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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明珠福无泪全文阅读

作者:灵竹子     安得明珠福无泪txt下载     安得明珠福无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回

    福康安的态度,永琰难以理解,他怎么能仗着自己是她丈夫就为所欲为?

    "既然老天安排你作她的丈夫,你就该永远疼惜她,不要让她失望,"因为她幸福,他才从未想过去打扰,"你若做不到,我会拼尽全力拯救她!"

    永琰竟然想替代他的位置!他就说永琰对明珠有不轨之心,可惜明珠并未觉察,并不信他,也罢!她不知道更好!反正她的心不会属于除他之外的男人!思及此,福康安不怒反笑,

    "对不住了!只怕你永远没这个机会!"

    若然他没有,若然他一生不可得,那也是明珠之幸,不甘示弱的永琰沉声回了句,"但愿你不会负她。"

    "那是自然,她的幸福,只有我福康安能给!与其妄想痴念,不如静待宝座。"

    福康安之言,正戳他心,也许,他可以得到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皇位,却是永远没机会得到一个女人的心。由不得选择的,他只能默默承受。

    志满意得的福康安道罢随即转身,坐轿回府。

    屋里,明珠辗转反侧,一直在等他想问个明白,岂料他一天不见人影,入夜仍未归,怒与怨交织的情绪已快控制不住,真怕下一刻会崩溃!

    正盛怒之际,终于听到了动静,

    "备热水了么?爷要沐浴!"

    果然是他的声音,只听外头的云霄回道:"丫头们已备好,只等少爷归来。"

    福康安应了声,转身要去浴房。

    "哎!"云霄唤他一声,忍不住提醒道:"少爷不去看看夫人么?"

    "她睡了罢!"福康安坏笑道:"等我沐浴之后,再慢慢儿看……"

    屋内的明珠终于忍耐不住,坐起身来,怒声沉喝,"福康安!过来!"

    外屋的他闻声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看向云霄,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夫人生气了?"

    云霄耸耸肩,微微一笑,"夫人没有生气,只是暴跳如雷而已!"

    不用她说,他也听出来了!

    "少爷,您自求多福罢!"道罢,云霄关上房门,迅速开溜!

    "哎……"脚底抹油啊这是!福康安边朝里屋走去边嘀咕道:"你这丫头,忒不仗义!"

    将将进屋,迎面便撞见明珠在瞪着他,福康安却笑意深深,"夫人,就这么等不及要见我么?"

    没良心之人!亏他还笑得出来!"我不是想见你,我想打你!"

    闻言福康安笑得更猖狂,"打是亲骂是爱!看来夫人对我急不可待!"

    "少贫嘴!"明珠不吃这一套!直言不讳,"今天之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何事?"

    还敢装!冷了眸子,明珠厉声道:"你若想装傻充楞也没关系,只是我没耐心,你不愿说,我即刻就走,绝不管你!"

    走?"你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见她真恼了,福康安赶忙妥协,"好好好!我说!不就是雅尔檀嘛!"

    他果然心知肚明!"你既然知道,还对她那么好?一个劲儿的与她说话,给她夹菜,还亲自送她回房!一下午不见人影,晚上也不回来!你要气死我么?"恼火的明珠一发不可收拾,顾不得仪态,只管发泄悲愤!

    "你真吃醋了啊!"暗喜的福康安又感惆怅,

    "这事儿是我失算!我本想送她回房后就回来找你,哪料皇上突然宣我入宫,说是商议台湾战事,刻不容缓,晚上又留我在宫中用宴,我不好推辞,这才耽搁许久!"

    进宫可以理解,不需他多言,"我不要后面的解释,要前面!你和雅尔檀是何关系?为何对她好?"

    "表兄妹的关系。"

    "可你从未对别的女人这样殷勤过!你是不是看上她了?"问出这句话时,明珠面上倔强,心里却是很疼,紧张又恐慌,多怕听到的答案是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见她红了眼眶,福康安不敢再隐瞒,急忙澄清,"你莫急,我老实说了罢!其实,雅尔檀是我姨母家的女儿,她是喜欢了封廉,奈何封廉对她无意。

    得知他有个儿子,她便央着我带她来京,看看他儿子,想先跟小孩儿打好关系,她家人本不同意,后来她哥哥也跟来,才许她来京,顺便拜见她姨母,也就是我额娘。"

    看他的眼神,明珠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然而还有一点,令她匪夷所思,"既是她喜欢封廉,你一向少与女子搭讪,又怎会与她相谈甚欢?"

    提及此,福康安尴尬一笑,"我承认,其实我是故意的,那时候同意带她回京时,乌尔木就担心,说怕你瞧见我带个女人回家会误会,

    我又不喜欢她,本该与她保持距离,但我却想看你为我吃醋的模样,才故意与她多说几句话,故意对她好,冷落你。

    其实我早看出来你生气了,本想着马上回来解释,孰料下午会有那么多事,耽搁了许久,才害得你恼我那么久!"

    听罢他的解释,她本该欣慰的,可眼泪竟然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酸涩难忍,"你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有多疼!我甚至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明珠深蹙的眉和委屈的泪,像是滴在他心上一般,烧得他生疼,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只顾满足自个儿的虚荣心,却忽略了你的感受,实在过分!看到你这样,我的心也跟着疼了!"说着忙去为她拭泪,却被她一把挥开,

    "你没我疼!"她今日,每一刻的煎熬,他怎会懂?

    "我比你疼!是我做错了,我没料到后果这么严重,"自责的情绪令他十分懊恼,"往后我再不会耍小心机,至少在感情这方面不会!"

    这话不对,美眸微睁,明珠瞪他一眼,"意思是旁处还会了?"

    "当然!"福康安笑哄道:"比如生辰时给你惊喜啊!晚上我饿了你却不饿时,还是得我自个儿想办法诱哄啊!"

    明珠都快被他逗笑了,却仍觉心中不甘,"不行,我现在还是生气!"

    哎呀!媳妇儿还生气,这可慌了福康安,"那怎样你才能不生气?你打我一拳?

    明珠嘟嘴依旧,福康安又问,"不然啃我一口?"

    想了想,明珠凶巴巴呵令道:"你过来点!"

    福康安喜滋滋闭眸凑上前,等着她轻啄他的唇,然后再反吻回去。岂料唇上没感觉,某地儿却开始热燥,睁眼低头一看,原是明珠伸手一握……

    纵然隔着衣服,掌心的温热亦能瞬时传来!

    夫人主动,难得啊!他却故意问,"你碰我作什么?"

    "没什么。"淡定收回手,明珠催促道:"你不是要去沐浴么?快去呀!"

    挑了火还想安然而退?福康安忍不住白她一眼,

    "你认为我现在还有沐浴的心思?才刚就是怕我若是先进来看见你会控制不住,才想着先去沐浴,再来你身边,你偏要喊我,还敢逗我!这下好了,"

    指了指自个儿,他已无法忍耐,"饿醒了,等不及要开餐呢!"

    "不!"拒绝的声音没来得及发出,已淹没在他激烈的深吻中,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令她渴望又贪恋,

    "瑶林……"明珠轻声呢喃着。

    他边吻边问,"嗯?"

    鼓起勇气,她倾诉着,"我想你……"

    顺着她绯红的脸颊,一路吻至颈间,贴合着梦寐以求的人儿,他柔声回应,"我就在你身边……"

    "那也想……很想……"时至今日,她终于松口承认,"后悔没有陪你同去甘肃。"

    "我明白,你想去,只是顾虑太多,"她的心思,他都能读懂,

    "你不知道我每晚有多煎熬!只能在梦里与你相会……"他有渴望,却始终不愿找别的女人来发泄,情愿痛苦的忍耐,"今天终于触碰到日思夜想的你,我会好好疼你……"

    "嗯……"抚上他的背,心火在两人之间熊熊燃烧!热烈又狂乱!

    平息之后,她整个人似瘫了一般,翻个身只想睡觉,福康安却坐起身子,对她耳语,"我去沐浴,等我回来,咱们继续……"

    "不……"明珠困乏得睁不开眼,"我要睡了!"

    "良宵不可辜负,这才刚刚开始,你以为摸人不需要付出代价么?"轻捋她发丝,福康安低声笑道:"等会让你摸个够,吃都可以……"

    明珠却是懒得理他,很快就昏沉睡去。

    才睡下又被沐浴之后的他折腾醒,明珠只道好困,他却道:"你睡你的,我伺候你。"

    "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嘛?"

    "睡不着正好,配合我。"

    原本困到不行的她被他一挑,又忍不住轻颤,嘤声呜咽着,没办法,他太清楚她的点了,总能轻易燃起深藏的火苗,令她释放。

    次日,福康安醒来时,日头高照,显然他已错过了入朝的时辰,纵使如此,他也得入宫,今日皇上应该会安排军队出发的确切时日。

    待他进宫时,早朝已散,守在门口的公公笑呵呵相迎,"皇上正在御书房接见几位将军,侯爷请!就等您嘞!"

    微颔首,福康安向里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回

    才进御书房,福康安象征性地拱手道:"参见皇上,奴才来迟,请皇上恕罪。"

    "无妨,"乾隆笑言免礼,浑不在意地打趣道:"小别胜新婚,可以理解嘛!"

    闻言,福康安尴尬一笑,没有否认,算是默认。

    立在一旁垂听的永琰见状,心中不是滋味,福康安与明珠和好了么?他昨晚是在别的女人房中,还是与明珠在一起?

    思量无解,永琰渐渐走神,以致于乾隆问他话时,他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并不知皇上问了什么。正心虚之际,但听身旁的英勇公阿桂特意抢先回禀,

    "皇上,若是调动那么多巴图鲁勇士,是不是太高抬那贼人林爽文?"

    心知英勇公在为他提醒,永琰十分感激,向皇上道明自个儿的想法,

    "儿臣以为,军队不可过多,毕竟不是陆路,渡海行军不便,是以兵将以精为上,台湾之围,已拖延太久,现下是该速战速决,以解民众之困,巴图鲁勇士越多越好,以一抵十,一举歼灭贼军,好壮我大清军威!"

    永琰之辞,正合乾隆之意。

    瞧见他皇阿玛点了点头,永琰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向阿桂投向感激的目光。

    福康安看在眼里,不由冷笑,这永琰大约是在猜测他们夫妻俩昨晚是否吵架罢!可惜啊!他们好着呢!

    当乾隆问及福康安的看法时,清了清嗓子,福康安拱手道:"奴才认为,应派十万大军赴台!"

    "什么?"乾隆闻言,有些吃惊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瑶林,你不是畏战罢?"

    微微一笑,福康安继续道:"虚张声势,让林爽文等人心惊,按耐不住,便会自乱阵脚!实际上,两万兵力即可!"

    原来如此,听罢他的解释,乾隆朗笑称赞,"好!就依你所言,即刻放出风去,就说朕欲派十万兵力!围剿贼军!"

    富察府,才用罢朝食的明珠正在漱口,闻听下人来报,说是雅尔檀姑娘求见。

    明珠点头应允。

    雅尔檀进来时,瞧见明珠对她笑脸相迎,不似昨日那般冰冷,料想应是她表哥已对表嫂道明了真相。

    "都怪表哥,是他让我陪他作戏,害得表嫂对我有所误会。"

    明珠温笑道:"如今真相大白,我断不会再冷落你。"

    "那就好,"雅尔檀这才放心,又大着胆子央求明珠带她去看看封廉的儿子。

    明珠不好拒绝,便答应了。

    路上,她提醒道:"云川自小没有母亲陪伴,是以性子有些冷清,你万莫介意,混熟了会好些。"

    "我猜到了!"雅尔檀可是有备而来,"我已为云川和德麟都备了小礼物,相信他们会很喜欢!"

    "是么?"明珠赞道:"你真是有心了!"

    到达两个孩子所居院落,德麟欢喜迎上来,云川恭敬行礼。

    小小人儿,十分谨慎,雅尔檀注视了他许久,随后让丫鬟奉上礼物,"德麟,云川,我叫雅尔檀,是你们的表姑,初次见面,表姑给你们带了礼物,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德麟也不客气,顺手接过,又了道谢,云川愣愣接了礼物,心中奇怪,这德麟的表姑居然还给他也带了礼!

    打开一看,竟是一把麒麟宝剑,剑鞘十分精致,而尺寸也不是大人的,而是少年可以拿的,德麟看了看自个儿的,问这表姑,为何两把剑一模一样。

    "宝剑成双啊!免得不一样,你们兄弟争执不是?"

    那倒也是!德麟只道自个儿很喜欢,"阿玛一直说要送我宝剑,可他总是只记得额娘的生辰,都不记得我的,表姑这把宝剑我很喜欢,多谢表姑!"

    德麟也不认生,亲切地唤着她,雅尔檀很是欣慰,摸着他的小脑袋,不停地夸他聪颖。

    然而云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宝剑,雅尔檀还以为他不喜欢,一问才知,原来他正在思索,说是想带这把剑随他爹爹上战场!

    雅尔檀闻言笑道:"云川真是好孩子,等你再长大些,就能跟你爹上阵杀敌了!"

    陪孩子们玩儿会子,明珠与雅尔檀各自回房,福康安自宫中回去时,瞧见明珠以手托腮,目光怔怔,忙问她可是还在生气,

    "没,"叹了口气,明珠说是想起了香儿。

    她不会无端提起香儿,难道是有什么心思,"你不想撮合雅尔檀与封廉?"

    "姻缘之事,强求不得,我们认为合适的两个人,却不一定能走到一起,一如当初的云霄和吴琼山,到底是错过了,"虽然雅尔檀性子不错,但毕竟先与香儿认识,明珠心底自然偏向她多一些。

    踱步到窗前,窗外绿荫成片,却有知了鸣啼,叫得人心烦,

    "只是不知,香儿如今是什么情形,倘若她还在等着封廉,而封廉又有了其他女人,她岂不是很可怜?"

    "香儿在暗,我们在明,她若真的还想着封廉,大可与封廉写信联系,这么多年了,她都不肯透露音信,想必是又嫁人了罢!"

    他的猜想也有几分道理,可明珠仍旧不想多管,但看封廉的态度。

    听说他后日便要启程,明珠顿觉怅然,"这么快?才回来两日,又要走!"

    "舍不得我么?"自身后拥着她,福康安安抚道:"你且放心,我会尽快了结那林爽文,待我打胜仗归来,便可时常陪着你。"

    "之前你去甘肃镇压叛乱时,我还不怎么担心,可这次要渡海,海上风云莫测,我心里不踏实。"

    "渡海的不止我一个人,还跟着军队呢!你放心,他们定会小心行驶,不会置我于危险之中,我若有什么意外,整个水师该陪葬了!"

    真有那种情况,难保乾隆不会迁怒福建水师,但这话都是安慰明珠,毕竟海上风浪难料,纵然众人有意保他,可若真有什么突来的巨浪,谁也无能为力,这些他心里清楚即可,并不打算告知明珠。

    在她脸颊轻啄一口,福康安还想继续亲热,忽闻一道细亮的女声响起,"大热天的,搂搂抱抱!你们也不嫌热!"

    原是伊贝尔!无奈松手,福康安不悦轻斥,"你这丫头,忒不懂规矩!进来也不吱一声!"

    "我不是说话了嘛!"她明明出声了的!

    "进门前吱声!进来后才说顶什么用?"若不是女儿闯进来,他早该亲上明珠了,"万一看到不该看的可就不好了!"

    "怪我咯?"伊贝尔很不服气,"这大白天的!您莫做些不该做的,我就看不到了呀!"

    嘿!这丫头还有理了!败下阵来的福康安看向明珠,数落道:"瞧你女儿,多会犟嘴!"

    "难道我不是你女儿么?"伊贝尔抱臂一哼,福康安懒得跟她再扯,让她转过脸来,看看可有留疤。

    伊贝尔却不肯扭脸让他看,径直来到明珠身边,拉着她小声问,"额娘,你不跟阿玛生气了么?那个女人到底是谁?阿玛到底喜不喜欢她?"

    女儿还真是爱管闲事,明珠忍俊不禁,告诉她那雅尔檀是她的表姑,喜欢的人是云川的父亲。

    "这样啊!"确定她阿玛没有二心之后,她才对他收了成见,规规矩矩与他说话,不再呛人。

    明珠又与他说起苏果才添了一个小男孩儿,有两个月大,暑天太热,估摸着她没敢往外抱,福康安便携着她一道去乌尔木家看望。

    伊贝尔一听可以出去,也嚷嚷着要同行。一家人便出门去了。

    提起乌尔木,福康安只觉好久没见他了,"这乌尔木,昨儿让他回家看孩子,到现在也不回!"

    父子情深,可以理解,明珠笑道:"苏果生孩子时他都不在家,现下难得回来,自然是抱不够的!"

    明日启程,出发在即,封廉正在家中收拾行装,忽闻一女声唤道:"封大哥!"

    封廉抬首,一看是雅尔檀,并无甚反应,只淡淡应了声。

    进了门,她却不说话,封廉边收拾边问,"有事么?"

    "呃……我……从甘肃走时,在庙中求了道平安符,听闻你明儿个要走,就想把它送给你,以保平安。"说着,雅尔檀拿出那平安符,颤颤地递给他,生怕他不接。

    而他果如她所料,并未伸手,只是自顾自地忙着,"命在自个儿手里,神佛无用。"

    "只是讨个吉利嘛!"

    他明白她的心思,却不想与她有太多牵连,是以果断拒绝,"多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就在雅尔檀尴尬之际,封云川进了屋,唤了声"爹"。

    瞧见雅尔檀在此,他又唤了声"表姑"。

    "哎,"雅尔檀脆声应着,"云川回来了!"

    云川对她的称呼惊了封廉,"你怎么唤她表姑?"

    不然该如何呢?"德麟这样唤,我跟他一样啊!"

    "德麟还唤福爷为阿玛呢!你也与他一样?"

    "可是我……"无端被爹爹训斥,封云川低着头,红了眼眶,"是不一样,德麟有娘亲,我并没有……"

    心疼不已的雅尔檀忙去哄他,忍不住埋怨封廉,"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儿?"

第一百五十六回

    封廉见状,自觉太严厉,又拉过封云川,与他说些旁的,"爹要出去打仗,你在家乖乖听话,与德麟专心念书,等我回来。"

    "嗯,"只默默点点头,封云川未再说其他。

    看出他不欢迎自己,雅尔檀告了辞,转身离去,却不想,竟被封云川追了上来,小声问她要那平安符。

    "把它给我罢!我会将它悄悄塞进我爹的包袱里。"

    雅尔檀喜出望外,"那可真是多谢你了!云川你真好!"

    "不客气,"才五岁的封云川却像小大人一般,就连笑容也是浅浅的,"反正我也希望爹能平安归来,但愿这平安符有用。"

    既有云川应承,雅尔檀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八月,乾隆任命福康安为主帅,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为参赞大臣,舒亮、普尔普为领队大臣,统兵赴台。

    十五年前,两人领兵金川时,阿桂为主帅,海兰察乃参赞大臣,十七岁的福康安是他的下属,为领队大臣。

    三年前,镇压甘肃回民起义时,阿桂依旧是主帅,而海兰察与福康安则同为参赞大臣。

    今年,征战台湾,老将阿桂在京中部署,嘉勇侯福康安则成了主帅,海兰察依旧是参赞大臣,但福康安深知海兰察的作战能力,是以对他十分尊重,并未有丝毫怠慢。

    十月,乾隆所调两广兵士五千先至,本欲继续前往鹿港,但海上有飓风,不可渡,整军于厦门。

    科举失利的曾大源、郑光策曾因得罪和而无缘仕途,得知福康安军至厦门,便上书福康安,说明一些起义军里的农民是被迫造反,等待朝廷救援,又表明愿随福康安渡海,为反击起义军出谋划策。

    福康安礼贤下士,对两人很是尊敬,答应带他们同去。

    直等到二十八日,忽得顺风,一昼夜即抵达鹿港。

    十一月一日,福康安等人渡鹿港,登岸后由新埤进军。

    海兰察只会打仗,不善陈词,福康安的身份也不宜上前,这游说之任便落在了郑光策身上,经他一番慷慨激昂的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威逼利诱之下,倒真为清军争取了部分民众,其余不怕死的,只能刀戈相向!

    而后清军包围诸罗县的农民起义军,双方交战,战至仑仔顶,农民军继续抵御,福康安不意慢战,令军队原地不动,欲亲自上阵。

    海兰察不愿让他冒险,"大帅!由老海上阵即可,您该留军指挥坐镇!"

    "亲征方能鼓舞气势!你只管顾好自个儿,不必怕我给你添乱!"

    "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未等他说完,福康安已下马,高声指挥号令,"其他人观战,巴图鲁勇士跟我冲!"

    一呼百应的阵势,容不得海兰察多想,只能先冲锋上阵再说!

    说真的,海兰察的确害怕福康安意气用事,若真出了意外他可担当不起,但出乎意料的,士气大盛!没多久,起义军便溃不成军!

    诸罗之围旦夕被解,福康安的军队进城时,城中官民皆外出相迎,听说朝廷的军队赶走了起义军,纷纷喜极而泣,喜其来而悲其晚矣!只因诸罗被围,一年多不曾安生过!

    粮草将尽,百姓饥饿羸弱竟无人色,许多妇人怀中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奄奄一息,马上的福康安见状,联想自个儿平日锦衣玉食,而这些人受苦受困,将要饿死,大丈夫也不由红了眼眶,心生怜悯,即刻派士兵纷发粮食。

    士兵进言,说是行船装运不便,他们的粮食并不充足,若贸然纷发,万一战事持久,他们也将陷入困境。

    岂料福康安竟道:"人命关天!救人要紧!粮草不够,再申报补给就是,再者说,诸罗被困多年,此仗该速战速决,早日收拾了贼首林爽文,我们也好返京,难不成,你打算让朝廷的粮草养你到明年!"

    一番话堵得士兵哑口无言,郑光策暗自庆幸自个儿没有看走眼,福康安果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帅!诸罗百姓亦感激涕零,纷纷跪谢!

    而镇守诸罗多时的柴大纪,刚被乾隆封为一等义勇伯,自恃功高,见了嘉勇侯福康安竟不行礼,福康安面上没说什么,却是记在了心里。

    次日,便有些年轻的诸罗百姓,到军中投靠,自愿加入清军阵营,誓要打垮林爽文的起义军!

    战败于诸罗的贼军退至小半天。此山四面陡绝,易守难攻,十八日,福康安不顾险阻,率将士百道仰攻,大克贼军!

    贼军占领台湾以来,清军将领多怯懦,他们便以为官军不足为惧,谁料这福康安之军竟如此难抗!

    屡战屡败的林爽文只得带领起义军遁归大里代。

    二十四日,官兵追至贼军老巢,几万起义军与清军混战,战至一半,伤亡惨重,林爽文看情势不妙,又召集士兵撤退!

    入夜,清兵未撤,埋伏于沟坎间,贼军手握火把索战,海兰察暗笑这林爽文人头猪脑!一明一暗,正适合清军放箭,百发百中!

    林爽文暗叹失策,赶忙下令灭火,狗急跳墙的他为鼓舞士气,又击鼓,凭鼓声发号施令进攻!

    清兵又从鼓声处攻击,杀敌无数!待到黎明时,此时的贼兵已溃不成军,清军大克其城!

    而那林爽文眼见大势已去,仓皇逃走,将家眷藏匿于番社,与死党数十人窜逃深山中。

    福康安当即下令,分兵堵截海口及各要隘,

    "贼人屡次挫败!今已胆寒,趁夜追击,生擒林爽文!"

    腊月十三,清军只抓获其家眷,继续搜罗林爽文。

    腊月十八,福长安下朝回府时,带来了福康安的消息,

    "今儿个在殿上,孙士毅上的折子里提到一事,说三哥带兵进诸罗城中时,百姓苦不堪言,三哥心中不忍,竟在马上坠泪,而后为百姓纷发粮食。

    皇上夸三哥是:心系国家之臣,与朕同心!"

    孙士毅此人,明珠记得,当年他因李侍尧一案被牵连,流放到伊犁,又因受了和指使而与福康安作对,导致福康安记恨不肯为他求情。

    后来他虽戍伊犁,却一直跟福康安通信,逢年过节都不忘送礼,以示归顺之心。

    起先福康安并不愿理他,后来看他一直坚持,这才在乾隆面前为他说好话,举荐他跟随纪晓岚编纂[四库全书],书成之际,乾隆将他提拔为太常寺少卿。

    而后在福康安的保举下,他又出任山东布政使,四川巡抚等职,是以对福康安很是感激,借机为恩公说好话,也属常情。

    "这也值得夸?"虽说丈夫被称赞是好事,但如这般不足挂齿之事,怎的皇上也要提一提?

    太夫人最是了解乾隆的脾性,"皇上啊!是对瑶林偏爱,找到亮点赶紧嘉奖!"

    富察府除夕夜不似以往那般热闹,少了许多人,众人又担心福康安的安危,面上说说笑笑,心底却是难安。

    乾隆五十三年,正月尚未过去,才称赞不久,皇帝竟又下旨训斥福康安。

    原来在之前诸罗被围之际,福州将军恒瑞在盐水港观望,拥兵不救,又请旨朝廷另派援兵。

    年前冬月时,乾隆已下旨命福康安弹劾恒瑞,问其妄请添兵,摇惑军心之罪,但福康安念及恒瑞是他的姑表兄弟,并未问及此事,

    还在奏疏中为恒瑞多方开脱,称他打仗奋勉,仍请将恒瑞留于军营。

    在一次奏报军情时,公然将恒瑞的名字写在了成都将军鄂辉之前,令乾隆大怒,下谕命福康安派人将恒瑞押回京城。

    恒瑞吓破了胆儿,想遵命回去,福康安却浑不在意,不许他离开台湾,"现在回去,我不在京,你就死定了!留在这儿,立些军功,兴许皇上还能格外开恩。"

    "可是皇上已然震怒,"恒瑞此人毫无胆识,哪有抗旨的勇气,"若是因为我的过错再连累表弟,我……过意不去啊!"

    连累?他想得太严重了罢!乾隆的旨意一道又一道,福康安压根儿没往心里去,"既是一家人,就莫说两家话,跟着我,保你无恙!"

    傍晚,金色的余晖泄落海面,看似安详又宁静,但林爽文一日未伏法,台湾就一日不得安宁。

    难得空闲,福康安携了一壶酒,一个人来到海边坐下,遥望海峡另一端,思及心尖人,唇角笑意深。

    忽闻背后有脚步声,又听那人埋怨道:“有酒也不唤我老海一声,大帅忒小气!”

    声如洪钟,正是海兰察无疑。

    “需要喊么?闻到酒味儿你自个儿就会过来。”

    “那倒是!”海兰察哈哈一笑,放下食盒,坐在他身边,摆将开来,“小酒配小菜,喝着才地道!”说着递给他一双筷子。

    福康安接过,摇头笑道:“还是老海你会享受啊!”

    喝着酒,他却闷声不说话,海兰察以为他在忧虑林爽文之事,遂劝道:“大帅不必忧心,林爽文逃不了多久,迟早落到咱们手里!”

    瞥他一眼,福康安轻笑道:“我能说我是想媳妇儿了么?”

    海兰察愣怔道:“敢情不是为公事啊!”

    “有你在,我担心什么?他能飞出你的五指山?”

    “哈哈!”海兰察一听这话,开怀笑道:“老海我就欣赏大帅你这么自信又有眼光的人!”

    福康安哭笑不得,这是夸他还是夸自个儿啊!

    想起一事,海兰察忍不住道:“大帅,我这人心直口快,说话若是不好听,你万莫放在心上。”

    知他憋不住,福康安喝了口酒道:“洗耳恭听。”

    沉吟里会子,海兰察还是决定说出来,“拥兵观望之事,的确是你表弟的错,你这么袒护他,甚至不惜为他违抗皇命,惹恼了皇上,会不会得不偿失?”

    “我帮他,自有我的理由。”

第一百五十七回

    放下酒壶,福康安回忆道:“小时候,我们几个堂兄弟,表兄弟经常在一处玩儿,那时候我还很小,刚学游泳,水性略差,

    有一回大中午的,他们偷偷喊着下河洗澡,我也跟去了,但是呛了水,扑腾着上不来,他们都很害怕,跑上岸喊小厮来救,

    当时我二哥不在,他若在,一定会先救我,我大哥跟我不是同胞,自然也不愿管我,只有恒瑞,怕我坚持不住,跑下水来紧紧拽着我,差点我们两个都要淹死,最后小厮赶来,我们才得救……那天若是没有他,我大概早成了落水鬼!”

    “原来大帅是感念他的恩情啊!”海兰察听罢,再联想如今之事,竟觉情有可原,“好罢!我也无话可说了!支持大帅的决定,皇上若要降罪,老海陪你一起顶着!”

    福康安欣慰于他的理解,拍拍他的肩道:“好哥们儿!”而后碰了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饮罢酒,他又道:“自此以后,我额娘严禁我下河,说敢犯一次,就将我的腿打断!”

    “你就真没敢了罢?”

    “对,有阴影!"福康安笑了笑,又想起一事,"不过,有一回特例……”

    海兰察倒是很好奇,特例是为何,问起时,福康安看向海对岸,笑得格外温柔,

    “跟我夫人初遇那天,她的手帕掉到了河里,我竟然脑子一热就忘记了额娘的叮嘱,下去为她捡了手帕,那可是十月啊!差点冻死!”

    “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想不到大帅也有晕的时候!”

    两人边喝边聊,很是畅快。

    海兰察与福康安是莫逆之交,他说什么,福康安都不会介意,但这柴大纪,目中无人,见面从来不肯给福康安行礼,福康安早就对有颇有意见,他还不自量力地跑去怒斥恒瑞种种错行,几次三番要求福康安将恒瑞逮捕至京。

    福康安不屑一顾,权当他在放屁,忍无可忍之际,只好密奏乾隆,控诉柴大纪居功自傲,延误战机!

    京中的太夫人得知此事,难免心慌,"瑶林这孩子,老爱偏袒亲戚,皇上让恒瑞回来,那就回来呗!左右是恒瑞的错,他这护短也太过明显!难怪皇上会动怒!"

    明珠亦是担忧他的一意孤行会惹来祸端,"他若仗着皇上的疼爱而为所欲为,万一皇上盛怒之下不留情面,又该如何收场?"

    儿子做的过分,那拉氏也看不惯,但她只是唠叨几句,实则并不惧怕,安慰儿媳道:

    "你且放心,皇上不会将他如何,只要他抓获那林爽文,便是功大于过,皇上绝不会再深究其罪。"

    明珠暗自祈祷,但愿真如太夫人所言,瑶林可以化险为夷。

    且说那林爽文逃至老衢崎,投奔先前的旧部高振。但高振怕事儿,不敢藏匿,密报官兵,清军终于在乾隆五十三年正月,于老衙崎俘获林爽文!

    福康安派舒亮等人押解林爽文及其亲信送至京师伏法。

    乾隆帝原本严厉责备福康安袒护亲戚,本想从重治罪,但因平定林爽文有功,立马改了口风,

    说福康安之前冒昧陈奏,是因为台湾风向之碍,未能及时收到谕旨,情有可原。如今是有功之人,一切过失皆可不问。且其功大而过小,岂有转加有功之人以罪之理?

    随即从宽免其深究,只传旨严行申饬。又令恒瑞立即回京,而福康安仗着军功抗旨,仍将恒瑞留在军中效力。

    明珠从福长安处听闻此事,哭笑不得,“皇上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瑶林袒护表弟,皇上又袒护瑶林,真真是一家人!”

    “我就佩服三哥任性!”福长安盛赞不已,“旁人瞧着不服气,奈何三哥有抗旨的资本!那些个将领换了一波又一波,皆抓不到林爽文,三哥一去,三下五除二就解了台湾之围,抓获贼首,用兵如神也!”

    这一点倒是实情,明珠也时常为有如此神勇的丈夫而深感自豪!

    台湾凤山的起义军首领庄大田与林爽文皆为逆贼,福康安未有懈怠,率军于十六日抵牛庄。

    庄大田没了援军,对抗不敌,兵力不支,与其党潜匿于负山临海的琅峤。

    福康安先遣水师由海道绕而截,而后又不辞辛劳,亲自带兵环山包围,贼军被夹击,无法突围,阵杀数千人,溺海数千人,庄大田最终被捕!

    至此,台湾的农民军终于被全部镇压下去!

    乾隆闻讯大喜,特封福康安为一等嘉勇公,海兰察为二等超勇公,赐红宝石顶,四团龙补服,赏用紫缰,金黄辫珊瑚朝珠各一盘。

    特亲解本日手带汉玉搬指一个,赐于福康安,加赏金黄腰带。

    又下旨将诸罗更名为嘉义。命台湾郡城及嘉义县为福康安建生祠塑像,在紫光阁绘二十功臣图像。

    赞平台统帅福康安:

    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陕甘总督一等嘉勇公福康安。金川领兵,已著伟名。几处封疆,吏肃政成。解围擒逆,能人不能。崇封殊爵,嘉尔忠诚!

    五月十日,福康安率军队从鹿耳门出发,乘风而行,凯旋回京。日暮到达黑水洋之际,却在此时风息,船只无法继续前行。

    后来风浪大作,又处于深海无法下锚,只能在海上飘荡。

    福康安有些晕船,船上食物又不全,大都吃鱼,加之船只飘飘荡荡,吃几口都得吐出来,苦煞人也!

    就这么熬了两天两夜,终于在十三日黄昏时,船只抵达大担门,行船者向福康安建议,等第二天黎明时分再向港口行驶。

    不论河水海水,他都有阴影,时常待在船舱之中,不愿出来。已在海上漂了两三天的福康安实不耐烦在海上再待一夜,下令继续前进。

    行船者不敢冒险,严肃进言,"大担门奇险天成,如果无法根据天灯山等定位,就很可能触礁啊!"

    海兰察亦去相劝,福康安却不肯听从,"再待下去,船还未触礁,本官要先晕死了!"

    无视劝阻的福康安一意孤行,喝令前行,违令者斩!

    行船者无奈,只能开船,暗叹明年今日该是自个儿的祭日,

    "自古渡台返厦,从没有夜间进入大担门能获得成功的先例啊!"

    "行了!走就走了!别说晦气话!"海兰察心中也怕,却不愿听他抱怨,"大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晓,现在听命走着你还能多活一会儿,才刚你若是再犟,早见阎王去了!"

    正说着,大船忽定,不能行,似是触礁!行船者忽然跪在了地上,直哭喊着死定了!

    若再寻不正方位,不能及时出海,只怕他们很快便要沉没海底!可这漆黑夜空,茫茫海域,根本辨不清方向,探不出生路!

    众人皆惶恐,福康安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战死沙场都不怕,还怕淹死?"

    "战死沙场那是荣光,葬身海底却是憋屈!"

    恼怒的福康安上前,俯身一把拽住他领口,怒目警示,"不到最后一刻就别急着埋怨我!真出了事儿爷给你陪葬!你到地府再找我算账不迟!"

    道罢又将他推在地上,他喜欢跪地,就让他跪个够!

    举目望去,海上一片昏暗,茫茫然不知其路,

    这一刻,福康安焦虑的脑海中闪现出明珠的模样,忽有一丝后悔,倘若今日真遭不测,明珠岂不是得守寡?

    然而后悔只是一瞬,这海上真不是人待的!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旧会选择夜里冒险行进,福康安坚信,吉人自有天相!艰苦的战役都熬了下来,不可能就这般葬于海中!

    只是生路何在?以往从没有夜间成功返航的先例,他会成那第一人,还是未能免俗地葬身此中?

    这一夜,明珠做了个梦,她从未见过大海,却梦见一片汪洋,当中并无船只,福康安竟飘立其中,她挥手呼喊,他却不回话,只是看着她微笑,渐渐飘远,消失无踪……

    惊醒的她满头大汗,知他近期会凯旋归来,可这梦又是何寓意,难道途中生了变故么?

    天还未亮,她怎么也睡不着,现下福长安随皇上去了避暑山庄,她认识的人,只有永琰留在宫中,若想打探她丈夫的消息,只能去找永琰。

    直熬到天亮,吃不下朝食的她,简单梳洗一番,便央了多罗一道,同去永琰府上。

    听闻下人来报,说是嘉勇公夫人与多罗格格求见时,永琰一度怀疑自个儿听错了!

    明珠怎会来找他?受宠若惊的他冷静下来后,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为了福康安。

    不论为何,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遂让人请她们进来。

    进门后,明珠依礼福身,多罗却是没行礼,拉着明珠就找地儿坐,明珠只觉不太好,永琰忙道无妨,请她入座。

    没心思寒暄,明珠开门见山,"十五爷可有台湾那边的消息?"

    "说是准备渡海返厦,算着日子,不出意外的话,今儿个也该上岸了!"

    只是估算而已,"若是有意外呢?"

    说实话,渡海但看天命,永琰心里也没谱儿!

第一百五十八回

    多罗见不得明珠伤心的模样,好言安慰了一阵,又对永琰交待道:"诚斋不在家,我们不能及时知晓那边的情形,你若有消息,就派人到富察府知会一声罢!"

    "你们放心,我会的。"

    感激地道了谢,明珠起身告辞离去。

    永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背影上,直至吉兰过来请安,他才收回注视。

    心知肚明的吉兰只当毫不知情,温柔奉上补汤,状似无意地道:"这福康安又打了胜仗,回京后只怕风头更盛,越发目中无人了!"

    默了半晌,永琰才道:"安全回来再说其他!"

    "怎么?"吉兰试探着问,"难道那边有情况?"

    永琰却干脆地回了句"没有",而后又漠然道:"有空关心他,不如多教教绵怡,这孩子的毛病太多,非得改了,不然迟早惹是生非!"

    "是。"听出他不愿多提福康安,吉兰识相告退。

    回房的路上,吉兰暗自祈求苍天,千万不要让福康安出事,否则那明珠成了寡妇,天知道永琰会如何!

    本以为有了消息,他才会来知会,岂料往后的每一天,永琰皆会派人过来,纵然没有消息,也会通知她一声,

    "夫人放心,暂时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主子已经飞鸽传书去打探了,相信不日便会消息传回,请夫人静候。"

    "多谢!"依例赏了银钱,明珠又开始继续煎熬的等待。

    之前等了几个月,偶有消息传回,她都不怕,可自从做了那个梦后,她便静不下心来。

    苦等了六日,终于等来消息,永琰收到飞鸽传书,立即亲带字条去了富察府。

    明珠急不可待地打开,但见上写几句,"嘉勇公之船海上触礁,幸生还,已在回京途中。"

    生还!那就是平安了!但信中说在海上触礁,看来她那天的梦是有预示的,并不是无中生有,好在有惊无险!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明珠直叹老天保佑,"瑶林他没事,没事就好!"

    多罗喜道:"我就说三哥吉人天相,绝对无恙!"

    "有了消息我就放心了,不然日日难安啊!"

    信上的消息并不能令永琰欢喜,而明珠的笑容却能,只要她开怀就好,至少他觉着自个儿终于为她做了什么。

    四日后,福康安的亲笔书信也到了府上。

    侍卫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比福康安率领的大军快得太多,依信中所说,大概到六月中旬他才能到达京都。

    报平安的信里,丝毫没有提及他在海上的遭遇,大约是怕她担心,才不肯说。

    六月中旬,福康安的军队终于抵达,乾隆摆驾城郊亲迎,又在避暑山庄赐宴。

    山庄离富察府有些距离,乾隆留他住一夜,明儿个再启程回府,他却心焦难耐,宴罢便乘坐马车,连夜赶了回去。

    他今天归京之事,明珠也得到消息,本以为他明天才会从避暑山庄回来,是以明珠早早地睡下了,带着甜蜜入梦,等待明天的重逢,岂料梦中竟觉有只温热的手掌在温柔的游走,起初她迷迷糊糊的以为是春夜一梦,后来又觉那种感觉好真实!

    睁眸一看,身边有人!正要惊呼,已被堵住了唇。

    当年他从金川凯旋归来时,也是这般悄然潜回屋中,而明珠无情的拒绝了他的亲吻,

    如今,相似的情形再现,不同的是,他能得她深情回吻,而后,便是紧紧的拥抱,两人皆是无言,心中感慨万千,良久之后,才松开,

    "你终于……回家了!"

    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福康安更加内疚,"对不起,明珠,让你担忧,怪我,太任性,险些就回不来了!"

    "海上真的出事了?"

    听这口气,她似是早有耳闻,"我在信中并未提,你听谁说的?"

    不愿在他面前说起永琰,明珠自然而然地解释道:"你不提,也还有旁人奏报。"

    也是,关注他死活的人太多,海上发生之事,只怕早有人一字不漏地转达给皇上了。

    明珠不知具体情形,询问之下,福康安才将那日之事又复述一遍,

    原来船只触礁后,人心惶惶,危急关头,前方骤然出现火光,船队转舵朝火光处驶去,终于顺利进入大担门。

    行船者跪谢上苍保佑,又跪拜福康安,称他乃福星,神人也!

    夜渡大担门而生还者,他们是首例!

    这使福康安大喜过望,上岸后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到天妃宫进香许愿,要在北京城建一座天后宫,供奉妈祖!

    听着他的讲述,明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去了,"你居然冒险夜进大担门,简直是拿全船人,还有自己的命来作赌!"

    她的训斥在他意料之中,做错了事的福康安不敢反驳,心虚撇嘴道:"我就知道会挨训!"

    "你也太任性了!"

    "可是那几天在海上飘荡,头晕眼花,的确很不舒服!"

    "我坐过船,知道坐船难受,可是你也……"深深叹了口气,明珠也不想再数落他,只是紧紧拥着他道:"回来就好!"

    她虽未再继续说下去,他也懂她的心,"我明白,你不是想训我,只是担心我出事,当时我只是认为自个儿福大命大!没想着会出意外。

    其实我也后怕,仗都打赢了,再死于途中,那可真是委屈至极!倘若因此再也见不到你,那我做鬼也无法安心!"

    "莫说晦气话!老天会保佑你的,只是往后,切记不许再任性!不可再拿性命作赌,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明珠的体谅与柔情,令福康安心安,道了声"遵命!",继续才刚的温情……

    第二日清晨,永琰着急忙慌赶到明珠院中。

    入夏后天气炎热,也就早上凉快些,此时的明珠正立在院中,给花儿浇水,旁的丫鬟正修剪枝叶。

    瞧见永琰过来,明珠福身后请他在院中坐下,赶巧有丫鬟沏了热茶过来,云霄接过茶壶,放在石桌上,又进屋去换茶叶,原本给夫人备的是毛尖,可十五阿哥素来爱饮碧螺春,是以他若过来,她便自觉为他奉上一杯碧螺春。

    坐定后,永琰说是有好消息,"福康安率军归来,军队昨儿个已至避暑山庄,皇阿玛设宴款待,料想他今儿个应可回府,你不必记挂!"

    明珠闻言,浅笑道:"昨夜他已然归来。"

    "啊?"永琰闻言一愣,"他不是在避暑山庄么?能赶回来?"

    "宴后又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连夜回府。"

    "哦……"原来他已经归来,可笑他还巴巴地赶来知会。

    "大约是太过思念你,才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永琰胡乱应了一句,以掩饰尴尬。

    "那他现在……"不会就在里屋罢?若是听见他与明珠说话,会否误会?

    "他去给太夫人请安了,太夫人还不知晓他回来呢!"说到此,明珠是真心感激,

    "多谢十五爷,劳心劳力,一直帮我打探瑶林的消息。"

    "不必客气,"他们一家人已然团聚,这一刻,永琰只觉自个儿有些多余,随即告辞。

    微颔首,明珠在身后福身恭送。

    同是凯旋归来,福爷有夫人相候,杨遇春有妻子相伴,惟有封廉,孤家寡人,无人分享,再多的成就都不圆满。

    封廉回家时,发现大门未锁,猜测是云川知他要回来,从福爷家跑回来等他。

    待他进屋后,却不见云川在房中,而他的屋里,被褥茶具,皆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封廉不由奇怪,难道他这儿子已经会帮他收拾房间了?这么懂事,实在令人心疼。

    院外一阵风吹来,菜香四溢,封廉只觉不对劲儿,他时常不在家,家里请个丫鬟也无用,临走前,他已将丫鬟打发走了,而云川那么小,不可能会做饭,那么又会是谁在他的厨房?

    不会……是……香儿罢?

    大胆的猜测吓到的封廉,他的心,蓦地开始紧张起来,即刻转身去往厨房。

    边走边期待着老天能给他一个惊喜,就在到达门口那一刻,里面的身影令他瞬间失望,期许的目光倾刻间归于暗淡,

    "怎的是你?"

    "不然呢?"年轻的雅尔檀笑靥如花,巧笑道:"难道是贼?贼会帮你做饭?"

    "你怎么不回甘肃?"

    他非要表现得很讨厌自己么?"你管我!我姨母都未赶我走,你干嘛嫌弃我?"

    封廉正想请她离开,却见小云川从厨房里边蹿了出来,小手湿漉漉的,随便往身上一抹,就跑过来抱住封廉,激动道:"爹,你可回来了!"

    "孩子!"回搂着怀中小人儿,封廉久久不愿松开。

    明明是人家父子俩重逢欢聚,她却被感动的红了眼眶,她也好想去抱一抱他,可是她不能,他也不会愿意。

    等云川松开他父亲,回头问她怎么了,她只道是拿了辣椒的手不小心抹到了眼睛。云川赶紧跑过去看她,拉她去洗一洗。

    "你歇着,我来罢!"说着封廉卷了卷袖子,洗了洗手,上前掂起了菜刀。

    云川让她坐着休息,她却不好意思,就过来跟小云川一块儿洗菜。

    忙完后,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恍若一家人,然而,这也只是雅尔檀的错觉,封廉并未把她当作自己人。只顾给云川夹菜,丝毫未顾及到她,倒显得她很多余。

    反倒是云川,还举着小手往她碗里夹菜,幸得这孩子时不时地跟她说着话,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吃完这顿饭。

第一百五十九回

    明珠也是与雅尔檀熟了以后,才晓得她是如何认得封廉。

    原来这雅尔檀也是嫁过人的,定亲的那家人为了给病重的儿子冲喜,着急忙慌地将她娶进门,奈何天不怜见,尚未洞房,已然气绝。

    婆家便觉她不吉利,又将她遣送回府,她娘家觉得脸上无光,她却无所畏惧,反正那男人已逝,她还是个黄花儿大闺女,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婆家为一个毫无感情之人守活寡!

    好在雅尔檀的兄长疼她,一门心思想为她再寻个夫婿,遂将结识了两三年的兄弟封廉介绍于她,悄悄安排两人见了面,

    雅尔檀一看封廉相貌英伟,性子沉稳,芳心暗许。起先封廉并不知晓她哥哥的用意,后来发觉,竟冷然拒绝,说自己有妻子,不愿再找女人。

    封廉的拒绝令雅尔檀很伤心,但当雅尔檀自表哥福康安处知晓他的妻子很早就离开了他,已失踪多年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更被他的一往情深而打动,决心追随,期望能凭借一己痴心将他的冰冷融化。

    有时,雅尔檀会问明珠,封廉是不是很爱他的妻子,她很漂亮么?

    明珠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们的确是最先相识,感情自然深刻些。"

    雅尔檀又问两人为何分开,明珠只道不可说,"封廉没有告诉你,便是有难言之隐,倘若有一天他肯说,也许,就证明他的心结已解。"

    "嗯,"雅尔檀点点头,"多谢表嫂,我明白了。"  明珠显然是知情的,但既然是隐晦的秘密,她也不该强迫旁人去泄露,若是封廉肯自愿告诉她,才是她的幸运。

    窗外的雨水拍打着院中的花草,草儿被打弯了腰,仍借着风力倔强回挺,而她,雅尔檀,本是府中嫡女,却因嫁了个病秧子而毁了清誉,

    如今的她,再不愿傻傻等着旁人安排婚事,既有中意之人,她就该努力争取!

    福康安虽是她表哥,能做的,也只是带她来京,封廉虽是他的下属,在公事上,绝对服从命令,但感情份属私事,提个醒无用,他不会再去说第二回。

    抱着孩子的苏果过来串门,她倒认为封廉若娶了雅尔檀也是好的,"家里有个心属他的女人,还能帮他照看云川,恰好云川又很喜欢她,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云霄并不同意这一看法,"封廉若只是为了给孩子找个后娘而娶她,那便是雅尔檀的悲哀!"

    接过苏果的孩子,明珠将他抱在怀里,边逗弄边道:

    "云霄说得对,雅尔檀固然对云川很好,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最渴望的,还是封廉的关爱,除非封廉真心愿意娶她,否则便是悲剧。"

    苏果笑道:"既然夫人那么喜欢孩子,合该再生一个啊!"

    明珠抬眸笑笑,无能为力啊!"我倒是没意见,只是瑶林不情愿。"

    云霄提醒道:"你忘了上回,夫人难产……"

    "哦!"苏果是真忘了,只因她这两回生孩子都没遭太大的罪,

    "也是,生孩子的确是女人遭罪,我本想要个女儿,奈何又是儿子,也罢,我也不打算再生,这两个就挺好。男人的态度,大都是孩子越多越好,只有少爷特殊,心疼夫人不让生呢!"

    正说着,福康安走了进来,"谁又再怂恿我夫人生孩子?你们爱生几个随意,我们是不会再要!"

    苏果灿笑盈盈,"奴婢也只要两个!"

    "是么?"福康安故意吓唬她,"乌尔木可是跟我说,还想要个小女儿呢!"

    "昨晚在床上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不乐意的苏果抱臂哼道:"让他找旁人生去!"

    众人闻言,哄笑出声。

    这恒瑞的母亲富察氏,本是那拉氏的小姑子,又是先皇后富察氏的亲妹妹。此次回京后,恒瑞被皇上贬戍伊犁,他的老母亲还跑来富察府,希望福康安为他表兄求情。

    一把年纪了,还得出来为儿子奔波,那拉氏看着都心疼,却无能为力,

    "不是瑶林无情不肯帮,之前他为了恒瑞多方开脱,惹怒皇上,险些被降罪,回京后又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尽了好话,可皇上执意如此,他也无法啊!再去求情可就是打皇上的脸了!"

    "可眼睁睁地让我这把老骨头看着儿子去受苦,我于心不忍呐!"

    "没你想得那么糟糕!”那拉氏好意安抚道:“让去便去,待过了这阵子,皇上的气儿消了,大臣们也不再关注此事时,再让瑶林趁机说说好话,兴许皇上就将他调回来了呢!"

    眼看没有转寰的余地,富察氏只得道谢告辞。

    回去的路上,富察氏仍觉心有不甘,

    "这福康安是皇上的侄子,圣宠优渥,我儿是皇上的外甥,同是皇亲国戚,待遇怎就千差万别呢!

    那拉氏说什么皇上处事公正,纵然亲戚犯错,也会惩处,哼!福康安不知做过多少过分之事,皇上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富察氏的女儿忍不住道:"表哥军功赫赫,功大于过,皇上才未追究。"

    "说到底还是皇上偏袒他!什么好差事都交给他!海兰察那样的大将给他做后盾,他不打胜仗才怪!"

    母亲这是对福康安有偏见!难道她以为这军功都是捡来的么?

    "勇将也需帅来点,如海兰察这般的战将,大都自负,并不是谁都能对他发号施令,若换做兄长,他胆小畏战,除了会让朝廷增派援兵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女儿如实辩解,富察氏却听不进去,仍觉皇上不公平,觉着自家儿子实在冤枉!

    这一日,下朝归来的福长安闷闷不乐,多罗问起,他才道:

    "先前三哥在台湾打了胜仗,官民皆对他感恩戴德,惟有柴大纪,仗着自个儿在三哥未去之前死守台湾之功,竟敢不向三哥行礼!

    三哥看他不惯,遂向皇上秘奏,说柴大纪谎报军情,消极怠战。起先皇上还在折子里奉劝三哥,勿生私心,宽以待人。

    但后来,侍郎德成亦弹劾柴大纪,皇上这才当回事,命人查办柴大纪,发现他果真贪污受贿,有负君恩!遂下旨将他逮捕归京。"喝了几口茶,福长安继续道:

    “此后三哥一直还在台湾,安排善后事宜,对京中柴大纪被审一事并未过问,最终,柴大纪罪名坐实,他还死不悔改,强辩自己冤枉,还说德成是受了三哥指使而诬陷他!

    你该知晓,皇上的脾气,当年李侍尧贪污之财多不胜数,但他乖乖认罪,深表忏悔,皇上还是舍不得真取他性命。

    而柴大纪不肯认罪,狂妄自大,还诬陷其他官员以及三哥,终于惹恼了皇上,下令将他处斩!"

    耐心听罢,多罗不明白的是,"死一个柴大纪,是他咎由自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为何不悦?"

    "因为许多人都认为三哥因私废公,故意为难柴大纪,才使得他丧命。原本因为台湾一战,皇上很器重他,若不是后来被人弹劾,想来他也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将领。

    尤其是永琰,在朝堂之上,公开声讨三哥,说他心胸狭窄,嫉妒柴大纪功高而诬陷他……"一个是亲兄长,一个是真知己,眼看着他们争执分歧,福长安痛心疾首!

    "这是怎么回事,"多罗甚感糊涂,"我记得以往,永琰与三哥也算和睦,而今为何渐行渐远,甚至背道而驰?"

    稀里糊涂的多罗在闲聊时将此事告知明珠,明珠亦想知晓真相,忍不住与福康安提起此事,

    "柴大纪之死,你觉着是活该还是冤枉?"

    福康安闻言,脸色瞬变,"你听谁所言?"

    朝廷之事,除非很有趣,他才会主动与她提起,否则,他不会无端与她议论朝政,毕竟她不懂局势,又怕她觉得枯燥乏味。

    而她今日居然主动问起,福康安难免会怀疑她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

    "下人们的议论罢了!"看出他有些不悦,明珠倒也不是一定要知晓,拈起一蜜桔细细剥来,

    "随口问问而已,你若不想说便罢!"

    剥好递给了他,他却摇摇头说吃不下。

    她不意追究,福康安心中不安,犹疑着又问,"可是永琰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

    "那是谁?"

    明珠不明白,为何福康安总是针对永琰,"总之不是他。"

    "那也不会是下人,富察府一向家风严谨,禁止下人议论朝政,以免招惹祸端。"是以他很肯定,明珠没有说实话,"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就告诉你真相。"

    被逼无奈,为证永琰清白,明珠只好道出实情,"是多罗。在我面前为你打抱不平而已。" 自家弟妹,料想他也不会去找她麻烦。

    多罗怎会知晓,那必是四弟透露了,既是如此,福康安倒也愿澄清此事,

    "最初我向皇上状告柴大纪,的确是出于私心,而且他为人狂傲,在军中口碑很差,不止一个人与我控告他的恶劣行径。

    我也只是据实陈奏于皇上,后来审出来的贪污等罪行,也不是我诬陷,而是他其身不正,他若行端坐直,皇上也不会因我一份奏折而杀他,

    你要知道,起先皇上还是很看好他的,正打算扶持培养他,奈何他性子桀骜,不懂收敛,自个儿断送了前程!"

    原来这便是事情原委,如此判断,好似也没她丈夫什么事儿。明珠正想说朝臣冤枉了他,尚未出声,却见他踱步到窗前,怅然喟叹,声音甚是忧郁。

第一百六十回

    "众人都认为我嫉贤妒能,看不惯柴大纪被皇上赏识,才暗中给他使绊子,可他们有否想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若问心无愧,何惧我告状?"这也不算什么,最令他难受的,还是明珠的询问,

    "其实旁人如何看待,我都无谓,没想到你也……"

    "我只是好奇问问内情,又没说你什么。"明珠起身,行至他身侧,拉住他手掌,眨着无辜的双眼埋怨道:"是你小心眼,又怀疑永琰找我说你坏话!"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福康安就是不服气,"回回说到最后都是我的错,明明我很委屈!"

    "这次是我的错,"明珠故意将责任推卸到自己身上,对他嫣然娇笑,"我不该问,问了就是怀疑,怀疑就是不对!做妻子的应该绝对信任丈夫!我错了,你莫生气好不好?"

    "不好,”他板着一张脸看向她语出威胁,“我生气,要罚你!”

    明珠抬眸望着他,目光怯怯,"如何罚?"

    福康安趁火打劫!“今晚各种姿势随我摆,不准以害羞拒绝!”

    “啊?……”明珠隐约可以预见,今夜他的极乐便是她的地狱……

    今年中秋,可谓真团圆!福康安携着明珠以及一双儿女去往避暑山庄赴宴。

    算起来,明珠有好些年未来过此地,再来时,大景未变,倒是多了许多小景致,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午后,天气凉爽,习惯了午睡的明珠本想去休息,奈何两个孩子初来山庄,新鲜得很,睡不着的他们一心想着出去游玩,山庄太大,由丫鬟看着她也不放心,只好陪同。

    德麟不由感叹,"哇!这里好美!我好想住这儿啊额娘!"

    明珠掩唇轻笑,"住三天是可以的,再多可就不好了!"

    “为何不能多住?”伊贝尔也很是喜欢钟灵毓秀的避暑山庄!

    “因为呀……”

    正说着,忽闻有人唤着声"姐姐"。

    循声望去,但见一女子正由丫鬟簇拥着朝她走来,一时想不起她是何人,明珠看向云霄,目光疑惑,云霄提醒道:"这是十五爷的嫡福晋。"

    那该是在宫宴上曾见过的,只是未曾说过话,也就记不大清楚。

    待她到跟前时,明珠福身道:"给福晋请安。"

    吉兰虚扶了一把,温言笑道:"姐姐快快请起,不必客气。"

    两人寒暄了几句,吉兰又请她到亭中坐着说话。

    瞧着明珠左手戴的帝王绿翡翠镯子,吉兰很是喜欢,直夸她镯子好看,"难得的满绿,绿得那么正,饶是我也少见呢!"

    明珠一笑,满目幸福,"也算瑶林有心,替我寻来的。"

    "这镯子的故事,可是誉满京城呢!人人皆知,你丈夫悬赏万金,为求一镯赠夫人,连皇上都赞其心可嘉啊!"

    "是么?"她这一说,倒令明珠不好意思了。

    随后,吉兰状似无意的看到她那蓝碧玺,佯装很中意,"哎呀!姐姐浑身皆是宝呐!这蓝碧玺,是从何处而得?妹妹一心想要一串,奈何苦寻无果,可惜得很!"

    闻言,云霄的心咯噔一声,生怕出什么岔子!

    看看这蓝碧玺,明珠深感抱歉,

    "不瞒福晋说,我还真不知这碧玺来源何处,不过是丫鬟们收拾贺礼时,从一堆贺礼中发现的,只是府里库房中来往之礼太多,也懒得去查找。"

    "那的确不值得大费周章,"吉兰一脸遗憾地交待道:"若是姐姐往后瞧见哪里有这蓝碧玺,千万告诉我一声,我好去看看。"

    "一定。"未察觉吉兰心思的明珠笑应着,立在一旁的云霄却是心惊胆战,不知这福晋是纯粹喜欢蓝碧玺,还是别有用心?

    又说了会子话,两个孩子想到旁处去玩儿,明珠起身告了辞,带孩子离去。

    身后的吉兰望着明珠的背影,目光幽深。

    要么就是她真不知晓那碧玺的来源,要么,就是她太会作戏。

    同为女人,吉兰也不得不承认,明珠的笑容的确很美,不是媚,而是温和,不浅不深,令人心生如沐春风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十五爷钟意她的原因罢!

    幸得她是福康安的妻子,否则,若是被永琰迎进府中,只怕明珠独得恩宠,那么她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若不是有这层隔阂,她还真愿意与明珠交作知己,而今,只能徒叹奈何……

    如今的局面,她尚可掌控,纵然永琰心不属她,也未属刘佳氏,府里的女人,还是她最尊贵,如此,足矣!

    在湖边坐久了的明珠被风吹得头疼,想回去歇歇,可这两个孩子正在兴儿头上,不愿离去。

    明珠无法,只好让云霄去请福康安过来招呼孩子。

    云霄领命而去,一路都在琢磨那件事的她险些撞到迎面而来的永琰。

    待看清面前人时,她赶忙福身行礼,"给十五爷请安。"

    看她神色紧张,永琰奇道: "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做什么?"

    "啊?没,奴婢只是,心不定。"

    感觉她心中有事,永琰又问,迟疑了会子,云霄才道出心中疑惑,

    "才刚,您的福晋与我家夫人在那边偶遇,福晋突然问起夫人的蓝碧玺,夫人只道不知来源。奴婢有些担忧,不知福晋是猜到了什么,还是无意一提。"

    想了想,永琰道:"无妨,吉兰是个有分寸的人,纵使她发现什么,也不会说出来,即便她真来问我,我也有法子处理,你不必忧心,此事绝不会连累到明珠。"

    有他这句话,云霄也就放心了。

    看她行进的方向,永琰问她可是来找福康安,"皇阿玛正在与他说话,探讨天地会之事,这会儿通报不太好,你还是先候着罢!"

    "要候到何时?"云霄显然很焦急,"我怕夫人等不及啊!"

    一听此言,淡定的永琰亦难免慌神,忙问她明珠出了何事。

    "夫人在湖边陪孩子们玩耍,吹了些风,觉着头疼,孩子们又不肯走,福珠隆阿的事令夫人至今后怕,她便让我来请少爷过去,有少爷看着孩子,她才好放心回去休息。"

    "可若现下贸然进去唤福康安出来,只怕皇阿玛不悦,"思量片刻,永琰有了主意,"这样罢!我去看着伊贝尔姐弟俩,让明珠回房休息。"

    这样也好,反正十五阿哥跟伊贝尔相熟,由他照看,想来夫人也放心。

    商议好之后,两人赶往湖边花园。

    这伊贝尔看到永琰过来,立马从花丛边跑到他跟前,欢喜地唤着,"十五叔,你来啦!"

    "是啊!叔叔来看你,这里好玩么?"

    "好玩儿!好玩儿!"伊贝尔拍手赞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山庄,好美的景色呢!我巴不得住上一个月!"

    "好,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随后永琰走向明珠,道明来意,明珠倒也同意,只因头疼得厉害,很想回房躺一躺。

    起身时有些头晕目眩,云霄过来扶她,下亭梯时,她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哎,夫人!"始料未及的云霄扶她不住,永琰赶忙过去帮了把手。

    "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啊!"云霄也是疑惑深深,忧心忡忡,"夫人身子一向健朗,今儿个怎会突然晕倒!"

    "额娘怎么了?"伊贝尔姐弟两人见状,吓得不轻,忙围了上来。

    "大约是太累了,莫慌,我会找御医给她诊治。"

    此处离她所住院落有些远,永琰倒是不怕累,能坚持将她抱回去,但这山庄人多嘴杂,他若将福康安的妻子抱上一路,不等明日,今晚怕是就要人尽皆知了!

    为着明珠的声誉着想,永琰决定先将她抱回亭中,让她暂时歪在石桌边,又吩咐路过的两个的小太监,一个去找轿子,一个去请御医。

    夫人晕倒,云霄怕少爷怪罪,顾不得冲撞,想再去通报,永琰只得又找了太监去皇上那边,"就说嘉勇公的夫人病了。"

    临行前永琰又给了太监令牌,否则门前的侍卫绝不会搭理。

    用轿子将她送回房中之后,等了会子,御医才赶来,为她把脉。

    想着福康安快要回来,若看见他在此,必惹误会,永琰只得先行离去,交待云霄照看好明珠,"若有什么情况,你再知会我。"

    "奴婢明白,"云霄感激福身,"恭送十五爷。"

    果不其然,永琰才走没一会儿,福康安便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急步行至床前,看明珠仍未醒来,忙问御医,

    "我夫人她怎么了?"

    御医拱手回道:"夫人这是产后不调的遗留之症,吹不得风,湖边风景虽好,风却太寒凉,吹得久了自然不适,往后注意些即可。"

    "那她怎么还不醒?"

    "无妨,"见惯了此等症状,御医并不惊慌,"一个时辰内必然醒来,若是不醒,下官再为夫人扎针。"

    既如此说,他也不好勉强,只能再等等,"有劳陈御医。"

    "大人客气。"

    待御医走后,福康安守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明珠,紧张不已,两个孩子都要在此守着母亲,他却嫌他们在跟前儿晃来晃去的烦心,遂让嬷嬷将她们带走。

    起先伊贝尔不肯走,云霄过来劝说,"你们先回房,夫人太累,得好好睡一觉,睡醒自然就好了,夫人醒来我去知会你们,好么?"

    好不容易劝走了孩子们,云霄这才转身,为福康安斟了杯茶水,他却挥挥手,只道喝不下。

第一百六十一回

    明珠一向无甚大病大灾,上回生德麟时,着实吓到了福康安,但此后这六七年,除却偶尔风寒,倒不曾有其他意外,

    此次忽然晕厥,令福康安忧心深甚,握着她的手都渗出了汗,他仍不愿丢手。

    所幸半个时辰后,人终于醒了过来。

    福康安喜出望外,贴近她面颊,呢喃着她的名字,"醒来我就放心了!"

    "怎么了?"看他神色紧张,明珠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并没有,"福康安轻笑出声,安慰着,"你别瞎想。"

    真的么?"那你为何如此担忧?"

    "都怪我,你不愿来山庄,我偏要带你过来,害你受了风,伤了身子,"福康安是自责太甚,一心想让她多修养,

    "明儿个你就不要陪孩子们逛山庄,我会找几个侍卫看着他们。"

    从云霄那儿得知自个儿的病因,明珠忍不住笑出声来,嗔怪福康安小题大做,"不就是月子病嘛!没什么大不了!往后我注意些便是。"

    而这边厢,永琰回房后便质问吉兰,"你究竟对明珠做了什么?"

    莫名其妙的一问,怀疑探究的眼神,令她难以琢磨,猜不透他的意思,"吉兰不知爷在说什么。"

    "装算?”永琰带着厌恶鄙夷的目光步步紧逼,“明珠见了你之后,没多会就晕了过去,你对她下了什么药?"

    "我只是碰巧遇见,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会对她下药!"他的无端质疑令吉兰震惊又心痛,

    "难道在爷心里,我就是那么不堪的女人?我为何要害她?目的何在?"

    明人不说暗话,永琰转身,负手背对,"心知肚明,何须再问。"

    冷漠疏离的态度,令她窒息,"您这样模棱两可的指责,吉兰委屈!"

    "委屈?”她若真老实本分,他也不会怀疑!不耐回首,永琰愤然横眉,“那我问你,你探问她的首饰,是何用意?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居然连这个都知晓?是谁知会他的?明珠?抑或云霄?不得而知的吉兰逞强道:"女人都对珠宝有兴趣,我随口问问,无可厚非罢?"

    看来她是不会承认了,心知得不到答案,永琰不再追问,只警示道: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像刘佳氏那么愚蠢,只要你安分守己,莫给我惹是生非,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一切?她怎么可能得到他的一切?"除了……爱?"

    算她识相!"对。"

    干脆利落的回答,虽在意料之中,吉兰还是觉得被刺痛,凝视着他暗沉的侧颜,那么俊逸又冷漠,她倾其一生,怕也只能遥远地仰视,

    "您是我的丈夫,我的一切,我的青天!我从未想过要害您,更不愿给您添麻烦。唇亡齿寒,我比谁都懂!"

    "这样最好。"道罢,永琰默然转身,不愿再与她浪费唇舌。

    自嫁给他以来,虽说得不到特别的关心与宠爱,两人倒也相敬如宾,无甚矛盾,向来只有刘佳氏被训斥的份儿,而她,一直扮演着明事理的角色。

    今日头一回遭受指责,竟是因为明珠!这个女人,当真惹不得么?

    八月十三,万寿盛典!百官齐聚避暑山庄,与天子贺寿!

    傍晚时分,寿宴即将开始,明珠催福康安过去,他却要留下陪她。

    "万万不可!皇上的寿宴,你怎能不出席?"

    "可你病了,我要照看你。"

    "自有云霄照看,我这又不是大病,你快去罢!当心皇上不高兴!"

    明珠坚决反对,福康安拗不过她,只得起身离去,临行前特意交待云霄,"夫人若是有什么不舒坦,不可耽搁,立即回禀!"

    "是!"云霄郑重答应,待他走后,忍不住轻笑出声,"看看少爷多紧张夫人!"

    明珠但笑不语,对于福康安的关怀,更多的是无言感动。

    纵是去了,他也心不在焉,宴上作诗之后,无心赏歌舞的他扯谎说自个儿喝高了,向乾隆告了退,便回房去陪明珠。

    看他匆忙离去,永琰不禁忧心,以为明珠病情严重,便想着抽空去看看。

    夜里,福康安紧搂着她,不时地问她,头疼不疼,渴不渴,饿不饿,是否哪里不舒服?听得明珠略烦,“的确头疼,因为有只苍蝇一直在我耳朵边嗡嗡嗡!”

    “好啊你!居然说我是苍蝇!我如果那么小,怎么满足你?……”

    两人又嬉闹了一阵儿,这才相拥睡去。

    次日,明珠被这山庄的鸟语花香唤醒,不见福康安,只有云霄采了鲜花正在琢磨着摆放。

    “瑶林呢?”

    “少爷给皇上请安去了,嘱咐我不要打扰你,让你多睡会儿。”

    看着那些花儿,明珠只觉心旷神怡,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很好,好似头也没那么疼了,就是觉着口渴,但山庄不比自个儿家,房间的茶都是温的,本就在病中,云霄怕她喝温茶身子不适,便让她稍候,她去沏壶热茶来。

    路上遇到永琰,问起明珠的情形,云霄如实跟他说了几句,"夫人无碍,只是月子病,在湖边吹了太久的风,才会头疼。"

    真的只是月子病?看来的确是他冤枉了吉兰,“无事就好,我就不进去看了,代我问安。”

    道罢,永琰才转身,便撞见福康安迎面走来,看样子应是才给皇上请了安。

    没有打招呼,永琰装作没瞧见,向左拐去。

    云霄暗自祈祷少爷不要问起此事,正要去沏茶,福康安却将她叫住。

    "永琰过来做什么?"

    低眸不敢抬头的云霄扯了谎,"只是路过,奴婢给他请安。"

    "是么?”福康安面带狐疑,“我可瞧见你们不止说了一句话!"

    "他……”云霄故作淡定道:“在询问伊贝尔姑娘。"

    "哦”想起一事,他又问,“昨儿个,明珠是在湖边晕倒?"

    "是。”

    "那么单凭你一人之力,是如何将昏迷的明珠送回房的?"

    少爷果然开始怀疑了,亏得十五爷想得周到,云霄才可推脱,"奴婢找小太监,借了顶轿子,送夫人回来。"

    本以为没有纰漏,万未料到少爷并不肯就此罢休,继续询问,"那么到门口呢?轿子总不能进屋,谁将她抱回去的?也是小太监?"

    迟疑地回了声"是",云霄战战兢兢抬眸,发现福康安看向她的眼神里,已没了当初的信任。

    福康安当即冷脸吩咐乌尔木,"去查查,昨儿个送夫人回来的,是哪几个小太监,爷重重有赏!"

    云霄闻言,心虚惧怕,不敢再欺瞒,当即跪地道:"少爷息怒,奴婢说实话,昨儿个是十五爷送夫人回来的。"

    果然是他!定然是他有心接近明珠,而云霄这丫头,也有诡异!"我夫人生病,你为何找他?莫跟我说他只是路过!说书的都没这么巧罢?"

    "夫人说不舒服时,奴婢本是去找您,正巧遇见十五爷从皇上那边出来,说您与皇上正讨论家国大事,不便去打扰……"

    如实交待总比被少爷亲自查出来要好,云霄道罢事情原委,福康安并未舒眉,反而脸色更冷,

    "所以说,最后是永琰将明珠抱进房中?"

    明知少爷计较此事,云霄不敢再隐瞒,颤声回道:"……是……"

    听闻这一声是,福康安顿时面色铁青,"那他方才过来,也是问明珠的病情,根本不是问伊贝尔罢?"

    她的又一声"是",终于惹恼了福康安,"放肆!现在敢跟我扯谎了?若不是我追究,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福康安甚少对丫鬟发火,今日这般怒不可遏的神态着实吓到了云霄,"奴婢不是存心想瞒您,只是怕您误会。"

    "你若一开始如实交待,我还有误会的机会么?"冷哼一声,勃然大怒的福康安疾言厉色地斥道:"你倒是很维护他啊!永琰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帮着他接近明珠!"

    且说明珠等了半晌,也不见云霄归来,随即穿衣起身,出了院子去寻,"喝口茶怎么就……"

    话说一半,明珠愣在原地,只因她瞧见云霄竟然跪在福康安面前。

    "这是怎么了?"疑惑的明珠慌着走了过来。

    福康安见状,了她一眼,云霄随即起身立好。

    眼见气氛紧张,明珠向福康安询问原因,他却不解释,只是微笑着拉她进屋,"御医说了要好生修养,你怎的又出来,快回去罢!"

    明珠回首看向云霄,云霄只道:"奴婢去沏茶",随即慌忙转身离去。

    回屋后,满腹疑惑的明珠又问他,他依旧不肯说,"小事一桩,不提也罢!"

    "你都让她跪下了,还是小事?”明珠才不信这鬼话,不满轻斥,“我的丫头,由不得你欺负,你说出来让我评评理,若是她的错,我自会教育她,若是你胡乱迁怒,我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真没事儿,都过去了!”福康安只想一笑了之,“我又没惩处她,你何必计较?"

    "我计较?"为何这话听起来那么刺耳?"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我的陪嫁丫头,我都没让她跪过,你却训她,我连知晓缘由的权利也没有么?"

第一百六十二回

    原本因为云霄的话,福康安已经很难开怀,加之明珠的逼问,更令他头疼,他不肯说,只是不想让明珠认为他又怀疑她与永琰,他从未怀疑过明珠,只是讨厌永琰而已,忍着怨气,福康安尽量语调平缓地道: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我让她跪,自然有我的理由!但我现在不想说,你再问我也不会说。"

    他这不容置疑的态度,是将她堵死了!"好!好!你厉害!"他不愿说,她也不屑死缠烂打!

    本以为她就此打住,福康安终于松了口气,万万没料到的是,接下来,她居然不肯进朝食,熬好的药也不肯喝。

    云霄才说去沏茶,可送茶的却是旁的宫女,越发令明珠觉着福康安有事瞒他,他不说,她就跟他耗下去!

    明珠有很多年未再这般跟他使性子了,而今突然置气,又令他无可奈何,想来想去,惟有妥协,"我懒得说,让她过来跟你说清楚!"

    道罢,福康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目忿然地离去。

    好一会儿,云霄才过来,讪讪地唤了声"夫人"。

    明珠拉她坐下,心疼道:"你跟我说,究竟受了什么委屈,我替你做主。"

    "奴婢……没有受委屈。"

    "可是瑶林不许你说?"明珠铁了心为她撑腰,"你且大胆地说,有我在,他不敢将你如何!"

    心知瞒不过去,云霄只好给个回应,"其实是,早上十五爷过来找我,跟奴婢说了几句话,正巧被少爷撞见,十五爷走后,少爷问我们说了什么,奴婢扯了谎,少爷这才生气。不怪少爷,怪我欺瞒了他。"

    "那永琰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瑶林的秘密?"

    "他……他说……"

    她这样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明珠了!再三追问之下,云霄将心一横,遵守诺言扯幌子道:

    "他一直很关心我,可是奴婢自知嫁过人,配不上他,便拒绝了,我不好意思跟少爷说,少爷以为我有什么重要之事瞒着他,才会生气。"

    "什么?"云霄所说的真相,着实惊了明珠!永琰喜欢云霄?此事虽令人震惊,但联想之前她与博和托合离之际,永琰一直护着云霄,倒也合情合理。

    云霄又为福康安辩解道:"夫人,那会子并不是少爷让我跪下,是奴婢自己跪的。夫人莫要责怪少爷才是。"

    明珠微微一笑,倒是替她欣慰,"这样的事,你怎的不早些与我说,咱们姐妹,还需隐瞒?"

    云霄苦涩一笑,在明珠看来倒成了羞涩,好言安慰了一阵儿,这才舒了心,喝了云霄给她盛的汤。

    今日是中秋,过了今夜,明儿个就可以启程回府了。热闹的山庄,孩子们喜欢,明珠却甚感心烦,住着总觉不自在,加之头疼未愈,吃什么都没胃口。

    伊贝尔想出去玩,又担心她母亲的身体,便不敢跑远,只与德麟在附近花园玩耍。

    半晌时,云霄去看汤药是否煎好,明珠怕孩子们玩的太疯会肚子饿,便带了点心给她们送去,却见孩子们并未在玩耍,而是规规矩矩坐在亭中石桌边。

    亭内还有一人,明珠走近一看,原是十五阿哥,遂福身行礼。

    听到说话,永琰才回首,见是明珠,微笑让她免礼。

    几个丫鬟皆围在亭中,看着石桌,勾起了明珠的好奇心,"你们都在看什么?"

    "是怀表!"伊贝尔起身笑着招呼,"额娘快来看,十五叔送了块怀表给我,可我不会看时辰,他正教我呢!"

    "哦?是么?"明珠上前,也过来凑热闹。

    这稀罕玩意儿,永琰本是想给明珠,只是怀表乃随身之物,福康安若晓得,必然不会许她戴,思量再三,便给了伊贝尔。

    思量间,忽听明珠道:"十五爷,借一步说话。"

    她是……在唤他?纵然吃惊,他也只是掩于心底,面上淡然依旧,起身随她出了亭子。

    伊贝尔和德麟继续围在一处,新奇地观赏着怀表的走动。

    待走远了些,明珠才开口,笑意盈盈,"十五爷真能藏,你若早将你的心事告知于我,大约早成了事!"

    "啊?"这笑容,于他是毒药,他是那么渴望看到,只是,笑意中的这句话,听得永琰莫名其妙,他的心事?难道明珠知晓了他的心意?若是知晓,她该厌恶才是,又怎会说成事两字?

    明知她不会喜欢他,然而她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又令他心惶惶,期待惊喜,又害怕失落,愣了半晌,才惴惴不安地问了句,

    "你是指……?"

    "云霄啊!”明珠轻笑道:“你既然喜欢她那么多年,合该告诉我,我自会劝她。"

    这话实在惊人,呛得永琰干咳两声,"我"了半天,愣是不知如何反驳,只思考着明珠怎会这么说。

    "是谁告诉你,我跟云霄……?"永琰猜测是福康安,明珠却道是云霄自个儿说的。

    云霄?她是最清楚他的心意,又怎会说假话骗人?是另有心思,还是被人胁迫?

    未明真相之前,永琰不好反驳,只能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心想着得空问问云霄,再作打算。

    入夜,中秋佳宴过后,估摸着福康安与明珠已然睡去,永琰吩咐小太监悄悄地将云霄请了过来,想问清原委,

    "今儿个明珠怎么跟我说,我喜欢你?"

    此时的云霄很后悔当初一时心软帮了十五阿哥,以致如今惹来这么多麻烦,

    "少爷追问前天是谁将夫人抱回房,奴婢本想欺瞒,却被少爷察觉。"

    这个也值得追究盘问?"当时抱明珠也是迫不得已,福康安又不在,难道我将她扔着不管么?总不能让小太监们去抱!"

    话虽如此,"可是少爷不这么想,他本就在乎夫人,又对您有偏见,这才生气,奴婢见他动怒,只好跪下,却被夫人撞见,质问少爷为何让我下跪。

    少爷不肯说,夫人便赌气不肯进食。无奈之下,少爷又找到我,明着跟我说,不希望夫人知晓他在追究您的事,也不希望夫人知道您抱过她,才让奴婢扯个幌子,将此事拉在自己身上,让夫人以为您喜欢奴婢……"

    永琰心道:我又不是第一回抱!但两次都是特殊情形,他并无占她便宜的意思,福康安怎就那般小气!

    "明白了,"叹了口气,永琰看向云霄,心中生愧,"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受委屈了!"

    "十五爷言重了!奴婢无妨,只要少爷夫人不吵架,让奴婢说什么都可。"

    他也实在不愿给明珠添麻烦,遂道:"往后我会注意,尽量与你们保持距离,不会再让福康安找你麻烦。"

    云霄只道:"奴婢不怪少爷,他只是太在乎夫人,才怕我背着他跟您串通。"道罢,看永琰神色暗淡,她又安慰道:

    "但奴婢也明白,十五爷一片赤诚,处处为夫人着想,从无坏心,是以奴婢很敬重您。"

    "我的赤诚,是多余,纵然我没有非份之想,福康安也容不下。"他一早就明白,却还是情难自禁地关注着她,再这样下去,只怕云霄会更为难,

    "此事就先这样罢!明珠既然已误会,你也不必解释,只说你心中无我便可。"

    "奴婢明白。"说清楚后,云霄随即告退。暗自祈祷十五阿哥可以渐渐地放下执念,否则,将是一生悲苦。

    八月**一早,乾隆照例从山庄出发,去往木兰围场。

    吉兰正在房中坐着,等着丫鬟收拾完行装就回府,忽见小太监过来,说是十五爷有礼物相赠。

    “爷不是随皇上去了围场么?”

    “是,十五爷临走前吩咐奴才将这些送来。”

    好端端的,永琰怎会突然赠礼?大约是知晓了福康安夫人的病况,并不是她做的手脚,才会这般罢?

    她是多么期望永琰能稍稍重视她一些,然而今日收到这些礼,她并不能开怀,凭什么,她的荣宠要凭借那个女人?

    因她被训,又因她被赏,她真的不甘心!

    本该陪乾隆去打猎的福康安担心明珠的病况,不肯去围场,执意要陪她回府。

    回去后调养了几日,明珠已痊愈,福康安这才放下心来。

    八月底的一天,福康安从宫中办事回来后,得意洋洋地将一个盒子递给明珠,明珠好奇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两块怀表。

    "一块儿给你,一块儿给德麟。"

    他怎的突然想起来给她怀表?"我没说要这个啊?"

    还不是怪老十五!"永琰也是!只给伊贝尔送了块怀表,却不管我儿子,害得德麟不乐意,跑来找我哼唧!他能弄来,我就弄不来?非给儿子找一块才行!"

    明珠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当时德麟也未曾说什么。"

    "他与永琰不熟,自然不会当着他面儿说什么,其实心里很羡慕。"

    "孩子喜欢就给孩子们," 他这是当局者迷呢! "还说永琰,你自己呢?只记得给你儿子,全忘了云川,再等云川跑去跟封廉撒娇么?"

    "哎呀!"还真是!福康安惊呼道:"你不提我浑忘了!"

    所以明珠相信永琰也不是故意冷落德麟,只是忽略了而已,"我倒不稀罕这个,你拿去分给两个孩子罢!"

    也只能如此了,福康安赔笑哄道:"改日得了再给你。"

    明珠只道不必,"比起这个,我更喜欢碧玺。"

    果然是钟爱啊!不服气的他又追问,"那碧玺与我呢?你更喜欢哪个?"

第一百六十三回

    "当然是碧玺!"明珠一脸嫌弃地道:"碧玺带出去好看,你又不好看!"

    "我好用啊!"轻撞了她肩膀一下,福康安洋洋自得,"谁用谁知道!既威猛,又持久,各种姿势随意换!"

    "讨厌!"娇嗔一声,明珠笑得羞涩,"三十出头的人了,还不正经!"

    "哈哈!"福康安自嘲笑道:"我是正经里透着点儿不正经,这点儿不正经还不影响正经的那种人!"

    这乱七八糟的词儿用来形容他倒是真贴切!"你是白天假正经,晚上不正经!"

    还真是他!被说中的福康安忍笑斥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且说林爽文被押回京后,自知生还无路,在牢中自尽。但乾隆命人严刑拷打其余叛党,得知天地会不仅仅是在台湾,包括四川,福州等地,皆有分会和余党,

    加之重臣李侍尧因病去世的消息传到京城,乾隆痛心疾首,为追查天地会余孽,遂决定派福康安接替李侍尧,出任闽浙总督。

    为明珠与德麟庆生后,十月底,福康安带着家眷前往福州上任,这一次,出乎意料的,伊贝尔居然主动要求同行。大约是在京城闷了这么多年,看众人游历天下,也想跟去看看与众不同的山水。

    离上任之期还有一段时日,福康安不必赶路,便走走停停的,带着一家人在沿途中游山玩水。

    经过浙江时,明珠向往杭州的美景,想顺道看看西湖,众人便在此地逗留了两日。赏景逛街市,领略民土风情。

    给孩子们买了糖葫芦之后,德麟瞧见前面有杂耍,又跑去要围观,众人只好跟上。

    耍猴的逗趣,练武的展拳脚,周围吆喝着阵阵喝彩声,表演过后,便是讨赏银了!

    德麟很是喜欢,遂问乌尔木要了银钱打赏他们。

    众人忙着叫好之际,忽有疾风闪来,杨遇春立在最外围,最先察觉,久经战场的经验提醒他,先拔剑,再回头!

    回首的同时,手中剑已出鞘,及时地挡住了刺向福康安的利器!

    兵刃相接的声音惊了众人,待他们察觉时,后方又有四五个杀手冲来,直逼福康安!

    周围百姓吓得一哄而散,玩杂耍的来不及收银钱纷纷逃开。

    封廉、杨遇春即刻冲上前去,杨芳护在福康安近身处,一直养在高门大宅的明珠等人只体会过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却从未见识过这等杀人的阵仗!不由恐慌至极!

    明珠揽过两个孩子,福康安命杨芳护送这些不会武功的先回客栈,

    "可是大人您……"

    "不必管我!"福康安说着,迅速俯身,自靴筒处拔出一把匕首。

    "瑶林!"

    "我不会有事,你们快回!"情急之下,福康安勾出一抹笑来安慰明珠,随即开始与攻击他之人搏斗!

    杨芳护着几人急急后退时,有一杀手冲过来欲拉走德麟,被明珠拼命护着,"无良贼寇!连孩子也不放过!"杨芳大呵一声,刺剑上前!

    福康安见状,解决了一个,又来护德麟,黑衣人一看福康安近在眼前,挥刀欲砍!

    “瑶林!”明珠花容失色,顾不得多想便挡在他身侧,幸好被福康安及时察觉,来不及多想,迅速伸臂揽过她,只是那刀便落在了福康安手臂上!

    解决了障碍的封廉赶了过来,一剑刺中黑衣人背部,福康安捂着臂膀,命令留活口!封廉长剑一挽,横在贼人脖领处!

    鲜血直流的手臂,看得明珠触目惊心!不敢耽搁的她强忍泪水,跟着众人回到客栈,等大夫来为他清理伤口。

    不想让孩子们看到,福康安吩咐封廉将几个孩子带到隔壁去。

    贼人下手太重,福康安臂膀上的伤口有些深,清理与上药时痛到心窝里,他却怕明珠担忧,也不叫喊出声,只咬牙坚持着。

    饶是如此假装,明珠也能想象这滋味有多难受,不觉落下悔恨的泪水,"都是我不好,偏要到杭州,才惹得飞来横祸!"

    "与你无尤,"伸出左手拉住她,福康安安慰道:"他们大约盯了我很久,纵然不在杭州,他们也会出手。"

    反握住他的手,明珠感觉到他手心一直在冒汗,他却不怕,反而朝她挤出一丝笑容来,意在告诉她,她的男人,坚如钢铁,并不脆弱,“别哭,只要你安然无恙,有你陪着我,什么苦什么痛,我都受得!”说着伸出手指,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大夫直叹万幸,幸得剑上没有煨毒,此伤才不致命。

    抱臂立在一旁的封廉道:"天地会虽是江湖帮派,却多以侠士自居,自然不会用煨毒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煨毒是下三滥,刺杀就不是了么?"在明珠看来,两者一样可恶!

    "呃……"封廉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江湖的规矩,只能概述,"刺杀比的是武功,煨毒是卑鄙行径……"

    明珠无法理解,总而言之,她此刻只认为天地会的人都是莽夫!愚忠!

    杨遇春奉福康安之命将行刺的贼人押至浙江巡抚处,巡抚才知福康安已到此,慌忙穿戴官服,去客栈拜见。

    听闻通报,明珠自知该回避,便对他说要去看看孩子,随即离开。

    候在门外的巡抚琅衍瞧见屋内有人出来,看那穿戴气度,猜想此女应是传闻中福康安唯一的宠妻,随即行礼,"下官给总督夫人请安。"

    明珠微颔首,道了句"免礼",而后离开。

    得了通传的琅衍进屋后当即行礼叩拜,"下官不知嘉勇公到此,有失远迎,又累您受惊,是下官失职!还望恕罪!"

    包扎好的福康安已换了身衣袍,斜依在塌上桌边,也不说让他起身,只问道:"你可知,杭州有天地会的人?"

    "这……"琅衍不敢作声,心思百转,若说知晓,他却未奏报朝廷,若说不知,又落得个疏于防范之罪,究竟该如何回答才能为自己开脱呢?

    失措犹豫之际,福康安才道:"起来罢!本官要听实话,不必打官腔!"

    "是!"琅衍生怕疏漏,不敢隐瞒,据实奏报,"下官其实有耳闻,但这些人一向劫富济贫,也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在百姓中颇得口碑,是以下官无从追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雕虫小技,竟能掩人耳目,"故作好事,博得好感,为的是争取同党,等他们队伍壮大时,便要反朝廷了!"

    "是是!"察觉到他的怒气,琅衍赶忙认错,"大人高瞻远瞩,下官糊涂!"

    "回头你立即上折子,奏报皇上,说在杭州发现天地会的行迹,皇上自然会给你指示。"道罢,福康安又特意交代,

    "至于我受伤一事,你就不必说了,免得皇上问你之责。"

    "是!多谢大人指点!"琅衍感激不尽,而后又请福康安到他府上养伤,却被福康安婉言谢绝,

    "不必了,本官还要赶路到福州上任,不意在杭州多做逗留。"

    既如此,浙江巡抚也不好再勉强,恭敬告辞退下。

    才走片刻,便有下人来敲门,说是给总督大人送些疗伤药膏,统共六小箱,乌尔木打开一看,但见上面的确放了几瓶药膏,而下面,则铺满了金银珠宝。

    乌尔木向福康安投去询问的目光,福康安闭了闭眸,表示默许。在杭州地界受伤,他未追究已是琅衍的福气,琅衍实该破财消灾。

    用午宴时,福康安傻了眼,伤的是右臂,大夫不让动,无法拿筷子,幸好明珠体贴,不让丫鬟伺候,亲自夹菜来喂他,这样的享受还是头一遭啊!

    不觉叹了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却惹来明珠一记白眼,"傻啊你,受伤还高兴!"

    "你能喂我啊!"得夫人关爱,他当然开怀,"平时只见你喂伊贝尔!"

    伊贝尔闻言,也忍不住瞥他一眼,"真有出息,居然和自己的女儿争风吃醋,出去别说是我阿玛!"

    臭丫头居然嫌弃他?"我离了你能活,你离了富察家,只怕得去做那小乞丐,沿街乞讨!"

    伊贝尔肯定不会让自个儿沦落到那种境地,"走之前我一定会带足银两!"

    想法太简单,"你一个小女孩,拿那么多银子,也是被抢的多!"

    几句话呛得伊贝尔直跺脚,"额娘你看,阿玛总是打击我!"

    本以为疼爱她的额娘会帮她说话,哪料明珠竟道:"你阿玛受了伤,你说话悠着点,莫呛他!"

    "摆明了是他呛我好罢!"伊贝尔正待反驳,明珠看向她,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就乖乖听着!"

    这个建议令伊贝尔哑口无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敬爱的母亲,半晌说不出话来。

    福康安还故意在她委屈之际哈哈大笑起来,深感痛快,他的明珠终于偏向他一次,看着女儿败下阵来,他越发得意!

    晚上,洗漱过后,丫鬟们退却,明珠为他解了外衫,只着内衫的他正准备坐下,她又伸手来解他内衫,福康安心念微动,握上她手商量道:"先说好,你在上,我这胳膊得几天不能使力。"

    “啊?”明珠先是一愣,在明白他的意图后,忍不住嗔怪道:"你在瞎想些什么?"

    他只是顺着她的动作去想象而已,“你把我脱这么干净,难道不是想推倒我?”

    真是服了他!"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是否渗血,怎么就成了女色魔?你流了这么多血,正需要固本培元,我还趁机榨干你?"

第一百六十四回

    "这点儿血算什么?"福康安浑不在意,"只当排毒了!"

    脱下衣衫,看到纱布上有点点血迹,明珠又是一阵心疼。

    抚了抚她紧蹙的眉,福康安安慰道:"渗血正常,明儿个还要换纱布呢!"

    "今儿个这种情形,不许再有第二次!"

    正说笑着,他突然警告一句,明珠有些听不懂,"什么?"

    "当时我再慢一瞬,那刀便砍到你背上了!你怎么能傻得为我去挡!"说着,福康安将她搂在怀中,"你才是我最看中的,你若有丝毫损伤,我该多心疼!"

    他就不能设身处地去考虑她的感受,"难道你认为,你受伤我可以做到不心疼?"

    "你心疼我,我高兴!"福康安甘愿受苦,"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皮糙肉厚的,不怕伤,忍忍就过去了,你细皮嫩肉的,可不能遭这种罪!"

    说不过他,明珠又直起身子,好奇问他,"你身上怎会有匕首,我竟从来不知!"

    "我倒希望你永远看不到,希望它永远派不上用场。"福康安解释道:

    "其实我一个人外出时不会带匕首,只因侍卫会保护我,除非有你同行,我才会带上,因为我要保护你。"却不曾想,他的一点私心,竟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有一点,明珠不太明白,"说句不该说的,你就那么信任你的下属,不怕他们有二心?"

    怕东怕西,岂不是活得很累,"能近身护卫的,自然是最得我信任之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看着罢!封廉、杨遇春、杨芳他们,将来皆会是大清的栋梁!"

    "好罢!"明珠只是太过担心,"经此一事,我有些草木皆兵了,生怕再有人对你图谋不轨。"

    "我擒拿林爽文,挫败了天地会,出门便遇刺,如此看来,天地会在江湖的势力不容小觑!必须严厉打击,否则,对朝廷威胁甚广!"

    "你呀!为朝廷想得比自个儿都多,"明珠说着,又为他穿好内衫,扶他躺在床上,"如今养伤,不可操劳过度,等你伤好,再说天地会之事。"

    道罢,她才入了被,换了内衫,准备换个肚兜儿,却被福康安一直盯着,左手拉住她,将她拉至被中,明珠未提防,失了平衡,歪倒在他身上,"哎,你……我还没穿好呢!"

    "不用穿,脱着麻烦!"说话间,福康安已伸出手拥住她光洁的背,明珠吓了一跳,惊慌道:“不可动歪念,你忘了你的手臂有伤。"

    "那你还诱惑我?"明明他已经尽力克制,她竟还大胆的在他面前换衣服,引人遐想……

    她又不是故意挑今天,"那件我穿了两天,的确该换了啊!"

    "换呗!没说不许换,但在换之前,是不是应该……"点到为止,福康安望向她,坏笑着,没再继续说下去,明珠已懂,推拒着不肯,说是让他好好调养。

    他却不乐意,"起火了不灭火,这不是休养,是要把我融化!"

    "可你手臂不能用力啊!"明珠甚感为难,他却意味深长地笑着,"才刚不是说了么!你主动即可……"

    心疼他受伤,又看他忍得难受,大冷天他心火旺得直冒汗,说到最后,她只得依他,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将就他一回……

    明珠本想让他将养几日,他却执意要启程,"走路动腿,又不动手,不妨碍!"

    "可是坐马车颠簸,对你伤势不利。"

    "咱们沿驿站行驶,大路还好,不会太难受。"福康安坚持如此,明珠苦劝无用,众人只能听命启程。

    赶了一天的路,眼看太阳要落山之际,乌尔木忽觉马车轮子声响有异,心想可别出问题,好歹等到了驿站再罢工,奈何天不遂人愿,没多会子,马车就无法行驶了!

    看他停了下来,福康安的马车也停下,掀帘问他出了何事,他只道轮子有异,封廉、杨遇春等人皆下马来看,似乎有些严重,能修,但工具缺失。

    想了想,福康安道:"这儿离驿站不远了,我们先行,留下几人陪你,到了驿站我会安排人过来帮忙修理。"

    也只能如此了,明珠唤苏果过来坐她的马车先去驿站,苏果却不肯走,说要陪着乌尔木。

    "怎么?"福康安打趣道:"你还怕他采野花么?"

    苏果被众人哄笑,强辩道:"我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单嘛!"

    "还有两头老狼陪着他,他才不孤单!"

    杨遇春与杨芳相视一笑,阴阳怪气道:"苏果放心,我们会好好照看你丈夫!纵然今晚走不了,我们也可陪睡!"

    福康安口中的老狼正是他二人,因着都姓杨,便被人唤做老杨或是小杨,福康安却道他们不是羊,而是狼!往后大家也都跟着戏称他们为老狼!

    "得了罢!我宁愿找女鬼陪睡,也不要你们两个老色狼!"嫌弃斥罢,乌尔木又对苏果道:

    "太阳落山后会越来越冷,你在野外挨冻,怎生受的,享福可以,我可不想让你陪我受苦,快随夫人去罢,我随后就到。"

    "可是……"苏果还想再说,却被云霄拉走,"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担心你更是烦躁,还是跟我们先走,几个大男人在此,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左劝右说之下,苏果才上了明珠的马车。

    一队人马赶往驿站,乌尔木等人留下看着马车。

    到得驿站,天已擦黑,开始起风。封廉先下马,进驿站让人安排住处,福康安等在马车里。

    不料封廉很快回来,回禀道:"福爷,驿站的人不让住!"

    "怎么?"福康安闻声坐直了身子,掀开帘子,一阵冷风瞬时吹了进来,吹得睡在明珠怀中的德麟一哆嗦,明珠赶忙搂紧了他,为他挡着风。

    福康安乃朝廷命官,下榻驿站,理所应当,谁敢拦阻?

    问及原因,封廉也觉诧异,"他们居然说,驿站里面已经有一位福康安大人了,说我们是假冒!"

    "我假冒我自己?"居然有人这么怀疑他!真是闻所未闻!

    "等等,他们说里面有个福康安?"看来是有旁人假冒他!

    惊诧的他随即下了马车,打算一探究竟。

    进得驿站,福康安撩袍在堂中坐下,驿站的驿夫一看封廉又进来,上前呵斥道:"方才没追究已是仁慈,怎敢又来?可是想讨打?"

    "是啊!皮痒了,欠揍呢!"福康安看向那厮笑道:"你怎么就确定里边儿的是真,我们是假?"

    "他……"驿夫不知如何作答,强辩道:"他们先来的啊!"

    "先来便是真?"说到此,福康安敛了笑意,正色道:"他们可有出示官印?"

    "这……"的确是没有,"可福制台是朝廷重臣,哪个敢问他要官印?除非不要脑袋了!"

    "没有官印也敢说是真人!"真好糊弄!坐直了身子,福康安怒形于色,"你们都是吃白饭的?"

    矮个儿的驿夫被他的气势吓到,有些胆怯,另一个高个儿驿夫哼笑道:"那你有官印么?你若能出示,我们便信你是真!"

    福康安随即吩咐封廉去外面拿官印,立在他身边的封廉却变了脸色,俯身附耳悄声道:

    "爷,官印……好像在乌尔木那儿!"

    "什么?"福康安闻言吃了一惊,顿觉面上无光,低声斥了句,"你不早说!"

    封廉尴尬道:"属下也是才想起来。"

    见他两个交头接耳了半晌,也没个结论,驿夫呵问道:"怎么?连假的官印也没有?还敢出来行骗!"

    定了定神,福康安坦然道:  "官印在本官的随从手里,他的马车坏在路上,你们派人去将他的马车修好,自然能看到官印!"

    "哼!"驿夫像是听笑话一般,不屑一顾,"官印都没有,凭什么指挥哥儿几个?"

    头一回有人无视他的命令,这令福康安挫败感顿生,怒气冲天!

    "放肆!本官就是嘉勇公福康安!新任闽浙总督!里头住的假冒的又是何方贼寇!把那个不要命的叫下来,与本官当面对质!"

    矮个驿夫也想知晓真相,正欲去后院请人,却被高个儿拽了回来,"你傻呀!他让你去你就去?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呢?万一触怒了真神,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兄弟这么一说,矮个儿又不敢去了,高个儿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不愿给自个儿添麻烦,随即对他们斥道:"不自量力的还想假扮朝廷命官!你以为混吃混喝这么容易?识相的快点儿走,否则抓你们报官!"

    怒火中烧的他强忍着火气又重复一遍,"本官就是福康安!何须假扮!"

    "凭证呢!空口无凭,说了就算么?那老子还是傅恒呢!"

    封廉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福爷的阿玛也是他们能调侃的?

    果然,福康安冷哼一声,起身来到他们跟前,勾唇笑道:"知道祸从口出四个字怎么写么?待会儿我会用你的血来亲自教你写!"

    道罢随即吩咐封廉先去给乌尔木修马车,等拿来官印,拍他们脸上!

第一百六十五回

    封廉便去问他们借工具,他们却不肯给,故意刁难,"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借给你,拿走不还了呢?想要也可以,掏银子买!"

    心知讲理无用,封廉冷脸问,"多少?"

    高个儿扬脸伸出一把手,"五十两!"

    "你干脆去抢!"这破玩意儿一两都不值,他居然要五十两!

    无视他的愤怒,高个儿耻笑道:"爱要不要!没人逼你买!"

    甩给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封廉冷声道:"多的不用找!伺候好我家主子!"

    道罢封廉正欲走,福康安让他顺道把明珠等人叫进来,先避避风。

    高儿个笑道:"还当我们驿站是避风所啊!"

    福康安终于没了扯皮的耐性,冷眸斥道:"收了银子就闭上你的狗嘴!门外的侍卫能在顷刻间要你们的狗命,之所以留你们喘气儿,只是因为本官不想知法犯法!"

    哎吆!脾气还挺大,就等着看他拿什么来伪造官印!哼!

    封廉出去后道明情况,明珠等人随即下了马车,进入驿站。

    云霄接过德麟,抱在怀里,继续由他睡着,福康安怕她口渴,要他们上壶茶,矮个儿看在银票的份儿上给他们上了一壶。

    一看不冒烟儿,竟是老早泡好了放着的,而且茶叶居然是柳叶青!福康安不由来火,

    "本官会好好记住你们是如何怠慢,等会儿莫爬在本官脚下求饶!"

    "好大的口气!”高个儿浑不把他放在眼里,“大话留着等官印来了之后再说罢!"

    明珠示意两个驿夫噤声,"声音放小点儿,莫要吵醒我儿子!"

    伊贝尔不悦上前,瞪着他们,“臭奴才,若是吵醒我弟弟,待会儿就让你们趴下,给本姑娘当马儿坐!”

    "吆嘿!臭丫头还敢跟老子摆谱儿?这儿是老子的地盘儿,我爱多大声就多大声!"

    越说他嗓门越高,果然吵醒了德麟,不乐意地哼咛着说困,说要上床睡觉,可这两人又不肯让他们入住,这样睡着怕孩子冻着,明珠与他们商量道:

    "我们给银子,先给我们安排一间房,等会子官印便到。"

    "你当这是客栈啊?驿站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住的地儿!"

    揶揄他也就罢了,还敢揶揄明珠!福康安当即起身,来到他们跟前儿案边,沉着一张脸,目露凶光,

    "立马安排一间房!待会儿本官尚可留你们一条生路,若敢言不,官印送到之刻,便是你们命丧黄泉之时!"

    那周身散发的威严震住了矮个儿,转身准备去安排房间,却被高个儿拉回,"咱们按规矩办事,见官印才安排住处,何错之有?"

    亏他们说的出口!福康安怒拍桌案,吓了他们一跳,"假冒本官的,你们可有查看官印?失职还有理?"

    矮个儿低头一瞄,心下有些慌张,忙叫来一个驿夫,给她们先开间房。

    而后福康安回身对明珠道:"你先带孩子们进房间歇着,我在此等乌尔木。"

    明珠点头应下,带着孩子丫鬟们随驿夫去往后院。

    福康安瞪了他们一眼,又回身坐着。

    高个儿骂他怂样儿,矮个儿拍拍他,示意他仔细观察,

    "你没瞧见,才刚他拍桌子时,手上带着红宝石戒指,还有腰间围的金黄腰带,发尾的金黄辫儿!这都是至高无上的行头啊!若不是皇上特赏,哪个官员不要命了敢用金黄色?"

    被他这么一说,高个儿也有些慌张,又强自镇定,安慰道:"也许,只是戏装呢!假的呗!"

    此时的矮个儿已经没有底气,只喃喃道:"但愿他是假的,否则咱哥儿两,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高个儿斥了句乌鸦嘴,便没再说话,紧张地盯着驿站外面,大风刮得他心慌……

    封廉架马过去时,外头风太大,乌尔木等人皆在马车里避风,听到马蹄声响,赶忙出来,听闻他们在驿站遇到了麻烦,乌尔木仰天长叹,

    "这也太巧了罢!我难得坏一回马车,他们就要官印!"

    杨遇春听罢满脸愤慨,"那是封大哥你脾气好,若换做是我,早就砸烂他们的柜台,再将那两人胖揍一顿!"

    封廉没有动手自有他的考量,"左右是我们理亏,没将官印随身携带,等会儿出示了官印,他们再不敢为难。"

    修好了马车,众人急驰赶往驿站,到达后,乌尔木手持官印走在最前面,杨遇春,杨芳与封廉跟在他身后,为他保驾护航,那趾高气昂的架势看得福康安愣怔了一瞬,忍不住轻笑出声。

    矮个儿见状,还以为他们要砸场子!但见乌尔木将官印放在柜台之上,打开绸缎,掂起官印让他们看底部,"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是不是嘉勇公的官印!还有上任圣旨,要不要一块儿查看呢?"

    两人一看,当即傻了眼!麻溜儿出了柜台,小跑到福康安跟前跪下告饶,"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嘉勇公真身,还望您恕罪啊!"

    "大人!小人知错,求您开恩呢!"

    "开什么恩?"福康安敛了怒气,故意呛他,"你不是我爹嘛!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是不是瞎啊?"

    "不不不!"高个儿欲哭无泪,冲口而出,"您是我爹!"

    "哼!”欺软怕硬的嘴脸令人恶心!“把里面冒充的给爷带出来!"

    这会子再下命令,他们无不应承,高个儿怕挨训,自告奋勇要去后院带人,矮个儿反应慢,只能继续跪着。

    且说那行人正在房中吃着用福康安的身份拐来的好酒好菜,却被驿夫一脚踹开房门,呵斥道:"酒足饭饱,就该上断头台了罢!"

    里面的人被打扰,起身怒骂,"大胆!扰了总督的雅兴,该当何罪?"

    "谁是总督?让我瞧瞧?"乌尔木饶有兴致地转到前面,看了看一桌人,但见当中有一人,端坐着,抱臂不语,气势比旁人稍胜一筹,但比之他家主子,仍是天壤之别!

    遂问,"你就是假冒我主子的?"

    身边小厮高声吓唬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福康安福制台!见了朝廷命官还不跪下?"

    "哎吆!大官儿啊!"乌尔木笑嘻嘻伸手,"官印呢?拿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啊!"

    那厮不防来人会要官印,面色一僵,又强辩道:"放肆!朝廷命官的官印岂是人人都能看的!识相的快滚!趁我们大人没发火之前,滚远点儿!"

    乌尔木与杨遇春对视一眼,好笑道:"我还真期待你们大人发威呢!"

    沉默了半晌的"福康安"终于开了口,"你可知,冲撞本官,是何下场?"

    装模作样也想糊弄人?乌尔木哼笑道:"我的下场你是没命知晓了,不过你的下场我可清楚的很!

    我主子天生贵,气宇轩扬!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冒充得了!"说着又瞥了高个儿一眼,"也只有眼瞎的才会被蒙骗!"

    不意再废话,乌尔木后退一步,示意杨遇春上前,"老狼,交给你们了!"

    杨遇春扳了扳手腕兴奋道:"许久不上战场,正愁没地方舒展拳脚呢!"

    杨芳道:"你三我四,开战!"说着揪住一人便打,杨遇春不甘示弱,也开始动手,"少跟我抢!各凭本事!"

    那伙人一看架势不对,慌忙要逃,却被乌尔木闪到外面,关上了房门,高个儿顺手将门一锁,他们插翅难飞,只能挨打!

    没多会儿,屋里就消停了,乌尔木问他们好了没,杨遇春道:"收拾停当!开门罢!"

    待打开门,乌尔木一看被押出来的人,个个鼻青脸肿,被打得连娘都不认识了!

    杨遇春狡黠一笑,"不好意思,下手太狠!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不?"

    "信!"乌尔木点头如捣蒜,笑呵呵道:"正所谓拳脚无眼嘛!收不住手也是正常!"

    说着将他们一行人押往前堂。

    福康安没看旁人,只问哪个是假冒他的,杨遇春指了指那人,福康安一看,不忍直视,"能不能英俊点!长这样也敢冒充本官?丢我的人!"

    乌尔木忍不住解释道:"原先长得还算清秀,被打成这样了!"

    "清秀?"福康安冷哼道:"却为何放着正经事不做,竟去做那骗人的勾当!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那人被打的脸痛牙痛没吭声,乌尔木踢了他一脚,不耐道:"主子问你话呢!哑巴了!"

    不想再挨打,他只能如实招来:

    原来他们这一伙儿本是京城地痞,有个邻居是富察家的家奴,时常跟他们讲述福康安的光辉事迹,还说这领头的陈大富身形背影很像福康安!

    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便记住了福康安的一些喜好习惯,又得知他去外地上任时,很少住驿站,嫌驿站伺候不周,他们便想钻这个漏洞,冒充总督住进驿站。

    头一回冒充时,他们还很心虚,生怕被识破,可那些驿夫一听是福康安到来,皆是恭敬有加,好吃好喝的招待,甚至在他们刚住进驿站时,便有各个官员贿赂的金银珠宝送来!

    尝到了甜头,他们便大胆起来,得知福康安会去福州上任,便先行一步,到驿站坑蒙拐骗,却不想会碰见本尊来此,撞个正着!

    "狐假虎威啊!"福康安深感佩服,"啧啧!我敬你胆儿肥不怕死!"

    乌尔木俯身询问,"主子,这帮骗子该怎么处置?"

第一百六十六回

    "绑起来,交由按察使处置。"

    得知了真相,福康安暗叹此行不顺,净出杂事儿。起身正要离去,那人忽起身,滑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向福康安!

    乌尔木大惊失色,虽离得远,仍是冲了过去,大喊“少爷小心!”

    早有防备的封廉几乎在同时出剑,挡住他匕首,直刺他胸前,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及时拔出刀剑,制住其他贼人!

    封廉的剑刺破他衣衫,未要他性命,等待主子发话。

    福康安这才回首,好似并不吃惊,那人惧怕封廉的剑,不敢乱动,福康安上前,夺过他手中匕首,直刺他腹部,目切齿!

    “你们天地会处心积虑的想行刺本官!真当本官是吃素的!最好老实交代你们隶属帮会的哪个堂,分舵在哪儿,谁是主事人,否则,就等着流血至死!”

    冷哼一声,福康安随即吩咐封廉将他们带下去绑起来严加审问。

    驿夫一看是天地会的人,自知闯了大祸,汗流浃背,赶忙去拿绳子帮着绑人。

    想起一事,福康安又交代众人,“夫人若问起,只道他们是贪财的即可,行刺一事都不许提。”

    “是!”应了声,几人一道将他们带至一间房中,开始审讯。

    收拾了他们,便轮到这两个驿夫了,两人瞧见福康安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又开始磕头哭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不见官印就让住,你们这当差的可真会事儿!居然放了天地会的人进来!"

    “大人饶命,小人知错!”高个儿慌着磕头道:“实在是惧于您的威名才没敢查官印,并不知他们是天地会啊!”

    福康安随即对乌尔木道:

    "吩咐其他驿夫去衙门找几个衙役过来,再让他们知会驿丞,将这两个不长眼的撤职!若是以往,必是死罪,但这个月是我额娘生辰,我得为她老人家积德行善,就留你们狗命!"

    两人一听这话,痛哭流涕的谢他不杀之恩!却听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祸从口出的血书必须写!不然不长记性!还有,乌尔木!"

    "奴才在!"

    盯着两人,福康安饶有兴致地笑道:"去唤我的宝贝闺女出来,说有马可以任她使唤!"

    "是!"

    驿夫闻言,欲哭无泪,只能听命!

    屋里的伊贝尔一听这话,欢喜地随乌尔木去了,到得堂中,便对他们眯眼笑道:“我这个臭丫头又来了,本姑娘想骑马,谁能当坐啊?”

    “姑娘!”高个儿哭着趴下,爬到伊贝尔身边,极不情愿又佯装欢喜地讨好,“小人给您当马儿!”

    嗤笑了一声,福康安提醒道:“莫忘了让他们用自个儿的血写字!”

    “好!”脆应了一声,伊贝尔又喝令道:“那你们就边爬边写,谁写得好,谁就先起来!”

    “是是!”两人点头连连,莫敢不从。

    侍卫找来了刀子和纸张,高个儿割破了手指,趴在地上先写,刚写了个“祸”字,就被伊贝尔踢了一脚,“写的真丑!本姑娘要看楷书!”

    “啊?”高个儿欲哭无泪,只能重新再写,矮个儿一听这话,赶忙尝试写楷书,却也被伊贝尔踹了一脚,“没说让你写楷书,你写隶书!”

    这要求也太难为人了罢!矮个儿苦着一张脸道:“姑娘,小人不会,能写对就不错了,不会那么多书法啊!”

    “不会就别想起来!”

    有伊贝尔教训他们,福康安倒省事。折腾这么久,消停后他也觉饿了,吩咐人备膳,让乌尔木陪着伊贝尔,他去找明珠。

    另外的驿夫脆声应着,忙又安排了几间客房给他们,交待厨子备上好的饭菜!

    见他进屋,明珠给他倒了杯茶,"忙完了?"

    福康安嫌弃不愿喝,"搁着罢!待会儿他们会送好茶进来。"

    问及因由,他轻松一笑,只道是贪财的,狐假虎威而已。明珠又问他如何处置那些人。福康安道:

    "假冒的送去给按察使,那两个不长眼的驿夫只是撤职。"

    "嗯,给些教训即可,毕竟太夫人生辰将至,我们却不能在府上陪她,只好行善为她祈福。"

    握上她的手,福康安笑道:"不愧是夫妻,咱们又不谋而合,我也是想着额娘才对他们格外开恩。"

    又说了会子话,福康安起身,看了看德麟,已然睡着,"待会儿上菜时就不叫他了,给他备些点心搁着罢!"

    "阿玛!"正在此时,伊贝尔推门进来抱怨道:"你儿子睡了,女儿还没睡呢,我也饿了,何时开饭呀?"

    "饿了你不会吃糕点?"明摆着撒娇嘛!福康安不吃她这套!"咱们又不是没带吃的!"

    "不想吃,"伊贝尔撇撇小嘴儿,嫌弃道:"太干!"

    很简单!"干了喝茶!"

    "茶难喝!"

    "……"这回福康安无言以对了,"啧啧,还真是难喝!"

    明珠忍俊不禁,连他自个儿都不愿喝呢!于是福康安又唤来乌尔木,让他去后厨催一催,又问伊贝尔怎么不骑马,伊贝尔瘫坐在他怀里撒娇道:

    "太饿了,没劲儿玩,等我吃饱后再去收拾他们!"

    一个时辰后,封廉求见,福康安不想让明珠听到担心,随即出去,到另一间房听他汇报。

    但听封廉道:“为首的那个不肯说,不堪酷刑,已自尽!”

    连工具都没有,福康安奇道:“咱们能有什么酷刑?”

    “呃……杨遇春,砍了他手指……”

    原来如此,也就属老狼脾气不好,“小小惩戒,也不算什么,看来是铁了心守口如瓶,”遂又问,“其他人呢?也宁死不招?”

    “这世上倒没那么多忠心耿耿,比起虚无的道义,许多人还是情愿苟活,有两个招了,上回行刺的,跟他们是一拨人,分头行事,他们的组织就暗藏在杭州,香主名唤韦青山,但人不在杭州,时常浪迹江湖。”

    斜倚在椅子上,福康安青筋毕现,闭目沉吟道:“天地会!还真是阴魂不散!”

    封廉早年在江湖上亦略有耳闻,“由来已久,根深蒂固,难以铲除。”

    默了默,福康安睁眼安排道:“我会将此事密报皇上,今儿个太晚就不必了,明日你去通知杭州将军,让他密切关注此事。”心有不甘的他语带恨意,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为官多年不曾有恙,近日却遭天地会连番刺杀,实在可恶至极!本官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是!”封廉领命退下,福康安这才回房。

    明珠见他面色不愈,不由纳罕,“不是已经解决么?为何还不开怀?”

    “噢,没什么,”福康安笑慰道:“就是杂事太多,心烦气躁。”

    拉他坐下,明珠提醒道:“你手臂还有伤呢!千万小心调养。”

    伸出左手,轻抚着她脸颊,他柔声安慰着,“我晓得,你不必担忧。”

    丫鬟已将水备好,明珠亲自为他擦洗,伺候他上床歇息。

    次日,得知闯了大祸,按察使、驿丞皆亲自赶过来领罪,

    驿丞将那两个莽撞驿夫撤换,说让他们过来赔礼道歉,福康安只道不必,"撤就撤了,不想再瞧见他们!不过他们倒是提醒了一点,驿站查看官印这一项,太过松弛,才让贼人有机可乘!这一点,驿丞责无旁贷!"

    "是是!"被点名的驿丞跪着认错,"下官知错,还请大人开恩!"

    福康安让按察使给皇上递折子,道明此事,按察使不敢不从,却又害怕,"皇上知情后,必然责备下官监管不利!下官罪责难逃啊!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这些个人,平日里偷奸耍滑,一个比一个精明,一到关键时刻就只会懵!睨了他们一眼,福康安不耐道:

    "你可以说,是你听闻我到此,想来拜访,那人却推三阻四不见你,你察觉有异,闯了进去,才发现他是假冒!"

    这个理由好!如此不必挨训,指不定还能奖赏呢!按察使喜滋滋地道谢,"大人英明!多谢大人指点!下官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没能招呼好大人是下官的不是,为表歉意,特奉上特产一份,望大人展眉!"

    说着,按察使示意小厮奉上礼盒,是一对翡翠娃娃!冰种透亮,"此乃特产,又名人参果!"

    把贿赂之宝说成吃食,他倒挺懂事,福康安一笑置之,"按察使有心了!"

    没被追究的按察使暗自庆幸,饶是如此,回去的路上,他仍将驿丞狠狠地训了一顿,"都是你平日看管不严,纵容手下,才给本官惹了祸端!那翡翠娃娃花了四万两才得来,你是不是该平摊一半?"

    "啊?"驿丞的俸禄原本就不高,让他出两万两,等于喝他的血啊!

    "啊什么?没让你出全部已算仁至义尽!"见他面露难色,按察使冷哼道:"你能保住官儿就阿弥陀佛了!有官儿做就有银子挣!有什么好心疼的!没远见!"

    那倒也是,现如今,驿丞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第一百六十七回

    解决了此事,福康安等人继续上路,赶往福州.

    按察使将那几个天地会的押至衙门,行刺当朝命官,必然死罪难逃,现已押入死牢,呈报朝廷,就等着皇上勾决!

    乾隆得知此事后,大为观火!朝廷命官居然被天地会之人冒充行刺,不必等来年秋后处决,立斩无疑!遂又下旨,特令各地大小驿站,严查官印及任函,官员需配合,不可刁难,驿夫需尽责,不可懈怠,若再生冒充事端,势必严惩不贷!

    到任后,福康安招来福建巡抚徐嗣曾,向他询问福建的当务之急。

    徐嗣曾回道:"水利是一大工程,之前下官曾向李制台提议此事,李制台只道朝廷拨款难下,就此搁置,

    然而每每洪涝过后,河底皆有大量淤泥杂物堆沉,长此以往,影响过往行船,对福建水师更是不利。"

    "不就是经费么?朝廷未能拨款,就不能自个儿筹捐?"

    "下官倒是想过,只是李制台不同意,下官也不敢越俎代庖。下官只是提议,还请福制台做主。"

    "这事儿容易,本官带头儿捐款,为疏通河道筹集经费,我倒要看看,底下的,谁敢不配合!"

    得他一句话,徐嗣曾大喜过望,"下官替百姓谢过福制台!"

    福康安随即命他拟定方案,召集官员,通达此事。

    底下的官儿一看福制台都捐了,他们不能落后啊!只得忍痛纷纷捐出银子。

    有了经费,徐嗣曾便着手安排疏浚工程。

    腊月初六,福康安正在忙着处理公务,忽有乌尔木来报,说是底下出事了。

    原来那侯邑县令逢年过节喜欢敲诈百姓,今年又让衙役去勒索当铺,当铺不肯孝敬的,便搅得他们做不成生意,掌柜们一气之下合计罢工,第二日,全城当铺纷纷罢当,年下这般,急煞百姓!

    听罢此事,福康安只想骂娘!"马上年关了,各种盐道、粮道等公文需要我审核盖章,爷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明珠等我用膳我都没空!这狗屁县令居然又给我捅娄子!是嫌官儿小不愿当了罢!传令下去!立即将那蠢材县令革职!"

    "少爷,革职需要朝廷文书!"

    "忘了!"福康安都要被气糊涂了!"先撤职!回头得空我再给皇上递折子陈述他的恶行!"

    正说着,明珠敲门而入,云霄将食盒放在桌上,

    行至他跟前,明珠劝道:"再忙你也得吃几口饭,当心累坏了身子。"

    福康安正心烦,说话也不免狂躁,"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明珠也不恼,只是凑近他耳畔低声道:"晚上你若没力气交功课,可莫怪我踢你下床!"

    一句话逗笑了福康安,点了点她的鼻尖,开始想入非非,"你放心,三天不吃我也有力气收拾你!"

    云霄与乌尔木对视一眼,觉得不该再逗留,识趣退下。

    听劝来用膳的他也吃不踏实,"年前上任真是倒霉,自过来就没消停过,先是水利工程,跟着山上起火,我又去督工灭火,

    一方面要暗中探究天地会由来,追查余党;另一方面还得整顿水师,布置清剿海盗,等过了年,还有鳌峰书院要甄选学生,我得去督考!

    唉!明珠,我好累!才来一个月就忙得不可开交,当总督从没这么憋屈过!"

    "诸如监督灭火一事,你贵为总督,本可不必亲至,但你却怕他们办事不利,令火势蔓延,殃及百姓财物,才亲自去督工,

    你为百姓办实事,百姓自会感激你。我的夫君这般厉害能干,我也因你而自豪啊!这般想着,委屈也值了,不是么?"

    本是好言相劝,岂料他竟冷不丁问了句,"能干什么?你?"

    问得明珠哭笑不得,轻锤他一拳,"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哎,别锤胳膊,胳膊疼,想锤锤肩膀,来,"福康安拍了拍肩,特意嘱咐道:"使点劲儿!"

    给他按捏放松了一会儿,他才开始继续吃了些饭菜,而后又忙着去看公文,明珠问他有什么可以帮忙,想了想,福康安道:

    "如果你得闲,可以帮我誊写一份实帐,官帐就由我来写。"

    "怎么?两份还不一样?"

    "官帐是呈给皇上看的,私帐是我自个儿留的,两份的确有出入,上任总督皆会留下亏空,这就需要下任来补,若不愿补太多,就想法子做好帐,再等下任……"

    道罢,只见明珠盯着自己,怕她误解,福康安澄清道: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各路官员皆是如此,你想啊!他李侍尧得了好处,卷走钱财,却要我来补,我福康安怎肯吃这哑巴亏?是以我会重新做份帐,争取不亏自个儿!"

    "官场之事你驾轻就熟,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也不会过问太多,只管帮你做帐便是。"

    夫人的理解于他而言是莫大的鼓舞,相视一笑,随后两人不再多言,专心各自忙着。

    期间德麟与伊贝尔想来找额娘,都被云霄拦住,直到晚上,两个孩子才见到父母,伊贝尔抱怨道:

    "福州居然不下雪!不能堆雪人,好无趣啊!"

    臭丫头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儿的天气比京城好多了,至少没那么冷,你就知足罢!"

    "可我喜欢雪!以往在京时,下了大雪后,十五叔就会陪我打雪仗,可好玩儿了!"回忆从前,伊贝尔越发向往,开始有些后悔,一时头脑发热,竟随他们来了福州,当真失算!

    一听到女儿夸永琰,福康安就来火,正想说话,不想德麟居然抢先开了口,

    "十五阿哥有什么好?至于让你成天念叨?他有我英俊吗?"

    "你?"打量他一眼,伊贝尔不屑哼笑道:"小屁孩!你哪有十五叔那么高大英武!"

    "我长大后就会长高啊!你喜欢高的,阿玛也很高呢!还做大官,打胜仗!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好!"福康安听得心潮澎湃,带头鼓掌,明珠斜了他一眼,对于他们父子这般自吹自擂深表无奈!

    福康安心道不愧是亲儿子,跟他一样看不惯永琰!太解气了!

    伊贝尔不服气,竟然问明珠,"额娘,你说句公道话,阿玛跟十五叔,谁更英俊?要说实话,不可偏袒哦!"

    明珠顿感惆怅,这女儿到底是不是亲生?居然拉她下水!当着她丈夫的面儿问她别的男人是否好看,摆明了毫无疑问的,答案只能有一个啊!

    堆了一脸笑容的明珠搂住福康安胳膊对女儿道:"当然是你阿玛最好,文武双全,英武不凡!于百姓是好官儿,于妻子是好丈夫,于儿女是好父亲……"

    正待继续说下去的她忽被伊贝尔不耐打断,"停停!当我没问!"

    她不喜欢听,福康安却是很受用,儿子妻子皆夸他,听起来都甜,惟有这个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喂不熟的白眼狼!算了,权当她是捡来的好了!

    因着福康安果断将县令撤任,当铺这才正常营业,县令慌的欲求情,然而他官职太低,无法直接见到总督,即便找人牵线,福康安也不愿见他。

    县令不死心,又去贿赂徐嗣曾,徐嗣曾是聪明人,怎会为一个不相干之人而淌浑水,万一惹恼福制台,得不偿失啊!

    乾隆五十四年,正月,忙完了公事,总算可以平平气气过个年,福康安闲来无事,便开始筹划修建京城那座闲置的花园府邸。

    这花园在明朝时本是皇家庄园,康熙年间曾是康亲王的赐园,乾隆初年,被收回,如今又赐予福康安。

    一直放着没动,他便与明珠商议,着手修建。

    明珠只道原来的府邸住着挺好,福康安却有他的考量,"可那座始终是阿玛的宅子,虽然由我继承,但住了一大家子,而这庄园,修缮之后便是只属于我们的家。"

    "大事你做主,"明珠微微一笑,依在他怀中,看着孩子们在院中你追我赶,喜气洋洋,其乐融融。

    雅尔檀看到这幅情形,羡慕不已,不由将目光转向封廉,然而封廉只顾看着他的孩子云川,他只有看向云川时才会笑,对她,总是吝啬笑容。

    他身上的新裳本是她亲自选了布料,亲手而做,只是不敢贸然拿给他,怕他不收,便委托夫人送于他。

    年前二十八,明珠将衣物送去时,封廉很是惊讶,幸好她一早就想好了说辞,

    "你时常忙于公务,为瑶林东奔西走,家中疏于打理,也没个女人为你添置新衣,眼看着又要过年了,我与云霄闲来无事,顺手为你做了两件新衣,做工不好,你万莫嫌弃。"

    云霄随即奉上新衣,封廉接过,道谢连连,"多谢夫人与云霄姑娘,属下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见他收下,明珠这才舒心,总算没有辜负雅尔檀的心意。人总是容易心软,本不想帮,却耐不住软磨硬泡,想着终归不是坏事,便答应了。

    看着他两人不温不火,明珠都替雅尔檀着急,她却觉这样挺好,"他什么都不说,总比拒绝的好,证明我还有希望。"

    "可是女子,明明应该被呵护,为何要这么累的去爱一个人?对他好也不敢让他知晓?"明珠无法忍受这样低三下四的感情,

    "如若是我,必然会亲自找他把话说清楚,他若不爱,那便罢了!"

    雅尔檀尴尬一笑,"因为他一早就知晓我的心思,也明言拒绝过,只是我不死心,想用真心感化他。"

    默默的付出,雅尔檀甘之如饴,一如现在,她看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被他穿在身上,便已知足,他以为是谁做的都无所谓,只要他穿着就好。

第一百六十八回

    云川无意间看到雅尔檀一直注视着他父亲,便拉了他爹过来,到雅尔檀身边,故意找话说。

    午宴摆了两大桌,云川还故意将她拉坐在封廉右边,而他坐在父亲左边,

    开宴后,云川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在他爹的碟子里,欣慰的封廉正要夸他,却听他道:"爹你帮我把鸡肉夹给表姑,太远了,我够不着!"

    分明是故意的好罢!封廉无奈,也只能照做,雅尔檀吃着心上人夹来的鸡肉,只觉格外美味,侧首偷看云川,发现云川朝她眨了眨眼,两人一笑,心照不宣。

    年前,安南国内乱,国王黎维祁战败,慌不择路逃至广西,派使臣进京,请求大清发兵,帮忙镇压叛乱。新国王阮惠为搜查黎维祁,带军攻打至广西边境,严重扰民!

    乾隆遂命两广总督孙士毅带军队前往,镇压阮氏王朝。

    乾隆五十四年,一月初五,清军在安南战败,皇帝觉得面上无光,即刻下旨,将闽浙总督福康安调任两广总督。旨意尚未到达福州时,得知军情的福康安已自告奋勇,上折子要求前往安南。

    君臣不谋而合!“如此方不愧为休戚相关、实心任事之大臣!”无论身在何处,福康安皆是心系家**情,乾隆其心甚慰,下令将福康安的奏折,发交各省督抚阅看,

    "伊等试思同任封圻,何以不能如福康安之视国事如家事,庶其各知愧励,勉副委任。”

    正月二十五日,乾隆命福康安替代孙士毅为两广总督,收拾残局。

    听说要启程,伊贝尔十分惊诧,"我们才来福州两三个月,怎么又要走?"

    德麟却是十分淡定,"我都习惯了,跟着阿玛就是这样,东奔西走,就当游山玩水啦!"

    明珠笑道:"多跟你阿玛几回,你就会适应。广东是个好去处,你不是喜欢吃荔枝么?只是京城路途遥远,想吃荔枝不太方便,也不是最新鲜,

    而广东有挂绿荔枝,乃是上贡佳品,因外壳四分微绿六分红,每个都有一圈绿线而得名。爽脆如梨,浆液不见,去壳怀之,三日不变。”

    明珠几句话,成功勾得伊贝尔的食欲,"真的吗?太好了!那我要去广东!我要吃新鲜的荔枝!"

    正在忙着交接公务的福康安听后哭笑不得,"我是去平息战乱,你却教她吃东西!"

    无可厚非啊!"须知官以功为先,民以食为天!能让每家每户吃饱饭的,便是好官!你女儿认为有好吃的地方,才是好地方!我若不给她一些希望,她又该一路懒洋洋呢!"

    "夫人言之有理,冰雪聪明!"福康安趁机亲了她一口作为奖赏,而后又开始忙起了公事。

    虽然福康安在闽浙总督任上的时间短暂,但却做了许多为民谋利的好事,福建人皆对他感恩戴德,官民一道,送他离任。

    二月,福康安到达广州,搬进两广总督府。

    三月十六日,福康安驰抵镇南关。

    阮惠听闻过福康安的威名,不意与他交战,只因攻入王城耗损太多兵力,如今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遂派使臣吴文楚去与福康安交涉。

    吴文楚向福康安陈述原来的黎氏王朝的国王黎维祁昏庸无能,沉迷酒色,疏于治国,百姓苦不堪言,阮惠才为民起义,

    当时为筹集军饷,不得已而骚扰广西边境,现已知错,愿贡岁币,臣服***王朝,但请大清皇帝承认阮惠是安南之王,保证往后再不会骚扰广西。

    实则福康安在来之前,也曾探查过,黎维祁声望的确很差,阮惠若能归顺,也是幸事一桩。

    遂向乾隆请旨,说安南是个烟瘴之国,无论是征讨还是留守,都要避开瘴气发作的时节,否则军队容易患病伤亡。

    原来的安南国王黎维祁昏庸残暴,不得民心,而新王阮惠则愿归顺纳贡。

    乾隆心想,毕竟是安南内乱,折损清军实在不划算。他要的,只是边陲小国的顺从,谁做国王,又有什么所谓,于是果断同意求和,但要求阮惠必须亲自进京。

    六月,乾隆降旨,册封阮惠为安南国王,遣派广西候补道员成林,出使安南宣旨赐封。

    然而就在此时,军机大臣和,授意弟弟巡漕御史和琳,弹劾湖北按察使李天培私用漕船拖运木料。

    尽管奉旨查办此事的军机大臣阿桂一早知情,想消弥此案,但最终事情还是水落石出:

    原来李天培拖运的木料是福康安的。当时福康安忙于安南战事无暇脱身,而京城庄园府邸建造庭院,正需要上好木材,便委托李天培代为购置拖运至京。

    李天培用湖广粮船为福康安拖运这批木料。官船私用,向来不许!一经发现,后果堪虞!乾隆未料到会牵扯到亲侄子,但如今此事已公开查办,他不能再多做包庇!

    和琳暗中给福康安写信,表示实乃无心之举,被他哥哥所利用,原本和让他查李天培时,他并不知晓这背后的关系,等他查出,想隐瞒时,他哥哥和已上报皇帝。

    福康安知晓这两兄弟素来政见不同,和琳光明磊落,不愿暗中使诈,亦与福康安交好,和却总是与他作对!

    尽管被牵扯进去,福康安也未怪罪和琳,即刻上书请罪,然而案子到了这一步,百官皆瞩目,乾隆若不罚他,难堵悠悠众口!

    无奈之下,乾隆将福康安夺职留任,罚总督俸三年、公俸十年,连德高望重的英勇公阿桂也因包庇他而受到连累。

    这盘棋,笑得最深的是和,他让和琳出面弹劾李天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终目的是要杀一杀福康安的威风,捎带折一折阿桂的面子。争权夺利,不外如是。

    而文武百官在听闻皇帝的判决时,无不震惊,只因这是皇上头一回,实实在在的惩罚福康安!

    以往那些训戒都不痛不痒,诸如台湾之战时,福康安袒护恒瑞,无视皇命,朝中许多人看他不惯,皇上却仍旧从宽处理,未罚他什么,惹得众臣不满,议论纷纷!

    而今,皇上终于下旨处罚,许多官员都认为福康安的好日子到头了,功高盖主又不懂收敛之人,猖狂久了,皇上必然看不惯,开始要收拾他!

    就连明珠也怕皇上对福康安真的没了耐心时,他却不以为意,拿着旨意提醒道:"看清楚,是夺职留任而已,两广还是我最大!"

    "可是皇上罚你俸禄!皇上从未罚过你,这次居然不留情面!"道罢,明珠又觉不妥,暗恨自个儿太沉不住气,"算了,我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难受。"

    "我不难过,一点儿都不难过!真的!"福康安即刻否认,笑容依旧,"你莫忧虑,真不算什么大事儿,皇上也是迫不得已,你以为皇上真想罚我?"

    "真的么?"看他笑得从容,好似真不在乎,可明珠不明白,"你何以肯定,皇上对你一如既往?需知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对后妃都可喜新厌旧,更何况是臣子!"

    "你不明白,皇上对我,并不只是君臣之情,而是父子之情,甚至超越父子,帝王家的父子,为了皇位,也会撕破脸,但我始终不是皇子,绝不会觊觎皇位,是以皇上对我之情,甚于他的亲儿子们!"

    见她仍是疑惑,他又举例,"你想啊!这木头是我让李天培运的,我才是幕后主使人,但皇上却将李天培革职查办,而我仍留任,只是罚俸而已,

    你不要以为罚俸是多严重的惩罚,这是最轻的!可以说,在朝为官的,没几个不被罚俸过的!钱财对咱们富察家来说算什么,真如粪土,罚就罚呗!俸禄能有多少?不够咱们喝茶用!"

    "可是不好听嘛!"这两天的流言蜚语不断飞入耳中,明珠听着都替他难过,"他们都看你的笑话!"

    "笑呗!"福康安浑不在意,悄悄告诉她,"皇上处罚我的圣旨里还夹了一张字条。"

    皇上想说什么还不肯光明正大,反倒如此悄密!引得明珠好奇心十足,"写的什么?"

    福康安回身打开柜子,找出一张字条递给她,明珠接过,展开一看,但见上写:务必配合,故作忧虑。

    看到这个,明珠终于展颜,"皇上真逗!定是猜你不以为意,才告诫你在人前装装忏悔之态。"

    "是啊!皇上太了解我了!哈哈!"

    看着他朗笑自信的模样,明珠这才免了忧愁,放下心来。

    以往不论他在何处做总督,每天拜访他的官员络绎不绝,令他烦不胜烦,自从这回被罚后,居然没什么人过来宴请,倒清闲了许多,这样也好,他终于可以多陪陪家人,闲暇时带她们出去游玩,四处看看。

    官船私运木材这事儿,若换作别的官儿,早就革职逮捕了,也只有放福康安这儿能轻易翻篇。

    于是有些个慧眼如炬的,看出皇上对福康安的格外开恩,仍对他十分恭敬,时常宴请。

    盛夏的一日,福康安在广州按察使府上饮宴。酒后热燥,顺口呵令要冰块。

    想是他在京城待惯了,暑夏皆有冰块降温。然而广州常年不落雪,哪里来的冰块,无可储存呐!

    可总督既提出要求,按察使不能不照做,却又想不出法子,一时惶恐无措,生怕福康安一怒之下降罪,如今人醉了,他便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一旁的一个候补邑佐上前,说是有法子,按察使无奈,只能看他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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