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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主养成记全文阅读

作者:霜天小角     大明公主养成记txt下载     大明公主养成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殿试

    因着头上这个大疙瘩,朱颜辞未能幸免的被张美人一顿数落,又结结实实灌了几天苦巴巴的汤药才算罢了休。

    三月初一,黎明。

    东边天际露出鱼肚白,渐渐地鱼肚白变成了淡红,映照的秦淮河水也一片绯红。不一会儿的功夫,那绯红就变成了天边的一抹霞光,洒向整个金陵城。

    穿着圆领宽袖衫的杏榜五十一名贡士,早早就聚集在了皇城大道。

    刚刚大病初愈的会试主考官白信蹈一一点了名,急道,“海宁苏怀还没到吗?这都什么时辰了,误了时辰可是要被除名的。”

    旁边一布衣打扮的小厮闻言,忙诺诺答道,“大人,我家公子会试当天就生了病,这两日病情沉重,不能来参加殿试了,特命我来告知大人。”

    白信蹈想起会试时凄风苦雨的天气,在心里哀叹了几句。不过,还是口头上表达了一番对病号苏怀的关心,鼓励他参加下一次的会试。

    宋琮叹道,“这位苏兄可真是命苦。”

    十年寒窗苦读,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尹昌隆拢袖道,“可见,书生也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还是得锻炼身体啊!”

    旁边一人听了,附和道,“这位兄台说的极是,命运无常,这下一回能不能杏榜高中可就不好说了!”

    此刻宫门开启,白信蹈忙喝止了众人的议论之声。

    殿试循例仍旧在谨身殿举行,双重飞檐绘着金龙和玺彩画,六架天花梁彩画与偏重丹红色的装修和陈设搭配协调,显得华贵富丽。

    五十一位贡士一进了宫门,就被闪瞎了眼。

    殿内坐北向南设雕镂金漆宝座,金砖铺地,空间十分宽阔。只不过这会儿皇帝还没来,主考官刘三吾和翰林院的一众大学士正在一旁等候。唱颂官领众人行了礼,这才各自入了座,又一一散了卷,颁发了策题。

    时间过得很快,待众人都答完了卷,众考官分出了一二三四五等,洪武帝的銮驾才姗姗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礼部和吏部的两位大臣。

    朱元璋积威甚重,此刻穿着明黄朝服端端坐在宝座上,那心理素质差点的腿肚子都转了筋。这也难怪当年太傅黄子澄,因为答不上出生年月可怜巴巴的就从头名状元,变成了探花郎!

    刘三吾整理好了名册和卷呈,朱元璋略翻了一翻,道,“谢胤是哪个?”

    “草民谢胤参见皇上。”众人中出来一位气质清贵的青年,行礼道。

    洪武帝亲切问道,“朕观你这一手字写的极妙,不知师从何人?”

    谢胤莞尔道,“回禀皇上,草民年少时曾游学松江府,有幸拜书法大家沈度为师,学了一年字。师父所学甚广,书画皆是一绝,草民却唯有这字还习得像样一些。”

    刘三吾闻言笑道,“皇上,沈家是书香门第,沈度和其弟沈粲皆为当世大家,书法自成一派,有馆阁体之美誉。”

    洪武帝微笑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去翰林院当值吧!你字写的如此好,就从典籍一职。”

    谢胤喜道,“谢皇上。”

    众人一阵艳羡,果然学好一门手艺十分必要啊!

    第二个被点到的是刘仕谔,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洪武帝翻了一翻他的答卷,又针对性的问了几个有分量的问题,对答十分顺溜,可见肚子里是墨水的。

    洪武帝欣慰道,“看来是个有用之才,如此,便从鸿胪寺右寺丞一职吧!”

    刘仕谔大喜过望谢了恩,要知道,这可是个六品官了。

    众人不由的都有些激动。只不过,接下来问到的就没这么幸运了,多少都出了点状况。

    有一位叫做徐寿的兄台最为搞笑,洪武帝问,“你祖辈父辈在家干什么的?”

    徐寿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一岁,性子有点小聪明。见前几位把自己来头讲的都比较大,比较有品位,到了他这便犯了难。

    他祖父是瓤酒的,祖母弹棉花,母亲磨豆腐,父亲卖豆腐。但他说实话,担心别人认为自己出身低微,以后在官场上不大好混。但要是说了假话,怕被皇帝知道,给咔擦砍掉了脑袋。

    于是,便耍聪明掉了个书袋,道,“回禀皇上,玉甑蒸开天地眼,金锤敲动帝王心。”

    众位大学士闻言,称赞道,“好诗。”

    徐寿得意道,“父亲在外,肩挑日月,母亲在家,扭转乾坤。”

    众人闻言笑了个前仰后合。

    可惜洪武帝文化水平实在不高,听不出其中深意,不耐烦道,“到底干啥的?”

    刘三吾忍俊不禁道,“就是磨豆腐的。”

    洪武帝闻言一琢磨也哈哈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完就道,“虽有点小聪明,但夸大其词,沽名钓誉。刘三吾,把他写到榜尾。”

    刘三吾应了声“是。”

    这兄台谢了恩,就灰溜溜退下了。要知道,这天子门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哟!

第17章 抡才

    经过这个小小插曲,接下来的殿试就正常多了。虽偶有贡士答不上来,或者紧张的说话磕磕巴巴,但都算是中规中矩,也再没闹出什么笑话。

    这时洪武帝翻着名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便道,“会试第一的宋琮是哪位?”

    宋琮忙出列,跪在地上行了礼。

    洪武帝见他气质清隽,衣冠楚楚,好感顿生。又捡了几个问题,见他一一道来,语气不卑不亢却又微妙的直指要害,心里越发满意。

    “你会试的文章朕都细细读过,学识通达,论述公正,对于朝中吏治的整顿更是见解独到。如今一见,果然颇有一股正气。朕准备授你四川道监察御史一职,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你可愿意?”

    宋琮惊喜交加,忙跪下谢了恩。

    “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更是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洪武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笑道,“说起来,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计,不大好当。”

    宋琮道,“若能为皇上分忧,草民定当竭尽全力!武将尚且马革裹尸,草民不过只是得罪些人,有何可惧?”

    洪武帝哈哈一笑,叫了声好。

    接下来又选了尹昌隆、沈钰、陈安、王丰等几人一一策问,几人皆得到了众人的称赞。其中名唤陈安的青年尤为博得了洪武帝的欢心。

    陈安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样貌俊朗,说话间总带着一抹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洪武帝问了他几个关于百姓的问题,他答得都十分接地气,一点也没有徐寿兄台的浮夸之风。

    洪武帝高兴之余,当廷授了翰林院修撰。

    当然,这殿试多少也有运气的成分在,因为洪武帝策问是随性而至,想到哪说哪。而沈钰在一众官宦子弟中,颇有几分名气,不仅文章也作得好,而且还有着一副翩翩公子的好样貌。因此,这廷试也相当顺利。

    洪武帝问了他,“家世如何?”

    沈钰如实答了,皇帝赞了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当廷授了翰林院编修一职。

    到了尹昌隆这里,皇帝也问得非常简单,“几岁开始读书啊?”

    尹昌隆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这好不容易到自己露脸的时候了,总不能只说“三岁”这两个字吧!于是,便非常聪明的讲了一下自己光辉的履历,道,“草民三岁开蒙,七岁入学,十六岁时选贡为国子生,十九岁应天乡试第一中了解元,今年二月份参加会试,正好二十岁了。”

    “少年英才当如是!”洪武帝称赞了一番,随口问道,“家里都有什么人呢?”

    尹昌隆神情显出一丝落寞,道,“草民父亲早亡,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年幼时经常宿在城东慈恩寺,因此也有幸认识了慧慈大师,便得他开蒙,得以读书。”

    他话一说完,这同情分立时上升了不少,就连朱元璋也颇有些恸情。

    “朕也自幼贫寒,父母兄长均死于瘟疫,孤苦无依,也曾入皇觉寺做过行童。”这会儿日头偏西,朱元璋苍老的面容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愈发显得伤怀寂寞。

    “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朕这一生都忘不了那样的日子。”

    众人闻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谁曾敢想,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洪武帝,竟会在露出这样哀伤的神情来?

    尹昌隆不料这话引起了皇帝的伤心事,不由也有些紧张。这会儿,就连刘三吾也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老虎的胡须你也敢去捋?

    尹昌隆默了一会儿,才想到了说辞,道,“皇上天授智勇,崛起布衣,纬武经文,统一天下,即汉唐宋诸君诚有所未及也。”

    洪武帝抿了一口茶,略略平复了心情,便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五十一名贡士皇帝不可能一一策问,算算差不多也问了十**个,就起驾去了偏殿休息。毕竟朱元璋已经是位七十岁的老人了,多年沙场征战给他的身体留下了很多隐伤,虽说现在看着没多大事体,但指不定哪天就会爆发出来。

    这场抡才大典除了当廷授予官职的几人之外,其余便只能等着放榜才能知道结果。众人互相祝贺了一番,便各自散了。

第18章 鹦鹉

    日暮西陲,天边现出一道晚霞,将整个西天染得绯红一片。

    柔福宫。

    这会儿,朱颜辞正双手撑腰围着院子的石榴树转圈。

    惜惜坐在台阶上数数,“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惜惜,我走了多少圈了?”朱颜辞停了一停,扬声问道。

    “……三十、三十九。”惜惜被小公主一打岔,登时就晕头晕脑,怎么也想不起来数到哪里,懊恼道,“好、好像是四十…四十三圈吧……”

    朱颜辞暗自好笑,又撑着腰走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个脑袋,装的都是浆糊啊!”

    惜惜噘嘴道,“公主你又故意打岔捉弄我!下次你再让我给你数数,我就不数了。”

    朱颜辞艰难的弯下腰坐在她身边,道,“谁让你吃饭的时候不帮我,还跟着阿娘起哄,让我吃了那么一大碗饭。你看,我到现在还撑得慌。”

    惜惜反驳道,“公主你自从病好了,怎么饭量也变小了?再说你、你那天都晕倒了,不多吃点饭,万一又晕了可怎么办?头上撞那么一个大包,娘娘都心疼哭了。”

    朱颜辞无奈叹气道,“你也不想想,我吃饭前喝了多大一碗药?再说我那又不是饿晕的,至于这整天的……”

    “辞儿辞儿!”一叠童声从门口传来。

    朱颜辞转过头,就见朱文奎像个小炮弹一样飞奔而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指着后面跟着的一个公公,“你快看,快看,我给你买了一只鹦鹉,绿毛的。”

    那公公年纪看着也不小了,想必这一路飞奔累得不轻,这会儿只大声喘气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你跑那么快,可把老奴的腿都跑散架咯!”

    他手中拿着一个笼子,笼子上蒙了黑布。

    朱文奎才不听他嗦,只一叠声催促道,“快打开打开,给辞儿看!绿毛的,长得特别好看。”

    惜惜也凑过来看。

    宦官喘匀了气,便一把揭了布。

    于是,朱颜辞就和那绿毛鹦鹉看对了眼,大眼瞪小眼,相看泪两行。

    且看这小鹦鹉一身绿毛参差不齐,稀疏地遮盖着它粉嫩的皮肤。巨大的鸟喙和它小小的身躯显得极不相配。哪里是什么鹦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哪跑来的小公鸡呢!就这长相,分明丑得另类,丑得极致,丑得与众不凡啊!

    惜惜心直口快道,“公主,这鹦鹉怎么……”

    朱颜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悄悄使了个眼色。

    朱文奎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小心翼翼问,“好看不?你……喜不喜欢?”

    朱颜辞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情颇有些复杂。心想,这孩子的审美有问题啊!以后可得给他好好掰扯掰扯。只不过这会儿看着他这张可爱的小脸,朱颜辞也只好点了点头,违心道,“好看!特别好看!我非常喜欢。”

    朱文奎搔了搔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小小声道,“那天我不小心把你推倒了,对不起!”

    朱颜辞看着这个面团似得小孩,心中颇有些触动。忙抬手在他脑壳上抚了一抚,粲然笑道,“没关系啦,我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的。”

    朱文奎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小心问,“还疼不?”

    “不疼了,你看没有包了。”朱颜辞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笑靥如花。

    朱文奎立马拉了她的手,高兴道,“那我们去玩!”

    朱颜辞有些头疼,这看孩子是个体力活啊!姑奶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张美人隔着窗子,在房间远远喊道,“早点回来,注意安全,莫闯了祸。”

    朱颜辞应了一声,问小面团,“去哪里玩?”

    小面团道,“不如去找父亲,他去了谨身殿和皇爷爷商议事情。”

    朱颜辞好奇道,“你知道是什么事?”

    小面团皱眉想了一想,道,“母妃说,好像是选状元。”

    “对哦,今天三月初一殿试,我都给忘了。”朱颜辞闻言眼睛一亮,道,“走走,去看看!错过了太阳不能再错过月亮了。”

    朱文奎伸出小胖手指了指天,诚恳道,“月亮还没出来!铁定错不了。”

    朱颜辞哑然失笑。

    待两人手牵手到时,谨身内的偏殿内,皇帝正看着众位读卷官拟定的殿试成绩发愁。

    殿试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通称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这会儿的功夫,二甲和三甲差不多名次已定,唯有一甲三名还有待商酌。

    虽说殿试有得已经授予了官职,但这名次往往是殿试后,由读卷官共同商议之后拟定,呈到皇帝面前,再由皇帝钦定。

第19章 苦脸

    暮色沉沉,一盏盏宫灯高高挂起,将整个皇城照的亮如白昼。

    朱颜辞兴奋问道,“父皇,状元选出来了吗?”

    朱元璋拿着贡士的文章看了半天,这会儿正头晕脑胀,便把卷子往桌上一搁,笑道,“小十六,知道什么是状元?”

    朱颜辞仰着粉白的小脸,煞有介事的答道,“状元就是顶有学问的人,特别的有才。”

    朱文奎唯她马首是瞻,忙滋滋笑着附和道,“辞儿说的是,状元比黄太傅还要有学问。”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就连朱元璋也忍不住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朱文奎已经三岁了,作为皇太孙朱允的长子,如今也是按照未来太子的规格来教导。当年朱元璋不识字那是条件不行,如今的皇子教育却是从娃娃抓起,近来也已经开始由太傅黄子澄开蒙识字。小孩子一向注意力不集中,朱文奎又是个坐不住的,上课免不了被训斥几句。

    朱允听了这小面团的话,忍不住在一旁打趣道,“当心你这话传到太傅耳朵里,要挨板子。”

    朱文奎鼻子一哼,“太傅整天训斥我,我不喜欢他。”说着,他就抱住朱元璋的大腿,撒娇道,“曾爷爷,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师傅?”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崽子,字还没认得几个,要求倒是挺多!这点倒是随了你父亲。当年他也哭着闹着要换个师傅,你问问他,我给换了没有?”

    朱允脸红了一红,斥道,“不许胡搅蛮缠,曾爷爷还忙着呢,再添乱就给你撵回去。”

    可惜朱允性子温和,朱文奎在东宫称霸惯了,对他一点也不害怕,当下便要顶嘴。

    朱颜辞为防他惹了朱元璋生气,真的被撵出去,祸及到她,那可就不妙了。当下眨了眨眼睛,对朱文奎认真说道,“严师出高徒!太傅说你是为了你好,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朱文奎虽年龄小,倒是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这会儿当众被小伙伴说教了几句,讪讪红了脸,乖乖坐椅子上不说话了。

    刘三吾见朱颜辞小小一团,声音软糯,可脸上的神情却颇为严肃,俨然一个小大人。当下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赞叹道,“小公主真是聪慧,这么小便懂得这么多道理。”

    朱元璋哈哈大笑几声,伸手在她额头上一弹,道,“人小鬼大,不如你也去文华殿读书,给奎儿做个伴读好了。”

    朱文奎闻言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拍手道,“好啊好啊!让辞儿陪我去读书,我就听太傅的话。”

    朱允嗤地一笑,拍了他的头,“不许添乱!”

    朱颜辞却心里打了个突,她可一点也不想去陪个小娃娃,摇头晃脑的读三字经!

    不料朱元璋拊掌道,“如此便定下了,赶明小十六也去文华殿读书。”

    朱文奎滋滋一乐,小脸上显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朝她眨巴着眼睛,唯恐别人看不到他那个得意的模样!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墨菲定律简直无处不在!你越是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朱颜辞脸色一黑,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朱元璋板了脸,“小十六,可是不乐意?”

    朱颜辞心里发苦,闻言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狂点头道,“乐意!当然乐意!姐姐们都没去过文华殿读书,父皇疼我才让我去的!多谢父皇!”

    朱元璋何等精明,早看出这小丫头心里不情愿,却佯装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惹得他心里暗自发笑。

    “你姐姐们都已经出嫁,如今这宫里也就你这么大一个女娃,不去读书写字,万一哪天再掉湖里可咋办?”

    “父皇说得对!父皇英明!”朱颜辞双手作揖,又小声道,“我如今都好了,这事能不能不说了……”

    朱元璋觉得这小女儿十分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心情一好,办事效率就高了起来。

第20章 阅卷

    朱元璋细细翻过众位读卷官挑出的十篇佳卷,朱笔一挥就在名册上勾了几个圈,慢悠悠问道,“刘三吾,你觉得这几人如何?”

    刘三吾拱手行礼,谨慎答道,“皇上英明,这几人均是这批贡士的翘楚,皆各有千秋。”

    朱颜辞一哂,心道果然这当官都最会打太极,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个样。

    果不其然,朱元璋不动声色的又问了一句,“那你认为这几人中谁能点为状元?”

    这场抡才大典选的是天下魁首,更何况帝心难测,刘三吾闻言有些犹豫。但这会儿被问到了头上,便不能不答。要知道,朱元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在他面前耍滑头,不是当廷杖责,便是等着脑袋搬家。

    “臣认为宋琮、陈安、刘仕谔三人堪为士子表率。”刘三吾沉吟了片刻,郑重答道。

    朱元璋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又问了白信蹈。

    白信蹈平素一向沉稳,这会儿见皇帝问到,便认真道,“臣认为刘大人所言甚是,这三人皆有真才实学,堪为士子表率。但臣觉得谢胤此人也颇为不凡,文章读来凛凛犹有生气,虽为书生,倒颇有一股武将之风,这在一众贡士之中尤为特别。”

    朱元璋在龙案上找出了谢胤的策文,赞道,“我记得此人,他字写的着实不错,端雅正宜,一片庙堂气象。”他说到这里,如同找到了知音,一时兴起道,“依朕看,今后官员递奏折就该这样写,省得一个个写的龙飞凤舞,瞅的朕眼睛都快瞎了,也看不出来写的啥玩意?”

    这话说得实在,想朱元璋当年初初登上帝位,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指不定在上面吃了多少亏?也难怪到现在对此仍是心下不忿。

    朱颜辞在一旁听的心里直乐,忍不住也凑了过去看。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一边玩去!”朱元璋一弹她额头,正好弹在那天磕到的地方。

    朱颜辞“哦哟”了一声,登时两眼泛了泪花。这老皇帝戎马一生,也不想想自己手劲有多大?

    朱元璋见小公主眼泪汪汪看着自己,额头又红了一片,那小模样真是要多可怜就多可怜。他心下一软抱了她在腿上,按着额头揉了一揉,安慰道,“看吧,看吧!”

    “我也要看,我也看。”朱文奎见状也凑了过去,一叠声道。

    朱允好笑道,“看什么看,你认得几个字!惯会跟着凑热闹。”

    朱文奎申辩道,“认了好多了,我都会写自己名字啦。”

    “奎儿真是厉害,改天写给曾爷爷看。”朱元璋哈哈笑了几声,又问,“小十六看出什么啦?”

    朱颜辞看着一页一页的毛笔字,简直要惊为天书了!笔致光洁,景色乌黑,风格秀润华美,比上辈子买的字帖还要漂亮!如果草书是一位武功高绝的江湖侠客,那这字体就如同一位温婉美丽的大家闺秀!

    她兀自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狗刨字,也只能叹一声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好看,要是我长大也能写这么好看的字就好了!”

    “那有何难?改天朕宣他进宫教你和奎儿习字。”朱元璋霸气回应。

    朱颜辞抬眸浅浅笑了,眼睫长长,眼睛明亮。

    朱文奎拍手,“好啊好啊!”

    朱允细细看了,也赞道,“皇祖父英明,此书若是用以公文来往,倒也妙极。”

    朱元璋道,“刘三吾,这是个什么字体来着?”

    刘三吾闷笑道,“馆阁体。”

    “对对对,就是这么一个意思。朕明日就传旨意下去,以后就作为朝廷公文的标准。省得那些官员一个个字写的五花八门,什么样儿的都有,瞅的朕头晕眼花。尤其是那些个自诩为书法高超的,写的字简直都要升天了。”

    朱允笑道,“皇祖父,那是狂草,讲究的就是狂放不羁,纵任奔逸,赴速急就。王羲之写的就是草书。”

    朱元璋哼了一声,倒显出几分孩子起来。“平时怎么写朕不管,但凡递到朕这里的折子以后就得这么写。”

    朱颜辞狗腿道,“就是就是,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朱元璋闻言,哈哈大笑道,“小十六说得对!”

    这一打岔过去,明月已升到中天,洒下一片皎洁如水的月光,照着殿外的花木扶疏。

    朱元璋朱批在名册上重重一圈,掷地有声道,“状元陈安,探花刘仕谔。”到这里,他吁了口气,手搭在龙案上顿了一顿。

    朱允忍不住道,“榜眼是谢胤吗?”

    朱元璋不答反问,“尹昌隆此人,众卿认为如何?”

    朱允一愣,捡了尹昌隆的策文来看。

    这些大臣在朱元璋手底下讨生活,个个都是人精,听到皇帝这么问,焉有不懂之理?当下纷纷捡了漂亮话赞叹一番。

    刘三吾想起殿试时皇帝当廷恸情,不由在心中感叹了一番,有时候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呢!

    “臣认为堪为榜眼。”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这名字取得也好,国泰民安,国家昌隆,倒是个好兆头。但愿这几人能为朝廷做出一番贡献来!”

    众人一同作揖道,“皇上英明!”

    “允,代朕拟旨吧!”

    朱允应了声“是”。

第21章 美人

    刘三吾和众位读卷官一同填了榜,前十名的名次是由皇帝亲自排名,其余基本就是按照众位读卷官的意见来排定的。至此,殿试成绩便算是新鲜出炉了。

    一甲三名状元陈安、榜眼尹昌隆、探花刘仕谔,赐进士及第。二甲十六名赐进士出身,第一名传胪为宋琮,谢胤和沈钰也皆在此列之内。三甲三十二人赐同进士出身,悲催的徐寿兄台忝为榜尾。

    朱元璋加盖了宝印,又吩咐道,“礼部做好准备,三日后举行传胪大典。”

    “此外,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其余众人,由吏部视才能分发各部或赴外地任职……”

    众人躬身应了声“是”。

    等吩咐完这些事,朱文奎这小家伙早已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朱颜辞也有些恹恹的,眼睛似睁非睁的缩成一团,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朱元璋看了眼窗外,微笑道,“众卿辛苦了,如今看着时辰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府休息吧!”

    众人谢了恩,由侍卫一一送回了府。

    朱允唤了两声“奎儿”,可惜这小家伙睡得天昏地暗,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朱颜辞却一惊,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啊”了一声,道,“都走了啊!”

    朱元璋脸上显出一丝疲惫,道,“是啊!辞儿也该回去了。”

    朱颜辞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她跟前,仰着小脸乖巧道,“父皇累了吧!我送父皇回宫休息好不好?”

    朱元璋闻言不禁心中一暖,对于稚子之心的关怀十分受用。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小十六可真乖巧,还知道关心父皇啦!”

    朱允微微一笑,也赞道,“辞儿年龄虽小,倒真是懂事。”

    朱颜辞脸红了一红,不好意思撇过了头。

    不过最后朱允抱着朱文奎回了东宫,朱元璋送朱颜辞回去休息,皇恩浩荡并留宿在了柔福宫。这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连带着好几位嫔妃都亲自跑去打探消息。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后宫的女人一个个都跟人精似得,听她们说话简直堪比唱戏精彩。更何况,这美人如花颇为赏心悦目。

    紫金香炉里点了心字香,暖香袭袭熏人醉。

    **妃拈了一个玫瑰酥尝过后,嫣然笑道,“都言妹妹心灵手巧,姐姐原还不信,今日尝了你做的这玫瑰酥,真是要甘拜下风呢。怪不得皇上说,这后宫中也唯有妹妹做的糕点有孝慈高皇后的味道呢!”

    她穿着海天霞色的纱衫,那半透明的白纱衫衬出里面的红腹,似白而微红,雅中微艳,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红唇如火。

    任顺妃闻言却不敢提孝慈高皇后之事,只附和道,“娘娘说的是,这几样小点心做的不但外观精巧好看,味道也十分香甜。”任顺妃样貌端庄秀丽,穿着一身百褶如意月裙,只不过眉间仿佛添着一抹淡淡忧愁,倒颇有几分文艺之气。

    张美人性子一向谨慎,也只微微一笑道,“娘娘们谬赞了,若是你们喜欢,妹妹做了遣人给你送过去。”

    任顺妃欣然道,“那就劳烦妹妹了。”

    张美人话音一转,道,“但妹妹愚钝,怎敢和孝慈皇后相比?娘娘这话今后还是勿提的好,若是被皇上听到怕是不喜。”

    “妹妹素来低调,姐姐省得。”**妃微微一笑,轻拍了一下张美人的手,道,“皇上宿在乾清宫月余,都未传召一位嫔妃。听闻皇上昨日却宿在妹妹这柔福宫,依姐姐看来,妹妹如今要苦尽甘来了。”

    张美人皱了皱眉,道,“昨日皇上是送辞儿回来休息,并非是特意留宿,只是累了。”

    这还是柔福宫头一回这么热闹,朱颜辞坐在一旁听得兴味盎然,十分解闷。此刻见话题终于转到她这里,便插嘴道,“是啊是啊,父皇是因为昨日殿试累的。”

    任顺妃听得她说话,走过去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辞儿身子好了,以后可不要再淘气,要好好的长大,孝顺你娘亲。”

    朱颜辞听她说的这话颇为奇怪,此刻却不好多问,只天真道,“辞儿明白,娘亲已经教训了我好多次,而且我以后也没有时间去玩了。”

    任顺妃浅浅一笑,拂开了眉间的愁绪,好奇道,“那是为何?”

    朱颜辞道,“父皇说,让我去文华殿读书。”

    任顺妃愣了一下,笑道,“看来皇上非常喜欢辞儿呢!”

    “栋儿也在文华殿读书,你们可以在一起玩。”**妃样貌生的十分妩媚,看着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儿子朱栋却已经十岁了,在一众皇子中排行二十三,四岁就晋封为郢王,可见也是得宠的。

    一个熊孩子就够难缠的啦,朱颜辞苦了脸,她可不想当个孩子王!不过这会儿却不敢反驳,只好甜甜道,“好啊好啊!”

    毕竟张美人和她们之间差着好个等级呢!她想到这里看着张美人的眼睛一亮,还是得升个位份啊!万一朱元璋翘了辫子,这后宫里又惯会踩高捧低,这日子可就不大好混咯!

第22章 找人

    春风楼。

    门前两个少年堵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半天,惹得身板魁梧的掌柜颇为上火,粗着声音忍气道,“小公子是否要进来喝杯茶?”

    沈越仍就顶着那一头天怒人怨的鸡窝头,挥了挥手极有气场道,“一边去一边去,我俩找人呢!挨着你什么事?”

    掌柜憋气道,“小公子赢了那么一大笔银子,难不成连杯茶钱都舍不得花啦?”因着谢照押中了四名贡士,其中一位还是个会元,一下子就从他这赢了足足将近两百两的银子,简直疼的他肝颤!

    就没见过运气这么好的人!这一世英名,简直都栽在这小崽子身上了。

    谢照穿的倒是气派,锦衣华服收拾的极为齐整,颇有几分清贵之气。他扫一眼掌柜,挑眉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管得还挺宽。”

    掌柜闻言差点没厥过去,握着拳头深呼吸了几回才算是站稳了,闷声道,“小公子要找谁?”

    谢照这才慢悠悠道,“就是那个会元宋琮,还有尹昌隆,你知道住在哪里吗?”

    掌柜的听到这两个名字,感觉一颗心登时又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眼前一黑坐在了椅子上大喘气。

    “上回我说过他要是中了榜,要请他喝酒的,但是忘了问他住哪了?你要是知道,我就赏你二两银子。”谢照财大气粗道。

    掌柜的这回不仅肝疼,还脑仁疼!中二期的孩子真是不能惹啊,气出病来二两银子可不够用!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掌柜在心里念了几遍,仍压不住火气道,“赏银就不必了,只希望小公子莫要再堵着我开门做生意。”

    谢照道,“你知道他们住哪?”

    “悦来客栈!好走不送!”掌柜气道。

    “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赏你啦!”谢照从怀里摸了一块碎银子,随手扔了过去。

    “不好,劲使大了。”谢照道。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银子就不变不巧砸到了掌柜的脑壳上。掌柜当场“哎呦”大叫一声,捂住了脑袋。

    招财忙道,“钱掌柜,咋滴啦?”

    钱掌柜松开手。

    招财瞪大眼叫道,“啊呀!流血啦!”

    谢照闻言,拉了沈越的手撒丫子就跑。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钱掌柜顶着一脸血跑了出来,当街咆哮道,“小兔崽子你别跑!”

    “掌柜的,下回我给你带药来!”谢照远远喊了一嗓子,就钻到人群里没影了!

    秦淮河水穿城而过,三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游玩的季节,就连国子监的学生都三五成双结伴而来。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椒蓝红粉,画舫妓楼,沿路茶馆酒肆,说书的唱曲儿,小贩商铺的叫卖声,合成一片繁华景象。

    沈越边跑边笑,“下回咱再去春风楼,掌柜估计要疯啦,你…唉…那不是谢胤哥哥吗?谢胤哥哥”

    谢胤气质清贵,身上颇有一股世家公子之风。这会儿正倚在桥边听那画舫传来的曲声,听到喊声方转过身,只见谢照和沈越就已经跑到了他跟前。

    沈越道,“谢胤哥哥,我大哥怎么没跟在你一块?”

    谢胤莞尔道,“你大哥今日有事,倒是你俩怎么在这?这马上就该吃晚饭了,还在外面晃荡小心回家挨板子。”

    沈越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谢照道,“谢胤哥哥,我听父亲说你被封了官,要去翰林院当值啦?”

    “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谢胤点了点头,打趣道,“听说前日你又挨了鞭子,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如今看样子是好利索了。”

    谢照不高兴道,“谁舌头这么长?都传到你那里了,回府我一定打他板子。”

    谢胤笑道,“你父亲你也敢打?”

    谢照哼了一声,忽又问道,“谢胤哥哥,你认识宋琮和尹昌隆吗?他们殿试也封了官没有?”

    谢胤一愣,正色道,“怎么?这两人你认识?”

    谢照得意道,“当然啦,我前几日新认识的朋友。我答应了尹昌隆,他中了杏榜要请他喝酒的,这会儿我正要去找他。”

第23章 绮纨

    路上,沈越绘声绘色讲述了一番谢照和那两人的认识过程,把谢胤给笑得不行。三人一行到悦来客栈时,正好和尹昌隆碰了个照面。

    谢照停住脚步,惊喜道,“尹昌隆!我来请你喝酒去。”

    “是你!”尹昌隆挑了挑眉毛颇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少年还这般守信,竟专门过来寻他。

    谢照见到他,不由得高兴起来,兴奋地说道,“我都找你两天啦,这下总算找到你了。我足足赢了一百八十五两银子呢,可高兴坏了。宋琮呢?他可真厉害,中了会元。早知道你俩这么厉害,我就多押点银子啦!”

    尹昌隆不由也被他感染了笑了起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照道,“春风楼的钱掌柜告诉我的。”

    沈越心直口快附和道,“是啊是啊,谢照哥哥还把掌柜的头给砸出了血!”

    尹昌隆吓了一跳,忙请他们入了座,问道,“怎么回事?”

    就连谢胤也惊了一惊,当下不悦道,“你又和人打架?莫不是才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挨鞭子了?”

    “越儿莫要乱说,都是误会误会。”谢照打断了沈越的话,不好意思搔了搔头,讨饶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没和人打架,没和人打架,谢胤哥哥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父亲。”

    谢胤板了脸,道,“不是最好,过后去给人赔礼道歉。”

    “是是是。”谢照倒了茶,端给谢胤乖巧道,“大哥喝茶。”

    尹昌隆在一旁看的好笑,只觉得这小少年当真有趣。

    沈越反应过来,一吐舌头解释道,“对对,是不小心砸到的,谢照哥哥还赏了他二两银子呢,足够药费的了。”

    谢胤无奈苦笑。

    尹昌隆当下哈哈笑了两声,揶揄道,“那可真是财大气粗。”

    谢照红了脸,讪讪道,“都是托了你的福,托你的福。”

    “我可不敢当。”尹昌隆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还是小公子眼光独到啊。”

    谢照讪讪道,“你叫我谢照就行,这位是我堂哥谢胤,你们应该……见过面吧?”

    尹昌隆略拱了手,“自然。殿试上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极为深刻。”

    谢胤也拱手回了礼,笑道,“冒昧前来,还请尹兄见谅。”

    尹昌隆微笑道,“谢兄当廷就被点入翰林,如若不出意外,定然是要位列一甲了,前途不可限量。能和谢兄结识,在下深感荣幸。”

    “尹兄谬赞!”谢胤摆了摆手,肃然道,“帝心难测,这话还为时过早了!”

    尹昌隆默了默。

    谢照左右四顾,问道,“宋琮呢?快去喊他,我们去秦淮河喝酒。”

    平生头一次自己赚了一笔小财,正值绮纨之岁的谢照,这几天整个人都晕陶陶的。颇有一股长安少年不少钱,能骑骏马鸣金鞭的气势!

    尹昌隆莞尔道,“当真要喝酒?你不怕回家挨鞭子?”

    谢照一拍桌子,豪气万丈道,“我爹爹说过,是男人就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说我告诉过他,要请你们喝酒的。”

    他身形才刚开始抽条,五官分明却又尚显稚嫩,只不过一双眉毛倒是十分修整有型。不说话是还好,一开口那双眉毛就自带一股子不安分的劲头。

    谢胤无奈摇了摇头,叹气道,“我看,这家里也有你外祖父能治得了你!”

    尹昌隆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宋琮被蒋兄拉去秦淮河了,听说今儿教坊司的素兮姑娘要登台献艺,这不你看客栈这会儿空荡荡的,都跑去看热闹了。”

    “那你怎么没去?”

    “我这不是正准备出门,就碰到你们啦!”

    谢照起身道,“那还等什么?我们也去。”

    “教坊司你也敢去?”尹昌隆凉凉说道,目光在沈越的身上停了一停。

    “……”谢照一愣,片刻虎了脸道,“越儿回家去!”

    沈越登时便来了气,炸毛道,“你去我也要去!”

    谢照道,“我爹准了我喝酒!你爹准你喝了吗?”

    沈越不吭声了,眼睛浸了泪。

    谢照又软了声音,许了偌般好处,才哄得沈越咯噔噔跑回家了。

    “好了,这回可以走了吧!”谢照吁了口气,如释重负道,“总算把这个粘人的家伙甩掉啦!”

    谢胤起身笑道,“你俩不是一向交好,整天混在一块吗?”

    三人一同出了门,谢照道,“那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吗?谁愿意整天和小屁孩玩!”

    谢胤脚步一顿,险些一跟头摔在门槛上。这倒还赖我身上了!

    谢照忙扶了他一把,道,“你怎么不看路?”

    谢胤都被气笑了,悠悠道,“谢照,我倒是才刚发现,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可真是天下绝有了?”

    谢照嘻嘻一笑。

    尹昌隆笑道,“你难道不是一个小屁孩?”

    谢照摸了摸下巴,诚恳道,“我今年十二岁了,爹爹说十五就能娶媳妇,不小啦!”

    尹昌隆和谢胤为之绝倒。

第24章 素兮

    新月将将上了柳梢,十里秦淮的河畔就已经丝竹阵阵,灯影桨声。两岸椒蓝红粉,画舫妓楼,一片奢靡浮艳的繁华景象。

    谢胤瞥一眼谢照那副兴奋的样子,就心里发虚,道,“谢照,你说若是你父亲知道我带你去逛了教坊司,会不会也要抽我一顿鞭子?”

    谢照生怕谢胤反悔,一听他这话音就忙道,“不会不会,咱们都不说,他哪里会知道?再说了,就算我爹知道了,我也一定会挡在你面前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谢胤哥哥,我不会连累你的,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尹昌隆听得好笑,谢胤却直叹气。

    明朝教坊司隶属于礼部,掌乐舞和戏曲,其实说白了就是青楼勾栏之地,只不过是属于官方的演出游乐场所。也正因为如此,教坊司的女子与普通的青楼女子就有所不同,身份比较尊贵。这教坊司主要分东西两坊,一个以乐曲闻名,一个以舞艺闻名。

    今儿个尹昌隆一行要去的便是这以乐舞闻名的韶舞坊。

    谢照一路东瞅细看极为不安分,谢胤不知是紧张还是担心,平素一向在这秦淮河晃荡的人竟出了细细一层薄汗,倒是尹昌隆这一路行来颇为惬意。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三人甫一进了那朱漆大门,谢照就被那阵阵香风熏得打了一个大喷嚏,直把眼前的美人惹得咯咯娇笑。

    尹昌隆打趣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谢照,你还是太小了。”

    那美人穿着粉白色的百褶裙,如那秦淮河岸的杏花一般艳态娇姿。她伸手抚过谢照的脸,软语娇笑道,“小公子年纪虽小,这样貌确实俊俏的很呢!”

    谢照哪里见过这场面?当下就红了脸,躲在谢胤身后不吭声了。

    谢胤翩翩一笑,道,“舍弟还小,云悠姑娘还请高抬贵手!”

    “听说谢公子中了进士,他日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奴家哟!”云悠抛了个媚眼,笑道,“公子快去里面占个座吧!我们素兮姑娘马上就要登台啦!”

    韶舞坊空间十分宽敞疏阔,舞台上悬着鲛绡绸幔,夜风从高窗吹进来,风拂绡动,令人如坠云山幻海。这会儿还没开始,一楼厅内各桌却差不多坐满了,却也并不显得拥挤嘈杂。二楼是一些雅座,坐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世家子弟,可见这素兮姑娘的名头是有多响!

    “彦谦!”三人正准备寻个座位坐下,后面就有一人惊喜道。

    谢照转过身,就见蒋青书和宋琮两人正看着他们挥手。

    三人走过去坐下,蒋青书惊道,“哎,你怎么把这小孩给带来啦?”

    尹昌隆笑道,“你可别小看他,这可是咱们今儿的财神爷!”

    谢照道,“你们忘啦,那天在春风楼我说过要请你们喝酒的!你们都中了榜,我赢了好多银子呢!”

    蒋青书闷闷道,“我没有中。”

    谢照“哦”了一声,道,“那你多喝点酒,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

    “那我也没办法了,谁让你那么笨!”谢照道。

    蒋青书哽的心都碎了。

    几人忙安慰了几句,又相互见礼认识了一番。

    谢照不耐烦道,“怎么还不开始啊?”

    他话音方落,灯光就暗了一暗。只听云板声响起,琴声清如溅玉瞬间倾泄而出,止住了谢照的满腹牢骚。

    鲛绡微动,不过片刻就见一美人踏着琴声的节奏云袖翻飞,盛装而来。遏云歌响清,回雪舞腰轻。她穿着一身红色舞衣,柳眉凤目,明眸皓齿,绰约逸态,无可否认这当真是一个绝色美人!

    素兮跳的是一支古曲,唐玄宗的宠妃梅妃的成名舞《惊鸿舞》。

    她身姿本就曼妙无双,莲步轻移曼舞就如同一只雀鸟在暗夜里疾飞,美得惊心动魄。火红的罗衣随风飘舞,缭绕的水袖转回甩出,每一个动作都行云如水,如仙若灵。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一舞罢,满座俱寂。

    宋琮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心神摇曳,吟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第25章 传胪

    一舞方歇,素兮盈盈福身,樱唇含笑道,“明日便是传胪大典,素兮籍以此舞,庆贺诸位士子金榜题名。”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众人闻言,才从方才的那支舞中回过神来,满座顿时沸腾起来。尤其是杏榜高中的贡士激动的高喊道,“多谢素兮姑娘!只不过一曲太少了,还是再跳一曲吧!再跳一曲!”

    蒋青书一脸痴笑,道,“素兮姑娘真乃绝色,要我说,绝对要比那些宫里的娘娘公主都好看。”他说完又意犹未尽的啧啧赞叹了几声。

    “说得好像见过娘娘公主似得,快擦擦你那口水吧!”谢照撇了撇嘴,揶揄道,“怪不得你没考中,原来这心思都放在这教坊司了。”

    蒋青书大窘,忙伸手摸了下嘴巴,惹得谢照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鼻子道,“瞧你那傻样!”

    “我说你这兔崽子皮痒痒了是不是!”蒋青书反应过来,笑骂道,“十二岁都敢跑来这韶舞坊厮混,你可比我厉害!”

    谢胤身为家长,只好干笑道,“惭愧惭愧!回去就给这小崽子家法处置!”

    谢照嘻嘻笑着伸手去摸酒,被谢胤一巴掌打了回来,“喝茶去!”

    尹昌隆抿了口酒,笑道,“素兮姑娘有艳过六朝、情深班蔡的美誉,蒋兄为之倾倒可不为过,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蒋青书闻言窘的脸都热了起来,只不过因着肤色太黑看不出来,倒是宋琮有些脸红。几人不由的打趣了一番,只把他给灌得晕陶陶。

    可惜不管大家如何挽留,素兮姑娘还是只跳了那一支舞便退下了。接下来的舞曲虽说也都十分出色,但因着素兮姑娘珠玉在前,大家的热情就没之前那么高涨了。

    这时,紧挨着他们座位的一男子压低了声音,道,“明日就是放榜日,大家可都准备好了?”

    谢胤神色一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几人意会,便不再争论,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只不过都纷纷支起了耳朵。

    只听一人答道,“自然准备好了,李兄勿需多言。我已联络了十几位北方落第士子,此番必然要为咱们北方士子争一口气。”

    又一人恨恨拍了一下桌,声音高了几度道,“竟然让我北方士子全数名落孙山,刘三吾这厮简直欺人太甚!”

    他这话说完,引得周围好几人侧目去看。一旁青衫男子不满道,“这位兄台,还是慎言的好!诽谤朝廷官员,被锦衣卫听到可是要抓起来挨板子的。自己技不如人便罢了,可莫要把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图惹人笑话。”

    “笑话!”那人身材高大,本就在气愤当中,闻得此言额头上青筋都露了出来,显然已是怒极。“甭说挨板子了,就是拼了命不要,我也去告御状。历朝历代科考会试,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况,北方士子竟无一人中榜。这才是天大的笑话,难不成是欺我北方无人吗?还是我北方士子全数都不如南方士子?”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小,虽说这会儿大厅声音嘈杂,但还是被周围不少的人听了去。今天来的有不少借酒浇愁的落第士子,其中不少北方士子闻言当场眼泛泪花。十年寒窗苦读,千里迢迢赶到这应天府赴考,竟然无一上榜。

    这伤心难过的心情一过去,眼看着明日不少人金榜题名,这情况让一批激进的北方士子不能接受!

    就连蒋青书都被煽动的心潮微动,喝道,“兄弟好样的!我北方士子就该有这般血性!”

    尹昌隆低声问,“蒋兄认识此人?”

    蒋青书闷声道,“不认识。”

    谢照一向机灵,见状眼珠子一转道,“难不成你也要去告御状啦?”

    几人都看向他,蒋青书低了头,神情有些落寞道,“我也不甘心,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北方士子竟然全数落榜?”

    宋琮安慰道,“……蒋兄莫要伤心,下一回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

    “下一回……就又是三年啊!三年三年又三年,我从十五岁到现在已经是六年了,再等下一回又是三年,便又是一个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蒋青书一向性情豪爽,此番神情怅惘,声音低沉的说完,众人都不由心情有些低落。

    谢照虽总是和他斗嘴,但是心中还是颇喜欢他的性情,便安慰道,“你别伤心啦,你现在还年轻着呢!我听爹爹说好多人都考到七老八十呢,再说就算考不中也能做官啊!”

    几人听得这话,颇有些哭笑不得。

    蒋青书苦着脸饮了一杯酒,道,“你还小,不懂。”

    那两人还在争论不休,引得周围不少人参与其中。教坊司的花娘被吓白了脸,生怕事态越来越大,引发一场集体斗殴的流血事件。最后无法,只得又请素兮姑娘出来跳了一支舞才算是歇了战。

    果然,在美人面前,这些个文人士子还是非常有风度的。

    洪武三十年三月初五。

    这一天是举办传胪大典的日子,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揭晓殿试成绩的日子,传胪就是唱名之意。传胪大典在奉天殿举行,典礼勘为隆重。皇帝亲临宣布登第进士名次,京师五品以上的王公百官全部都要参加。

    晨光初吐,五十一名贡士就已经心情激动的齐聚在了洪武门前。进入洪武门后,为南北向的千步廊,千步廊后面两侧就是五部六府的中央官署之地。礼部尚书陈迪在午门前发了礼服,众位贡士便换上了公服,头上戴了三枝九叶冠。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换上公服的贡士们立马让人眼前一亮。

    进入午门,又有内五龙桥,过了桥就是奉天门。只不过这会儿却还不能进殿,大家便恭立两旁听候传唤。大概等了一刻钟左右,贡士们便看到王公大臣们陆续到了,全部都穿着朝服。

    鸿胪寺卿引着众位贡士就了位,这时他们也就在心里知道了自己的名次。前往奉天殿的时候,是按照名次来排位的,状元走在最前面,其次是榜眼、探花,接着是二甲、三甲的同进士。

    尹昌隆鸿运当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的排在了第二位。

    终于看到了奉天殿,众位贡士不由得心情激动,天下读书人的最高荣耀!奉天殿坐落于三台之上,上盖琉璃金瓦,重檐庑殿顶,雕梁画栋,气势巍峨!銮仪卫在奉天殿前摆设了卤薄法驾,礼部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殿檐下两旁,奉天殿两旁设丹陛大乐。丹陛中间,设有一黄案。

    到了奉天殿,官员一律按照品级排位。王公以下,入八公分以上在丹陛上,文武百官在丹内,贡士们排在百官之后。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礼部尚书便到乾清宫奏请皇帝到奉天殿。

    奉天殿的东侧就是文华殿,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皇子们大多不是就藩外地,便是在宫外开府,如今宫中也就三位皇子尚住在宫中,最大的也就十二岁。另外就是朱文奎和朱颜辞,两个三岁的奶娃娃。今日太傅去了奉天殿参加传胪大典,交代好诸位皇子们好好背书。只可惜事与愿违,这会儿都偷偷躲到了奉天门的东角楼去看热闹。

    辰时,皇帝的銮驾来到了奉天殿。朱元璋头戴冕冠,身穿冕服,上面绣着龙纹翟纹和十二章纹,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虽说已经七十岁了,但作为大明王朝的首席扛把子,那气场仍旧十分的威压霸气!

    朱文奎人小腿短,挤不过众位皇子,只好扯着人袖子撒娇道,“皇叔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嘛!”

    朱栋被他磨的急眼了,登时怒道,“什么皇叔皇叔,你傻了啊!你父亲才叫我皇叔,我是你爷爷!”

    朱颜辞拿纸卷了圆筒放在眼前远望,闻言乐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直骇得一旁穿着侍卫袍的少年伸手一把将她抱住,道,“公主小心!”少年穿的一身红色侍卫袍,腰上配着宝剑,身姿英挺,目若朗星,正是一个潇洒美少年。

    “哎,你是那天的侍卫!”朱颜辞看到那少年,惊喜道。

    少年目光闪了一闪,微笑道,“我叫花翎,还要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朱颜辞笑道,“花翎,你这名字真好听,一听就像个武功厉害的大侠。”

    花翎脸色微红,把她扶好后,便退下不做声了。

    朱文奎听着远处排山倒海的万岁声,急得都快哭了。

    朱栋不耐烦道,“辞儿你管一管他,都是你带来的,我都要被他给闹死了。”

    朱颜辞颇有些无奈,哪里是带了一个?她不过是想一个人偷偷过来,不料被朱文奎发现给嚷嚷的这一下子就带跑了四个。

    “花翎,你过来抱着小殿下。”朱颜辞急中生智道。

    花翎走过来抱住了朱文奎,他这才不闹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文武百官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传胪大典这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第26章 金榜

    洪武帝威严道,“众卿平身!”

    众人平身后,由翰林大学士刘三吾手捧皇榜,置于黄案之上。

    鸿胪寺卿开始宣《制》:“洪武三十年三月初一,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鸿胪寺卿宣读完毕,黄案一旁的刘三吾面容肃穆的揭开皇榜,开始唱名。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福建闽县营前贡士陈安,钦点为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福建闽县营前贡士陈安,钦点为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福建闽县营前贡士陈安,钦点为第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

    刘三吾连唱三遍,万众瞩目之下,陈安的心情颇为激动,以至于出列的时候都差点摔了一跤。鸿胪寺卿引着新科状元出班,在御道的左边稍稍往后跪下了。

    “江西泰和县灌溪镇贡士尹昌隆,钦点为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出身。”

    “江西泰和县灌溪镇贡士尹昌隆,钦点为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出身。”

    “江西泰和县灌溪镇贡士尹昌隆,钦点为第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出身。”

    刘三吾唱名三遍,尹昌隆难得有些紧张,他略略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正前方,也只看到一片明黄华盖。鸿胪寺卿引了新科榜眼出班,在御道的右便稍稍往后跪下。

    “浙江山阴贡士刘仕谔,钦点为第一甲第三名,赐同进士出身。”

    “浙江山阴贡士刘仕谔,钦点为第一甲第三名,赐同进士出身。”

    “浙江山阴贡士刘仕谔,钦点为第一甲第三名,赐同进士出身。”

    刘三吾唱名三遍,鸿胪寺卿引了新科探花出班,就御道左稍后跪。刘仕谔年龄略长平素沉稳,只按部就班的做了,面容看起来倒是镇定,只不过心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一甲三人的名单唱完之后,便是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只不过不同的是二甲三甲的进士只唱一遍,也并不需要出列跪拜。

    宋琮、谢胤、沈钰心情也颇为激动,学优则仕,金殿传胪,这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一士登甲科,九族光彩星。

    朱颜辞在东角楼上看得不胜唏嘘,这场面可真不是一般大啊!只可惜距离太远,她卷着纸筒眯着眼睛尽力看了片刻,也仍看不清这状元郎长什么样子?这感觉略有遗憾。

    毕竟上辈子看多了狗血大戏,要知道这新科状元一般可都是公主们的驸马爷啊!想到这里,朱颜辞也略有些庆幸,幸亏如今这壳子年龄还小啊!

    这会儿只听刘三吾一一唱名,便显得有些无趣。

    朱文奎被花翎抱着看了一会,多动症就犯了,东扭西望的好奇道,“辞儿,你拿这个纸筒有啥用?”

    朱颜辞眨了眨眼睛,道,“这个能让眼睛看得更远!”又不是望远镜,就一个纸片能有啥效果,纯粹就是逗他玩!

    果不其然,这小家伙便好奇伸了手过来,嚷嚷道,“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朱颜辞忍笑递过去,便见他卷了卷放在面前,瞪大了眼睛去瞧。

    “是不是看得更清啦?”朱颜辞一本正经问道。

    不料朱文奎十分捧场,高兴道,“是啊!是啊!比刚才清楚多了!”

    一旁支着耳朵听得朱栋本还不相信,但架不住这小家伙实在是个捧场高手,直吆喝得他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他又一向是个急脾气,当下就将手里的书咔擦撕下一页,拿在手中卷了一卷。

    朱已经十二岁,在几人中最为懂事,张大了嘴巴惊道,“干嘛要撕书?昨个你不是才被太傅打了手心,这下要是被太傅知道,你又要挨打啦!”

    朱颜辞有些头疼,只好道,“等下用完别丢了,回去我给你黏上。”

    朱栋胡乱应了一句,便着急忙慌的探索世界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刘三吾终于全部宣读完了皇榜。

    礼部官员扬声道,“奏乐!”

    丹陛大乐《庆平之章》奏起,乐声回荡慷慨激昂,让人振奋。在这个时候,鸿胪寺卿便带领着所有登科进士,开始行三跪九叩大礼向皇帝谢恩。

    这一通跪下来,嗑头嗑得颇有些让人吃不消。更何况这会儿也已经接近晌午,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就是靠着一股兴奋劲撑着。

    谢完恩,这传胪大典就算是到了尾声。

    洪武帝在众人的恭送下,威严有范的起驾,回了宫。

    刘三吾双手将皇榜交由礼部尚书,由礼部尚书双手捧榜,恭敬的放在云盘之上。接下来,銮仪卫手持黄伞在前引导,鸿胪寺卿便率领着所有登科进士和王公百官,随榜而出。

    一行人颇为声势浩大的出了承天门、午门。

    这一回,所有的新科进士皆得到了朝廷给予的最高礼遇,那就是可以从午门的正门走出去。要知道,这可是唯有九五之尊的皇帝才可以走的,其余时间正门都是关闭的。就连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只有在大婚的时候,才能被允许从正门把花轿抬进去。

    朱颜辞在城楼上看得意犹未尽,就是可惜了不能出宫。她叹了口气,扭过头问道,“花花,你看得清状元长什么样子吗?”

    花翎闻言,差点没从这东角楼摔下去,忙把朱文奎给放了下来。

    这东角楼的侍卫年纪都不大,正是爱笑爱闹的时候,闻言都咧着嘴闷声笑了起来。而他们公主皇子们年龄也都还小,威严不是很足,一胆子大的少年便打趣道,“花花,小公主问你话呢?”

    花翎红了脸,说实话脑袋还感觉有些懵。

    他道,“公主,我…我叫花翎,不、不叫花花。”

    朱颜辞看他一脸抽搐的样子,认真道,“花花叫着多亲切啊!你不喜欢?”话说着,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

    花翎见状不由也跟着傻笑了起来,道,“喜欢。”

    “我觉得没啥变化啊?”朱栋翻来覆去研究那纸片,研究了半天,终于得到了答案,失望的瞪着她道,“朱颜辞,你莫不是糊弄我?”

    这下朱颜辞晓得这孩子生了气,只好瞎掰道,“没有没有,你眼睛从这里圆筒里看过去,注意力便集中到了一处,当然看的就清楚了。要不,为什么大家射箭的时候都是用一只眼睛去看?”

    “……有点道理。”朱栋甩了一甩纸片,又卷了圆筒去看,声音闷闷道,“但是……我怎么觉得……还是没啥变化……”

    朱颜辞在心里笑了个前俯后仰,才佯装着急道,“咱们赶紧走吧!传胪大典结束,太傅也该回去了,万一让他发现咱们没背书,又要挨骂了。”

    黄子澄是个呆板无趣的人,每日不是让背书就是让写字,连个故事都不怎么讲。这让朱颜辞十分郁闷,整天念《三字经》念得耳朵都要炸了!

    几人又磨蹭了一会,告别了花翎,方从东角楼偷偷摸摸下去了。

    话说鸿胪寺卿率一行人出了宫城,到了东安门外张挂皇榜。循例,所有的金榜要张挂三日,三日后便要恭缴翰林院。

    这会儿长安街已经围满了人,那场面要比会试放榜热闹多了,众人都在品评三甲进士。更何况这一批的进士里面不乏年轻俊彦,尤其是领头的状元和榜眼,简直吸引了所有姑娘们的目光。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这会儿王公百官已经散了,但是鸿胪寺卿和礼部的官员,要等所有程序结束才能走。而新科状元陈安,则要率领所有登科进士观榜。

    谢照和沈越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尹昌隆,不由惊喜喊道,“尹昌隆,你中了榜眼啦?”

    尹昌隆笑着点了点头。

    “大哥!大哥!”沈越指着队伍中两人,兴奋道,“是大哥和谢胤哥哥!你看他们穿的衣服真好看啊!”

    谢照对着谢胤喊道,“堂哥!大伯和爹爹都在家等这给你祝贺呢!”

    新科进士们听着众人的赞叹,不由都心花怒放。就连那位殿试上走浮夸风的徐寿兄台,一朝登第,忍不住喜滋滋吟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走在他前面的男子听到,忍不住笑道,“兄台,你能不能低调点?”

    徐寿诚恳道,“老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低调做事,高调做人呐!”

    “兄台高见!”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可惜,会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都终将会发生。

    只听,人群中一人高声叫喊道,“此事不公!我北方士子不服!不服!”

    尹昌隆和谢胤闻言,皆是心中一跳。

    只见那人穿着宽袖圆领衫,头戴儒巾,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正是昨晚在韶舞坊见到的男子。

    众人一时哗然。

    礼部尚书陈迪皱了皱眉,当场呵斥道,“你是何人?坏了传胪大典规矩,你担待的起吗?一个头都不够砍的,还不速速退下!”

    那人却半步不退,只高声大喊道,“大人!我要状告翰林大学士刘三吾!私其乡!”

第27章 乱了

    众人闻言,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礼部尚书陈迪皱眉道,“自古以来,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无故诽谤朝廷官员,你可知如何?”

    那人朗声道,“杖责一百!”

    “既然知道,就赶紧退下吧!就你这身板,一百杖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那人不退返却又上前一步,高声道,“草民山阴贡士陈性善,要状告翰林大学士刘三吾私其乡!”

    鸿胪寺卿王道忠闻言,在一旁也不由吸一了口凉气,心道碰上硬茬子啦!

    陈迪梗了一梗,才要发怒。

    就见那陈性善旁边一身材高大的男子,忍不住怒吼道,“大人,你看这金榜上全数都是南方士子,而无一我北方士子!难道我北方士子全都是酒囊饭袋不成?竟然连一个都考不上!”

    宋琮低声道,“这人好像就是我们昨晚在韶舞坊见到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姓李?”

    尹昌隆并未答话,只是略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大好。

    那人指着皇榜一通激愤大喊,言辞恳恳声情并茂,渲染力爆棚!顿时一呼百应,当下围观的士子就炸开了锅,当然这一批人多半就是北方落第士子。

    谢胤不知何时走到尹昌隆身边,略有所思道,“果然这领头的是昨晚见到的那几人!没想到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钰闻言好奇道,“昨晚去哪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回头再告诉你。”谢胤没空给他解释,皱了皱眉又道,“只不过那个叫陈性善的看着人还不错。”

    沈钰扫了那人一眼,叹道,“可惜是个书呆子,一看就是别人拿来当靶子的!”

    他们低声议论了几句,众人中又有人嚷嚷道,“科考不公!我北方士子要联名上告御状!状告会试主考官刘三吾偏袒南方士子,故意让我北方士子全数落第!”

    “我北方士子不服!不服!”

    见状,礼部尚书陈迪的心情颇有些五味杂陈,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子接了门克新的班,这甫一上任就出现这么一个情况。只能叹一声,命太苦哇!

    自大明王朝开国三十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在传胪大典上,这么明目张胆的造反!礼部的一众官员都傻了眼。

    “肃静肃静!”鸿胪寺卿王道忠回过神来大声呵斥,可惜群情激奋的士子哪里听得进去,仍不休不止的大声嚷嚷。

    “刘三吾科考舞弊!我北方士子要联名上告御状!”

    “翰林大学士刘三吾私其乡!身为会试主考官,故意偏袒南方士子!”

    “科考舞弊致使我北方士子全部名落孙山,无一考中!我北方士子不服!”

    “科考不公!我北方士子联名要求彻查此案!还我们一个公道!”

    陈迪见状,不由怒道,“侍卫何在!”

    腰挎大刀的侍卫军上前一步,单手按在刀柄上,齐齐喝道,“在!”

    “诽谤朝廷官员,扰乱礼部放榜,给我通通抓到大牢去!”

    众人闻言,声势这才弱了下去。

    陈迪吁了一口气,又扬声劝道,“大家切勿造谣生事,翰林学士刘大人乃当世大儒、士林领袖,又怎会科考作弊?”

    他话说着,双手向左上方略拱了一下手,又道,“这科考看得是大家的才学,是众位读卷官共同讨论的结果,一定是公平公正的。更何况这次科考已经结束,皇上金口玉言又已经下了圣旨,如今皇榜都贴了出来,又怎会轻易更改?”

    “我十分理解大家的心情,十年寒窗苦读都不容易,但是没凭没据就勿要听信谣言,造反生事!否则,你们一个个都得蹲大牢去!”

    果然这礼部尚书不是白当的,他一个棒槌一个甜枣苦口婆心讲了一大堆,听得一旁的鸿胪寺卿频频点头!毕竟,大家都不想在自己当值期间出什么乱子!

    只可惜,事与愿违,群情激愤的落第士子哪里听得进去?眼看着面前这些新科进士们一个个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对比自己的落魄,眼睛都烧红了!

    “蹲大牢就蹲大牢!我北方士子可不是那软骨头!今日就算是豁出了这条命,也要争这一口气!”

    “对对对!科考不公!我北方士子不服!!必须彻查此案,还我北方士子一个公道!”

    “刘三吾偏袒南方士子!必须严惩!彻查此次科考案件,还我们一个公道!”

    侍卫军威胁震慑无用,又不敢强制使用武力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读书人,众人越说越怒,再加上有人蓄意煽动众人的情绪,场面一时极度失控!

    姑娘们方才还在热火朝天的评论哪位进士样貌长得最好,哪位还未曾婚配,这一转眼的功夫,都要演变成了一场民与官斗的流血事件!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一时都惊呆了,这画风变得太快,完全跟不上啊!

    新科状元郎领着众位进士连金榜还未观完,这主角就全都换了!

    徐寿一脸呆样,扯着方才与他搭话的男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这样啦!”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那人心神不定道,“我看这回事大了……”

    果不其然,不过眨眼的功夫,人群里传出小孩子的哭声、姑娘们的尖叫声、男人们的骂娘声!

    两方人马推搡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总之这事终于升级成了一场流血事件!

    “哪个王八蛋推的老子?想造反不成!”这下侍卫们也炸了。

    虽说闹事的多半是读书人,手无寸铁。但是古往今来这一旦犯了读书人的众怒,那也就无法轻易收场啦!

    “谢照!”谢胤见状忙高声唤道,“快带着越儿回家去!这里太乱了,莫要摔倒了!”

    沈钰也急道,“越儿听话,赶紧回家!大哥也马上就回去了!”

    谢照其实是不大想回去的,他一向是个胆子大的,又处在中二期,平素总觉得自己懂得多,尝以大人自居。这会儿知道要出乱子,对于自己那几脚猫功夫又颇为自负,这逞英雄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

    当下推了推沈越,护着他走到人群外,道,“越儿你先回家。”

    沈越惊道,“你不回吗?”

    谢照道,“你别管,你先回去。这里那么乱,我要救人去!你听还有小孩哭呢!”

    沈越不听,反驳道,“你不回我也不回,谢胤哥哥说了让你回家!”

    谢照便虎了脸,冷哼道,“快回家去,不然我告诉你大哥,你昨儿个考试又考了个大鸭蛋!”

    沈越一脸悲愤,气呼呼顶着一头炸毛跑走了。

    谢照一头钻进了人群里,热火沸腾的当英雄去了!

    礼部尚书陈迪一手捂着摇摇欲坠的帽子,一边吼道,“大家别动手别动手,都冷静冷静,冷静啊!莫要打伤了人!”

    鸿胪寺卿王道忠道,“……陈大人,我看事态是不好了!这一旦激怒了读书人,那可比洪水猛兽还要厉害!这事咱们是压不下来了,得禀报皇上去!”

    陈迪略思索了一下,这会儿大概也知道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当下气急败坏大吼一声,“侍卫军住手!都停下来!停下来!冷静冷静!”

    陈性善见状也慌了神,他不过是个书生哪里见过这场面,白了脸颤颤喊道,“李……李兄,李堂、李兄!快停下来!莫要伤了人!”

    沈钰将他扶了一扶,挑眉道,“这会儿知道害怕啦?还不是你挑的事?”

    陈性善本就有点愧疚,生怕因此伤了人,被他这话一堵,当下差点给噎得翻了白眼。

    谢胤见状忙拦了沈钰道,“阿瑾,你就别揶揄他了,这已经够乱的了!”

    “乱也不是是我挑的事!”沈钰哼了一声,扭头一边去了,显然对谢胤方才的话颇为不满。

    他俩是总角之交的情谊,谢胤对他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当下也只无奈摇了摇头。

    半晌,这场乱子终于是停了下来,索性并没有人受到重伤,最多也就是个鼻青脸肿,抹几天药也就好了。

    李堂、陈性善等几个挑头的人,陈迪决定带回礼部盘问盘问,其余恐吓了一番便放了!只不过至于怎么处置,礼部的众位官员哥鸿胪寺卿王大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写个奏折递到皇上那里,请皇上来处置。

    对此,陈性善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们原本的主意便是要将事情闹大,让皇上彻查此事。只李堂仍旧是有些不忿,被侍卫给揍得鼻青脸肿,一路龇牙咧嘴显示疼的不清。

    新科进士们都吓得不清,陈迪只好又安慰一番,道,“大家放心,这件事本官会如实禀明皇上,请皇上来定夺。只要诸位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那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等着两日后的琼林宴。”

    这一天,新科进士们过得惊心动魄,心情大起大落,每一分每一秒都足够他们拿来回味一生。

    只不过,一些人却从这一天走到了人生的分岔口。而等待他们的,则是命运毫不留情的一个大耳光。

    状元陈安代众人还了礼,又彼此寒暄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谢胤甫一看到谢照肿着嘴角过来,就气不打一处,斥道,“我不是让你带越儿回家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这脸上被打得严重不严重?啊!”

    “我打发越儿回家了。”谢照摸了一把嘴角,不满道,“大哥,你在外面能不能不要这么劈头盖脸的骂我?我都已经十二了,你得给我留点面子。”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就“噗嗤”一声乐了。那女孩穿着一身嫩绿的袄裙,如同初春的青草般惹人怜爱,模样很是俏丽。

第28章 伤神

    谢照听得这声笑,当下就有些脸热,觉出些不好意思来。只不过他一向是个绷得住的,略挺了身板,就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淡淡道,“喏,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谢胤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抽的是什么风?

    那女孩却微微一笑,颇有大家闺秀的风度施了一礼,清脆道,“我叫徐妙锦,和家里人来观榜,方才情况太乱一不小心就走散了,若不是谢照,说不定这会儿鼻青脸肿的就是我呢!”

    谢胤怀疑道,“是吗?”

    谢照一点也不谦虚道,“那是当然,可不是多亏了我吗!”

    尹昌隆饶有兴味的笑了两声。

    沈钰却挤眉笑道,“不得了啊!谢照,这么小就会英雄救美啦!哥哥我跟你相比,都要甘拜下风啦!”

    谢照摆摆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话虽这么说,只不过因为笑德太过春光灿烂,扯痛了嘴角,疼得吸溜了好几声。

    尹昌隆看得好笑,揶揄道,“疼了吧?这下知道英雄不好当了吧!”

    谢照不满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个阴阳怪气的说话,还新科进士呢!”

    谢胤看谢照生了气,当下也不好再说他,便对徐妙锦道,“不知姑娘家住在哪里,我们也好送你回家?”

    徐妙锦本来就是偷跑出来玩的,哪敢让人大张旗鼓的送回家?当下便笑莹莹道,“不用劳烦各位公子,穿过乌衣巷没几步路就到我家了,很近的。”

    谢照惊喜道,“那可真是巧了,我家就住在乌衣巷,我可以找你玩。”

    谢胤不悦道,“不许胡说八道,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这半大小子若是整天找人家玩,像什么话!”

    谢照反应过来有些讪讪。

    徐妙锦却格格笑了两声,冲他眨了眨眼睛,道,“那我先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谢!”

    谢照道,“我爹叫谢铎,你去乌衣巷一打听就没有不知道的!”

    “知道啦!”徐妙锦挥了挥手,蹦蹦跳跳跑回家了。

    谢胤看着徐妙锦的身影,叹道,“这丫头怕也是个偷跑出来的,瞧她这急匆匆的样子,回家也少不了一顿骂!”

    尹昌隆笑道,“可不,说是和家人走散了,这么会功夫也没见人来寻她?一听我们要送,慌忙就拒绝了。”

    沈钰长叹一句,“现在的孩子啊!唉……不好管啊!”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了一会,直爸谢照给调侃的怒火中烧。亏得宋琮一看情况不妙,及时转移了话题,才避免了一场火山爆发。

    宋琮忧心忡忡叹道,“今日出了这么大一个乱子,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尹昌隆不能理解他这幅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精神,笑道,“你忧心个什么劲?这又不是你该管的事。你不看就连礼部尚书都不好做决定了吗?我看,这事如今也只有皇上能处置了。”

    “尹兄说的是,不过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沈钰皱了皱眉,神情难得添了些愁绪。

    谢照左顾右盼,突然插嘴道,“哎,今天怎么没见蒋青书来观榜啊?”

    宋琮叹道,“或许是怕触景伤情吧!”

    谢照撇撇嘴,对他这话破不以为然,不过却也没反驳。

    谢胤略有所思,不过拍了拍沈钰的肩膀,道,“今天大家也都累了,依我看就各自回府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明日我们再约。可好?”

    到这会儿已经接近寅时,大家伙是又累又饿,全靠着一口气撑着,不提还好。闻言都觉得疲惫不堪,于是乎毫无异议的各自告辞回府。

    路上,谢胤道,“阿瑾,依你看刘三吾有科考作弊的嫌疑吗?”

    “依我看这个不太可能,刘三吾今年可都85岁了,说句不好听的,能有几年好活?”沈钰说到这里,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淡漠道,“更何况咱们这个皇上对待大臣可不会心慈手软,他会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谢胤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说起来这《大诰》还是刘三吾主持编撰的,我想在一点上他怕是比谁都清楚!”

    谢照看他们两人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满不在乎道,“反正这事应该和你们没关系!你们都是凭本事考上的,肚子里有的是墨水,那些人就算再嚷嚷能有什么用?”

    “还是我们照儿明白事理啊!”沈钰哈哈笑了几声,伸手就要去揉他的脑袋。

    可惜谢照是个机灵的,当下看穿了他的意图,一个漂亮的闪身就脱离了他的魔爪。

    “沈大哥,我早说过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谢照嘎嘎笑了两声,拽道,“你信不信,我让你三招,也能把你打趴下?”

    沈钰“哟嗬”了一声,笑骂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兔崽子不过是学了几天功夫,都敢跟我耍起横了?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啊!”

    沈钰样貌生的极好,面色白皙,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间颇有一股世家子弟的风流韵致。只不过性子却不似谢胤那般沉稳,颇为跳脱,谢照一点也不怕他。

    他勾了勾手,朝沈钰道,“不信你来试试?”

    沈钰当下被气得吸了一口气,撸袖子就要去揍他。

    谢胤头疼的一把拉住他,劝道,“阿瑾,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你还穿着公服,头上还戴着三枝九叶冠,若是弄坏了,琼林宴你可怎么办?”

    沈钰这才恨恨做了罢,当下一甩袖子和他们分道扬镳,自顾自回府去了。

    谢胤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气,无奈道,“谢照,你可真行,大哥都服了你了。”

    话说这头,礼部尚书陈迪将李堂、陈性善等人带回礼部盘问了一番,便急慌慌写了奏折,连夜送进了宫,都没敢耽搁到翌日早朝。

    议事殿里,洪武帝看了折子半晌没吭声,昏沉的灯光照在他佝偻的身上,苍老的面容上却显不出一丝情绪。

    鸿胪寺卿王道忠和其他几位礼部官员,都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眼的装泥菩萨不说话。

    礼部尚书陈迪紧张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却也只能苦着脸硬着头皮上。毕竟这科考是礼部主管的事,哪个愿意把这种担责任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皇上,今日观榜的人不少,这么一闹,不出一日怕是都要传到街头巷尾。那闹事的几人还在礼部关着,你看要怎么处置?”

    洪武帝这才抬了抬眼皮,脸上水波不惊的问道,“刘三吾科场舞弊,这事你怎么看?”

    陈迪惊了一惊,犹豫片刻才道,“刘大人是当朝大儒,无凭无据,臣不敢胡乱猜疑。”这下冷汗是真的下来了。

    洪武帝不置可否,又问,“这五十一名进士,当真都是南方人?”

    陈迪点头道,“千真万确,臣在进宫之前特地又重新查阅了一番考生的试卷,确确实实是无一北方士子。这一点,礼部的各位大人和读卷官都可以作证。”

    洪武帝闻言笑了一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朝开国三十年,一共举办了六次科考,这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也真是奇了怪了。”

    王道忠听得皇上的语气,好似并未震怒,才松了口气附和道,“皇上说的是。不过依臣看,百姓们对科考都很关注,今天这事情着实围观了不少人,还是得尽早解决为好。”

    黄子澄也道,“皇上,臣认为此事必须重视起来,毕竟科考关系到朝廷的抡才大事。我朝开国三十年,这还是头一次有士子联名抗议科考舞弊,如不彻查清楚,让天下士子因此而心存怨愤,恐将对朝廷不利。”

    “爱卿说的是。”洪武帝手指在龙案上点了一点,道,“既然如此,此事还是到明日朝堂上再议吧!”

    众人应了声“是”。

    洪武帝略一摆手,众人便躬身退了。

    “太傅留下。”

    黄子澄闻言停了脚步,躬身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洪武帝神情缓和的笑了一笑,道,“太傅不必紧张,朕听闻文华殿那几个孩子今日都挨了打,惠妃娘娘方才过来哭诉说现在还没让回宫吃饭,不知他们是惹了何事?”

    黄子澄闻言,气哼哼答道,“皇上,今儿个传胪大典皇子们趁着课业师傅们不在,都通通逃了学跑到东角楼看热闹。臣问到时,还撒谎不认,尤其是郢王殿下还撕了书去玩。臣太过生气,便打了几戒尺,罚他们写完当天的课业才准回宫吃饭。”

    洪武帝闻言,当下笑道,“原来如此,太傅责罚的对。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皇子们犯了错,更是要多多教导。”

    黄子澄道,“皇上圣明。”

    “当年宋濂也是这么教导太子的……”洪武帝叹了一口气,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眼睛都有些湿润了,神情显出一丝伤痛来。

    黄子澄心中一凛,知道老皇帝准是又想起了懿文太子。这位仁慈的殿下是朱元璋用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可惜不幸英年早逝,成为他不能言说的痛。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黄子澄顿了一顿,低声道,“太子仁善,必不会愿意见到皇上这般伤神。”

    云奇公公上前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是早些安歇吧!”

    洪武帝闭了闭眼,淡淡摆了摆手,黄子澄便躬身退下了。

第29章 可爱

    文华殿里,书声琅琅。

    朱颜辞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心想这可真是好一首催眠曲啊!

    朱文奎停了声音,悄悄用笔头戳了一下她胳膊,“你不要睡啦,被太傅看到又得罚你!”

    朱颜辞闭着眼睛漫不经心道,“罚就罚吧,反正太傅不打我,顶多让我去檐下晒太阳,还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一个上辈子上了二十多年学,好容易从题海中解脱的人,这辈子你能指望她老老实实的端坐着跟一个孩子读《三字经》?甭开玩笑了,给她一本狗血小说可能还有点激情!

    虽说这文华殿读书也就他们五个,不过这课程却不一样。三位皇子们年龄略长,除了上午要学习儒家经典外,下午还要学习弓箭骑射。而朱文奎和朱颜辞则因为年龄小,只需要上午过来背背书、练练字,到午时就可以退了。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昨日因为逃学的缘故,便被太傅给留了堂,罚写了一百个大字,写得手都抽筋了,到酉时才堪堪回了宫。

    朱栋将论语放下,斜睨了她一眼,道,“奎儿你不要管她,今儿个父皇要考校我们的功课,到时候答不上来你看她怎么办?”

    朱颜辞心道,一本《三字经》背了那么多天,若是还背不会那可真就是笑话了!

    朱彝哼道,这小孩就是个欠揍的,说话相当的不客气,“就是就是,一个丫头片子跑来文华殿还不知好歹,早点让父皇撵出去才好。”

    朱彝,排行二十五,三岁就封了伊王,算是最小的皇子了。因为朱元璋的第二十六个儿子朱楠,是个没福的,生下来还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朱彝的生母是葛丽妃,还有个妹妹在宫中,不过品级不高,只是个美人。两姐妹都生的十分貌美,也比较受宠,就把这位皇子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虽和朱栋差不多大,不过性子颇为专横跋扈,让人不喜。

    朱颜辞当下就怒了,只不过她还没反驳,朱文奎这小家伙就不乐意了,一阵风似得跑了过去。

    “嘭”凳子倒在地上,朱彝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朱和朱栋都给这状况给吓得一愣。

    朱颜辞心有戚戚,没想到这小家伙对自己这么不错。不过别看人小,劲儿使得还挺大,可见这一身圆滚滚的肥膘不是白长的。

    朱彝一向在宫中跋扈惯了,这下可是恼了火,当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翻身就将朱文奎给按在了地上。“你推我!看我不揍得你哇哇大叫”

    朱文奎这小家伙也不是个吃素的,大叫道,“看谁厉害!你、你别得意……”

    转眼的功夫,俩人就兵兵乓乓打起来了。

    朱栋忿忿道,“红颜祸水,母妃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女人长的好了,就是爱沾惹是非。”

    “红颜祸水!”朱颜辞愣了一愣,双眼亮晶晶道,“你可别夸我。”

    朱看着那两人还漫不经心斗嘴,简直被刷新了三观,目瞪口呆道,“……你、你俩还有闲心斗嘴,赶紧拉开他们啊!万一太傅来啦,谁都跑不了!”

    耳听得朱文奎这小家伙“嗷”了一嗓子,朱颜辞见势不妙,生怕朱文奎这小家伙给打坏了,上前喊道,“别打架别打架!”

    只不过朱彝毕竟已经快十岁了,双方武力悬殊太大,朱颜辞力气太小,一着急就咬在他的胳膊上,咬住了就不撒嘴!

    朱彝当场就疼得“嗷”一嗓子吼了出来。朱颜辞哼道,姑奶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得见血,小样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朱忙上前拉架,“别咬别咬!快撒嘴撒嘴!”

    朱栋看了一眼窗外,这会儿也急了,“别打啦别打啦!太傅来啦!太傅来啦!”

    兵荒马乱中,就只听黄子澄吼道,“这是干什么呢!快住手住手!唉呀!快撒嘴撒嘴!流血啦!”

    朱颜辞闻言这才罢了休,两方人家各自站定,评理的时候到了。

    黄子澄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戒尺往桌子上一拍,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朱彝一指朱文奎,道,“他!他先推的我,哥哥们都可以作证。”

    黄子澄扭头问道,“可是如此?”

    这得罪人的事情谁也不想开口,朱和朱栋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实情?

    朱文奎气咻咻道,“他先骂辞儿的!”

    朱颜辞眼睛红了一红,心中感动,心道从今以后一定得把那只绿毛鹦鹉养得油光水亮!

    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谁也不让谁!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傅无法最后只能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就连朱和朱栋都没落下。一人赏了一顿戒尺,直把朱颜辞个给抽得龇牙咧嘴!

    回到柔福宫,张美人一看到朱颜辞红肿的手心,就心疼的落了泪。“我的心肝啊,这又是怎么啦?”

    朱颜辞不敢说和皇子们打了架,只好讪讪道,“我没有背书,太傅就生气啦!不过只打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没背书怎么啦?我们公主还那么小。”元香一边给小公主涂药,一边气愤道,“这太傅大人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啊!瞧这给打得。”

    惜惜也愁眉哭脸的附和道,“就是就是,昨天罚我们公主写字,酉时还不让回宫吃饭。今天就又挨了打,这读书怎么这么难啊?”

    张美人忧心忡忡道,“听说,今儿个皇上上朝回来心情不大好,功课不好就罢了,这也是没法的事,可旁的千万莫惹他生气。”

    朱颜辞歪着头,好奇道,“父皇为何生气?”

    张美人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知情。

    朱颜辞在心里嘀咕了一会儿,也没个所以然,只好去看她的鹦鹉去了。小东西牢牢的抓在横杆上,不时悠闲得来回走两步。因着这些天伙食不错,它稀稀疏疏的羽毛丰满了不少,看着也鲜亮了。

    朱颜辞喂了点黍米,又喂了点清水,摸了摸它的羽毛道,“小绿啊,你要早点学说话啊,长得丑不要紧,智商高也行啊!”

    绿毛鹦鹉瞪着黑豆一样的小眼睛,呜呜叫了两声

    惜惜“扑哧”一笑道,“公主,什么是智商啊?”

    朱颜辞道,“你蹲下。”

    惜惜莫名其妙道,“怎么啦?”

    朱颜辞道,“你不是问智商是什么吗?蹲下我就告诉你。”

    惜惜不解,一头雾水的蹲下了。

    朱颜辞忍笑点了点她的脑袋,“就是这个!小绿这要是像你一样,怕是这说话就没啥指望咯!”

    “公主,你又糊弄我!”惜惜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甩手跑了。

    朱颜辞格格笑了几声,唱道,“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

    帘子掀起来,张美人听到小公主的歌声,一脸抽搐道,“辞儿!”

    朱颜辞正唱到兴起,冷不丁被人一喊没刹不住嘴,扭过头还补了一句,“……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张美人站在屋檐下,忍不住笑道,“喊什么呢?”

    朱颜辞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跑过来抱住她的腿,甜甜道,“我教小绿唱歌呢,好听不?”

    张美人弯下身子,摸了摸它光溜溜的脑门,笑道,“怪声怪调,谁教给你的?”

    朱颜辞怔了一下,半晌才讪讪道,“……没、没人教,我瞎编的。”

    元香在一旁打趣道,“小公主可真是有才,我听着这调倒是挺新鲜,赶明过节的时候唱给皇上听,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呢!”

    朱颜辞吸了口气,一头黑线。

    宫中岁月长,更何况如今这壳子还小,除了上午去文华殿读书,这段时间朱颜辞不是吃就是睡,瞧着竟长了不少肉,身子都胖了一圈,连带着气色都好了不少,一张小脸粉**白的,十分可爱。

    中午吃了饭,朱颜辞身上盖了薄毯,躺在贵妃榻上休息。春光明媚,午后温暖的阳光从雕花描金的窗户照进来,晒的人特别的舒服。

    朱颜辞闭着眼睛在心中感叹,虽然没有数不清的银子,但这种日子过久了感觉还不错!不用为生活而劳碌,不用为吃穿而奔波,不用关心柴米油盐涨价。唯一一点就是有些无聊,简直无聊透顶啊!整天里不是装傻充愣,就是看孩子。

    “辞儿!”欢快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

    朱颜辞头疼的用毯子蒙上了脑袋,要不要这么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朱颜辞不理,仍闭着眼睛装睡。偏偏惜惜这个没眼色的还摇着她胳膊,唤道,“公主,小殿下过来啦!快起来啦!”

    朱颜辞无奈,只好从榻上爬起来,惜惜给她抚了抚压皱的衣服。

    朱文奎不满道,“你怎么这么慢啊,我都等了好一会了,女人可真是麻烦。”

    朱颜辞简直就想抽他,这熊孩子会不会说话啊!不过想起上午他冲发一怒为红颜,只好忍住摸了摸他红肿的脸,关切道,“你的脸还疼不疼?”

    朱文奎笑了一笑,露出脸上好看的小酒窝,豪迈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一点都不疼。”

    朱颜辞看着他小大人一样的神情,不由笑了,“奎儿,你真是可爱。”

第30章 美酒

    乾清宫。

    朱颜辞和朱文奎到时,太傅黄子澄和三位皇子都已经到了。两人并排在站了一旁,乖乖请了安。朱元璋只抬了抬眼皮就转过头,继续考校朱的功课。

    朱栋冲两人挤了挤眼,朱彝鼻孔冲天哼了一声。

    朱在皇子中排行二十三,五岁封了唐王,生母是李贤妃。这位贤妃娘娘极有远见,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就连朱元璋也曾赞她“班婕妤之流也”。因此,自郭宁妃死后就开始统摄六宫,地位尊贵。

    朱遗传了她的好基因,脑子十分的灵活,毫无意外的长成了一个学霸,功课自然不在话下。朱元璋考校了一番,对他频频点头,又看了他习的字,也非常的满意。

    不过到朱栋的时候可就不那么顺利了,朱栋颇为聪明,一点就透。只不过他性子跳脱,是个坐不住的,经常把太傅们给气的火冒三丈。这会儿功课答得还像模像样,只不过那一手字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朱元璋拉下了脸,训斥道,“平日里上窜下跳的就算了,若是下次字还写的这般难看,就在延禧宫禁足三个月,文华殿也不必去了。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再把你放出来!”

    朱栋不敢回嘴,只好诺诺应了。

    然后是朱彝,一张脸肿得和朱文奎不相上下,简直是各有各的美。他功课和字都习得半斤八两,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按照朱颜辞来说,倒是发展的还挺均衡,没有偏科。

    因此朱元璋在功课上没说别的,只严厉道,“文华殿是读书的地方,今后若是再让朕发现在那里打架,可就不是一顿戒尺完事了。听到了吗?”

    朱彝顿了顿,才低声道,“听到了。”

    朱文奎见冤家对头挨了训,登时就咧嘴笑了。

    朱元璋看见那小家伙笑的欢畅,板了脸道,“笑什么笑?过来。功课背不好,你也少不了挨骂。”

    因着年龄小,现在还只学了《三字经》,因此只要背一段就行了。虽说背得磕磕绊绊,但勉勉强强也算过了关。

    黄子澄递了他习的字帖,因为都是一些笔画特别简单的字,也不求写的好看,只要笔画写全了就算过关。朱元璋略看了一看,倒也没说什么,问道,“你和彝儿打架,哭了没有?”

    朱文奎道,“没有!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朱元璋闻言,脸色不由得带了丝笑,“你倒是皮实,今后还打架不?”

    朱文奎年龄小,又是皇太孙的长子,才得了朱元璋的几分看重,因此并未对他极严令色过。当下圆滚滚的眼睛就骨碌一转,忿忿道,“看情况,若没有人找茬,我就不打架。”

    他虽童言无忌,朱彝听后就有点火冒三丈,不过这会儿却也不敢吵闹,他毕竟已经懂了事,而朱元璋在宫中积威甚重。

    朱颜辞心中闷笑,这孩子可真是天真的可爱啊!

    朱元璋听后倒也没生气,看了一旁低着头的小女儿,道,“小十六过来,学了这几天,朕也考校考校你的功课,背一段来听听?”

    朱彝挑衅的看了一眼,心想成天趴在那里不读书,看你怎么办?

    朱文奎也颇有些紧张,毕竟他认为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小伙伴,以己度人便觉得她肯定是背不下来的。

    朱颜辞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仰着小脸,从容背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曰南北,曰西东。此四方,应乎中。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曰笔墨,曰纸砚。此四宝,藏文房……”

    背到这里时,众人的眼光都变了,尤其是太傅黄子澄颇为惊讶。他估计是实在想不通,这位整天在文华殿打酱油的小公主,怎么睡着觉都能把《三字经》给背下来啦!

    朱颜辞心道,上辈子在幼儿园就背了多少遍,这要是还背不下来,那可真的是可以去死一死了。因此看着众人的眼光,颇有些得意,以至于一得意就忘了形。

    “梁唐晋,及汉周。称五代,皆有由。炎宋兴,受周禅。十八传,南北混。辽与金,皆称帝。元灭金,绝宋世。舆图广,超前代。九十年,国祚废。太…太…”

    “太难背了,后面的不、不会了……”朱颜辞舌头打了个结转了一转,以至于冷汗都冒了出来,后面再不敢背。果然人不能得意,容易乐极生悲。这若是当众把紧接着连着的几句背了出来,估计真的是会被朱元璋拉出去死一死了!

    太祖兴,国大明。号洪武,都金陵。迨成祖,迁燕京。十六世,至崇祯。权阉肆,寇如林。李闯出,神器焚。这后面短短三十六个字,就是大明王朝二百七十年国祚的真实写照。

    风吹过来,带来蔷薇花的清香。朱颜辞站在窗户旁,怔怔看着朱元璋苍老的面容,精神恍惚了一下。

    朱元璋拍手道,“好好,没想到小十六背的还挺顺溜。我听太傅说你整天里趴在那打瞌睡也不念书,原还以为你今天背不下来,没想到还给了父皇一个惊喜。”

    朱颜辞回过神来,只好勉强笑了一笑,申辩道,“哪里整天打瞌睡了?还是念过的。”

    黄子澄尴尬道,“臣惭愧,没想到小公主竟然这样聪慧。”

    朱颜辞闻言有些脸热,讪讪道,“太傅过奖了,我、我其实回宫看了不少遍。”

    朱元璋饶有兴趣问道,“为何在文华殿你整天打瞌睡,不读书?”

    朱颜辞只好道,“这样显得我比较聪明。”

    朱元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愣了片刻就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可真是鬼机灵啊!”

    三位皇子们简直是大跌眼镜,三观重塑,今后再不敢小看这丫头。

    春风楼。

    钱掌柜一看见谢照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竟然还敢来春风楼喝酒?”

    谢照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完全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道,“钱掌柜,你这脑袋不是好了么,我看啥事也没有,而且我那天不是给你留了银子买药的?”

    钱掌柜气道,“我脑袋都被你那二两银子砸开花了,你好几天都没敢出门,这万一伤了风,我还做不做生意啦?你到底使了多大劲?”

    尹昌隆在一旁看热闹,蒋青书被谢照给噎了好几回,好不容易看到他挨骂,这会儿笑得正牙不见牙。

    只有宋琮这个老实人,生怕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忙劝慰道,“掌柜的莫生气,莫生气,谢照已经知道错了,他今后再也不敢了。”

    钱掌柜道,“你看他这个样子是知道错了吗?”

    宋琮看那小少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也颇为头疼。

    沈钰晃着荷叶杯,气定神闲道,“我说宋兄你就别操心了,这不是有家长的吗?”

    谢胤无法只好出面认领了熊孩子,道,“钱掌柜莫生气,在下谢胤正是他的堂哥,今天就是特地带他来给掌柜的赔罪的。”

    谢照这才正式行了礼,拿过一个长盒子,道,“钱掌柜,这是我买的人参,专门来给你赔罪的。你收下吧!”

    钱掌柜一口气这才消了下去,看在新科进士的份上,便道,“我钱顺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就是这孩子太气人了些。既然已经知道错了,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只不过这礼我就不收了。咱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这男人留点血算什么?”

    他这话说的豪气,谢胤听了不由笑道,“钱兄不要客气,这是一点心意。更何况,这银子还是从春风楼赢来的,掌柜的拿着吧!”

    钱掌柜心里转过了这个弯,就坦然受了,豪爽笑道,“不打不相识,诸位都是有才学的人,前途不可限量。与诸位结识,是在下的荣幸,说起来小公子还是我的福星呢!”

    谢照听了这话,登时就乐了,笑道,“钱掌柜说的好!”

    钱顺又吩咐小二送来了两壶酒,亲自开了封,一时酒香扑鼻,连带着旁边桌的客人都伸长了鼻子来闻。

    沈钰不由赞道,“真是好酒!”

    钱顺一一斟了酒,笑道,“宝剑赠英雄,美酒赠知音。今儿诸位来得巧了,这是我店里新酿的春风醉,大家来尝尝新?”

    谢胤一口饮了杯中酒,大笑道,“好一个不打不相识,我谢胤交了你这个朋友。”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几人一时饮酒尽欢,就连谢照都忍不住喝了几口酒。

    月亮悄悄升上树梢,几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从窗户向外看去,秦淮河一片桨声灯影。风拂过,送来画舫中的花娘,娇声慢唱的词曲: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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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主养成记介绍:
一朝落水穿到六百年前的大明朝,朱颜辞感觉有点懵。
虽说身为公主殿下出身高贵,但以三岁的幼龄,这辈分未免也太高了!
不是姑姑,就是姑奶奶!
问题还在于,牛气轰天的亲爹快要翘辫子!霸气侧漏的哥哥马上要造反!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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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半架空,勿考据,和历史不符的地方纯属作者瞎掰。
毕竟看文,咱就图一乐呵呵呵呵呵
本文有点慢热。
微博苍苍叶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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