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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主养成记全文阅读

作者:霜天小角     大明公主养成记txt下载     大明公主养成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明公主养成记全文阅读

第1章 大病初愈

    此有则彼有,此无则彼无;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

    洪武三十年,二月。

    柔仪宫。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天气乍暖还寒。宫女早早就点了一炉辟寒香,错金博山香炉青烟如缕氤氲着香气,一会儿的功夫就驱散了满室的寒气。

    朱颜辞坐在妆奁前,双眼怔怔的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又照,心道我一定还是在做梦吧!

    说出去谁敢相信呢?

    上个月还在南京城游玩的现代女青年,不过在燕雀湖逛了一逛,就一不小心掉进了六百年前大明皇宫的荷花池里头,成了历史上鼎鼎大名洪武帝朱元璋的幺女。

    唉,想起那天她被人从荷花池里捞上来,张美人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凄惨样,朱颜辞就有些唏嘘。可怜她不知道小公主在冰冷的荷花池里泡了一泡,就换了个芯子,只抱着她一个劲的抹眼泪。因着这个原因,朱颜辞元气大伤,躺在床上硬生生灌了一个月苦巴巴的汤药才被允许下了床,一张圆嘟嘟的包子脸也瘦成了个小瓜子。

    可谁知,这才刚刚病好了,就碰上这种事。不是说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容损伤么?怎么到她这,就要被剃光头了呢?

    朱颜辞恍恍惚惚的盯着镜子,忍不住伸出小短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壳,可怜她上辈子还是一头及腰秀发,乍一下就要接受这另类的审美,还真是生无可恋呢!

    内侍将手中的篦梳放在桌子上,见小公主这幅模样,以为是自己手艺不好,当下就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公……公主,奴才已经剃……剃好了……”

    朱颜辞缓过神来,皱着一张小脸,对着镜子里的脑袋,真真是相看两生厌,绝望道,“这……这也太丑了吧!我还能出去见人么?”

    内侍本来就有些忐忑,这会儿听了小公主的话,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惶恐道,“奴……奴才学艺不精,请公主责罚!”

    朱颜辞吓了一跳,刺溜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她这身壳子才只有三岁,长得小小的,坐在凳子上脚都挨不着地儿,忙道,“快点起来吧!我没有怪你。”

    旁边的宫女惊得忙伸手去扶她,生怕她不小心跌倒,再磕到哪里,见她站稳了才不赞同劝道,“公主身子才刚刚好了,可得要小心些才好呢,万一再跌倒了,磕着碰着哪里,可怎生是好?”

    这宫女生得一张容长脸,年纪略长,上身穿着紫色团领窄袖袍,上面遍刺折枝小葵花,以金圈之,下面穿的是珠络缝金带红裙。

    朱颜辞在这柔仪宫装了一个月的乖,闻言便笑嘻嘻道,“元香姑姑放心,辞儿心里有分寸,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没有跌倒,也没有摔倒。”

    她张开双手,作势给她看。

    瞧这话说的,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说自己心里有分寸。

    元香心里有些好笑,心道这小公主自从掉进了荷花池,这脑袋好像就开了窍,虽说声音软糯,话还说不太利索,但说的话却像个小大人般头头是道的。不过这会儿见小公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便吓唬她道,“公主还是小心一点好呢,若是身上磕个大窟窿,到时候后悔也晚了,而且公主不是又要吃苦头,这汤药可是好喝?”

    朱颜辞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每天都要喝三大碗黑糊糊的汤药,简直要喝到吐,再是知道这个味儿如何了,闻言便苦了一张脸。要知道上辈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需要吃点药片就好了,在这里只能老老实实喝那苦巴巴的汤药。

    元香见她苦着一张小脸,不由就有些心软,柔声道,“公主莫要嫌奴婢唠叨,只是若是公主再磕着碰着,娘娘怕是要把眼睛哭瞎了。”

    朱颜辞叹了一口气,见那小内侍还跪在地上,忙道,“小公公快起来吧,我真的没有怪你。”

    怪也只怪这万恶的旧社会!朱颜辞心有戚戚的摸了摸脑袋上幸存两个小发鬏,真是庆幸没有全部剃光光,好歹还留了一点头发。谁让这大明朝的儿童有剃发的习俗?不但男孩要剃光头,女孩也要剃头,就连皇子皇女亦不能免俗,十岁后才能开始留发。宫中还设有“篦头房”,有近侍十余员,专门负责为皇子皇女请发、留发之事。

    这小内侍就是篦头房的,看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头上戴着乌纱小顶帽,穿着一身胸背无花的团领衫,长得还很稚嫩。

    元香忍不住想笑,一个三岁的小娃娃竟然还叫人小公公,便也凑趣道,“小公公起来吧,公主没有怪罪你。”

第2章 美人娘亲

    小内侍谢了恩,这才忐忑的站起身来。

    朱颜辞见这半大孩子吓出了一脑门的汗,心中有些不忍,便搭话道,“小公公叫什么名字,在篦头房当值多久啦?”

    “奴才叫童宝,是去年八月份到篦头房当值的,今儿个师傅们去给伊王殿下和皇太孙殿下府里的小殿下留发、请发去了,就派奴才过来给公主请发。”

    童宝见小公主没有责备的意思,暗暗拿袖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一五一十的回答。今儿个是他头一次给皇子皇女请发,生怕自己手艺不好得罪了贵人,因此很有些忐忑。

    朱颜辞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心道怪不得派这个半大孩子过来,那两位身份可不比她这个小丫头尊贵的多了。不过她倒是也不在乎这个,便笑了一笑,赞道,“没关系,童宝手艺也好的很呢。”

    童宝得了小公主的赞美,憨憨笑了一笑,倒带出来点孩子般的朝气来,喜道,“多谢公主夸奖,奴才一定不会辜负公主的期望,下次再来给公主请发,奴才一定剃得好好儿的。”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朱颜辞闻言无语凝噎,哽的一口气上不来,简直要哭了。

    元香促狭笑道,“你这小公公,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谁说不是呢?朱颜辞愁得简直没了边儿,可怜兮兮的看着元香道,“我不想再有下次了,以后可以不剃头吗?”

    元香摇了摇头,爱怜道,“恐怕不行啊小公主,这是咱们大明朝的规矩,小孩到十岁才可以留发呢,咱这宫里头的皇子皇女都是这般长大的。”

    朱颜辞挣扎道,“丑成这个样子,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元香心中好笑,道,“公主生得玉雪可爱,奴婢觉着公主不但不丑,还好看的紧呢!”

    童宝头上冒汗,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附和道,“就是就是,姑姑说的对极了。”

    朱颜辞叹气,心道这可真是哄三岁孩子呢!

    惜惜拎着食盒掀帘子进来,一见小公主的模样,就“呀”了一声,喜道,“公主剃好头了啊!”

    元香见小公主憋气的样子,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娘娘可打扮停当了?我看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也该出发了。”

    惜惜道,“姑姑,娘娘这就过来了,吩咐奴婢先过来看看公主有没有剃好头?”

    朱颜辞恶狠狠道,“剃好了!”

    元香瞪了惜惜一眼,忍着笑斥道,“没眼色的丫头!”

    惜惜今年才十一岁,长着一张小圆脸,笑起来的样子颇为讨喜。她已经留了发,乌鸦鸦的头发扎成一个好看的双丫髻,只有脑门上的头发还有些短。这会儿见小公主黑着一张小脸,才后知后觉出味来,伸手拨了拨脑门上的碎发,抿着嘴笑嘻嘻的找补道,“公主今天打扮得真好看,皇上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元香接过她手中拎着的食盒,就见张美人袅袅婷婷进了门。

    张美人样貌生的极好,今儿又刻意打扮了一番,眉黛烟青,越发显得绰约秀美。她上身穿着一件素色织金缠枝牡丹妆云纹的夹袄,上面绣着云肩、通袖纹样,下身则穿了件有膝装饰的裙子,头饰是金累丝镶玉嵌宝牡丹鸾鸟纹掩鬓,看起来很是华贵。

    众人上前见了礼。

    朱颜辞觉得很是惊艳,毕竟在她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张美人的日常不是以泪洗面就是愁容憔悴。不过这下看来,不得不说张美人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呐!

    张美人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脑壳,见她穿着一身鹅黄袄裙,用红头须扎成了两个小发鬏,显得颇为稚气可爱,只不过脸上的神情有些郁郁,便道,“辞儿这是不高兴了么?”

    朱颜辞见了礼,软声唤道,“母妃!”

    元香打趣道,“公主刚刚请了发,这会儿不好意思见人。”

    三岁的女娃娃长得粉雕玉琢,虽说还是一团孩气,但也开始懂事了,不过也开始有自己的审美了。张美人心道这可真是又欣慰又发愁,自从这孩子掉进了荷花池,也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怎么了,她最近也颇有些不能理解小公主的忧伤了。

    张美人好笑道,“辞儿今儿个打扮的很好看呢,等见了你父皇,一定会好好夸奖你的。”

第3章 明宫壮丽

    南京明皇宫始建于元至正二十六年,后经过不断的修建,壮丽巍峨,盛极一时。共有奉天、华盖和谨身三大殿,其东侧有文华殿和文楼,西边有武英殿和武楼,为“前朝”五殿。三大殿之后才属于后宫所在,供洪武帝与后妃生活居住。

    一泓碧蓝的天空下,大明皇宫重重殿宇,楼阁森森,雕梁画栋,万户千门。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在日光里,闪耀着熠熠光芒。朱颜辞看着金碧辉煌的层层高墙,深深被这气势恢宏的景象所震撼。

    张美人见她停下来,柔声问道,“辞儿,是不是累了?”

    从冰冷的荷花池捡回了一条命,小公主的身子就不如之前好了,张美人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她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越发看得跟眼珠子般,那真是捧在手心里都怕被风刮跑了。

    朱颜辞缓过神来,仰头道,“母妃,还有多远啊!”

    张美人蹲下来,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皱眉道,“母妃说用行障过来,你这丫头偏偏要走路,真是拿你没办法。”

    明皇宫等级森严,有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不过行障就比较普通了,跟轿子差不多,但是按照品级纹饰也有严格的规定,不能随意僭越。

    朱颜辞叹了一口气,心道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硬生生憋了一个多月,差点都憋成了神经病。这好不容易出来放放风,没撒丫子跑就已经很矜持了。不过失算的是,没想到柔仪宫距离乾清宫那么远!

    柔仪宫,名字起得十分的好听,实际上是坐落在东北角的一个小宫室。前后三进的院子,中间一道垂花门,在诺大的皇宫内颇为不起眼,显然十分符合张美人的身份。不过这对于朱颜辞来说,那也是一套非常大气的豪宅了!

    她非常的满意。

    元香拎着食盒,见小公主垂头丧气的样子,给她解围道,“娘娘,咱们院子里的那两棵石榴树,叶子都要被小公主揪光了。依奴婢看,生病的这些日子怕是给她憋坏了。”

    朱颜辞申辩道,“元香姑姑,叶子哪里揪光了?明明……”

    “谁让她淘气!大过年的偏偏掉进了荷花池!若不是如此,哪里来的这一场病?我现在一想起来,这心就疼的要命!太医说差点就……”话说着,张美人就要掉眼泪。

    元香自悔失言,忙递了手绢给她掖了下眼睛,软声安慰道,“娘娘莫哭,若是花了妆,皇上怕是不喜。再说,小公主如今不是已经大好了,娘娘莫要再伤心了,当心哭坏了眼睛。”

    朱颜辞讪讪,怕接着说下去又引她伤怀,忙迈着小短腿动作夸张逗她笑道,“看,阿娘,辞儿一点都不累!身体好着呢。”

    张美人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总算是平复了心情,嗔道,“好端端的小公主,做什么样子!注意仪态。”

    元香也忙扯开了话题,笑道,“说起来,这些日子小公主是不知打哪学了这些动作,早起我还见她在教惜惜那丫头,这怪模怪样的看久了,还挺有趣。”

    朱颜辞心中一动,嗫嚅着甩了一个黑锅,道,“……是太医说让辞儿多活动活动。”

    张美人俯下身。

    元香拦住道,“娘娘……”

    张美人摆了摆手,“不碍事,你好好拎着食盒,莫洒了出来。”

    她弯腰将小公主抱起来,怜爱道,“辞儿还小,千万不要逞强,你身体才刚好了,若是累坏了,阿娘可是会心疼的。”

    朱颜辞闻言眼睛有些湿润,她趴在这个柔弱的女子怀里,过了一会儿才甜甜道,“辞儿也会心疼阿娘的。”

    张美人呼吸一滞,紧了紧怀抱,“辞儿乖,过了这个拐角就到了,阿娘不累。”在这皇宫里,她所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个女儿了。

    她一边走一遍嘱咐道,“待会儿见了父皇,千万不要淘气惹他生气!你父皇好些天不见你了,见了面,要好好给他请安。我听说,他最近的心情还不错……”

    朱元璋子女众多,一共生了26个皇子,16个皇女。朱颜辞在一众皇女中排行十六,现在也只比他的孙子朱允的儿子大几个月而已,只这辈分就能看出来年龄跨度不是一般的大。对此,只能说朱元璋这辈子可真是没闲着,身体力行的执行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不但没耽误当皇帝,在这方面的战斗力也相当彪悍!

    不过,这孩子一旦生得多了,便不太在意了,只有极个别才能得到他的关爱。其余不受重视的皇子公主,一年里头也见不到几面。不过大过年的,朱颜辞掉进了荷花池一事闹得人尽皆知,阴差阳错也算打出了点知名度,不然皇帝怕都要忘了这个小女儿了。

    如今大病初愈,张美人自然要带她去刷刷存在感,因此也十分看重这次觐见的机会,希望能博得一些宠爱。

    对于见皇帝这点,朱颜辞还是很激动的。

    毕竟作为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凭借自己传奇的辉煌履历,文治武功都毫无疑问是浩瀚历史的扛把子。

第4章 洪武帝

    乾清宫是朱元璋的寝宫,左有柔仪殿,右有春和殿,两殿相对。东北角为东六宫,西北角为西六宫。而乾清宫就坐落在后宫南面正中,殿的东西有斜廊,廊后左边有东暖阁,右边有西暖阁。

    自从正月十三在南郊祭祀完了天地,洪武帝的心情就一直不错。虽说沔县的盗贼闹起了点事,但实在算不了什么多大的事体,总体来说日子十分太平。而六宫的嫔妃们,最近都不约而同的抓住了“皇上最近心情不错”的机会,三五不时就过来刷个存在感。对于这一点,宫女盼儿表示自己十分有发言权,她今早给皇帝上茶的时候失手打碎了青瓷茶碗,骇得跪在地上哆嗦了半天,皇上也只说了一句“下次当心”了事。

    这不乾清宫的宦官和宫女,这会儿见到张美人领着小公主过来,躬身见了礼,就在心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当前一穿着青色圆领葵花衫的内侍,翘着兰花指“哟”了一声,笑眯眯的细声道,“娘娘,您来得可真是不巧了,皇上这会子正在批阅奏折呢,先前个刚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元香极为有眼色上前搭了话,和声和气的笑道,“李公公有所不知,先前小公主掉进了荷花池,病了有一阵子了,如今才算是大好了,今儿个我们娘娘是特地带着小公主给皇上请安的。还烦请公公进去禀报一声,皇上必不会怪罪的。”话说着,就麻利的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暗暗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那内侍接了银子,挑眉看了一眼小公主,这才道,“如此,就烦请娘娘和小公主稍等片刻,奴才这便去禀报。不过成与不成,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您说是不是?”

    元香淡淡笑道,“公公说的是。”

    朱颜辞瞧他把皮笑肉不笑的功夫使得炉火纯青,不由得啧啧称奇,按说这大明王朝的宦官也算是历史的一绝了!

    不过幸好这会儿的朱元璋的心情估计还不错,不过片刻的功夫李公公就出来了,笑眯眯作了个揖道,“娘娘,皇上有请!”

    朱颜辞闻言心中一个机灵,马上就要见到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洪武帝了!

    宫内十分安静,穿着明黄常服的皇帝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只有一略年长的公公在一旁侍候着笔墨,白面无须,穿着红色贴里服。

    朱颜辞跟在张美人身边,逆着光线模糊见皇帝停了笔,声音慈祥的向她招手笑道,“小十六身子可是好了?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朱颜辞晕晕乎乎迈着小短腿就要上前,被张美人一把拽住止住了脚步。

    “臣妾给皇上请安。”

    朱颜辞瞧着她的动作手忙脚乱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只不过嗓子莫名发干,结结巴巴道,“儿…儿臣给、给父皇请安。”这话说出来都有些心虚,她手掌贴在地上透出冰冷的凉意,这会儿激动还是紧张忐忑都有些说不清了,总之是有些晕晕乎乎。

    “都起来吧!”洪武帝哈哈笑了几声,朗声道,“病了这一场,小十六如今瞧着倒是懂规矩了,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朱颜辞瞄了一眼张美人,见她微微点了头,这才抖着腿上前。

    洪武帝这时已经七十岁了,只见他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明黄盘领窄袖袍,前后及两肩绘着织金盘龙,样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垂暮老人,但是一双眼睛十分的锋锐有神,隐约里流露出帝王般的杀伐决断。

    果然,作为这大明皇朝的首席扛把子,这龙盘虎踞的气场真不是盖的!

    朱颜辞顶不住他眼神的压力,声音软糯装乖般唤了一声,“父皇。”

    洪武帝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脑壳,又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小十六瘦了啊,如今这小脸看着比允家那小子明显小了好几圈!这回可得好好养上一养,小孩子胖点才可爱,瞧这小瘦猴似得可怜样!”

    张美人这才放松了神色,上前将食盒一一打开,放到一旁的小案上,浅笑温柔道,“皇上,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几样小点心,有翠玉豆糕、栗子糕和豆沙卷。臣妾愚笨,还望皇上莫要嫌弃。”

    “爱妃的厨艺朕信得过,莫要自谦。”说着,洪武帝便随手捏了一个栗子糕尝了一口,那栗子糕是以栗子泥夹金糕片和澄沙馅而成,一层一层的,色泽很是艳丽。

    “松软细腻,香甜适口,爱妃的厨艺看来又精进了。”

    张美人得了这一句赞美,顿时眼睛都仿若有了光,温柔道,“皇上若是爱吃,臣妾明个儿便还做些送过来。”毕竟她为了照顾生病的朱颜辞,有一个月都没见着老皇帝的面了,心里其实颇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失宠了。

第5章 霸气侧漏的圣旨

    朱颜辞激动紧张了一会儿,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了,毕竟这会儿洪武帝表现的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头。张美人虽说看着十分柔弱,但是说话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于是乎洪武帝高兴之余还赏了她两匹越罗,言道,“朕瞧着小十六患病这些日子,爱妃也有些清减了,这越罗朕瞧着极衬爱妃颜色,现下拿去裁了制两身新衣裳,下个月初四正好也该换穿罗衣了!”

    明朝宫眷及内臣有一些时令着装,三月初四日会换穿罗衣。

    张美人高高兴兴谢了恩。

    朱颜辞见那越罗一红一碧,颜色十分好看,上前喜滋滋摸了一把,柔滑舒适,越罗蜀锦金粟尺,质地好的真是没话说。她艳羡的摸了又摸,见老皇帝这会儿心情正好,便忍不住晃了晃他的胳膊,甜甜道,“父皇,我也想穿这样的衣裳。”

    洪武帝愣了下。

    一旁的公公见状打趣道,“皇上,小公主也知道爱美了呢!”

    洪武帝见朱颜辞仰着小脸,一派天真稚气的模样,也不由乐了,点了点她光溜溜的脑门笑道,“小十六病了这一场倒是开窍了,不但懂规矩了,还知道打扮了。朕瞧着不错,这女娃娃么,总归是打扮的齐整些好看,那就再赏小十六两匹越罗。”

    洪武帝大手一挥,“云奇,你再去库里挑两匹颜色鲜亮的来!”

    朱颜辞兴高采烈的作了个揖,“多谢父皇!”看来,这一趟果真是来对了!

    洪武帝瞧她高兴的小脸红扑扑般可爱,逗她道,“小十六,荷花池的水可好喝?”

    朱颜辞想起那天的场景,不由得心中一凛,低头道,“……不好喝。”

    洪武帝又问,“汤药苦不苦?”

    朱颜辞道,“苦。”

    洪武帝又板了脸,“下回可还淘气不?”

    朱颜辞乖乖答,“不淘气了。”

    洪武帝哈哈大笑。

    朱颜辞憋着气,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奶声奶气满足了他的恶趣味。不过,要想在这大明宫混得好一点,那必须和老皇帝搞好关系。

    因着洪武帝公务繁忙,张美人见好就收也不敢多留,便很快告辞了。但因着朱颜辞仗着年龄小装乖卖萌的拍马屁,把老皇帝逗乐得笑开了花,便有幸继续留在了乾清宫。毕竟要想在这大明宫混得好,必须抱紧老皇帝的大腿。

    洪武帝是历史上有名的劳模,工作十分的勤勉,从登基到去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据史书的记载,从洪武十八年九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八天之内,朱元璋审批阅内外诸司奏札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平均每天要批阅奏札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朱颜辞乖乖坐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洪武帝墨笔生花泼墨挥毫,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精彩纷呈。

    云奇公公在一旁看得有趣,忍不住感叹道,“皇上,你瞧小公主这认真的模样,这若不是年纪小,老奴都以为她都能看得懂这些字呢!”

    朱颜辞在心里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都快憋出内伤了。

    某群岛有倭寇来犯,地方官吏问咋办,洪武帝一道圣旨说:“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告诉百姓每,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

    杀了再说……

    再说……

    ……

    这圣旨写的真是直抒胸臆霸气侧漏,想说啥就说啥,朕说啥就是啥!

    朱颜辞简直要笑疯了。

    不过用朱元璋自己的话来说,朕这么颁圣旨就是为了让老百姓“大的小的都要知道,贤的愚的都要省得”。

    洪武帝抬头见她龇牙咧嘴的样子,点了点她的脑门,笑道,“小十六认得几个字?

    虽然这繁体字看得有些费事,但连蒙带猜也差不多都看得明白,不过这也得益于洪武帝的朱批大多都是白话。

    朱元璋是贫苦出身,小时候没怎么读过书,是属于自学成才的那一种,因此对于大臣的长篇累牍十分反感。最有名的一个例子,就是茹太素给朱元璋上疏的时候,因为奏疏长达一万七千字,废话连篇,气得朱元璋当即派人把茹太素打了一顿。为此,朱元璋还专门制定了“奏对式”,以纠正这种在奏疏里连篇累牍写废话的行为。

    朱颜辞在心里笑到内伤,这会儿也只得装傻充愣,捡了几个笔划简单的字念了。洪武帝听了十分高兴,直夸奖她道,“小十六真是聪慧的紧啊!这么小都识字啦。”

    朱颜辞舍了脸面,喜滋滋拍马屁道,“父皇厉害,才把辞儿生得这般聪慧啊!父皇的字写得也好看,辞儿也要向父皇学习。”

    这句话直把洪武帝哄得心花怒放,不过嘴上却只淡淡“哦”了一声,道,“怎么个好看法?”

    这人呢,缺少什么,就喜欢别人称赞他什么。

    不过说实话,朱元璋的字在朱颜辞看来还是有很有几分水平的,毕竟就算他再不济,身边也围绕着一大票这个时代最星光熠熠的大文豪们,何况他还非常的勤勉好学。登基后还特地在奉天门的东边设立文渊阁,里面遍藏古今文籍,并置大学士。

    朱颜辞眼珠子一转,喜气洋洋道,“龙飞凤舞!”

    洪武帝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哈哈大笑显得十分开怀,仿佛一上午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免对这个最小的女儿有了几分怜爱。

    说笑间,有宫人进来禀报,“皇上,翰林学士刘三吾和王府纪善白信蹈觐见。”

    “宣!”

第6章 大臣觐见

    只见宫人引着两位身穿朝服的大臣进来。

    当前一位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头发和胡子都白透了,穿着一身青色盘补服,袍服的胸前和后背缀一方补子,上面绣着一只白鹇,头上戴着三梁朝冠。

    稍稍落后一步的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也穿着一身青色盘补服,只不过胸前和后背的补子上绣着的是一只,头上带着的是二梁朝冠。

    两人上前行礼道,“臣刘三吾/白信蹈拜见皇上。”

    洪武帝虚扶了一把,道,“两位爱卿不用拘礼,快起来吧!”

    话虽这么说,两人却不敢僭越,仍然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了一礼,生怕丝毫有损人臣之礼,犯了皇帝的大忌。因着刘三吾年纪已经很大了,洪武帝便吩咐云奇公公上前搀扶他起来,赐了坐。

    洪武帝道,“朕今儿个召两位爱卿过来,就是问问会试的情况?”

    刘三吾了然点了点头,答道,“禀皇上,会试三场进行的都很顺利,阅卷也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经过这十多天的考核、讨论,目前已经预选出来了五十二名贡生,也排定了名次并上报了礼部,现在正准备拟定草榜。”

    朱颜辞听到这里就有些明白了,原来这是在讨论科举考试,会试是大明朝中央级别的考试,难度也不是一般的高。虽然大明朝也可以通过举荐和杂流出仕,但是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官员还是主流,因此科举更是朝廷的头等大事,怪不得洪武帝要过问一二。

    明朝建立之后,朱元璋就恢复了由科举选拔官吏的制度,下令设文武科取士。洪武三年更是规定:“中外文臣皆由科举而进,非科举者毋得与官”,由此可见科举考试是非常重要的。

    刘三吾身为翰林大学士,元末时就曾担任过广西提学,才学名满江南,极受皇帝的器重。因着为人慷慨,不设城府,被人称为“坦坦翁”。虽然他已经80多岁了,仍被任命为今年的主考官。同时担任主考官还有王府纪善白信蹈,另同考官8人,监试官2人,其他就是一些负责收管试卷及试卷弥封、眷录、对读的官员。

    “五十二人。”洪武帝重复了一句,道,“若是朕没有记错,二十七年取了足有一百人,今科竟然少了一半之多。”

    “皇上记得没错,二十七年的确取了一百人,不过比起二十四年比起还算多了二十人。今科应试举子虽然也不少,但是才学参差不齐,因此黜落了不少人。”

    洪武帝叹了一口气,道,“爱卿做的对,科举是为朝廷选官,自然不能放松标准。二十七年选出来的人倒是不少,但是酸儒也甚多,这些人文章一个个作得倒是花团锦簇,却办不了实事,没有真才实学。坦坦翁,你说,就凭这些‘之乎者也’能办得了事,治得了国?”

    洪武六年朱元璋就因为觉得科举选拔的官员,没有实际行政能力而停罢了十年科举,也是非常的任性了。

    刘三吾捋着胡须笑了两声,道,“皇上说的是,不过俗话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臣以为圣贤之书自然有圣贤之书的道理,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虽然有些人把书读死了,但是这也不是圣贤之书的过错。”

    “皇上设立文渊阁,开办国子监,大力推广教化之道,想必也是为了能为我朝能多培养一些治国之才。”

    洪武帝听了这话,也笑道,“朕方才说这话也是发发牢骚而已,孔孟之道是治国之本,朕自然明白。只不过是希望这次会试能选出来一些有真才实学的人罢了,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毕竟文章作得再好,没有治国的本领也是无用,这做官和做学问还是不同的。”

    “皇上说的是,空谈误国,文章若不注重治世之道,不注重经世致用,也只是虚文而已。”

    洪武帝闻言,指了指他,称赞道,“你这话说的不错,这书上的道理是圣人之言,只会读可不是真本事,能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这才是真本事。”言罢,他起身来缓步走了几步,掸了掸衣袖,淡笑道,“朕年轻时也不通文采,但也坐上了皇位,可见,这天下的道理不一而足,坦坦翁,你来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刘三吾神情一滞,“这……”他支吾了两句,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白信蹈见状便道,“皇上天赋异禀,得天地护佑,自然不能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了。”

    “少捡着这些漂亮话来糊弄朕!”洪武帝嗤了一句,但显然被这句话愉悦到了,哈哈笑了两声,摆手道,“朕年轻时,你们说这些漂亮话朕还信一些,现在是不敢信了。”他说到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叹息了一声,显得有些落寞。

第7章 喜怒无常

    刘三吾和白信蹈见状,一时也不敢说话了。

    静默了一会儿,洪武帝才回过神来,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科举是朝廷抡才大事,绝不能出现科场舞弊之事,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两人忙躬身应了。

    洪武帝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名次已经定下来了,你们和礼部就尽快办,不要延误了发榜。”

    刘三吾笑道,“皇上放心,臣定不会误了发榜。”

    洪武帝笑道,“三吾是当世大儒,士林领袖,朕对爱卿的才学和人品都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点你作为今年的主考官了。”

    刘三吾谢恩道,“多谢皇上对老臣的信任,我和白大人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

    白信蹈道,“刘大人说的是,皇上,虽然今科遭黜落的举子不少,但是天下人已经看到了皇上对读书人的看重,长此以往下去,人才会兴旺起来的,皇上也莫要太过忧心国事了。”

    洪武帝闻言摆了摆手,眉间倒是添了些愁绪,“朕如今年事过高,这些日子也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皇太孙还年幼,这大明的江山都压在朕的肩上,岂能不忧心呢?”

    朱元璋今年已经七十岁了,身体虽说看着还算硬朗,但是年轻时打仗落下的病根也不少。

    白信蹈宽慰道,“刘大人73岁才以文学应聘入朝为官,皇上如今春秋正盛,怎出如此感伤之语?”

    洪武帝不由笑了笑,和刘三吾一比他确实年轻多了。

    刘三吾也笑道,“白大人说的对,况且皇孙天资仁厚、亲贤好学,又由皇上亲身教导,如今处理起政事来多有皇上的风范,必然能为皇上分忧。”

    朱颜辞乖乖在一旁坐着那是半点不敢打断他们的谈话,毕竟洪武帝对待政事是非常认真的,万一没有刷到好感还一个不小心惹了他的逆鳞,那今天可就可真是得不偿失了。这会儿见状便乖觉上前软软道,“父皇不要发愁,这天下那么大,怎么会没有人呢?”

    她如今年龄正小,小大人般说着这样天真童稚的话,效果惊人的好。

    众人愣了愣。

    刘三吾不由笑道,“小公主说的对,这天下这么大,怎么会没有人才呢?皇上,还是莫要太过忧心国事,龙体为重。”

    洪武帝看着小女儿稚气的小脸,心中也不由一暖,笑着揉了揉她的两个小发鬏,怜爱道,“辞儿说的对。”他说完这话,便伸手取过一盘糕点,又指了指一旁的桌案,道,“辞儿乖,父皇这会儿有事,去那边吃点心吧!”

    朱颜辞甜甜谢了恩,就端着盘子坐一旁吃点心去了。

    白信蹈道,“皇上,录取的举子已初步排定了名次,接下来就是和礼部一起将拟定录取考生的'朱卷'和'墨卷'进行对号,等复核后就可以正是填榜发榜了。”

    洪武帝点了点头道,“这些事你们和郑沂去商量就行了,那些黜落的举子也不能说就是无才之人,听说去年一些科贡的监生被分拨到部分衙门历练政事,干得也还不错,里面也出了几个有本事的。”

    白信蹈忙道,“皇上英明”。

    洪武帝叹道,“若不是胡党、蓝党犯上作乱扰乱朝纲,朝廷又不会这般缺少人才!”

    胡蓝之狱,洪武帝一口气诛杀了数万大大小小的官员,杀得满朝文武更是闻“胡蓝”色变,生怕和这两个字有半点牵扯。

    两位大臣这会儿冷不丁听洪武帝提起这茬,顿时敛了神色半晌没做声。刘三吾更是心中一惊,当年胡惟庸案发时,他曾上书为胡惟庸鸣冤,虽说这事已经过了十多年了,谁知道皇帝心中可还芥蒂?

    洪武帝抬眼见他二人这般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瞧你们这怕的样子!朕就有这么可怕吗?”

    “朕知道,如今朕老了,你们都说朕喜怒无常,一个个都不敢跟朕说实话,觉得朕杀了太多人,说朕用法太严,用刑过苛,但是难道朕杀错他们了?胡惟庸不该杀?蓝玉不该杀?坦坦翁,你来说说,朕杀错了吗?”

    说实话朱颜辞也吓得不轻,哪里想到这老皇帝这般喜怒无常,这变脸的速度可真是一会儿一个样,刚还说的好好的,说着说着就变成这般杀气森森的模样?

    被洪武帝点了名,刘三吾顿了顿,才硬着头皮道,“皇上,此二人目无法纪罪有应得,是他们自己断送了自己,皇上没有杀错。”

    朱颜辞真是为他捏把汗,不过老皇帝倒是没有继续发疯,挥了把袖子冷嗤了一声。

    众人都不敢说话。

    洪武帝默了一会,平复了心情,摆手道,“行了,别在这杵着了,下去吧!”

    两人忙躬身行了一礼,顶着一脑门的汗躬身退了。

第8章 喝药

    朱颜辞在乾清宫耗了一日,掌灯时洪武帝才遣宫人送回了柔仪宫。

    张美人担惊受怕了这大半日,此刻见了小公主安然无恙的样子,一颗心才算是落了肚子里。不过朱颜辞确实是被喜怒无常的老皇帝给吓得不轻,但是这些事她又不能直接告诉张美人,只能一个人瞎琢磨。因此夜里朱颜辞躺在床上破天荒的失了眠,虽说她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性子,但自来到了这大明朝,失眠这件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从荷花池捞上来就差点去了半条命,精神不济每日里不是喝药就是昏睡。虽说是后来身体渐渐好了,但张美人和宫人一天到晚的眼珠子不转似得盯着她,就连晚上睡觉都有得有宫人守着,哪里有空胡思乱想些别的?

    惜惜因为年龄还小的缘故,在外间睡得十分香甜。朱颜辞翻来覆去了半天,这丫头都没个半点声响。这若是被张美人知道,少不了训斥几句。只不过她如今身子好了,睡着觉有人盯着,那可真是如芒在背。

    已近三月的天气,夜里的风还是带着寒气。朱颜辞裹紧了身上的云锦被子,叹了声气,也不知这舒舒服服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虽说公主出身高贵,但一旦老皇帝朱元璋翘了辫子,那位彪悍的四哥哥可就要造反了!到时候铁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上辈子过惯了升斗小民的太平日子,连个鸡都不敢杀。这腥风血雨的战争若是来了,也不知能不能顶得住?

    故而朱颜辞辗转了许久,为此所想到的最终结果,在这位四哥哥还没当皇帝前便要和他搞好关系,毕竟这位未来大明王朝的扛把子也不是吃素的。

    翌日一大早,宫女迎夏伺候小公主洗漱好,就见她一溜烟跑去了张美人的房里,问道,“阿娘,四皇兄如今在京师吗?”

    张美人不料她有这么一问,惊讶道,“怎得这么问?”

    “我昨日听父皇提起四皇兄。”

    张美人闻言放了心,拿手帕擦了一下她光溜溜的脑门,才不以为意道,“慌慌张张的娘还当出了什么事?瞧这一脑门的汗,这若是再着了凉可怎生是好?辞儿问他做甚么?”

    朱颜辞只好摇了摇她手臂,撒娇道,“那到底在不在啊嘛?”

    四皇子朱棣十岁受封燕王,洪武十三年便就藩去了燕京,平时也只过年过节回来几趟。更遑论这位殿下比她的年龄都要大,即便是见了面,也是要避嫌的。何况小公主也就见过那么两三回,怎么今儿个这大清早的突然就提起这位来?

    张美人无奈道,“燕王的封地在燕京北平府,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他非诏是不能进京的。”

    朱颜辞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失落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张美人不知小公主这是抽了哪门子风,但见她这会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奈摆了摆手。

    元香极有眼色的遣了宫人出去。

    张美人将小公主搂在怀里,哄道,“辞儿打听他做什么?虽说燕王殿下是你四皇兄,可咱们跟这位殿下可没什么关系,娘也就在皇上在宫中举行家宴的时候,见上个那么几回。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交情,更何况皇家的亲情本就淡薄的很!”

    朱颜辞心想就是因为淡薄,才更要攀交情,争取早日和这位彪悍的皇兄站到一个队营里去,毕竟将来可是要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

    张美人也不管小公主能不能听懂她的话,只温言嘱咐道,“辞儿还小,有些事还不懂。但既然生在这皇家就应该知道,咱们这皇家的亲情可不若平民,狠起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当年皇上对宁妃那般宠爱,到头来还不是落到一个凄惨的下场?”

    说到这里,她眼睫微垂声音淡漠,脸上的神情萧索的仿佛把这一生都看淡。其实说起来,张美人的年纪并不大,搁在朱颜辞上辈子来说,还有着大好的青春去折腾。

    “荣华富贵如同过眼烟云,总是有浮云流散的一天,见识过就行了,如今娘亲也不图希什么,只希望辞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朱颜辞闻言心中颇为触动,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他昨天方才见识了这位帝王的喜怒无常。想必这位便宜娘亲这些年来在这宫墙之内,日子也过的颇为忐忑了。

    “阿娘,辞儿懂了。”

    张美人低头见小公主皱着一副苦巴巴的可怜模样,心疼的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脑门,道,“辞儿乖。”

    这会儿元香端了药来。

    朱颜辞看着那糊糊的汤药,额角就跳了几跳,她嘴巴发苦的恳求道,“阿娘,我身子已经好了,不用喝药了。”

    但张美人在这件事上极有主见,板了脸吓唬她道,“寒气入体,哪是那么容易就好了的?你现在看着没事,可元气还没恢复,不好生养着,风一吹就又倒下了。你还没在床上躺够?”

    惜惜忙递了汤匙过去,在一旁也劝道,“公主快喝了吧,一点都不苦的。”

    朱颜辞瞥了一眼天真的小萝莉,哼了一声道,“谁喝谁知道!”

    惜惜涨红了脸,讷讷道,“苦也得喝。”

    元香听得有趣,噗嗤笑道,“公主别和惜惜斗嘴了,药都快凉了,你看我还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蜜饯。”

    惜惜接道,“特别甜。”

    朱颜辞无法,只好认命,捏了鼻子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张美人忙拿了蜜饯,急急喂道,“不苦不苦,快吃一颗,张嘴……”

    朱颜辞大喘了一口气,待嘴巴不苦了,才豪气道,“这喝药就跟打仗一样,得一鼓作气,不然断了气,可有得哭!”

    这话,直把大家逗得前俯后仰。

    张美人刮了刮她鼻子,笑道,“你这丫头,喝药倒还喝出道理来了?”

    日子就在这笑闹中过去,朱颜辞也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如今身体好了,整日关在这柔福宫闭关锁国,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还是得对外开放,‘走出去’啊!

    但如何走出闭关锁国的第一步,还得想想方法?总不能整日里去洪武帝的跟前晃荡,那样毕竟不现实不是?

第9章 闱姓赌榜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这是南朝谢所作的《入朝曲》,但如今用在八百年后的大明王朝,显然仍是合衬的。虽然六朝的金粉楼台已经毁灭,金陵城也又一次罹祸于元末的烽烟战火,但经过明朝这三十年的休养便又一次从瓦砾中重整繁华。

    十里秦淮碧波荡漾,水光粼粼,如玉带般横穿过金陵城。

    贡院坐落在秦淮河的北岸,以西四牌楼设国子监,北及鸡笼山,延袤十里,是读书人苦读的地方,这不今年应试的举子也多住在此地。

    而一桥相隔的河对岸则十分繁华,青楼酒肆,舞榭歌台,鳞次栉比,是商家聚集的地方。白天烟花流水,晚上月照婵娟。这会儿才刚过了早饭的时间,热闹了一晚上的青楼画舫还未开门迎客,但商贩酒肆的叫嚷声已经此起彼伏,就连东边这家铺面不算大的茶楼酒肆也满满当当的坐了不少人。

    这茶楼是个两层的小楼,装修的倒也十分雅致,还有个极风雅的名字,唤作“春风楼”。其实说穿了,不过是因着这茶楼有一味‘春风醉’的酒而得名。只可惜这名字再风雅,添了秦淮河的艳色,总归是多了些烟花风尘的味道。因此,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酒肆的掌柜样貌十分的魁梧,性子却十分圆滑,此刻正拿着一沓子名帖吆喝道,“诸位客官,诸位客官,明日可就要放榜了,再不押可就来不及喽!”

    原来,这酒肆在放榜前竟做起了“闱姓赌榜”的生意来,就是俗称的“赌榜花”,其实就跟买彩票差不多。具体就是在放榜前,预卜中榜考生的姓氏,放榜后以猜中者多寡为输赢。

    虽说朝廷明面禁止此类赌博之事,但这等鱼龙混杂之地,还是有不少胆子大的生意人仗着自己背后有人悄悄开了赌盘,在私下里举办这种活动。官府对此屡禁不止,也不想一个不留神得罪了朝中权贵,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不存在,也就听之任之了。

    因着这科举考试是朝廷举办,自然无法作弊,所以大多数人倒是都觉得这种玩法很公平,即便是平日里不喜欢赌博的人也喜欢买上几张试试运气,所以春风楼这些日子的生意也算是风生水起了。

    虽说明日就要放榜了,但这么一大早仍有不少人前来凑个热闹。

    二楼的墙壁上明显显贴了好几大张宣纸,上面密密的写着今科应试举子的名讳,有个别的还写了考生的学习情况,往年考试的情况等等。

    “多押多赚,少押少赚,不押一个铜板也赚不着!若是押中了头名会元,除了该得的银子外,额外还奖励一百两银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掌柜的这话说了有半个月,嘴皮子练得极溜。

    一百两银子这可就是两锭大元宝了,掌柜的这么财大气粗,众人不由得热情高涨,纷纷慷慨解囊。

    正热闹间,便见楼梯咯噔噔冲过来一个少年,手里揣着几块碎银子,一叠声道,“我押我押!”

    这少年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头发半长不短的束在脑后,后面还跟着个年纪略小一点的孩子,顶着个圆溜溜的光脑壳,让人颇有些不忍直视。

    掌柜的虽见是两个孩子,但送上门的银子哪有不赚的道理?当下喜滋滋道,“一张名帖一两银,小公子准备买几张啊?”

    那少年生的颇有几分英气,豪气道,“五张!”

    众人闻言吸了口气,五张就是五两银子,虽说在这南京城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一个孩子身上那可真是妥妥的一笔巨款了。

    “那就请小公子在这名帖上写上举子姓氏,若是押中便可拿着这帖子过来领银子,但若是未押中……”掌柜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悠悠道,“这银子可就拿不回去咯!”

    旁边一人附和道,“就是,这万一一个都没押中,你跑来着这春风楼撒泼打滚也顶不了事,到时候掌柜的可不会赏给你一个铜板!”

    众人闻言,都起哄笑了起来。

    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中二病爆发的年纪,偏偏那年轻男子还愈发来劲似得不依不饶的调侃道,“依我看,你们还不如去街边买串糖葫芦,还能尝个甜味来!”

    他话音方落,光脑壳的小男孩当下就跟点了炮仗似得炸了,指着对方鼻子骂道,“小爷花的又不是你的银子,你这穷酸多管的是什么闲事!”

    那人头上戴着飘飘巾,身上穿着当下时兴的袍子,一向自诩风流,这小孩竟然骂自己穷酸,当下气的拍桌子怒道,“你这小孩子怎么说话的,信不信大爷揍你!”

    少年嗤笑了一声,撸着袖子道,“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咱俩较量较量!谁怂谁跪下叫爷爷!”

    他说着上前一步,挺了挺身板。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虽说这孩子年龄还小,但身量却也不矮。那男子却长得有些瘦小,两人一比竟也差不了太多,当下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三言两语拱起了火。

    旁边一皮肤略黑的青年,笑道,“就是就是,李大震,你多管什么闲事?人家小公子花的可不是你银子!这若是被一孩子给打趴下了,那可真就丢人咯!”

    李大震气道,“蒋青书,你连着考了两科都没中,还有什么好嚣张的?我瞧着你这回也没戏,依我看你还是趁早卷铺盖滚回北平府吧!”

    蒋青书十五岁便考中了举人,凭着一股傲气来京赴考不幸落第,之后便入了国子监学习,不料二十七年又落第,也是非常悲催了。如今,可不是第三回了?

    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蒋青书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今科若是中不了,就凭你那半吊子学问你也中不了。”

    “我这次就算中不了,下一科也必定能中,那也比你强。”

    “李大震,我看你这人就是欠揍!”

    光脑壳的小男孩闻言,唯恐天下不乱的嚷嚷道,“揍他揍他……”

    “来就来,谁怕谁!”

第10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会儿靠窗的位子坐了两位头戴方巾的年轻人,都是一副书生打扮,其中一位穿着褐色长衫,见状忙起身拦住了正撸袖子的蒋青书。

    “这位兄才,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样子两位也都是读书人,怎能作那市井泼皮之事?依在下看,两位都各退一步,莫要争这口舌之快,有辱了斯文!”

    蒋青书略拱了拱手算是领了对方的好意,只是脸色仍有些不好看,道,“兄才说的是,不过实在是这厮说话太过气人。”

    李大震方才还有些色厉内荏,毕竟这蒋青书比他高了一个头,若是打起架来怕是也落不了好。这会儿见有人拦着,心道怕是打不起来了,对着众人又嘴贱道,“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毕竟这墙上还清清楚楚写着你的大名呢!”说着,他对着那名贴墙还指了指,不屑道,“怕我说出来丢人,那你还跑来看别人赌榜花?老老实实在国子监呆着多好……”

    蒋青书见他越说越来劲,脸臊的不行,他本就不是什么斯文性子,这下被激起了血气,仗着高大的身形,“嘭”一拳头砸了过去。

    李大震疼的“嗷”一声,就捂着眼睛倒地上了。

    褐色长衫的青年见状吓了一跳,“兄、兄台!你怎么样啦?”

    李大震松开了捂着的眼睛手,带着哭腔颤抖着问,“我有、有没有瞎……瞎掉?”

    青年的定了定神,无奈看着他的黑眼圈断然道,“没有。”

    少年看着他那副怂样,嗤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真是没出息,小爷我还没动手呢,这就趴下了!”不开口则已,这一开口竟也是个嘴巴厉害的。

    光脑壳的小男孩,当下也十分配合的哈哈笑了个前俯后仰。

    李大震这会儿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嗷嗷叫道,“蒋青书,你在这应天府闹事,还、还敢动手打我!我父亲可是在兵部当值的!”

    蒋青书哼笑一声,嗤道,“在兵部当值啊,那你父亲可真是够倒霉的,有个你这样的怂包儿子!”

    李大震这下气得一张脸都白了,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当众被打,还被这两个小毛孩子看了笑话,这会儿即便是为了脸面也不能怂,当下就要扑过去,“蒋青书,你、你、你敢打我,我要和你拼命!”

    蒋青书更是不怕他,“拼命就拼命,就你这小身板,看谁拼的过谁!”

    “君子动口不动手,别打架别打架!”方才那劝架的青年见这会儿劝不住了,忙对着同伴喊道,“彦谦,你别喝茶了,快过来帮帮忙!”

    那同伴头也不抬,端着茶杯啜饮了一口,慢悠悠道,“宋兄,让他们接着打呗,最好打畅快了,不然我回去国子监给教谕大人一举报,一人杖一百那可就亏大了。”

    一百杖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两人一听这话就明白是遇到国子监的同窗了。

    掌柜的见状也生怕事态闹大,一叠声劝道,“公子公子,以和为贵以和为贵,都说国子监规矩大,这若是被教谕知道了,怕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万不能因这点小事耽误了两位的前程。”

    李大震捂着烟熏妆的熊猫眼气愤道,“难不成我就这么被他白白打了一拳?”

    蒋青书哼了一声,怒道,“那你要如何?”

    那劝架的青年看着他的眼睛也颇有些不忍,只好劝解道,“李公子,今儿个这事你也有不对,科考不第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该当众讥笑这位蒋公子,更何况大家都在国子监读书,怎么也有一份同窗之情。幸好今儿个这里举子不多,不然你就可不只这一拳了。”

    蒋青书道,“就是,可见我这一拳打的没错。”

    李大震气道,“你不要欺人太甚,难不成今儿个你就没有错的地方,全都是一个人的过错?”

    青年苦口婆心又道,“当然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蒋公子当众打人就更不对了。”

    李大震这才顺了一口气,又后知后觉般愤愤然道,“敢情今儿个这好人都让你做了?”

    蒋青书怒道,“李大震,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人家这位兄才好心来劝架,你还倒打一耙,刚才那一拳是不是我揍得太轻了?”

    两人说着说着又要打起来,青年又好说歹说,掌柜不但免了茶钱还送了一壶春风醉,李大震这才消了气坐下来。

    众人见这场暴力事件平息了下来,就又兴致勃勃去赌榜花了,热热闹闹的讨论着今科举子的情况。

    蒋青书拱了拱手,羞愧道,“今天让兄才看笑话了,不知兄才贵姓大名,改日我好登门拜谢。”

    青年忙摆手道,“拜谢就不必了,我叫宋琮,是江西泰和人,如今借住在隔壁的悦来客栈里。”他还了一礼,笑道,“不过我们都是今科应试的举子,也算是有缘了。”

    蒋青书闻言颇有些惊喜,道,“原来是宋兄,那可真是有缘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琮又道,“说来也巧,我这位同乡尹昌隆也在国子监读书,你们也是同窗……”

    “尹昌隆!”蒋青书激动道。

    中二少年在一旁被这大嗓门吓了一跳,气道,“你这么大声干嘛,我这会儿正押会元呢,你吓得我字都写歪了!”

    蒋青书不理他,一脸激动道,“你是去年应天府乡试高中榜首的解元公?”

    尹昌隆正端着杯子喝茶,也被他吓得手一抖,茶水都洒了出来,叹了口气只好起身拱了拱手。

    那少年还拿着笔,见状喜道,“果真?”

    两人见了礼,各自坐下。

    尹昌隆觉得这跳脱少年十分有趣,饶有兴味问道,“是又如何?”

    “这还能有假?”蒋青书道,“这解元公若是有人敢冒充,那还不得到应天府衙门里吃板子!”

    少年摸着下巴颏儿,若有所思道,“若你是名副其实解元公,学问一定也是不错的,会试肯定榜上有名,那我押你的名帖,定然是稳赚不赔。”

    尹昌隆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那尹某可就借小公子吉言了。”

    少年大人般拱了拱手,也笑道,“我叫谢照,今天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虽然这架不是我打的,不过还是因为我引起的。”说着他还拍了拍蒋青书的肩膀。

    蒋青书窘了一窘,只好道,“你能不提这茬了吗?”

    谢照只好闭了嘴。

    光脑壳的小男孩挠了挠头,天真道,“那万一他运气不好,那天恰好就写不出来文章,那我们不就惨了?”

    谢照拍了拍他的脑后壳,笑道,“解元公的运气能有多差,再说了,人家作的文章摞起来比你人都高,哪那么容易就写不出来?”

    小男孩嘻嘻一笑。

    尹昌隆听他俩一问一答,心中也颇觉好笑,只道,“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押一个人。”

    谢照见他一副稳操胜券的做派,左右四顾一圈,对上蒋青书的眼睛,严肃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你。”

    蒋青书挫败的叹了一口气。

    谢照这才指了指宋琮,笃定道,“是你。”

    尹昌隆笑了一声,点头道,“正是我这位同乡,他是去年乡试的第二名。”

    谢照闻言高兴道,“看来我今天来真是对了,若是你们俩都考中了,我一定请你们喝酒。”

    尹昌隆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

    蒋青书一腔热情没来得及抒发,就被谢照这一番话打击到了,垂头丧气道,“说来真是惭愧,我也觉得这次考的不是很好,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我已离家多年不归,如若今科再不中,想必我也不是这块料,就不打算走科考这条路了。””

    宋琮宽慰道,“其实方才李公子那番话,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做学问是一辈子的事情,又怎能因为一次两次没有考中就灰心丧气呢?”

    谢照附和道,“就是,考到七老八十还考不中的人多的是,你这才考第三回,还早着呢!”

    “你这孩子说话可真是……”蒋青书气得挥了挥手,道,“赶紧去写你的名帖吧,别在这添乱了,你连个童生都没考呢,哪里懂我的苦!走走走,一边去吧!”

    “好心劝你还不领情!”谢照忿忿然反驳了两句,转身领着光脑壳的小男孩就钻到人堆里赌榜花去了。

第11章 不疼不长记性

    乌衣巷,映真焦急的在巷子口来回的踱步,翘首以待。

    这不,甫一看到谢照的身影,便急忙跑了几步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急道,“少爷,快点回家吧,老爷回家了。”

    谢照在春风楼厮混了一上午,到了这会儿才觉得出几分不妙,大惊道,“爹什么时候回来不好,怎么偏偏今天回来了?真姨,你说我爹,他不会是知道了我上午逃学的事了吧?”

    映真愁容满面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老爷的脸色很不好。少爷,你以后还是好好读书吧,莫要再惹老爷生气了。”

    谢照的父亲谢铎出身行伍,脾气火爆,如今是南京卫所当值,平日里政务繁忙不着家,谢照便散养着长大。谢铎又生怕这孩子一不小心养歪了,便将严父的形象贯彻的极为彻底,因此谢照长到现在那是没少挨了打。

    谢照叹了口气,心里打鼓似得慢吞吞回家,晓得若是父亲知道他逃学,免不了又要挨上一顿打。尤其是,当他推开家门,见到久不归家的父亲手里拿着鞭子大剌剌坐在院子里,一副静候他归来的样子时,才晓得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

    谢铎一见他,就黑着一张脸起身甩了甩鞭子。

    谢照听到那鞭子在空中挥出的声音,就觉得一阵肉疼,僵着一张脸费力扯出一个笑容来,讨好道,“爹,你今天怎么突然回家了?明天是休沐日?”

    谢铎冷哼一声,斥道,“莫要嬉皮笑脸,今儿个上午去哪儿了?”

    谢照心里颤了一颤,侥幸挣扎道,“我去、去府学了啊,还、能去哪……”

    可惜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铎一鞭子抽在背上,怒吼道,“说实话!”

    谢照被抽得身子一歪,登时疼得闷哼了一声,只好惨兮兮坦白道,“我去春风楼了。”

    谢铎闻言气得冒火,下狠力啪啪又抽了两鞭子,直把他背上的衣服都给抽烂了,露出一道一道红肿的痕迹来,颇有几分吓人。

    映真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忙将谢照拦在身后,大声道,“老爷老爷,莫要再打了,打出了毛病可怎么办?”

    这么一通折腾,府里的下人知道少爷又挨了打,忙跑出来劝架。谢府府中拢共没几个下人,规矩并不严苛。

    谢铎见状不由怒火更盛,骂道,“都拦着做什么?我看他就是皮痒痒了,平日里贪玩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学会逃学去赌博了!你们都别护着他,今天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映真是谢夫人的陪嫁丫鬟,是看着谢照长大的,这会儿见事态严重,只好搬出谢夫人救急道,“老爷老爷,您不要再打了,若是打出来个好歹来,夫人泉下有知会心疼的。”

    谢铎稍稍消了气,恨声道,“以后还去不去赌博了?”

    虽说谢照从小挨打的次数不少,但这次他爹下手发了狠,被抽了这几鞭子,委实疼的受不了,只好诺诺道,“再也不赌了!”

    谢铎闻言这才扔了鞭子,气道,“行了,都别拦着了,不打了不打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别一个个都在这里杵着!”

    大家这才散了,只剩下映真和老管家一左一右两个护法留了下来。

    谢照松了一口气,疼得龇牙咧嘴,委屈道,“爹,若不是这次赶上二哥科考,我也不去赌榜花的,我对赌博又不敢兴趣。这次就是讨个彩头,而且二哥学问那般好,肯定能一举中榜。”

    谢铎冷笑道,“难不成我打你还打错了,少在老子面前狡辩!赌博就赌博,扯上你二哥干甚么,不学好你还有理了?”

    谢照从小就见惯了他火冒三丈的样子,这会儿被骂两句也不生气,嬉笑道,“反正我赶明就能挣一大笔银子,爹,到时候我给你买酒喝!”

    谢铎闻言差点都被他给气笑了,骂道,“谢照,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这话说出去,老子的脸都没处搁了,我还不缺你那点酒钱!”

    谢照有些窘,只好讪讪一笑。

    谢铎叹了一口气,道,“对了,你外祖父要从贵州回来了,听说已经平定了水西的蛮叛,前些日子你外祖父递了折子,皇上已经批准了。我估计,下个月底大概就能到南京城。”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谢照一激动,扯了背上的伤口,当下疼的龇牙咧嘴。

    “疼就对了,不疼不长记性!”话虽这么说,谢铎又有些心疼,只好叹气道,“谢远,你去医馆请个郎中过来给少爷看伤吧。”

    谢远紧张兮兮的在旁边护法了这么久,闻言终于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喜道,“老爷放心,我这就去。”

    谢照闻言知道这事算是过了,心里一喜,道,“谢谢爹。”

    谢铎见他这副雨过天晴的模样,气的又板了脸,“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些天也莫要再惹事了,赶紧养好伤,你外祖父回来肯定要考校你的武艺,可别丢脸了。”

    谢照挺了挺胸,自负道,“父亲放心,我还要学外祖父那般当个大将军呢!”

    谢铎差点一巴掌呼过去,嗤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大将军那般好当的,你看你爹我打了那么多年仗才混到一个千户。不过,少年有志气是好的。”

    他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屋里躺着吧,让映真把饭菜给你端过去。”

    映真忙道,“饭菜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就端过去,老爷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谢铎点了点头,便去书房了,不过到了夜里,他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睡的极不安稳的样子,又忍不住叹气。

    谢照的母亲六年前就去世,就只给他留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也再没娶妻。小时候娇宠的过了,这长大了便愈发难管了起来,生怕一不小心长歪了,辜负了他娘的遗愿。

第12章 会试发榜

    会试发榜的这一天,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

    因着放榜正值杏花开放的季节,会试便又称之为“杏榜”。这日,天还未亮,贡院就早早开了大门,但正式放榜还要等到隅中。

    会试是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每一场考试都要被锁在一个小小的号舍里。贡院可怜兮兮的只给了两根蜡烛,考生们还得自备干粮,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号舍内砖墙两壁离地一、二尺,砌有砖缝两道,放有两层木板,板可抽动。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为桌,下层木板为凳;晚上取上层木板并入下层木板,便可作床休息。

    其惨烈程度简直比蹲大牢还要辛苦,不过幸好举子们都扛过来了。

    这会儿才刚过了早食的时间,在贡院外等着看榜的人并不多。一则是这会儿时辰还早,二则是实在是因为体力不支,这次考试不少考生非常不幸的染了风寒,这会儿还正苦哈哈的在客栈里躺着喝药呢。毕竟会试的这几天不但考验人的脑袋,还十分考验人的体力。

    悲催的是这次考试还遇到了下雨天,阴雨连绵,冷风嗖嗖,冻得人直哆嗦。虽说举子们自备了油布作门帘来遮风挡雨,但有些身子弱的还是没顶住,还没考完就被抬出来了,醒过来就是嚎啕大哭。万幸扛过来的,也有不少都躺下了,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休养。

    杏榜提名,虽然暂时只是“贡士”,但实际就相当于“进士”了,差别只在于殿试过后由皇帝钦封。因为殿试没有淘汰,只排定名次。所以,一旦会试高中,举子们便相当于鱼跃龙门,走上仕途之路了。

    蒋青书昨日与尹昌隆宋琮约了今日一起来看榜,无奈他心情实在忐忑,早饭都没吃,就开始在贡院外徘徊了。

    不过到巳时,贡院外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不光是应试的举子,还有不少专门过来看热闹的,一个个翘首以盼。当然也有举子会在客栈或家里等着报子报喜,也有吩咐了家仆过来看榜的。

    好不容易等到隅中,鸣锣声才“咚呛”一声传来,人群登时就跟炸开了锅似的,众人欢呼道,“放榜咯!放榜咯!”紧接着,鸣锣声便一声紧接着一声的传来,一时人声鼎沸。

    榜单是一张张贴出来的,先贴出来的是末榜,会元要等到最后才揭晓。到了这会儿还能保持淡定的举子可没几个,毕竟十年寒窗苦读,等的可就是这一刻了,更何况有的人寒窗又何止十年,更甚者二三十年的也有。

    蒋青书更是心跳加速,毕竟这是他第三次下场了,一颗心颤悠悠的,想上前去看又不敢去。他犹犹豫豫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拥挤的人群推搡了出来,这会倒是想去看,都挤不进去了,不由心情更郁闷了。

    榜单旁边有差役把守,不许人靠的太近,贴出来后报榜人就开始唱榜,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不过每当报榜人念出一个举子的名字,榜单下就传来一声声惊呼,中了榜的掩饰不住欣喜若狂的心情,老远都能听到对方兴奋的声音,“中了!我中了!哈哈哈!我中了!”

    一旁还未看到自己名字的人便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恭喜两声,毕竟若是自己也中了,怎么说也算是同科之谊,今后就要在官场上打交道了。但这会儿显然大家都没这个寒喧的心情,只简单敷衍两句,便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等待。有的人还嘴里叽里咕噜的请老天保佑自己榜上有名,总之是乱糟糟的,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报榜人唱完一张榜,礼部就会派人贴出另外一张榜,越往后贴出来的当然意味着最有可能在殿试上拔得一甲头筹。

    蒋青书站在人墙的外面,也听不太清唱榜的声音,惦着脚尖也只能远远看到榜单的一角,却看不到上面的字,等得是愈发心焦。偏偏旁边一位老兄还不住问他,“你能看到上面的字吗?有没有我的名字?”

    蒋青书只好无奈道,“兄台,我都不知道你叫啥?再说了,离的那么远,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这会儿是听也听不清,看也看不清!”

    那人便将头转过去,急火火的又去问别人。

第13章 会元

    蒋青书只好无奈道,“兄台,我都不知道你叫啥?再说了,离的那么远,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这会儿是听也听不清,看也看不清!”

    那人便将头转过去,急火火的又去问别人。

    尹昌隆和宋琮来得有些晚,这会儿也挤不进去,只能在人群外打转。

    蒋青书左右四顾,眼尖瞧见两人,忙出声唤了一声,走过来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瞧这人多的,这会儿都挤不进去了。”

    宋琮见他这会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只好安慰道,“你也莫要太着急了,待别人看过了,我们再去看也不迟,总归会看到的。”

    尹昌隆也道,“这会儿榜单还没有全部贴出来,我们再等等也没事的,你也莫要太紧张了。”

    蒋青书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只好继续等待。只不过,奈何这会儿的气氛实在是太热烈,随着榜单一张张贴出,贡院也越发热闹嘈杂了起来,一时人头攒动,鸣锣声响了几声,也没能让众人静下来,报榜人的声音都被众人给湮没了,最后便无可奈何的自顾自唱完就算是交了差。

    三人只好在人群外徘徊,这一徘徊就徘徊了一个时辰,愣是不见人少,蒋青书等的实在心焦火燎,就开始见缝插针的开始往里挤。不过他才刚挤了没几步,便听到榜单下众人一声声惊叹的声音,“会元出来了!宋琮!宋琮!宋琮中了会元!”

    “宋琮!宋琮!”蒋青书听到名字愣了愣,目瞪口呆的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才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旁边的人,震惊道,“会元……不、不会就是你吧!”

    宋琮这会儿也愣了,脸色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茫然道,“这……不、不会听错了吧……”

    蒋青书激动道,“是不是,我们挤进去看,不就知道了!”

    方才还在人群外徘徊的三人这会儿都激动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挤到了榜单前,只见那贡院张榜墙上并排贴了六张榜单,也就是今科会试的新鲜出炉的五十二名贡士了。只有末榜十一人,其余四张皆是十人,最后一张只有一人,正是杏榜榜首,江西泰和县人宋琮。

    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瞪得斗大,蒋青书急道,“是不是?”

    宋琮这才激动的点了点头,道,“是。”

    蒋青书激动万分道了贺,尹昌隆也恭喜了几句。这会儿,旁边的举子也都知道这位就是今年新科的会元公了,便也互相恭贺起来,要知道这杏榜榜首是非常有希望中状元的。

    尹昌隆也榜上有名,位列十一,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第三次下场的蒋青书悲催的又一次的名落孙山了。

    宋琮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蒋青书再怎么伤心,这会儿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结果,他来来回回的将榜单看了好几遍,叹道,“果然是江南多俊才啊!宋兄,你看这次会试中式的举子竟然全部都是你们南方人。”

    “是吗?”宋琮愣了一下,仔细将榜单细细看了一遍,一时也有些讶然道,“……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尹昌隆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一点不安,总觉得这事透着点诡异。

    这会儿放榜完毕,大家也都知道了结果,中了榜的自然是高兴万分欣喜若狂,那没中榜的也一个个伤心欲绝,有那心理素质差的都当场晕过去了。贡院里乱糟糟的,显然不是个谈心的好地方,蒋青书也没心思继续呆在这里,三人便约好改日在春风楼再聚,各自回了住所。

第14章 头上撞了个包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谨身殿双重飞檐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户内投进去,映照着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的身影。

    宫人上前一一奉了茶,轻手轻脚就退下了。

    礼部尚书郑沂躬身道,“皇上,礼部张榜已经结束了,您看殿试定在哪一天为好?”

    朱元璋抿了一口茶,却偏头去看龙案一侧的青年,神情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般和蔼道,“允,依你看定在哪一天合适?”

    皇太孙朱允今年不过才刚满二十岁,身形挺拔,如同一株初初长成的青竹,眉宇间还颇有几分稚嫩。他性情随了自己早逝的父亲懿文太子朱标,天性仁慈柔顺善良。

    朱云略一思索,开口道,“皇祖父洪武三年开科将殿试定位三月初三,十七年恢复科考后定为三月朔日,虽说往年并不能完全依例而行,但是孙儿觉得三月初一是养蚕日,今科不如就定在这一天吧!”

    朱元璋听了这话,脸上欣慰一笑,道,“农事是我朝立国之本,定于这一天殿试倒是十分附和我朝国策。那就听允的,定在三月初一。”

    郑沂闻言,忙躬身应了,“后天便是三月初一了,臣下去就着人去准备。”

    朱元璋点了点头。

    殿试也叫廷试,科目只有一种,就是策问。策问理论上是由皇帝命题,但实际上大多是由主考官起草,皇帝确认,策问题目是以经史和时政为论题,既测试举人的文化知识水平,也让中式的举人们发表一下对时政的看法,提出一些有益的建策。

    这会刘三吾见两人说完了话,便上呈了他和考官们商讨起草的策问题目。

    “操心持节。”朱元璋看过后,欣然道,“坦坦翁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嘱托,这题目拟的甚合朕的心意。”

    刘三吾见状松了一口气。

    “你们也都传着看看。”洪武帝将折子递给一旁的黄子澄。

    太傅黄子澄接过来,看过后又传给郑沂。

    “如何?”

    黄子澄道,“皇上,这一篇策问说的是君主如何能够寻找到那些愿意“助君行道”的志士,其实也就是如何求贤的问题,不过说起来倒是和臣当年殿试的题目很相似。”

    “太傅说的不错,乙丑科殿试的题目是朕亲制,也是讲得求贤和用贤。”说到这里,洪武帝顿了一顿,感叹道,“朕自开国以来孜孜求贤,但是结果却不是让朕很满意,有能者委以腹心,却不合朝廷一心,有德者授以禄位,却办不了实事,中材下士。选官就是要德才兼备,若是大臣们一个个都寡廉鲜耻,贪污无度,怎么能实现天下大治呢?”

    众人忙躬身作礼,齐声道,“皇上圣明。”

    洪武帝定了殿试的题目,心情舒畅。

    郑沂笑道,“说起乙丑科殿试,臣记得太傅还中了当年的探花郎,会试也是高中榜首,着实让人佩服啊!”

    洪武帝闻言点了点头,笑道,“朕记得这事,不过当年朕可是差点就把太傅点为状元郎了!”

    黄子澄听到这话,一张老脸登时涨的通红。

    朱允道,“太傅可是文章作的不好?”

    刘三吾捋须笑道,“怎会?太傅是皇孙的老师,会试也是中了头名会元,妙笔生花,那文章如今还在贡院里收藏着呢!”

    朱允愈发好奇,“皇祖父,那是如何?”

    洪武帝哈哈笑了两声,道,“当时朕亲自策问数十名进士,到太傅这里实在是有些乏了,便闲话了家常几句。我问太傅今年多大了?他说三十四岁。但我问他哪年出生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答不上来。你们说说,是不是很好笑,这家是哪里的,自己不知道吗?”

    黄子澄羞窘道,“臣当年初见圣颜,太过紧张了,这脑子一下子就转不过来了。”

    朱允忍俊不禁道,“太傅满腹经纶,没想到太傅也有答不出来的时候啊!”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辞儿,你听到了没有,他们笑什么呢?”

    朱颜辞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斥道,“别说话,让父皇听到,咱俩就死定了。”

    朱文奎乖乖点头,“好,那我不说话了。”

    两个小家伙险危危踩着几块垫高的石头,扒在窗户边往里瞧。

    一旁的公公在一旁急道,“两位小殿下,快下来吧,万一摔倒了可怎么样,皇上怪罪下来,奴才可吃罪不起啊!”

    “别说话,若是让皇祖爷爷听到,你就死定了!”

    朱文奎方被朱颜辞训了一句,他扭了扭头,就将这话原样给了别人。

    这公公却不听话,只一叠声急道,“两位殿下快下来吧!”

    “让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再说话你真的就死定了!”朱文奎有些生气,这下没站稳,身子一歪就撞向旁边的朱颜辞。

    “噗通”一声,朱颜辞还未反应过来,脑袋就磕在了地上,登时撞出一个明溜溜的大包。

    殿内,朱元璋听得窗户外边一声响,吩咐道,“云奇,去看看怎么了?”

    这厢云奇公公还未走出门,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声。

    朱允讶然道,“我怎么听着是奎儿的哭声?”

    原来朱文奎见朱颜辞头上顶了个大包,疼的眼泪哗啦啦流,当场就“哇啊啊”的嗷一嗓子哭了起来。

    朱颜辞眼前黑了一黑,捂着脑袋将将缓过神来,差点没被这声音给嚎得晕过去。

    待殿内的几人走出来,一看到那窗户边的状况,当场就吓得脸色一白。只见小公主躺在地上不动弹,小皇子灰头土脸的哭的差点抽噎过去,怎一个“惨”字了得?

    那公公吓得脸色都白了。

    云奇公公惊了一惊,踹了他一脚斥道,“你怎么当差的,还不快去传太医!在这里等着挨板子不成!”

    朱允忙几步过去,见朱文奎哭得惊天动地的模样,便知无甚大事,忙一把抱起了地上躺着的小公主。

    洪武帝前几日才对这个小女儿有了几分怜爱,见状忙道,“小十六莫怕,太医这就来了,疼不疼啊?”

    朱颜辞疼的眼泪汪汪,这会儿生怕皇帝怪罪,便气不接下气抽噎着哭道,“父…父皇,辞、辞儿脑袋……疼……”

    朱允忙安慰道,“辞儿莫怕,待太医给你抹两天药就好了。”

    朱文奎也伤心的哭嚎了起来,他极度担心自己失而复得的友情。他这么一嚎,朱颜辞只觉得脑袋更疼了,果然这么多肉不是白长的。

    一时间,哭声震天。

    朱允捏了捏朱文奎的胖脸,好笑道,“行了,你就别哭了,竟跟着添乱。”

第15章 赚了银子

    秦淮河水悠悠流淌穿城而过,岸边的杏花开得又红又白,仿佛美人脸上胭脂点点,占尽了春风。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秦淮河的南岸椒蓝红粉,沿路茶馆酒肆,说书的唱曲儿,合成一片繁华景象。

    沈越光溜溜的脑瓜上戴着个瓜皮帽,一手拿了一个小糖人,边跑边笑道,“谢照哥哥,这回咱们可发财了,一下赢了那么多银子!”他说完,嘎吱一口咬掉了小老虎的脑袋,“这糖人可真甜,你吃不吃?”

    “我才不吃。”谢照推开他的手,嫌弃道,“小孩子才喜欢吃这种东西。”

    沈越嘿嘿一笑,道,“你这顿打可没白挨!”

    谢照一听他提起这茬就觉得肉疼,伸手拍了下他的脑瓜,道,“那是你没见我爹抽我的样子,简直吓死人,幸好家里人拦着,不然现在我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

    沈越庆幸道,“幸好谢胤哥哥和那两个人都中了榜,咱赢了银子,不然可就亏大了。”

    “对啊,不过就是没想到那个叫宋琮的竟然学问这么好,还中了头名会元。”谢照拍了拍鼓囊囊的荷包,兴高采烈吟了两句诗,“长安少年不少钱,能骑骏马鸣金鞭!”

    “不对,应该是金陵少年才对!”沈越道。

    “对对对!”谢照哈哈笑了两声,喜滋滋道,“咱们这回真是撞大运了,白白赚了一百两银子,我要去请尹昌隆喝酒去。”

    沈越高兴道,“我也去、我也去!”

    “不行!”谢照坚定道,“你不能去,上回就是你家小厮高密,害我挨了打!”

    沈越还要说话,就见谢照指着前面穿着白衣,玉树临风的青年,高兴道,“那不是我二哥吗?”说着就一阵风似得的跑过去,喊道,“二哥!二哥!”

    谢胤这会儿正和一青年说话,听到喊声方转过身,就见谢照和沈越就已经跑到了他跟前。

    谢照道,“二哥,恭喜你高中杏榜。”说着,还拱手行了个礼。

    “你消息倒是灵通。”谢胤笑了一笑,调侃道,“我听说你前两天才挨了板子,这就出来溜达了,身上不疼了?”

    “不疼了。”谢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当着外人,二哥你就别笑话我了,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这会倒是知道面子了。”谢胤有些好笑。

    谢照不答,只嘿嘿笑了两声。

    谢胤这才对一旁的青年笑道,“守信,这是我的堂弟,性子有些跳脱,让你见笑了。”

    “令弟正值青春年少,性子难免活泼些。”韩克忠笑了一笑,又道,“不过我瞧着倒是颇有永锡当年的风采呢!”

    谢胤干咳了一声,笑道,“你就别打趣我了。”又见谢照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忙板了脸训道,“你俩这会儿还在这里晃荡,干甚么呢?不怕回家挨板子!”

    “我们去春风楼领银子了!”沈越兴奋道。

    谢胤挑眉,“赌银?”

    谢照得意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而且二哥,我这回竟然还真赌中了榜花呢!”

    沈越在一旁也激动道,“真的,真的,我们刚从春风楼领了银子出来,谢照哥哥还给我买了小糖人。”

    谢胤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难得起了兴趣,“那你说来听听,是怎么赌中的这个榜花?”

    谢照便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末了还道,“说起来,现在我和这位会元公也算是朋友了,二哥若是想认识,我还可以给你引荐一下,正好我准备请他们喝酒呢!”

    谢胤好笑道,“那可真是有劳你了,不过二哥今儿个还有事,只能等下次了。”

    谢照这才和他们二人告了别,心满意足回家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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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主养成记介绍:
一朝落水穿到六百年前的大明朝,朱颜辞感觉有点懵。
虽说身为公主殿下出身高贵,但以三岁的幼龄,这辈分未免也太高了!
不是姑姑,就是姑奶奶!
问题还在于,牛气轰天的亲爹快要翘辫子!霸气侧漏的哥哥马上要造反!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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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半架空,勿考据,和历史不符的地方纯属作者瞎掰。
毕竟看文,咱就图一乐呵呵呵呵呵
本文有点慢热。
微博苍苍叶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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