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回
然而大夫却道:"大约是吃了油腻,喝了风,才想呕吐。"
不是有身孕么?"明珠有些不相信大夫的诊断,"你确定?"
"不是,"大夫很肯定,"即便有孕,也是两三个月之后的反应不太可能在一个多月时就反应强烈。"
还好不是!福康安终于舒了一口气,明珠却在想,居然不是!害她空欢喜一场。
既无大碍,马车继续前行,看她神色黯然,福康安也犹豫了,"你真的,那么想要孩子?"
咬了咬唇,明珠神色哀伤,又带着些许埋怨,"我就是喜欢孩子,想给德麟他们再添个弟弟妹妹,倘若你不喜欢,也就罢了!"
"我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希望再让你冒险,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想满足,可是,这一个,我不能答应,"福康安坚持己见,不肯妥协,
"即便你恨我,我也不能。"
生孩子最好是你情我愿,明珠也不想刻意去强求,假如再大出血,只怕她不会再幸运一次,如果代价是要与他死生别离,那么,她宁愿放弃。
"不要就不要罢,也不是非要不可!"
不知她的妥协是真心还是假意,福康安轻叹着,握住她的手,没再说话。
明珠的生辰也是在途中渡过,纵然福康安给她精心准备了贺礼,看着那珍贵的天然花珀,她也只是笑容勉强,并不舒心。
他以为她还在想着要孩子的事,却不知她只是思念自己的孩子,德麟由她带大,突然不在身边,令她无所适从,所幸云霄、苏果能陪她说说体己话,否则她真怕自己抑郁寡欢,忧思难解。
让夫人忧伤的丈夫不是好男人,福康安总想做点什么,弥补这个遗憾,答应让她生一个,是绝不可能,那么,是否应该另辟蹊径?
颠簸了两个多月,十月底,队伍终于到达广东,福康安派广西巡抚孙永清送安南王到镇南关。
分别之际,阮光垂对明珠道:"以后我还想给伊贝尔写信,可以么?"
"当然可以。"他的好意,明珠不忍拒绝,笑着应承。
阮光垂又请她写下具体所在,揣进怀里,十分珍视,这才与她挥手告别。
明珠不由感慨,"其实世子人挺好,奈何伊贝尔不喜欢。"
"她连像我这样英俊的阿玛都瞧不上,不喜欢小世子也属正常,"女儿眼光颇高,他是知晓的,福康安却觉不喜欢更好,
"若真喜欢,你该哭了,你舍得让女儿嫁那么远?"
"只要她喜欢,我再不舍得也会同意。"她尊重女儿的选择,不会强行阻止。
这样的感慨似是有些多虑,"小世子才十二岁,现在对咱们女儿念念不忘,不代表以后还会一往情深,走着说罢!"
目送他们离去后,明珠才进了总督府。虽然离开半年,但府里每日都有下人打扫擦拭,她再入住,依旧是干净整洁。
只是,孩子们的房间空了,也不知德麟会不会后悔未随行。正如福康安所说,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黏着额娘的小男孩,他有自己的朋友,有书可念,有事可做,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时间去想念母亲。
孩子们都长大了,不用她再费心,这是好事才对,可为何,她的眼睛那么酸呢!
缠着你时,嫌他们烦,终于离开了,又无所适从,唉!父母啊!总是如此,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无雪的广东感受不到冬月的来临。福康安忙于公务时,明珠只能感受到干冷的风和无边的孤独,备受宠爱的她,从来不会生出这样的感受,这一回,却特别强烈。
后花园中,有长青的树,也有萧条的枯叶,她就坐在冷清的池塘边上,忽然就想到了太夫人。
太夫人年轻时,大约也是个传奇,一生享尽富贵,可惜丈夫早亡,那么多儿子,却都四处为官,不能在身边尽孝,看似荣华的老人,内心其实很孤寂罢?
福康安找到她时,看到披着长袍的她,背影是说不出的寂寞,他的女人,不该有这样的心绪。
轻步走过去,自身后拥住她,福康安心疼入肝脾,"明珠,这样的你,令我愧疚,我觉得我这个丈夫做的不尽责。"
抚上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明珠也不想看他不痛快,"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想念儿女罢了!"
"你的心思,我懂,"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福康安沉着温声道:"今晚,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原本想到时候再说,可看她这般消沉,他就忍不住,给她提个醒,好让她有所期待。
"什么惊喜?"
她怎么能现在问呢?"说明了还算什么惊喜?"
珍贵珠宝?还是……"难道,你要给我一颗种子?"
"啊?"愣了一瞬,福康安在想,什么种子?看她羞涩一笑,他才顿悟,了然坏笑,"哦你想要?"
她是想要,奈何,"你不舍得给。"
"给了你的肌肤,滋润你啊!"吻了吻她的唇,福康安揽她离开,"回屋罢,外头太凉,我怕你会头疼。"
本以为惊喜会在晚膳过后,岂料尚未开膳,福康安就回来了,一脸欢喜地向她走来,
"明珠,快亲我!"
看了看丫鬟们都在,明珠甚感难为情,"不必这么着急罢?晚上再说……"
云霄与苏果准备开溜,福康安却将她们叫了回来,"不须回避,我有好消息带给夫人,说好的惊喜!"
看来真不是晚上那点事儿了!明珠暗叹自个儿已被他带坏,经常不由自主地往歪处想,实在尴尬!
但见福康安抬手一拍,唤了声"乌尔木",乌尔木便进了屋,身后跟着一个嬷嬷,抱了一个婴孩。
明珠不由一惊,"谁的孩子?雅尔檀?"好像不对,"不应该啊!她应该是年后才生……"
福康安神秘一笑,"你的孩子……"
"我的?"开什么玩笑?"哪里蹦出来的孩子?"
"你不是一直还想再要一个孩子么,我就给你变出一个来。"真给她时,她倒反应不过来了。
明珠恍然大悟,"给我收养一个?"
"不喜欢?"福康安瞬时泄了气儿,为何,她的面上有惊无喜?
"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接受。"其实她也想过这种方式,但她以为他们富察家对血脉很重视,是以没敢去提。
"为何不能接受?"
"关于血脉,你能允许?"
"你喜欢,我无所谓,"福康安任性,却有分寸,"如果是男孩,我额娘可能无法接受,女孩儿应该没什么意见。"
所以这是女孩咯?明珠走过去,从嬷嬷怀中抱过孩子,看起来像是百天大的婴孩,卷巧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粉嘟嘟的,惹人恋爱。
她看向孩子的目光满是慈爱,笑容温馨,福康安总算松了口气,终于,博她一笑。
但听她又问,"这女孩是捡的,还是买的?"
福康安遂道:"让乌尔木寻了几个,挑了个漂亮的,听说是个姑娘的孩子,未婚生子,孩子生父却是个负心汉,不肯娶她,她便悲愤自尽了,死前将孩子托付给了邻居。"
看着女婴的眉目,明珠不禁猜想,"这孩子的母亲定然也是个美人。"
"可惜遇人不淑,不过她这孩子也算有福,被我们选中抚养,自此富贵一生。"福康安瞧着也挺顺眼,最重要的是明珠喜欢,给她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云霄与苏果分别抱了抱,直夸这孩子可爱,"有了孩子打岔,这回夫人再不会觉着无趣了!"
"嗯,"欣喜之余,明珠又是深深的感动,"瑶林,多谢你,这般为我考虑。"
原本笑着的福康安闻听此言,甚感别扭,多少年没听她对他说起这个字眼了,"谢?明珠,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
看他眼中放光,笑得意味深长,所谓的约定骤然在脑海浮现:她若说谢,他就会吻她。
那也只是她未将心交付之时,他耍的赖皮。如今,还有兑现的必要么?他可是肆无忌惮的想吻就吻,想做就做呢!
苏果好奇地探究约定的内容,明珠一脸无可奉告,福康安也不愿将属于他两人的小秘密公诸于众,一笑而过。
逗弄着孩子,她想给孩子取个名儿,问福康安,他却让她来定,
"德麟的名字就是你取的,寓意很好,这个小闺女,也由你来起名罢!"
取什么好呢?孩子到来在她最孤寂的时刻,一如冬日的阳光,温暖她心,"不如,就叫冬阳罢?"
不消她解释,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好,小冬阳从此不再是弃婴,而是有父母的孩子了!"
上晚膳之际,福康安吩咐嬷嬷将孩子抱下去,他能明显感觉到,这顿饭,明珠终于有了食欲,自己肯吃,还殷勤地给他夹菜,自始至终,笑意不减。
能让她笑容再现,是福康安最大的自豪,然而用罢晚膳后,他才忽然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
有了小闺女的她,睡觉都不踏实,临睡前定要去嬷嬷房中看一眼孩子,留他心头徒燃一团火,只能慢慢熄灭。
明珠一去许久,归来时,福康安已定了神,看着佳人褪去外衫在他身边躺下,他盯着她,目光忿然!
第两百回
"有了孩子忘了夫君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除了他,她就不能关注旁人么?"吃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病了,"改了就是不爱你,你愿意?"
侧躺着想了想,明珠微微蹙眉,"不愿意,无法想象,突然有一天你会不爱我,也许,会生无可恋。"
以往,她想的是,假如他变心,她会成全,高傲离开,可如今,年岁越久,她才惊觉自己越陷越深,掉入他编织的情网里,只能被包裹宠爱,一旦网破,无路可退,无心可收。
开个玩笑又惹她伤怀,福康安翻了个身,将她带进怀里,让她贴近他胸膛,感受他的炙热,"死了也会爱,下辈子,我也只要你。"
近乎起誓的语气,听得明珠既想打他,又想哭,"你好讨厌!"
他又说错了什么?"哪里讨厌?"
"这里……"被窝中,明珠伸指触了触,"顶到我了……"故意出言误导,只是不想再继续悲伤的氛围。
"我能说是故意的么?"说着,福康安又磨了磨花蕊,"看完了孩子,是不是该哄哄夫君,嗯?"
樱唇被俘虏的那一刻,她知道,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最终,她还是会臣服在他身下,除了轻吟,再发不出旁的声音……
乾隆五十六年,正月,雅尔檀如愿诞下一个女婴,消息传到广东时,已过了将近二十日,雅尔檀在信中写了几个名字,希望封廉来做决定。
多年后再次当父亲的封廉喜不自禁,可他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哪个好,便请福康安来挑挑看。
看了看信,福康安沉吟道:"青梅煮酒,青梅好。"
彼时,明珠正抱着五个月大的小冬阳,立在福康安身侧看了一眼,不甚赞同,
"梅雪好,梅与雪,皆是高洁之物。"
"那就梅雪好!"
封廉不禁腹诽:我说福爷,咱能不能有点儿立场?
不过云霄与苏果都说梅雪好,封廉念了念,也觉顺口,"梅雪?封梅雪,不错,我这就去给雅尔檀回信!"
封廉将要告辞,杨芳又跑来问,"京里可有我的来信?"
摇了摇头,封廉表示不知,等不及要去回信的他没工夫与杨芳多说,转身就走。
福康安饶有兴致地问他,"谁会给你写信?"
"亲……戚啊!"杨芳结巴地回了一句。
"哦?我却不知,你在京城有什么亲戚?"如此没水准的诳人实不该用在他身上,这是侮辱他的判断能力!"莫非……是心上人?"
迟疑着,福康安还是笑问出了这句话,
"哪有,"杨芳笑得极不自然,"福爷说笑了!"
"走,"福康安起身对他道:"咱们去书房继续说笑。"
不会是要严刑逼供罢?想到此,杨芳只想借口逃离,"呃,福爷,属下突然想到还有桩要事得办……"
"唔"福康安向来体贴下属,"公务繁忙啊?那你赶紧去,书房有封不知是谁写给你的信,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看看。"
信?一听有信,杨芳即刻驻足,恭敬笑道:"福爷经常教导我们劳逸结合,我还是先陪您说说话,再办事不迟。"
明珠与两个丫头忍俊不禁,得逞的福康安气定神闲地往书房走去。
小冬阳开始哭闹,大约是饿了,嬷嬷随即抱了过去,给孩子喂一喂。
书房里,
福康安自然不会轻易地将信给他,得问出点儿什么才行,
"自打回京归来后,最近你的信件来往颇为频繁,可是情书?"
"呃……"杨芳正要开口,福康安先给他提了个醒,
"你的信我不能拆,但是你拆开之后,我要看署名,你若瞎编,只是浪费唇舌。"
何必这么认真呢?杨芳看不透他的心思,但是他的眼神,却仿佛看穿一切那般通明,令他不得不考虑,说谎的后果……
罢了,终归瞒不住,杨芳将心一横,干脆实话实说,"应该是,茉雅奇的来信。"
"所以呢?你们,两情相悦?"
除了默默点头,杨芳还能狡辩么?福爷都要查信了,他惟有束手就擒。
福康安喟然长叹,"她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倘若福爷说的是:你怎么就看上她了呢?也许杨芳会沾沾自喜,但事实不是,福爷好像很不看好他,这令他很懊恼,
"福爷,我就那么差劲儿?"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不是你差,而是……晴蕙的女儿,不该喜欢我的人。"
您的女人,还是您的男人?歪想了一念,杨芳不自觉地咳了一声,又试探着问,
"福爷可否明言,您一直不太支持的因由,我是您一手提拔过来的,对您敬重有加,从不愿忤逆您的意思,但是,我对茉雅奇,也是真心相待,希望能有个结果,却也明知门不当,户不对,还想仰仗福爷来为我说情,可您,似乎并不看好。"
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通透,"明知我不看好,你就不该再多想。"
"可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杨芳那一丝倔强,令福康安无奈又感慨,真心?哪个真心愿意轻易屈服?当年的他不愿屈服于母亲,如今的杨芳似乎也不甘心因门第而放手,要争取,没有错,而他,对两人的姻缘有偏见,是不是太过固执?
见他许久不语,杨芳不怕死地拱手再问,"求福爷给个明确的答案!"
他本可以扯谎,随意搪塞,可是他不愿,敷衍一颗真诚的心,是以只能翻开记忆,让杨芳明白,他这次不肯成其好事的原因,
"因为厌恶,厌恶茉雅奇的母亲……"
仔细聆听着,杨芳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虽没有孩子,却也觉得任何孩子都是可爱的,而那个晴蕙,披着最温柔的皮,却做着最歹毒的事!
怪不得!怪不得福爷会恨她,没杀了她已是极尽仁慈!
细想之下,他也就明白了,福爷当日为何拒绝晴蕙将外甥女介绍给他,如今不肯帮他,也是因这层嫌隙,
让一个人跟自己的仇人去提亲事说好话,的确是很为难,尤其是福爷这强硬性子,更不可能。
他再去要求,便是过分了!
虽不甘心,杨芳终是不愿再强求,"属下懂了,福爷自有您的难处。"
"你待如何,放弃么?"福康安心知,没有他的助力,杨芳绝对娶不到茉雅奇。
"不,茉雅奇待我很好,很真,她在盼着我回去提亲,"他心里没谱儿,却有勇气去坚持,
"即便胜算很小,我也不想放弃,不想辜负她,我会尽全力争取,但看天意,怜不怜惜。"
这小子,够硬气!差一点就心软了呢!然而还是做不到,不计前嫌的大度,他真的没有,
"我只能说,不帮,不阻,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看你是否有那份运气罢。"
"能得福爷栽培,便是此生的幸运,我相信,我还会继续幸运下去!"豪言壮语,就当安慰鼓励自己,人不怕输,就怕没勇气。
"假如有一天,封廉叫我表兄,而你唤我三叔,啧啧……"福康安没再继续说下去,想想都觉得开心呐!
杨芳的眼角抽了一抽,那他岂不是小封廉一辈?想想都觉可怕呐!杨遇春那家伙一定会笑死他!
干冷的风呼啸着,福康安回到屋里搓了搓手,丫鬟顺手关了房门。
明珠迎向他,握住他的手,为他暖暖。
热乎乎的感觉真好,天阴沉的厉害,福康安连午膳也不想吃,只想着抱夫人到被窝里取暖,却又怕她会饿,便吩咐人尽早备膳,吃罢好午睡。
他们在书房说了那么久,明珠还以为他会改了主意,福康安笑了笑,"我没你想的那么善,冰释前嫌这种举动,我做不来。"
见她不语,福康安又问,"可是对我很失望?"
摇摇头,明珠其实并不介意他性子里固执的一面,正是这偏执,才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福康安!
"其实你心软了,想帮他,但就是无法原谅晴蕙,不想跟她低头说好话。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会支持你。"
福康安的面色终于轻松了些,"你的理解都快要淹没我对杨芳的愧疚了。他理解我,我却不能帮他,那种感觉,真的……"说不出的膈应!
杨芳能理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跟杨芳说了真相?"
"说了,假如没有信服的理由来堵,大约他会有所怨怪,"道罢,福康安看向明珠,有些担忧,"你不会怪我先斩后奏罢?"
细想想,这也是无奈之举,明珠清楚福康安的顾虑,"说了也好,了解真相,如此杨芳就不会对你有所误会,芥蒂,是很可怕的存在。"
"嗯,"这也正是他的考量,想起一事,他又道:
"我准备跟皇上请旨,今年冬月之前赶回京,贺额娘七十大寿,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外地奔波,不曾有机会给额娘庆生,这一回,我要亲自操办,大摆寿宴,让她老人家享尽尊荣!"
"嗯,皇上也是孝子,必然赞许你的孝心,定会准你回去。"
第两百零一回
毋庸置疑的,乾隆答应了福康安的请求,上谕:
本年十一月,系福康安之母七十生辰。兹距十一月之期尚宽,但粤省现无要务,福康安若豫行来京,更得从容就道。
著传谕福康安接奉此旨,即行起程。将总督印务交与郭世勋署理,并谕郭世勋知之。
听闻皇上命福康安提前回京,六月即可启程,明珠大喜过望,
"每一回,在我认为皇上对你已经特别优待的同时,他老人家总会再好上加好,令人目瞪口呆!
十一月的生辰,九月启程即可,他居然让你六月启程!你拿着总督俸,却由郭世勋代理,真不公平!"
"这还不明白?"福康安可是心如明镜,"皇上就是希望我在中秋之前赶回去,顺道给他贺寿呗!"
"哦,"皇帝就是这么简单,这么任性!
不论如何,能早些回老家,明珠还是十分期待的,可以见到孩子们,还可以将小冬阳带回去给伊贝尔作伴。
如今的小冬阳已经十个多月大,粉嫩的脸蛋儿漂亮又爱笑,福康安也很是喜欢,时常逗弄为乐,待他们回京,也就该满周岁了。
但愿,他们不会排斥这个孩子。
封廉渴望见到雅尔檀与小女儿梅雪,杨芳渴望见到茉雅奇,杨遇春本想约着他一道回趟四川老家,看看家人,他却不肯去,一心想去京城。
"好罢,看在你是去拐个媳妇儿的份儿上,我也就不拦你。"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说得好像老子坑蒙拐骗一样,小爷奉的是真心好罢!"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娶到手再说,"杨遇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没有弟妹调戏的日子很无聊,快领一个回来。"
杨芳推开他手臂,嫌弃斥道:"你大爷!敢情老子娶老婆是供你调戏的?滚远点,你媳妇儿还等着你回家一解相思之苦呢!还不麻溜儿的滚回四川!"
"再会咯!兄弟!"杨遇春上了马车,先行启程。
"祝你一路顺风,半路遇妖精!"杨芳才冲着离去的马车喊了一声,杨遇春就从车窗边扔出一块糕点砸向他!
杨芳灵敏躲过,又高声喊道:"有本事砸银子啊!"
"想得美……"杨遇春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多年来,几人跟着福康安,共同进退,虽说吵吵闹闹,也是乐在其中,此回突然分别,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此刻的杨遇春还不知晓,很快,他们又会战场重聚,一展雄风!
一路无话,紧赶慢赶,福康安一行人终于在中秋前回了京,年年都是这般来回折腾,明珠也觉吃不消,时常腰疼。
与之相比,更令明珠头疼的是伊贝尔的态度,得知她额娘带回一个不知来历的孩子,伊贝尔也没说什么,但当她听到这孩子居然咿咿呀呀地唤着"娘",又伸着小手要她额娘抱时,她蹭地从母亲怀里蹿了下来,黑着脸问,
"这黄毛丫头凭什么叫娘?她又不是你和阿玛的孩子!"
"自她三个月大时,我就开始带她,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伊贝尔看得出来,母亲看向这个小女娃的眼神里满是柔情,曾经只属于她和德麟的母爱,现在又要被一个外人分享,她怎能愿意?
"所以她要做我妹妹?我才不要妹妹,又不是亲的,不要!"
红着眼睛,伊贝尔气呼呼地跑开,明珠想去拉她也拉不住,多罗劝她不要再此刻跟女儿讲道理,
"伊贝尔被大家宠惯了,突然多个妹妹,定然不适应,给她些时间罢!"劝罢,多罗抱过小冬阳,很是喜欢。
"这孩子长得不错呢,那么爱笑,多讨人喜欢!"
她果然是不喜欢呢!明珠深感无奈,德麟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是个大男孩,也不会跟小女孩儿玩耍,妹妹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委屈的伊贝尔跑去找永琰,哭诉着母亲的偏心,"额娘居然给我带回个妹妹,臭丫头,我才不要妹妹!"
妹妹?明珠她,和福康安又有孩子了么?
永琰正疑惑间,却挺伊贝尔愤声道:"还是捡来的野孩子,凭什么霸占我阿玛和额娘!"
原来是捡来的,听闻这话,他才松了口气,又深知自己没资格计较什么。
"你怕什么?怕你额娘只疼妹妹,不喜欢你了?"
"十五叔不要乱说,我才不承认她是妹妹!"
"你呀!永琰都不知该怎么说她,"有时那么大方,有时又斤斤计较,我的女儿你都能喜欢,天天叫妹妹的带着她玩儿,怎么就不能对旁人一视同仁?"
"您的女儿终归不会管我额娘叫娘亲,不会与我争宠,但是那个小丫头不一样,以前额娘只疼我,以后可能更疼她呢?我不就失宠了嘛!想想都可怕!"
女人争宠会让永琰很反感,伊贝尔这般却是可爱之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永琰拉她坐下,耐心解释道:
"你懂什么是血缘么?那是骨子里的东西,磨灭不掉的,你是亲生,那个女孩只是收养,毫无可比性。"
"我阿玛也不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却对他疼爱之至啊!"
伊贝尔只是想反驳他的观点,却不知已经触动了永琰最介怀之事。他不得不承认,皇上对福康安的恩宠已经到了让他嫉妒的地步!
然而他也明知,伊贝尔并不是故意戳人伤口,现下最重要的,是哄她才对,怨念什么的,还是先放一放好了!
永琰正要再说,塔娜却过来了,要找伊贝尔玩耍,吉兰也跟了过来,永琰便由她们玩着,没再多提。
女儿一去许久,明珠有些担心,派人去接她,她却不肯回府,
"我要住在嘉亲王府,陪塔娜妹妹玩儿!"
塔娜一听这话,欢喜叫好,"哦!哦!姐姐留下了!我好久没跟姐姐睡一块儿了呢!"
"这……"下人甚感为难,永琰起了身,走近他,立在他身畔,负手低声道:"
"回去告诉你们夫人,请她宽心勿忧,我会劝说伊贝尔,让她接受这个妹妹。"
"是。"下人领命告退,永琰回身,看向两个孩子,相处的那么融洽,不由欣慰一笑。
明珠听了汇报,也不好再去寻伊贝尔,多罗劝她只管把心放肚子里,
"永琰既应承,必然帮你办妥,伊贝尔不听你的话,还能不听永琰的?"
这倒是实话,伊贝尔信任永琰,似乎已到了无条件听从的地步,同一个道理,她说没用,永琰开口就事半功倍,明珠不禁怀疑,难道她的阐述能力有问题,还是说,听从仅仅只是因为信任和喜欢?
塔娜是个很温顺的小女孩,像极了她的母亲吉兰,还对伊贝尔有种莫名的崇拜,大约是觉着她胆大聪颖,敢为人所不敢为。
伊贝尔住在此处很开心,但一想到还要回家,就烦躁异常。
永琰将蜜饯罐子递给她,她捏了一颗放入口中,是挺甜,可是咽下去还是苦,心里苦。
天知道她有多不希望自己母亲的注意力被别人带走,额娘爱阿玛,这个她已经接受了,
额娘爱德麟,没关系,弟弟是男孩子,只有她这个女孩子才能跟额娘更亲密,比如,她额娘会经常帮她沐浴,却不会给德麟沐浴。
但是,如今多出来个小丫头,额娘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定会对那个小孩很好,而她,就会被晾在一边罢?
好残忍的画面,她已不敢去想。
永琰却对她道:
"她是被遗弃的孩子,才被你额娘捡到,她那么可怜,你额娘只是同情她而已,
收养的,终归不如亲生的,这一点,你额娘比你更清楚,绝不会因别人而冷落你,你只管放心。"
最终,在第二日的傍晚时分,永琰亲自将她送回了富察府。
伊贝尔瞧见母亲,也没说什么,沉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明珠担心她还在计较,永琰只道无碍,
"我想,她反应如此剧烈,大约也只是希望博取你的注目,小孩子也和大人一样,也会变着法儿的争宠。"
"那我该如何,总不能把冬阳扔了罢!"一对上任性的女儿,明珠的理智全然没了,只想着赶紧哄好她,可是,这个孩子虽不是亲生,到底养了大半年,也有些感情,若再丢弃送人,她于心何忍?
她似乎把此事想得太严重了些,"不必,你喜欢,养着就好。也没必要逼着伊贝尔非去喜欢这个孩子,小孩子哪有博爱的念头,都只顾自己开心,
你只管一如既往的对伊贝尔好,让她明白,你不会因为新来一个孩子而冷落她,她永远是你最珍贵的女儿,如此,即可。"
这般想来,也是她操之过急了,"多谢王爷指点,我一着急,就容易糊涂。"
永琰轻笑,无可厚非,"都是这样,关心则乱。"
然而回回,只要他过来,就能碰见福康安,巧得不能再巧,永琰不禁纳闷儿,这福康安没事就不能多去酒楼应酬?偏往家赶?他真的只是一个,只爱明珠的专情男人么?
第两百零二回
但他此番过来,的确只是为了伊贝尔,又不是特地来看明珠,两人只是立在院中说话,连屋都没进。
而他福康安,大约也是在院外听了会子话,才出现的罢?
那他若再怀疑什么,便真是胡搅蛮缠了!
看着两个男人对视的眸光不善,明珠也不敢再开口请永琰进去喝茶,她若敢请,福康安必定火大,没办法,她的丈夫,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而她,甘之如饴。
不松不紧的管教,会让人觉得是宠爱,而不是固执,福康安恰如其分地把持着那个度,并未让明珠反感,必要时霸道,感觉过分了,就赶紧去哄,会哄媳妇儿的男人,才是聪明的男人。
明珠适时而退,"呃,你们聊着,我去看看孩子。"
跟他有什么好聊的!两人皆如是想着。
虽如此说,永琰还是忍不住嘱咐道:"伊贝尔最近情绪不太好,你多宠着点,莫让她觉着自个儿被忽略了。"
"那是自然,"福康安不甘示弱,反而示威,"我的宝贝夫人和女儿,我会宠到极致,就不劳王爷您费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永琰转身,不再理会他。
他与福康安,早已剑拔弩张,永远没有和好如初的机会。
眼看明珠哄不好女儿,福康安便自告奋勇地去了,"我的女儿还是我来收拾!"
此言一出,吓了明珠一跳,还以为他要打她,福康安笑道:"儿子是用来打的,女儿是用来哄的,这我懂,你放心便是!"
安抚了明珠,福康安才去找伊贝尔,看她趴在自己床上闷闷不乐,随手递过去一个小仙女的彩绘泥人给她,笑逗道:
"我的宝贝女儿美得如同小仙女一般!"
"少诳人!"伊贝尔倒是想信,奈何太假,"你的仙女是我额娘!"
"她是大仙女,你是小仙女!"
"是么?"伊贝尔翻身坐起来,严肃问道:"那我和额娘,谁更漂亮?"
"呃……你!"一本正经地道罢,福康安心道:夫人可别怪我说了违心话,实属被逼无奈!
"我和德麟,你最疼谁!"
"当然是乖女儿你!"毋庸置疑的模样,应该很容易令人信服罢?福康安如是想着。
"我最好对罢?"伊贝尔抱臂扬脸道:"那请阿玛把那个小丫头送走!"
福康安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女儿很会抓重点,这点儿随他!干得漂亮!
但是,能否不要用心计来对付自己的老子?
讨好不行,那就煽情一下博取同情罢!
"去年我们走时,你和德麟都不肯再去广东,你额娘一个人太孤寂,我时常忙于公务,不能陪她,她都抑郁得了病呢!
我太过心疼,才想着抱个孩子来给她打打岔,小冬阳的身世十分可怜,"福康安又顺道给她讲了讲孩子的来历,末了又道:
"你看看,她生父抛弃她母亲,她母亲又自尽,她又被遗弃,如今已经一岁,马上就会说话了,咱们再丢了她,她会一直哭,你额娘也不忍心,万一再因此令你额娘生病,你就很开心么?"
她哪有那么坏心眼!"我当然不希望额娘生病。"
"你要记住,你是嫡女,是我和你额娘的骨血,她只是养女,说句不好听的话,她不配与你争宠,你若因她气恼,便是小瞧了自己,我福康安的女儿,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么?"
父亲一说这话,伊贝尔很振奋,"对,她不配!我才是亲生,我不会低估自己的!"
意料之中的凑效,福康安顺水推舟,"那你还要跟你额娘置气么?"
"嗯……"伊贝尔沉吟道:"我考虑考虑罢!"
还考虑?"我警告你哦!我的女人不能惹,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留情面!"
"哼!"这么快就变卦!伊贝尔感觉自己被骗了,气轰轰道:"才刚还说我最漂亮!"
"比你额娘漂亮的人兴许有很多,但我中意的,只有一个她。"
无时无刻都不忘夸额娘的阿玛!好讨厌!好嫉妒!又好感动啊!她将来一定也要嫁个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玛的伎俩,就是先哄再威胁,明明看得透彻,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中了计,怪自己蠢咯!
此次归来,茉雅奇见到杨芳,自是欣喜至极,如今的两人,不需伊贝尔帮着约,便会自动见面。
奈何她还不敢让她额娘知晓,只能偷偷约见,杨芳有些心慌,不知该等到何时,
"总不能一直悄悄见,我们是真心,应该被祝福。"
"我想等太夫人寿宴之时再提,好日子,大家都心情好,兴许我额娘就同意了呢?"
她既这么说,杨芳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能陪她等着。
这次中秋,明珠并未带冬阳去避暑山庄,只带了德麟与伊贝尔,伊贝尔暗自欢喜,觉得母亲还是很疼她的,但是她面上还是不像从前那般,会与母亲撒娇。
想起永琰交待的,急不来,明珠也就释然,当年伊贝尔比现在更倔,她依旧凭借耐心将她感化,如今女儿只是吃醋而已,只要一直对她好,相信她会慢慢明白。
封廉归来时,他的女儿已经七个月了,正是好玩儿的时候,儿女双全,夫复何求?
云川这个大哥做的很称职,时常带着府里的一群孩子来陪妹妹玩儿,
德麟实在不想跟小孩子玩耍,整天告诫云川,说跟婴孩玩儿会让人变得愚钝,云川说他不懂,这是亲情!
等他自己有了妹妹,他还是体会不到亲情的魅力,并不是很想跟小冬阳玩儿,但是小丫头会跑了,看到他过来,会追着他,有时她想拿东西,爬来爬去够不到,德麟摇了摇头,觉得很烦,但还是帮她去拿,
"好笨啊!你快点长大行不行,老是麻烦我!"
尽管他训她,冬阳还是冲他咯咯地笑着,居然叫他"哥哥,哥哥……"
德麟吓了一跳,赶紧跑屋里喊他母亲,"额娘,这丫头会叫哥哥了哎!"
一脸惊奇的模样,逗笑了明珠,感情,都不是凭空而生,日渐相处的过程中,嫌恶也许可能会变成喜欢,钟爱也可能变成厌烦。
诸如明珠对福康安,诸如德麟对小冬阳,那么伊贝尔呢?会不会潜移默化?
多罗看这小冬阳如此可爱,突然就很想再生一个,便在夜里跟福长安撒娇,
"诚斋,咱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他倒是无所谓,再有多少个富察家也养得起,只是,"你不怕怀胎辛苦么?"
"不怕,有你宠着我,必然不会让我太辛苦。"抱着心爱的男人,多罗很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我就觉得小冬阳好可爱,乌那希也需要一个小妹妹来陪她啊!"
他这个妻子啊!就喜欢女儿,也不想着生儿子争宠啊争家业之类的,幸好是个格格,没人敢欺负她,也幸好遇见他,不会带小妾进门来膈应她。
想到此,福长安忽然想起一年前,他犯的错误,只觉愧对多罗,幸得他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让一切烟消云散,如今,一家和睦,他很知足。
敛了回忆,他打趣道:
"万一是小弟弟呢?"
"那就如了你的愿呗!你喜欢儿子,我喜欢女儿。所以是什么都好。"
既然她想要,他就得更卖力咯!
月余后,多罗满心祈祷着,莫来月事,让她再怀个小可爱。
推迟了两天没来,她便想着,若是十日后还不来,她就请大夫过来看看,是否有喜。
明珠晓得她的小心思,"也是,这会子请的早了,也瞧不出来呢!唉!你倒是能如愿,瑶林却不许我再生。"
"小冬阳也挺好,你瞧乌那希,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呢!而且伊贝尔,也不似往常那般排斥她,这是好兆头。"
看着几个小姑娘围在一处踢毽子,多罗越发希望自个儿再添个女孩儿,漂亮的女儿惹人疼!
正说笑着,忽闻侍卫来报,
"格格,有人求见四爷。"
多罗随口道:"四爷不在府里,让他改日再来。"
"可她定要求见,说要等着。"
当差那么久,还不会事儿?多罗面露不耐,"你不会打发了么?想见四爷的人多了,个个都等着,当富察府是善堂?"
侍卫为难道:"奴才也拦了,只是她手里拿着四爷的信物,还抱着一个孩子,奴才们不好动她。"
"信物?"多罗不由纳罕,"什么信物?"
"是块玉佩,奴才见过,确是四爷随身之物。"
"那么人呢?可曾来过府里?"
"不曾,"侍卫不敢将话说死,又补充道:"至少奴才没见过这个女人。"
"女人?"多罗惊诧不已,她还以为是个男人想求福长安办事呢!
当明珠听到侍卫说有人抱着孩子找四爷时,心惊胆战,不会……是那个女人罢?
瑶林不是说,福长安已经将那女子打发走了么?已经平静了一年多,怎会突然冒出来?又或者,他还有其他相好的?
心思百转的明珠不敢多言,只因多罗已经准人进来。
她倒要看看,福长安会将自个儿的玉佩给哪个女子!
第两百零三回
隐隐不安的明珠悄悄招手,唤来云霄,低声吩咐道:"找个小厮,去寻三爷回来,不管人在哪儿,让他即刻回府!还有,带孩子们先下去。"
她心里忽然很怕,万一当初之事被捅出来,多罗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她真怕自己压不住多罗,必须得由福康安来震。
"是。"云霄应声而去。
说话间,那个女子已经进院,果真是抱着一个孩子,还背着包袱,淡施粉黛,模样娇巧,楚楚动人,惹人怜惜。可多罗如何也生不出怜惜之情,只因她看到,那女子手腕上,还挂着福长安的玉佩!
太阳底下,摇摇晃晃,似是炫耀一般,直刺多罗!语气也难和善,
"你是何人?求见我夫君作甚?"
但见那女子拜了拜,有些怯懦地看了她一眼,不敢直视,又低眸望着自己怀中的孩子,神色无助,"民妇萦儿,求见四爷,想请他救救我的孩子!"
这就很怪异了,"你的孩子,为何要他来救?"一个念头猛然冒出,多罗强自镇定,希望只是自己胡思乱想,等待着她的解释能推翻自己可怕的猜测!
然而萦儿却没有为她解惑,只是抬眸怯怯问,"四爷在何处?我等他回来。"
座椅上的多罗虽已三十出头,却珠圆玉润,风华正茂,七分傲气,三分华贵,与生俱来,饶是年轻貌美的萦儿,在她面前,也稍逊几分,
"有事可以与本格格说,我会替你转达。"
默了默,萦儿怕吃亏,不打算直言,"见了他,我才能说。"
不信任?她要掩藏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而一早知情的明珠心如明镜,正思量着该如何应付她,却听多罗呵道:
"来人!叫四爷回来,刻不容缓!"
凉爽的九月天,明珠却能感受到,多罗的心火在熊熊燃烧,若是真如她们所料,那么,要强的多罗又怎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一刻,明珠只希望,福长安慢些回来,至少跟瑶林一起,否则,只怕他吃不消啊!
然而福长安,终是一个人先回来了,进院便欢欢喜喜地唤着蓝灵儿,却在看到眼前女子的那一刻,戛然止步,
"你……"
他们果真,是认识啊!福长安眸间的慌乱,尽落多罗眼底,莫名刺痛,他在慌什么,怕什么?难道他与这个女子,真的有牵连?
福长安显然没料到萦儿会出现在此,给他送信的侍卫,是多罗自王府带来的家奴,路上他问过,府里出了何事,那侍卫并未明说,以致于福长安还以为是多罗有了身孕,喜不自禁地想与他分享。
万未料到,回来后,竟会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场景!
萦儿!一年多不曾出现,他以为她已经远离,有了新的生活,或者从良嫁人,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他府上?还当着他夫人的面儿?这是要做什么?摊牌?
来不及细想,多罗的质问已赫然降临,"她与你,究竟有何牵连?"
未等福长安开口解释,萦儿忽然朝福长安跪下,
"四爷,求您原谅萦儿,萦儿也是迫不得已,原本不想打扰您的日子,想独自将孩子养大,可这孩子一出生,便被病魔缠身,大夫说他肺不好,得时常调理,
为了孩子,我也心甘情愿,可这都四五个月了,孩子一直没见好,当初您留给我的银两,都给孩子买药,已快没了,萦儿不得已,才来寻四爷求助,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
"你们……的孩子!"多罗怒起身,浑身颤抖,已是站立不稳,明珠赶忙去扶,福长安见状,也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别碰我!"心痛得无以复加,惊得她怀疑这只是一场梦,上一刻她还沉浸在期待有孕的幸福里,这一刻,孩子就来了,竟是他与别的女人的野种!他究竟瞒了她多久?
"福长安!你好能耐啊!居然背着我跟别的女人苟且!还有了孩子!"
骤然而来的变故令他无所适从,福长安急道:"蓝灵儿,你听我说……"
废话她不想听,早已火冒三丈的多罗红着眼睛怒视于他,"你只说,她是不是你的女人,那个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
"我……"
见不得他犹豫,多罗跺脚恨道:"是不是?"
孩子的事,他真的不知情,怎么就突然多了个孩子,福长安看向萦儿,几近崩溃!"你何时有了孩子?"
顿了顿,萦儿实话实话,"去年七月那回……"
看来是真的了!事实摆在眼前,再没什么误会的可能,心中坚不可摧的信任坍塌在一瞬间,多罗忽然就笑了起来,艳艳红唇,冷冽又悲伤!
"好,好!我最敬爱的夫君,我一直认为他老实又专一,不解风情,不会惹什么情债,一生只有我一个女人,却原来,他竟是个伪君子!一面哄着我,一面又去勾搭旁的女子!
你想纳妾你说啊!为何要瞒着我?连孩子都有了!你把我当什么?傻子么?"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最终还是发生了,明明一早就想结束了,老天为何又突然开个玩笑给他,真的不好笑,很想哭,
"蓝灵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多罗冷笑道:"你的确不是我想得那样!你虚伪,我眼瞎!"这样的落差,她如何能接受?若不是今日此女找上门来,他还打算瞒多久?一辈子这样左右逢源么?
这样虚伪的男人,再多看一眼都是痛!
"蓝灵儿!"眼看她要走,福长安去拉,多罗却怒目切齿地直视于他,"别用你碰过别的女人的手来碰我!我嫌脏!"
那样嫌恶的目光,令福长安心中一沉,无地自容!人在做,天在看,他曾侥幸的以为可以瞒住过错,如今才懂,苍天从不会绕过谁!
明珠快步跟上她,看她向大门口走去,忙去拦她,"多罗,你要去哪儿?"
"回家!我要回王府!"
她不能回去啊!"你这样回去,你母妃定然会问你出了何事,难道你要说你和诚斋闹矛盾了么?那你母妃会来兴师问罪的!"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他跟别的女人亲热的时候可曾想过后果,想过我的感受?"
多罗愤而甩手,险些推倒明珠,好容易才立稳,明珠又追上她,"你不可冲动!"
无论她怎么劝,多罗都铁了心要走,拦都拦不住,明珠只好出言威胁,"你要走可以,我不会让人给你备马车。"
多罗并不稀罕,"不备便罢,我走回去!"
"你不嫌累?万一被打劫呢?"
多罗冷笑赌气道:"劫财还是劫色,随便!本格格不在乎!"
这是豁出去了啊!
眼看拦不住她,明珠焦急不已,幸好到大门处时,一顶轿子停了下来,明珠一看,忙唤道:
"瑶林,快帮我拦住多罗!"
轿夫压了轿,从里面踏出一人,果然是他!
听到夫人呼唤,福康安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看着两人面色不对,不由好笑,"你们在门口拉扯什么?着急唤我回来,就是看你们打架?"
实则明珠派出去的小厮并未找到福康安,他只是恰巧归来,是以并不知情。
"多罗要回王府,我拦不住,你拉着她!"明珠两手死死地挽着她胳膊,都能被她带得往前走。
福康安上前,一把拽住她胳膊,多罗果然就挣脱不开,不给情面地怒吼道:"放开我!"
"怎么了这是,四弟招惹你了?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这一回,并不是小吵小闹而已,"即便你收拾他,我也不会原谅他!"
"为何?那么严重?"
明珠凑近福康安,低语道:"四弟的事暴露了,那个萦儿,抱着孩子找来了!"
"什么?"福康安闻言大惊,女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幸好他洁身自好,从来不招惹。
"所以呢?"福康安看向多罗问,"有人来闹事儿,你就吓跑了?"
"谁吓跑,我是恶心!"多罗不愿想,一想就会忍不住浑身颤抖,想打架!"不想看见那对狗男女!"
这是有多恨?什么难听话都能骂出来!"瞎说什么?你这一骂可是骂了一家子!"
"别跟我扯别的,"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他都有了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再爱他,我要回我家!"
福康安激将道:"你走了,那个女人正好鸠占鹊巢,你就这么好心,让她的如意算盘打响?"
"不然怎样?留下跟她争宠么?哼!"多罗不屑冷哼,
"本格格可没那么低贱,不屑与人争抢共用!"
"就算你生四弟的气,你也不能回去,你这一走,太夫人立马就该知情,她一向身子不好,你再吓到太夫人,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福康安发誓,他只是想勾起她心底的柔软,奈何适得其反……
"为何要我顾虑那么多,谁来顾忌我的感受?"所谓的关怀劝说,都不是真正的关心她,他们在乎的只有大局罢!多罗越发觉得委屈!
第两百零四回
"我被丈夫耍得团团转,野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你让我怎样?笑着接纳,叫她妹妹?打死我都做不到!"
路边的野花开得正盛,回想起萦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多罗上前,恶狠狠地揪了一把,不断撕扯着!
跟花斗气,何苦来哉!"我明白你心里痛,"明珠心疼劝道:
"可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不可冲动回家,你若不想见他,先去我院里,无论如何,嫂嫂都会站在你这边。"
没用的!多罗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你们对我再好又如何,我要的是他的一心一意,可他已经背叛了我,我实在无法接受,跟他的日子,也到头了!"
"再如何,你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安慰之辞,她实不想听,"孩子都有了,还误会什么?嫂嫂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有个女人抱着孩子找三哥,你还能淡定处之?"
"为何坏的都拿我作比?"真和明珠一模一样,老爱奚落他!"这不是我的作风好罢?"
"他若是有,我就阉了他!"
福康安闻言受到了惊吓,"明珠,我说你安慰人能不能冷静点儿?你这是教她阉了老四?"
多罗闻言哭笑不得,她曾经最爱的男人啊!她还真想阉了他!变心的男人,不需留情!
明珠也就是嘴上逞强而已,真给她一把刀,她也下不去手啊!不过逗多罗一笑罢了!
"好了,先跟我回去再说!"本以为她笑了便是没事了,岂料她固执依旧,
"我不想回去!"
客气好像没用,福康安只好来硬的!"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扛你,请选择!"
多罗不愿被他胁迫,"别逼我,急了我可就六亲不认!"
"哦?那又如何?动起手来难道我会吃亏?就算你三哥我不好跟你动手,"福康安又指了指身后,
"还有杨芳呢!"
杨芳松了松手腕,一脸期待,"格格要不要练练?"
多罗还真想冲上去找人打一架,以解心头之气,正好杨芳撞在了枪口上!
随即将手一伸,侍卫顺手递上鞭子,心火正旺的多罗一甩长鞭,唰在地上一声响,吓得明珠不自觉后退两步,福康安揽上她安抚道:
"咱们离远点儿!"
说好的劝架怎么成了看戏?"你真让他们打啊?"
但听福康安高呵道:"多罗,先说好,输了你就得给我回府!"
"打赢本格格再说!"
多罗又挥一鞭,直冲杨芳而去,杨芳也不畏惧,既然福爷想让她回府,那他必须得赢,不必留情。
而大门里边,伊贝尔虽被云霄带走,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唤了茉雅奇过来,不想竟撞见这一幕,
"打起来了哎!你猜谁会赢?"
"不晓得!四婶的鞭子很厉害呢!如今已经炉火纯青。"茉雅奇很担心杨芳会受伤。
伊贝尔倒不认为杨芳会吃亏,"杨芳的剑法也不是虚的,就看他敢不敢伤四婶了!"
多罗一出手,杨芳便能感觉到,心思紊乱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她毕竟是格格,身份尊贵,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伤她,自找麻烦。
但多罗心中有恨,只想宣泄,也不管杨芳是否无辜,就是想打!
杨芳一剑过去,走神的她竟未如他意料中那般避开,吓得杨芳赶紧收手,将剑偏向旁处,多罗却不领情,趁机甩他一鞭,杨芳的手臂顿时被鞭子唰伤,破了衣裳,渗出血来,
这女人发起疯来真够狠呐!杨芳恼羞成怒,一剑挥向她,多罗不甘示弱,伸鞭缠上剑身,想将他手中剑勾带过来,岂料杨芳一反转,再一用力,便轻而易举地划断了她的鞭子!
茉雅奇心惊肉跳,想过去看看杨芳的伤势,却被伊贝尔拉住,警示道:
"你不是不希望你额娘知晓此事么?你若是这样冲过去,当众关心杨芳,万一有人与你额娘告密,你该如何?"
"也是,"看了看远处的杨芳,血染衣衫,茉雅奇都替他痛,"可是杨芳他受了伤……"
"哎呀!知道你心疼,"伊贝尔笑慰道:"等等罢!等我额娘把四婶劝回来,杨芳回了屋,你再去看他不迟。"
无奈之下,茉雅奇只得先老实躲着。
多罗的鞭子可是特制,甚少有剑能一招劈断,看着手里断裂的鞭子,多罗火冒三丈,"混账!你居然敢断了本格格的鞭子!"
"你还伤了我手臂呢!咱们扯平!"杨芳毫不惧怕这位格格,也不在意自个儿的伤,只是摩娑着这把剑,眸中满是惊喜,"多谢福爷赐的宝剑,用来甚是顺手!"
原来是福康安的宝剑!多罗怒视于他,"赔我鞭子!"
福康安这才上前,"你跟我回府,赔什么都行!"
本以为她会再犟,岂料她眸色一黯,神色忽然变得恍惚起来,
青葱岁月里,她遇见了他,便鬼使神差地冲进了皇宫,
"谁是福长安?"
"你三哥让我送个东西给你……送个朋友啊……就是我!"
那时的她,笑得清脆,而他,眸光纯净,不解风情,她以为,两个人一爱便是一生,像三哥与三嫂那般,此生惟你,不离不弃,却不曾想,苍天眷顾了她半生,又陡然将她摔落,毫无预兆,便将她信任托付的感情击得粉碎,那么仓促,又可笑!
心中的痛似要抑制不住一般,汹涌袭来,她招架无力,"你能赔我一个身心干净的福长安么?"
"好啊!只要你开口,让我杀了那个女人和孩子都行,我都会帮你!"福康安是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孩子,富察家子孙多的是,不少那一个!
"杀了有何用?"多罗只觉身心俱疲,她最在乎的东西碎了,即便再碎掉其他给她陪葬,也是枉然,
"他的心已经不属于我。"能被偷走的心,是廉价的悲哀,她不稀罕……
痛已令她失去理智,明珠不能任她胡来,"多罗,莫再赌气,你走了,你的儿子女儿呢?你也不管不顾?"
她当然会管,"我会带走。"
"太夫人会允许?"她这是意气用事,明珠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你若还认我这个三嫂,就跟我回去!你不想见他也可,先跟我住,我保证不许他骚扰你。"
骚扰?这么久了,他都没有追出来,只怕他心里巴不得她走罢!好给那个野女人扶正么?多罗不禁在心中冷哼!
福长安,你既无情,我也无义!我不会让你轻易如愿!
最终,改了主意的多罗还是跟明珠回了府。
而福长安,见多罗走后,本想去追,却被萦儿拉住,怀里的孩子一直哭,萦儿很怕,"四爷救救他罢!我带孩子赶了一路,药已用完,他已有两天未用药了!"
福长安无奈,只得命人去请大夫,又不好带她去他与多罗的寝房,只带她去了客房安置。
到得房间,萦儿道了谢,将孩子放在床上。
福长安本想去追多罗,萦儿忽然就晕了过去,倒在床边,孩子又一直哭,福长安见状手足无措,只得先抱起孩子,又命人请个奶娘过来。
看着怀中的孩子,是他的儿子么?为何他并无半分欢喜呢!她说的时日,应该他们最后一次亲近,过后的半个月,包括为她赎身那天,他都没再碰过她,怎么就怀上了呢!明明很小心的,实在是造孽啊!
这下多罗铁定恨死了他!唉!他该如何是好啊?
丫鬟见主子不会抱孩子,先接过孩子来哄,等奶娘过来,才转交给奶娘。
直至大夫过来,逐一诊看,才说大人只是身子太虚弱而晕厥,过会子就该醒来,而孩子,是先天的肺叶未张开,尚需要一年半载的调理,尽量莫惹他哭。
随即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既然无甚大碍,福长安也可去找多罗。
正待走时,萦儿却醒来,启唇弱弱唤着,"四爷!"
福长安闻声回首,看向她的眸光里满是无奈,萦儿看出他的不悦,心中恐慌,
"四爷可是怪我,擅作主张?"
他的确在怪她,不明白她找上门来是何居心,
"即便你有困难,也该私下找我,你要多少银子,我都会给你,你这样闹到我家里,真的令我很为难!"
"可是我……一个人照顾孩子,真的很辛苦,我独自怀胎十月,又养他半年,半年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失去孩子,他是你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我真的,不想失去他,"提起辛酸往事,萦儿悲泣不已,
"我也是无奈,想保他一命,才带他过来。萦儿只希望,四爷能念在旧情,帮我照看孩子,只要四爷同意,萦儿可以离开!萦儿不求名分,只求你保住我们的儿子!"
她这样说,令他越发愧疚,明明已想了断,为何又多出个孩子,多了牵扯。这个孩子,多罗又怎能接受呢?
"你也看到,我夫人的态度,她不会允许我们之间有第三个人!"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离开,只求四爷收留孩子,萦儿感激不尽!"
"她也不可能容忍孩子啊!"唉!他自觉已经说的够清楚,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的意思,似乎是连孩子也不想管,这样的态度,令萦儿心寒至极,
"难道四爷就不能发发慈悲救救他么?他可是你的骨肉啊!您不会如此狠心抛下他不管罢?"
第两百零五回
当他无情也好,狠心也好,"我可以给你银子,丫鬟,奶娘,都可以,但是你和孩子,不能留在富察府!"
"四爷……"萦儿还想再求,忽听门外有人唤道:"四弟!"
是三哥的声音,福长安即刻望向门口,但见福康安已经进来,他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尴尬地唤了声"三哥",料想他必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见有人进来,萦儿摸了把眼泪,从床边立起来,规矩福身,唤着"三爷。"
福康安看她一眼,却并未理会,只看向福长安道:"我有事找你。"
随即转身,出了房门。
幸得三哥搭救,福长安这才顺利出去。
到了外头,秋深寒重,风乍起,吹得福康安颈间的银狐毛领如波轻摆,丰厚硕大的毛领,愈显俊逸华贵,
两兄弟并肩走着,福康安边走边问,"她就是你的萦儿?"
福长安现在是丝毫不想与她有任何牵连,野花也有野心,他怎敢再采?
"三哥莫呛我,从去年我答应你开始,就已经决心与她断了,我为她赎身,让她去从良,她就不是我的人了!"
这话好笑,"你给人家留个孩子,让人怎么从良?谁愿意喜当爹?"
"我不晓得啊!"福长安也是莫名其妙,"明明我很小心,不该令她怀上的。"
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老天就喜欢与人开玩笑,拍了拍他肩膀,福康安提醒道:
"自制力不够强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吆!"
福长安忽然很好奇,"哥你失手过么?"
"从来没有,我是不会再让明珠有孕,怎能失手?万一她有了,定然舍不得打掉,那就麻烦了!"道罢又觉说偏了,忙提醒道:
"哎,现在讨论的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想?"
想什么?想多罗啊!耽误了这么久,她一定恨死他了!"不行,我得去找蓝灵儿,她肯定回娘家去了!"
"差点就回了,幸好我们拦得紧!"
没回去?那还好,"她人呢?我想见她!"
说见就见?"见她说什么?你考虑好怎么处理了么?"
这正是他头疼所在,"萦儿说孩子有病,需要调理,想把孩子留在府上,她会离开,可我不希望孩子留下,蓝灵儿看见孩子,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她离开?哼!"这把戏大约只能骗得了福长安,福康安才不信这鬼话!
"她若只是想把孩子给你,就该如香儿一般,放下孩子直接走人!"
福长安愣道:"香儿是谁?"
"我妹夫前妻。"重点不是这个,是萦儿的意图,"所以她说什么她可以走,纯粹是装可怜!"
"三哥你好懂啊!"福长安深感佩服佩服!
拍马屁无用,他也帮不了他,"你的打算呢?"
"我想给她银两,丫鬟,奶娘,让她带孩子离开。"
"离开?去哪儿?你保证她不会回来?你知晓自个儿还有个儿子,不会偷偷去看孩子,看孩子母亲?再旧情复燃,偷偷幽会?"
"三哥!"福长安气恼道:"我说的真心话,你别拿我打趣好不好!"
"没打趣,我说的都是事实,都是可能发生的,你那么心软,难道不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是没人相信他的决心了,"那我应该如何?"
福康安得先确定他的想法,"你还爱多罗么?"
福长安忽然觉得,三哥好废话啊!"当然爱!我不能让她离开我。"
"萦儿呢?也爱?"好纠结的四弟,福康安都替他头疼!
"她……"沉吟了会子,福长安道: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烦躁,从断绝那天开始,我本来以为会很难受,才断的那一个月,偶尔也会想起她,可是渐渐的,居然就忘了!
我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好像也不是那么深刻,可有可无,担惊受怕之后再恢复平静,我很庆幸,自己在蓝灵儿发现之前放了手,更珍惜现在的生活,可我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回来,也不跟我说,径直找上门!"
证明她不傻呗!心机满满的!"她这是不想给你退路,若是私下找你,你必然想法子将她打发了,惟有先在多罗面前捅出来,你才无路可退。"
她的行为已超出福长安的认知,"可她当初一直保证,说她不会干涉我的生活,她若一早说想做妾,我也不会与她有牵连,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也许最开始那会儿,她的确没有占有你的想法,后来,可就不一定了,也许,她爱上了你,也许,她贪恋其他……"
喜欢时,总觉得她千依百顺,怎么看怎么顺眼,即便她偶尔撒娇,他也觉可爱,然而自方才在院子里看到她那一刻,仅剩的一点愧疚都变成了厌烦,
将自己陷于困境的人,他如何也喜欢不起来,福长安只觉自己很被动,"哥,我想见蓝灵儿。"
他也就是想想罢!福康安警告道:"她不想见你,你去了只有挨打挨骂的份儿!"
打骂也得去啊!"可我总得向她表明我的心罢!"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也是,你不去她肯定认为你不在乎她。"
"所以啊!我必须去,"福长安忽然就死皮赖脸地央求起来,"哥,你帮帮我罢!"
"但是明珠已经答应她,不许你骚扰她,她才肯留下。"
福长安看向福康安,用眼神乞求,"三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福康安甚感为难,"可以让你见,见完我就等着被两个女人轮番数落呗!"
"谢谢哥!"福长安忽然上前给他一个感激的拥抱,福康安一愣,腹绯道:
我好像并不喜欢男人抱我罢?等等,我还没做出选择,你谢个什么劲儿?
可是人都谢了,他再拒绝不合适罢!算了,死就死罢!谁让他摊上个这么,多情又专情的四弟,如果是二哥,几个都能搞定,根本不需要他来操心!
这边厢,明珠正在屋里安慰多罗,多罗才洗了脸,止了哭,心里只有怨恨。
福康安从外头进来唤明珠,"杨芳的事,我得跟你说说。"
"怎么?"还以为是有关茉雅奇,明珠也未怀疑,便出去了。
岂料刚到门口,她就看到福长安立在门外,明珠正待惊呼,福康安眼疾手快,捂住她嘴巴,
"嘘!我们先出去,让他们说说话。"
明珠发不出声音,瞪向福康安,福康安委屈撇嘴,心道:夫人见谅,我也不想这样对你啊!
看她安静下来,他才松手!福长安双手合十,拜了又拜,意在求她不要声张,好歹许他进去见见多罗。
明珠白了福长安一眼,无话可说,只得随福康安离去。
刚出院子,明珠张口便斥责,"你怎么回事?我才答应多罗,给她清净,你就带人过来,故意拆台么?你这样捣乱,多罗还会信我么?"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福康安满目委屈地看向明珠,"再说了,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说是不想见他,他若敢不来哄,只怕又该说四弟不在乎她了!"
他们想得太容易了,"多罗这回是真的生气伤心,不是赌气冷战就能解决的。"
福康安坚信,"只要两人之间还有感情,就有挽回的可能,劝合不劝分!"
"可是他都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明珠实在无法接受,福长安这么一个规矩的人,居然也能做出这种事!
"你不能接受,不代表别人不能。"
也是,那么多女人的夫君都有妾室,她们不是都好好的活着么?福康安太过宠她,以致于她认为天下男人都不该纳妾,她甚至忘了,纳妾是常情,诸如福康安这般不纳妾的贵族才是异类!
而屋内,福长安好不容易让多罗冷静下来,跟她讲述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但他还算聪敏,没说是三哥让他断的,只说自己幡然醒悟,一心想了断。而多罗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恨他!
"瞒了我那么久,你可真能伪装!亏我还一直在人前夸你深情专一,原来,都是虚情假意!"回想过往,多罗只觉眼瞎心瞎!
"抱着我之时,你早已有了另一个女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说爱我?你怎么做到的,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福长安被她说的惭愧不已,无地自容,"蓝灵儿,我承认我当时色迷心窍,做了对不起你之事,可是现在我后悔了,真心忏悔,希望你能原谅我,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哼!儿子都有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可以纳妾,没有错,错的是我小气,无法接受,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咱们还是散了罢!"
散?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福长安无法接受这变故,"蓝灵儿……"
"别用这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我,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般!"多罗自认无错,
"福长安,我爱你的心一直很坚韧,可是你却亲手毁了我对你的信任,破碎的心,是无法再拼贴完整的,原谅一个人,这种心软没骨气的事,我做不到!"
他正想再说话,忽听多罗又冷声道:"我知道,我若将孩子都带走,太夫人不会同意,所以,我只带乌那希。"
第两百零六回
她竟然连后路都想好了!真的是不要他了么?吓得福长安慌不择言,"蓝灵儿,你怎么能抛弃我?"
他有什么资格来责怪她?"这话亏你说的出口?是你先背叛我的!"
"我知错,"福长安不能睁眼说瞎话的否认这个错误,"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怎么能重新开始呢?人生何来回头路?"多出一个女人和孩子,我们无法再回到从前。"
福长安即刻表明自己的态度,"你不想看到她,我可以送她们离开,给她足够的银子,将她打发了,那个孩子我也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她要的是名分,不是你的钱财就能满足,"最重要的,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更何况,你的移情别恋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就算她永远不再出现,我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可是错误已经发生了,他该如何消弥?"那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他该做的,不是寻求她的谅解,而是负责,"让她进府,让我走,才是你该做的。"
"不!"福长安绝对做不到!"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福长安,你留不住我!"她的夫君,一直是个温善的男子,从不会说什么霸气的话,今天终于说了一句,那么霸道,她却不是欣慰,而是悲哀,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你,而你,一直把我当朋友,对我并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就连我们的婚事,也是我想了歪招骗了你,你才娶了我,
你根本,不像我爱你那样爱我,只是认为,我是你妻子,你才会对我好,换作任何一个女人,你都会这样对她,我并不是你的非你不可。
直到你遇见那个女人,你才体会到爱情的滋味罢?"说到此,多罗自嘲一笑,
"青梅竹马,其实是寡淡的白水,她才是你的炙热,你的不顾一切,你的真情流露!"
"原来我也以为是这般,可是现在我很清楚不是,"时至今日,福长安才看清自己的心,
"那只是一时冲动,我喜欢的只是她的温顺,一旦她有逆反心态,我就开始讨厌她,跟她已经分开一年多,今日再见,完全没有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
被戳开后,我考虑的不是她有多委屈,多辛苦,而是你会有多心痛,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不想看你心痛的样子,你的痛苦,于我而言是凌迟,她怎样想,我根本无暇顾及,我终于明白,对她,只是一时新鲜,一次糊涂,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好感人的告白啊,她是不是该热泪盈眶呢?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证明爱的存在呢?而她,又怎会有勇气再去相信他的话?
"是不是爱,都不重要,你与她睡了,有了孩子,我想起来都觉胃里翻滚,福长安,是你打破了我们的美好,残缺了,就不可能再拼凑如前。"
"蓝灵儿!"福长安拉着她还想再说,却被她狠狠推开,倔强道:
"你走罢,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若再逼我,我连三嫂这儿也待不下去,立即回娘家!"
"别!好好,我走。"福长安只想留住她,不敢再惹恼她,只好顺她的意,"我不打扰你,你先冷静,安心在此住着就是!"
懊恼地出了院子,福长安瞧见候在院外的三哥,哀叹一声,濒临崩溃,
"哥,我该怎么办啊?"
明珠看他出来,赶忙进去守着多罗。
"问我?我说了你敢做?"福康安一直没给他出主意就是因为两人性格相差甚远,
"如果是我,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即便真的发生,我也会让她们母子从这世上消失,不会让我妻子有后顾之忧,我舍得,可你舍得么?"
"杀人?"他还真下不去手……
那他就没法子了,"所以别问我,我的行为太极端,你学不来也别学。"
唉!此刻的福长安是后悔莫及啊!自己犯的错,再痛也得承担!
且说明珠劝了多罗回府后,茉雅奇便随着伊贝尔去看杨芳,可福康安请了大夫为他诊治,有大夫在侧,她纵然心疼,也不好说什么,直等大夫走了,才敢来到他身边,轻触着他包好的伤口,眉头深蹙,红了眼眶。
伊贝尔本就是陪她前来,如今消停了,她也该识趣离开,随即关上房门,让他两人好好说说话。
抬手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杨芳轻笑出声,"我没事儿,你莫哭,你若再哭,倒不晓得是你心疼我,还是我心疼你了!"
虽有他安慰,她心里依旧不是滋味,"可是伤口一定很疼。"
"男人不怕疼,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才刚大夫为他包扎时让他脱了衣裳,这会子茉雅奇怕他冻着,忙拿了他的外衫,想帮他穿上,却无意触及他光着的臂膀和胸膛,
这样的接触还是头一遭,红了脸的她想松手,又怕他手臂疼,自个儿不好穿衣,只得忍着羞涩,别着脸,不敢正视他,勉强替他穿,
哪料才穿好一只胳膊,竟被他拉住了手。
杨芳猛地一用力,便将她带入怀中,茉雅奇一个倾身,坐在了他腿上,惊慌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一颗芳心突突地跳个厉害,
"我……你……衣服,还没穿好。"
"别动它,"杨芳可不希望她再左碰右碰,挑战他的忍耐力,"再动,我该脱衣服了……"
他本来就没穿上衣衫,还能脱什么,难道脱裤子?想到此,茉雅奇脸更红了,吓得想起身,却被他紧紧圈住,茉雅奇慌乱推拒,触到他伤口,杨芳咬了咬牙,倒是忍着没出声。
茉雅奇见状,顿感歉疚,"对不起,我……"
"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嗯,"茉雅奇抬眸,看向他,无辜地点了点头。
"那你躲什么?好似我是个坏蛋,要欺负良家少女一般。"他有那么可怕?
"我……"此时此刻的情态,令茉雅奇十分尴尬,"你不是,衣服没穿好嘛,这样,不太好罢!"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到我不穿衣服的模样,你可以先习惯一下。"
这有什么可习惯的,茉雅奇总觉得他的笑容坏坏的,但愿只是错觉,她的杨大哥可是好人呐!
她羞怯的神色,最能触动他的心,抬手抚上她的发,揽住她后颈,他微微倾身,想靠近,茉雅奇本能往后倒,杨芳轻声提醒道:
"这可是受伤的手臂,你再挣脱,伤口该开裂了。"
一句话说的她不敢再动,只能垂着眼眸,任他靠近,
杨芳的鼻梁轻触她鼻尖,随即侧脸,吻上她樱唇,触及的那一刻,茉雅奇心尖一颤,
不自觉地伸手去挡,小手覆上他胸膛,杨芳只觉她的柔软要将他融化,燃烧,心中似有烈火,团住他,想要拥紧她,以清凉解难耐,却发现,越深拥越燥热,随即骤然分开,低低的喘息着。
"你怎么了?手臂痛?"茉雅奇不明所以,忙去看他的伤势。
"有点,"其实这痛能忍,他只是用此掩盖方才的失态。
也不能让她再坐怀里,否则他只怕无法平静,于是借口说渴,让她帮他倒杯茶。
茉雅奇点头起身,斟来茶水递与他,"小心烫。"
想起今日之事,茉雅奇不太理解,"其实男人有妾很正常,四婶为何看不开?我阿玛就有几房妾室呢!"
"可是三爷没有,四爷也没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格格大约是被宠惯了的,才不能接受四爷移情别恋。"
话说回来,女人不都希望自己独享专宠么?怎么茉雅奇还能理解四爷?她就不会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我有妾呢?你不会哭么?"
摇摇头,茉雅奇似乎并不在意,"不会,已成定局,只能接受。"
"傻丫头,爱得深了便想独自占有,你居然不在乎?"杨芳忽然有些担忧,"一定是不够爱!"
"我怎会?"后面的话,她竟说不出口。
"怎样?"最喜欢看她着急的模样,杨芳故意逗她,"那你说,你爱不爱我?"
难以启齿的茉雅奇只能装糊涂,"我不知道。"
睁眼说瞎话啊?"当初是谁跟我表白的?"
茉雅奇也不知自个儿当初是如何鬼使神差的与他表了白,现今再让她说,实在羞于开口,
"讨厌,老是揭我短!嘤"茉雅奇羞得埋起了脸,杨芳却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又道:"你若是觉得吃亏,大不了我也主动与你表白一回。"
如此也算扯平了,茉雅奇很赞同,期待着他的表白,杨芳凑近她,在她耳畔低语,"小雅,我,很爱你。"
声轻,却沉。重重地落在她心湖,泛起涟漪,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中意之人也爱她,无比幸运。而她,最喜欢听他唤着她的名字,那样的温柔与宠溺,令她深陷。
这丫头,光会听,不懂得回应么?"你爱我么?"
"我……"茉雅奇犹豫了会子,才羞涩开口,"喜欢……"
"只是喜欢啊?可是我已经,爱上了你,而你只是喜欢?"杨芳呶了呶嘴,颇为不满,"忧伤啊!"
一定要让她说出那个字么?"你知道就好了,干嘛非让人家说出来?"
"我想听呗!就想听,你说说能怎样?这么小气!"杨芳抱着她开始撒娇,"你说不说?不说我咬你!"
说着作势往她香颈咬去,感觉到他牙齿的力量,然而下口却变成了吮吻,绵延悠长,又轻又重,**不已,竟惹得茉雅奇轻喘起来,"嗯……杨大哥……"
"小雅……"吻着她的杨芳呼吸越来越重,似是快要把持不住,火热的气氛似要延续下去,忽被一阵敲门声打破,"杨芳!"
惊得茉雅奇慌忙推开他,心火正盛的杨芳懊恼不已,这才松手,握了握拳头,起身过去开门,一看是封廉,不由暗骂,兄弟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巧!
第两百零七回
"我听说你受了伤,给你拿了……"好意过来看望的封廉正举着药瓶,一看茉雅奇也在,嘿嘿一笑,"看来我多余了啊!茉雅奇肯定给你带了好药膏。"
"无妨,"茉雅奇尴尬道:"封大哥的心意,他自会收下。"
无意瞥见茉雅奇脖颈上的红痕,像是才留下的,封廉忍不住道:"你这屋里还有大蚊子?"
杨芳先是一愣,而后赶紧回头看看茉雅奇,果见她颈间有痕迹,而茉雅奇未经人事,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是啊,我们要逮蚊子了!"杨芳接过药膏,随即将他推出去,"封大哥慢走,改日自当登门道谢。"说着关上了房门。
这么着急赶人,看来,他来的很不是时候啊!封廉了悟转身,兀自离去。
看了看房间,茉雅奇怪道:"这都入秋了,哪里有蚊子?"
这丫头,还不懂,杨芳拉她过来,到镜子前,指了指她的红痕,"封廉说的是这个!"
眼看这镜子里有两片红痕,十分明显,茉雅奇不禁吓了一跳,"啊?这是怎么回事?我被什么咬了?"
"我!"
想起才刚他的吻,茉雅奇不由红了脸,"那样也会留下痕迹么?"
"要不这边再试试?"
茉雅奇却是不敢,吓得捂紧领口,"还是不要了,万一被我额娘看到,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一提到她额娘,杨芳不觉心头一黯,"小雅,我想娶你,光明正大地与你在一起,不想总是防着你母亲和那些外人,好像作贼一般。"
"我明白,"他不止一回的提过此事,她也懂他的焦躁,却不敢贸然去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太夫人大寿时,再提婚事。"
还要再等一两个月,"假若提了,她们不同意呢?你是否就会听从她们的话,放弃我?"
她可是乖乖女啊!她敢反抗么?她若放弃,一个人又该如何坚持?想到此,一向坚强的杨芳忽然就体会到心痛的感觉,那么剧烈,令他顿生懊恼,
"果真如此的话,当初你就不该表白,我们没在一起,也就罢了!"
不该?茉雅奇听到他的话,心寒之至,"你什么意思,后悔了么?不想再继续?"
鼻头一酸,她险些要哭出来,杨芳见状,赶忙搂住她,心痛的她想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不肯撒手,
"我是怕,你没有反抗的勇气,她们不同意,你就要放弃我时,我该怎么办?爱了,就怕失去,你懂不懂?
你闯入我心里,这里已经给你留了位置,满满的都是你,倘若你再狠心离去,那么心就空了一块。会很痛的!
小雅,我想与你在一起,却不想强迫你去做选择,倘若家人与我让你两难,你选择家人的话,我也不能怪你什么,只能默默离开。"
"我不许你走!"被他拥着的茉雅奇忽然好怕失去他,伸手将他拥住,低声承诺着,"只要你爱我,我就有勇气!"
"小雅……"他俯首,抵着她额头,心中盛着的爱意,化作烈吻,绵长而深情。
两人拥吻着,忽然,杨芳又松开她,皱着眉,似乎很痛苦的模样。
不止一次了,茉雅奇看得出他的隐忍,虽对周公之礼不太了解,却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动了念想。
随即上前,拉住他手,杨芳一颤,又退后远离她,"别靠近我,你让我冷静一会儿!"
这一次,茉雅奇却没有顺从他,而是义无反顾地走向他,依在他怀中,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杨大哥,我……愿意做你的女人。"
扶起她,杨芳望向她,十分震惊,"小雅,你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么?"
点了点头,茉雅奇当然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若是你的人,我就不能嫁给旁人,你也会对我负责的,是不是?"
她居然这样想?"傻丫头,我要娶你并不是被责任牵绊,而是真的喜欢。"
"这是我的决心,我想要你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嫁给别人。"茉雅奇鼓起勇气道:"所以,我愿意……"
"小雅……你这是诱惑我,明知道我快要坚持不住……"说到最后,杨芳的声音已是低哑难耐。
诱惑?她有么?她只是想表明决心而已,那一瞬,茉雅奇忽然觉得很难堪,紧拥着他的手瞬间就松开了,咬唇退后一步,窘迫道:
"杨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瞧不起我?"
"怎会?我没有那样想,"她又误会了,"我只是,怕你会后悔。"
"我都说了自己的决心,你为何还是不信我?"茉雅奇委屈得红了眼眶,只觉他不明白她的真心。
"我信你,可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又想要你……唉!"其实杨芳也很矛盾啊!
看了他一眼,茉雅奇更是难过,委屈之极,她都不顾一切说愿意了,他还在找借口,大约是怕她以后会缠着他罢!也许,他根本还没有考虑他们的将来,也许,他娶谁都可,不是她也行……
灼热的痛,烫着心,含着泪,茉雅奇转身离去,杨芳不忍看她这般,快步上前拉住她,又重新拥她入怀,紧紧抱着,再不肯丢手,
"小雅,我爱你……我要你……"不等她回应,他已吻上,抱她至床前,轻轻放下,视如珍宝,随即俯身拥吻,似乎要把她融进骨子里,而她,喜欢他的热烈,仿佛非你不可的热爱!
抵在她身前时,他提醒道:"小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过了下一瞬,你就永远是我的女人了!"
"你还问,讨厌!"茉雅奇羞愤锤打道:"衣服都被你脱掉了,我后悔有用么?你都看光了!"
杨芳一笑,不再逗她,"就算你说后悔,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那你还问……"
"哦"杨芳得逞一笑,"想以此证明我是个好人,没有强迫你啊。"
"你才不是好人,你是狼!"茉雅奇忽然想起旁人对他的评价,"他们说的很对,你就是一匹狼!"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必须是狼!"那我得让你感受下,做狼的女人的感觉……"
后来的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她果然是,想得太过简单,只是,已下了决心,又怎能反悔,痛也得忍着啊!
如梦般恍惚地渡过后,她似是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终于彼此拥有过,杨芳心里踏实了许多,看她一声不吭地窝在被里,他有些担忧,"不会真的后悔了罢?"
点了点头,茉雅奇尴尬道:"我一直以为,成为你的女人,就是拥吻,躺在一起,就算是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
怪不得她自告奋勇,原来是一窍不通,杨芳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我岂不是,拐骗了懵懂少女?"
"没办法,"茉雅奇也不好怪他,"是我自己上了贼船嘛!"
小小的人儿,为了证明心意,那么勇敢的去承受,杨芳心生怜惜,暗叹自个儿方才不够温柔,"是不是很痛?"
"嗯,"羞涩应了声,茉雅奇又抬眸关怀起他来,"你也很痛罢?"
"我……"他怎么会痛?不过为了让她感觉平衡点,他还是假装道:"是哎,被加得很痛,不过还想再被加一回!"
说着又泛起了渴望,才拥住她,茉雅奇看了看窗外,天色不再亮堂,有些害怕,"太阳要落山了,我该回去了!"
知她胆小,他也不强留她,随即坐起了身,茉雅奇一看他没穿衣衫,赶忙别过脸去,杨芳好笑道:
"都已经那么亲密了,还不敢看我?方才的勇气哪里去了?"
"老爱取笑我。"茉雅奇让他背过身去,这才穿衣下了床。
杨芳嘱咐道:"你先去找伊贝尔,跟她串通好,别等你额娘问你去了哪里,你又答不上来。"
"我有那么笨么?"不必他交待,她也想得到好罢!
"在帐中是很笨啊!你什么都不懂,我都感觉我在犯罪!"明明是爱意,可是她惊恐的模样,好似他在欺负柔弱无力反抗的她一般。
不好意思再跟他瞎扯,茉雅奇开门离去,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杨芳感叹自己何其幸运,能遇见这样真心真意的好女子,实不该辜负。
茉雅奇去找伊贝尔串词儿时,伊贝尔吃惊地盯着她,"天呐!我还以为你早回去了呢,这都一两个时辰了,你们真能聊啊!"
想了想,伊贝尔坏笑道:"他是不是吻你了啊?"
茉雅奇想否认,又觉得太假,只好拧着衣摆不做声,伊贝尔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瞧你脸红的,肯定是啦!放心罢,我会替你瞒着的!"
"多谢妹妹!"茉雅奇搂着她,十分感激。
傍晚,风起,永琰披了黑狐袍,坐轿离府,
来赴约时就猜到,福长安一定是遇见什么麻烦了,见面之后,看他的神色,更加确定。
"只要我们坐一起喝酒,不是我有事,就是你有烦心事,何事才能把酒言欢一回?"
以往不论悲欢,都能聚在一处,而今,却只在悲伤时才想起对方,幸,还是不幸?
无所谓了,他这不是来了么?没有找借口推辞,就代表在他心里,还是认福长安这个朋友。随即坐下,聆听他的苦楚……
福长安说起萦儿归来,神色疲惫,想怨天尤人,却也明知是报应不爽。
"啧!"听罢,永琰摇头轻叹,"女人,果然很难掌控么?说好了互不干涉,硬要纠缠,那就不可爱了!"
第两百零八回
"真没料到她会反咬我一口。"天真的女子忽然有了心机,那么便不会惹人怜惜,而是该防备。
" 这样的女人,不能心软,谁知道她以后还会捅出什么事来!"永琰沉吟道:
"福康安说的法子我也赞同,只是你下不去手。"
"难得啊!"福长安满目惊讶地瞧着他,"你们也会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为何不能?都是当机立断且心狠之人,是以从前,他还是很崇敬福康安的,当然,也只是从前,
"你不对她狠,她就会牵掣你。你狠不下心,可是因为余情未了?"
"余情真的不剩分毫!不想动是因为天性的仁慈,别说那是我的孩子,即便不是,我也不可能对一个婴儿痛下杀手!"毕竟都是无辜的,他可以送走,却不能杀害啊!已经是个负心汉,难道还要再做一个刽子手?
仁慈,真的是绊脚石,除此之外,那就只有迎她进门,"所以你的主意呢?"
"呵!"福长安不由苦笑,"有主意我就去解决了,不会坐这儿喝闷酒。"
他在乎的太多,所以顾忌,而永琰,是浑然不怕的,心底生出一个念头,他没有犹豫,就说了出来,"要不,这锅,我替你背了?"
"嗯?"怎么背?
"就说萦儿是我的女人,孩子也是我的,我不想让吉兰知晓,不许萦儿进门,她才找你帮忙。"
主意虽好,但是说不通啊!"你认为谁会相信,嘉亲王是个惧内的主儿?"
"……也是,"多罗也不是傻子,而萦儿,一定会拆台。
但永琰愿意替他背罪,福长安还是很动容,感谢的话梗在喉间,却发不出声音,他们似有芥蒂,又似没有,纵然站得再高,他还是愿意帮他,不问对错,不需理由。
千言万语,凝聚在酒里,举杯共饮,企图以辛辣淹没惆怅。
正喝着,忽闻下人来报,"四爷,太夫人说,不论多晚,您回府后,务必得去见她。"
这么晚还要等他,能有何事?"额娘知晓了?"
"应该是,太夫人去了四爷您的院中,看望那个孩子。"
闻讯,福长安面上是少有的气急败坏,"我不是嘱咐过,不许泄露给太夫人么!"
"这……"下人无言以对,他只是来传达消息而已,并不知当中的曲折是非。
永琰劝道:"府里人多嘴杂,何况是这种事,传得更快,追究也无用,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你额娘罢!"
"完了!额娘那么重视子嗣,一旦被她知晓,那么,我想赶她们走都不可能了!"福长安扶着额,瘫坐在椅子上,眼底满是绝望,
"我能不能去你那儿借宿啊!真不想回去,没一个好脸色,蓝灵儿又不肯见我,我快要崩溃了!"
"可以,"永琰是无所谓,"住一年半载都行,到时候,多罗大约已经抱着孩子改嫁了!"
"啊"福长安忍不住吼了一声,此时的他已是六神无主,
"为何要犯错,早知如此,打死我我也不会招惹那个女人!"
后悔无用啊!"千金难买早知道。"
又饮一杯,福长安只觉头在蒙蒙作响,"生无可恋!还不如一死了之!"
拍拍他的肩,永琰只能往好的方面去说,"天无绝人之路,也不需那么悲观,多罗现在不想见你也正常,你得给她时日接受,我相信明珠也会劝她。"
"劝她离开我罢!"他是不敢指望明珠会帮他,
"你没看到三嫂的眼神,恨不得撕了我,她被三哥宠成那样,自然见不得别的男人有妾,尤其是她与蓝灵儿要好,定然也同蓝灵儿一般讨厌我!"
这么严重?"那要不,我去劝劝多罗?"
好像也是个办法,不管是否有用,能试试也是好的,"如果你愿意,我求之不得,但是她现今住在三嫂院中,你若过去,最好避开三哥。"
"……"永琰愣了一瞬,觉得很委屈,"我是去劝多罗,又不是看望明珠,身正不怕影子斜!"
"首先,你得身正……"
好像,也的确不怎么正,但是永琰也尽力了,"我已经很克制了好不好,我的心我自己都管不住,你要我怎样,挖出来丢弃?"
说笑着,两人竟似回到了从前一般,只是,笑过之后,福长安还得回府,面对众人的责难。
太夫人屋里,
已经躺下的她,听说老四过来,又让嬷嬷扶她起来,
看他进屋请安,那拉氏没了好脸色,"安?如何安生?"
"额娘,"饮了酒的福长安委屈道:"我也不想添麻烦,谁知麻烦偏找我。"
那拉氏倒不觉得男人风流有什么错,"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该承担责任。"
"您不是……想留下她们罢?"其实他已猜到母亲的心思,明知故问,只是自欺欺人,希望额娘能站在多罗的立场上,多为这个儿媳考虑,然而那拉氏似乎并不在乎多罗的态度,
"既是富察家的子孙,难不成我还赶走?人家那姑娘,独自为你生下孩子,已是不易,又含辛茹苦地养到半岁,你怎能用银子来打发了呢!"
不用银子,难道用情?可惜他对萦儿,已生不出情愫,"额娘,我不想她留下。"
母亲都做主了,他不应该欢喜才对么?还怕什么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是格格不同意?"
同意才是奇闻!"她很生气。"
"她那边由我去说。"
等等,额娘好像误会了什么,又或者是他没有说清楚?"额娘,不止蓝灵儿不同意,我也不希望萦儿留下,我对她,没有爱恋之情。"
"没感觉,能生出个孩子来?"
一句话噎得福长安说不出话来,虽然难听,却是事实,但若萦儿将孩子当作筹码,那就大错特错了!
"孩儿一时新鲜,鬼迷心窍,现在就是不喜欢,反正儿子不想纳她为妾。不想让蓝灵儿伤心。"
真是没出息啊!那拉氏白他一眼,指责道:
"我看你就是怕你那格格媳妇儿!你就不能像你二哥一样,从来不怕女人,多为咱富察家开枝散叶!"那拉氏说着,心酸难忍,
"你二哥不在了,你三哥又心疼明珠,不肯多要孩子,不肯纳妾,你这好不容易给我添了个孙儿,我不能丢下不管!可是有损阴德的!"
福长安心道:我还怕折寿呢!这萦儿和孩子不走,他更不可能求得多罗原谅,多罗若是离开他,他的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那拉氏才不管什么夫妻感情,"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也不管你的心属于谁,既有了,我必须护着,由不得你胡来!"
任凭福长安说破了嘴皮子,太夫人就一句话:孩子必须留下,萦儿也不能走,大夫说了,孩子不能经常哭,只有萦儿哄得了他。
福长安还想再说,那拉氏却已困乏为由,让他离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拱手,"是,额娘早些休息。"
出了院子的福长安,看着夜幕,朦胧如他迷茫的心。
袭面而来的风,越发冷清,路过一口井,他忽然想跳下去,但也只是一瞬,他不能轻生啊!多罗还没有原谅他,他纵使死也无法瞑目。
躺在床上,身边没有多罗,福长安很不习惯,额娘的话,他虽不赞同,但有一句是实话,做了,就该承担。
他必须,做出选择,让多罗看到他的决心才行,否则,又凭什么让她原谅?
而多罗今晚霸占了床上原本属于福康安的位置,丫鬟退下后,她才抱着明珠哭得稀里哗啦,
"嫂嫂,我恨死福长安了,亏我爱他那么多年,他居然背叛我,我再也不要爱他了!"
可是爱情啊!是你说不爱,就能不爱的么?她会哭,只因疼,疼,还是因为爱,若是能放下,又怎会在乎?
自欺欺人,她得怎么劝,劝合,她听的进去么?劝分,反其道而行之,会不会太冒险?
心里没有主意的明珠决定先不说福长安什么,只提了那个女人,
"那个萦儿,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女子,她不是省油的灯,你也不可以示弱,被她欺负,纵然你很四弟,却也不能让那个女人好过!除非,你愿意让你的孩子管她叫姨娘。"
"呸!"多罗抹了眼泪斥道:"她不配!本格格的男人,只有我不要的份儿!不能被人抢!丢脸!"
这就对了,只要她还有愤怒,没有消沉,肯斗,那么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
永琰向来言出必行,第二天便来了府上,在明珠院中找到多罗,说是想请她出去喝酒。多罗虽肯见他,却还是对他有所防备,
"你就是他派来的说客,我才不出去,出去他也在。"
永琰默默喊冤,"我是真想带你单独喝酒,没有他的份儿。"
多罗坐着不肯走,"男人都不可信!要喝酒就在这儿,我才不出去。"
在这儿,他倒是愿意,只是,福康安会同意让永琰在他的院子里喝酒?
他当然同意!为了多罗,福康安豁出去了!怕什么呢?把明珠直接拉走呗!
是以,当福康安带着夫人找到封廉院中,说要蹭饭时,封廉毫无防备,原本是打算跟杨芳喝酒的,就这么被主子扰了。
杨芳手臂有伤,茉雅奇担心他,才跟过来,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伊贝尔,可她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自己的爹娘。
第两百零九回
小脑瓜儿一转,伊贝尔瞬时明白了,"可是四叔去找四婶,额娘才出来?"
"今儿个是你十五叔去劝。"
"十五叔?十五叔来了?"伊贝尔一听到永琰的名号就忍不住炸了起来,瞧见她阿玛正不悦地盯着她,她赶忙规矩坐好,心中有些失望,对母亲抱怨道:
"他怎么不顺道来看我呀!额娘,我想见他!"
"不可,"这回可不能由她胡闹,"他是受了你四叔的委托,来劝你四婶,你不能去打扰。"
"好罢!"她虽调皮,却也是分轻重的,既然如此,伊贝尔只好留在这儿。
后厨忙着备菜,茉雅奇也亲自上阵,做了两道拿手好菜。
她是个十分规矩的女孩,男人们在一起喝酒,她原本不打算上桌,奈何这里全都是宠妻狂魔,哪有不让夫人上桌的道理,最后她也被杨芳拉了过去。
听说这香干回锅肉是茉雅奇做的,封廉夹了一块尝尝,赞不绝口,"啧啧!杨芳真是有福之人啊!"
杨芳闻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看向茉雅奇,道了句"辛苦了"!
茉雅奇并不觉得累,"无妨,闲坐着也是闷。"
雅尔檀倒是想炒菜,奈何厨艺不精,天生不是那块料!听着封廉夸赞,好生羡慕,央求茉雅奇教她做回锅肉,茉雅奇一口应承,
"表姑不必客气,能教您是我的荣幸。"
封廉一听这话,心情颇好,看向杨芳打趣道:"以后该唤我表姑父了!"
杨芳脸一黑,甚不甘心,交待茉雅奇,"往后见了封廉,唤声哥,见雅尔檀唤嫂子即可。"
茉雅奇怎敢造次,"我额娘若是听到我没按规矩喊,该问我了,我怎么回答?"
那倒也是,杨芳一时无言,这样不能公开,实在痛苦,不由看向福康安,福康安瞬时移开了目光,他真的无力回应啊!
明珠无心听他们玩笑,一心想着多罗那边,也不知永琰能否劝动她。
多罗以为永琰过来就是劝人,也就对他有敌意,可他一直给她斟酒夹菜,扯些趣事,就是不提福长安,倒令她很奇怪,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只等她半醉时,永琰才切入正题,
"你与诚斋,十三岁相识,如今都三十五了,二十多年的感情,怎能说垮就垮?"
难道这是她希望的么?掂着酒杯,多罗一饮而尽,辣到心里,泪光盈眸,"是他先背弃我!"
"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你想啊,除了你之外,他就没怎么接触过旁的女人,遇到这萦儿,也是一时新鲜,新鲜过后,还是明白你最好,"毕竟也是一路见证了他们的感情,永琰并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美好消逝离散,
"人生在世,总有犯错的时候,重要的是他知道悔改,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哼!说得好听,"多罗怎能服气?
"你们男人,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若是我跟哪个男人有了牵连还生了孩子,你看他能不能接受?"
"能!"
"才怪!"多罗只认为永琰是哄她,并不相信,"你们男人都好面子,怎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做对不起你的事?"
想起她,永琰唇角含笑,甘之如饴,"真爱一个人,就不会计较她是否成亲,是否有孩子,只想与她在一起。"
谁能做到那么高尚?"你们都大度,算我小气,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也许是你爱得不够深。"怎么他就能接受呢?爱得太卑微?又或者说,他是个怪胎?
"我爱他还不够深刻?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感情有瑕疵,"说到此,多罗才收拾好的心又开始痛了,
"做彼此今生的唯一不好么?为什么他要跟别的女人有染?破坏我们这么多年纯洁的感情!"一想到他的背叛,多罗只恨自己眼瞎,又恨福长安虚伪,竟被他蒙蔽那么久!
"事情已然发生,诚斋也很后悔,昨晚找我喝了很多酒。也许是他一直对感情较为木纳,没有对比,也就不晓得,究竟哪种才是爱,晓得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质问无用,当务之急是该解决这个矛盾,
"我认为,你应该给他个机会,他若决心与那个女人了断,你们还是可以回到从前。"
"了断,于你和三哥而言,也许容易,于诚斋……"多罗了解他的脾性,
"他心太软,太夫人若是要孙子,他必然无法反抗。爱?我不认为他爱我,我一直以为他的世界里只有我,直到萦儿出现,看着他们的孩子,一想象到他们亲热的场景,我心如凌迟!永琰,你不会懂得那种感受……"
情感的奴隶,不止她一人,"我也不想懂,可偏偏也体验了……"
多罗闻言一愣,"谁背叛了你?嫡福晋,还是侧福晋?"
"没有谁,"她说的女人,都不是永琰在乎的,"即便她们背叛了我,我也顶多只会将她们处死,并不会难过。"
"才刚还叫我原谅诚斋,你这都要处死了?……"还好意思来劝她?说到这个,多罗咬牙切齿,
"我也想把他千刀万剐,看看他的心里,究竟有谁!"
永琰一晃神,这才意识到口误,不由懊恼,又解释道:"那是因为不爱,若是爱着,她再伤我,我也舍不得动她。"
"哎,"有些醉了的多罗忍不住凑近他问,"永琰,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你到底喜欢哪个啊?是不是风流之人,都无心,哪个漂亮年轻,就喜欢哪个,喜新厌旧?"
永琰苦涩一笑,这个问题,他还真是没有办法回答她,总不能告诉她,我喜欢你三嫂罢?
见他不语,多罗叹息,"若诚斋如他二哥那般,也是个风流人,我大概也不会那么难过了,专情之人,突然变心,那种滋味,更痛苦。"
她还能置气,大概是因为还拥着着,并不害怕,又或者,已拥有过,不必可惜,如永琰这般,从未得到过的,才格外珍惜。
"这世上,有许多事,难以如意,我只知道,能相守,便是莫大的缘分,原谅包容一个人的过错,虽然会很痛苦,但总好过,彻底失去,无法拥有,再也见不到……"
他说的,她似懂非懂,"我对他,对我们的将来,已经没有信心,看不到希望,只余黑暗。我讨厌勾心斗角,不想跟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跟她争宠……那样真的很累!"
她顾虑的,只有这些么?"如果他能扫清这些障碍,你能否,原谅他?"
等待着她的答案,她却一直手支额头不说话,凑近看了看,才发现,她醉了……就这么醉了,她的酒量不是很好么?
那么他说了那么多,不会白说了罢?不应该,微醉的人,醒来后也会记得所有事,每一句话。
用过午膳后,明珠早早回来,就想看看多罗,却发现永琰才将她安置在床上,
"醉了?"
"嗯,"点点头,永琰叹了口气,"她还是在乎诚斋的,只是无法接受这变故。"
这很正常,"瑶林若是跟谁有牵连,我也无法接受。"
永琰看向她,心里忽然更加不安,"所以,她不应该留在你这儿罢?"
"你怕我劝她离开四弟啊?"他的担心太过多余,明珠掩唇轻笑道:
"自个儿是一回事,劝旁人又是一回事,那些场面话,我还是会说的,我也不希望他们这个家散了,毕竟,孩子可怜,而那个女人,居心叵测,我实在不想看她得逞。"
"那个萦儿,我也小看她了呢!"还以为她真的是柔弱规矩的一个人,
"真没想到,她忍了一两年,能忍出这一招。孩子,的确是太夫人的软肋。"
就怕太夫人阻挠啊!"希望诚斋别再拖泥带水,短刀斩乱麻。"
"但愿罢!"不想给明珠添麻烦,永琰没再留下,颔首告辞。
才出院子,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十五叔!"
不消猜,也知是伊贝尔。
只是,她不该随她额娘进屋么?为何一个人在外头?"你怎的在此?"
"等你啊!"背着小手,伊贝尔歪着头为他解惑,
"额娘怕我打扰你劝四婶,让我留在院外,她先进去瞧瞧。我就在这儿等你们说完话啊!"
揉了揉她的发,永琰笑道:"越来越懂事了!"说着往外走去,伊贝尔跟上前,打算送他出府。
一路上,看她心情大好,永琰问她,"遇见什么喜事,这么开怀?"
"嘿嘿!说出来十五叔肯定不信,我做了一回小红娘哎!"伊贝尔得意忘形,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哦?你?"永琰的确难以置信,"小丫头片子,你还会做媒?"
"那当然!"伊贝尔自觉眼力很好,一眼看穿他俩有戏,"我把茉雅奇姐姐介绍给了杨芳,现在他两人可是两情相悦,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杨芳,永琰也听说过他在台湾战事中的英勇表现,他虽看不惯福康安在军中挥霍无度,高傲自负,但说句公道话,福康安挑人的眼光,还是很毒,只要是他看中的,哪怕你是无名小卒,接连晋升和封赏,都不在话下!
而偏偏,他提拔的,十有**都能成才!譬如杨遇春、杨芳,连永琰都很欣赏。
只是,伊贝尔所说的茉雅奇,不是福隆安的女儿么?明珠与晴蕙仇深似海,福康安又怎会让自己的属下,跟晴蕙的女儿走得近?
"你阿玛,他同意杨芳接近茉雅奇?"
"不同意哎,"道罢,伊贝尔不由一愣,"哎?十五叔怎会晓得我阿玛不同意?"
第两百一十回
十五叔又不在富察府,又不与她阿玛交好,怎会如此熟知这里的事?为何众人都是这般态度?好似茉雅奇与杨芳就不该在一起,一如天生的仇人一般!
伊贝尔忍不住问他,这当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因为……"因为晴蕙的伪善,他也是知晓的,而伊贝尔,与茉雅奇那般要好,想来,她的父母并未将真相告知于她,而他,也不该擅自揭开。
孩子们都是美好的,他不忍心将阴暗的人性展现给她们,令她们姐妹心生芥蒂。
所以他必须找个借口,来堵住伊贝尔的疑惑,"我的意思是,他们有身份悬殊……"
出口的,终不是真相,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捅破晴蕙假面具的后果,想象着伊贝尔知情后的震惊与质问,他只怕难以应对,再耐心的安慰,都无济于事,干脆继续掩盖!
"十五叔怎么也会有世俗的眼光?居然和我额娘说的一样!"她一直认为她的十五叔是一个超凡脱俗,不被腐旧观念束缚的人,
"纯真美好的感情,怎会因身份阻碍而放弃?"
明珠也是这样的反应么?看来,她果真还是介意那件事!
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居然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感情?那么义正言辞,他无可反驳,"是,爱,真的可以跨越一切。门第,年龄,世俗……"
听他这么说,伊贝尔忽然觉得心安了许多,"年龄没有关系的,对罢?"
"是。"永琰的微微一笑,是因想到了明珠,而伊贝尔,却有自己的理解。
目送他坐轿离去,伊贝尔心花怒放!好想快快长大!再长大些!
听永琰的意思,多罗应是对他还有感情,只是恨他背叛而已,如此,福长安心里总算有谱儿,安慰了许多,越发希望尽快与萦儿做个了断,好一心一意去哄多罗。
思量一夜,半梦半醒间,都是那些令人头疼的琐事,如藤蔓一般,缠得他喘息困难。
上朝时,福长安眼圈颇黑,永琰瞧着,忍不住问他,"多罗动手了?"
假如是打的,也该是发青,而不是发黑!福长安长叹一声,垂头丧气,
"倘若打我一顿她能消气原谅我的话,我宁愿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奈何,她根本不愿见我,
昨晚我又去三哥院中找她,她避而不见,话都不肯与我说一句。"
默了默,永琰终是想不出法子来劝多罗,"深表同情,但无法替代,想必多罗要的,还是你的态度,我们说的再好听,也无用。"
"我明白,"对于他们的帮助,福长安已然知足,
"你们能劝她留在富察府,我已是感激不尽,一旦她回了娘家,只怕王妃根本不会许我再见蓝灵儿。余下的,我会自己想办法。放心罢!"
必得等到两人和好如初那一天,永琰才能真的放心啊!
明明身心疲惫,但归府后,他如何也睡不着,昨夜的想法不能在耽搁,必须实施才行!
当福长安决定悄悄将萦儿母子送走时,却发现她们不见了,难道她自己想通离开了?
想想又觉不可能,问了下人才知,她们居然是被太夫人接了过去!
匆匆赶去时,太夫人却不许福长安见萦儿,
"她们母子俩在我这儿很安全,你不想管,我会管到底!"
太夫人如此袒护,他又该怎么动她?于是借口道:"额娘,孩子生病哭闹会吵着您休息。"
"我不怕,况且,这孩子也很听话,只要萦儿哄着就无妨,所以萦儿必须一起留下。"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额娘之前又没见过萦儿,就因为一个孩子如此护着她?太不可思议了!
晴蕙亦在一旁加油添醋的说着,福长安恍然大悟,萦儿来那天,他明明嘱咐下人,不许将此事告知太夫人,三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不可能去说,但晚上,太夫人便知晓了,他还在纳闷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一想,八成是晴蕙!
如今她在府里,势单力薄,二哥不在后,他和三哥等人更不待见她,明珠与多罗亦不愿搭理她,她便想拉拢这个看似柔弱的萦儿么?
否则,素不相识,怎会一直为她说好话呢?
他必须得问清楚!思及此,福长安请求道:"额娘,我想见她,有话跟她说。"
早已看穿他的意图,那拉氏面色警惕,"怎么?又想吓唬她么?我可不许你胡来!"
这都能想到?福长安对他额娘真是拜服!可是话,必须说清楚,无奈一笑,他佯装退让,
"这是您的院子,我能对她如何,额娘不放心的话,派人在门外守着便是。"
既如此说,见便见罢!
随后,那拉氏果然派了嬷嬷过去跟着。
福长安过去后,嬷嬷还想跟进去,却被四少爷一记瞪眼给吓了回去,只好守在外面,默不作声。
关上房门,福长安径直走了进去。孩子仍在熟睡,萦儿正在翻看太夫人赠与她的衣物,听到动静,一看是他,转身迎了上去,欣然笑道:
"四爷,您来了!"
一个是相思盼相见,一个是置气来质问,寒暄都懒得!"为何要搬出我额娘来?"
还以为他是来看望她,未料出口竟是指责,萦儿笑容一僵,"爷,您误会了,是太夫人找过去,坚持要我过来,不是我提出要来的。"
"是么?"这个萦儿,他已经看不透了,心知问不出实话,福长安不再嗦,干脆直言,
"你认为太夫人能护你一辈子么?萦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倘若我要你,太夫人不同意我也会想法子让你进门,倘若我不稀罕,即便太夫人护着你,留着你,也毫无用处,你只能守活寡!"
萦儿实在不明白,"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何孩子都有了,你却突然对我这般冷淡?"
男人想要的,只是惊喜,她却给他一个惊吓,"你的所作所为已超出我对你的预想,倘若以前还有怜惜,现在,也被你耗光!"
这么说,他只是生气了,并不是对她无感罢?萦儿低眉致歉,以求同情,
"四爷,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悄悄把孩子带来,可我也是无可奈何的啊!你就看在我救子心切的份儿上原谅我罢!萦儿往后一定听你的吩咐,不给你惹麻烦。"
"你这个麻烦我已经震得我招架无力,还以后?没有以后了,"既然没有了感情,就该明言,福长安也不怕她伤心,
"我的女人,只有我妻子,蓝灵儿一个人,你,不过是一次迷路,路边的风景再诱人,歇够了,还是会奔向回家的路。"
福长安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用最柔和的声音,说着最绝情的字句,萦儿不信她没有这个魅力,只怀疑他是被迫与她断绝,
"您不是说,格格一点儿也不温柔么?说你对她已经没有当初的感觉,为何不能接受我呢?我能感觉到,你是爱我的,四爷,你究竟在怕什么?怕你的夫人?所以才不敢接纳我?"
"对你,那不是爱,是迷恋,新鲜,尝到了,得到了,就不稀罕了,你懂不懂?"委婉的拒绝,被她当作了余情未了,非得把话说死,难听到伤人自尊,她才懂么?
"我给了你退路,你为何非要踏进泥沼?萦儿,你是风尘女子,难道不懂男人的薄幸?何必傻傻的陷进去?"
"你薄幸么?那为何对你的夫人那么在乎?"萦儿似乎已经懂了,却还在妄想,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是怕她的身份,对不对?"
"以富察家的威望,男人若想纳妾,不会害怕一个格格,我娶她,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我不让你进门,也不是因为惧内,当初我就与你说过,不要涉足我的家,我不想让蓝灵儿知晓你的存在,不想让她伤心。
她才是我的妻子,我最在乎的女人!纵然会烦,也只是一时,你以为,我跟你的半年,能抵得过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一场游戏,你要较真,究竟是你天真,还是我无情?"
他自认做错,不想再继续,而她,何必执迷?
终是不过如此啊!可是萦儿她,的确是假戏真做,动了心,奉了情,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被遗忘,被抛弃,成为过去,一个失败者!她必须要让他懂得,她的委屈和无奈,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打扰你,可是偏偏就有了……"
有了又如何?"你不会打掉?"
这样干脆利落,这样绝情,听得萦儿心尖一颤,"这是我与你的孩子啊!你就没有一丝怜惜?"
看了那孩子一眼,也不知为何,他就是生不出那种疼爱的感觉来,"不要用孩子来绑架我的怜悯,我和蓝灵儿也有孩子,我不稀罕你这个。"
曾经,他是那样温润的一个男子,对她柔情缱绻,如今,连看她一眼都嫌厌恶!酸涩交织,萦儿绝望又无助,抬起泪眸,痛彻心扉,
"萦儿不懂,究竟我做错了什么?你若不招惹,我还是一个风尘女子,无心地浪迹,偏偏,你给了我柔情与希望,却又不肯给我责任与安稳,只留动荡,你于心何忍?"
第两百一十一回
那一瞬间,福长安忽然发觉,骨子里的仁慈与善良,好似被狗吃了,什么谴责,他统统不怕,连愧疚都消逝殆尽,看向萦儿的眸光里,只余冷漠,
"你就当我是负心汉,在一个对你无情的人面前,指责或装可怜,再怎么软硬兼施,他都无动于衷!你还是省省罢!别妄想用你的眼泪征服我!"
萦儿无计可施,只能拿孩子威胁,"你别忘了,孩子是你的!太夫人喜欢他!"
挑起她轮廓优美的小下巴,福长安再生不出一丝意念,带刺儿的花,他没有兴趣!
"你以为,太夫人在乎孩子,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你最好按我说的,主动要求太夫人,拿一大笔金银离开,总算有所收获,如若不然,你就以命来赌,看是你狠,还是我狠!"
警示过后,福长安毫不留情地甩开她,转身离去,徒留萦儿一个人,悲愤交加!痛斥苍天!
哭过,痛过,冷静的思量过后,最终,她还是决定殊死一博,将福长安的威胁尽数告知那拉氏。
太夫人听罢怒气丛生,万未料到小儿子会这般心狠手辣,遂又安慰萦儿,
"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定然护你们母子周全!我就不信,诚斋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祟!他若是敢造次,我就家法伺候!"
有太夫人这句话,萦儿就安心了。她倒要看看,福长安这个孝子,要如何忤逆年事已高的太夫人!
而这几日的福康安,已是忍无可忍,正拉着明珠抱怨,"天天让我睡书房,你好狠的心!"
明珠心道:怪我咯?"这不是多罗置气,不想见四弟嘛!"
"她住咱们这儿可以,你也可以来书房陪我啊!灵活变通,会不会?"
"那不行,"明珠可不敢冒险,现如今的多罗正在气头上,"我得看着她,万一她想不开,跑了,或是出什么意外呢?你负得了责任么?"
"那谁对我负责,整日的让我独守空房,为夫委屈!"难得两人独处,不动动手脚太亏!福康安正想在书房将她就地正法时,下人却在门外报着,说是四爷来了。
福康安恨得牙痒痒,只得松开明珠,努力压制才升腾的火焰,"我说这个老四,忒不懂事!晚上害我,白天也不让我如愿!"
明珠这才起了身,暗笑福长安来得及时,否则她又逃不得。
本想就此离去,让他们兄弟二人说话,岂料进了门的福长安却将她叫住,
"三嫂莫走,诚斋有事请你帮忙。"
"怎么?"明珠疑惑停步,福长安便将萦儿搬到太夫人院中之事和盘托出,福康安闻言,顿感不妙,
"额娘的动作也忒快了些!"
明珠只觉疑惑,"不应该啊!额娘挺喜欢多罗,怎会突然这般护着一个外人?"
"还不是为了孩子,没有孩子,萦儿是外人,一旦有了,便是富察府之人。"福康安提醒道:
"你忘了,当年额娘也不喜欢灵芝,最后还不是因她怀了孩子才让她进府。"
原本明珠还想请太夫人做主呢!看来是不能了!"多罗若是知晓额娘这般,必定难受。"
"此事还是先瞒着她罢!"明知三嫂不待见他,福长安也得央求,"我与萦儿已经断绝,再无丝毫感情,心里只有蓝灵儿,还请嫂嫂帮我劝劝额娘,我自己也会尽量想办法,尽快处理。"
"嗯,我会去见见额娘。"毕竟是一家人,她能帮则帮。
当明珠去往太夫人院中一探究竟时,出乎意料的,晴蕙居然抱着萦儿的孩子!还十分欢喜地逗弄着,
"这孩子,小模样长得真俊!长大了必定也是个美男子!"
她讨厌的,她就喜欢,晴蕙与她,还真是水火不容呢!
明珠给太夫人请了安,那拉氏笑着招呼道:
"明珠,你过来瞧瞧,这孩子多乖巧,偏生得了病,受此折磨,而今认祖归宗,我自会请名医将他看好。"
一旁的晴蕙对萦儿提醒道:"这位是你三嫂。"
萦儿福身,和和气气地唤了声"三嫂。"
她配么?明珠微微一笑,纠正道:"唤我三夫人即可。"
萦儿闻言,笑容一滞,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恭敬称是。
明珠本不想抱,晴蕙却主动凑过来,将孩子递给了她,"瞧瞧这孩子多可爱。"
接过孩子抱在怀中,明珠暗自叹息:再可爱又如何,只可惜,投错了胎,她无法生出怜爱之情。
打量这孩子一眼,看到他的耳朵,明珠心下一惑,怎会这样?
诧异也只是一瞬,明珠未明言,遂将孩子给了嬷嬷,转身对那拉氏道:
"额娘,儿媳有话与您说。"
那拉氏交待晴蕙,"你带萦儿到府里转悠转悠,这会子日头正暖,让孩子见见太阳也是好的,若是遇见老四,不必理他就是。"
"是。"晴蕙随即福身,带着萦儿与孩子退了出去。
她们走后,那拉氏才问,"瞧出了些什么?"
明珠只觉太夫人话里有话,"额娘,您也看出来了?"
"嗯,"那拉氏了然于心,点了点头。
"那儿媳就不明白了,您为何……?"
那拉氏一笑,意味深长,"轻举妄动,可不是我的作风。先沉住气,替我安抚住多罗,我自有主张。"
"辛苦额娘了。"既如此,明珠也觉轻松许多。
"都是为了咱富察家啊!"笑叹了一句,那拉氏招呼明珠过来,
"她们备了好些料子,预备着为我做寿诞那天的盛装,你瞧瞧,哪个颜色适合我?"
……
自太夫人院中归来后,明珠去看多罗,云霄说格格早上未用朝食,而云霄又劝不动她。
"多罗性子犟,还是我去劝罢!"
刚进了屋,听到里头有动静,明珠才发现,福长安又来了,两人似乎正在争吵,云霄耸耸肩,示意拦不住,
"少爷带四爷过来的,奴婢也没法子。"
又是福康安!真不让人省心!"瑶林人呢?"
"不知少爷忙什么去了,让奴婢守在院外。"
明珠正寻思要不要劝劝多罗,忽听里面福长安的声音很急切,"蓝灵儿!蓝灵儿!"
只有他的声音,听不到多罗回应,明珠一慌,赶忙推门进了里屋,但见多罗已晕厥在福长安怀中,不明情况的明珠心下焦急,难免语气不好地质问他,
"说过不让你来见她,我会慢慢开导,你怎么就沉不住气?非得伤了她,你才高兴?"
福长安愧疚难当,看着怀中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又慌了心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来见见她,没想到她会晕倒。"
"她这几日都只是勉强吃几口而已,今儿个早晨还没吃东西,又伤心过度,唉!"身心疲惫,又看见令她伤怀之人,不气晕才怪!
"都是我不好……"福长安随即将她抱到床上,明珠转身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待多罗悠悠醒转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却让她恨不得再晕过去,
"蓝灵儿,你终于醒了!大夫才刚为你把脉,说你有了身孕呢!"福长安面露喜色,一个劲儿的感谢苍天保佑,他与多罗,总算还有牵连!
"身孕?"为什么?一直想要,终于有了,却是这样尴尬的境地,多罗只觉头痛欲裂,心如刀割。
闻讯赶来的福康安也在旁劝道:"这是天意,此时有了孩子,证明你们夫妻缘分未尽。"
多罗却苦笑,"什么缘?孽缘!"
"蓝灵儿,你曾经说过,我们是天作之合!"怎么就成了孽缘呢?这样的话,太伤他心。
"你也说了,是曾经,如今一切都变了,你不再是一心一意对妻子的福长安,而我,也不是只想为你生儿育女的蓝灵儿。"触了触小腹,多罗痛定思痛,
"这个孩子,我不要。"
众人闻言一震,明珠慌了神,忙劝道:"多罗,别说傻话!"
萦儿的孩子,福长安是无所谓,但多罗与他的孩子,他十分珍视,"蓝灵儿,这孩子是我们的骨肉,必须留着。"
冷哼一声,多罗讥笑道:"你想要孩子,现成的就有,不必等。"
福长安再次强调,"我说过不会接受她们母子俩,请你相信我!"
光说顶什么用?多罗懒得听他废话,"拗不过太夫人你就没脸说话!"
她的意思呢?"只要让她们离开你就原谅我么?"
那也不可能,"无法原谅,你们的曾经。"
说到底,她还是不能接受他的错误,"蓝灵儿,纵然我错,我对不起你,可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不要他啊!"
他的恳求,在多罗听来,竟成了要求!事到如今,他又凭什么来命令她?
侧脸怒视于他,多罗怨恨吼道:"这是我的肚子,我留不留下,你没资格管!"
"多罗,"福康安怎么也得帮弟弟说句话,"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四弟也有份儿啊!你不能一个人定他生死!"
"他要是能生,我就让他决定!"
福康安很想顺口说一句:能生还要你干嘛?又觉太不尊重女人,不能为了逞口舌之能而得罪两个姑奶奶啊!明珠听到一定会抽死他!只好乖乖闭嘴,看向明珠求救。
第两百一十二回
料他再说也无用,明珠忍不住劝道:"诚斋,你先回去罢!这儿有我,我会照顾好多罗。"
福长安只恨自己无用,没本事哄住多罗,总是要依靠旁人来帮他,错得太离谱,连自己都无底气,该如何求她原谅?
离开,是他唯一能做的,若再留下,只怕又惹她动怒,再惊了胎,伤了她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看四弟这般情凄意切,福康安于心不忍,抬步送他出去。
福长安走后,明珠又坐在床边劝道:"有了孩子是喜事,难得又怀一胎,你可不能犯傻!"
"我现在已经不稀罕了,一个负心汉,凭什么做我孩子的父亲?他不配!"怀胎的喜悦,多罗已经体会不到,只余糟心的烦恼,
"这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是受苦,不如不来!"
"你可知打胎有多伤身?"
伤身算什么,这几天,她痛得还少么?"总比伤心好。"
想了想,明珠只能退而求其次,"等等罢!这才一个多月,打不得,要打也等两个月再说。"
"我不想等!怀着他的孩子我难受!"
哎,她是任性惯了,这次不能由她啊!明珠只好苦口婆心地去劝,
"多罗,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听我一次,再等一个月,到时候太夫人的生辰过了,你要打胎还是怎样,我都随你。
现今不可任性,万一气到太夫人可如何是好?你也知晓,她老人家身子越来越差,指不定哪天就……唉!"不吉利的话,她也不好再说,料想她也明白,
"你不顾老四也就罢了,就当为一个老人家考虑,暂且忍一忍,让她和和气气地过个生辰,也算了桩心愿。"
多罗只觉过意不去,"可我总不能天天住这儿,打扰你和三哥。"
"那算什么事儿,你三哥浑不在意,他还特地嘱咐我,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是罢瑶林?"
说着,明珠看向刚送完老四又返回来的福康安,福康安心在暗骂反驳,人在微笑赞同,一脸深明大义的模样,
"是是,你安心住着便是,我睡书房即可,一个月而已,我忍忍也就过去了。想你三嫂了,还可拉她到书房一诉衷肠,你不必觉得不方便。"
三哥这般通情达理,多罗越发感动,更恨福长安移情别恋,
"多谢哥哥嫂嫂收留。如今那个院子,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她的心,好似无家可归一般的空荡。
"怎么不是?"福康安好心提醒道:"那女人不在那儿,在额娘院子里。"
多罗闻言大惊,"太夫人?把她接去了?"
"瑶林!"气急败坏的明珠了他一眼,说好的不泄露,他怎么又捅篓子!
福康安瞠目结舌,才发现说顺了口,居然忘了隐瞒!
然而多罗已经听到,他还能如何圆回来?尴尬一笑,福康安希望她能谅解,"多罗,你要知晓,额娘年纪大了,难免心软。"
苦笑一声,多罗并未怨怪,"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一家之主,在乎的只是子嗣,她的感受,又算了什么?出身王府的多罗,自然更明白人情冷暖,不会指望太夫人为她做什么主。
"出去,"明珠拽着福康安,怕他越说越糟糕,不悦斥道:"烦人!"
"哦!"理亏的福康安不敢违逆,乖乖听从夫人的话,转身离开本属于他的房间。
心想今晚大约又得独守空房,好可怜!明珠也不来抱抱安慰他!
过了会子,丫鬟端来了大夫让熬的保胎汤药,云霄让她搁在一旁,等待夫人劝好格格,否则只怕她不会愿意喝药。
明珠又与多罗道:"许多事,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个样子,即便你不信旁人,也该相信三嫂,我是为你好,风雨来了不怕,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一个月不算长,我会陪着你,断不会让你被谁欺负。"
明珠对她的耐心,令她很感动,"三嫂放心,我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欺捏,让我不顺心的,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原本她的确想一走了之,可现在,她又变卦了,那个女人敢来添堵,她又为何要让她如意呢?
劝顺了她,让她喝药吃饭,也就容易许多。
那拉氏本以为,今年她的三儿子总算可以陪她过个生辰,如此,这七十大寿也算圆满了,然而老天最擅长的,不是让人得尝所愿,而是让人措手不及!
廓尔喀屡次侵藏,驻守清军屡战屡败,又一次侵略后,军情刻不容缓,乾隆只能食言,调福康安带兵去西藏。
御书房中,乾隆颇感为难,
"本来说是让你给你额娘贺寿,岂料横生枝节,朕也是无可奈何……"
福康安对待战事的委派,一向是万死不辞,"无妨,国事永远重于家事,皇上信任奴才,才委派奴才出兵,奴才万死不辞,必当给廓尔喀一个狠狠的教训,叫他们翻身不得!"
尽管福康安时时以家国为重,不会违抗圣旨,但这一回,乾隆是真心愧疚,只因他清楚的知道,共庆大寿,这是那拉氏的心愿,他可以不顾众人非议将她的儿子提前调回,最终却又败给了外战,
"阿桂与海兰察,皆被委派,但你也是必须亲往!阿桂年事已高,有威望,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坐镇,海兰察可以冲锋,到底无法总领大局,
但凡能找出一个人代替你,我也会尽力而为,让你留京,全你母亲的一个心愿,但,终是找不到!纵观我大清将才,实难找出一个能与你在军中威望和能力抗衡之人。瑶林啊!朕,只信任你。"
这份信任,弥足珍贵,尽管沉重,他还是愿意挺直脊背,勇敢担当,至少对得起皇上的期许,遂郑重道:
"奴才,定不负胜望!"
乾隆的眸光放着光华,异常期待着胜利,"瑶林,只要你能赶走廓尔喀,打一场漂亮的仗,震惊满朝文武,功成之后,朕将封你为王!"
"皇上,"福康安闻言,惊耳骇目!"奴才不是宗室,不可封王!"
"朕认为你有资格,你便有,朕早有此意,却是碍于人言,迟迟不好封赏,所以这一役,只能成,不许败,你的成功,是朕封住那些是非人的最好借口,"这个念头不是突然而生,而是谋划了许久,
"金川,甘肃,台湾,西藏,所有的战役,朕命你参与,都是为了铺路,所幸,你没有让朕失望,
朕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是以,出征后,你不可任性妄为,凡事需三思而后行,万莫留有一丝遗憾与污点,一旦落人口实,朕会很难将你顺利封王,你懂朕的苦心么?"
其实福康安已隐约猜到了皇帝的用意,但今日亲耳确定,还是震撼无比,乾隆对他的关怀,深沉到无以复加!不需多言,是君臣二人的默契,"奴才都明白!"
"好孩子,朕喜欢你的聪明,永琰与你的嫌隙,朕看得出来,偏见一旦形成,便是根深蒂固,朕无法干涉,但是放眼那一群儿子,也只有他,有逸群之材,"说到此,乾隆不由一声叹息,
"最是可惜,你不姓爱新觉罗,那么朕的江山,也只能交给永琰,所以朕想封你为王,他年朕若不在,也不许他因为私心残害你。"
原来皇上不动声色,其实早有安排,"皇上之佑,细致入微,奴才何德何能,其心有愧!"
偏爱,总有起因,"起初,因为你是她的儿子,又因为你貌似端慧太子,后来,只因为你是你,是我满洲的雄鹰,大清的战将!"
一时无言,福康安心中是说不出的哽咽,他明白皇上的心,不是媚哄他,而是发自真心的疼爱,一如当年,他阿玛去世之际,乾隆所诺:汝儿吾子定教培!
皇上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做到了!而福康安,也一直不遗余力地回报着皇帝的恩宠!
默了默,乾隆终是又忍不住嘱咐道:"你回去后,替朕给你额娘道个歉,但愿,她也能理解朕的无奈,不要怪朕。"
"是,奴才领命!"
退出御书房,蓝天白云下的紫禁城,格外庄伟!
福康安心怀感念,但一想到他额娘,又心怀愧疚,如今是十月初,下个月就是额娘生辰,他却等不到那一天,必须出征。
回府后,福康安心潮澎湃又小心翼翼地与母亲说起此事。
那拉氏听闻此讯,果然愤恨,"皇上就不能换换人,偏偏选你?说好的保证让我在寿辰之际看到儿子呢?都是诳人!哼!我就不该信他!"
又要征战?明珠正在身后,为太夫人松着筋骨,那拉氏闻言,惊得直起身子,明珠也就收了手,想问什么,又觉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
福康安好言劝道:"额娘,战事谁也无法预料,皇上也是无奈之举,这不是信任儿子嘛!"
"我不稀罕他信任,"那拉氏毫不领情,"让他换人!"
看母亲如此动怒,福康安又哄道:"皇上还特意嘱咐,让我替他给您致歉呢!皇上也对您歉疚,您就甭怪他了罢!"
"一句道歉就想让我谅解?他蒙谁呢!"那拉氏自然清楚这当中利害,
"西藏那是什么地方?不比其他的战场,又是冰雪,又是高原,你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苦?自京至拉萨,路途艰辛,有些地方,连坐马车都不能,只能步行!我可见不得我的宝贝儿子受这样的苦!"
第两百一十三回
他若怕苦,十八岁就不该选择从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这不是能不能吃苦的问题,"这孩子,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一仗的艰辛啊!
"我听你阿玛说过,咱们是平原,那边是高原,咱们的人上去,身体差的,都会有很痛苦的反应,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不是额娘唬你,额娘真不希望你拿命去冒险啊!"
为了让母亲同意,福康安透露了皇上的意思,"额娘,皇上说了,打了胜仗,就封我为王!"
"什么?封王?"那拉氏闻言,动魄惊心,
"当年的平西王吴三桂犯上作乱,大清自三藩之乱后,祖宗严令,禁封异姓为王,富察家不是宗室,怎能封王?"
"能人所不能,便是皇上器重儿子的原因。"皇上对他,一向盛宠优渥,福康安的眸中不自觉地闪着异常的光芒!
"旁人吃不得的苦,儿子能忍,额娘放心,来年给您贺寿,雷打不动!"
"我才不信!"她的儿子,她还是很了解的,"到时若再有战事,只怕你仍是义无反顾的离开!"
福康安失笑道:"除却严重战事,我绝不会再失信于额娘。"
儿子决定了的事,不可更改,那拉氏也知道,明知再劝无用,只能答应,好让他安心。
其实在这期间,明珠一直在场,却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听着他们母子的话,那拉氏想说的,即是明珠的心里话。
她的沉默令他有些忐忑,两人一同告退,出了院子,福康安才忍不住问她,
"你,没什么想说的?"
"额娘都说了,我再重复嗦一遍也没有意义,打仗不是儿戏,皇上已然安排,我不能动摇你的心。"明珠边走边说,假装淡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不舍得,怕自己忍不住出言阻止。
每一次出征,是他的冒险,亦是她的煎熬,劫后余生的荣耀,她真的,不稀罕,宁愿平平静静,就这样相守到老。
可是,劝阻无用,只会令他徒添矛盾与烦恼。所以她只能默许。
"明珠……唉!你这样通情达理,我都不知说什么了。"她懂他,他又何尝不懂她?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但是,我想去,不是因为皇上对我的许诺,即便我打赢了这场,我也料想得到,文武百官绝不会轻易松口让皇上封个异姓王。
有没有王位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对我的私心,超越所有臣子,我希望替他分忧!"
这是他的心甘情愿,所以她支持,
"你得答应我,不可像在台湾那次,那般任性,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打仗需用心,但是,一旦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身体承受不住高原的刺激,你就要主动上报,要回来,不可硬撑!"
怎么感觉他老态龙钟一样?"我还没四十呢!至于那么差劲儿?"
她的夫君一点儿也不差劲儿,而是勇谋兼备,然而,"额娘都说了,上高原可不是单单凭借勇气就能做到,倘若身体不适应,再年青强壮也无用!"
"好好好,我记住了!"妥协,是福康安对待夫人唯一的态度,揽上她纤腰,他温柔一笑,"真不舒坦我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明珠微感不悦,"态度很敷衍!"
福康安拉住她手讨好地问,"那怎样才不敷衍?"
樱唇微弯,明珠望了他一眼,又看向旁处笑得深沉,"看你今晚表现咯!"
"夫人是要抓紧机会么?"两人居然不谋而合,这令福康安异常兴奋,"我还有三天出发,一天三次好不好?"
"不好!"
难道嫌少?"那五次?"
明珠故意逗他一逗,"不是说一夜七次狼嘛!为何你只敢说五次,是不是不行了啊?"
士可杀不可辱!夫人居然怀疑他的能力!"你说谁不行?"
明珠正要还嘴,福康安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往书房屋里走去,"我倒要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明珠慌道:"这还没到晚上呢!"不会又要在大白天折腾她罢?
福康安才不管什么早晚,"先预热!"
最近由于多罗之事,害他不能尽兴,很快又得分离,他不能辜负,当需珍惜……
晚上,云霄陪着多罗,明珠留在书房陪他。只因她白天不要命的开了句玩笑,现下福康安怎么也不肯放过她,直累到她求饶,他仍然继续……
"不要了,瑶林……我不行了!"明珠满头大汗,启唇告饶,福康安却兴致大发,深入着,越加勇猛,"你不是说我不行么?我得向夫人证明啊!"
"你厉害,放过……我……啊!坏死了,别来了……唔……"细碎的声音被撞碎,语不成调,又被吻住,无法再反对……
得知杨芳要随行去西藏,茉雅奇很是不舍,"听闻去西藏的路很艰苦,马上就要过冬,更是难捱,你过去,不是明摆着受罪嘛!"
"不管到哪儿打仗,从来都不是去享福的,我已然习惯,身强体健的,你不必担忧。"
她怎能不担忧?"可是沙场无情,刀剑无眼……"
"从征是兵将的宿命,我能令你欣赏的,不就是那份英武么?我若像我的名字一样,弱不经风,你会喜欢我么?"
明明很沉重的事,却被他一笑代过,"说得那么有道理,我都无法反驳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心你,"茉雅奇自觉好嗦,"我是不是很烦人啊?"
她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好姑娘,明明该自卑的人是他,为何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看来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谨小慎微的模样,惹他心疼,
"不会烦,你关心我,我该偷笑才是。小雅,你在我心里,是如兰般高贵的女子,美好纯良,是我最珍重之人,你不该妄自菲薄。"
听到他这样说,茉雅奇才露出了笑容,
"未与你相遇之前,我以为,我会听从额娘的安排,糊里糊涂地嫁人,也许那个人不务正业,是个纨绔子弟,又或者姬妾成群,风流无心,我都认了,觉得那是女人的宿命。
却从未想过,老天对我如此优待,红线连了你与我,让我能体会到被人珍爱的感觉,这是我额娘都不曾给过我的关怀。"
杨芳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呢?以往也不曾被哪个女子关心过,茉雅奇是头一个,"往后我的爱都给你,爱到你烦我,我也停不下来!"
想起亲事,茉雅奇不由叹息,"说好了等奶奶生辰时提一提亲事的,你这一走,我还怎么提?"
"我走后,你若是提,你额娘八成不愿,那时候也没人支持你,保护你,"那么她一个姑娘家,必然吃亏,不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
"也罢,先不说,等我打胜仗归来,若能立功,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也是好的。到时再提亲,也有些底气,虽然你额娘也不定瞧得上眼。"
"不管她,我就是觉得你好,没有家世背景,自己一个人,二十岁走到这一步,已是难得,是金子总会发光,只是迟早的问题。"
看着她的笑容,杨芳总会觉得温暖,"我定然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抚上她小脸,他似承诺般地凝望着她,
"你在家要乖,"好像有点废话,"其实你已经很乖了,要多吃肉,你太瘦了,得空我会给你写信,那边寄信件或许不易,但我一定会给你写,你就不必给我回信了,行军居无定所,无处可寄。总之,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就娶你。"
"嗯,"茉雅奇点点头,心意已决,"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嫁。"
她会等他,给她新的生活。祈愿总是美好,她却忘了,那支下下签……
三日虽亲近,却不踏实,明知福康安将要离开,明珠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担心。
十月的天上路,只怕启程后,便是风雪兼程了!
十月十七,乾隆授嘉勇公福康安将军衔,督办西藏军事。海兰察、台斐英阿等为参赞大臣,率黑龙江索伦、达呼尔兵丁千名,征讨廓尔喀。
陕甘总督勒保、青海办事大臣奎舒奉旨预为筹办乘骑、运畜、粮秣、柴薪、台站、向导等事宜。
且不说这一仗如何,光是这一路,都是殊死考验,福康安行程惯坐轿子或马车,可这一程,路不好,有些路段只能骑马,甚至步行,苦煞人也!
饶是如此,他也绝不会耽误行程,宁愿多赶一段夜路,也要保证行军速度!
福康安启程之后,多罗依旧不肯回自己院子,与明珠同住,所幸有明珠震着,她未再提打胎一事,福长安也算暂时安心。
最近多罗都不肯去太夫人房中请安,不想撞见福长安,明珠却对她说,
"四弟也没怎么去呢!估摸着是不想看到那个萦儿。"
这又是做给谁看?多罗嫌恶哼笑道:"人家姑娘年轻貌美,勾了他的魂儿,现如今送上门儿来,他躲什么,装什么?"
"男人大都喜欢温顺乖巧的,这萦儿,也许曾经是吸引过四弟,但现今么……"仗着孩子,妄图掌控福长安的意愿,实在不够明智,
"若是蛇蝎美人,可没几个男人会喜欢。"
她要赌,但看命。
然而萦儿的成败,多罗并不感兴趣,心爱的男人,沾染上别人的印记,是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刺青,逼着她面对,是最残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