要走,只怕是夹在中间难做罢!那拉氏也不为难他,应声许他离开。
临去前,福长安又对明珠道:"三嫂若是得空,劳烦你陪蓝灵儿四处走走,别闷着她。"
当着萦儿的面儿这般关心妻子,总算给足了多罗面子,明珠欣慰一笑,"嗯,你去忙罢!"
他又忍不住看了多罗一眼,依依不舍,"蓝灵儿,我先走了。"
多罗敷衍一笑,看也未看他一眼。那拉氏也不作评价,仿佛已经习惯了多罗格格的傲气。
自始至终,他都未看她一眼,萦儿咬了咬唇,不敢做声,忍泪自吞。
一顿朝食,用得十分畅快,临走前,多罗瞥了萦儿一眼,傲然离去。
晴蕙在旁做好人,"妹妹不必难过,格格就是这样的脾气,是以四弟时常受委屈,你可得大度些,莫让四弟为难,四弟才会越发疼你呢!"
"多谢二嫂提点,萦儿感激不尽。"
那拉氏只当没听到,漱了漱口,说是乏了,想回房歇息。
起身恭送后,晴蕙又陪着萦儿回房,逗弄孩子去了。
心情大好的多罗随明珠回房时,竟见福长安等在屋中,当即冷了脸,"你来此作甚?"
"等着你啊!"又错了么?
方才的示好只是权宜之计,他莫不是当真了罢?多罗赶忙撇清,"逢场作戏而已,万莫当真。"
这一刻,福长安忽然感觉,自己像是风尘人,多罗调戏他一番,利用完之后,就狠心将他抛弃!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么?
悲哀啊!不过他心甘情愿!哪怕多罗只是为了气萦儿才假装关心他,他也甘之如饴。
"无妨,你肯与我说话就好。"
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不屑斥道:"我不想浪费口舌!"
福长安还想与她说什么,多罗面露不耐,挥挥手斥道:"你走罢!我困了,要歇息。"
大清早的,还困?就不能想个好点的理由来敷衍他么?
唉!夫人的命令,福长安不好反驳,生怕哪句话不对,又惹她动怒。
三哥走后,他只觉自己是孤军奋战,幸得三嫂安抚了多罗,劝她等太夫人大寿过后再解决此事,他才能暂得安宁,然而太夫人那边,对他十分防备,压根儿不许他单独再去见萦儿,大约是怕他动什么手脚。
福康安临走前,也交待过福长安,莫要轻举妄动,一切以母亲身体为重。
两厢压制之下,福长安只能按兵不动。
月余后,已是冬月,太夫人七十寿诞将近。
说好的大寿之后再提萦儿进门一事,那拉氏却忽然改了主意,在寿诞三日前,决定要让萦儿的孩子认祖归宗。
此乃她盼望已久之事,萦儿当然喜出望外,再三拜谢太夫人之恩!
这一日清晨,明珠唤多罗同去,多罗不肯,酸涩得紧,"她们认祖归宗,我去做什么?听她叫姐姐么?"
"就当看热闹了,也许有意外惊喜呢?"
事到如今,于她而言,再不可能有什么喜,不由苦笑,"惊吓罢?"
"听嫂嫂的便是!"明珠不肯放过她,定要拉她一同前往,"额娘突然改了主意,定有因由,我们不能错过好戏。"
"是么?"半信半疑的多罗还没来得及思索,已被明珠拉走。
反过来想想,见证这一刻也好,富察家接纳了她,还有那个孩子,从此后,萦儿就是福长安的女人。
而她,就要告别了。有尊严的离开,总好过委曲求全的争宠。
家眷集合后,一众人正准备去往祠堂,上座的那拉氏却未起身,忽然开口道:
"险些忘了,去之前,还有一样重要之事待办,滴血验亲。"
这段时日,太夫人一直对她很亲切,萦儿感觉她老人家已经把孩子当成了亲孙子,万未料到,关键时刻,她会要求这般!不由一凛,心疼道:
"孩子岂不是得割手指?大夫交待过,不能惹他哭啊!"
那拉氏微微一笑,轻飘飘地安抚道:"只要一两滴而已,又不是要一碗,我自有分寸,你只管放心。"随即让下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第两百一十五回
而福长安,他本不想来,熟料昨晚明珠莫名找上他,让他今日务必到场,问及因由,她却不肯说,只道明日才见分晓。
看着福长安割破手指,多罗亦心如刀割,从此以后,她的丈夫,会是别的孩子的阿玛,不,她已经不稀罕这个男人了,背叛她的男人,不配做她的丈夫!
只为给明珠一个面子,三日,再忍三日,太夫人寿宴过后,她一定会,打掉腹中骨肉,与富察家断绝关系!
滴入后,福长安苦涩难当,额娘真要认了这个孩子,他又该如何跟多罗交待?明珠说她会劝多罗,真的劝的住么?
正惶恐之际,却听周围惊呼一片,但见众人皆在看着那碗!
福长安低眸,定睛一瞧,大惊失色,那两滴血,居然,没能融合!
什么情况!"这……这孩子……不是我的?"
"不!"萦儿退后摇头,似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这水有问题!"
见此情形,明珠微微一笑,果不其然啊!
"有什么问题?"那拉氏见状,沉声怒呵,"难道,你还怀疑我会做手脚?"
"不是的,萦儿不敢怀疑太夫人,只是,这个法子,真的灵验么?"萦儿慌不择言,开口要求,
"让格格的孩子也来测一测,我才相信!"
多罗闻言震怒,压抑了许久的脾气终于爆发,上前厉声呵斥,
"简直混账!谁给你的熊心豹胆!居然敢测我的孩子?难道我会像你一样不知廉耻,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混乱?"
萦儿逞强依旧,坚持道:"我的孩子就是四爷的!水有问题,这个法子有问题,我不相信,我要看看你的孩子能不能相融!"
"让豪格过来罢!"
说话的,居然是太夫人!多罗震惊之余,亦觉伤心,"额娘,她胡闹,你也由她?"
明珠拉住多罗,低声道:"太夫人只是想让她死心!"
"凭什么?"多罗一把挥开明珠,谁的劝也听不下,瞪向身侧的男人,怨恨之极!
"福长安,你是不是也要豪格来测?"只要他敢应承,她就会答应,但测完后,她与他立即断绝一切,再不管什么太夫人大寿!
所幸福长安并没有这个意思,看向太夫人的神色颇为不悦,"额娘,豪格就是我亲儿子,有什么可试的?"遂又斜向萦儿,咬牙斥道:
"你骗了我,还敢拿孩子博取太夫人的同情心,实在可恶!"
不论福长安再怎么指责,萦儿都坚持道:"孩子是你的,我没有骗人,我可以对天起誓!"
起誓,不过是侥幸心态罢了!那拉氏没耐性听她的誓言,当即吩咐,"明珠!"
明珠会意颔首,"是,额娘。"
随即转身,吩咐了下人几句,不一会儿,两个侍卫便押着一个人进得堂内。
萦儿一见来人,脸都绿了!险些站不稳,那人唤了声"萦儿",低着头没说其他,一脸愧色。
福长安不觉一震!看来事情有些复杂,这个男人,难道才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不然萦儿为何会是这般惊恐的神色?她居然带着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来哄富察家?胆大包天!
太夫人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见侍卫按着那个男人的手,拿匕首一划,瞬时,血滴在碗里,那拉氏又命人将萦儿的孩子抱过来,萦儿忙上前去拦,"孩子才哄住,不能再伤!"
"这个家,是你说了算的么?"那拉氏冷眼一瞥,威严摄人!
萦儿当即被人推开,侍卫又将孩子再割一刀,孩子哇哇哭了起来,萦儿心疼不已,赶紧抱住孩子去哄。
众人顾不得看她,都去看那碗中血,竟见那两滴血果然缓缓地融合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已毫无悬念,孩子,不是福长安的!
方才看到两滴血未能相融,他只顾惊诧,如今真相大白,福长安终于与萦儿撇清关系,实属惊喜!疲惫一笑,看向多罗。
出乎意料的,多罗忽然上前,走向萦儿,甩手就是一耳光,
"你和福长安那点儿破事我就不想说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怪他风流,可你居然敢拿孩子来骗人,还敢让我的儿子也来测验!实在下作!自取其辱!"
萦儿似乎被打懵了,孩子又哭个不停,再没有嬷嬷肯给她抱孩子!一刻钟的功夫,她的境遇已是天壤之别!
为什么,本该拥有的一切,突然就乱了套,瞬间失去,猝不及防,失去理智的萦儿泪眸怒视多罗,眼神怨毒,
"格格有什么了不起,四爷曾与我说过,他娶你只是因为你母家的地位,是你死缠烂打,他才被迫娶你,他根本不爱你!"
这些话!她可以自己这样想,却不允许这个女人这样羞辱!气势,多罗从来不差!
"他爱不爱我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你可知,他在我跟前如何说你?
说你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下作女人,不知跟多少男人有过关系,玩玩而已,你还不自量力的以为他会娶你?简直愚蠢!"
万未料到多罗会去挤兑萦儿,还是一些无中生有的狠毒之句!福长安很惊讶,不!惊喜啊!懂得回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人能同仇敌忾,是不是代表多罗原谅他了呢?
气急败坏的萦儿故意挑她痛处来戳,"总之你的男人就是跟我睡过!"
不要脸的女人!居然敢跟她叫板!多罗随口呵道:"睡过就睡过,我不在乎!"
漂亮!福长安忍不住称赞多罗,上前握住她的手,"蓝灵儿,你真的原谅我了?"
假的!多罗本想甩开,但一想到萦儿还在等着看笑话,只好生生忍住,没有吭声,假装默认。
萦儿气得浑身颤抖,咬破了唇也无话可说!
看罢了戏,那拉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瞧向那男人道:"将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否则,便将你们这群骗子送交官府!"
声音轻和,不怒而威。
那人一看事情败露,只得老实交待,
"萦儿是我的妹妹,小时候家里穷,她便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后来那家老爷被治了罪,我妹妹命苦,又辗转被卖到风月场。
去年她突然从良回了老家,那时,我妻子正好有了身孕,她就在家陪着她嫂嫂。
今年,我妻子生孩子时,不幸难产去世,萦儿见孩子可怜,便帮我照看,可这孩子也是命苦,不但没了母亲,还得了病,怎么也看不好,大夫说,只能用药养着。
孩子所需的,都是珍贵药材,养了半年,萦儿的积蓄都花光了,她才想到这儿来冒险,我为了救儿子,便答应让她把孩子带走。却没想到,会闹到这一步……"
立在一旁的晴蕙闻言,大失所望,原本还期待着来个美人,与多罗争争宠,她也好看看笑话,解解闷儿,哪料会横生枝节,看来,萦儿进府难矣!唉!又要无趣了呢!
"为什么?"假象骤然被撕裂,萦儿不知所措,亦不明白局面为何会失控,
"哥你怎么过来的?为何偏偏在今天?"
她哥哥也是茫然被带来,自然不知内情,而这一切,其实都是明珠的安排,
"太夫人一早就猜到这孩子可能不是四弟的骨肉,为了查证,不想打草惊蛇,才故意将你们接过去,好生安置着,直等着派出去的人找到证据,再让你无可反驳!"
"怎么能看出来?"看着怀中的孩子,萦儿至今不明白,哪里有漏洞,"他明明很像我,你们怎么会怀疑?"
明珠之所以怀疑,是因为,"他不像四弟,这也无可厚非,有些孩子的面貌的确只随母亲,但是孩子的耳朵,耳垂,总会像父母当中的一个,而他的耳垂,不像四弟,也不像你,这就很奇怪了!"
多罗听着明珠指出的疑点,面露惊诧!意想不到啊!"原来三嫂一早就知情?"
"嗯,"明珠点点头,"但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我还不能贸然说出来。"
"明珠和我猜的一样。"一切水落石出,那拉氏终于可以开怀而笑,
"我也是看到那孩子的耳垂,才觉察出诡异。而你们呀!只顾吵架生气,浑忘了思考!"
"若不是证据确凿,你还咬死不肯承认!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福长安也是服她!居然敢气定神闲的闹这么一出戏!搅得他不得安宁!
"倘若你需要银子来救人,大可说实话,念在相识一场,我也会给你银票,你何必拿孩子来哄骗做要挟!"
听到问话,萦儿看向福长安,眸光里满是眷恋与痴缠,"因为我想留在你身边,孩子是唯一的筹码。"
明珠长叹一声,是怜悯,更是不屑,"妄图用一个孩子拴住男人,是最愚蠢的手段。"
女人利用孩子,比比皆是,晴蕙不服,反驳道:"灵芝曾经不就是因为有孕才进了咱们府里。"这不就是成功的例子嘛,所以晴蕙不认为萦儿有什么错。
"二哥肯让灵芝进门,不仅是因为她有了孩子,多少也带些感情的。"
明珠顺口抛出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刺痛了晴蕙,福隆安的感情,的确泛滥!她永远,都不是唯一。
但听明珠又道:"再者说,进府前有身孕的,都会滴血认亲,灵芝的孩子也未例外。"
福长安居然忘了这一茬儿!看萦儿带来孩子,时日也大抵吻合,也就没有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
第两百一十六回
万未料到,她不但会威胁他,还会扯谎来骗,就不怕被发现?还是说,已然破釜沉舟?
"我以为,你对我有情,再瞧着孩子,会毫不犹豫的接受我,只要你接受,旁人也不会追究这孩子的身世,未料到你会如此绝情!呵!"高看了自己,高估了福长安对她的情意,这是萦儿的失算,可她不甘心,还是想问一句,
"四爷,你对我,究竟可曾有过一丝感情?"
很明显,何必再问,看向多罗,福长安柔情似水,"蓝灵儿,不仅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挚爱,而你,"再转向萦儿时,却是冷若冰霜,
"不过是路边的风景,过后,也就忘了。
女人也许会被男人的痴心或坚持打动,但男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可能被女人的纠缠感动,放手,还能留住最后一丝尊严。"
萦儿一笑,苦涩之至,本已入风尘,明知锦衣人皆是薄幸郎,又何苦痴迷守望?
没有了庇护,她只能认输,跪下,不是忏悔,而是最后的祈求,
"太夫人,萦儿妄图瞒天过海,的确是错,但孩子是无辜的,凭我哥他一个人的能力,无法养大孩子,但求太夫人大慈大悲,救救孩子,萦儿愿意以死谢罪!"
晴蕙动容,上前调解,"既然四弟与她有情,就算孩子不是亲生,纳了她也无可厚非。"
有情?多罗最听不得这话,也不管晴蕙是她二嫂,不管太夫人还在场,劈头盖脸就是挖苦,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做有人抱着孩子找上二哥,你会同意她稀里糊涂的进门?"
妾于她家而言,才是家常便饭,"二爷不知纳了多少妾,我何曾反对过?不像某些人那般小气!"
继续伪装!多罗嗤笑道:"我们是直言不讳,也不像某些人,当面和善,背地陷害,笑里藏刀!"
"好了!"允许她们辩了会子,那拉氏才悠悠道:
"萦儿的孩子既不是富察家的骨肉,老四又不愿纳你为妾,就不该再留下,我也不再追究你蓄意谋骗,混淆血统的责任,你们走罢,往后不许再出现在京城!"
萦儿默默起身,未有言语,空洞的眼神忽然明亮,似看透般,再不奢望,忽然撞向一旁的柱子,顿时血溅!
但求她一死,他们能可怜这孩子,"太夫人……求您……"
倒下的那一刻,萦儿看到多罗格格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大约是没料到她会如此,而福长安,只是惊讶了一瞬,远远的看着,也未上前,她果然,付错了心啊!
有些女人,从出生到后来,永远都是幸运的,诸如多罗格格,而有些,卑贱过,便永世不得翻身,诸如她……究竟是她自讨苦吃,还是早已注定了悲哀?
一了百了啊!看惯了悲欢的那拉氏无动于衷,只念了声阿弥托佛,便由人搀扶着离开了。顺道唤明珠随她过去,有话交代。
那个男人,抱着孩子,跪在萦儿身旁,泣不成声,"妹妹……都是为了孩子啊!造孽啊!"
大夫来看后,只道已断气,顺着额头流下的血,鲜艳刺目!直到这一刻,多罗还在混乱中,究竟是谁逼死了她?富察家?还是她自己?
福长安无甚反应,吩咐下人将她抬到郊外掩埋,又让帐房支了五百两银子给这个男人,让他带着孩子离开。
他认为,他并不欠萦儿什么,他所做的,本无必要,比如赎身,当初用一千两为她赎身,那不是他的责任,只是念及一丝情份,
如今,情份没了,孩子虽然不是他的,到底身世坎坷,他还是给了银两,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命,但看造化。
当一切尘埃落定,多罗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也没失去,却又什么都没了,身在富察家,心再无归属。
那个女人,看似败了,却也赢了,成功地横亘在她与福长安中间,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永远地膈应她!
多罗茫然转身,福长安跟在她身后,她只顾回想着萦儿死时的惨状,也无心顾及福长安。
到得三嫂房中,两人坐在桌边,相顾无言,他的面色平静如常,好似那惨剧不曾发生一般,这样的态度,令多罗无法接受,
"萦儿死了,你不难过么?"
"为何要难过?"福长安深受她的折磨,没有欢呼已算忍耐,"她终于不再威胁我,于我而言,是解脱。"
"毕竟她也曾跟过你,你就没有一丝怜惜?"多罗诧异地看向他,这不合常情。
盯着她的目光,福长安深深一叹,"你要我说实话么?"
实话?其实他还是心痛罢?只是佯装不在乎而已?如此想着,多罗只觉压抑,刚想说不必回答,福长安已经开口,
"此事出乎我意料,我原本是打算,在额娘寿辰过后,倘若额娘还不肯改主意,倘若萦儿定要留在富察府,我一定会了结了她。"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多罗难以置信的看着福长安,他的面色竟有种冷然的疏离,这还是曾经那个温柔善良的他么?
曾经的福长安,是绝不可能动杀念的,更不可能有这样冰凉的神色浮现在面上!她恨他多情,与萦儿有曾经,但他漠然起来,也令人害怕,她的福长安,果真是消失了罢!
"你这是,嫌弃我么?"看出多罗的震惊与嫌弃,福长安被她的目光刺痛,他也不想做一个薄情人,然而心底明明没有怜惜,又怎能迫他装作心疼的模样?罢了!
"反正在你心里,我已经不是一个好人,再多一个恶毒薄情也无所谓。"
不管他是何态度,她似乎都不满意,无奈的福长安忍不住反问她,"我若怜惜她,对她恋恋不舍,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背叛的痛苦,在无尽的黑夜里晕染开来,将她吞没,险些窒息,所幸,她已默默承受下来,拢下一切阴影,坚强的活下去,但也被阴影反噬,抹去了纯真的笑容,只余淡漠,
"我已经接受了你的变心。"轻描淡写的语气,似是毫不在乎,若是有痛苦,福长安还会觉得她因爱而恨,可若无所谓时,那是不是代表,她放下了一切,包括他?
"我没有变心,"被误解的感觉很难受,福长安扶着她双肩,情绪有些激动,
"蓝灵儿,你还不懂么?我只是一时迷了路,路的尽头还是你,还是我们的家。不要放弃我!孩子做错了事,都可以被原谅,为何,不能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近乎祈求的语气,没了方才的冷然,如此紧张与在乎,他仿佛还是曾经那个爱她的福长安,可是多罗心知肚明,发生过的事,无法抹去,他变过心,这是不争的事实,她该原谅,却无法忘却,
"即便我为了孩子而委曲求全的留下,但我对你,也不可能像当初那样。"
见她松口,福长安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飘乎的心仿佛寻到了栖息般,自然而然的定了下来,
"没有关系,你不爱我无妨,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让我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就好。"
抬手将他推开,动作轻柔又漠然,多罗看向他,没有留恋,没有厌恶,平静地让他猜不透,
"我决定,搬回去住。"
"好!"福长安欣喜若狂,"我马上帮你收拾衣物,咱们回去。"
他激动起身,她却未动,又补充道:"你睡书房。"
还是,心有芥蒂罢,疼了一瞬,福长安告诫自己,没有关系,他的错,必然会受到惩罚,他应该承担。
"好,"他一笑,温情依旧,年少时,他不解风情,常常是多罗主动对他好,而今,他也愿殷勤一回,只为追回她失落的心。
自太夫人那边归来的明珠瞧见丫鬟们正抱着包袱往外走,不知多罗是要回自个儿院子还是要出府,忙赶了回去,但见福长安也在屋里。
多罗让他先出去,"我有话与三嫂说。"
"嗯,"福长安应声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多罗拉着明珠坐下,"嫂嫂,我想通了,准备搬回去……"
"当真?不是骗我罢?"明珠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多罗对她的感情十分苛刻,怎会轻易原谅?而且,她的神色,并不是真正舒心。
"我的确,无法原谅他,但却不想再打掉孩子,那个萦儿,我虽讨厌她,但是至死的那一刻,她还在护着她的侄子,令我很震撼。"触上小腹,她的身孕,已有两个月了罢!其实,还是不舍得,
"一条命,不该轻易被扼杀。"
"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欣慰。"握住她的手,明珠难免心疼,从不愿受委屈的格格,如今,竟也学会了忍让,明明心痛,还是得为了孩子,坚持留下,
"多罗,你长大了,尽管这代价,十分惨重,可是已经发生之事,我们无法改变,只能接受,改变自己的心态。"
多罗笑了笑,苦到了心里。
第两百一十七回
送她出去时,多罗与福长安依次道谢,不厌其烦地说着麻烦她这么久的话。
明珠本想嘱咐福长安,以后定要专心对多罗,又觉是废话,想了想,终是默默咽下,男人对不对一个人女人好,是由内心决定,不是靠外人的叮嘱。
她不该多管,只能祝福,多罗心中有刺,惟愿福长安能帮她拔掉。
伊贝尔看四婶一直闷闷不乐,便想带她出去游玩一番,但是阿玛出征在外,四叔一个人陪同,四婶大约不会同意前往,思前想后,伊贝尔决定求助于永琰。
她的主意,永琰很赞同,一则是多罗那沉郁的心思的确需要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否则只怕更加执拗,二则,只因他猜到,多罗若出来,明珠必然同行,正好福康安不在京,他才可以安静的看一看她。
来到西郊,熟悉的地方,记忆涌来,席卷多罗空乏的心。
当初绵德与西春娜,她与福长安,年少拥梦不知愁,而绵德,早在六年前因病去世,独留西春娜守着他们的孩子。
所幸,曾经风流的绵德终为西春娜收了心,再未牵扯风月,出乎意料的是福长安,干干净净的他,却在中途动了心,令她痛不欲生。
有时,多罗甚至在想,倘若她在这个月之前因故离世,也就看不到福长安的背叛,全当他对她痴守了一生,纵使自欺欺人,总好过现在,不得不面对鲜血淋漓的真相。
所谓痴心,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臆想,繁梦红尘里,哪来那么多情深似海,非你不可。
明珠看她一个人坐着发呆,忍不住轻叹,多罗心底的伤口太深,她实在无法帮她愈合。
料想她天天陪着多罗,该说的都说过了,估摸着已经词穷,永琰便自告奋勇,起身来到多罗身边坐下。
干净的蓝天,永琰看起来赏心悦目,因为心悦之人在身后,但多罗,看似在心无旁骛的欣赏风景,实则心里,孤寂得很罢!
"多罗,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卖关子?她从来不感兴趣!"爱说不说,少打雷!"
沉吟片刻,永琰艰涩开口,"这几日,诚斋他……没怎么去烦你,你不觉得奇怪么?"
"他去找我,只是装好人,装深情而已,装得累了,自然就懒得来了。"
"你啊!太天真!"永琰叹道:
"其实……他是病了,富察家的宿命,不知你可有听说过,老大福灵安,老二福隆安,皆未活过四十岁,而诚斋他,已经三十五了罢!"
这个无法解释的命运,多罗的确听过,只是当年听闻时,才二十出头,于年轻人而言,死亡如同雷声,可怕但很遥远,听过也就忘了,如今再细想,他的确是快到四十的人了!
心下一紧,多罗忙问永琰,"他得了什么病?"
没有回答,永琰只是看着她,眸中有种得逞的愉悦,很明显,"你紧张什么?很在乎么?"
一瞬间,多罗便明白了,"诳我!讨厌!"当下变了脸色,顺手狠狠地捶他一拳!
有点疼,下手一如既往的重!不过看在她情绪不好的份儿上,永琰也就不计较了,老实承认,
"我说的的确是假的,但你的反应却是真的,"她的反应,让永琰愈肯定,"多罗,你还担心他,还在乎他。"
"顺口好奇一问,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看来她还是倔强不肯承认,"现在他还好,没什么问题,但能不能过四十,谁也不敢保证,"永琰并不是故意诅咒富察家的子孙,只是好心提醒,
"多罗,有空怄气,不如学着珍惜,如果你能保证,有一天,他忽然不在了,你不会流一滴泪的话,那你就继续冷战。"
多罗默然不语,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伊贝尔看他们各自坐着,没再说话,便跑了过去,来唤多罗,
"四婶,我们去骑马罢!我阿玛说,不开心时,就驾着马,把烦恼诉说给风儿,会轻松许多。"
"也好,"其实她也很想,放肆一把!
马蹄奔驰,尘埃四起,迷蒙了双眼,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将哀痛带走,不去想痛是为谁,纠葛是因爱还是因恨……
永琰与明珠立在一处,看着她们的马儿在原野上奔驰。
女儿骑马的场景,不由令明珠想起了自己十五六岁的光景,但愿,女儿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一生独得恩宠。
立在明珠斜后方的永琰,正好看到她微弯的眉眼与唇角,不管她为谁而笑,他都对这笑容没有免疫,欣赏且沉醉。
正看着,察觉她将转身,永琰自然而然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天边。但听她问,
"王爷,伊贝尔与郑亲王府那桩婚事,不作数罢?"
她的眸中,忽生忧色,永琰最怕,她的不悦,遂坚定地答道:
"不做数。"这不是事实,只是他对她的承诺,即便,他日,郑亲王真的要耍赖,只要明珠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他必然会帮她,站在她这一边。
"那就好,"明珠欣然笑道:"我希望伊贝尔,可以自主选择她的夫君。"
"然而两情相悦,大多是奢望。"譬如,他对她,再澎湃的爱恋,也只能深藏。
"不会啊!我身边就挺多,多罗与四弟……"她正说着,但见永琰好笑地看着她,轻呵一声,明珠笑得尴尬,
"好罢!出了岔子,但不可否认,两人当初也的确是很登对。"想说封廉与香儿,又想到雅尔檀,干脆不提,乌尔木与苏果?其实那时候只是乌尔木一厢情愿,云霄,更不必提了,对了!
"还有杨芳与雅尔檀!居然也能彼此爱恋,实在出乎意料。"
"但是你同意他们的婚事么?上次伊贝尔问我,我险些说漏了嘴。"
险些?那就是还没说,明珠相信,永琰是有分寸之人,不会胡言乱语,才向他表明立场,"不同意,不反对,但看他们的缘分。"
终归是富察府的家事,永琰不好多管,也就没再细问。
玩了会子,午宴去酒楼时,刚进厢房,便见福长安等在里面,多罗当下已明白,又是永琰的安排。
福长安招呼她过去坐,多罗没理会,而是回头,瞪了永琰一眼,永琰一脸无辜地摊开手,而后又凑过去,小声道了句,"四十……"
四十个鬼哦!多罗咬咬牙,恨恨地盯着他,斥了句"乌鸦嘴",愤愤然走向福长安为她拉开的座椅。
明珠不由好奇,"你跟她说了什么?她那么听话?"
"没什么,也就是跟她提了提,那个四十岁的魔咒。"
明珠闻言,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想到,福康安他,已经三十八了啊!那个魔咒,能不能打破呢?
怕她误会什么,永琰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让多罗珍惜诚斋,才这样吓唬她,并没有旁的意思,你莫多想。"
"嗯,我明白,"福康安的幸运,明珠看在眼里,
"瑶林深得上苍眷顾,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只是这眷顾,能持续多久呢?永琰不敢去想,为了明珠的笑容,他甚至开始祈祷,福康安可以长命百岁!倘若她的幸福只能他来给,那么他希望,福康安能给她完整的一生宠爱。
对面,福长安与多罗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多罗偶尔应两句,虽然神色漠然,到底是肯说话,明珠瞧着,心下安慰许多。
永琰先给伊贝尔夹了菜,而后又顺手给明珠夹了虾仁,明珠含笑道谢。
这样温馨的场景,足够他惦念许久了。
多罗还在时,明珠无甚感觉,人一走,到了晚上,烛影寂寂,空荡的屋里只余她抱着汤婆子,思念,开始无所顾忌的蔓延,也不知瑶林他,走到了哪里,路上可有遇阻,必然吃了不少苦头罢!
十二月十五日,福康安抵达青海西宁,勒保从属下甘肃绿营调出了一千五百匹马供官员使用,奎舒通过青海蒙古王公从各旗采购了三千多匹马,供索伦达斡尔兵骑用。
停留了五日,福康安又于十二月二十日离开西宁,在严冬中走上寒冷荒凉崎岖的青藏高原,不畏艰苦,并站兼行!
当中许多士兵不堪高原,浑身浮肿,或者病倒,或者死去。福康安仍坚持前行!
皇天不负有心人!队伍终于在乾隆五十七年正月二十日到达拉萨,从京至拉萨,全程将近四千六百里!加上中途停留,只用了三个月!
而从西宁到拉萨,仅用了三十多天!福康安曾询问藏人,皆云对比喇嘛等行走需一百二三十日,清军可谓神速。
正月二十三日,福康安于布达拉宫会见**喇嘛、**等人,以面奉谕旨再次传达嘉奖**喇嘛深明大义,未听妄言,
并正式提出,将来事定,办理善后时,必须另立《章程》,逐条办事,务使边圉永宁。
福康安拟遵佛法,向**喇嘛、**施礼,碍于他身份尊贵,喇嘛婉拒,即便如此,他仍在私下仍向**行了叩首礼。
在这期间,凭借他的威望地位,及大军将到的声势,福康安向西藏上层宣谕援藏用兵的意义!
西藏与廓尔喀剑拔弩张,京城的府邸也是不甘平静,如今的茉雅奇一十有六,晴蕙对女儿的婚事格外上心,说是想在今年给她定下亲事,有两个合适的,正待挑选。
茉雅奇坚决不肯,晴蕙不明白这一向温顺的女儿为何会突然忤逆她的意思,再问她也不肯说,晴蕙便在私下里质问她身边的丫鬟,丫鬟经不得打,哭着说姑娘已经三个月没来月事!
第两百一十八回
晴蕙闻言大惊失色,千筹万算!料不到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做出此等令家族蒙羞之事,当即寻了过去,抬手便是一耳光!
又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茉雅奇自知瞒不过,不敢再否认,只能说出杨芳。
"杨芳!我要把外甥女介绍给他,老三还不愿意,现在居然又指派手下勾引我女儿!"晴蕙厌恶斥道:
"能让你未婚先孕,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这样丢人现眼!"
冷冽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下人,晴蕙恶声警示道:"这件事,谁也不许说,给我保密!你得趁早嫁出去!"
"额娘,女儿已不是完璧之身,又怀了孩子,怎能嫁人?"茉雅奇跪求母亲成全,晴蕙却一把甩开了她,态度冷硬,
"打掉!就算让你嫁到高门大户里做妾,我也不会让你跟着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毁了一生!"
"杨芳是个好人,他很有上进心,三叔也很看好他啊!"
好人?这世上从来不缺!晴蕙也最是不屑!
"他母亲是哪家名门千金,父亲又是何处望族?你身为富察家的后人,目光居然如此短浅!有负我对你的养育!
嫁于名门望族,才是你身为富察家子孙的使命!"
茉雅奇跪哭道:"求额娘不要逼迫女儿!除了杨芳,我谁也不会嫁!"
"一个闺中女儿,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脸呢!额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哼!不孝女!"
茉雅奇本以为此事败露后,打骂会无休无止,她却不知她母亲并不喜欢拖泥带水……
两个时辰后,丫鬟们端来一碗打胎药,逼她喝下去,茉雅奇不肯,惊慌挣扎,"额娘!我要见额娘!她怎么能杀害自己的孙儿?"
丫鬟鄙视道:"夫人是不会见你的,她嫌你丢人!乖乖喝下,你还是她的女儿!"
"不!我不喝!求求你们,放过这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任她再躲,几个丫鬟也能抓住,将她按在地上,野蛮地捏着她脸颊,逼她张开口!灌下汤药!
杨芳!杨芳!茉雅奇在心里默默呼喊着,却明知他不可能在此刻飞回来!他们的孩子,她居然没能保住……
被拽扯的疼痛,汤药入喉的滚烫,令茉雅奇屈辱异常,她的亲娘,怎舍得这样对她?
撕心裂肺的哭喊过后,茉雅奇倒在地上,眼神空洞……
她与杨芳是真心相爱,如今都已有了孩子,母亲为何不能接受,不能成全?要她嫁给旁人,不如去死!
远在藏区的杨芳正在军营中,心蓦地一疼,不知何故……
第二天一大早,伊贝尔慌张跑到她额娘房中哭道:
"额娘,额娘!姐姐不见了!"
"哪个姐姐?"明珠拉她坐下,示意她不要慌张,慢慢说。
伊贝尔的心都揪得生疼,哪里静得下来!"茉雅奇,她失踪了!
我听她的丫鬟说,姐姐有了身孕,瞒了许久,昨天被伯娘发现,灌了打胎药,夜里姐姐就失踪了,丫鬟曾听姐姐说,她说她活不下去了,会不会是自尽了啊!"想到将要失去姐姐,恐慌的伊贝尔眼泪流个不停,
"额娘,我好怕!"
晴蕙果然是个狠心女人!云霄听着也是心惊肉跳,"自己的女儿,也下得去这样的手,那可是她的孙儿啊!"
想了想,明珠问她,"茉雅奇跟丫鬟还说了什么?"
"不知道,"伊贝尔抹着眼泪心乱如麻,"我去时,那个丫鬟好像也被打了,正在收拾包袱,伯娘已经将她撵出了府!"
云霄忍不住问,"茉雅奇有身孕,姑娘不知晓?"
"我不知,姐姐没有告诉我,若是说了,我必然会让额娘护着她呀!"此时的伊贝尔很是自责,泪如雨下,
"都怪我,若不是我介绍她跟杨芳认识,她就不会遭这样的罪!姐姐到底去了哪里啊?"
"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看女儿这般愧疚,明珠心疼地拿手绢为她擦着泪,让丫鬟带她去旁边洗把脸。
擦了擦脸,伊贝尔哽咽斥道:"这个杨芳,怎么回事呢!居然让姐姐有孕,那就在家提亲啊,为何又去打仗?不负责任!"
也许情至深处,便顾不了那么许多,两人心甘情愿,也不该怪谁,云霄一直觉得杨芳是个有担当之人,也不可能敢做不敢认,
"真相是如何,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只是,二夫人应该等杨芳回来再说。"
"等他们打完仗,茉雅奇大约已生下孩子,晴蕙那种人,怎会让这家丑发生?"
伊贝尔也一直认为她的伯娘是个很温善的女人,没料到她会如此狠心,
"姐姐失踪,伯娘觉得此事不光彩,也不敢声张,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只悄悄派了人出去!"
"太夫人,不能让太夫人知晓,她身子不好!"想到此,明珠安抚了伊贝尔,说得出去一趟。
如今的她,甚少主动去找晴蕙,这一次却不得不去,但当她赶去时,却被丫鬟告知她家夫人已去给太夫人请安。
明珠只好又匆匆赶过去,当是时,晴蕙已经将此事抖出,太夫人惊得晕了过去,众人赶忙将太夫人扶上床,老嬷嬷在旁掐了人中,太夫人才悠悠醒转,
想起方才之事,恨得直叹气,
"事已至此,你逼她打胎有何用?终究不是完璧之身,勉强嫁出去,若是被人发现,必然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难不成让她跟着那个杨芳?"晴蕙是如何也不会甘心的,她的小女儿,温婉动人,她可是指望这女儿嫁个好人家,将来太夫人不在后,她也好有后台,与明珠抗衡!
太夫人倒是知晓此人,"杨芳那孩子,我也见过,瑶林还不止一次的在我跟前儿提过,说他年轻有为,有勇有谋,他日必成大器!
这次带他去西藏,也是想历练他,若打了胜仗,杨芳也是有功之人,有瑶林帮衬着,你还怕他不能飞黄腾达?非得嫁到旁处,受人**,和你大女儿一样,被丈夫和小妾欺压,你才高兴?"
"可他居然让我女儿有了身孕,这是大丈夫所为?"晴蕙只觉杨芳的行径令人不齿,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高攀不上我们富察家,便想出这歪主意来哄骗茉雅奇,想以孩子作威胁,实在过分!"
"这只是你的猜测,毫无依据!"听闻晴蕙诋毁杨芳,明珠怒斥道:"即便你要问罪,也等他们的队伍回来再说,何必这般赶尽杀绝!葬送自己孙儿的性命!"
晴蕙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除此之外,还能是怎样?难道会是我女儿倒贴于他?"
"如今纠结这些有何用?"太夫人怒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茉雅奇!你这样逼她,她若是一个想不开自尽了,你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罢!"
这样的后果,出乎晴蕙的预料,"我没想到她会如此执拗……"
那拉氏不由哀叹,"人啊,伤心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万一茉雅奇真的出了事,那么她的依靠,就没了!着急的晴蕙六神无主,"我……"
思虑不周的女人难当大任!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再增派人手去找?"
"是!"晴蕙不敢违逆太夫人的意思,懦懦退下。
那拉氏气得胸闷,想休息,明珠亦退了出来。
出了院子的两人不可避免地走在了一起,如今明珠再看她,很容易透过她怯懦柔软的外表去探究她狠厉的内心,
"明知太夫人这两日旧病复发,身子不好,你还要去刺激她,究竟是何居心?"
晴蕙不以为意,脸上早已没了惊惧胆怯之色,"太夫人是主事人,出了事,我当然向她老人家禀报,难道向你禀报么?"
明珠并不想主家,不愿多管闲事,晴蕙想争取的,她从来不屑,
"你该先去找人,等太夫人身子好些再知会。"
"哼!"晴蕙嗤笑一声,"我才没那么蠢!万一有人告密,太夫人再责怪我知情不报,有意欺瞒,我又如何自处?"
多此一举!斜了她一眼,明珠斥她是"小人之心!"
晴蕙不肯罢休,敛了神色,扬着首,神色颇为高傲,"明珠,你与我是平辈,我还是你二嫂,你没资格教训我!"
口舌之争,明珠不屑,"你尽管为所欲为,往后你就会知道,你搬起的石头砸到脚上疼不疼!"
她离去的背影,疏离又傲然,只余晴蕙,愤然颤抖着!
曾几何时,两人也是无话不谈的,只因她跨出那一步,一切都变了,也罢,二爷不在了那么多年,她不需要再顾忌谁的看法,唯一能令她收敛的太夫人,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罢!
望了望天,暖阳已经高升,她仿佛已经看到,她的曙光!
富察府每日都会派人出去找寻,并无茉雅奇的踪影,只在半月后的一天,侍卫突然来报,说是找到一方手帕,请二夫人辨认,二夫人也不确定是不是女儿之物,伊贝尔却是认得!
"这是姐姐的,我见她绣过!"欣喜的伊贝尔抓住侍卫追问,"手帕在哪儿找到的?"
第两百一十九回
侍卫看了二夫人一眼,张口结舌,"在……河边……挂在杂草枯枝上……"
"什么?河边?……"晴蕙一怔,惊得倒坐在椅子上,她的女儿!跳河了?想到此,晴蕙哭道:
"傻女儿,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我不信!我不信姐姐会丢下我,丢下杨芳!"伊贝尔无法接受,坚持要求侍卫,"带我去看看!"
侍卫拗不过她,只好带她过去,可是寒冬正月,茫茫河面,若然真的跳下去,只怕不是淹死就是冻死,更何况已经过了半个月啊!
痛定思痛的伊贝尔不肯放弃,又吩咐侍卫在周围人家询问,可曾有人见到陌生女子,哪怕……哪怕是尸身也好,否则,伊贝尔绝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明珠得知此事,警告晴蕙,不准将手帕一事告知太夫人,好让她老人家报个希望,失去女儿的晴蕙备受打击,只顾哀痛,也无心再与明珠辩解。
多罗听闻后直叹可惜,"茉雅奇多好一姑娘,却偏偏有个如此恶毒的额娘,杨芳也是挺好的少年,我也是最近才知晓他两人之事,原来还想着把我一个小表妹介绍给他呢!唉!"
福长安还以为是时机不对,"这是三哥不在,三哥若是在家,必然有法子让杨芳娶了茉雅奇。"
明珠喃喃道:"纵然他在家,他也不会同意……"
愣了一瞬,福长安这才反应过来,"晴蕙……"福珠隆阿!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念,终是没有说出口,看样子,三哥三嫂是一早就知情,却因为与晴蕙的恩怨,没有插手这桩姻缘。
如今再回想,明珠十分后悔,心痛神哀,"怪我小气,放不下恩怨,若是早些劝劝瑶林,让他为杨芳赐婚,纵然晴蕙心底不乐意,瑶林总有法子让她应下,茉雅奇也不至于遭此横祸,怪我,都怪我……"
若是可以再重来,她必然不会再抱着执念不放,毁了一对璧人!
"嫂嫂不须自责,错的是晴蕙,不是你……"多罗安慰了许久,明珠才缓过神来,如今杨芳远在西藏,并不知茉雅奇的遭遇,他若是知晓了,又会是怎样的难过?
二月十日,海兰察率领的军队亦到达拉萨,此时大雪封山,众人在此听候皇帝之令。
三月,福康安檄谕廓尔喀王子:
"若能说和,也免汉番官兵与廓尔喀的生灵受罪,如要动干戈,我处也预备着。"
清廷檄谕口气很强硬,廓尔喀却不死不休,蠢蠢欲动。
三月十五日,乾隆皇帝特授福康安为“大将军”,俾其等列威严在一般外省驻防将军之上。
旨意传至西藏,已是四月。
闰四月十八日,福康安、海兰察、惠龄由日喀则驰往江孜,督运军粮。
二十七日,军队与成德会合。福康安、海兰察等分头察看聂拉木、绒辖等地后,率主力前往宗喀,决定由济咙向南,攻入廓尔喀。
五月初六,大军行至擦木附近,福康安乘夜色潜兵进攻,兵分五队,两路深入敌寨左右山梁堵截,一夜恶战!
初七黎明之时,清兵攻克擦木山梁上的两座廓军石碉楼,斩杀二百余人。
初八,清军进至玛噶尔辖尔甲,击溃由济咙前来迎战的廓军。
初十日,清兵攻克济咙,斩杀六百多人,俘虏两百余人。
至此,清军廓清了自擦木至济咙边境的廓尔喀军。西藏全境收复!
西藏既收,福康安决定乘胜追击,直捣黄龙!
五月十三日,福康安、海兰察率军由济咙启程,沿吉隆河东岸南下。
十四日,清军自边界进入廓尔喀境内之热索瓦,与廓军隔热索河对峙。
热索河其上有木板浮桥,即热索桥。廓兵在热索河北岸索喇拉山上筑碉楼一座,南岸临河有碉楼两座,并将热索桥木板撤去,阻止清军渡河,凭河据守。
雕虫小技,又怎能拦住福康安?
十五日,福康安调派清兵佯攻河北岸的廓军碉楼,另遣金川藏兵,不辞辛苦,翻越两座高山,绕道至热索河上游六七里处,伐木做筏,渡河后沿南岸疾行,突袭临河碉房!
南岸廓兵出卡抵御之际,北岸的清兵主力搭桥渡河,一举夺取三座石碉!
乾隆闻讯大喜,赐御用扳指一个,镀金盒迦南手串一挂,鼻烟壶四瓶,本日御制书扇一柄,小刀一把,火镰袋一个,以示优渥。
廓尔喀国王胆小怕事,眼见情势不妙,即刻遣派使者,表示愿意退回在扎什伦布寺劫掠的财物,今后再不侵犯西藏!
福康安则声明必须遵办五条事宜,方准其投降,但在清兵将使者送还七天后,廓尔喀并无回音,廓军仍占据诸处山梁。
原来国王已逃,留下王叔留守!
被诳的福康安火冒三丈!决定一网打尽!七月二日,继续调动清军进攻噶勒拉、堆补木。
然而,在进攻甲尔古拉山时,廓尔喀军队诱清军进入丛林,随后三面放火烧林。
清军失利,台斐英阿、阿满泰、莫尔根保、英贵、张占魁等将领不幸战死!
自福康安至热索桥以后,以为抵阳布必将势如破竹,旦夕可奏功,不自觉地有些骄满,士兵也产生懈怠思想,才使廓军有机可乘,以致此次清军也伤亡惨重。
海兰察原本劝过他,不要着急入山,以防有诈,福康安却心有不甘,未听从他的建议,执意进山!
战死的将领,皆是大清的栋梁,身经百战,且大部分都是与福康安出生入死过的,出事后,他心里难受得紧,
若不是他指挥失误,大约就能免了这场牺牲。虽说将士战死沙场是宿命的荣光,但他们明明可以同归京城领功,如今,却魂断于此,何其惋惜……
"是我急功近利了!老海,你骂我一顿,我也许会好受点!"
"骂你有用么?他们的英魂回得来么?"海兰察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福帅,我佩服你的战略战术,但有时,你的确太任性,台湾归来那次,是你福大命大,才能生还,无人在海上丧命,
这一回,您依旧有福,他们却……"
却被他连累,接下来的话,不必海兰察说,福康安也明白,闭目久久不语,他这个人,一向自傲,不服输,不认错,这一回,他终于认识到错误时,却已经无力回天……
失去兄弟,谁都难受,夕阳下他的脸庞,耀眼又沧桑,海兰察看他神色落寞,后悔自己心直口快了,本该安慰他一番的,奈何他一个大老粗,实在不会安慰人,
"罢了,如今我再说这些也无用,往后,老海也不能再陪您打仗了!"
海兰察的话,如火上浇油般,瞬时灼痛了福康安,"这是,嫌弃我了?怕我也连累你?"
"福帅多虑了,老海是怕,往后无命再上战场。"海兰察苦笑道:
"这次来西藏,身体很虚弱,不知能否熬过……我还以为老子坚如钢铁,谁知也是不堪一击,居然被一座高原打败!实在不甘呐!"
海兰察比福康安岁数大,又身经百战,自然平时也受过许多伤,这回走一程,全身浮肿,经常巨咳,肺都震得生疼!总感觉大限将至……
福康安闻言,心里越发难受,"不会的,在这儿难免不舒坦,回京就好了,找御医给你诊治,到时候又是生龙活虎,夜御数女!"
"哈哈!"海兰察朗声一笑,"果真如此,再有战役,我老海也会义无反顾地跟着福帅!"
所谓大将,所谓战神,终究只是肉身凡胎,挡不住生老病死的轮回,夕阳拉长两人的身影,伟岸又萧索,竟有种只是近黄昏的悲壮……
纵然这次清军失利,但主力军对还在,若得天时,想灭廓尔喀,并非难事。
自五月以来,福康安将军率大军加入战役后,连连告捷,廓军闻风丧胆!廓军深知这一次的胜利只是侥幸,倘若福康安整军再发,他们必败无疑!
八月八日,廓尔喀管事头人亲自来到清军大营,请求归诚,愿意称臣,并打算代廓王、王叔进京朝觐。
清军损失几名将领,虽然不影响军力,还能再打,但乾隆考量的是,西藏不同于其他地方,如今已是八月,很快便会开始大雪封山,
一旦封山,清军再强悍,也将会困死在雪山里,补给根本无法运送,同意和解,似乎是唯一的最好的办法。
十九日,福康安准其归降。
九月四日,清兵全部撤回。
乾隆帝对征廓尔喀之役的统帅福康安亦倍加赞赏,战术高超,又有吏政手腕。
先尽收西藏失地,后督军翻越喜玛拉雅山,深入廓尔喀境内七百里,进逼加德满都。
实现了“扫穴擒渠将其土地还给各部落,永免卫藏驻兵防守”的目的,至此,廓尔喀王朝不得不做出了求和称臣纳贡请求。
于是福康安被列为首功之人!乾隆将其授为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但他并不开怀,最后一次战略失误,导致几名将才陨落,虽然乾隆故意封锁此事,不意多提,仍想凭借胜仗封他为王,但以和为首的众多重臣,皆是极力劝阻!
"皇上,福康安本就居功自傲,不将他人放在眼里,若再封王,只怕他更为猖狂!"
"皇上,祖宗禁令,不可册封外姓为王啊!"
"皇上,平西王的惨剧不能再重演!"
"皇上,福康安此次虽驱逐了廓尔喀,但也因个人失误,造成不必要的牺牲,这代表他在作战上尚有欠缺,不配封王……"
第两百二十回
"他不配,难道你配?"乾隆怒声沉喝,坐在金銮殿上,半瞌的目光扫视大殿之人,心里满是不能如愿的烦躁!
殿中的福长安默了半晌,终是按捺不住,悲愤的目光逼视众人,
"动动口,谁不会,登高原,翻越雪山,你们谁能,带兵步行一两个月,你们谁能?
失误,谁都会有,最终廓尔喀还是畏惧我大清兵力而求和,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随即,福长安又拱手请罪,"皇上,请恕奴才失态,奴才不在乎家兄是否封王,只是不愿见他一心为国拼命,仍被不明就里之人故意诋毁!"
福长安向来性子温和,不似福康安那般锐利,但关键时刻,他敢挺身而出,不顾众臣之威,为兄长辩护,倒令乾隆十分欣赏,
"福长安所言有理!当初,朕询问征西之战该由谁统领时,你们十个有八个推举福康安,如今,历尽艰苦卓绝的战役,他终于取得胜利,朕要封赏时,你们又十个有八个拦阻!
凭什么拦阻?不服气?当初为何不自荐?若能旗开得胜,现在封王的便是你们,而不是他福康安!
光说不做,要之何用?"
遍指群臣,怒骂一通,乾隆愤然离座,就此离去,文武官员还立着,不知算不算退朝。
"和大人,皇上这是……"
和正待说话,却见李公公又折回来道:
"嘉亲王,皇上有口谕,宣您过去。"
永琰身姿挺拔,低眸颔首,恭敬道:"儿臣领旨。"
而后,众臣退殿,永琰去了御书房。
殿中暗香缭绕,
乾隆心中颇堵,不意废话,开门见山,"此事,你怎么看?"
"众人口风一致,措辞相似,想必,是受了有心人的教唆。"
"哦?"乾隆看向他,故意问,"你觉得是谁?"
是谁,想必皇上心中有数,永琰也不需隐瞒自己的猜测,"在朝中,与福康安最不合的,当属和。"
说起他,乾隆甚感窝火,"和一向会审时度势,这次,居然敢逆朕的意思,实在可恼!"
和有私心,很正常,"显而易见,他怕福康安高他一等!"
他们的距离,早就拉开,不论家世背景,还是对朝廷的贡献,都有很大一段距离,
"瑶林高于他的,可不止一等,瑶林早已封公爵,他再高只是中堂,和精于吏政,善于用人,朕才对他宠信有加,但论军政,他还不如他弟弟和琳,更遑论战无不胜的瑶林!"
永琰心道:这最后一役不就败了么!可惜他的皇阿玛永远只能看到福康安的优点,总是自动忽略他的过失与自满。
还有和,皇上也知晓他的贪得无厌,却仍不肯揭发他,在封王一事上,即便明知他从中作梗,皇上依旧不会惩处于他。
难道,这便是治国之道?永琰实在,无法理解。
"那么你呢?朕想封福康安为王,你觉着,该,还是不该?"
皇帝的目光,满是探究,永琰心中有数,恭敬回道:
"儿臣以为,他不是宗室,想封王,首先名不正,皇阿玛就希望言能顺,可惜失误也是事实,和必定会借着这一点,四处散布言论,
倘若皇阿玛定要在此时封王,那么不止那些官员,就连百姓,也会认为皇阿玛是私心偏袒,这样难免落人口实,不能令人心悦诚服,那么此举就有违皇阿玛的初心。"
眼见皇帝眉心微动,流露出不满的神色,永琰又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锋,
"福康安此次功不可没,封王也可,但最好押后,等他日后再打胜仗时,再借机封赏不迟,如此也好给他留些念想,让他更加为朝廷卖力!"
至此,乾隆才舒了眉头,他的继承人,不可私心太重,永琰能抛开私怨,站在家国的立场看待此事,他很欣慰,但是有一点,永琰似乎有所误解,
"你错了,不管朕是否以王位许诺,瑶林都很认真,从十七八岁,到三十七岁,这些年的战役,他无一不在拼命,王位,他当之无愧,只是你们,看不惯他得势罢了!"
你们?永琰又道:"皇阿玛,儿臣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分析局势,您若执意封王,儿臣亦会支持!"
不需他澄清,乾隆也明白他的意思,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能顾全大局,也是好的,无力地挥了挥手,乾隆甚感疲倦,
"下去罢!朕累了,想歇歇。"
"是,皇阿玛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退出大殿的永琰,好恨自己,又说了违心之言,他打心眼里不支持,但碍于皇上的心情,他必须恭维,所幸,有和作梗,即便他违心的说一句支持,皇上似乎也不可能真的就任性封王,他只是为自己洗脱嫌疑而已。
九月,乾隆赏福康安一等轻车都尉,令其子德麟承袭。
十一月又将福康安授为领侍卫内大臣,并照王公名下亲军校之例,赏给六品顶带蓝翎三缺,令福康安于其得力家人中,酌量给戴,以示宠异。
将顶带赐予大臣,任由其赏赐一事,又惹得众臣议论纷纷,然而乾隆已然退让,未将福康安封王,赐顶带一事,便算他任性,他也绝不会再因众臣有异议而妥协。
十二月二十三日,廓尔喀贡使抵达京师,并谒见和。次日,贡使入朝,觐见乾隆皇帝。
而福康安,在退兵后于十月十五日到达拉萨,又继续在拉萨停留了四个多月。
与惠龄、孙士毅、和琳拟定了《藏内善后章程》。
杨遇春留下陪同福康安,海兰察因病提前返京,杨芳、封廉亦同行,于十月间先行回京。
军队马不停蹄,终于在年前赶回京城。
彼时已近年关,府上正忙着张灯结彩,孩子们都围在一起,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还不时地帮他们搭把手,干活也乐在其中。
伊贝尔拿了些桔子,准备赏给在大门处挂灯笼的下人们,尚未到大门处,便见一群人进了府,不是旁人,正是杨芳与封廉等人!
"杨芳?封叔叔?"伊贝尔满脸愕然,"你们怎么回来了?阿玛的信上不是说,还要留在西藏处理善后事宜么?"
"福爷还在拉萨,我们打完了仗,无事可做,先行回京。"封廉道罢,已是迫不及待,等着要去看雅尔檀母子。
杨芳不客气地掂了一个桔子剥开,伊贝尔瞧见他,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杨芳不由奇怪,
"给点反应好不好,好歹也是博命归来,如今打了胜仗,姑娘你就不能笑一笑,以示庆贺?"
贺什么?她没哭都是坚强的!
杨芳俯身悄声道:
"透露个好消息给你,皇上赏了三顶六品顶戴,让福爷自行选择,赏给得力家人。福爷将其中一顶给了我!如今,我也是个六品官儿了!哈哈!真没想到,不用科举,也能做官,这个好消息我得去告诉茉雅奇,她一定很开心!"
说着拉了伊贝尔就要走,伊贝尔却立在原地不动,杨芳诧异回头,看她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莫名其妙,
"怎么了?可是想你阿玛?福爷得过两个月才能回来,那边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
伊贝尔也不接话,只闷闷道:"你跟我过来。"
杨芳跟上前去,看她往她院子的方向走,不由好奇,"茉雅奇在你屋里?"
伊贝尔强忍着心酸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还以为她只是故意卖关子,杨芳也没在意,随她同行。
到了她屋,四处张望,却不见茉雅奇,"小雅人呢?躲起来让我找?"
找了将近一年,连尸身也没能找回来,伊贝尔悲痛欲绝,"永远也找不到了……"
"什么?"杨芳尚未反应过来,不知她为何会这样说。
伊贝尔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杨芳,我讨厌你!"
嗯?发生了什么?"小爷我一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才回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能让你讨厌我?我怎么你了?"
"你为什么要让茉雅奇有身孕?"
面对伊贝尔的质问,杨芳一脸发懵,"什么?她……有身孕?了?"
很奇怪么?他不知道么?"别说不是你的!"
"我……"若是有,那就是他的,临走前,他们的确越了界,想到此,杨芳心中一紧,若是年前有了身孕,那么孩子应该已经生了罢?
"现在呢?茉雅奇呢?她额娘知道了?那孩子呢?"
他的疑问,她给不了答案,伊贝尔捂脸哭道:"没有孩子了,没有姐姐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心一震,杨芳只求那不好的预感不要成为事实!但是真相,总会揭开,顾不得他是否能接受,
"今年正月里,伯娘知道姐姐有了身孕,就灌了汤药打掉孩子,还命令她必须嫁人,而姐姐,被逼无奈,不知跑去了哪里,侍卫在河边捡到了她的手帕,我额娘说,可能她早已……早已自尽……"时隔一年,再提起此事,伊贝尔仍旧泣不成声。
第两百二十一回
默默听她哭诉着茉雅奇的遭遇,杨芳又悔又恨,谁能料到,离开这一年,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都怪他,没能控制住自己,让她有了身孕!若是没有,纵然被她额娘逼着嫁人,好歹也能保住性命,总好过命丧黄泉,天人永隔啊!
蓦然想起临去前,她认真的誓言:除了你,我谁也不嫁。痴心的执着,不堪屈辱,就这般香销玉殒了,"茉雅奇……"
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杨芳心如刀割,明明是爱,为何变成了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回应,他必定远远看着,不去招惹她,她也好平静地活着。
伊贝尔转身,拿出几封信递给他,"都是你寄来的,姐姐没机会看了……"
他写给茉雅奇的信,都是寄给伊贝尔,再由她转交,还以为,茉雅奇都看了的,没想到,竟成了无人拆封的信……
捏着信件的杨芳不发一言,沉默了许久,忽然抬步,向大院中走去,伊贝尔愣愣地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儿?"
敛了哀痛,他的眼睛里,只余仇恨,攥着拳的他怒气汹汹地向外走着,浑身散发着杀人偿命的烈焰!"找那个毒妇算账!"
"你找她有何用?"原本怨怪他的伊贝尔见他这般杀气腾腾,有些害怕,怕他冲动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小跑着跟在身后劝道:
"这事儿是你没理,伯娘已经很恨你了,你再找去,只会再添矛盾,万一她叫人打你……"
尽管放马过来!失去了心爱的女人,杨芳此刻还怕什么!"你们府里的,除了封廉,只怕没人打得过我,她想动手,尽管试试!"
"单打独斗是不如你,万一群攻呢?你不是吃亏嘛!笨蛋!你别冲动,先去见我额娘再说!"伊贝尔快跑两步拉他,却被红了眼的杨芳一把挥开,
"别管我,我要为茉雅奇报仇!"
"杨芳!哎呀!"真是气煞人也!心知再拦无用,伊贝尔索性不再跟着,快跑回去请她额娘去做主!
明珠一听说杨芳回来后直奔晴蕙而去,不由心惊,"傻丫头,你应该先带他过来,由我来告诉他。"
"我……我一时气愤嘛!才没忍住说了出来!"伊贝尔纵然知错,也无用了,"额娘,现在如何是好?杨芳会不会,出手打伯娘啊?"
打不打的,她也说不好,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别闹得不可开交,可就麻烦了!
待明珠她们赶去时,那边果然打了起来,晴蕙立在一旁,被几个家丁护着,杨芳则被几个侍卫围着,这些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尤其是在他愤怒无所畏惧之时!
眼见他又打趴一个,明珠沉声呵道:"杨芳!住手!"
杨芳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又瞪向晴蕙,晴蕙恐慌退后,埋怨明珠,
"瞧瞧你家奴才,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闭嘴,你个毒妇!"杨芳不顾礼仪,指着晴蕙怒骂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居然将她逼上绝路,实在阴狠!"
"害死我女儿的人是你,"自始至终,晴蕙都不认为自己有错,"是你蛊惑她做了错事,我是想拯救她!"
"我们是真心相爱,就等着回来提亲,你为何偏要迫她嫁给旁人?"这个女人,他多看一眼都恶心!
"毒害女儿,天理难容!我要你给茉雅奇陪葬!"
"你……你疯了!"晴蕙躲在家丁身后,不敢站出来,"你敢害我,你也得坐牢!"
坐牢算什么,失去了茉雅奇,他还该珍惜什么?"我不怕死,临死前也得给茉雅奇报仇!"
明珠上前,拉住了他,"杨芳,先跟我回去!"
"等我杀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自然会回去请罪!"
明珠紧拽住他手腕不撒手,情急之下,杨芳用力一甩,踩着花盆鞋的明珠一个没站稳,被他推倒在地,摔得生疼!
伊贝尔忙去扶她额娘,瞪着杨芳斥道:"杨芳,你好大的胆子!敢欺负我额娘,我写信告诉我阿玛!"
明珠口中说着没事,手掌却碰破了皮,渗出血来,杨芳见状,心中有愧,走过去扶她起来,"冒犯了夫人,我……"
说话间,他的声音已然哽咽,想起茉雅奇的枉死,他的心就翻腾不停,他宁愿受苦的是自己,而不是她,老天为何如此残忍,就不许有情人结成眷属……
此时此刻,罪魁祸首就在他眼前,他怎能平静得下来!
他有仇必报的率性,明珠赞赏,却不赞同,"为此送命,值得么?"
"茉雅奇为我送命,值得么?"杨芳吼得竭嘶底里,恨透了自己,深爱成祸,害了茉雅奇。
"你若坐牢,你的爹娘怎么办?"明珠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杨芳却不为所动,
"我还有兄长,可以为父母养老!"
他似乎已经豁出去了,可是这样两败俱伤的送命,实在不值!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明珠决心不再留情,
"茉雅奇若是知道你杀了她母亲,你以为她能安息?纵然你去九泉之下陪她,料想她也不会原谅你!
杨芳,我再说最后一次,跟我回去,否则你会抱憾终身!"
杨芳回首,看向明珠,她很平静,眼中没有一丝愤怒,却像是在给他传递着千言万语,遗憾,他能有什么遗憾?
思量了许久,最终,他选择相信明珠,强压着怒气跟她离开。
路上,杨芳忍不住开口询问,"夫人……"
知他有太多疑惑,明珠却不想在路上为他解答,只道进屋里再说。
到得院中,明珠吩咐云霄带伊贝尔回房,伊贝尔不明白她额娘为何要她回避,但又不敢多问,只好乖乖离去。
房门关上后,屋里只有明珠与杨芳,
"坐罢!"手上有伤,小心翼翼地净了净手,明珠给他倒了杯茶。
杨芳哪有心思去喝,"夫人,你就别卖关子了,若只是想劝我放了那个女人,您还是省省罢!原谅我这一次不能听从你的命令!"
明珠可没那么好心肠,"连我都想杀了她,又怎会劝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的平静,令他无所适从,"夫人,我不明白您到底什么意思?"
看向杨芳,明珠的眸色波澜不惊,"我让你过来,不是想为晴蕙求情,而是让你去见一个人,不,应该是两个人。"
"谁?"夫人的唇间,居然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是他的错觉么?这个时候,她怎么能笑的出来呢?
还能有谁?"你最想念之人。"
"茉雅奇?"这是他唯一的执念,"可是她……不是被她娘逼得自尽了么?"
他必然是被伊贝尔的话先入为主了,"她是失踪,谁见过她的尸身?"
杨芳闻言,大喜过望,脑中灵光一现,仿佛明白了什么!"夫人知晓她的下落?"
他不肯喝茶,明珠倒是口渴了,喝了几口,才道出事情原委,
"晴蕙与我们的纠葛,想必瑶林已与你说过。"
"嗯,"杨芳点了点头,"福爷提过。"
提过就好,她不必再废话,直言即可,
"但是最终,我没有动她,自有我的原因,不过我也不信她真能改过自新,就暗中安插了我的人到她屋里做丫头,也不是要害她,就是看着她,看她有什么举动。
她要让茉雅奇打胎那天,那个丫头悄悄知会了我,我虽然不愿意,为了你们的婚事去跟晴蕙说好话,但也做不到,看着你们的孩子被害,而无动于衷,
于是,我让那个丫头暗中将打胎药调了包,茉雅奇被逼喝下的,只是治风寒的汤药而已,
而后,我又安排人在夜里将她悄悄带走,送至旁处。"
"夫人的意思是,茉雅奇她没死?"亲耳听验证了所有人都认为她失踪或是自尽,其实是夫人把她藏了起来?"
为何听起来像一个玩笑?
"是,河边的手帕也是我故意让人挂在那儿,误导所有人,好让她们都认为茉雅奇已经自尽,不在世上,晴蕙也可死心,不再探听女儿的消息。
我让她在那边好生安胎,安心等你归来,再作打算。"
听罢明珠之言,杨芳喜出望外,"不仅小雅没事,我们的孩子也平安?"
"嗯,"瞧着杨芳的笑容,明珠越发觉得自己的辛苦安排没有白费,若然无人相救,茉雅奇真的失去了孩子,被她母亲强迫嫁人,那么此刻的杨芳,又该是怎样的失落与颓废!
所幸,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所幸,他爱的人还在,她相信,爱的阳光,可以普照一切苦难,横跨所有阻碍,跋山涉水,只为与你重逢,相守。
"如今,你们的孩子早已出世,是个男孩。"
"儿子?我居然有儿子了?"半个时辰内,大悲大喜皆被他经历了一遍,如今又被告知有了儿子,杨芳竟有种恍然梦中的错觉,"茉雅奇在哪儿?夫人,我想见她!"
明珠轻笑道:"我就知道你性子急,才刚当着晴蕙的面儿,才一直没说。晚上罢!我会安排。这会子,还不能让旁人知晓茉雅奇的消息。"
第两百二十二回
"可是我等不及啊!"得知她受了那么多苦,杨芳已等不及想去亲眼看看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而茉雅奇遭受了那么多,必然也是朝思暮想的想见到他罢!
"请夫人告诉我她在哪儿,我悄悄去见她。"
"不可,"她还不想打草惊蛇,"我怕晴蕙派人盯着你。等会子你从我这儿离开,也得继续装着悲愤的模样,可别一脸轻松自在的,当心被晴蕙的人瞧见会怀疑。"
"属下明白,"杨芳起了身,后退一步,真心诚意地拱手拜道:"多谢夫人,帮我照看茉雅奇。"
"茉雅奇本就是我侄女,我照顾她也是应该,倒是你,凭什么谢我?"明珠故意打趣,杨芳难得地红了红脸,又赶紧表明心意,
"我会娶她的,希望夫人能成全!"
"我若不愿成全,也不会插手此事。"与晴蕙的恩怨,她暂且搁置,既然已经插手,那必定会帮人到底,
"你先回罢!晚上安排好,我会派人知会你。"
临走时,明珠又交待道:"伊贝尔尚不知晓此事,你也得瞒着她,我怕她心直口快不小心泄露出去。"
"明白,"杨芳利落应道:"夫人辛苦,属下告辞,静候佳音。"
出了房门的他遵从明珠的叮嘱,即刻掩了喜悦之色,攥着拳头,横眉倒竖,见谁也不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得知杨芳归来,雅尔檀不由叹息着说出茉雅奇之事。
直听得封廉扼腕叹息,"二夫人也太狠心了些,"想起杨芳,封廉甚感忧心,
"那么杨芳此刻必然已知晓,依他的性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想了想,封廉又觉不妥,"说好陪你用午饭,怕是不能了,我怕他想不开,得看着他。"
雅尔檀善解人意,自然不会为此怪责于他,"无妨,你已归家,往后有的是空闲陪我,先去看杨芳罢!"
"嗯,"夫人体贴,封廉这才放心离去,赶往杨芳屋中。
在房中整理衣物的杨芳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是夫人安排的人过来,岂料开门一看,竟是封廉,
"封大哥?你不去陪孩子媳妇儿,来找我作甚?"
看他面色无异,封廉越发担忧,"你……没事罢?"
杨芳不由一愣,"什么事?"
难道他还不知情?封廉不敢贸然捅出,只试探着问,"茉雅奇她……"
"哦"杨芳恍然大悟,看来他也听说了,想起夫人的交待,杨芳的面色瞬间沉痛起来,
"别提,提起来我就……唉!"捂着心口,杨芳装作痛不欲生的模样做戏给人看。
"万莫想不开啊!"封廉进了屋之后,就坐下苦口婆心地安慰着,什么逝者已矣,千万节哀之类的,统统搬了出来,杨芳听在心里却是别扭得很,茉雅奇还没死好罢!这话听起来倒成了诅咒一般,得趁早结束才行,遂打岔道:
"封大哥,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怎么可能没事?封廉最是懂得,男人都习惯将苦楚默默咽下,不忍见他这般,封廉提议,"你若是难受,我陪你喝一杯罢,一醉解千愁!"
"不不不!"杨芳知道封廉的酒量,不敢跟他拼,醉得肯定是自己,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岂不麻烦,
"我吃不下,只想蒙头睡一觉,与茉雅奇在梦中相会。"
听得封廉十分动容,只能依他,"好罢!发生这样的变故,始料未及,你静一静也好。若想喝酒,尽管差人去唤我。"
"多谢封大哥体谅!"
封廉出来时,正好碰见伊贝尔往这儿走,
"封叔叔,杨芳他,如何了,平静下来了么?"
"不肯吃饭,我要陪他喝一杯他也不肯,只说要睡觉。"
"不吃饭怎么行?他不会是想绝食罢?"思及此,伊贝尔担忧不已,尽管杨芳害苦了她姐姐,可毕竟相识已久,她也不忍心见他这般折磨自己,
"不能任他这般消沉,我得让他吃点饭。"
伊贝尔是个鬼精灵,封廉相信她能办到,便先行离去。
当她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去看望杨芳时,却发现他正在啃鸡腿!
啃鸡腿这个画面,很诡异啊!伊贝尔无法理解,"说好的吃不下呢?我看你吃得比谁都香!"
杨芳闻声愣抬首,便见伊贝尔立在房门外,撅着嘴看着他,
快速地思量了一瞬,杨芳狡辩道:"我这是……化悲愤为食欲!"
说着,杨芳又咬了一口,鼻子一酸,说哭就哭!
"我答应过回来娶她,回来后她却先我而去,让我情何以堪?"
为求逼真,他又抽泣道:"茉雅奇,你等着我,等我给家人修书一封,很快我就会去陪你!"
"哎,"伊贝尔一听这话急了,"杨大哥,你可别犯傻啊!"
杨芳一愣,顿时止了哭声,惊讶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杨……杨大哥啊!"哪里不妥么?
"头一遭啊!这么客气!"想想又觉不对,"不过,你管他们叫叔叔,叫我哥,我岂不是又低他们一辈?不行不行,赶紧改口,叫叔叔!"
"呃……"这是重点么?伊贝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你的关注点,好像很奇特呢!"
"你不喊,我就去陪茉雅奇!"说着杨芳又开哭了!
伊贝尔觉得他一定是被茉雅奇的事刺激得有些神智失常!只好由着他,"好好好,杨叔叔,满意了罢?别哭了,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嘛!"
"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也要哭了,姐姐,你应该等着杨芳回来啊!"想想又觉不对,她是来劝人的好罢!怎能跟着消沉呢?遂又自欺欺人的劝道:
"姐姐只是失踪,只要没见到尸体,就代表还有希望,杨芳你一定要挺住,我们继续找姐姐!"
"哦!好!"说着,杨芳当即止了哭声,假哭好累啊!
入夜后,
茉雅奇才躺床上,又想起她的杨大哥,这一年,她几乎与世隔绝,大概外面的人,都以为她不在了罢!
上个月,三婶过来看望她时,告知她杨芳可能快回来了,也不知他何时能到京城,
正想着,忽然听到敲门声,外间的丫头起身去开门,茉雅奇也坐了起来,披上衣袍,还以为是三婶又来看她,便掀被下床,正在穿鞋之际,忽闻一声呼唤,
"小雅!"
那么深情又熟稔,茉雅奇惊喜抬眸,果真是他!"杨大哥!"
茉雅奇刚站起身,杨芳已迎上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似命般珍重,"小雅!真的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永远地失去你了!"
"杨大哥,你总算回来了,"茉雅奇喜极而泣,"我……我等你等得好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害你独自吃了那么多的苦!"杨芳甚感自责,"要不你打我几拳,解解气?"
摇摇头,茉雅奇自他怀中直起身子凝望着他,只余欣喜,并无怨恨,"我不怪你,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万幸啊!夫人最终还是保了你,否则,我真该抱憾终身了!"想起一事,杨芳又问,
"我听夫人说,我们有孩子了,他在哪儿?"
"嬷嬷在照看他。"说着,茉雅奇带他去另一间屋里看了孩子,孩子正在熟睡中,看着那小脸蛋儿,杨芳惊得难以置信,
"我儿子,我都有儿子了!小雅,他,长得好像我!"
杨芳欣喜若狂,拥着茉雅奇一直说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会用余生加倍疼爱你!"
孩子动了一动,杨芳吓得赶紧闭嘴,又带着茉雅奇回了她房中,出来时,看到侍卫在候着他,杨芳忍不住商量,
"我明早再回府行不行?"
"不可,"侍卫为难道:"夫人交待,不可耽误太久,以免被人发现异常。"
茉雅奇劝道:"你还是听三婶的罢!等她安排好,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可是我舍不得你。"杨芳随即对侍卫道:
"那你再等我一刻钟。"
侍卫真的信了,可是说好的一刻钟呢?现在都快半个时辰了!杨大人也……太持久了罢!
能不能顾及一下他守在外头挨冻看星星没星星,看月亮没月亮的心情啊!
再回去后的杨芳神清气爽,可是一想到还得在那几个关心他的人面前假装,他就很头疼,原来不止快乐难假装,痛苦也是难以伪装的,他内心其实很欢乐的好罢!抱着媳妇儿看着儿子别提有多开怀了!
愁眉苦脸装忧郁什么的,真不是他的作风,他不擅长,很怕穿帮,只好去请求夫人,
"夫人,我得装到什么时候,伊贝尔都以为我精神失常呢!又哭又笑的!"
长此以往,的确不是好办法,"原本我是想等瑶林回来,为你们做主。可他好似还得在那边忙一阵子。"
"所以现在呢?"杨芳似乎从明珠的话里听出了希望,满目期待地看着她。
"我去探探太夫人的口风,倘若她能接受,想来晴蕙反对也无用。"
杨芳大喜,拱手道谢,"多谢夫人!"
"先莫谢我,等真正成了亲,再谢不迟。"不放心的明珠又交待道:"有一样事,还得瞒着。"
"何事?"
第两百二十三回
"你回了京,做了官儿,失踪的茉雅奇闻讯跑回来见你,这无可厚非,但若她带着孩子回来,那么晴蕙就会知晓,她当初的药被人调了包,定会怀疑身边人,怀疑我,"她倒不是惧怕晴蕙,只是顾及太夫人,
"太夫人还在,她老人家身子又不好,我不想与晴蕙正面冲突。"
杨芳表示很理解,"属下懂了,只要不让我再假装,不必再偷偷见面,能让我给茉雅奇一个名分,其他一切好说。"
既应承了,明珠就该去落实。
出乎意料的,太夫人居然没有责怪她,反而喜出望外,"茉雅奇还活着?好好的活着?明珠啊!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因为之前杨芳尚未归来,我怕茉雅奇回到府上后,我不可能时刻护着她,她还是可能会被打骂。"
听罢明珠之言,那拉氏其心甚慰,"还是你思虑周全,也亏得有你,暗中护了茉雅奇,否则,我只怕又要失去一个孙女儿了!茉雅奇虽不如伊贝尔那般活泼逗人,倒也乖巧懂事。若就此没了,实在可惜。"
"额娘不会怪儿媳,擅作主张?"毕竟她隐瞒的,是大事,还瞒了将近一年,太夫人居然毫无责怪之意,太匪夷所思。
实则还是心态有异,"若是搁在我年轻那会儿,必然也是和晴蕙一个心态,希望女儿嫁得更好,我那两个女儿,当初也都是嫁作王妃,
而今啊!这年岁越来越大,也就没那么多规矩,只希望孩子们都能幸福美满。"
"额娘宽宏大量,是茉雅奇之福,亦是杨芳之福,"然而,单凭她一人之力,只怕晴蕙不会轻易接受,还得仰仗太夫人才是。
"儿媳是想着,我暗中的安排不能让二嫂知晓,免得她心里不舒坦,不如过两日,我让茉雅奇自己回来,找上伊贝尔,带她来见额娘,额娘再为茉雅奇和杨芳做主,这样可好?"
"这主意不错,你看着办罢!"那拉氏年事已高,懒得费心,只要是好结果即可,"我只管配合便是。"
"多谢额娘成全!"孩子的事,明珠还没敢跟太夫人,若是说了,太夫人必然等不及,要去看这重孙!那么,就有违了她的初衷。
依照明珠的安排,两日后,茉雅奇一个人回了富察府,幸好她是白日里归来,否则,众人一定以为是诈尸!
胆小的下人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茉雅奇也不顾众人的眼光,径直去找伊贝尔。
伊贝尔瞧见她的那一刻,大吃一惊,肉包都掉在了地上!"姐姐?"
茉雅奇走向她,明明想笑,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妹妹!我回来了!"
"姐姐!"伊贝尔赶忙上去握住她的手,很真实的感觉,"真的是你?不是我的错觉罢?"
"是我,我没有自尽,让妹妹担忧了,是我太自私。"
"天呐!姐姐没事!太好了!"伊贝尔紧紧地抱了她好一阵儿,这才因疑惑太多而松手,
"这一年你去了哪里啊?我都快担心自责死了!"
丫鬟都在,茉雅奇也不想多说其他,"我经历的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明白了她眼神中的暗示,伊贝尔也不再追究,"不急,没事就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对了姐姐,杨芳回来了呢!他以为你没了,伤心欲绝啊!我得赶紧告诉他,你平安无恙的消息。"
这当中有太多隐瞒,茉雅奇干脆不吭声,由伊贝尔带着她去找杨芳。
到得杨芳院中,敲了敲门,伊贝尔将茉雅奇推到前面,想给杨芳一个大惊喜!
杨芳闻声过来开门,一看是茉雅奇,喜道:
"小雅,我等了你好久,生怕出什么意外。"
看到杨芳,茉雅奇漂浮似蒲公英的心总算有了着落,藏了一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见人了,所有的委屈都是为了今日的重逢,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没有任何意外,老天不可能一直对我们残忍,你放心。"
只是温柔一笑的凝望,她想象中的两人喜极而泣的相拥并没有发生,见状,伊贝尔不由纳罕,
杨芳面上有喜色很正常,可是惊讶呢?他更该惊讶才对,为何,看到茉雅奇死而复生,他一点儿都不讶然?好似,本就知晓一样!
不对啊!难道姐姐来找她之前,先来见了杨芳?那么才刚她说要来通知杨芳时,姐姐怎么不阻止?苦思冥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杨芳,你知道姐姐没事?"
"嗯。"杨芳点点头,反正夫人说过,现在不必再瞒伊贝尔。
惊了一瞬,伊贝尔忍着又问,"何时知道的?"
"呃……"依照伊贝尔的个性,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杨芳甚感忧虑!"如果我说我回来那天就已知晓,你会打我么?"
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因为伊贝尔疑惑太多,"你怎的知晓?"
"你额娘与我说的。"杨芳心道:夫人莫怪我,你说不必瞒,我只好和盘托出咯!您的乖女儿,还是您来降服罢!
正在屋中喝粥的明珠不由打了个喷嚏,谁在说她?
伊贝尔看向杨芳,微微一笑,"我怎么会打你呢?我想宰了你啊!"说着就变了脸色,
"居然敢瞒我好几天,亏我还怕你想不开,天天变着法儿的哄你,你还装的挺像啊!要死要活的,原来都是骗我!"
杨芳心道:小爷委屈!"姑娘莫怪我,是夫人不许我说!"
气呼呼的伊贝尔撸了撸袖子,要上前动手,茉雅奇赶忙拦着,"妹妹莫恼,杨大哥也只是听从夫人的安排而已,包括我,也没能和你联络,就是怕我额娘知晓!
"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太夫人做主,三婶说,已经和太夫人商议过,会成全我和杨大哥。所以我们得尽快过去,在我额娘进香回来之前,让大夫人当众应下,我才安全。"
"好罢,的确是终身大事比较重要,"伊贝尔瞪了杨芳一眼,凶狠道:"回头再收拾你,给我等着!"
杨芳心道:怕你哦!
随即大伙儿一道前往太夫人院中,幸得明珠一早提过,太夫人欢喜地抱了一阵儿茉雅奇,当下便应了婚事。
晴蕙闻讯赶过来时,为时已晚,急火攻心,质问她为何失踪一年不归来,茉雅奇只道自个儿跳河后被人救了,而后失去记忆,最近才回想起来。
失忆?跳河也能失忆?晴蕙自然不信,可是再怎么问,茉雅奇都是那句话,晴蕙想带她回房质问,茉雅奇吓得后退,那拉氏招手让她过来,护在身边,看向晴蕙的眼神满是责备,
"孩子能平安无恙的回来,已是谢天谢地,你追究这些有何意义?我已经决定,将茉雅奇许给杨芳,择日成婚!"
"额娘!"不甘心的晴蕙还要再说,却被那拉氏打断,厉色瞪向晴蕙,
"我的决定还要反驳?以为我老了不中用?"
晴蕙忙低首认错,"额娘息怒,儿媳不敢。"
"那就这么定了,成婚前,茉雅奇就先与伊贝尔同住罢,免得又被你偷偷灌什么药,又打又骂!"
那拉氏直言不讳,意在警告她不许胡来,晴蕙咬唇默了默,惟有应承。但却有一个条件,要杨芳入赘!
"什么?"杨芳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可以撑起一片天,又不想依靠女人,怎愿入赘?"二夫人有儿子,何须上门女婿?"
杨芳一句话,又戳到她痛处,儿子终归不是她亲生啊!
晴蕙恨声反讽,"我还不希望女儿嫁给你呢!最终还是退了一步,怎么,你还不愿意?说什么爱我女儿,哼!不过如此!"
杨芳不明白,上不上门,和爱不爱有什么关联?他自是比不上富察家家底丰厚,但多年来打仗所得的赏赐,加之福爷给他的赏,算下来也不少,他又无处挥霍,都攒着将来媳妇儿呢!
如今托主子的福,又给了个六品顶戴,他又不是养不起茉雅奇,为何非让他做那憋屈的上门女婿?
母亲退让,实属难得,可茉雅奇也不好说什么,心知杨芳性子烈,不愿屈居人下,也不敢劝他。
只是茉雅奇为了他,受了那么多罪,独自怀胎十月,产下孩子,而他,又怎能因为一个上门而拒绝这桩婚事?
"好,我答应便是。"
他的干脆应承,出乎茉雅奇预料,却是惊喜又担忧,"要不,你先写信问问你父母再说。"
见女儿这般将就杨芳,晴蕙只觉得她低三下四,倒贴一般!"你怕什么?是他们高攀咱们富察家,还有什么资格说不同意?"
她的话,总是那么难听刺耳,可为了他和茉雅奇的婚事,杨芳还是忍了,只当她娘的是放屁!
再争论只怕难堪,那拉氏便想让他们离开,"你们先回罢!等合了生辰八字,再定婚期,晴蕙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晴蕙一心想跟女儿单独说句话都没机会,不由气苦,面上还得恭敬地应着太夫人。
第两百二十四回
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茉雅奇还在想着她额娘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我额娘说话不好听,你万莫放在心上。"
杨芳的心态一向很好,"在意她的话,早被气死,你放心,只要能娶你,受些委屈也无妨。"
众人商议此事时,明珠提议,可以把杨芳的家人接来京城,再成婚,茉雅奇也赞同,杨芳虽然也想这样,可又怕父母来了之后受那刻薄丈母娘的冷眼,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等,
"捎信到四川,再等我爹娘过来,得耽搁许久,我怕夜长梦多,只想和茉雅奇快些成亲。"
看着茉雅奇,杨芳真觉得多等一天都是煎熬,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想了想,封廉道:"不如,先在京城成亲,等过段时日,你们得空回一趟四川,再办一次婚宴。"
如此两全其美,也算不辜负二老,杨芳直赞此法甚妙!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会与太夫人商议。"
有明珠应承,杨芳很放心,感恩戴德不厌其烦地道了谢,这才带茉雅奇离去。
杨芳准备带茉雅奇去他屋里说说话,伊贝尔却拉着茉雅奇不放手,"奶奶说了,让姐姐跟我住,你们还没成婚,别想拐带我姐姐,万一她再怀孕……"
杨芳闻言,脸都绿了,赶忙上前捂住她嘴巴,"小丫头瞎说什么?青天白日的我能做什么?"想想又觉打脸,那两回好像都是白天哎!管他呢!反正伊贝尔不知情!遂又哄道:
"我只是想念小雅,跟她说说话而已,等会就把她送还给你。"
伊贝尔不依,嚷嚷着也要同去。
封廉提醒道:"姑娘平日里最有眼色,今儿个怎么回事?净打岔!"
伊贝尔承认自个儿是故意的,"我就是拆台,谁让杨芳骗我叫他叔叔!"
"走罢,去跟梅雪玩儿,好让人家好好叙叙旧。"封廉劝了半晌,才将伊贝尔拉走。
直至傍晚,杨芳如约将茉雅奇送到伊贝尔屋里,他却好像没有走的意思,伊贝尔眯眼嫌弃道:
"还没说够?杵这儿干嘛?"
"蹭饭啊!正好到饭点儿了,你也不留我?"
他的算盘打得真如意!"想得美!不留!"
"你不留,我也不走,"杨芳赖皮道:"小雅让我留下的!"
茉雅奇心道冤枉,我可没说!
那又如何?伊贝尔偏不让他如意,"这是我的屋子,姐姐说了不算!"
"哎呀,我昨天看到了嘉亲王呢……"
"是么?"伊贝尔一听这话,兴致大发地凑过去追问,"你跟他说话了?说了什么?"
勾勾手就上钩了,杨芳暗喜,不露声色地道:"没饭吃,饿,没劲儿说。"
臭杨芳!真会卖关子!明知嘉亲王是她的软肋,碰上与他有关之事,她只有妥协,"好啦!让你留下啦!快说快说!"
"就问问当时的战况,顺便夸我年轻有为啊!"
伊贝尔端着茶,正等着听下文,他却已经收了话头,"没了?"
杨芳故意装傻,"还有什么?"
"没提我?"那他干嘛跟她说嘞?
"嘉亲王跟我提你做什么?"
也是啊!可是还是忍不住期待,听到他的名号都欢喜,虽然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好失望!白高兴一场!"
杨芳才不管她高不高兴,反正她已经让他留下,想反悔?没门!
正月十八,杨芳与茉雅奇大婚。
历经艰辛,两人终成眷属,看着他们拜堂,多罗眼角含泪,恍惚回想起自个儿当年成婚那会子,最初奉的,都是真心,可最后……难免伤心,但愿杨芳与茉雅奇,彼此忠诚,此生不相负。
福长安亦是感慨万千,不由揽住多罗肩膀,以示安慰。
多罗却不愿领情,不动声色地转了身,离开他身边去找明珠。
心门已关,他如何也扣不开,不过没关系,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爱她的勇气,更甚于她当年的勇敢。明确了自己想要的,便是死缠烂打也甘愿。
入夜,送走了众人,红烛鸳鸯帐中,杨芳看着他的新娘子,心满意足。杨遇春那个臭小子,没能赶回来喝他的喜酒,实在可惜,不然一定跟他比一比,谁的媳妇儿更漂亮!
烛光下的茉雅奇唇红眸亮,眉目流转间,情意绵绵,轻轻的拥她入怀,杨芳格外珍重,呢喃着她的名字,刚想低头吻她,却听她唤了声,
"杨大哥……"宽广的肩膀,将是她一生的依靠,她期待了那么久的名正言顺的相守,今日终于得尝所愿,实乃苍天怜见。
"还叫我杨大哥?"杨芳不悦地看着怀中人,难道她忘了,他们已然成亲,怎么还能叫哥?
"那我该叫什么?"
"叫夫君啊!这还用问?真是个笨丫头!"杨芳真想咬她一口!
"我……"茉雅奇羞道:"我叫不出口。"
"不然叫通达好了,我的字,"杨芳一直很喜欢,"多好听,可惜没人叫。"
"要不……叫芳儿?"茉雅奇本是打趣,杨芳听罢,当即轻啃她脖颈,以示惩罚!
"不乖哦!居然敢拿夫君的名字来调笑,必须得收拾你,以正夫纲!"说着,已拥着她倒在床上,专心惩戒……
三月底,忙完西藏之务的福康安终于赶回京城府邸。
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明珠浑身一颤,莫名心跳,盼了那么久,他终于,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听到他在外头唤着"明珠",她已按捺不住起了身,望着门口,
看到那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明珠忍不住快步上前,拥住他!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向苍天祈求,他能平安归来,虽说战事在半年前已然结束,但他人在西藏,那样恶劣的环境,她如何放得下心来?
直到这一刻,紧紧的拥着他,她才能真实的感觉到他的存在。
而福康安,将她回拥得更紧,"明珠!我回来了!"
"瑶林!"自从杨芳归来后,明珠总在盼着福康安的归期,可他足足又耽误了三四个月!
直起身子,明珠急切地伸手去解他纽扣,福康安笑了笑,意外之喜啊!
"这么迫不及待?虽然我也很想,但我应该先去沐浴才是。"
"我是要看看你可有异状!"明珠的模样似是很焦急,"海兰察他……前些天病逝了……"
"什么?"老海病逝?福康安闻言,惊得难以置信,
"怎么会?不是已经提前回京救治了么?"
"听说是全身浮肿溃烂……所以我才担心你,在那边待了那么久,可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福康安解开衣衫,让她瞧了瞧胸膛,明珠这才安心,又为他扣了起来,"没事就好,西藏一行,太过凶险,真的吓坏我!"
原本见着明珠很开心,可是听闻海兰察的噩耗,福康安的心,沉似海!记忆中的海兰察,一向雷厉风行,生龙活虎,怎么会,去得那么突然?
撑着桌子坐下,福康安面色沉痛,"这一仗,虽然赢了,可是我却觉得自己很失败,几个兄弟因我战死,老海虽保了命,回来终是躲不过……唉!
他最后的那次失误,明珠亦有耳闻,但她并不信流言,只信他亲口所说的真相,遂让人备水,她亲自去给他搓背,揉捏。
有她为他松松筋骨,他逐渐放松下来,可是心里,依旧沉痛,
坐在木桶里的他,心乱如麻,在氤氲水气中,为她讲述着当时的情况,
"其实就是我骄傲自满轻敌,若是谨慎些,就能避开那次惨败,明珠,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多年来,你用兵无数,也就这一回失误,你也别太自责,谁也不是神仙,不可能百战百胜。"
"你在安慰我,"抚上她的手,他很欣慰于夫人的理解,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海兰察才到时,身体明显不适应,当时我曾劝他立即回京,他却不肯,说有福康安的战争,不能没有海兰察,他才是与我配合最默契的将领!
说得很坚决,我也没再让他回去,他就这样坚持了将近一年,
若是我能果断些,让他早些回来诊治,大约也不会是这个后果……"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尽是他与海兰察出生入死的画面,一幕幕,刻骨铭心,
再多的荣耀,都不及一条命来得重要啊!
明珠亦觉沉痛,好言劝慰他,"我相信,这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即便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
"我知道,他总是跟我玩笑,说不能被我抢了头功,可实际上,他从不在乎虚名,上阵杀敌是他的乐趣,之后的功名,他并不在乎。"
自始至终,海兰察都是这样一个人,年轻时的海兰察早已从军,那时的福康安还小,却也听过他阿玛讲过海兰察的一些故事,
"当年平定准葛尔时,海兰察也在军中,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无名小卒。
正在山中砍木头的他与敌军将领巴雅尔不期而遇,随即抡斧上马与之大战。
巴雅尔显然不是海兰察的对手,几十个回合下来,体力渐渐不支,随时有被砍于马下的危险!
为保命,巴雅尔被迫下马归降,并割下一角衣襟给海兰察作为凭证。
战役结束以后,全军将士论功行赏,很多人都说巴雅尔是自己擒获的,还为此争执不休,而海兰察却默然不语。
第两百二十五回
"争不出结果,当时的将军便下令让巴雅尔自己到军营里去认,结果认出海兰察来。
其他将领很不服气,嚷嚷着让海兰察拿出证据来,于是海兰察才把巴雅尔割下的那一角衣襟拿了出来,众人皆哑口无言。
时至今日,老海亦是如此,只醉心于战术,仿佛沙场的热血能解他干渴的魂!在军功上,老海从来不争,但他这些年跟着我,我也不会让他吃亏,他所有的功劳,我都会上报,但如今……唉!"
如今海兰察竟然先他而去,再无人能陪他在夕阳下,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明珠默默的听着,跟着他的回忆,去了解海兰察这个人,一代名将病逝,实乃天妒英才!
说了许多,水有些温了,明珠怕他着凉,唤他起身。
帮他擦干后换了衣衫,明珠拥着他,久久不语,只是紧紧相拥,当言语苍白无力,安慰无用时,她能做的,就是静静的抱着他,告诉他,她就在他身边,最沉默的支持,不需诺言的久伴。
"明珠,我没事了。"许久之后,福康安深深叹息了一声,直起身子,松开她,压抑了心底的痛苦,温柔的凝望着她,抬手轻抚她脸颊,
"看到你,我很快就能安定下来,不再心浮气躁。"
覆上他的手,她微侧脸,轻轻吻了他的手掌,"我很荣幸,成为你的定心丸。"
自去年八月到今年三月,虽然一直忙忙碌碌,制定西藏的各种章程,但只要一闲下来,他的心里,就如针扎一般,不像之前打了胜仗那般,意气风发,志满意得,这一回的胜仗,令他愧对许多人。
尤其是回来后,又得知忘年之交海兰察的死讯,他更是无法平静。
所幸,明珠懂他,没有喋喋不休的劝慰,只给他一个踏实的拥抱,便在一瞬间安抚了他所有的动荡。
淡淡一笑,福康安拉着她出了房门。恰好丫鬟有请,说是太夫人让他们过去用晚膳。
敛了愁绪,福康安带明珠去给那拉氏请安,伊贝尔瞧见阿玛,欢喜不已,快跑着扑过来让他抱,小冬阳似乎有些不认得他了,毕竟他走时,冬阳才一岁,如今两岁半,哪有什么记忆力。
看着伊贝尔,福康安不由感叹,"宝贝女儿又长高了,更漂亮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啊!"
伊贝尔听着好伤心,"阿玛嫌弃我了么?居然让我嫁人!"
"没有啊!"他哪有那个意思?"只是女大不中留,到时我若不让你嫁,只怕你还得怪我呢!"
小冬阳拉着她一直叫"姐姐!姐姐!"不明白姐姐为何与这个人如此亲密。
伊贝尔这才从她父亲怀中站起来,对小冬阳道:"这是阿玛,快叫阿玛!"
小冬阳看了看福康安,胆怯地唤了一声,福康安笑应着,伸手去抱她,她却哇哇哭了起来,挣着向明珠求救,"额娘……娘!"
"傻丫头,我又不卖你,你哭什么?"
明珠赶忙过来抱住冬阳好言哄着,"许是与你认生罢,你就先莫抱她。"
"唉!还是大女儿乖!"福康安也不强求,拉了伊贝尔进屋去看望病床上的那拉氏。
那拉氏瞧见三儿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可也是和明珠一样,担心他的身体,问他可有受伤,福康安笑道没有,"儿子身子很好,还请额娘宽心。只是一直记挂着额娘的病体,可有好些?"
"唉!我真怕,等不到你归来呢,"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似会随时枯萎一般,"还好,等到了……"
福康安听着心酸至极,"不会的,额娘定然会好起来,儿子还等着给您过八十大寿呢!"
"八十……"那拉氏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咳得厉害,好不容易顺了气儿,她才道:
"今年这七十二岁生辰,你若是能陪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之前这一场战事,耽误我两年的生辰,都不能看到儿子,实在恼人!"
福康安宽慰道:"今年各方平定,应该不会有事。"
"我才不信这鬼话呢!"回回都是出人意料,那拉氏才不信会真的平静。
福康安无奈一笑,其实他心里也是没谱儿,这大清的天下,虽无大乱,小纷争仍旧不断,诸如天地会,就是一股隐藏的势力,让人始终摸不透彻!
是以他也不敢保证,哪一处又有霍乱,又得他出马平判。
准备开膳时,那拉氏身子不太好,不方便下床,便让他们去外间用膳。
"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更欢畅,不必管我,我在里头,听着你们欢声笑语,心也是甜的,快去罢!我将那几个孩子都唤了过来,你去招呼他们。"
既如此,他也不想折腾母亲,便带明珠出去了。
福康安出去时,正见着杨芳,杨芳正想跟主子打招呼,岂料主子第一句话竟是"叫叔叔!"
通过明珠寄来的信,福康安已然知晓两人的坎坷,成了,也算好事!他并不会怪明珠自作主张,换作是他,紧急时刻,也许也会抛开一切芥蒂,救人要紧!
看着一旁的封廉正盯着自己,一副准备看笑话的模样,杨芳怎么也叫不出口啊!"属下还是叫福爷罢!"
封廉不服,"当初我也改口了的,你不能例外!"
"你是叫表兄!"杨芳若叫叔,可真矮了一辈儿,太吃亏!
"你看着办!"福康安也不强求,只是开宴后,敬酒时,杨芳唤福爷,福康安装作没听见,也不端酒杯。
情急之下,杨芳只得硬着头皮唤了声三叔,封廉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初他也是这样被强迫着唤了声表兄啊!
终于撬开了他的嘴,福康安这才饮了酒,杨芳又极不情愿地去给封廉敬酒,封廉在一旁打趣道:
"侄儿乖,不必客气!"
惹得众人哄笑连连。
茉雅奇倒不觉得有什么,小声嘀咕道:"本来我就唤雅尔檀为表姑,这样算来,你还是低封廉一辈。"
本就不服气的杨芳一听这话,更是气恼,低声道:"胳膊肘往外拐?欠教育!晚上等着……"
饮了酒,加之舟车劳顿,福康安浑身疲倦,回屋倒头就睡,半夜却又咳醒,好一阵咳!明珠赶忙起身,替他拍了拍后背,顺了顺气。
"被我吵醒了?"
"我还怕你吵么?"明珠担心都来不及呢!忙问他,"这样咳着有多久?是这两天才咳,还是已经很长时日了?"
"就这两天。大约是受了风,没事儿!"
果真如此么?还是在西藏落下的毛病?他不肯说,她也无法,只能明日请大夫过来诊断。
如此想着,明珠披了袍子,起身给他倒了蜂蜜水,他喝了半碗,这才好些。轻咳了几声,没有方才那么严重,
细算了算,他而今已有三十九了啊!再不是当年那个身强体壮,不畏小病的年轻人了!
身子不适,就该及时就诊,耽误不得。
次日,福康安要去祭拜海兰察,明珠提出想同行。他的外场事,她一向不会过多参与,然而这一回,她居然主动要求,倒令他很惊奇,
"怎么,不放心我?"
明珠的确是怕他悲伤过度,沉溺哀痛之中难以自拔,却不肯承认,故作轻松地拉着他手道:"你才回来,我舍不得与你分开啊!"
"昨晚醉了,没给你,你就怨念深深,今晚一定好好满足你。"捏了捏她的鼻梁,福康安笑了笑,还是不想让她同去,
"墓地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去则不去,我只是过去给他祭杯酒,说说话儿,很快就回来,你无需忧心。"
既如此,明珠只能随他。
祭拜了海兰察,福康安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随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进了宫,向皇上请求,将海兰察位列昭忠祠。
当是时,和等重臣正被乾隆召见,听闻福康安的提议,不由哗然!
海兰察生前曾得罪过和,和又怎肯让他如意,"皇上,海兰察是因病而逝,并不是战死沙场,怎能入昭忠祠?"
"他的病,也是因出征西藏,抵御廓尔喀而得!"福康安瞪向和,反驳道:
"海兰察一生军功卓绝,曾四次被纳入紫光阁御功臣的绘像之列,台湾和黑龙江都曾为他修过生祠。如此功德,还不配入昭忠祠?"
福康安的话,正是乾隆之意,“海兰察因病而逝,照例是不入昭忠祠的。但是念其在军中贡献颇大,而且曾经多次受伤,特将其加恩入祀。”
乾隆一发话,众人只能听从,高呼皇上圣明!
总算了结一桩心事,回府后,福康安轻松许多,明珠请的大夫正在等着他,
他只好乖乖就诊,大夫只道他这样的症状,至少持续了半年以上,再不静心治疗,当成顽疾!
大夫已然言明,福康安也不好再隐瞒,明珠嗔了他一眼,还敢骗她说,只是三两日的毛病,现在原形毕露了罢!
开好了方子,大夫嘱咐他静心调养半年,有望痊愈,
"咳嗽虽不算大毛病,但若拖得久了,容易引发其他症状,伤及脏腑。"
送走了大夫,明珠盯着他,又生气又心疼,"让我说你什么好?下回不许再对我隐瞒病情。不然我……"
"你怎样?"夫人的威胁,他最是期待。
明珠赌气转身道:"不管你了!"
"你忍心?"福康安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隔着衣衫,轻抚她腰身,"大夫是庸医,我不光咳嗽,还上火呢!他也不叮嘱夫人,给我下下火……"
第两百二十六回
"你天天都上火!"
"是啊!"福康安也不否认,"火了一年多,今天要火山爆发了呢!"说着已凑向她耳边,
"哎,"明珠惊慌推拒,"不是说晚上嘛……"
"心是这么想的,人已经等不及了……"话未说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夫人抱起,骑坐在他怀中,"天天都做梦,今日终于可以欺负你了!"
呢喃着,他已将脸埋在她香颈,鼻梁轻轻蹭着,明珠的心,又酥又软,像是漂浮在空中,急需抓住什么,生怕太沉醉而掉下去。
覆上唇瓣,福康安贪恋地描摩着,
热烈地吻倾诉着无尽的思念,每一寸,都沾染着相思的痕迹,在她面上,晕出花来,香气盛放。
情之所动,来不及解衫,福康安已不请自来,探访久别的花房,潺潺水声,悦耳动听。
明珠沉浸在他给予的愉悦里,心无旁骛的感受着,他的勇猛带来的心悦诚服!
本以为他病着不舒坦,不会折腾太久,岂料他竟如往常一般,威力不减,被拥着时,那深刻的**,熟悉又贪恋,她渴望更多,却又担心他的病况,
"瑶林,是不是……该……歇会儿……啊……"
而他却不知疲怠,继续耕耘着水田,"我只是半夜和早上会咳几声而已,你还真当我病秧子了?专心点儿,否则重来!"
说着已俯身,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所有担心与疑惑,似惩罚般,更重的深缠着!
气氛正浓烈时,忽闻敲门声,明珠吓得窘迫不已,忙想起身,却被福康安按回,重重地落下,绞得他轻呼出声。
勉强平静下来,福康安出声询问何事,丫鬟回禀,说是太夫人唤他们开膳。
"知道了,退下。"说着,他又开始继续未完的乐趣,明珠羞得小声提醒道:"别闹!万一人没走呢?"
"她敢偷听?也无妨,反正咱们是夫妻,怎样都光明正大!"福康安不觉尴尬,明珠却觉羞赧,"终归是大白天……你也好意思!"
"想你了,还管什么白天黑夜?"
明珠提醒他太夫人有请,他却无谓坏笑道:"那你用力缩,折磨我,让我尽快投降!"
真真没羞!明珠嗔他一眼,开始晃动,撩得他心荡神驰……
果如那拉氏所料,大清就不可能安生太久,小小的动荡,也许与旁人无关,但福康安,总是难避。
安南王阮光平于上年九月二十九日患病身故,而阮光平生前与其弟兄不睦,安南国内乱,陪臣吴文楚久管国事,乾隆考虑到人心难测,恐生事端。
边隘要事,非郭世勋、陈用敷等人所能料理,而安南人情震慑,终究不如福康安之声威素重。
思量之下,乾隆遂派福康安前往广西,驻扎数日,以资弹压。
才回来不到半个月,福康安又得出发远行,这般颠簸,明珠实在不放心,
"大夫才说让你修养,你若再长途跋涉,只怕病情恶化。"
"一点儿小毛病,总不能因此不去,"福康安可不是矫情之人,
"再者说,皇上派我过去,只是以防万一,并不是想让我长期留任,若是安南无乱,我会再回来。"
"还不是来回颠簸?"明珠想陪他一道,也好有个照应,但又担心太夫人的身子,
"最近额娘的气色越来越差,我也不忍心丢下她老人家,若是我们都走了,万一额娘病重,无人侍奉,岂不凄凉?"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既不是常任广西,福康安也不打算带上明珠,赶路遭罪,他也知晓,怎么忍心让夫人白白受苦呢!
"那你留下罢!照顾额娘和孩子们,我就去镇镇场子,无事会尽快回来,你在家等我就好。"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只能这般打算。
两日后,福康安启程,好在三月天已回暖,他的咳嗽,似乎也没那么严重,只是一直没能彻底治愈,但并不影响他上路,国事永远是最重。
四月天,春暖花开,天渐朗,这两日,那拉氏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明珠只盼着太夫人快些好起来,不再被病痛折磨。
看着明珠每日在身边不辞辛苦的伺候着,儿媳胜似女儿,那拉氏很欣慰,
"瑶林不在身边,你就是我半个女儿啊!"
今晚的那拉氏格外高兴,也能下床用膳,喝了一小碗粥,倒令明珠很惊喜,人被病痛折磨,难免没胃口,一旦有食欲,也就是有了精神,这是好兆头。
用过膳,伺候太夫人就寝时,那拉氏挥退了丫鬟嬷嬷,打算跟明珠说说话。
"你可有听过,瑶林是皇上私生子的流言?"
"这……"她的确听过,但却并未放在心上,"流言蜚语,过耳即忘,儿媳认为,那只是谣传。"
"你说的对,流言不定属实,但能流传,多少有些依据,
当年,我先与弘历相识,那时他还是宝亲王,没过多久,先帝驾崩,他便登基为帝,后来我也得依例入宫选秀,但是我与他,隔了太多,我并不想成为他后宫中的一个,所有的绚烂,都躲不过凋谢,那我宁愿,不曾在他生命中绽放……"
回忆当年的那拉氏,眼神也明亮起来,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她与乾隆,傅恒,看似纠葛,实则明朗,轰轰烈烈爱过一场的女子,记忆里都是灿烂的星光。
明珠不由感叹,这满洲第一美人的那拉氏,也是身染传奇的绝代佳人!是以从她当年进门,见到那拉氏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由自主的认为,那拉氏周身似有一种光华,举止言谈,皆是耀眼!
那雍容华贵的体态与目光,是岁月赋予她的,洗礼过后的资本!
她的故事,若是细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而今日与明珠讲述的,不过是她一生的剪影。
谈及现今,那拉氏忍不住叹息,"晴蕙与你的矛盾,其实我都知晓,而你,为了顾及我的感受,一直忍让,没有动她,我都看在眼里,你这性子,柔中带刚,今后将富察家交给你,我也放心。"
明珠最怕,肩负责任,"额娘您也知晓,儿媳最是懒惰,不愿管事。"
"但若哪天我不在了,主母的位置,总得有人坐,而你,便是最适合的人选,"看向儿媳,那拉氏眸中满是期许,
"明珠,好孩子,答应额娘,替我打理好富察家,瑶林与诚斋,管着外场,咱们内府里,得有个强硬的女人当家,这百年基业,才不会毁于一旦。"
也不知为何,她今日就是想找人说说话,夜已深,明珠回去后,那拉氏恍然入梦,梦回当年……
次日,明珠才醒,准备起身去服侍太夫人,忽听得外头有动静,来人是太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进屋时正在抹眼泪,明珠心里一滞,一种不祥的预感瞬时升腾!
果不其然,嬷嬷哭道:
"今儿个天快亮时,老奴照旧去唤太夫人,以往她睡不踏实,时常醒得早,可今日却仍在睡着,老奴只当太夫人身子好些,能睡个安稳觉,
瞧见她的胳膊露在外边,便想为她盖好,一摸手却冰凉,再探,似无气息,老奴赶紧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看后,只说……说太夫人大约是半夜就去了的……"
闻言,明珠霎时心酸,明明已见好,昨儿个还行动利索,谁料到半夜会出事?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匆匆穿了衣衫,心慌意乱的明珠由云霄扶着过去了。
被知会的众人皆已到场,伊贝尔趴在床边哭喊着奶奶,小冬阳虽不懂事,看众人皆哭,她也吓得直哭,明珠便让奶娘将冬阳抱走。
茉雅奇未敢哭出声响,却也落泪连连,杨芳随福康安去了广西,无人在跟前安慰,她越发难过。
乌那希抱着母亲直哭,多罗也是难过得紧,福长安跪在床边,哭得抬不起身子,"额娘,儿子尚未尽孝道,三哥还未归来,您怎么就走了呢!……"
晴蕙虽也在旁落泪,明珠却觉她哭得好假!
此刻的明珠,心酸又欣慰,昨晚的太夫人,与她说了那么多,她能感觉到,太夫人对自己的一生,并无遗憾!
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她的三儿子不在跟前侍奉,未能送她最后一程罢!
今日的福长安未能上朝,派人进宫送信儿,说是母亲病逝,乾隆闻讯,握着毛笔,默了好一阵儿,骤然落泪。
春回大地的四月,遍地生机,而整个富察府,却被哀戚的白色包裹着,异常凋敝。
午后,还下起了大雨,太夫人院中的牡丹花,风吹雨打,摇摇欲坠,仿佛在悼念主人的离世。
入夜后,雨势渐小,明珠等人正在守灵时,外头忽然一阵骚乱,只听福长安惊呼一声,"皇上?"
众人这才侧首看向门口,但见屋外立着一人,年事虽高,却掩不住天之骄子的丰茂,正是乾隆皇帝无疑。
众人反应过来后,皆跪拜行礼。
负手而立的乾隆未语,李公公细声道:"烦请各位先行回避,皇上想单独祭拜。"
此话一出,众人莫敢不从,福长安安排众人陆续出去,最后拱手,"皇上请节哀,奴才先行告退。"
房门关上后,这灵堂,就剩乾隆,和棺材中安息的那拉氏。
抚着棺材,回想往事,乾隆终是忍不住叹了句,"真儿……你们一个个,都先我而去,留我一人,在这世上煎熬。
我时常会想,倘若当年,你不那么偏执……"
乾隆在灵堂中絮絮叨叨的说着,屋外众人,心思各异。
那拉氏去世,竟能得当今圣上亲自过来祭拜,实属罕见!晴蕙不禁又在猜想,福康安到底是不是皇上与太夫人的私生子?
第两百二十七回
而明珠,听过太夫人的故事,便明白皇上对太夫人,是怎样的一种特殊情意。
两刻钟后,乾隆打开了房门,候在外头的福长安过来搀扶,看他红了眼眶,忍不住劝道:"皇上,请节哀,千万保重龙体。"
"朕无妨,唉!"逝者同悲,乾隆目光戚戚然,"送了你阿玛,又送你额娘,他年……谁又来送朕?"
"皇上与天同寿,万莫忧思。"
场面话,乾隆听得腻了,"千秋万岁,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提也罢,"敛了悲情,说起正事,
"你三哥那边,朕会知会,六百里加急,送信过去。"
福长安拱手道:"多谢皇上体恤。"但一想到三哥接到信的震惊与哀伤,福长安又于心不忍,可母亲去世,不能隐瞒,他迟早会知晓。
乾隆又道:"瑶林乃国之重臣,屡著功绩,现因奉差在外,以致丧葬大事,未能躬亲料理,为之恻然。
他若接到母亲病逝之信,必该心怀悲痛,但事已至此,即便他赶回来,不过是徒增哀痛。朕的意思,还让他留在广西,不必回京。"
"这……"明珠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且有违常制,但皇上发话,她一个女子,也不好多言。
次日,乾隆在朝堂说起此事,有大臣启奏,提出丁忧守制,说是母亲逝世,福康安理应归京,不可任职。
乾隆却道:
"先帝年间,边疆事务紧要,督抚亦有在任守制之例,如今广西边隘,关系甚重,况且两广总督之职,一时难得其人,特殊情形,可便宜行事。"
遂不顾众议,颁下谕旨:
福康安旧疾未痊愈,即往广西,舟车劳顿,病情加重。
又逢伊母病逝,此时当以公事为重,不可过于悲戚,以致毁伤,务必节哀,为国爱身。当不负朕慰谕谆切之意。福康安应仿照旧例,在任守制即可。
当福康安收到六百里加急的谕令时,已是五月,本以为只是寻常诏令,拆信一看,母亲逝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福康安心痛难喘息。
他还在想着今年冬月回京,陪伴母亲,作为补偿,岂料,一拖再拖,全了大义,违了孝道,子欲养而亲不待……
本想星驰归京,怎奈皇上不许他回京,自觉愧对母亲的他,又怎能安生待在广西?
遂上奏折一封:
臣母抚臣成立,以仰邀恩佑。兹既不获侍汤药,亲身含殓,惟思于未墓穴之前,居庐数日,臣悲慕之心已伸,郁结之怀亦释,犬马之疾转得速痊。此臣迫切私情,不敢于圣主之前,稍有讳饰。
乾隆收到奏折后,举棋不定,然而福康安连上三份奏折,说安南国已有新君即位,君主是阮光垂的哥哥阮光瓒。局面已平定,请求回京,为母亲守丧。
言辞恳切,他若不准,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只好答应,让他回京。
两地相隔太远,福康安收到谕旨,已是六月,马不停蹄地赶回京时,已是八月。
归府后的福康安心情沉痛,来不及与明珠叙旧,着了素服,在母亲墓前的茅庐里守了三日,才被福长安劝回府。
"三哥,你也是为国奉职,才未能尽孝,额娘她老人家明事理,不会怪你。"
"可我恨我自己,七十大寿我不在,去年我也不在,今年,竟是再也没有机会为额娘贺寿……"这便是老天惩罚他食言的后果么?为何,这么残忍!
回府后,福康安亦是寝食难安,形容憔悴。明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明知劝慰无用,深刻的痛苦,需要自愈,道理在悲痛面前都是废话,会让人产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错觉。
是以,她并没有主动提及母亲去世之事,只等着他开口,再见机去愈合。
帐中的他,辗转反侧,望着烛光,怔怔发呆,明珠就躺在他身侧,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凑近,伸手搭在他腰间。
感觉到她的拥抱,福康安抬手,覆上她圈在腰间的手腕,摩娑着她的翡翠镯子,心事重重,镯子会随着主人的体热而升温,但如今八月天,福康安却是手脚冰凉,心凉体虚,
"你一直在家里替我照顾额娘,而我,竟不曾在她老人家病重之时伺候过,实在不孝。"
"额娘去的很安详,是在睡梦中去的,临去前一晚,她与我说了很多,说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她与阿玛,皇上,是如何相识,恩恩怨怨,是非难断。还说了你们兄弟几人儿时的趣事。"
明珠的话,成功地分散了福康安的注意力,"是么,额娘与你讲这些?她与皇上如何相识,我也曾问过,她却从不肯对我明言,却说给你听?"
毕竟男人心思不够细腻,太夫人不想对牛弹琴,才不肯与儿子提起此事罢!
"同为女人,也许,额娘觉得,我更能理解她的心情罢!"
"那你跟我讲讲,额娘的故事,我也想听一听,"多了解一些,就仿佛离母亲更近些,好似,她还在身边一般。
"好啊……"明珠讲故事的声音婉转动听,如珠如玉落心田,福康安是在明珠的故事声中睡着的。
以往他的差事大都轻松,可是这两年,自平乱西藏以后,他一直来回奔波,带病就道,小病养成顽疾,
而兄弟阵亡他自责,母亲骤然亡故,他更是愧疚难当,身心疲惫,回来后又在墓地旁住了三日,每日食素,身子怎生受的?
今夜才能在自己房中睡个好觉,可是他的心,只怕也不能平静罢!
待他熟睡后,明珠就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眉,连睡着时也皱得那么紧,令她心生怜惜,却无从代替,愁绪来自心底,抚也抚不平,唯有岁月,慢慢愈合。
杨芳跟着福康安来回奔波,时日不多,未能回四川老家,甚是遗憾。
当初明珠的意思是,等太夫人仙游以后,再将他们的孩子公诸于众,即便晴蕙恨她,明珠也无所顾忌,敢跟她较劲儿。
茉雅奇虽然想念孩子,偶尔会去花园府邸看看儿子,但太夫人才去世没多久,她也不好提此事,生怕三婶会为难。
然而正应了那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福康安才回来几日,家里又出事故。
永琰的女儿塔娜生了病,小丫头十分想念她的伊贝尔姐姐,永琰便差人到富察府接了伊贝尔过去,陪女儿几日,
可是,三日后,将近晌午,伊贝尔突然被人送了回来,哭得厉害。
一问才知,她好像闯了祸!
"塔娜妹妹病好后,想出去玩儿,我就带她去骑马游玩,可是绵怡居然在马尾巴处点炮仗,瞬间惊了马!
情急之下,我就跳了下来,护着立在一旁的塔娜,那马儿却乱跑,掉头冲向后面,撞倒了正幸灾乐祸的绵怡,又一蹄子踩到他胸口!他现在居然昏迷不醒了!十五叔不想看刘佳氏埋怨我,就把我送了回来。"伊贝尔越想越觉后怕,
"额娘,那个绵怡若是出什么事,我就是罪人了!"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明珠莫名烦躁,又不好表现出来,怕女儿更担忧,只好安慰道:"马蹄踩一脚,会受伤,但应该不会致命罢!"
福康安闻言不乐意,"是他调皮先惹你,他若不点炮仗,也不会惊了马儿,即便他出事,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怕,阿玛给你撑腰!"
"话虽如此,可我们也该去看望。纵然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不知礼。"
明珠的心思,福康安并不赞同,"这会子去,刘佳氏必然会怨怪于你。"
"那我也得受着,谁的孩子出了事,母亲都会着急。"明珠并不知刘佳氏是怎样一个人,还以为顶多责备几句而已,也没多想,就想去聊表歉意,
"我去看看罢!"
福康安看向她,神色凝重,忍不住强调,"我不想让你去嘉亲王府。"
她倒也不是赶着想去,只是觉得富察府该有人出面而已,"不然你去?"
"我才不要看人脸色,给人赔礼道歉,凭什么?"福康安认为没必要,傲然道:"又不是女儿的错。"
跟他说不通,明珠又坐立不安,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看看那孩子的伤有多严重,"你不去便罢,我去去就回来,你在家哄着女儿。"
"哎"福康安看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好拦她,只好由她去了。
到得王府,明珠下了马车,没有侍卫拦她,有些人可以自由出入,这是主子老早就交待过的。
屋内,众人守在床前,大夫也在不时观察着,永琰愁眉难舒,坐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刘佳氏一直哭哭啼啼,惹得他心烦,又不好说她。吉兰立在永琰身边,故作忧虑,心里其实更盼望这孩子醒不过来,那么她的小儿子,便是长子了!
门外的长随一见明珠,给她行了礼,让她先候着,随后进了屋,走近永琰,小声通报,
"王爷,嘉勇公夫人求见。"
"哦?"明珠?她怎么会过来?是听说了绵怡受伤,过来探望么?
永琰随即出去,明珠正候在院外,瞧见永琰,福身行礼,"参见王爷。"
虚扶了一把,永琰道:"不必多礼。"
担忧的明珠忙问,"绵怡他……如何了?醒过来了么?"
提起这个,永琰深深叹息,"还在昏迷中。"
他一刻未醒来,明珠始终不能安心,自责道:"伊贝尔给你添麻烦了,我替她与你道歉。"
然而永琰又怎会蛮不讲理的去怪罪伊贝尔,"不关伊贝尔的事,是绵怡太调皮。"
正说着,忽闻里头一声凄厉的哭喊,"绵怡!绵怡!我的儿啊!"
声音刺耳又绝望,听得永琰乱了心神,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第两百二十八回
屋内当即有人出来汇报,
"王爷!不好了!小少爷他……他断气了!"
"什么?"一时之间,永琰难以置信,立即往屋里赶去!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明珠心惊肉跳,亦跟上前去。
进了屋,永琰指着太医,少有的失了风度,动了怒,"绵怡怎么回事?马踩一蹄,怎会送命?"
大夫跪下道:"王爷息怒,小少爷被撞倒时,头磕到了石头,这才是致命伤啊!恕奴才回天乏术!"
刘佳氏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儿子,她唯一的指望啊!还等着他做太子呢!居然说没就没了!
"绵怡,我的乖儿子!你还这么小,怎么就先娘而去啊!"
此刻的永琰,揪心难耐,绵怡虽然调皮捣蛋,他一直恨铁不成钢,但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早上还活蹦乱跳,这会子居然天人永隔,怎堪承受!
明珠立在一旁,看着躺在床上永远不能再睁眼的绵怡,鼻头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王爷,对不起,我……"
一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刘佳氏警惕回首,居然是那个女人!阿颜觉罗明珠!这个祸害!还敢过来?
"道歉有用么?"刘佳氏忽然起身,冲上前抓住明珠的臂膀愤恨质问,"我杀了你女儿,再跟你说对不起,你会不会原谅我?"
"伊贝尔她不是故意的!"她的女儿也没做什么,只是自卫跳下了马而已,可此刻明珠不敢说这样推卸的话,怕刺激刘佳氏。
永琰见状,心火更盛!快步上前去拉刘佳氏,怒声沉呵!"放开她!"
吉兰立在一旁,边假装抹眼泪,边看着永琰是如何袒护明珠。
好不容易掰开她紧攥明珠的手指,永琰甩开刘佳氏,她却不依,又想上前拉扯明珠!
一气之下,永琰一把推开刘佳氏,刘佳氏摔倒在地,哭闹不已,
"王爷,是她的女儿害死了我们的儿子!你居然还护着她!你究竟有没有把绵怡当作自己的儿子!"
怒指于她,永琰肃声警示道:"我从来没有不重视绵怡,但这次事故原因为何,众人都看在眼里,你非要怪在伊贝尔头上,还控诉明珠,我能任你胡来么?"
刘佳氏却胡搅蛮缠,偏要当成别人的错,"伊贝尔不来,我儿子就不会出事!"
这样的指责毫无道理可言,"伊贝尔是塔娜请来的,你是不是也要去怪吉兰?"
刘佳氏看向吉兰,不敢将责任推到嫡福晋身上,又恨恨地看向明珠,"王爷就是偏袒她们母女,连儿子的死都可以无视,实在绝情!"
永琰看着这个女人,只觉头疼,她无事生非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随即对下人使了眼色,意在让他们看紧刘佳氏,而后对明珠道:
"我送你出去罢!她这会儿已经失去理智。"永琰其实更怕,怕刘佳氏会伤害明珠,又或者,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地说些不该说的话。
出了房门,永琰看她魂不守舍,出言安慰道:
"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都明白,不怪伊贝尔,你无需自责。"
"王爷不用劝慰我,同样为人父母,侧福晋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含辛茹苦的将孩子养大,不管他是否成才,在父母眼里,他都是最珍贵的,突然间失去,难免无所适从,"
设身处地的考虑了一下,明珠其实并不怪刘佳氏会这般对她,那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最无助的愤怒,
"其实最难受的是你,父爱总是沉默,但沉默不代表不在乎,你其实也很疼他,只是藏在心里,很少表达。"
"谢谢你的理解。"永琰苦涩一笑,刘佳氏若是有明珠一半明事理,他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看向明珠,他只觉歉意深深,
"你难得来一趟,可是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好招待你,为防纠葛,只能请你先离开,实在抱歉。"
"无妨,王爷还有很多事要忙,改天,我会带伊贝尔过来登门谢罪。"
"没有必要,伊贝尔也是受害者,她若不及时逃开,摔下马的就是她了,那我才是罪人!"失控的刘佳氏令永琰有所忌讳,不想让她接近明珠,以免捅出篓子,遂借口道:
"刘佳氏痛失爱子,若是再瞧见你们母女,只怕又会失去理智,胡言乱语,你不必带伊贝尔过来请罪,我怕吓到伊贝尔。"
永琰此番话,是真的担心伊贝尔,还是因为失去儿子对伊贝尔生了嫌隙,明珠不得而知,只能遵命告辞。
明明想多看她一眼,多与她说几句话,却因为家中出了事,只能请她离开,她会不会误会自己讨厌她呢?
然而这一刻,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毕竟失去了儿子,他也心乱如麻,悲戚不能对人言,还要去安抚刘佳氏那样一个不明事理,近乎疯癫的女人,想想都觉心累。
烈阳照耀着,晃得刺眼,热得他手心额头都是汗,不平静的日子,不能躲,继续面对,是他唯一的选择。
明珠回府后,伊贝尔还在福康安身边,忐忑地候着,看到母亲归来,忙起身相问,"额娘,绵怡他情况如何,可有醒来?"
"他……醒不来了……"
"伤得很严重?"伊贝尔还以为他会昏迷几天。岂料母亲竟道:"我去那会子,大夫说他,已经没救了……后脑碰到了石块,不治身亡……"
闻言,伊贝尔腿都软了,福康安起身扶住她,安慰她别怕,伊贝尔躲在她阿玛怀里,吓得直哭,"阿玛,我害死了他……我害了人命?"
女儿这模样令福康安很心疼,"伊贝尔,不是你的错,是他要捉弄你,反而害了自己,是他咎由自取!"
"可他是十五叔的儿子,儿子没了,十五叔会不会恨我,讨厌我?"伊贝尔最担心的,还是永琰的态度。
福康安浑不怕他,"他若敢责怪你一句,我跟他没完!到哪儿说理他也不占理!我就不信皇上还会定你的罪!"
明珠过来抚着女儿的发,酸涩劝道:"你放心,你十五叔不会怪你,他还交待我,告诉你不要害怕,他知道不是你的错。"
"真的么?"伊贝尔还是不敢相信,她闯了这么大的祸,十五叔真的会原谅她么?"他真的不怪我?"
"嗯,"明珠好言安慰了许久,伊贝尔才勉强相信。
不到一夜,此事便传将开来,嘉亲王与福康安素来关系不睦,是众所周知的。
所有人都认为嘉亲王一定会揪住此事不放,在皇上跟前状告福康安,然而众人都失望了,嘉亲王居然毫不责怪,只说孩子调皮,出了意外。
就连永琰手下的谋士,都提议借机闹腾,搅得福康安不得安宁,虽然罪责不定在富察家,控诉一番也是好的。
而永琰始终不肯走这一步,他可以去折腾福康安,却不想给明珠添麻烦,再者说,皇上是明理人,他若是胡搅蛮缠,只怕惹皇上不悦,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这一边,期待着给儿子报仇的刘佳氏,怎肯罢休,尤其是吉兰装好人,故意劝她,
"妹妹还是省省力气罢!王爷看在明珠的份儿上也不会动伊贝尔的,你只能吃个哑巴亏!"
刘佳氏不甘心,恨声道:"凭什么?王爷平时宠那伊贝尔也就罢了,现在她害死了我儿子,他为何还要护着她?绵怡才是他亲生的儿子啊!"
"如果另一个,也是亲生呢?"
吉兰故意诱导,被仇恨蒙蔽的刘佳氏已不会思考这可能性,只联想到陈年旧事,深信不疑!
扼杀她希望的人,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午时,天闷得厉害,热燥,似是雷雨的前兆……
刘佳氏拿着永琰曾经给她的令牌,闯进富察府,直奔伊贝尔院中。
这丫头被烫伤时,她曾经来看望过一次,是以熟门熟路,冲进屋时,伊贝尔午睡才起床,
猛然瞧见她进来,莫名其妙!而刘佳氏就那么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小贱人!还我儿子命来!"
伊贝尔又愧疚又生气,她自觉愧对表叔,可刘佳氏,凭什么责怪她!"都说了不管我的事,你还想怎样?"
"你是害人精,扫把星!"
说着,刘佳氏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向伊贝尔,幸被身边丫鬟挡住,却被这疯女人割伤了手背!
丫鬟拦着刘佳氏,对伊贝尔喊道:"姑娘快走!"
伊贝尔慌张坐起身,穿了鞋就跑,发也未梳理,跑到门外瞧见小厮,大喊着让他们过来,"快!拦住那个疯女人!"
而后迅速跑到她额娘院中,"阿玛,额娘,救命啊!那个女人疯了!"
明珠也才醒来,正在净手,福康安还躺在床上,听到伊贝尔的声音,瞬时坐了起来,"女儿怎么了?"
说话间,伊贝尔已经推门进来,云霄看她一脸惊慌,忙拉她进里屋,"姑娘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伊贝尔只觉自己要崩溃了!哭诉道: "那个刘佳氏,她闯了进来,说要为她儿子报仇!"
福康安下了床,丫鬟过来为他套上外衫,他疑惑的是,"她怎么能进府?守卫都是摆设么?"
伊贝尔看到了,"她手里有十五叔的令牌!"
令牌?"永琰让她来的?"
"不可能!"明珠不信永琰会怂恿一个女人来闹事,"必然是曾经给她的,或者是她偷来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他这个人,最是阴毒!"怪不得他表面不追究,其实都是做戏给皇上看罢!实则他心里还是窝火,就找女人过来撒野,实在可耻!
明珠很想说,现在不是追究令牌的时候,话未出口,只听院外一阵喧哗,几人出去一看,果见刘佳氏追了过来,她手中举着嘉亲王的令牌,无人敢拦她,侍卫只能跟着她,作包围状。
见状,明珠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看着她,镇定自若,"绵怡的事,我很抱歉,可你也不该来找伊贝尔的麻烦。"
"哼!"刘佳氏不禁冷笑,"道歉顶什么用?我杀了你女儿,再跟你道歉,你若是原谅我,我就原谅你!"
明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诚心道歉,她不接受,那么明珠也不会再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
"莫与我胡搅蛮缠,讲道理,论证据,我也未必会输给你,你若实在不服气,咱们到皇上跟前评理!"
这才是福康安欣赏的气魄!夫人够胆识!暗赞了一句,福康安让丫鬟将伊贝尔带进屋里,自己走过去,与明珠并肩,在气势上碾压刘佳氏,
"你儿子调皮,还敢怪我女儿?谁给你的熊心豹胆?"
"你女儿?呵!"刘佳氏讥笑一声,阴阳怪气,"嘉勇公,莫怪我不提醒你,只怕你戴了绿帽而不自知罢!"
这个女人,是因丧子而疯魔了么?福康安不耐斥道:"少在这儿胡言乱语,别以为疯了我就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你怕什么?不敢听么?"她偏要说!让众人都看到明珠这个女人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