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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主养成记全文阅读

作者:霜天小角     大明公主养成记txt下载     大明公主养成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担忧(已俢)

    美酒醉人,美景醉人。溶溶月色里,愈发显得花娘的歌声低回婉转,声音醉人。

    蒋青书靠在窗户边,听着这歌声,慢慢饮尽了杯中酒,一时间颇有些触景伤情。春风醉入口缠绵,嗅之芬芳醇厚,回味清甜,倒是衬极了这秦淮河的夜色。

    他自嘲的一笑,道,“这词曲这会儿听来,我觉得倒是十分的应景,十年寒窗三朝落第,我这命也实在是太苦了。”

    宋琮一向有些悲天悯人的性子,这会儿见他神情寥落,便细心劝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蒋兄要想开一些,也莫要太过伤神了。你还这般年轻,可莫要因此而消沉下去,这以后路还长着呢!更何况这世上的事,有得必有失,福祸相依,今后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准呢?”

    蒋青书见他面色沉静,语气诚恳,听这番话一时心中有些安慰,笑道,“宋兄说的是,我只是听到这歌声一时心中感慨而已,毕竟考了三回都没考过着实脸上无光。”

    谢胤听他说话这般坦诚,笑了一笑,也跟着劝慰了两句。只不过听方才宋琮的口气,他微微皱眉探寻似的问道,“我听宋兄口气,仿佛有些担忧?”

    宋琮凝神望向窗外,那歌声已经渐渐低不可闻,他仿佛有些不安的答道,“这次的事情闹得这般大,我这心里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见四周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看那日被礼部带走的人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可是却仍有士子每日跑到礼部去鸣冤告状,我听说礼部的大门都给砸了个大窟窿!”

    几人心中都是一沉,唯有谢照这个置身事外的人一脸兴奋道,“可不是嘛?我今儿个还跑去礼部看了,你们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多么凶残,当着那么多官兵啊,都把礼部的大门给砸了!那个礼部尚书看着那个大窟窿,都差点给气晕了过去!”

    宋琮听他兴高采烈的说完,简直眼前一黑,要不是他性子素来温和,这手中的酒就得泼他一脸。还嫌不够乱啊!

    谢胤斜睨他道,“你今儿又逃学啦?小心二叔知道又要抽你鞭子!”

    谢照缩了缩肩膀,不甘心的闭了嘴,只不过一双眼睛仍是奕奕有神。

    尹昌隆见谢照吃瘪,淡淡笑了一笑,又皱眉道,“宋琮说的没错,这几日我这心里也有些不踏实,听说今儿个连国子监不少北方士子都罢了课,依我看这回的事绝对不会善了,皇上必然要彻查这次科考之事。”

    蒋青书朗声道,“彻查就彻查,反正咱们又没有作弊行贿,怕他作甚?”

    “怕倒是不怕,只不过我瞧着这事不大寻常。”沈钰扶着额头,微微一笑,如同一个神棍般高深莫测。

    尹昌隆若有所思,蒋青书却是个急性子,当下反问道,“怎么不寻常了?历朝历代科考舞弊的案子不是多了去了,只不过有的蒙混过关,有的点背给查了出来。”

    沈钰敛了笑容,神色间有了丝怅惘,语气淡淡道,“且不说这次科考有没有舞弊,但这次科考北方士子全数名落孙山却是事实,你觉得北方官员会善罢甘休吗?”

    几人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凛,若是一场普通的科考案便罢了,可一旦牵扯官场中的蝇营狗苟,那便不是他们所能预料到的了!

    蒋青书见状,道,“再怎么说,这事也应该牵扯不到你们身上吧!咱们一没作弊,二没行贿……”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挠着头皮压低声音看向谢胤和沈钰,关切道,“……没、没行贿吧?”

    沈钰笑了一笑,挑眉道,“你说呢?”

    蒋青书见状眼皮一跳,随即自悔失言,登时连喝了三大杯酒赔罪。

    谢照在一旁听了,气道,“你说这话简直辱没了我大哥的人品,哼,亏得我还觉得你不错交了你这个朋友,没想到心地竟然这么龌龊。告诉你,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大哥绝对立马拂袖走人!”

    谢胤听着他这话,不由得额角青筋一跳,道,“谢照,你解释一下,什么叫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的面子是有多大?”

    “我先认识的他们三个,然后介绍了尹昌隆给你认识,然后你们才互相认识的,没有我,你们能坐在这春风楼喝酒?”谢照说到这里,理直气壮的一摊手反问道,“你们说,是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谢胤哑口无言。

    尹昌隆点头笑道,“说的有道理。”

    蒋青书闻言不由得脸热,他又不是个擅言辞的,一时急得脸红脖子粗,道,“对对对,谢照说得有道理,都怪我不会说话,怪我怪我……扫了大家的兴,实在是对不住……”说着,他又郑重作揖赔罪。

    谢胤忙拦住了他,爽朗笑道,“蒋兄不必见外,区区小事,又何必挂怀?”

    蒋青书笑道,“其实我方才是想说,你们几人都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的,金殿上皇上亲廷策问又当场授了官职,实在是不必忧心!即便是官场倾轧,应该也不会殃及到你们才是啊!”

    谢胤眉间添了丝阴翳,低声道,“只希望这次只是件普通的科考案,不要牵连无辜了!”

    蒋青书心中一跳,不由得想起六年前他刚入京的那个春天,他第一次参加会试,就遇上了那个惊天大案。

    凉国公蓝玉谋反,朱元璋遂抄其家产,诛其三族,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此案连累一万五千人,流出来的鲜血把秦淮河水都染得一片血红。

    那时,国子监的生员不少去观了礼,回来好几夜都连着做噩梦。现在想起来,心跳都会加快。

    蒋青书想到这里不由得白了脸,干笑了几声,打哈哈道,“谢兄……说话怎这般吓人?”

    他们几人都对此事都略知一二,面面相觑了半天,脸色都有些不大好。更何况当年因着这件事朝廷一下子出来了很多空缺,国子监有不少学业优秀的生员还未毕业就走马上了任,一脚踏进了仕途。

    只有谢照那时还小不大记事,听到蒋青书的话,好奇道,“大哥说啥了?什么吓人了?”

    谢胤饮了口酒,略略缓了神,岔开了话题道,“谢照,下次不要当着我面喝酒,省的到时连累我,二叔那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谢照点点头,偷笑道,“放心,今天我爹去执勤了,不回家的。”

    窗外月上中天,画舫里的歌声仍是一曲接着一声曲,想必又是一个不眠夜。

    宋琮神色缓了过来,温和笑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散了吧!明天就是琼林宴,大家还得面圣,大家回去好好养养精神。”

    谢照眯着眼睛笑道,“就是就是,我听说琼林宴上若是被公主看上了,还有可能被封为驸马呢!”

    谢胤闻言,抚着额头头疼不已。“胡说八道什么?这琼林宴上都是朝廷的官员,哪里来的公主?”

    “那公主什么时候能看到状元郎?”谢照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转头沉痛的看了一眼尹昌隆,遗憾道,“榜眼再厉害也不是状元,真是可惜了,若是你再争口气说不定也能娶个公主呢!”

    尹昌隆闻言,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咳了几咳,无语道,“真是让您费心了……我是没这个机会了,今后还是得看你的。我看你以后也别逃学了,加把劲说不定也能娶个公主呢!”

    谢照撇了撇嘴,豪气道,“我可不愿意娶个姑奶奶回家来,我爹说了要给我娶个像我娘一样温柔如水的女子。”

    众人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只有谢胤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顶。

    尹昌隆忍笑道,“谢照,你现在还小呢,这娶媳妇的事可不要着急啊!哎,对了!你那天英雄救美的小姑娘,有没有去你家登门拜谢啊?”

    沈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悠悠念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谢照哼了一声,道,“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有本事你们也英雄救美去啊,笑话我做什么?再说了,我男子汉大丈夫坦坦荡荡的,才没有你们那一肚子龌龊心思。”

    尹昌隆和沈钰被他这一通抢白,相互俩人对视了一眼,内心如同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极为挫败。谁让人说的有理呢?

    蒋青书暗自庆幸了一番,幸好没参与其中啊!

    宋琮不由得笑了一笑。

    一时几人饮酒尽欢,各自归了家。

    虽说这件事洪武帝放在了心上,那日在朝堂上也讨论了几句,但也并未那么快出来结果,毕竟他还是非常信任刘三吾的。不过,这琼林宴还是要如期举行的。

    这琼林宴又称“恩荣宴”,就是由朝廷举办盛大的庆祝宴会,以示对新科进士的恩典。按照朱颜辞的话说,就是皇帝为了笼络人才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庆祝庆祝,顺便联络一下感情。

    往年的恩荣宴一般在礼部举办,不过因着今年礼部大门被愤怒的士子们给砸了个大窟窿,礼部尚书不敢直接给皇帝说这个事,便寻了特别端庄的理由改在了文华殿举行。

    这下,可把在文华殿大本堂里读书的几个小家伙高兴坏了。

第32章 宴饮

    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

    文华殿在外朝奉天门以东,顶覆绿色琉璃瓦,据说是按照“五行说”东方属木来修建的,色为绿意味着“生长”。与武英殿东西遥对,虽说与三大殿相比规制略小,但是宫墙环绕,九曲复廊花木扶疏,景色也颇有一番意趣。

    文华殿一早就开始有侍卫宫人在外面来来回回的布置,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摆满了新鲜瓜果、珍馐美味和美酒佳肴。这让在大本堂读书的几个小家伙们坐立不安,一个个伸长了脑袋往窗外看。

    朱颜辞闻着空气中飘过来的各种好闻的味道,满腹怨气的托着腮,你说这不是故意来拉仇恨的么?

    今儿个在大本堂给皇子们授课的是翰林院的侍讲戴彝,他是洪武二十七年的进士,说话风趣幽默,一点也不古板,这点颇受朱颜辞的喜爱。毕竟在这一堆授课的师傅里,不是胡子长长,就是三句话不离之乎者也,能出来这么一位时不时讲个故事的人,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这不,这会儿戴彝师傅就因时制宜,讲了一些科考中的趣事,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这若是换成了其他的师傅,顶多要讲些为国为民的大话和里嗦的大道理。

    朱颜辞自从换了这个壳子,不是躺床上养病就是来这文华殿读书,说实话这日子过得颇为无趣。不过奈何年龄太小,什么事儿都做不了,更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真真是,宫门一入深似海啊!

    上回传胪大典偷偷摸摸跑到东角楼远远看了几眼,朱颜辞觉得十分的不过瘾。因此,这眼皮子底下的宴会若是看不到,那真是太可惜了,更何况参加的还是这大明王朝的年轻才子?

    这恩荣宴没有传胪大典那般盛大,并不需要文武大臣个个都来参加,基本上就是主持或者参与会试的一些官员,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各官。

    恩荣宴临近隅中才开始,从巳时到午时也就是一个时辰,并不算长,因此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不过,礼部尚书陈迪领着新科进士们辰时就到了文华殿。按照往日的惯例,由翰林大学士刘三吾宣读诏书,不过因着这些日子北方士子联名状告,往日精神矍铄的老人显得有些憔悴,声音也略显疲惫。他穿着朝服,在殿前出月台上,郑重宣诏。

    诏书曰:恩科盛况,朕心悦之。凡所良材,能为大明建言献策,社稷之幸矣。朕有心致盛,而后可待卿等之功。须不负四海黎庶所望,方期得一夕之安寝,诸卿勉之!特赐冠带袍笏,并赐恩荣宴于文华殿。

    新科状元陈安领着众位进士跪下谢恩,上呈了谢恩表。因着这会儿皇上还未到,新科进士们就三三两两攀谈了起来,毕竟今后同朝为官指不定谁就能帮上忙。

    一甲状元陈安、榜眼尹昌隆、探花刘仕愕成了这批进士的香饽饽,被不少人拉着攀谈。

    刘三吾虽说是翰林大学士,但因着这几日的关系,新科进士们对他个个敬而远之,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上麻烦。不过宋琮书生意气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这点,他素来仰慕刘三吾儒学精深,刘三吾看重他才学又品性高洁,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谢胤殿试上因着一手好字被当廷授予了翰林院的官职,也有不少人借机和他套关系。谢胤被缠的不耐烦,沈钰平素散漫惯了,也不耐烦和人打官腔,俩人便一同作伴躲到了复廊看风景。

    这会儿的功夫,大本堂里也讲完了故事,戴彝见气氛活跃了起来,便领着皇子们诵读《论语》。

    因着举办宴会的地方和大本堂离的并不是很远,中间也只隔着几个穿廊,不过是前后殿的距离。因此,朗朗读书声从三交六菱花扇窗里隐约传过来。

    谢胤不由得讶异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读书声?”

    沈钰淡淡笑道,“估计是皇子们在这里读书,我听父亲说过,这文华殿有个大本堂,是皇子们读书之所。当今皇上对皇子们的学业很看重,听说授课的师傅不是翰林院的大儒,就是往届的进士。”

    沈钰的父亲是詹事府的官员,这詹事府主要就是为东宫服务的,因此对此略有些了解。

    谢胤觉得有趣,就侧耳听了片刻。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大本堂里,戴彝一连念了好几遍,都只见这小公主神游天外的发呆,一副口水要流下来的样子。他心中有些好笑,又觉得她这样子有些可爱也不忍斥责,便走过去提醒似的敲了敲她的桌子。

    朱颜辞回过神,仰着粉白的小脸茫然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汪汪,道,“啊?”

    戴彝板了脸,忍笑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念!”

    朱彝上回和她结了梁子,见状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便指着她嘲笑道,“戴师傅,读书走神不尊师长,按规矩得罚她到檐下面壁思过去!”

    这可真是瞌睡便有人巴巴的跑过来送枕头,朱颜辞眼睛一亮,第一次觉得这个素来惹人厌的小子真是可爱。

    她心中高兴,只好略低了头,佯装愧疚道,“戴师傅,我知道错了,哥哥说的对,我没有好好读书,应该到外面面壁思过去。”

    朱彝得意点头道,“就是就是。”

    朱文奎闻言不高兴了,可这次理亏,实在不好意思同他辩驳,只好眼巴巴看着戴彝道,“戴师傅,辞儿还小不是故意要走神的,你不要罚她!”

    朱颜辞闻言,简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什么叫年龄还小,按照辈分来算,她可是姑奶奶了!

    戴彝虽说也不忍把小公主给撵出去,但是毕竟不好顾此失彼,只好弯下腰温和道,“做错了事就得受惩罚,就只好先请小公主去檐下面壁思过,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会。”

    朱颜辞乖乖道,“好,谢谢戴师傅。”

    朱彝不满道,“戴师傅怎么这么偏心,面壁思过怎么还能休息?”

    朱文奎气道,“戴师傅说怎样就怎样!”

    朱和朱栋两人都十分无奈,大本堂一共就这么五个人,还整天的不安生。

    戴彝这回就板了脸,冷道,“伊王殿下身为皇子将来是要掌领藩国的,心胸若不能宽大,如何能容下万千百姓?在这一点上,你要向唐王殿下学习。”

    朱彝见戴师傅发了怒,这才诺诺罢了休。可惜到死他都没记住戴彝的这句话,而在明代众支藩系中,伊王一支也是最差最劣的那一支。自他起,历史上的伊王,也大都皆是不肖之徒。

    朱不料突然就被当众表扬了一番,脸红道,“……戴师傅过誉了。”

    朱颜辞被他表情逗得一笑,便一溜烟跑去廊下面壁去了。只不过,她哪里真的是跑去面壁,反正戴师傅也说累了就休息一下。她这般一想,就专往那热闹的地方去。

    文华殿这会儿虽说宫人侍卫不少,但都是各忙各的,也没人管她四处乱走。她随手从桌子上揪了一大串葡萄边走边吃,那葡萄肉多汁甜,倒是十分的惬意。

    谢胤正研究那廊上的描金彩绘,一扭头就见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慢悠悠甩着一串葡萄,从穿廊上走过来。

    她上穿交领柿蒂窠通袖短袄,下穿凤纹裙,扎着两个小发鬏,红丝绦垂在光溜溜的脑壳上,显得又可爱又好笑。只不过那脸上的神情却少了些孩子式的童稚,眉间一丝淡淡的忧伤,倒显出几分大人般的怅惘来。

    谢胤看得有趣,伸手推了推旁边闭着眼睛晒太阳的沈钰,道,“阿瑾,你看那有个小孩。”

    沈钰扭过头一瞧,便摆出了那副世家子弟的假笑,风度翩翩的挥了挥手道,“哎,小孩过来!”

    朱颜辞听着声音吓了一跳,左右寻了一圈才看到那转角的花树旁,一眉目如画的青年微笑冲她挥手,穿着进士服。

    谢胤一看他这架势,就颇为头疼道,“阿瑾,这里可是皇宫,这孩子不是公主也是皇亲国戚。”

    沈钰浑不在意的笑道,“你看她才那么小一团,有什么好怕的?公主就公主呗,谢照不是还嚷嚷着公主什么的!”

    朱颜辞在这皇宫憋了两三个月了,这会儿还是头一回遇到宫外的人,一时也有些新奇,何况他还长得这般好看。朱颜辞眨了眨眼睛,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仰头问道,“是你叫我?”

    “是啊!”沈钰点了点头,见这小孩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愈发笑得春风拂面,便逗她道,“葡萄好不好吃?”

    朱颜辞嘴角抽了一抽,只觉得他笑的如同要拐卖小红帽的狼外婆,一看就一肚子坏水。她撇了撇嘴,真是不想回答他这个白痴问题,不过难得有人这般和她说话,便忍住糊他一脸的冲动,道,“看你穿的是进士服,想吃可以去拿,今儿个不是专门给你们赐宴的吗?怎么还这般畏首畏尾!”

    沈钰不想被个小娃娃给噎了一嘴巴,当场就傻了眼。

    谢胤见这小孩天真可爱,声音软糯,说话却一板一眼,忍不住笑着揶揄道,“阿瑾,你要吃吗?我可以去给你拿!”

第33章 可惜

    沈钰哑口无言,他甫一和朱颜辞对上就失了面子。不过他一向不太看重这个,倒是觉得这小孩很是有趣。当下就若无其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看着她道,“我不爱吃葡萄。”

    朱颜辞不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果不其然,沈钰顿了一下,就极有风度的对着她微笑道,“不过呢,若是你爱吃,我可以帮你去拿。”

    朱颜辞愕然了一下,就在心中饶有兴味的笑了一笑。

    “你是今年的状元吗?”

    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快,沈钰没控制好表情,愣了一下才道,“……不是。”

    朱颜辞坐到复廊的栏杆上,晃悠着小短腿,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有些遗憾道,“哦,那真是可惜了。”

    沈钰无言以对。

    他一向惫懒,其实对入仕做官并没有太高的**,不过这回难得有些脸热,感觉自己两个回合下来都要被这小女孩给看扁了。

    朱颜辞又问谢胤,“那你呢?”

    谢胤只好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没中。”

    朱颜辞有些失望了,不过并不是不认同他们的才学。要知道,在这古代考个秀才都比上辈子考大学难,能考中进士那简直都相当于博士后了!只不过是她觉得这两个人又年轻又有趣,哪一个中了状元都是一桩美事。

    沈钰看她一脸失望,便装作不经意般的说道,“嗯,其实呢,这进士也不好考,我一个朋友考了三回都没考上呢!你如今还小,可能不太明白。”

    这话一来是为了宽慰宽慰对方,二来嘛,也好给自己找补点面子回来,省的被个小女孩给看扁了。沈钰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一个朋友考了三回都没考上,这说的不是蒋青书吗?谢胤在一旁听到,心里都快笑翻了天,只是可怜蒋青书无缘无故就给人戳了伤疤。

    朱颜辞对他的话十分认同,点头应道,“你说的对,确实不好考。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们长得好看。”

    “……”沈钰闻言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朱颜辞又道,“人丑才应多读书,长得好看的人就不要拼才学了。上帝……不,佛祖为你打开了一扇窗,也会为你关上一扇门。”

    “……你说的有道理。”沈钰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谢胤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觉得这小孩说话十分有趣。

    “谢兄……?”

    “尹……尹兄。”谢胤扶着描金彩绘的柱子,一时笑得停不下来,顿了一下才道,“你怎么也过来了,是时辰到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快了,我也过来透透气。”尹昌隆是今年的新科榜眼,与会的官员和同科的进士都对他极尽热情,他有些受不了,只好脱身出来透透气。

    不过这会儿他见谢胤笑的不行,一时颇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事这么高兴?……咦?这小孩是……”

    他这么一问,俩人才发现这么半天还不知道这小女孩的身份?

    谢胤想了一下,犹豫道,“在文华殿读书,应该……我觉得是一位公主。”

    朱颜辞左顾右盼,一副天真模样,只不过却伸着耳朵听他们谈话。

    “我觉的……不太可能吧!”尹昌隆挑了挑眉毛,见四下并没有别的人注意到他们这,才不赞同道,“今上看起来可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

    他俩只觉得这小孩年龄还小,说话也不忌讳。

    朱颜辞却听得心中一乐,这话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见他也穿着深色蓝罗袍的进士服,样貌又生的俊逸,便高兴道,“你是今年的状元吗?”

    沈钰和谢胤不由提了一口气。

    尹昌隆看着她微笑道,“我是榜眼。”

    朱颜辞不由拍手称赞,“那你可真是才貌双全!”

    尹昌隆呆了一呆。

    才貌双全?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有人把这词用在了自己身上。

    尹昌隆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一旁忍笑的俩人,道,“我怎么觉得这词用在我身上不大合适,这是形容女子的吧?”

    沈钰点头笑道,“好像是。”

    朱颜辞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尹昌隆!”他道。只不过这话方一脱口,尹昌隆就觉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这对话,简直像极了他在春风楼认识谢照时的情景。

    他心中一动,又好心指了指远处,道,“你看,那个穿着红袍的才是状元。”

    朱颜辞手搭在眉骨上遮住太阳,却也只看到那人的背影挺拔,一身绯罗红袍极为显眼,不过因着背对着人看不清容貌。

    “我去看看他长什么样?”朱颜辞说了一句,就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了。

    尹昌隆笑了一笑,道,“咱们也过去吧,马上就到时辰了。”

    沈钰扬了扬眉跟了上去,一边笑道,“这小孩说话可真是有趣,你说难不成这宫里的孩子都这般性子?”

    “那可不见得。”谢胤道。

    这厢朱颜辞一溜烟的跑了过去,就听到宫人扬声道,“皇上驾到!”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三三两两攀谈的人就训练有素的聚到了一处,齐齐跪下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速度快的可真是让人躲都没处躲啊!

    眼见着洪武帝的銮驾到了跟前,随之而来的有皇太孙朱允。因着今日是个宴会,朱元璋穿的并不隆重,只一身明黄常服,态度也十分亲和的免了礼。毕竟这一批的进士,将来可能有不少是未来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这一免礼,朱元璋就注意到了这万花丛中的一点绿。

    朱颜辞无法,只好乖乖过去行了礼,撒娇道,“父皇。”

    朱元璋一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板了脸道,“小十六,你不去大本堂念书,跑这里来干什么?”

    虽说这壳子年龄还小,但这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说被师傅给撵出来了吧!她捏着衣角左右四顾了一番,吭哧了半晌只好道,“师傅说,状元是十分有才学的人,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她这话让新科状元陈安给惊了一下。

    朱元璋闻言有些好笑,又不忍当众斥责于她,只好道,“过来,不许捣乱!”

    朱颜辞这才松了一口气,兴奋的跑了过去,乖巧的在一旁给他端茶倒水。

    沈钰躲在众人后面,笑道,“原来还真是个小公主啊!”

    “可不是?”尹昌隆笑道,“还是谢兄慧眼识珠!”

    谢胤对这两个不分场合的人十分无语,只好压低了声音斥道,“皇上还在,慎言!”

    朱元璋吩咐众人一一入了座。

    因着今日是赐恩于新科进士,毫无疑问新科状元郎陈安坐在了第一席,然后是榜眼尹昌隆和探花刘仕谔一席,二甲三甲皆是每四人一席,宋琮、谢胤和沈钰三人坐到了一起。

    翰林大学士刘三吾和礼部尚书陈迪坐在一席,大臣们大都是每二人一席,也按照各自的品级相应坐下了。

    首先朱元璋礼节性讲了几句褒奖的话,礼部尚书陈迪就带领众人向皇上敬了第一杯酒。

    巳时一刻,这恩荣宴就正式开始了。

    其实这第一杯酒应当是由会试主考官刘三吾带领大家来敬的,众位新科进士按礼也应该来答谢恩师。但这次因着北方士子联名状告,刘三吾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虽然皇帝还并未下旨彻查此案,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底,彻查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且这事情隐约闹得还不小,有些消息灵通的还听说连监察御史都上了书,因此众位进士为了避嫌都不敢太和他攀关系。

    除了殿试时,有个别幸运的人被皇帝当廷策问过,且那次大家都十分的紧张,有的头都不敢抬。说实话,这一次还是新科进士们第一次得见天颜,因此都颇有些紧张。

    除了新科状元陈安代表众位进士敬酒谢恩外,众人并不敢主动去和皇帝说话。

    朱颜辞这回总算是看到了传说中的状元郎。

    当然状元郎陈安也非常的年轻俊朗,穿着一身红袍愈发衬得风华正茂,说话时脸上总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朱颜辞对此觉得十分满意,对着他频频点头,简直笑成了一朵花。

    只不过陈安却不知这位小公主心里怎么想的,只不过被她双目灼灼的盯着,着实是脊背发毛,说话都险些磕巴了。

    沈钰看到朱颜辞那副摸样,端着酒的手都抖了一抖。

    洪武帝朱元璋那里门可罗雀,而穿着玄色龙纹常服的皇太孙朱允,这里简直称得上门庭若市了。他本就性情温和,又颇为年轻喜好儒学,因此非常受新科进士的欢迎。不说得了这位未来储君的青眼,就算是混个脸熟也行啊!想必大家都打得这个主意,因此不少进士都主动去向他敬酒。

    敬完酒,朱元璋看着给自己端茶夹菜的小女儿,心情愉悦之下想起了一件事。

    “谢胤!”

第34章 簪花

    众人闻言都停了手中的酒杯,热闹的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谢胤也吓了一跳,冷不丁不想被皇帝点了名,也不知是福是祸?他稳了下心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应道,“臣在。”

    虽说还没正式上任,可殿试当日谢胤就被皇帝点入翰林院,也是官职加身的朝廷官员了。一旦入了翰林院,这仕途走的就比较顺畅了,要比外放到地方当县官或者到六部司局当差累升容易很多,而且关键是在这里出身可以未来当大学士。

    入不了翰林院,永远当不了大学士。

    因此,不少新科进士的看向他和沈钰眼神都颇为羡慕嫉妒恨。毕竟除了一甲进士可以直入翰林院外,二甲三甲的进士还需要通过考选庶吉士才能得入翰林。

    而谢胤和沈钰俩人都被皇帝钦点入翰林,自然就不用再参加考试了。这考一回试就如同扒一层皮,委实是难熬的很啊!

    洪武帝摆了摆手,微笑道,“今儿个恩荣宴不必拘礼,爱卿坐着罢。”

    话虽这么说,谢胤可丝毫不敢僭越,举手投足皆礼数周全,恭敬答道,“圣上训诫,臣自当洗耳恭听。”

    朱元璋见状满意点了点头,这恩荣宴虽是赐恩,但是也是藉此观察进士们的行为品性,若是饮酒得意失了体统,那仕途可就不大好往下再走了。

    “朕记得你写的字十分好,颇有一番庙堂之气,准备让你收个徒弟,不知爱卿可否愿意啊?”

    朱颜辞听了这话就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扭过头去看这老皇帝。

    朱元璋只但笑不语。

    沈钰看着那一老一少的互动,悄声笑道,“不会是旁边那小公主吧?”

    谢胤一时愕然,顿了下才惊道,“当然愿意,臣谨遵皇上吩咐。”

    果不其然,就听朱元璋道,“小十六,父皇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若是你今后字还是写不好,那可是要挨板子了!”

    朱颜辞心中发苦,脸上却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天真的感叹道,“父皇,原来那次在谨身殿看到的就是他写的字啊!”

    朱元璋微笑点了点头,道,“不错,以后谢胤就是你的习字师傅了,你可还满意?”

    朱颜辞真心称赞道,“当然满意,谢师傅的字写得很好!”

    只不过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二十多年的狗刨字还有没有救?朱颜辞对于颇为怀疑。

    谢胤方才见识了这小公主的古灵精怪,听她这句“谢师傅”,就觉得自己这未来的日子有些堪忧!

    朱元璋点了点头,笑道,“小十六过去敬杯茶,你这师傅就算认下了。改日让太傅排了课业表,就宣谢爱卿来大本堂教你习字!”

    朱颜辞走过去,一旁的宫人极有眼色的端了茶上来,她悄悄对谢胤眨了眨眼睛,笑道,“以后就请谢师傅多多关照了!”

    这真是一不留神就多了个师傅!

    谢胤见状就额角一跳,半晌躬身应了句,“……臣定当尽力。”

    沈钰在一旁笑的兴味盎然。

    翠叶银幡高压帽,玉盘珍果漫堆筵。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酒也已经过了三巡,礼部尚书就宣布接下来要举行簪花礼。新科进士们闻言都有些兴奋,毕竟这是身份和荣誉的象征。

    教坊雅乐响起,八音迭奏,玉振金声,极为悦人。

    朱元璋专门赐了御酒,三鼎甲特别赐用金碗,而且随其量尽醉无算,说白了就是特许可以敞开了肚皮随便喝。

    所有的新科进士们皆赐了簪花一枝,所簪之花由彩绸、彩绢剪裁而成,上面小绢牌还印着"恩荣宴"三字。

    不过只有状元陈安所簪之花,枝叶皆为白银打造,并饰以翠羽;小牌为鎏金银牌。而且为了以示对状元的荣耀,由皇太孙朱允亲自给状元郎簪花。

    朱颜辞是第一次见男子簪花也颇为稀奇,不过也幸好不是鲜花,没有那么雷人,相反看起来还十分的潇洒好看。尤其状元郎陈安一袭绯红罗袍,白银簪花翠羽鲜明,愈发衬得丰神俊逸。

    簪花礼结束后,这一个时辰就飞快的过去了。

    朱元璋进行了总结性发言,道,“三甲士子,皆为朝廷栋梁之才,望尔等不负初心,尽心竭力为民为国。”

    新科士子们三呼万岁。

    午时一刻,新科进士就一个个饮酒尽欢而归。

    只不过朱颜辞就不大妙了,被闻讯而来的戴师傅给逮了个正着。

    戴彝原还担心这小公主被罚站太过辛苦,没想到寻了半天才有宫人告诉他,小公主在恩荣宴。不过,待看到她在这恩荣宴兴高采烈的样子,结合着小公主一惯的不良记录,戴彝就心中好笑道,“公主殿下,你说你原本是不是就打的这个主意?怪不得我让你出来面壁,你答应那么好,还跑得那么快,敢情正遂了你的意了。”

    朱颜辞心中抽搐无奈点了点头,只好捏着衣角委屈道,“戴师傅,我也没想到你会罚我到檐下面壁啊?一个人孤零零在檐下面壁思过很无趣,我一点都不喜欢。而且你说过累了可以休息,我就就走过来看看,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没想到时间这么快?所以,怨我咯?戴彝对这解释颇有些哭笑不得。

    朱元璋在一旁也听得好笑,只好给她解围道,“戴师傅,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你且饶了她这一回,下不为例!”

    皇帝都发了话,戴彝自然应了。

    次日,新科状元们在午门外接受了朝廷的赏赐,朝服冠带另有金银若干。而状元陈安另外赐二梁朝冠,朝服彤袍圆领,白绢中单,锦绶蔽膝全。槐笏一把,光素银带一条,药玉佩一副,朝靴毡袜各一双。

    新科进士们一时风头很盛。

    而另一面北方士子联名上告的事情却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愈演愈烈。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滚雪球一般的越来越大,整个南京城沸反盈天,喧嚣一片。茶楼酒肆议论声一片,街头巷尾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几句流言。

    大批落榜士子到礼部喊冤,就连翰林院都被士子们给围堵了,刘三吾差点给人砸坏了脑袋,不少的士子还当街拦住官员的轿子告状。

    这下,整个朝廷都被震撼了,大家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科考案竟会引来这样的结果。紧接着,十多名监察御史上书要求彻查此事,洪武帝不由愈发重视起来。

    乌衣巷谢府。

    沈钰半躺在藤椅上看着院子里一袭白衣的少年练剑,端的是有模有样,英姿飒爽。只不过以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自然不会真心实意的夸奖他,只笑道,“谢照,你累不累啊?瞧你这上蹿下跳着实看得人眼晕。”

    谢照简直烦不胜烦,一个漂亮的转身,剑尖就刺到沈钰眼前,稳稳停住。

    谢胤掀了帘子抬眼就看到这情况,颇有些无奈,只好伸手格开剑尖,道,“哎,你俩是怎么回事?我这不过是喝杯茶的功夫,就打起来了?”

    谢家行伍出身,谢胤虽不爱舞刀弄枪,却也从小习了些功夫。不然他也不会十五岁就离家四处游学,也因此拜了沈度为师,习了一手好字。

    谢照一屁股坐到台阶上,随手捋了下额头汗湿的头发,气闷道,“我在院子里练剑,他在一旁里嗦的烦死了!”

    谢胤一时好笑,道,“那你就歇一会儿,欲速则不达,这武艺也不能一蹴而就,我看你这几天练得也太勤了些。”

    沈钰附和道,“就是,我听谢胤说你这些天三更天就起床去练剑,你爹都给吓坏了,生怕你累的长不高!你现在年纪还小,若是伤了根本可怎么办?”

    他一脸关切,只不过谢照听到这“长不高”就有些黑脸,却也不好发作。只道,“可是,外公就快回来了!他回来一定会考教我的武艺,我都好几年没见他了,总不能让他失望。”

    他抚着手中的剑,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兴奋。

    谢胤有些无奈,中二期的孩子英雄情结简直不要太盛啊!

    “那你也不能总是逃学啊!二叔这几日当值顾不上你,把你交给了我管,你说我也不能总包庇着你不是?”

    谢照叹了口气,道,“大哥,上学真是太乏味了,一个月除了休沐日,二十七天里有一大半都是背书。你当年是怎么念的啊?”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人人都是都这么来的,你不这么做,难不成还能想出别的办法来?”

    沈钰忍不住噗嗤一笑,揶揄道,“道理讲得这么好。你当年不就是因为厌倦了读书,连国子监都没入,就离家出走游学去了。”

    谢照不由愕然。

    谢胤没成想教训人还给揭了老底,不由得有些脸热。不过想起来年少时的那些事,也忍不住笑了几声,又板了脸对谢照严肃道,“我那时年少是意气用事,你可不要学我。”

    谢照赞叹道,“这也是一种本事啊!不然你看蒋青书在国子监都读了六年了,还没考中进士……”

    悲催的蒋青书无故又被人戳到了伤口,谢胤感觉真是要为他掬一把辛酸泪。不知若是他听到这句话,又该多伤心?可谁让他认识的人都这么不靠谱。

    沈钰却道,“这也亏得当年游学,拜了沈度为师,写得馆阁体得了皇上的青眼,还收了个徒弟?”

    “徒弟?什么徒弟?”谢照好奇道。

第35章 争辩(已修)

    什么样的徒弟?

    谢胤思索了片刻,不由莞尔笑道,“一个……有趣的小公主。”看着不过三四岁的一个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不过行事说话却显得颇有些出人意料。

    “小公主?”谢照闻言不由来了兴趣,刷的一声长剑入鞘,好奇道,“那天在春风楼你不是说,这恩荣宴都是朝廷上的官员吗?

    沈钰半躺在藤椅上,青罗宽袖拢在身前,如同铺展开的两把丹青画扇,闻言也不由嗤笑了一声,懒洋洋道,“凡事总有例外嘛,比方你,今天不是应该去学堂念书?”

    谢照哼了一声,颇为不满道,“你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沈钰道,“我可不是故意要说你的,只不过这位小公主虽说看起来才只有三四岁的年纪,不过倒是和你有得一拼,一样是不大喜欢念书,倒是偏爱逃学!恩荣宴在文华殿举行,而这位小公主恰好在文华殿的大本堂念书,估计是偷偷跑出来看热闹的,所以就遇到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谢照,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只不过那目光显得颇有些深意。

    谢照被他这诡异的目光看得脊背发毛,不由拉住谢胤的袖子,惊道,“……你、你又要打什么坏主意?”

    “瞧给你吓得,这胆子还想当将军?再说了,我能打什么坏主意?”沈钰笑着拂了一拂宽大的袍袖,话锋一转又漫不经心道,“不过呢,我觉得你今后要是不长歪的话,模样还是不错的!谢照,我看好你哟!”

    谢照虽说才十一二岁的年纪,但是眉目端丽,肖似他那早逝的母亲,样貌生的极好。只不过这通身的气质却随了他行伍出身的父亲,或许也是自幼习武的原因,颇有一番刀剑的凛冽之意!

    谢照听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听着这话音总觉得不大妙。

    “拐弯抹角,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钰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道,“我和你大哥都太老了,是没法等小公主长大了。”说着,他起身来拍了拍谢照的肩膀,又道,“不过你还小嘛,虽说比小公主大了那么几岁,但还是有机会的。这位小公主长得粉雕玉琢,模样长大了肯定也不错,更难得是这性子有趣,极合我的脾气。当然,你只要别长歪了……”

    谢照听到这里,一个闪身躲过他的手臂,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嗤道,“你才长歪了呢!”说完,就甩袖走了。

    沈钰看着他背影,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这孩子,脾气还挺大!”

    谢胤笑着摊了摊手,爱莫能助。

    那时,谢胤觉得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多年后再想起来,不得不说沈钰在某一方面倒是颇有一番当神棍的潜力。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春琐,百转流莺绕建章。

    三月初十。

    洪武帝一身明黄朝服坐在九龙金漆宝座上,面目威严。宝座前的御香炉升起袅袅的香气,闻起来一片清凉,颇为醒脑提神。

    文武百官朝贺完毕,佥都御史邓文铿就又一次会试科考案摆上了大明王朝的朝堂上,文武百官一时议论纷纷。

    翰林大学士刘三吾跪在地上,一脸悲愤道,“皇上,老臣为官十几年坦坦荡荡,两袖清风,必然不会行那营私舞弊之事。会试的五十一名贡士,是经过臣与众位同考官认真评选才选出来的,绝对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

    殿内金砖铺地,跪下去就是冰凉一片。头发花白的老人跪在金殿上,掷地有声,即使满城风雨也压不弯他的挺直的脊梁,如同不老松一般风骨不折。

    文武百官静了片刻。

    一北方官员出列讥讽道,“无风不起浪,刘大人若是没有徇私舞弊,怎会惹得天下士子群起而攻?联名状告你私其乡!”

    刘三吾是湖南茶陵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平白无故受此污蔑之罪,心中本就郁愤难忍,这会儿听到这般话,登时勃然而怒道,“会试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皆是依照朝廷律法,更何况阅卷时所有士子的文章都有弥封,我又怎知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本官一生坦荡,行得正站得直,断无徇私之嫌!”

    那人闻言也怒道,“惺惺作态,既然无徇私之嫌,何惧彻查?难不成我北方士子竟无一可用之才?我看你分明是以陋卷呈阅圣览!”

    刘三吾被这话气的险些仰倒,哆嗦了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他已经八十五岁,一生视名节如命,没想到即将卸任,竟被一场小小科考案连累得声誉扫地,被天下文人士子所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任他清白一世,却也辨无可辨,只愤然道,“皇上,臣要求彻查此案以示清白,只愿早日还臣一个公道。”

    吏部尚书茹见状有些颇不忍,他对这位学识渊博的老人十分敬重,当年也是由他举荐刘三吾,才被洪武帝授了左赞善,那年刘三吾都已经七十三岁了,后又累迁到翰林学士。

    宦海沉浮,如今已过了十二年。

    茹郑重道,“皇上,刘三吾为官十几载仍清贫如许,定然不会做此等徇私舞弊之事。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臣建议由刑部彻查此案,好籍此堵住天下士子悠悠众口。”

    又一北方官员愤然道,“此事尚未定案,茹大人言之凿凿还过早了些,至于刘三吾有没有徇私?是不是故意将陋卷呈阅圣览,那可真是不大好说,毕竟这文章好不好,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虽然茹是礼部尚书,得罪了他怕是对自己升迁有碍,仍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但身为北方士子,这次的会试让他着实有些心痛。

    刘三吾气道,“你休得血口喷人,阅卷是由诸位大臣共同评选,皆是以文章优劣排序,何来我一个人说了算?这说这话纯属污蔑。”

    王府纪善白信蹈同为会试主考官也颇受牵连,也不由愤然道,“会试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皆是由众位同考官一同完成,又怎是刘三吾一人说了算?”

    那人立时反唇相讥,嗤笑道,“不是徇私,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何这中榜五十一名贡士全为南方士子?历朝历代这还是头一回……”

    “诸位大人在朝堂上争论这些毫无意义。”佥都御史邓文铿见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吵,躬身道,“皇上,臣建议此案应早日交由刑部彻查。”

    “臣附议。”礼部尚书陈迪见状,在心中擦了把汗,躬身道,“皇上,正如御史大人所言,此次科考还是早日彻查为好,以免事态再次扩大。”

    若不赶紧把这件事情解决,这礼部的大门还不知道要换掉几个?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这如今的士子一个个简直堪比虎狼,恨不能吃了他。

    应天府尹宋翊借着这话茬,也赶紧附和道,“臣也附议,放榜那日在东安门闹事的士子们在应天府大狱里关了五六天,已经引起了不少士子的抗议,若再继续关下去就不太合适了……”

    洪武帝漠然道,“那就放了吧,这点子小事还拿到朝堂上来说,我看你这应天府尹当得也不大稳当!”

    这话说得可就有点重了,虽说洪武帝脾气是有点暴躁,指不定那句话就触了他的逆鳞,惹了他不高兴。但前几位吵架都没事,他不过就说了这么两句话就点着了引线,着实是有点悲催。宋翊显然没料到皇帝突然动怒,只好默默在心中流了一把泪,应了声“是”,躬身退下了。

    说实话,朱元璋这会儿其实心里颇为不痛快,纵观历朝历代,这种事也并不少见,却也没料到一次小小的科考案竟然愈演愈烈,引得朝廷内部官员开始角力。

    “既然诸位大臣都建议彻查此事,那么就交给刑部彻查吧,夏恕!”

    刑部尚书夏恕方才听着大臣吵闹,只不作声的在一旁装壁花。这会儿,听见洪武帝发了话,心中简直泪流成河。这读书人的案子可不好办啊,他着实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臣认为此事交由刑部彻查不大妥当。”

    洪武帝神色不虞。

    百官静了一静,殿内落针可闻。

    宋翊心道,这刑部尚书大人可真是胆肥啊!竟然不怕当庭杖责。

    夏恕大气都不敢喘。

    洪武帝咳了一声,大理寺卿周志清的眼皮就一跳,感觉有点不太妙。

    果不其然,他这厢刚念了声佛号,就听洪武帝漠然道,“那就交给大理寺彻查!”

    夏恕一口气缓了过来。

    周志清默默擦了把汗,在心里给这个甩锅的刑部尚书记了一笔,但也总不能再把这事推给都察院了!相互推诿太过明显被洪武帝察觉,那可真是要被当廷杖责的,他可顶不住多少板子。但他也不想接这个案子,毕竟这读书人口诛笔伐是一个比一个的厉害,若是一个不察出了纰漏,那唾沫星子简直能淹死人!

    吃力还不讨好。

第36章 彻查

    明代的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为“三法司”,皆是掌大明王朝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的机构,若是牵扯到朝廷大案,如谋逆造反此等大罪,一般皆由三法司会审。

    但不管这科考案闹的多大,也总不会由三法司会审。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大理寺卿周志清心中的想法就转了好几圈,毕竟在洪武帝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

    周志清神色一顿,肃然而道,“皇上,此次会试科考案乃我朝开国以来的首例,这天下士子都眼睁睁看着,必然要极为重视。而今北方士子联名上告也牵连甚广,为公平起见,微臣之见是为此案专门成立一支人手,全力彻查此案。既然士子们认为刘三吾故私其乡,故意偏袒南方士子,那么就重新挑选阅卷官来复查所有中榜进士的会试答卷,看是否有徇私舞弊之嫌?”

    他这话说的极为漂亮,既没有推脱之嫌,还显示了自己一心为国为民,真是让人极为敬服。

    洪武帝略略在心中思量一下,觉得此话有理,脸上的神情终于缓了下来,温和道,“爱卿所言不错。既如此,那就专门成立个一个队伍彻查此案。”

    周志清松了一口气,又缓缓道,“皇上,会试科考牵扯到我朝抡才大事,应试举子以文章定优劣,只不过微臣学识短浅,复查中榜进士的会试答卷一事,恐无法胜任。”

    洪武帝点了点头,估计也觉得这刑部尚书肚子里墨水不够,道,“朕自当另外挑选学识渊博之人担任此事,爱卿退下吧!”

    周志清闻言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心满意足归了列,到一旁去装壁花了。

    洪武帝的目光从百官身上一一掠过,心中一时也并没有特别好的人选?他朗声道,“此次科考南人尽占黄榜,北方士子们群情激动,却也情理可原。只不过复查会试举子试卷一事,务必要求得公道,才能以服天下。不知哪位大臣愿意毛遂自荐,替朕分忧,复阅会试举子试卷?”

    大臣们都低了头,一个个不做声。

    洪武帝见状登时火气上涌,发怒道,“方才不是一个个吵得挺凶的吗?这会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啊!”

    应天府尹宋翊冒了一头汗,不由偷偷去瞧方才吵得挺凶的几人,只见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安然若素,也不知在朱元璋那热锅里煎了多少回了,全然都是老油条。

    金殿一时十分安静,大臣们极有默契的冷眼旁观,显然谁都不想做那个出头鸟儿。

    不一会就有人顶不住这个压力,一年轻官员当了这个出头鸟,出列禀道,“皇上,臣愿复查会试举子试卷。”

    洪武帝见状点了点头,道,“爱卿乃翰林院侍读,定然有这个资格,就由你来主持复阅会试所有举子试卷。不过此案要尽快处理,而举子试卷较多,另外朕再选出几人做你的副手。”

    那人没成想竟然被委以了重任,欣喜谢了恩。

    众人一看,就在心中叹了一句,“果然还是年轻啊!”

    原来此人是翰林侍读张信,洪武二十七年的进士,也颇有些书生意气,却一直没有机会升迁。这次会试一案,估计是想着籍此机会在皇帝跟前露个脸,仕途再上一步。

    只可惜枪打出头鸟,注定这是一个悲剧,而他的仕途也即将就此止步。

    刘三吾被当廷被撤了职,摘了朝冠,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憔悴,看着也愈发老了。只不过,仍极力向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道,“皇上,此次科考老臣断无徇私舞弊,阅卷只以文章优劣定名次,臣阅卷时并不知所录取到底是准?是北方士子还是南方士子?私其乡之罪纯属荒谬……”

    方才与之争论的官员见状,幸灾乐祸道,“刘大人不必多言,待案情了结之时,自有公论。这几天您老就在家喝喝茶,权当做修身养性了。”

    其实,朱元璋对这位老臣还是有几分相信的,只不过这次事件影响太坏,也不得不如此,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散朝后,朱元璋的心情一直不大好,连午饭都只略略吃了几口。乾清宫的宦官宫女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走路都悄没声息跟个幽魂一样,生怕惹了皇帝的厌烦。

    朱元璋一向节俭,午膳并不太过奢侈,云奇公公盛了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温声劝道,“皇上,您还是再用几口饭吧,生气也不能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啊!”

    朱元璋显然是没了胃口,摆了摆手,膳食很快被撤了下去。他恹恹歪倒在床榻上,声音沧桑道,“云奇,你说朕是不是老了,最近些日子总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特别容易疲惫。”

    云奇公公哪里敢说皇帝的是非,骇得冷汗都下来了。只不过他跟在皇帝的跟前伺候的那么多年,还是有些沉稳的,平复了下心情只关切道,“皇上,要不要召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朱元璋摆了摆手闭了眼睛。

    云奇公公忙上前给他扯了被子盖上,又解了帐子,就斥退了宫人躬身退下了。

    偌大的宫殿静寂无声,老皇帝孤零零躺在床上,喃喃道,“他们都怕我啊……”

    白云朵朵,碧空万顷。

    御花园的假山上,朱颜辞最高的那块石头上,一只手搭在眉骨上极目远眺。她穿着交领鹅黄袄裙,愈发衬得肌肤雪白,粉雕玉琢,只不过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显出一种同年龄不符的怅惘。

    宫深似海啊!

    “哎呦喂,我的小公主,你怎么跑到这假山上来了?站这么高多危险,万一摔着怎么办?”元香急匆匆爬上来,一眼瞧见这位小公主正险危危的踩在那块陡峭的石头上,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方才不过是端了一盘点心的功夫,转眼小公主就不见了。

    “快下来快下来,这若是被娘娘看到,可是要吓坏了。”

    朱颜辞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只不过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就已挂上了天真的笑容,道,“元香姑姑,你不要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里空气多好啊!”话说着,她仰头看了看那一泓碧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没有雾霾没有汽车尾气,这里的空气可真是新鲜啊!

    元香胆颤心惊的伸了手过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可别站这么高了。小公主,娘娘正急着找你呢,快让奴婢扶您下来,慢……”

    孰料她手还没伸出去,朱颜辞一提裙摆,不等元香说完话,双脚一跳就自己下来了。

    元香骇得脸色都白了,忙一把搂住她,数落道,“哎呦喂,小祖宗,你这是要吓死奴婢吗?你看看这石头那么陡峭,若是你再摔着了,娘娘还不得要哭死了?你这身子才好了多久,就又这么淘气……”

    朱颜辞垂头丧气道,“好了好了,元香姑姑,你说的我脑袋头疼了。”

    元香心中好笑,千叮咛万嘱咐道,“公主千金玉叶,身份贵重,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奴婢怎么给娘娘交代呢?”

    朱颜辞无奈,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元香姑姑,阿娘急着找我干什么啊?”

    元香笑道,“安庆公主进宫了!”

    “安庆公主?”朱颜辞神情有些迷茫,小公主原来记忆有些混乱,虽说她自醒过来也从惜惜嘴里套了不少话,却还是理不清这庞大的家族关系!毕竟哥哥姐姐一大堆,哪里分得清哪个是哪个?不过幸好她年纪尚小,即使不知道也没关系。

    元香看她一脸迷茫,牵着她的手软声道,“公主虽说年龄还小,但以后也要开始认人了。见了面可若是叫错了人,不然人家会不高兴的,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朱颜辞明白她的意思,张美人在这宫中位分不高,膝下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指着皇帝的那点宠爱过活,定然是如履薄冰,轻易不敢得罪人的。

    要知道,毕竟这大明王朝的公主可没有什么分量!想到这里,朱颜辞不由也有些唏嘘,唐朝的公主可比明朝的公主贵重多了啊!不然,你看就她上辈子所知道的历史而言,明朝公主一个也没听说过,而唐朝公主名气大的可是大有人在!

    路上,朱颜辞缠着元香解释了一番,元香也不管她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大堆,她希望公主能早一点懂事。

    安庆公主的生母,正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孝慈高皇后,朱元璋对这位马皇后情深意重,一生也只立了这么一个皇后,至今后位空悬,坤宁宫也一直保留着马皇后生前的样子。马皇后生育了两个女儿,安庆公主排行第四,还有一位是排行第二的宁国公主。

    春和殿在御花园的西侧,是李贤妃居住的宫殿,在后宫规制上仅次于坤宁宫。李贤妃就是朱的生母,如今正执掌着中宫凤印,地位尊贵。

    元香领着宝庆公主到的时候,张美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第37章 阔绰(已修)

    张美人今日穿的一身广袖流仙裙,虽说有些淡雅朴素,却也极为衬得她气质清丽,只不过眉宇间似是笼着一抹忧愁。她给朱颜辞拂了拂衣袖,又细心叮嘱了几句,无怪乎都是些礼节之类的事情,朱颜辞忙乖乖一一应了。

    张美人牵着小公主的手进了春和殿的宫门,就听到里面一阵阵娇声笑语传出来,宫女行了礼就进去通传,道,“娘娘,张美人领着小公主过来了。”

    笑声渐渐低了下去,片刻那宫女就出来,引着她们进了门。

    朱颜辞还是头一回应付这种场面,其实心里颇有些矛盾,真是又兴奋又忐忑。

    已经三月半的季节,宫眷们都换了罗衣,一个个都打扮的花团锦簇,环佩叮当香风阵阵,环肥燕瘦简直是各有各的美,殿内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人。

    张美人领着小公主一一见礼,毕竟在这些人里她的位分最低。

    李贤妃作为春和殿的主人,也是这些人里地位最尊贵的,开口赐了座,微笑道,“妹妹不必拘礼,快坐着罢。”她的年纪在这些人里算是不小了,不过保养的十分好,只不过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不过她气度雍容,穿着绿织金缠枝莲妆花纱方领女袄,显得十分的尊贵。

    朱颜辞一时有些发呆,就见一宫装美人过来牵了她的手,柔声道,“辞儿这是病好了吧,如今看着气色也好多了,倒是比落水前还胖了些,这脸上也有肉了。”说着,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怎么见了四姐姐不说话?”

    张美人在下首坐了,见小公主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也不由好笑道,“方才在外头说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傻了?辞儿,安庆公主问你话呢!”

    朱颜辞回过神来,知道这位就是安庆公主了,忙甜甜笑了一笑,行礼道,“四姐姐好。”

    安庆公主生的娥眉绛唇,娴静柔顺,十足的一个大美人。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额头那里有一块疤,没有长出头发来,虽说她巧妙的用发髻遮掩了一下,但是还能看出痕迹来。她穿着一身织金妆花江山万代富贵如意缎裙,金绣云凤纹霞帔,显得十分的尊贵。

    朱颜辞不由替她有点惋惜,但是也并无大碍。

    安庆公主见状不由笑了一笑,拿出一个碧玉缠金的锁戴在她的脖子上,温柔道,“这此进宫来的匆忙,只给你带了这个来,可还喜欢?”

    那碧玉金锁暖润滑泽,雕琢得精巧绝伦,缕着金鱼戏水,刻着“长命富贵”的字样,一看就价值不凡,十分的贵重。朱颜辞伸手摸了又摸,不由得眼睛放光,喜滋滋道,“喜欢,四姐姐真好。”

    **妃见状娇笑了一声,打趣道,“瞧这一脸财迷儿的样!喜欢还不谢谢四公主,瞧你这点儿出息。”

    朱颜辞行了礼,真心实意的赞道,“谢谢四姐姐,四姐姐真好。”太感动了,来到这个世上,还是头一回有人送个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就连朱元璋都没这么阔绰好吗?

    安庆公主见她这副样子,也不由笑道,“喜欢就好,跟四姐姐还这么见外?姐姐们都嫁出去了,如今这宫里就你这么一个小女娃,怪可怜见的,也没人陪你玩。”

    朱颜辞顺杆往上爬,扮可怜的垂着脑袋叹了一口气,道,“对啊,我天天闷在这宫里都要发霉了,哪天四姐姐可以接我去你的公主府住吗?”

    众人闻言不由的一笑。

    葛丽妃仗着皇帝的宠爱本就有点娇纵,又因着前几日文华殿几个小孩子打架的事心有芥蒂,不过朱文奎是皇太孙朱允的儿子,对于未来的储君她当然不敢有丝毫不满,但是朱颜辞不过一个还未有封号的公主,母亲又没有什么地位,当下就呛了一句。

    “小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安庆公主已经嫁人,你要住到人家的府上,这成什么体统?”她穿着一身华丽的膝裙,绣屏斜倚,睨了她一眼,端得是媚态如风。

    朱颜辞抽了抽嘴角,这媚眼抛得真是有技术含量啊!旁人简直学都学不来,怪不得朱元璋对她颇为宠爱。

    **妃当下哼了一声,嫣然笑道,“妹妹管的可真是宽,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穿着一袭粉色软烟罗裙,明媚而妖娆,面如芙蓉,说话可一点都不客气。

    她们两人在宫中一向有点不大对付,地位相当,膝下都有一个封王的皇子,平日里争风吃醋,见面就得掐上几句。

    葛丽妃一听这话心里也不痛快了,不过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变,娇笑道,“哟,难不成我话都不能说了?这里是春和殿,可不是姐姐的毓秀宫。”

    张美人脸上有些不大好看,但毕竟位分摆在那里,也不大好反驳。

    杨妃和郑安妃两人见惯了这种情况,只在一旁看热闹。

    安庆公主见状,只淡淡笑了笑,说道,“辞儿还小,哪里懂得这么多规矩?再说了,这要住到我府上也不是不行啊,只要父皇同意,娘娘舍得。”

    朱颜辞早就想出宫了,奈何这壳子太小没办法,这会儿听了安庆公主的话,当下笑着拍手道,“好啊好啊!我去求父皇答应。”

    张美人见这小公主一高兴又忘了礼数,不由有些生气,斥道,“不许胡说,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父皇哪里会容易答应?再说了,就你这胡窜乱跳的性子,也不怕惹了公主厌烦。”

    安庆公主点了下她的鼻子,莞尔道,“我就喜欢辞儿这活泼的性子。”

    朱颜辞不由对这个出手阔绰的姐姐好感顿生。

    李贤妃吩咐宫人上了点心,也笑道,“公主们都嫁了出去,皇子们不是去了封地就是在外开府,说起来如今这宫中也没几个孩子了,活泼点也热闹。”

    杨妃道,“可不是,权儿十五岁就去了藩地大宁,这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面,如今都两年没回京了。大宁都到边境了,离这京师万里之遥,听说一到冬天就冷得要人命。”

    她说到这里,眼睛不由有些湿润,“我想起来就担心的睡不着觉,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那苦寒之地又经常起战事,刀剑无眼,又怕他伤着……”

    这话若是被人有心曲解,怕是会惹了皇帝猜疑,认为她对皇帝心存怨恨,怨恨把朱权封到了大宁。郑安妃与她一向交好,忙递了帕子截住了她的话,劝道,“妹妹莫要伤心,宁王殿下如今威名远扬,打了那么多场胜仗,就连那元人都怕的很呢!”

    杨妃掖了掖眼角,回过神来不由冒了点冷汗,握了她的手道,“姐姐说的是。”

    朱颜辞闻言,看着杨妃的目光也不由得热切了起来。

    燕王善战,宁王善谋。这位也是个彪悍的人物啊!

    她有些兴奋的插嘴道,“对啊,娘娘别伤心了,宁王哥哥很厉害的!”

    众人听她这般说话,不由好奇起来,杨妃都忍不住笑了。

    安庆公主道,“宁王已经两年没回京了,如今连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你怎么知道他厉害?”

    朱颜辞心里咯噔一下,又忘了这岔了。

    她干干笑了一声,只好道,“我听师傅们说的啊,宁王哥哥和燕王哥哥打仗都十分厉害。四姐姐你还不知道,我如今在文华殿读书了。”

    “原来如此。”安庆公主摸了摸她额头上的发箍,笑道,“那你可要好好读书,当年四姐姐都没这待遇呢,看来父皇很喜欢辞儿呢!”

    朱颜辞道,“四姐姐去见过父皇了吗?”

    安庆公主神色一顿,轻声道,“我来得时候父皇在休息,等他睡醒了再去看他,我估摸着过会儿就该醒了。”

    朱颜辞巴望着这位出手阔绰的姐姐能领她出宫一趟,便不舍得她那么快走,一心要和她搞好关系,便道,“看完父皇就要回去了吗?”

    安庆公主看着这个小妹妹,仰着稚嫩的小脸一脸热切的看着自己,笑道,“对啊,如今姐姐已经嫁人,不能再住在宫里了,不过我以后可以常来看你。”

    朱颜辞醒过来这还是第一回见到她,知道这话多半是哄孩子的,心情不由有些低落。

    杨妃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心情,笑道,“看来小公主不舍的四公主呢!”

    郑安妃凑趣道,“可不是,没想到小公主和四公主这么投缘。”

    张美人拿了点心给她,朱颜辞也提不起兴趣,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安庆公主见她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不由心中一软,母性泛滥抱着她哄了几句,道,“辞儿和我去看父皇吧,若是父皇答应,我改日就带你去我府上住,好不好?”

    朱颜辞登时咧了嘴,笑道,“四姐姐真好。”

    张美人对这个宝贝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得,见状颇为不舍,却又不能直接反驳,只好拐弯抹角的提醒道,“哪里能去公主府上叨扰?这孩子淘气惯了,整日正蹿下跳的没个正形,怕惹得公主厌烦?”

    安庆公主看着粉嫩嫩的小公主,笑道,“辞儿这么乖巧可爱,我疼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厌烦?”

    当下两人亲亲密密说起了话。

第38章 天伦

    不一会儿,有宫人来报,洪武帝已经睡醒了。安庆公主就领着朱颜辞别了众人,去乾清宫看望老皇帝。殿内狻猊香炉里焚着龙涎香,闻起来有一种甘甜的味道。

    安庆公主用热水绞了帕子,服侍老皇帝洗手擦脸,又换了衣服。

    洪武帝这才舒展了眉头,和蔼笑道,“梨儿今儿个怎么进宫来了啊?”

    安庆公主的闺名唤作朱棠梨,封号安庆。

    她挽住洪武帝的胳膊俏皮一笑,道,“梨儿想父皇了呗!”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撒娇!”话虽这么说,老皇帝的表情明显十分受用,心情一下子也好了不少。看得出来,洪武帝对这位安庆公主也是非常喜欢的,毕竟这是孝慈高皇后给他生的女儿。

    朱颜辞时刻不忘刷存在感,也甜甜笑道,“父皇,辞儿也想父皇了。”

    洪武帝看到旁边跟着小豆丁,也不由乐了起来,故意打趣道,“哟,我这才看见,小十六怎么也过来了?”

    朱颜辞心中腹诽,嘴上却清脆道,“四姐姐带我过来的,还送了我这个锁。”说着,举起了胸前佩戴的碧玉缠金锁献宝。这样做的目的,也是希望这老皇帝今后也能赏点这值钱的物件来。毕竟,除了张美人那点微末的月俸,柔福宫的日子过得实在有点紧巴巴。

    只是可惜一江春水付了东流,老皇帝完全没能领会到她的深意,见她满脸兴奋之情,只笑着打趣道,“唷,可不是?这可是个好东西,好好收着吧,你四姐姐真是疼你!”

    朱颜辞十分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安庆公主笑道,“这小淘气大过年落了水,差点丢了半条命,可把大家给吓坏了。这回听说她病愈了,我就打了这个长命锁给她戴着辟辟邪。”

    “也就你还记挂着这小丫头。”洪武帝笑了笑,神色有些怅然,叹息道,“梨儿这性子是随了你母后,善良柔顺,就是可惜她走得早。早年朕常年打仗,也顾不得上她,跟着朕受了不少苦,身子落下了病根,要不怎么就早早走了呢……”

    说到这里他眼角有些湿润,安庆公主忙劝慰道,“父皇莫要伤怀,母后在天上若是知道父皇为她伤心,也会不高兴的。”

    洪武帝闭了闭眼睛,叹道,“你母后一向慈悲为怀,是朕的贤妻也是我朝的贤后,对百姓们好,对子女们好,就连这些宫女们都念着她的好。”

    云奇公公奉了茶,又摆了几盘糕点,有翠玉豆糕、豆沙卷、糖蒸酥酪和酸梅蜜饯,也在一旁叹道,“皇上说得是,当年宫女们还作了歌来感念皇后娘娘,歌曰: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怀德难忘,于万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苍天。”

    朱颜辞在一旁本来听的唏嘘不已,不料云奇来这么一出,登时就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转过头见洪武帝板着脸正瞪她,不由苦着脸委屈道,“……父皇,我不是故意要笑的,实在是云奇公公唱的太难听了……”

    云奇公公不料这小公主当面甩了锅,在心中抹了一把泪,苦着脸道,“……皇上,老奴、老奴我、我没有不敬重先皇后……”

    安庆公主柔声道,“公公不必自责,母后慈悲为怀,必定不会怪罪的。”

    洪武帝这才缓了脸,挥了挥手,云奇公公就躬身退下了。

    朱颜辞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些愧疚。

    洪武帝叹了一叹,看着安庆公主怜惜道,“你母后早逝,朕生怕你过得不好。你姐姐生性阔达,梅殷又是个天性恭谨的,想必这日子差不了。当年朕不同意你嫁给欧阳伦,你这孩子也不知吃了什么**药死活要嫁给他,你母后不忍心见你难过就允了你,如今驸马对你可还好?”

    安庆公主不料老皇帝说起了陈年旧事,不由脸上有些窘迫,她伸手拂了拂额头上的发,脸红道,“父皇不必担心,女儿过的很好。”

    朱颜辞心中纳罕,不知道这欧阳伦何许人也?不过看着她的手不自然从额头上的那块疤上拂过,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叹,想必她对自己的容貌也有些在意吧!

    话说着,云奇公公呈上来一碗汤,安庆公主接过来道,“父皇身子不舒服吗?我听说你中午就没怎么吃饭?”

    洪武帝不悦的看了一眼云奇公公,道,“多嘴!”

    云奇公公今儿个霉运当头,心中十分无奈,只干干笑道,“公主殿下关心皇上。”

    “朕身子骨好的很,只不过这几日朝堂上出了点事,有些烦心而已。”洪武帝说着,又皱了皱眉。

    朱颜辞看他眉间一道很深的褶皱,想来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不过皇帝那位子岂是好坐的,哪个不是风刀霜剑严相逼?

    后宫众人都知道洪武帝不喜欢女人干政,他认为“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使干政事”,因为“宠之太过,则骄恣犯分,上下失序”,因此还特地命人纂述《女诫》,以示警诫。当年也只有孝慈高皇后敢过问一二。

    因此,安庆公主闻言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只拿汤匙舀了一舀,笑道,“父皇快趁热喝吧,这是你最爱喝的老鸭汤,整整炖了两个时辰,肉酥鲜醇,最是滋补了。父皇整日劳心朝政,要多注重身子才是。”

    朱颜辞眼睛亮晶晶吸了一口气,也附和道,“四姐姐说的是,这汤闻着好香的,父皇快喝吧!”

    朱元璋笑着点了她的鼻子,道,“小馋猫,我看是你也想喝吧!云奇,你再去端两碗来,给四公主和小十六。”

    朱颜辞笑了一笑,只不过这笑并没有到眼底。老皇帝这会儿看着对她很好,可是如今除了早夭的十公主和十三公主,也只有她还没有封号。

    帝王之心,本就深不可测,更何况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朱元璋?

    朱颜辞其实过得并不踏实,就她已知的历史,朱元璋洪武三十一年就驾崩了,而如今已是洪武三十年。

    用过了饭,朱颜辞见老皇帝心情高兴了,便瞅准时机撒娇道,“父皇,我想去四姐姐的公主府去玩。”

    洪武帝不悦道,“那怎么成?公主未成年,又不曾出阁,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

    朱颜辞死磨硬耗了一个下午,到日落时洪武帝才堪堪松了嘴,叹道,“朕那么多的女儿,我看也就你这丫头最是难缠,你母亲性子那么柔顺,也不知你这性子随了谁?把朕的耳朵都给聒噪得要聋了。”

    朱颜辞格格笑道,“我是父皇的孩子,不像阿娘,那就是像父皇咯!”

    洪武帝不由大笑,显得十分开怀,道,“鬼机灵!”

    朱颜辞生怕洪武帝许她一个空头支票,忙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去四姐姐府上?”

    洪武帝叹道,“今儿个可不行,天色已经晚了,先让你四姐姐回去,待过两日朕派人将你送过去!”

    朱颜辞这才心满意足依依不舍和安庆公主告了别,洪武帝便遣了宫人将她送回柔福宫。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西边上云霞璀璨,映照得这九重宫阙也一片绯红。御苑中花香肆溢,遍植了各色花卉,古柏老槐、亭台殿阁和花石子路纵横交错,显得十分古雅幽静,又不失贵气。

    送她的宫女盼儿年纪不大却是个十足的话痨,见她年龄幼小,便也不把她当回事,兴许她这几日在乾清宫当值颇有些不痛快,路上唧唧喳喳对着她发了一肚子的牢骚。

    朱颜辞在这宫中过得甚是无趣,便也听的津津有味,偶尔也天真的附和上几句,盼儿就愈发说的起劲。什么冬儿今儿个给她使绊子啦,那个香巧描眉画眼打扮得跟个妖精啦,还有那个红芙今儿勾引皇太孙了云云……

    一直到了柔福宫的门口,盼儿还意犹未尽。

    朱颜辞停了脚步才忍不住道,“盼儿,你是不是刚来没多久啊?”

    盼儿不由讶异道,“公主怎么知道?”

    朱颜辞叹了口气,心道就你这嘴巴,若不管得严实点,也不知要惹多少祸?她见这小宫女颇为可爱有趣,便好心道,“盼儿,你以后说话可要注意点,不然被打了板子可要疼死你了。”

    稚嫩的童音倒显出几分语重心长来,盼儿傻傻一愣点了头。

    朱颜辞摆了摆手,笑着转身进了门。

    元香姑姑正等在门口,见状笑道,“小公主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听着倒像个小大人。”

    朱颜辞装傻道,“元香姑姑不是希望我懂事些吗?”

    元香哑口无言。

    吃晚饭时,朱颜辞忍不住问道,“四姐姐嫁得人不好吗?”

    张美人一愣,道,“辞儿如何这般问?”

    朱颜辞便将洪武帝的那番话说了。

    张美人叹道,“四公主嫁人那会,阿娘还没入宫,其实并不太清楚。只不过听郑安妃道,四公主因为额头上有疤,一直迟迟不能婚配。后来公主很大年纪了才嫁人,驸马进士出身,家世十分清贫,皇上对此很不满意。那时孝慈高皇后还在,公主执意如此,便也允了。只不过,即便是现在皇上对这个驸马也极为不喜。”

    朱颜辞心道,原来这个驸马爷是个凤凰男啊!

第39章 寒暄

    一心等着洪武帝兑现承诺,可惜她一连等了五天,乾清宫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这书读的也愈发惫懒,就连一向温和的戴师傅都对她颇有微词了。她虽有心选些有趣的书来读,但是毕竟你能指望一个三岁的孩子读什么书?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什么注意!

    朱颜辞无法,上午在文华殿的大本堂里背完了书,下午就心急火燎的跑到乾清宫,到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只不过,朱元璋最近政务繁忙,对她连个眼神都欠奉,心情最近也不大好,把大臣都骂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朱颜辞在这个时候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只无聊的在乾清宫的花架下荡秋千。

    蔷薇花开得正好,风吹过来就是一股馥郁的气息,闻得人昏昏欲睡。

    宫女盼儿对她颇为喜欢,一见她来就喜得眼不见眼的端了点心瓜子,唧唧喳喳围着她转悠个不停。朱颜辞心道,果然八卦的力量不容小觑,她不过随口那么附和几句,就迅速得到了盼儿的革命友谊!

    朱颜辞听她唧唧喳喳,简直如听着一支绝佳的催眠曲,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无奈道,“盼儿,你不用去当值吗?”

    盼儿其实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水灵灵的,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她是去年年底才入得宫,性子活泼开朗,还没见识到这宫中的残酷徐冷血。

    她坐在那花台上,手上剥着瓜子,笑着回答道,“掌事姑姑说了,我只要把公主哄高兴就行了。”一旁的碟子里已盛了大半盘白白胖胖的瓜子仁,看着很是喜人。

    “小公主,快点吃啊,你看我又剥了好多了。”

    朱颜辞摆了摆手,摸着发涨的肚子百无聊赖道,“我可不吃了,都留着你回去吃吧,我这会儿看到瓜子就口渴。不过这会儿还是别吃了,不然被掌事的姑姑看到,你可少不了挨骂。”

    盼儿这几日和小公主混得十分熟,当下也不客气,喜滋滋用帕子小心翼翼包了,就揣进了怀里。

    盼儿这几日和小公主混得十分熟,当下也不客气,喜滋滋用帕子小心翼翼包了,就揣进了怀里。

    隔着扶花树影,议事廷里远远传过来大臣们的声音。朱颜辞支着耳朵听了会,也没听个所以然来。它荡了荡秋千,颇有点百无聊赖道,“盼儿,你知道父皇在和大臣谈什么事吗?怎么戴师傅也去了,难不成我这几日表现太差,他去告状去啦?”

    盼儿摇了摇头,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道,“皇上这几日不高兴,今儿个上午连皇太孙都挨了骂。”

    朱颜辞一惊,“你知道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掌事姑姑不让议论朝事。”盼儿说道,不过片刻又神神秘秘凑到朱颜辞耳边道,“听说是因为考试的事!”

    “考试?”朱颜辞重复了一句,心中若有所思,自顾自起身到旁边的石桌上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咽了。

    盼儿哎呀了一声,急道,“这茶水都凉了,公主可别喝了,当心喝坏了肚子?我去给你倒热水,你坐在这等等。”

    “哪里有那么娇气?你不要大惊小怪!”

    盼儿不听,端了茶壶就转身走了。

    朱颜辞看着她背影,不由笑了笑。

    “哎,这不是那天的小公主吗?”一道好听的声音传过来。

    朱颜辞转过身,顿了一顿,惊喜道,“你是尹昌隆!你怎么在这里?”

    尹昌隆戴着朝冠,穿着一身青色盘补服,笑容一派光风霁月,道,“皇上传召。”

    朱颜辞想起盼儿方才的话,心道八成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了,就是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不过仍高兴道,“你当官了啊!在哪里当值啊?”

    尹昌隆见这小公主一团孩气,说话却跟个小大人一般和他寒暄,不由得笑道,“在翰林院。”

    朱颜辞赞叹道,“真是不错,翰林院都是大学问的人,我们大本堂的师傅大多都在翰林院当值,对了……”

    内侍见小公主和人聊起了家常,不由有些着急,催道,“公主殿下,皇上还等着三位进士见驾,您看……”

    朱颜辞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两位青年,她对着探花郎刘仕谔只打了个招呼就给略过去了,只在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肤浅的灵魂!不过对着一旁身穿绯红罗袍的青年,不由眼睛冒了星星,就跟上辈子追星似得惊叹了一声。

    “啊,状元郎!”

    陈安那日恩荣宴上就被这小公主看得脊背发毛,见状抽了抽嘴角,干笑着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

    朱颜辞跳到一旁,忙摆了摆手,道,“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尹昌隆在一旁看得好笑。

    内侍简直急得冒火,生怕晚了被打板子,又催了一声。

    朱颜辞这才眼睛眨了一眨,急匆匆道,“那快走吧,我领他们去见父皇!”

    正好听听他们谈什么。

    主意一定,朱颜辞就雄赳赳气昂昂领着三鼎元进了乾清宫。内侍苦着脸跟在后面,默默祈祷老皇帝不要发飙。

    到了议事廷,殿内的几位大臣鱼贯而出,显然已经谈完了事情。

    朱颜辞看到戴师傅乖乖行了礼。

    戴彝板了脸哼道,“莫要贪玩,明日我要考较你功课。”

    朱颜辞苦了脸,应了声是。

    三位进士躬身问了安,朱颜辞就默默站到了墙角,一心降低存在感。她四周一望,见殿内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官员,感觉这人有几分面熟。

    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目光锋锐,表情威严道,“前些日子北方士子联名状告主考官刘三吾思其乡,想必你们已经有所耳闻吧!”

    三人不由心中一凛,应了声是,却也并不敢多话。

    朱颜辞想起来那个精神矍铄的看头,不由愣了一下,继续听了下去。

    “为以服天下,朕已经下了旨意要对此事严加彻查,重新复阅所有士子的答卷。你们三人是朕钦点的三鼎元,这次就跟着诸位阅卷官一同阅卷吧!这位是翰林院侍读张信,是这次的主考官,你们就跟着他吧!”

    三人忙躬身应了“是”,心情还有些激动,毕竟这是皇帝亲自交给他们的差事,也算是露脸了。

    吩咐完,皇帝照例又鼓励了几句,就挥手斥退了他们。

    朱颜辞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身后准备出去,就听朱元璋道,“小十六!”

    尹昌隆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朱颜辞心中发苦,转过脸却甜甜笑道,“父皇,你可算想起我来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端了茶抿了一口,缓缓道,“你这些日子天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我哪里能忘了你?”

    “那不是父皇答应送我去四姐姐家住,怎么就没音了?父皇一言九鼎,怎么能出尔反尔?”

    朱元璋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道,“父皇哪里敢忘?昨个就派人去梨儿的公主府送了信,明日吃了早饭,就让侍卫送你过去,可好?”

    朱颜辞登时欢呼了一声“万岁”,高兴谢了恩,又道,“父皇真好。”

    朱元璋也笑了一笑,又叹道,“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若是朕像你一样没有这些烦心事就好了。”

    朱颜辞其实对方才的事有些好奇,这会儿仗着人小佯作关心的问道,“父皇忧心什么?说出来让辞儿给你分分忧。”

    “你这个小豆丁能懂什么?”朱元璋揪了揪她的小发鬏,嗤笑了一声,眉间的褶皱却愈发深沉,叹道,“这可是朝堂上的大事,关系着万千百姓,可不是儿戏!”

    朱颜辞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若是一场普通的科考案,一向杀伐决断的朱元璋如何要为此而忧心呢?

    次日,洪武帝正式下了诏书,命翰林院侍读张信、侍讲戴彝,詹事府右赞善王俊华、司直郎张谦、司经局校书严叔载,王府长史司正字董贯、王府长史黄章、纪善周衡和萧揖等几人重新复核阅卷。

    这下,北方的官员和士子们都消停了下来,不过私底下仍然议论纷纷,一个个都眼巴巴等着最终结果。

    而这厢朱颜辞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出宫的机会,心情有些亢奋。她给绿毛鹦鹉添了点水,捋着它的羽毛,嘱咐道,“惜惜,不要忘了喂小绿,这羽毛好不容易才养的好看了一点,若是饿着了,怕又丑得不能看了。”

    惜惜红着眼圈应下了,道,“公主可要早点回来,不要住太久了。”

    朱颜辞抽了抽嘴角,安慰了几句,这小萝莉就喜滋滋笑了。

    不过张美人就不大好了,拿着手帕哭了一个早上,好似生离死别。朱颜辞虽心中不忍,但是为着日后打算总要有机会看看外面,毕竟这太平日子谁知道还能过多久?

    待好不容易出了宫门,她坐在马车里掀了帘子往外看,望着南京城人来人往的街道,心潮澎湃长长吁了口气,仿佛是做着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

    已经四月的天气,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朱颜辞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雪白肌肤,双瞳清澈眼睫长长,打扮的粉妆玉琢雪一般可爱。

第40章 阁主

    春日温暖的阳光洒在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上,屋宇鳞次栉比,各种商铺招牌旗帜飞扬,酒楼、茶馆、瓦子等错落有致。宽阔的街道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人声鼎沸,商贩们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浓浓的市井之气,也昭示着一片繁华喧嚷之象。

    朱颜辞坐在马车上的掀了帘子往外看,每一处都看得兴味昂然。上辈子看《清明上河图》时昏昏欲睡,但是这会儿却心中激荡,有一种置身画卷的感觉。虽然时代不同,但是这繁华的景象大抵是相同的。

    罗绮飘香,金翠耀日。她目光从街边巷陌一一掠过,不免发出几声感叹。

    一旁的宫女凝霜是乾清宫的掌事,行事一向稳重,洪武帝专门派她照应朱颜辞到安庆公主府。这会儿见小公主一脸兴奋,不由打趣道,“小公主是第一次出宫?”

    朱颜辞这会儿心情十分好,闻言点了点头,又赞叹道,“这里可真热闹啊,简直什么都有!”

    大明王朝虽说开国三十年,但是显然商贸发展的十分好,各种商铺林立,大到茶楼酒肆客栈,小到胭脂水粉成衣铺子,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是应有尽有。其繁华程度,简直堪比上辈子的步行街!

    “是啊,真是热闹!”凝霜附和了一声,也挑了帘子去看,半晌又道,“说起来,奴婢这次出宫还是借了小公主的福。”

    朱颜辞听出话中的感叹之情,扭过头却见她脸上神情寥落,不由怔了怔,道,“你很久没出宫了吗?”

    凝霜点头笑了一笑道,“奴婢洪武十四年入宫,已经在宫中当差十六年了,说起来奴婢入宫那年正好也是十六岁,如今却已经老了……”

    她说到后面抚了一抚眼角浅浅的细纹,神情也有了一丝慨叹。

    明朝制度严苛,并没有放出宫女的规定,只是偶有实行。大部分的宫女一生闭锁深宫,衣食菲薄住所简陋,却终身苦役。

    张美人也是宫女出身,不过她凭着一副好样貌得了一个封号,仍旧过得如履薄冰。凝霜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女官,虽说不用做苦役,但是想必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做事也并不轻松。

    朱颜辞闻言,心情有些沉重。已经十六年都没有出宫了吗?她看着凝霜温柔的笑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才软声道,“凝霜,其实你长得很好看,一点也不老啊!”

    朱颜辞说得是心里话,凝霜肤色白皙,笑起来的样子颇有一种古典美。不过因着她年龄小的缘故,声音奶声奶气的,所以这话听起来颇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凝霜不由噗嗤笑了,眼睛里神采奕奕,道,“小公主,你可真是会夸人!”

    朱颜辞见她心情好了,便又转眼去看街上的商铺。毕竟她现在只是个三岁的奶娃娃,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又哪里撼动得了朱元璋的铁血政策?

    眼下之际,还不如去这商铺里逛上一逛。更何况,来到这个朝代,她就在深宫内院憋了两个多月,这自由来得实在不容易。想到此,朱颜辞看到前面一间装饰十分大气华丽的商铺,忍不住冲前面赶车的少年扬声道,“花花,快停车!”

    花翎听到这个称呼嘴角抽搐了一下,颇有点有苦难言。

    凝霜道,“小公主,怎么了?”

    朱颜辞露出一个天真稚气的笑容,指了指那间商铺,道,“我要去那里看看!”

    凝霜生怕出什么乱子,一看小公主那要下车的劲头,忙轻声劝道,“过了这个街就到安庆公主府了,小公主可别再耽搁了,这马上就到晌午了,安庆公主会着急的!”

    朱颜辞这会儿哪里听得下她的劝阻,当下就拿出公主的威严,板了小脸吩咐道,“那你先去和四姐姐报个信,就说我一会儿就到了。”

    凝霜急道,“公主金枝玉叶身份贵重,这宫外可不比宫里,万一有个闪失……奴婢如何担待得起?”

    朱颜辞打断她的话,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就显出一丝狡黠来,道,“父皇派了那么多侍卫在后面偷偷跟着,哪里会有什么闪失?凝霜,你就不要担心啦!”

    凝霜哑口无言,心中十分无奈,只觉得这小公主看着天真,奈何心眼太多!

    这会儿花翎将马车赶到路边,已经停了下来。朱颜辞掀了帘子出来,一骨碌趴在马车上,双脚一蹬就悬空往下跳。

    凝霜骇得脸色都白了一白,幸好花翎及时将小公主抱了下去,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吩咐侍卫去公主府报了信。索性他们这次出行并没有大张旗鼓,一行几人穿的都十分低调,在这显贵遍地的南京城看起来颇为不起眼,也并未引起旁人的关注。

    这间商铺唤作“流光阁”,不过朱颜辞一踏进这铺子就被香气熏得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大喷嚏。这商铺外头看着流光溢彩,里面也装修的颇为珠光宝气,生意看着十分的兴隆。

    买东西的人还不少,不过大多是些打扮穿着华贵的太太小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唧唧喳喳讨论着脂粉的颜色。

    原来是间胭脂水粉铺子!

    朱颜辞见状饶有兴味,奈何腿短只好爬到凳子上去看。

    商铺的格局布置的十分科学,柜台上排列着好看精致的胭脂水粉盒子,也有用瓷瓶、瓷盅装的胭脂水粉,还有各式各样流光溢彩的首饰,每一件造型看起来还颇具有艺术感。

    朱颜辞恍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就跟上辈子进了奢侈品店的感觉,对这家商铺的老板肃然起敬,心道这位应该是个有先进思想的人物啊!胭脂水粉的铺子开成这样的规模,想必在这南京城也是个中翘楚了!

    朱颜辞衣裳样式简单料子却是不凡,小二哥也是个眼睛厉害的,虽看她年龄幼小却也并不敢怠慢,非常有职业操守的热情招呼道,“小小姐,您要买胭脂还是水粉?”

    朱颜辞摸了摸其中一个篮釉百花云凤纹的瓷盅,越看越是心喜,好奇道,“这个是什么?”

    凝霜见状忙道,“小姐如今年幼,还用不到这些胭脂水粉,省得伤了肌肤。更何况宫……府中有专门采买的地方,这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

    朱颜辞正想反驳,熟料凝霜这话方一说完,就听帘子里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当然是好了,我们流光阁的东西岂有不好的道理?”

    人未至声先至,不过那嗓音却是非常好听,慵懒低沉还有点魅惑,隐隐还有一丝放荡不羁的感觉。

    “说话的是谁啊?”

    小二哥道,“是阁主。”

    “阁主?”朱颜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难不成这还是个武林高手?

    ……但武林高手卖胭脂?!

    朱颜辞腹诽了一圈,待帘子撩开就忍不住噗嗤笑了。其实这怪不得她笑,只能说这位阁主打扮得忒过花哨了,五颜六色如同打翻了染坊。

    好好的一件茜红色的衣衫,上头还画着一对紫色的鸳鸯,腰间系一条宽大的金色腰带,头上还包了褐色方巾。幸好他生得十分俊俏,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波流转间倒是颇有几分江湖风流不羁的情态。

    只不过,这审美简直和朱文奎那小娃娃有得一拼,朱颜辞看得强迫症都要犯了。

    阁主摇着折扇如同花蝴蝶般翩然而来,一进来就成了众人中的焦点,简直艳光逼人鹤立鸡群。

    他浑不在意众人的目光,悠然笑道,“姑娘,你肤色这么白,若是涂了我们流光阁的胭脂,定然更是光彩照人。”

    凝霜显然没见识过这般清奇的人,脸色迅速红了一红,不自然的抚了抚鬓发,温声道,“公子说笑了,方才说话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我为姑娘推荐一款胭脂。”阁主微微一笑,伸手取了旁边一个精致的胭脂盒,打开用指尖捻了一点出来,抹在手背上,道,“这款胭脂唤作露华浓,小生认为极衬姑娘的肤色。”

    铺里静了一静,方才还讨论胭脂成色的太太小姐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瞧。

    阁主神色不变,温温笑道,“颜色如何?”

    朱颜辞看不出所以然,忍不住道,“就是红色啊,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你一个小孩子,当然看不出来!”

    阁主瞟了一眼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转过头又温声道,“这款胭脂唤作露华浓,用上好的玫瑰花瓣舂成厚浆,又用细纱过滤取了纯净的汁液,再把新缫就的蚕丝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又添了我们流光阁秘制的花露制成。工艺繁复,这样上好的胭脂,就该配姑娘这样的美人。”

    凝霜红着脸道,“公子过誉了,那……我就买这一盒吧!”

    朱颜辞目瞪口呆。

    阁主满意笑了一笑,又冲闻着的太太小姐们温声道,“这胭脂用起来十分简单,只要细簪子挑上那么一点儿,抹在唇上就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再配上我们同款的水粉浅浅敷上一层,就是飞霞妆。”

    一旁的小二哥极为机灵的取了一个白釉瓷盅,打开让众人看了一看,扬声道,“就是这个玫瑰花提炼而成的玫瑰香粉,今天打包价只需要二两银子。各位太太小姐,这款玫瑰套装只有二十份,卖完就没有了!”

    凝霜闻言利索得从荷包里摸出二两银子,娇声道,“给我包一份!”

    “……”朱颜辞闻言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去!

    “给我留一份!”

    “我也要!”

    “玫瑰套装!”

    ……

    方才还斯斯文文在一旁的太太小姐们一个个都甩了银子出来,张牙舞爪的把柜台挤了个水泄不通。

    花翎眼疾手快将她抱了一旁。

    朱颜辞没成想这一出宫就给人当了回托,看着一旁施施然摇着折扇微笑的阁主,简直三观都碎成了渣渣。

    奸商啊!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听小二哥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有了没有了!”

    凝霜抱着两个胭脂盒子,心满意足的叹道,“幸亏下手早啊……”

    好几个没买到的姑娘,红着脸对着阁主娇声道,“沈公子,这个玫瑰套装什么时候有货啊?我可以先付定金的……”

    阁主眼波流转,温声道,“姑娘面容姣好,不必拘泥于一种风格,多多尝试不同的打扮,才能发现更多的美。”

    姑娘们听了,不由得粉面含春,拿手帕捂着嘴角笑了。

    那小二哥就接着道,“阁主说得太好了!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咱们这还有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天宫巧……”

第41章 头箍

    朱颜辞在一旁看着那一主一仆如同唱双簧般配合的天衣无缝,简直为之绝倒!花蝴蝶一般的阁主穿梭在衣香鬓影之中,寥寥几句就收征服了姑娘们的芳心,心甘情愿掏空了腰上的荷包。这不一会儿的功夫,柜台上就堆了一堆的银子。

    果然,不管隔了多少朝代,购物都是女人的天性啊!而且可怕的是,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就停不下来了,非得把荷包里的银子花光了才能罢休!

    更何况这位穿着打扮十分清奇的阁主,撩妹的段位实在是高,瞧把姑娘们一个个撩得心含羞带怯,小鹿乱撞。偏偏他举止说话还毫无轻浮之感,每一句赞美都让人觉得发自肺腑。

    花翎在一旁等了大半天,见小公主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着实无奈,只好道,“小姐,快到晌午了……”

    朱颜辞仿佛这才想起去安庆公主府的事,惊道,“……对啊,我差点忘了。凝霜……哎,人呢……”

    她将手中的蓝釉瓷盅放在柜台上,左右逡巡了一番,不过方一看到凝霜怀里抱着的东西,就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是又买了多少东西啊?不过她表情显得十分满足,眼神奕奕脸色红润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就有了神采飞扬的感觉。

    朱颜辞这才发现她还是个潜在的购物狂,不过看她一副恨不得把银子都花光的架势,只好委婉道,“买这么多东西,要花不少银子吧?”

    花翎将东西接过,送去马车里放着。

    凝霜看着小公主忧心忡忡模样,微笑道,“小姐莫要忧心,这些东西总归都会用到的,今儿不在这里买,明儿也要在别处买。更何况……”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抚了抚眼角的细纹,眉间带上了几分倦色,“也不知道下一次出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阁主摇着折扇的手滞了一滞,探究的看了几眼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有些若有所思。

    朱颜辞心中叹息,仰头正好和阁主的目光对视上,便歪了歪头天真问道,“现在就扇扇子,你不冷吗?”

    旁边一位姑娘正在挑选合意的发簪,闻言忍不住扑哧笑了。

    阁主笑容僵了一僵,片刻就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弯下腰微笑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一点、也不冷呢!”

    虽说这笑容亲切,可那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精分的不要太明显。

    朱颜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当作看不出他生气,仍甜甜笑道,“阁主,你穿得衣裳可真是好看,比我娘亲穿得还鲜艳,感觉就像是一只花蝴蝶。”

    这下旁边的太太小姐闻言,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朱颜辞也仰着粉白的小脸,天真的看着阁主,笑得一团孩气。

    阁主自诩眼光独到,这下会被个小孩说成穿得跟个花蝴蝶一样,不由有些憋屈。但他也不好意思却和一个小娃娃计较,当下的表情就跟他身上穿的衣裳似得,颇有点五颜六色。

    凝霜笑道,“……童言无忌,公子莫要将这话放在心上。”

    方才那姑娘选中了一支白玉簪,拿在手中格格娇笑道,“沈公子,你还别说,这小女娃说得倒是还挺恰当,你这一身衣服穿得比我还鲜艳啊?”她穿着一件软银轻罗的白色衣裙,打扮得十分素净,倒是愈发显得明眸皓齿,是个模样俏丽的美人。

    阁主微微一笑,却道,“小姐选的这支白玉簪虽说形状好看,但是这颜色配上你这身衣服委实太过素净了,依小生之见不如选这支碧玉簪来得恰当。”说着,他伸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个锦盒递过去。

    那簪子通体碧绿,莹莹有光,簪头还雕着一朵梅花,十分的飘逸出尘。

    众人都伸了脖子去看,那姑娘爱不释手的拿在手中,生怕被旁人抢先买了去,再不提方才那话。

    阁主看向小豆丁般的朱颜辞,不由眯起了眼睛,弯下腰凉悠悠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

    朱颜辞才不怕他,只笑道,“我不想说,说出来怕吓着你。”

    阁主嗤笑了一声,挑着一双秀丽的眉毛,饶有兴味道,“你这小孩,可真是好大的口气!那你说说看,看我会不会被你吓到?你告诉我,我就送你这个头箍。”话说着,就从柜台上拿了个金闪闪的头箍,在朱颜辞眼前晃了一晃。那发箍金光闪闪的,看着还挺贵重。

    朱颜辞才不上她的当,这糊弄小孩的方式她上辈子就不少干,当下也不说话,只笑嘻嘻看他。

    阁主又哄她道,“你是个小女娃,从小就得学会打扮。俗话说,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这美人若是灰头土脸也是明珠蒙尘。”

    他侃侃而谈,朱颜辞听得有趣,也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就很是认同的点头。不过看他一身五颜六色的衣裳,朱颜辞对他的审美颇为怀疑。

    阁主她听得点头,说得越发起劲,又道,“不过呢,你现在还没有蓄发,只扎着两个小发鬏,肯定戴不了其它的头饰。不过这个头箍细细的一条窄边,正好可以扎在额眉之上。”

    朱颜辞本来还听得高兴,这下被戳到了痛处,伸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不由就来了气,神色沉痛道,“你还是留着自己戴吧,我一点、都、不喜欢。”

    说完,就转身迈着小断腿走了。本来这脑壳就够亮的了,这要是再戴上这个金闪闪的头箍……她有点不敢想象。

    阁主看着小豆丁忿忿的背影,无奈道,“……这小孩怎么这么大脾气?”

    凝霜对这位阁主印象特别好,指了指自己头发,当下便笑道,“我们小姐十分爱美,不喜欢剃头……”

    出了流光阁,朱颜辞坐在马车上仍心中忿忿,道,“这个阁主嘴巴也太会忽悠人了。”

    凝霜看着小公主皱着一张小脸,笑道,“他是做生意的,如果嘴巴不厉害,哪里能赚得了银子?不过,奴婢倒是觉得他挺喜欢小公主的,那发箍也精巧好看,公主不喜欢就算了,不过他也是好心,公主别气了。”

    “要是以后不剃头就好了,十岁才能蓄发,我还要等七年,到时候七年之痒都过了,说不定就习惯了……”朱颜辞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心情十分怨念,顿了顿就掀了帘子问道,“花花,是不是快到了?”

    花翎点头道,“前面就是武宁桥了,过了这个桥转过弯就到了。”

    朱颜辞看着外面挺热闹,索性坐到了帘子外头,凝霜生怕她没有力气抓不牢,只好也陪她坐在外面。

    “这条街商铺可真多啊,一家挨着一家,卖什么的都有。就连这买胭脂水粉的铺子也这么多,竞争这么激烈,难怪那流光阁的阁主嘴巴那么厉害?不然,怕是早早就关门大吉了……”

    凝霜见她小大人般叽里咕噜的说了这一堆,不由笑道,“公主这么小,就懂得这么多道理了。”

    朱颜辞汗颜。

    花翎虽然在皇宫内院当差,但是他从小在南京城长大,对这里如数家珍。

    这会儿见小公主好奇,便解释道,“从从东水关向西这一片区域,都属于南城了。南城富商云集,一向风气奢侈,后来这里盖了贡院,不少达官贵人也纷纷在这里买了宅子。”

    “中山王的府邸就在秦淮河北岸的四福街,紧挨着东牌楼贡院。还有信国公的府邸,都在南城。现如今不少官员私下里都在这里置了不少商铺,自然就比其它地方热闹。”

    中山王徐达和信国公汤和都是明朝初年有名的将领,不过如今两人都已经去世了。

    朱颜辞歪头道,“花花,你家住在哪里?”

    花翎神色淡淡,道,“我家在城北,那一带大多住户都是些武官和太学生,毕竟兵马司和国子监都设在那里。生活比较简单,民风也淳朴,经常受到南城人的嘲笑。”

    “不过最近国子监好像不是很太平,听说因着这次科考案,北方不少太学生都到贡院去抗议了。”他说到这里,脸上有了丝神采。

    朱颜辞那天碰到尹昌隆时,还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也听朱元璋说了几句,但她住在深宫内院消息就不是很灵通,也不甚清楚。当下便顺势,天真的问了一句,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因为这次考中的进士都是南方人,一个北方士子都没有,他们认为主考官私其乡,袒护南方士子,导致北方人一个都没考中。”

    朱颜辞若有所思,却也觉得这事确实也有些奇怪,疑惑道,“一个北方的人都没考上?”

    “可不是,一个都没考上。也不知道是北方人太笨,还是南方人太聪明?”花翎点了点头,笑了一笑,啧啧叹道,“自古江南多才俊啊!”

    朱颜辞心中好笑,道,“方才你还抱怨城南的人嘲笑城北的人,这会儿你就笑话南方的人了。”

    花翎道,“公主可别不相信,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这南城的人富有而傲慢,生活又多半骄纵奢侈,男人们大多都喜欢寻欢作乐,女人们对容貌也都十分的在意,非常注重打扮,生怕被人比了下去地位不保。”

    说到这里,他指着街边那一间挨着一间的胭脂铺,道,“你看这条街就叫做胭脂巷,光听这名字都能听得出来。不过呢,也不怪她们爱打扮,这南城十里秦淮青楼林立,美人成堆……”

    他如今还是个青葱少年,平日里在宫中被拘束惯了,这出了宫城就放飞了自我,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住嘴!”凝霜见状不对,忙打断了他的话,粉面含怒斥道,“公主年幼,你胡说什么?这若是在宫中,免不了打你一顿板子,看你长不长记性!”

    花翎回过神来,出了一脑门的汗,当下乖乖闭了嘴。

    朱颜辞正听得啧啧有味,就被凝霜给打断了,觉得十分遗憾。

    要知道秦淮河在历史上那可是极富盛名,更是见证了明朝二百七十年国祚的兴衰。从南朝开始,秦淮河就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东晋时更是聚居了王导、谢安两大望族,千古风流。

    她佯装天真的问了几句,花翎只老老实实驾车,死活不吭声了。

    索性,没多大会儿就到了安庆公主府。

    安庆公主府邸在朱雀街,紧挨着东牌楼贡院,地理位置非常好,占地也非常广阔,一看就知道朱元璋对于这个女儿十分疼爱。整个府邸布局规整,楼阁交错,庭院深深,雕梁画栋,花园锦簇,既有皇室辉煌富贵的风范,又有江南清致素雅的风韵。

    朱颜辞非常喜欢。

第42章 刻薄

    穿过两道垂花门,绕过抄手游廊,就到了安庆公主住的翠锦轩。

    翠锦轩的厅前种了一株藤萝,枝叶繁茂,长势非常的喜人。此时正值花季,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十分的淡雅好看。底下的叶子比较大,苍翠欲滴,往上越接近蔓捎叶子越小,颜色也越来越淡。整个看起来就像一座绿色的藤萝塔,非常的迷人。

    朱颜辞到时,安庆公主穿着一身百蝶穿花的凤尾裙,正站在紫藤花架下等他,风拂过她的裙踞,显得既飘逸又贵气。

    “四姐姐!”朱颜辞兴奋的跑了过去。

    安庆公主忙弯腰抱住她,以防她跌倒,柔声道,“侍卫早早就报了信来,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晚才到,可急死我了,就生怕你出什么事!”

    朱颜辞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四姐姐,我一点事都没有,这南京城可真是热闹,我第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就在外面玩了一会。”

    “我一猜就知道你这个丫头,准是在外头贪玩了。”安庆公主点了点她的鼻子,不由笑道,“不过这也不怪你,当年我住在宫里时,也着实闷得要死。不过你如今还小,一个人可不敢在外头乱跑,四姐姐把你接了出来,也得全须全尾的把你送进宫里。而且这外头还有那专门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若是有人看你长得可爱给拐跑了,或者磕了碰了你娘亲还不得心疼死?”

    朱颜辞知道她说的在理,乖巧点了点头,道,“四姐姐,我知道了。”

    安庆公主这才放了心,又嘱咐了几句,就听到小公主肚子咕咕叫了。

    朱颜辞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肚子,声音软糯的唤了一声,“四姐姐。”

    安庆公主见她脸色红红,便体贴的牵了她的小手,微笑道,“辞儿不用难为情,是四姐姐光顾着说话了,饿着小妹妹了。走,咱们去吃饭,四姐姐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这会儿已经晌午的时间了,也不见驸马爷在家,朱颜辞好奇道,“四姐夫不在家吗?”

    安庆公主成婚那么多年还没有孩子,非常喜欢孩子,因此对这个小妹妹颇多怜爱。这会儿听她问起,神色顿了一顿解释道,“驸马前些日子奉旨到陕西督办茶马互市,回来后政务十分繁忙,怕是要到晚间才能回来。”

    朱颜辞其实对这个四姐姐的爱情故事十分好奇,但因着年龄尚小,这种事并不能直接去问。

    朱元璋生了十六个女儿,除了早夭的十公主和十三公主,还有她这个年幼的小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但是大部分的公主嫁的都是功勋之后,唯独她嫁了这个平民出身的进士。这可是妥妥的一出富家女为爱抗争的大戏,因此朱颜辞十分期待这个征服了公主心的驸马爷。

    翠锦轩正房阔五间,此外还有后院三间,后寝两间,左右还有配房,是个非常宽阔的院落。不过布置却十分的雅致,安庆公主的房间装饰也清新秀丽。

    朱颜辞观察了一会儿,就见掌事的婢女摆上了膳食。

    “四姐姐专门吩咐厨房紧着你们这些小孩的口味做的,有冰糖燕窝羹、花香藕片、香酥鹌鹑、什锦蜜汤、杏仁豆腐还有这个胭脂鹅脯。”她说着就一一夹了菜,堆到朱颜辞碗里,微笑道,“辞儿尝尝看,好不好吃?”

    朱颜辞看着堆到冒尖的碗,颇有些无奈,只好道,“我可以自己夹菜的,四姐姐也吃,不要只顾着我。”然后夹了一个个藕片过去,甜甜道,“娘亲说这个吃了对皮肤好。”

    安庆公主见她这般懂事乖巧,对她愈发怜爱,姐妹两个人吃着饭说着话氛围十分融洽。不过朱颜辞毕竟年龄小,坐了一路的马车不说,还在外头逛了一会,吃过饭就困得眼睛睁不开了。

    安庆公主见状,把她抱到了里间床上休息。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朱颜辞睡眼惺忪醒过来时,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房间里也没有点灯,光线略有些灰暗。因为睡得太久,她从床上爬起呆呆坐了一会,才清醒过来。

    外头的两个丫鬟没听到这屋里的动静,只以为这小公主还在睡觉,还在叽叽咕咕的说话。

    朱颜辞方走到门口,就听到那小丫鬟神神秘秘道,“公主可生气了,在书房摔了不少东西。动静挺大的,不少人都听见了,我进去收拾的时候,还看见公主哭了。”她年龄不大,声音还十分的清脆。

    朱颜辞听得一愣,忙停了脚步听起了壁角。

    另外一个年龄略大的丫鬟,听了她这话,小声斥道,“你可小点声,若是被主子听到你在背后说闲话,少不了把你撵出府。”说着,转过头朝屋里看了一眼。

    朱颜辞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花盆后面,那花盆里栽着株红珊瑚,足足有她一个人高,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那小丫鬟吐了吐舌头,道,“朝雨姐姐,我刚才去看了,小公主睡得可香了,我觉得一时半会肯定醒不过来。”

    朝雨放下了心,低声叹道,“你来府里的时间短还不清楚,这几年公主和驸马可没少起了争执。”

    那小丫鬟道,“为什么呀?”

    朝雨压低了声音,神色间有了丝担忧,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朱颜辞想起那日在乾清宫,老皇帝问驸马对她好不好时,安庆公主红着脸时的神情,不由就叹了一口气。

    “虽说公主尊贵,但成婚那么多年,一直无所出,这可是驸马爷的一大块心病。更何况公主又不许驸马纳妾!”朝雨神情有了些波动,半晌颇有些不平的啐道,“这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朝三暮四喜新厌旧!”

    小丫鬟说话不经大脑,口无遮拦反驳道,“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公主若不是身份高贵,像她这么善妒还不生孩子的女人,怕是早就被休……”

    “放肆!”朱颜辞听到这里,忍不住出来吼了一声。

    那小丫鬟正说得起劲,听到这话转头见小公主绷着小脸站在门口冷冷得看着她,也不知听了多久。当下就吓得跪在了地上,白着脸一叠声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她只当这小公主还小,心里还存着侥幸。

    朱颜辞道听她方才言辞刻薄,冷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颤道,“奴婢……绿竹。”

    “绿竹。”朱颜辞点了点头,神色淡漠道,“可真是糟蹋了这个好名字。”

    “看你衣着光鲜,想必四姐姐对待府中婢女仆役不错,可你小小年纪不知感恩,说话竟刻薄至斯,着实令人讨厌。”

    绿竹刚开始还觉得这小公主一团稚气,这会儿见她板着小脸眼神冷冽,说话举止像个小大人般,不由涕泪横流哭了出来。

    朱颜辞丝毫不为所动,道,“我会将此事告知四姐姐,你到她跟前哭吧,看她恕不恕你的罪?小小年纪说话就如此刻薄寡恩,留你这样的人在四姐姐身边,我可不放心。”

    绿竹被吓坏了,若是公主知道把她撵出了府,还有哪个贵人的府邸敢用她?

    “奴、奴婢再也不敢了,呜呜……还请公主恕罪,不要把奴婢撵出府,呜呜……公主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朝雨被小公主的气势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又比绿竹年纪长经得事也多了,只脸色发白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不该在背后编排主子,请公主责罚。”

    朱颜辞并不是苛刻的人,这会儿见绿竹这小丫鬟吓破了胆,瘫在地上哭的不行,知道她长了教训。朝雨额头流了血,她心中就有了点不忍,便觉得吓一吓着两人就算了。

    她睡了一下午也有点渴了,就去桌边倒了茶,咕咚咕咚喝了。正准备说话,就见安庆公主端着一盘点心进来,见那两人狼狈的样子,诧异道,“怎么了这是?惹小公主不高兴了?”

    朱颜辞观察了一下,见安庆公主眼角略有点红,虽然敷了粉遮掩了一下,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当下就有些犹豫,生怕那些话说出来又惹了她伤心。

    熟料绿竹那小丫鬟却被吓得狠了,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精神跟倒豆子一样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哭的差点昏过去。她今年才只有十五岁,模样十分的周正,因着家里穷,便被狠心的父母给卖到府中做工。见惯了世态凉薄,也养成了一张刻薄的嘴巴,其实非常的胆小。

    “呜呜……公主,我再也不敢了……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可千万别撵我走……”

    安庆公主听了始末,沉默了片刻,只淡淡摆了摆手。

    绿竹看不透公主的意思,哭着还要再说话,被朝雨眼疾手快拉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一静。

    安庆公主看着窗外的紫藤花架,神色有些哀伤。

    朱颜辞因着这壳子年龄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她。踌躇了片刻,只软糯道,“四姐姐,你不要伤心。”

    安庆公主闻言,勉强笑了一笑,摸了摸她的脑壳,柔声道,“辞儿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第43章 驸马(已修)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难不成,这安庆公主府的驸马爷要纳妾?朱颜辞心中腹诽,不过并没有腹诽太久,到饭厅时,她就见到了故事的主角。

    欧阳伦身形颀长,相貌堂堂,生的一表人材。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长袍,袖口处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宽边锦带,显得贵气而文雅。

    这么一看,他和安庆公主站在一处如一对璧人似的,倒是极为登对。

    朱颜辞心道,怪不得这个四姐姐当年违抗皇命,也要一心一意的嫁给他。

    婢女们摆上了饭,竟然还十分的丰盛,有酒醉鸭肝藕丝荷粉素烩三鲜丸梅花豆腐银芽鸡丝碧梗粥红枣雪蛤汤,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安庆公主显然气还没有消过去,冷着一张粉面讥讽道,“都尉大人在这里干什么?本宫这里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明朝凡是婚配公主的男子,皆称作“驸马都尉”,位在伯上。虽说听起来十分的体面,领着朝廷丰厚的俸禄,但是没有具体职务的勋官,凭借皇帝的喜好各有等级差别。

    安庆公主的胞姐宁国公主的驸马爷梅殷,是汝南侯梅思祖的从子,就以驸马都尉得封“荣国公”,任山东学政。而欧阳伦显然没有这个待遇,他只是个三品的勋官,因着安庆公主的面子,朱元璋才给了他一个督办茶马事务的事体,近年来才得到些许看重。

    当着众人的面欧阳伦也不好再和公主拌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眼睛转到一旁的小豆丁,不由的找到了话题,笑道,“这就是小公主了吧,模样长得真是可爱。”

    他们两人冷战,朱颜辞夹在中间万分的不自在,不过这会儿必须和安庆公主站在一个立场,因此只瞪着乌溜溜的眼珠不说话。

    欧阳伦逗她说了半天话,朱颜辞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安庆公主笑了笑,显然对朱颜辞的表现十分满意,温声道,“辞儿快吃饭吧,不要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驸马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当下脸色沉了一沉,不高兴了。

    安庆公主的贴身婢女唤做春兰,见驸马爷这般脸色,便笑着打起了圆场,道,“驸马快坐吧,公主殿下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心里头还是记挂着驸马的。”

    安庆公主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别的,脸上的表情倒颇有点小女儿的娇嗔。

    朱颜辞只好忍着笑,埋头扒饭。

    朝雨和绿竹下午才惹了祸,这会儿还是待罪之身,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在一旁装壁花。

    驸马爷自顾自寻了凳子去坐,他到底没有那个底气去和安庆公主争吵,只冷着脸盛了一碗红枣雪蛤汤,端过去放到她跟前,道,“这红枣雪蛤汤滋阴养肺,对于女子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这会儿当着外人的面,公主就不要和为夫置气了。”

    朱颜辞抬起头看着眼前冷战的两人,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转,心想难不成这外人说的是我?

    安庆公主却不看他,安抚性的摸了摸朱颜辞光溜溜的脑壳,淡淡道,“辞儿是我妹妹,可不是什么外人?倒是都尉大人,却快要成外人了。”

    驸马爷脸沉似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朱颜辞因着年纪小,便故作懵懂,乌溜溜的眼珠转过来转过去的看着两人不说话。

    春兰生怕这两人又吵闹起来,只好笑着劝道,“公主快用饭了,这红枣雪蛤汤是驸马亲手熬糊了好几回才熬好的,公主要趁热喝,若是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朱颜辞意外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这驸马爷还这般贤惠。

    安庆公主怔了一下,道,“不敢劳都尉大人的大驾,这雪蛤汤还是给那位香雪姑娘去喝吧!本宫可消受不起,端走!”

    香雪姑娘?朱颜辞神色一顿,心道听这名字就是好大一朵娇娇弱弱的白莲花。

    果不其然,安庆公主一说完,欧阳伦就怒道,“简直是无理取闹!”

    “这位香雪姑娘是我的一个同乡的幼妹,如今她父母双亡来京师投奔兄长,却不知兄长上个月就已经病逝。如今她孤苦一人,我又怎能将她拒之门外置之不理?你身为当朝公主,连一个孤女的肚量都容不下吗?”

    这话说的义薄云天,着实让人无从插嘴。因此,安庆公主冷着脸道,“本宫就是这么个心胸狭窄的人。总之,这个家有我就没她,有她就没我!”

    顿时剑拔弩张,两人之间**味大的能呛死个人。

    朝雨和绿竹见势不妙踮着脚尖溜了号,春兰也吓得噤声不语。

    欧阳伦气愤之下,拂袖而去。

    安庆公主也没了胃口,只略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朱颜辞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更何况她睡了一下午,这胃口就不是很好。

    安庆公主见状,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脑门,道,“辞儿要多吃饭才能长得高。”

    朱颜辞不好打听她和驸马之间的事,只好握住她的手,声音软糯安慰道,“四姐姐,伤心时候要多吃饭,因为心就在我们的肚子里,吃饱了的时候,肚子就会暖暖的,这样心里就不会觉得那么那么空落落,也就不会伤心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鼓起肚子揉了揉,乌溜溜的眼睛关切的看着她。

    安庆公主听到这般孩子气关心的话语,怔忡了一下,握住她软软小小的手,心里一痛不由就落了泪。

    朱颜辞忙拿了手帕去擦,她其实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这下见她梨花带雨,只慌得口中一叠声道,“不哭不哭……”

    春兰也柔声劝道,“公主可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安庆公主拿手帕擦了眼泪,缓了心情过来,看着朱颜辞纯真的眼神,不由有些难为情道,“四姐姐方才失态,让辞儿笑话了。”

    朱颜辞只好佯装懵懂的乖巧道,“辞儿才不会笑话四姐姐,都怪驸马惹四姐姐生气了,赶明儿辞儿告诉父皇,让父皇替四姐姐出气。”

    其实这么说,也只是宽慰她一下。

    果不其然,安庆公主闻言笑了一下,便道,“辞儿还小,有些事还不懂。不过这件事可不要告诉父皇,父皇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我和驸马只是争吵了几句,并没有什么大事,这点小事就不要烦扰他了。”她说这话时,眼睛里还含着泪光,显得楚楚动人。

    朱颜辞闷闷点了点头。

    安庆公主见她换了称呼,不由好笑道,“辞儿怎么不叫姐夫了?”

    朱颜辞道,“他让四姐姐伤心,我不喜欢他。”

    安庆公主顿了顿,许是觉得她年幼听不太懂,或是也想倾诉一下,怅然道,“其实驸马是个很好的人,为人诚恳还是状元出身,十分的有才学。”

    朱颜辞听到这话不由有些吃惊,心道,果然这状元郎和公主是标配啊!不过,她看着安庆公主说起驸马时脸上露出的神情,分明情根深种!瞧瞧都吵得这般厉害了,却还是舍不得说他半点不好。

    这样的美人,又怎会是心胸狭窄的人呢?

    欧阳伦看着一表人才,没想到眼睛却糊得这般厉害?

    朱颜辞不赞同道,“一个人人品如何和才学好不好,没有半点关系。”

    安庆公主没料到朱颜辞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当下愣了一愣。

    朱颜辞心中哀叹,只好道,“太傅就是这么说的。”

    安庆公主浅浅笑了一笑,道,“看来去文华殿读书还是有几分用处的,辞儿真是聪明。”

    朱颜辞心中一动,道,“四姐姐和驸马是怎么认识的?”

    这会儿月亮悄悄升上了树梢,溶溶的月光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棂偷偷照了进来。

    安庆公主脸色红了一红,就连额上伤疤都显得格外的温柔,道,“驸马出身贫寒,当年为了考取功名拼了命的读书,把身体都累坏了。我有一回出宫去外头游玩,正好见他昏迷在街上,便送他去了医馆,等他醒过来才知是赶考的书生。”

    朱颜辞不由感叹道,“原来是一见钟情!”

    安庆公主闻言颇有些脸热,作势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这小娃娃也不知在文华殿读得什么书,怎得懂恁多事?赶明儿我得和父皇说说,这太傅到底都教了你什么?”

    朱颜辞皱了皱眉毛,低叹了一声。

    安庆公主见她小小一团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怜爱的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辞儿还小,怎么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可莫要发愁了。这时辰看着不早了,辞儿也该去睡了。”说着亲手盛了一碗碧梗粥,道,“这碧梗粥熬得甚好,辞儿别只光吃饭,也要喝一点汤粥,不然若是瘦了父皇见到岂不是要怪罪我?”

    朱颜辞趁机道,“四姐姐也要陪我喝。”

    春兰见状忙盛了一碗,端到安庆公主的面前,不由慈爱的笑道,“小公主是在关心公主呢!”

    “好好好,四姐姐也喝。”安庆公主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打趣道,“你这个小机灵。”

    朱颜辞甜甜笑了笑,端起来就咕咚喝了一大口粥。

    安庆公主惊了一跳,道,“慢点喝慢点喝,不要着急,可别烫着了。”

    “一点都不烫的。”她天真的眨了眨眼睛,笑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四姐姐可要记住了。”

    安庆公主微笑道,“四姐姐记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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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公主养成记介绍:
一朝落水穿到六百年前的大明朝,朱颜辞感觉有点懵。
虽说身为公主殿下出身高贵,但以三岁的幼龄,这辈分未免也太高了!
不是姑姑,就是姑奶奶!
问题还在于,牛气轰天的亲爹快要翘辫子!霸气侧漏的哥哥马上要造反!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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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半架空,勿考据,和历史不符的地方纯属作者瞎掰。
毕竟看文,咱就图一乐呵呵呵呵呵
本文有点慢热。
微博苍苍叶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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