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师姑来了
抚着抚着,双睛鸟渐渐止了哭,身子也不抖了。
他睁着大大的眼看着温柔的来源,终是张嘴问道:“你是梦医大人吗?”
“我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双睛鸟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幻芜,然后“哇”的一下子扑到幻芜怀里:“梦医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长绝在一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绽开一个和煦的微笑,直接上手把人“温柔”地拉了出来:“来,有什么话咱们过来说。”
小双睛鸟本来是有些怕长绝的,可看他一脸温柔,像个可亲的大哥哥,顺着他的动作也没再反抗。
霖淇燠大眼一眨,从长绝身上感受到一种腹黑在渐渐萌发的气息。
“我叫白羽,来自祈支,那里是羽族的聚居地。我们重明鸟只是其中一支而已,我不远万里来到大晏,就是为了找到梦医大人,去救我们公主殿下。”
幻芜:“你们公主怎么了?”
白羽吸了吸鼻子,圆圆的脸蛋上露出又委屈又愤懑的表情:“有个恶霸强娶了我们公主!”
众人:“……”
幻芜:难道我在江湖上的名头就是“力拔千钧气盖世,拳脚无敌压恶霸”吗?
青猗及时地站出来叉腰,为自家小姐正名:“我们家小姐身娇体弱,连只鱼都抓不住,走路比蜗牛也快不了一点点,对上恶霸只有逃跑的份儿……这个单我们不接!”
幻芜:……这是在说我的好话吗?
白羽又要哭了:“我还没说完呢,那个恶霸娶了我们公主之后,对公主非常不好,公主就陷入昏迷了。”
幻芜扶额:“你们驸马到底把公主怎么着了?你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大夫给公主看看?”
“他不是驸马!他就是个恶霸!恶霸!”白羽十分义愤,包子脸都鼓起来了。
“行行行,恶霸恶霸……那个,白羽啊,我真的不是什么昏迷都能搞定的,我只是个梦医。”
“梦医大人,您不知道,自从我们公主昏睡不醒之后,我们祈支所有百姓都做噩梦,他们说是……是梦魇来了。”
“梦魇!”幻芜眼睛都亮了,“真的是梦魇吗?”
“我也不知道,都是长老跟我说的。不过离开了祈支,我就没有做过噩梦了。”
幻芜咬了咬下唇:“公主沉睡,噩梦连连……好!我去!”
“真的吗?”白羽没想到幻芜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不用说了。
“嗯,梦魇的话,我也很好奇。你先去休息,我们准备准备就随你去祈支。”幻芜戳戳白羽的脸蛋,亲自把他送到客房。
“小姐,祈支很远诶。”青猗有些担心。
“没事的,我会带小玄一起去。”咱现在也是有坐骑的人呢!虽然没有灵契,但小玄很是听话呢。
“可是,那个梦魇什么的,好像很厉害的说。”
“就是厉害所以我才想去看看啊,梦魇梦魇,只在上古异闻录里有过记载的存在,能大面积地制造噩梦从而吸取能量,还可以将人困在噩梦中的魔物,竟然还未从天地间消亡,想想就激动啊!”
“小姐……”
“青猗,你还没看出来啊,幻芜这是想去认亲戚呢!”霖淇燠其实也很好奇来着,只不过没有幻芜那么激动。
“什么亲戚?!那梦魇可是魔物!”青猗不干了,小姐可不是魔物!
“阿芜是觉得,梦魇也是跟梦境有关的,自己也是跟梦境有关的,所以就觉得自己跟它是有联系的,对吧?”长绝半晌未说话,可话一说出口,幻芜就觉得说到了心坎里。
“嗯,大家都是靠梦生存的,所以我想去看看,那个强大的存在。”
长绝:“好,反正你去哪儿,我都是要去的。”
霖淇燠举手:“我也去!”
话音未落,葛生就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对着霖淇燠说道:“谷里来人了,找你的。”
“谁啊?”霖淇燠挠挠头。
“不认识,是个女的,没见过。”
“女的?!”众人一齐转头看着霖淇燠,八卦的目光都快要把他戳破了。
“她自称是你的师姑。”葛生来了个大喘气,众人顿觉无趣。
“师姑!”霖淇燠听了这句,直接从椅子里栽了下来,飞也似的就冲了出去。
“霖淇燠的师姑?谁啊?”幻芜转头问青猗。
青猗白眼:“你都不知道谁知道啊!”
“他的师姑也是咱的长辈了,走,去迎接迎接。”幻芜抑制不住满脸的好奇,霖淇燠的师姑,那也是陆压道君的弟子咯?除了霖淇燠那个不靠谱的师父缉熙道人,她还没见过道君的其他弟子呢!
幻芜满怀期待,迅速奔向霖淇燠的院子。
只见院子里,一个身穿缥色襦裙,上着鸭黄色短袄的女子趴在石桌上,看起来恹恹的样子。
霖淇燠站在一旁,隔着些距离,一脸无奈地轻声说些什么。
幻芜走进了,才听到霖淇燠是在哄人:“师姑,别生气了,你这样偷跑出来,姑丈会生气的。”
“他生气,我还生气呢!你到底是不是我师侄啊,怎么总向着外人说话?”那女子好似生气了,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蹙起,眉心有一道蓝色水波纹,那是特有的眉心印,也是成仙的标志。
“我的好师姑诶,别说这种话行不,要是让姑丈听见了,还不得掀翻了我这座小院!”霖淇燠眉头紧锁,刚想往前凑一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退开了。
“他才不会听见呢!我就是要说!”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加大了音量拍案而起。
“哎呦喂,您能不能小点声诶。”霖淇燠揉揉耳朵,一脸无奈。
那女子四下看了看,脸色突然颇为颓丧,又坐下来,耷拉着脑袋。
霖淇燠看她这个样子,翘着脚坐下:“你看你,明明期待着姑丈来追,还要在这死鸭子嘴硬。”
“小霖子,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幻芜在门口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关系颇为诡异啊,轻咳一声,走了过来。
“在下幻芜,拜见,拜见师姑。”
“哎呀,你就是司药家的那个小姑娘啊,幸会幸会。别跟着小霖子叫我师姑,把我叫老了,我叫鱼幼清,叫我小鱼就行。”鱼幼清见了一堆人走来,瞬间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双杏眼亮晶晶,笑得那小巧的鼻子也皱了起来。
小姑娘……幻芜有些。霖淇燠的师姑看起来更像个小姑娘,对比起来,好像我才是更老的那一个。
幻芜讪笑道:“小鱼。”话说,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这位小仙友是哪家的啊?”幻芜只感觉到眼前一阵风似的,鱼幼清“唰”一下就闪到了自己的身后。
长绝躬身行了个长辈揖,礼貌地答道:“在下长绝,并无师门。”
“那敢情好,碰了巧了,不如跟了我拜我为师吧?”鱼幼清眨着大眼,一张清纯可爱的脸上,闪烁着老员外般油腻腻的光芒。
众人齐齐黑线,幻芜有些明白了,霖淇燠心中那份沉痛的无奈。
摊上一个不靠谱的师父,还有一个看起来更不靠谱的师姑,她突然好感恩,自己的师父是多么的亲切温和,还很懂事!
霖淇燠抽了抽嘴角,两根指头捏住鱼幼清的后衣领,像拎一块手绢似的又恭敬又小心的把人拎到凳子上放好,才说:“我的师姑奶奶,我姑丈现在不在,你就收起你那些套路吧,他又看不见。”
鱼幼清瞪眼:“什么套路?我不是看到好苗子不忍心浪费啊!”
“你是看人家好看吧……”霖淇燠斜眼,“你还是收起你那份心吧,想想姑丈生气的黑脸。”
鱼幼清似乎真的回忆了一下,咽了下唾沫:“我不管,我要住你这里!”话都还没说完,众人只看见她“唰”一下奔进屋里,狠狠地关上了门。
还真是……意外的幼稚呢。
“你师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青猗这种急性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还不是跟我姑丈、她相公吵架了呗,离家出走之类的吧。”霖淇燠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打了个硬仗似的疲惫感袭来,他一边揉着后颈一边回答。
幻芜问道:“看样子,你姑丈应该是个很不好惹的人吧?”师姑的性格如此特别,想必姑丈的性格应该更特别才娶得起吧?
霖淇燠诡异地笑了一下,单手支着下巴,说道:“神荼,你说好惹不?”
幻芜的脸差点直接拍在石桌上:“你说的神荼,是东方鬼帝那个神荼?”
霖淇燠就等着看众人的吃惊脸,淡定的点了点头:“天上地下别的不说,神荼大概只有一个吧。”
长绝突然开口问道:“云梦洲那个‘幼清珠’,跟你师姑是不是有关系?”
“‘幼清珠’就是她的东西,至于怎么到云梦的,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是她给的,或者不小心落在那了吧。”霖淇燠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怪不得觉得熟悉,幻芜差点忘了,那个神秘人费尽周折去搞的秘宝,竟然是人家随意给的,或者不小心落下的?
她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霖淇燠紧闭的房门一眼,仿佛看到了一个师父强大老公无敌身世离奇的大宝库啊!
师姑!我想跟你做姐妹啊!
霖淇燠幽幽望天,师姑来了,鬼帝还会远么?
第六十二章 师父也来了
师姑来的第二天,霖淇燠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咦?似乎没有死亡的气息?
霖淇燠探出半个身子,刚想松口气,就见院子里坐着一个鸭卵青的身影,差点摔了个趔趄。
“师父?”霖淇燠揉了揉眼,确认来人不是鬼帝,而是自家不靠谱的师父。
缉熙头也没回,语带幽怨地问道:“你师姑是不是来你这里了?”
霖淇燠“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呢,赶紧地把你家师妹领走。”
缉熙听了这话,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一张清隽非凡的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委屈:“我怎么领?要领也是神荼那个死鱼脸来领!”
突然从紧闭的窗户里扔出个鞋子:“不准骂我老公!”
霖淇燠堪堪躲过,那只暗花细丝缎绣鞋就准准地拍在了缉熙脸上。
缉熙慢吞吞地拿下鞋,飞到窗前,堆起一脸笑容,将鞋子递了上去:“师妹,你的鞋。”
霖淇燠扶额,自己的师父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师妹控!
鱼幼清接过鞋,轻轻地叹了口气:“师兄,你怎么来了?”
“你离家出走,我好歹也是娘家人,你受了欺负我能不管吗?”
“我没有受欺负……”
“嘴噘得都能挂个瓶子了,好了好了,不想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师兄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嗯!不想了!不来就不来!我们出去玩!师兄,我好久都没来人间玩过了,你带我去街上好不好……”
“好好好,咱们走。”缉熙笑得像个烂柿子,路过霖淇燠的时候,幽幽地说了一声:“你收拾收拾,搬出去,小鱼在的这几天我住这。”
霖淇燠看着开开心心走远的两人,额头青筋跳了跳:我这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鬼帝!快来带走你家老婆啊!
“小芜!”
幻芜坐在莲池边上,看着小玄在缩小了身子在池塘里玩耍。白羽看到了,飞快地奔过来。
“叫小芜姐姐还差不多。”幻芜戳了戳白羽的脸颊,手感真好。
白羽揉了揉脸:“我都十六了!”
“真的吗?看你这样子顶多十四。”幻芜恶趣味上来,直接掐上白羽的脸肉。
“尊……的!”白羽没有挣,只委屈的眨了眨大眼。
幻芜终是放开了他:“那也比我小,叫姐姐!”
“小芜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祈支啊?”
幻芜揉揉他的脑袋:“明天吧,我们明天就走。”
“好耶!”白羽乐起来,水里的小玄也跟着扑腾。
“白羽,你还没说,你在祈支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是你跑来找我?”
白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们双睛鸟历来都是祭司,负责守护王族……”
小玄在水里游过,尾巴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白羽马上问道:“小玄是你的灵宠吗?”
幻芜摇摇头:“不是,结了灵契就跟主人是一体的了,我不想约束它。”
小玄冒出头来,看着两人讨论它。
白羽掏掏袖兜,抖出几个灵符,挑了一个紫符出来,递给幻芜:“我这里有一张符,不像灵契束缚得那么紧,结符之后主人可以随意召唤灵宠,想解开也可以随时,灵宠就自由了。”
幻芜接过来抖了抖,小玄身体那么大,要带出去确实有时会不方便,要是能成为灵宠就方便多了。
她看着小玄,问道:“你愿意吗?”
小玄眨了下眼,看了看符又看了看幻芜,轻轻地用头顶了顶幻芜的手心。
白羽:“它说它愿意哦。”
幻芜终是笑了,她把符收进手心,紫光一现,幻芜抬起手掌轻轻按向小玄的头顶:“灵契为结,天道清明。百神归命,现吾神光。风火雷霆,守护吾旁。”
幻芜默念灵咒,三指为印:“结!”
灵符融于小玄额头,代表着幻芜的蓝***一闪而过,灵契结成。
小玄晃晃脑袋,蛇尾一甩,似乎也在高兴。
没有什么排斥的样子,幻芜松了口气,刚想谢过白羽,就听见垂花门传来一声:“哎呀,丫头这里还有个宝贝。”
“道人,你怎么来了?”幻芜见是缉熙,站起身来向缉熙身后望了一眼。
缉熙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看什么呢?”
明知故问。幻芜没好气地白了缉熙一眼:“你特意来我这,该不会就是为了打趣我吧?”
“啧,你这丫头,越发开不得玩笑了。”缉熙将幻芜唤来身边,佛尘一扬,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本册子,“我还不是荟明支使的,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正阳天罡心法》?这不是传说中最坚固的御守结界吗?”幻芜接过册子,问道。
缉熙单手搭在幻芜肩上,点头道:“这个啊,是荟明让你给你家那只小凤凰的。”
“长绝?为何?”
“听阿霖说,小长绝不到一年就习得火、土两种属性的灵力了?”
幻芜点点头:“有什么不好吗?”
缉熙摸摸下巴:“不是不好,就是,唉……你要知道,像凤族这种四灵,如同凋零的四象一样,已经越来越稀少了。这也算是天道的法则吧,现在六道已经趋向平和,天下大定,再不需要这种强大的存在来维持和平了。”
“也就是说,他们被天道选择淘汰了。”幻芜咬着下唇,有些不甘。仅仅是因为强大,不需要他们了,就要淘汰掉他们么?
缉熙摸摸幻芜的脑袋,安慰道:“时间万物,都有自己规律,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幻芜拍掉他的手:“那这跟阿绝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存在了,难道还能将他销毁吗?”
“你跟我生气有什么用?”缉熙揉揉手,“我们不能将他毁灭,可是……”缉熙指指天空,“天劫能。”
“四灵的天劫跟一般凡人,妖精都要强得多。凤族想要渡过天劫,就跟过一场鬼门关一样,能安然闯过的,少之又少。”
幻芜急道:“那……那不修行了,不过天劫了不行么?”
缉熙拿佛尘敲了敲幻芜的脑袋:“都说了跟一般的修行者不一样。像阿霖,他六根未净,心思也不在修仙上,所以天劫迟迟未至。天劫跟修行者的心态也是紧密相连的,甚至有些秘法也是可以推迟天劫的到来,可是四灵这种存在,一旦真身觉醒,就等于记在天道上了,天劫什么时候到来,跟本人是无关的。”
幻芜呆住了,苦笑道:“这就是连机会也不给,强制淘汰么?”
缉熙未接她的话,而是说道:“这世上安然渡过天劫的凤族,也就是隐颐了。他在天劫之前,已经修得五行加身。若是你家那只小凤凰在天劫到来前,还未修得五行,恐有危险。”
幻芜定了定心神:“师父有没有说,天劫何时会至?”
缉熙忽然笑了一下,颇为无奈的样子:“十八岁,成年之际。这实属天机,不过荟明还是窥探了,他对这只小凤凰还真是上心。”
“洛昭的儿子,他当然上心。”幻芜淡淡地笑了一下,“还有一年,阿绝就十八了。”
缉熙摇摇头:“恐怕来不及,想必荟明也是担心,所以让我来将《正阳天罡》送来,要是能完全习得,也许能助他渡过天劫。”
幻芜握紧了手中的书册:“我会交给他,让他勤勉修习的。师父……为何自己不来?”
缉熙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幻芜笑道:“他啊,在天界忙着呗,还能怎样啊。别管你那个不着调的师父了,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家小凤凰吧。”
“你是何人?”说曹操曹操到。
长绝是来找幻芜讨论远行事宜的,刚进院门就见一个年轻男子一手搭在幻芜肩上,面带轻佻之色,还凑幻芜凑得老近了,当下拳头就握紧了。
“哎哟,你就是长绝吧。”缉熙得道飞升之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然后便一直就保持着成仙之时的容貌,再加上常年跟着陆压道君这个顽童,心性也跟小孩一般,最爱逗弄别人。
缉熙玩心一起就收不回来,他面带温柔之色,轻轻地抚过幻芜的脸颊,看着长绝挑衅道:“我啊,我是你的……情敌啊。”
果然,缉熙笑容还在脸上,迎面就呼来一阵劲风。
长绝紧紧地盯着缉熙,拳风阵阵雨点般砸向他。
“哎哟,脾气蛮爆嘛!我喜欢!哈哈哈哈……”缉熙佛尘也未用,左躲右闪的耍着长绝满院子跑。
两人均为使用灵力,幻芜也不拦着,直接就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人。
她看了看长绝,又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正阳天罡心法》,眉头渐渐地蹙在了一起。
要是能有什么办法,躲过天劫就好了……
长绝还在追着缉熙,就见幻芜突然一脸严肃地快步走了出去,瞬间就收了攻势,看也不看缉熙,就追了出去。
“诶诶诶……怎么都走了啊?不好玩……哎呀,这还有条蛇,还有只鸟!来来来,一起陪我练练!”
小玄:“!!!”
白羽:“……”
幻芜是去了荟明的院子,在他的书房里翻箱倒柜。
“阿芜,你在找什么?”长绝赶上来,问道。
“没什么……就是……哦,对了,这里有本心法,你拿去好好学。”幻芜把手中的书册直接塞到长绝的手里。
长绝看了眼册子,也没问为什么突然就要他学,他只是看了看幻芜有些发白的脸色,担心地说道:“阿芜,你是不是不舒服?”
幻芜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可能就是晒了会儿太阳,有点热。这本心法,你一定要好好修习,尽量……尽量快些。”
长绝伸出手指抚了抚幻芜的眉心:“好,我一定好好学。无论什么事,都别担心,阿芜,我在。”
眉心还残留着那一抹的温度,幻芜撇开头,心里忽然有些烦躁:“我能有什么事,你好好修习法术才是正事。明天我们就去祈支,霖淇燠师父师姑都在谷里,估计去不了了,这次出门就只有你保护我了。”
“阿芜。”长绝伸手握住幻芜的双手,将人拉近了一些,认真地看着她,眼里的情感溢出双眸,“别怕。”
幻芜的心忽然就空了一拍,她双手握了握,终是没有挣开。
也不知这片刻的温柔还能再拥有多久,那就,再放纵自己一刻吧。
第六十三章 出发去祈支
翌日,幻芜、长绝,带着小玄,跟着白羽就要去祈支。
霖淇燠他们几个出来送,青猗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自家小姐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认真地看着长绝,说道:“小姐就交给你了。”
长绝:“我会的。”
青猗小声凑过来:“白羽那个小屁孩无视就好,这次没了其他碍手碍脚的,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长绝呆了片刻,忽然笑了:“我会努力的。”
幻芜只来得及应付霖淇燠的抱怨:“我也想去!”
幻芜瞪眼:“别闹,你师父他们还在呢,你还想撇下他们跑了不成!”
霖淇燠回头看了两个活宝一眼,一脸生无可恋。
白羽跟小玄昨天被缉熙缠着耍了一天,看见他就条件反射性躲避。
缉熙瞥了小玄一眼,凑近幻芜耳语了几句。
幻芜瞬间瞪大了眼,一脸惊奇地看着小玄:“真的?”
缉熙翻了个白眼:“骗你是小狗!”
长绝看着两人,脸又快黑了,缉熙这个老不正经的“小绝!”长绝被鱼幼清拉住:“你们要去祈支是吧?我也想去!”
“你想去哪儿?”
缉熙还没说话阻止鱼幼清,一道清冷的声音伴着阵阵阴风传来。
众人皆打了个冷颤,还未看清来人,就听见鱼幼清瞪大了眼吼道:“我去哪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那你这个流氓师兄管得着?”黑雾散去,只见一个修长的玄色身影出现在鱼幼清跟前。
幻芜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看见来人,还是有一瞬的怔愣这这这,鬼帝竟然这么好看!
“你个死人脸!说谁是流氓呢!”缉熙看到这个妹婿就气不打一处来。
鬼帝幽幽的笑了,漆黑如墨的双眼撇向缉熙:“你啊。”
“你你你!”缉熙捂着胸口,快被气炸了。
幻芜也捂着胸口,快被那一笑帅晕了。
鬼帝不理他,只看着鱼幼清:“玩够了吗?跟我回家。”
鱼幼清偏过头,冷淡道:“不回。”
鬼帝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回家你还想去哪里?”
鱼幼清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突然就暴躁了:“去哪儿都行!就是不跟你这个大坏蛋回去!”
这句话吼过,四下无声,众人看着鬼帝突然冷下来的眼眸,突然有些腿软。
鬼帝垂下眼,又抬眼看着鱼幼清,突然伸出手来要发怒了吗?众人皆屏息,缉熙抽出佛尘严阵以待。
可鬼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不回就不回,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鱼幼清倒是一直梗着脖子从未躲闪,听了这句话以后才软了下来:“你不用忙你那些大事了?”
鬼帝掐住鱼幼清的脸皮扯了扯:“再大的事,能有老婆离家出走重要吗?”
鱼幼清瞪眼:“那你还这么晚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真不管我了……”
“你觉得你设的那些陷阱都是装饰吗?”鬼帝咬着后槽牙说道。
“哈?”鱼幼清眼睛突然就亮了,笑颜如花:“你被我的陷阱困住啦?”
鬼帝另一只手也掐住她的脸皮扯:“是啊,还困了好久呢。我这不一出来,就来找罪魁祸首了么……”
“嚯嚯嚯嚯……”鱼幼清显然很得意,抱住鬼帝的手臂,“走,咱们回去我再去研究研究。”
“不跑了?”鬼帝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故作严肃地看着她。
“哎呀,我说着玩呢……师兄,我回去啦!”
鱼幼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来追老婆的鬼帝就这么回去了。
缉熙朝两人挥了挥手:“师妹保重啊!过两天我去看你!”
霖淇燠看着自己师父那忧郁的小眼神,忽然就笑了:“师父,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啊?”
“你这个臭小子!我这是专一!专一!”缉熙挥舞着佛尘,冲着霖淇燠一顿狂抽。
幻芜无语地看着两人,转头看了眼已经没有踪迹的鬼帝夫妇,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吧,咱们出发。”
“去祈支咯!”白羽高兴地欢呼,朝空中一跳,瞬间化作双睛鸟,在半空中拍打着翅膀悠悠而上。
幻芜拍拍小玄,小玄“哗”地一声化作一丈多长的大蛇,展开双翼。
长绝率先跃上蛇背,再将幻芜拉了上来,小玄紧跟着白羽也飞上了云端。
三人到了日落时分才停下来,白羽转头对幻芜说:“小芜姐,咱们到祈支边境了。羽族对空域的管理很严格,咱们不能再飞了,得下地。”
幻芜拍拍小玄的头,小玄随即旋身下降。
幻芜落了地,小玄身子一缩,变成一条小指头粗细的小黑蛇,钻进了幻芜的袖子。
脚下是一片柔软,举目望去,绵延数里的黄色细沙,与远山连成一片。
落日还嵌在天边,紫红色霞光像长裙逶迤,淡淡地描摹了山的轮廓,当真是霞光一色长天满,斜阳醉染离人还。
长绝从未见过这番景致,忍不住叹道:“真美。”
白羽蹦到幻芜身边:“沙漠就这个时候最美,白天太热,晚上又太凉,而且也没什么人,很可怕的。”
幻芜笑道:“你就是这里的人,还觉得可怕啊?”
白羽瞪大了眼猛点头:“晚上除了星子,什么都没有,风‘呼呼’地刮着,可吓人了。”
“不是还有我跟阿绝呢嘛,别怕啊。”
白羽直接搂着幻芜的胳膊:“我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可害怕了,现在有小芜姐,当然不怕啦!”
长绝踱过来,把白羽拉向自己:“还有我呢,我也能保护你啊。”
幻芜叹了口气,这景色虽美,但入了沙漠估计有自己受的:“这回也没赶马车,咱们只能靠走的了。白羽,趁着还未完全入夜,咱们要不要找个驿站什么的?”
白羽指着远方:“前头就有个骆驼驿,咱们可以租骆驼代步。”
“那感情好啊。”总算摆脱劳累苦力命了。
然而幻芜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即便有骆驼代步,走出不到五里,幻芜就腰虽背痛坐不住了。
“白羽,咱还要走多久啊?”
“要穿过边城,至少也得三天才能到王城。”
“三天!”幻芜噎了一下,“要不,我还是下来走会儿吧。”
细沙很软,深的地方一脚可以没到膝下,刚开始觉得好玩,可走了一会儿就吃力了。
白羽过来:“小芜姐,我扶你吧。”
幻芜的手还没搭上白羽,就被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我来吧,小羽去牵骆驼。”
幻芜抬眼,就对上长绝的眼睛,不知怎的,就像月光照进了心里。
她很想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不是长绝握得用力,而是自己的心已经陷入了沼泽里,再无力抽身。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休息会儿。”第二天中午,三人总算是看到了镇子,幻芜已经瘫倒在骆驼背上。
“咱们在镇上躲躲日头吧。”长绝看着幻芜爆起皮的嘴唇,有些心疼。
白羽带两人进了镇子,找了间最近的茶寮休息。
“你在这坐着,我出去买点东西。”他们三个没人拥有水系灵力,要避免幻芜这棵草被晒干,长绝备了好几个水囊,却还是顶不住沙漠的烈日,他决定再出去买几个带上。
幻芜已经蔫了,抱着桌上的粗陶茶壶猛灌水。
白羽看着幻芜这样,也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给她扇凉。
“茶倌,还有茶水吗?”白羽看着半天没人来招呼他们,自己拎着幻芜喝空了的茶壶去要水。
没人应答,白羽直接去了后厨,见一个小厮守着烧干了的水壶在打瞌睡。
“小哥,小哥!”白羽喊了半天,小厮才慢慢睁开眼,一双眼空洞无神。
“没水了。”白羽摇了摇水壶。
“好好……”小厮直接就伸手去拿炉上的铜壶。
“哎!”白羽还来不及阻止,小厮就被烫伤了手,倒在地上直发颤。
铜壶打翻在地,幻芜听到走过来:“怎么了?”
“他被烫伤了。”白羽扶着茶倌坐在一旁。
幻芜叹了口气,看了看茶倌的伤处,轻轻伸出手指点了点,茶倌手心蓝光一闪而过,伤口渐渐不再红肿。
“小芜姐……”白羽有些担心地看着幻芜。
“没事没事。”幻芜摆摆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水缸在哪儿,我等不了了。”
茶倌伸手一指角落,幻芜就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头栽进巨大的陶缸里,再不起来了。
幻芜喝饱了水,才觉得精神好了些,靠在椅子上直打嗝。
白羽在一旁给她扇凉,幻芜看了他一眼,转头去看一旁直发愣的小厮:“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啊?”小厮侧头,看了她半晌才答道:“没什么……就是困。”
“晚上睡不着吗?”
小厮唯唯诺诺地答道:“不是的……晚上,晚上不敢睡。”
白羽问道:“还是做噩梦吗?”
小厮慢慢地转头,像失了魂一样,抖了抖唇,语带惊恐:“晚上要是睡着了,会被妖怪吃掉眼珠的!”
长绝在镇中走了很久,越发觉得这镇子奇怪。
按理说,大漠中如此规模的镇子,算得上一个枢纽了,来往行人集市交易定当是繁华的,可这里却颇为冷清。
大多数商户都紧闭门窗,只有几个新来的客商还支着摊子卖货,不过看起来面色都不太好。
第六十四章 胡兀鹫少女
长绝买完东西刚要往回走,就听见前头有人在哭喊。
“别带走我的孩子!大人!求求你!”一妇人半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抓着面前人的衣摆。
那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斗笠,腰间别着一条赤色长鞭,手中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
“我是奉祭司殿之命来带走你的孩子,你难道想违抗大祭司的命令?”那人冰冷的声音传来,竟是个女子。
那妇人紧紧咬着下唇,死命摇头,手却未放开。
“放手。”黑衣女子已然很不耐烦了。
“夫人,你快放手吧!大人,大人不过是将孩子带到祭司殿医治,不会把孩子怎么样的。”一中年男子过来扶那名妇人,一边劝慰道,不过他的语气也是颤抖的,想必连他自己也在尽力说服自己。
“不!我不信!那么多,那么多人都被祭司殿的人带走了,却一个也没回来!”那妇人扒着丈夫的手臂,厉声道:“他们都说,祭司殿是把这些孩子拿去祭司梦魇了!”
“胡说八道!尔等竟然胡言妄语败坏祭司殿的名声!”黑衣女子一脚踹开妇人,抱着孩子就要离开,“此事我定会上报大祭司,尔等就等着受到惩处吧!”
“不!我的孩子不要你们救!”那妇人呲目欲裂,突然就站起来朝前扑去,似要抢过孩子。
黑衣女子不妨就被扑倒在地,手中的孩子就飞了出去“我的孩子!”
众人皆闭了眼,不忍看这一幕,再睁开眼,只见那孩子已被一青衣少年接在怀里,那少年正是长绝。
长绝抱着孩子,饶是如此大的动静,那孩子竟然还是闭着眼睛未醒。
孩子的眼眶青黑,长绝试着给孩子摸了摸脉,活着倒还是活着,只是脉浮而无力,看似是受了重伤昏迷了一般。
长绝疑惑地掀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瞬间眸色一沉。
他转头看向黑衣女子,她从地上爬起来,似乎很愤怒,抽出腰间长鞭就抽向那位妇人。
只是鞭子还未落下,就被长绝抓在手中。
“你是何人?”
长绝并未答话,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那对夫妻,将孩子交还两人,头也不回就要走。
“回来!你,你竟敢阻挠我办事!”黑衣女子觉得被他无视了,更是生气,朝着长绝的后背挥出鞭子。
长绝侧身一闪,单手抓过飞到耳边的鞭子,用力一压,长鞭一震就从女子手中脱落了。
“自己的武器都拿不住,还好意思当街行恶呢。”长绝头也没回,语气平和地说道。
长绝越是平和,那女子越是生气,她足见一点,直接出掌攻向长绝。
长绝矮身一躲,只用刀鞘抵挡,两人当街过了几招。长绝一直只用单手,黑衣女子越生气身法越快,气息也越发不稳。
长绝看到破绽,朝她背心一击,黑衣女子重心不稳,斗笠也飞了,身子往路边倒去。
即将着地,她只来得及护住脸,却发现腰带被人扯住了,整个身子往后一带,虽然没摔,但衣带却松了。
黑衣女子转过头,就见长绝冷着脸将她的腰带扔了回来,转过头就要走。
“喂!你叫什么名字?”黑衣女子没了斗笠,黑发及腰,齐刘海下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上翘的狐狸眼下是小巧的鼻子,看着竟是个美貌少女的模样。
长绝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黑衣女子外衣敞着,却毫不在意,朝他喊道:“你记着!我叫樊晓昙!是祭司殿的护法!”
她看着长绝的背影勾了唇角,喃喃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长绝回到茶寮,就见幻芜坐在凳子上蹙眉发呆,而白羽一旁急得转圈圈。
“怎么了?”
幻芜见到他回来,连忙站起来:“走,我们快去王城。”
长绝:“这么急?”
“嗯,路上再跟你说。”白羽跟幻芜一样着急,三人迅速出了镇子,再次踏进滚滚大漠中。
“这么说,现在已经不止做噩梦那么简单了?”长绝听了两人的叙述,凝眉问道。
幻芜点头答道:“那个小二说了,开始只是做噩梦,但后来就渐渐有人在睡梦中被妖魔吃掉了眼珠子,但凡被吃掉眼珠子的人,就会被祭司殿来的人带走,说是集中医治,可谁也不知道那帮人被带到哪里去了。很多人都逃了,可更多的没有能力离开的人就只能强迫自己不睡觉。”
“我走的时候还只是王城的人会做噩梦,没想到这么快就蔓延到这里了。”白羽很着急的样子,“都怪我,太晚了。”
“刚才我遇到一个孩子被祭司殿的人带走,就是没有眼珠。”长绝看向两人,把刚才的遭遇说了。
“对了,祭司殿,”幻芜突然想到什么,看着白羽问道:“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就是祈支的祭司么?”
“我……那个……”白羽吞吞吐吐半晌也说不完一句话。
“啪嗒”一声,一根骨头从天而降敲到白羽头上。
三人抬头看去,一只黑褐色胡兀鹫从上空盘旋而下,落到地上瞬间变长一个少女的模样:“我就说在那么高的地方也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你啊,白羽。”
“我说天上怎么下骨头呢,”白羽瞪起眼,瞬间又笑了,他摇摇手中那根白骨,“樊晓昙,你嘴巴大,也别把自己的晚饭给弄掉了啊。”
来人正是之前长绝遇到的那个叫樊晓昙的女子,她的真身原是大漠上的猛禽胡兀鹫,天生爱吃骨头,喜欢将骨头从半空抛下击碎后生吞,因为这个习性,她一个女子没少被白羽笑话。
她听到白羽的话也没生气,笑道:“不要了,送给你堵上你那爱吹牛的嘴巴。”
白羽气得浑身羽毛都要炸起来了,他跟樊晓昙早就认识,也从小就掐到大,可无论是武力还是嘴上功夫,他都不如她,所以总是被气个半死。
樊晓昙白了她一眼,就飘飘然挪到了长绝身边,娇俏一笑:“我就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长绝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樊晓昙这回也不急了,又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幻芜:“你就是那个梦医吧?”
眼前的女子笑颜如花,可看着自己的眼神却不如笑容那般热切,幻芜点点头答道:“正是,叫我幻芜就好。”
“哦,在下樊晓昙,是祈支祭司殿的右护法,”她掏出腰间的令牌晃了晃,瞥了白羽一眼,语带轻蔑:“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跟某人不同。”
白羽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幻芜似乎不想对这件事深究,她点了点头,对樊晓昙说道:“晓昙你也要去王城?”
“对啊,正要回去。”幻芜看见她飞快地看了长绝一眼,而后说道:“既然同路,不如我们同行吧,有我在,这一路的关卡都会容易许多。”
幻芜还未答话,就听见白羽气鼓鼓地声音说道:“不用了,你飞你的,我们走我们的,不同路!”
樊晓昙乜了他一眼:“你有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日回到王城看看你的公主殿下……哦,不好意思,我忘了,现在凭你的身份,国主应该是不会再放你入宫了吧。”
白羽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国主?谁是国主?”
“娶了咱们公主,自然就是国主了,你说还能有谁?”樊晓昙戳着白羽的胸口:“你要知道,要是没有我,现在你连城门都进不去!”
白羽还想说话,却被幻芜拦住了:“既然这样,就劳烦姑娘带我们进城了。”
“还是你识相。”樊晓昙说完,自己却退后站到了长绝旁边,“走呗。”
长绝挪开一步,站到了幻芜另一侧,樊晓昙径自跟上,也挪到了他的身边。
幻芜余光看到两人的举动,再看到樊晓昙看向长绝是眼里的亮色,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堵得慌,翻身爬上骆驼被,自己往前走了。
烈日灼人,烤得幻芜脸颊发烫,她舔了舔干涸地嘴唇,看了前头的长绝和樊晓昙一眼,瞥了头没有出声。
“现在咱们都一路了,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樊晓昙直视着长绝,眼神殷切。
长绝礼貌地答道:“在下长绝。”
“长绝啊,你多大了?”
“十七。”
“你比我大一岁,我跟白羽一样大,我十六了。”
长绝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我就叫你阿绝哥哥好不好?”
长绝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哥哥”,有些不习惯,他看了樊晓昙一眼,只见她看着自己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期盼的光芒,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随便你。”
樊晓昙很高兴,几乎都快跳起来了,跟初见那个冷血刁蛮的少女完全两个样:“那我就叫你阿绝哥哥啦?哈哈,我也有哥哥了呢!”
白羽看着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德性。”
幻芜侧过头,认真地看了白羽一眼,低声问道:“白羽,你不是祭司,对不对?”
白羽没料到幻芜突然发问,低着头,抬起眼来看着幻芜,他咬了咬唇,说道:“我不是……但我不是存心骗你的。”
第六十五章 白羽的身份
“我们双睛鸟,之前一直都是祭司,每一代祭司都是新任国主的守护者,专门负责国内祝祷祭祀事宜。可是前任国主忽然病逝,只留下一个公主,无子继位,我们双睛鸟的地位就渐渐式微了。”白羽又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再后来,大兀鹰之王飞带兵来攻,大兀鹰本来就是大漠上的强族,他们身材高大,凶猛无比。我们节节败退,前任大祭司占卜的时候又犯下大过,我们双睛鸟一族就被剥夺了祭司的职权。”
幻芜:“那后来呢?”
“后来,飞本来都要赢了,可他在攻下王城之际忽然就停了兵,他要求和谈。”
“和谈?”幻芜不解:“他都要赢了,还和谈干嘛?”
白羽愤愤道:“他就是个心思歹毒的人,他带兵来攻,其实根本就是逼我们公主嫁给他!”
“原来如此,兴一国之兵不惜大动干戈,原来就是为了美人啊。他很爱你们公主?”幻芜叹道,虽然这种想法不对,可怎么就带了点英雄主义般的浪漫?
白羽看着她的样子,打断她的臆想:“他对我们公主一点都不好!”
幻芜瞥他:“你怎么知道?”
“我……要是他对我们公主好,公主怎么会昏迷不醒!就是他不好!”
幻芜看着白羽这个样子,挑了挑眉:“你小子怎么感觉被抢了媳妇似的。”
“哪有?!”白羽炸毛了,小心地看向幻芜:“我只是尊敬公主殿下,作为祭司……前祭司一族,为公主抱不平罢了。”
“说到这个,你们现在祭司是谁啊?”
白羽看了看前头缠着长绝说得热切的樊晓昙,低声说道:“是钦原一族的长老,叫什么什么陆离的吧,樊晓昙就是他的手下。”
“钦原?”幻芜摸着下巴想了想,“就是那种长得像巨蜂的鸟?”
白羽气得嘴都鼓起来了:“没错!就是那种四不像,鸳鸯不像鸳鸯,蜜蜂不像蜜蜂的东西,被飞扶上了祭司之位,他们根本就不配当神鸟!”
幻芜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是是是,不配不配,咱们这回也去会会那个陆离什么的,看看他究竟是什么鸟!”
她看向身前的那个身影,那才是真正的神鸟,也不知他这次进了羽族的地盘,会有怎样的际遇。凭他的耳力,刚刚他们说的他一定都听到了吧?
可是……她看了眼长绝身边那个黑衣女子,她刚刚一直在跟长绝讲话,他可能听不到他们后头在说什么吧。
心有些堵得慌。
幻芜深深吐出口气,看向远方渐渐显现出城阙的轮廓。
羽族王城,就在眼前了。
羽族王城名曰辉羽,是整个祈支最大的城市,绵延数里的朱红色城墙在金色的沙漠里拔地而起,犹如一位孑然独立于天地间的伟岸男子,在独自瞻仰着这片大地上辉煌而又苍凉的曾经。
因为樊晓昙,几人果然顺利的入了城,城门处的守卫对樊晓昙毕恭毕敬,都不敢抬头多瞧一眼。
白羽撇了撇嘴,心想这祭司殿的权势不到半月就这般大了,也不知那陆离暗地里又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晓昙,快带我们入宫啊!”樊晓昙带着几人上了辉羽城最高的酒楼,悠悠哉哉地吩咐小厮上这上那,斑半点不着急的样子。
“见我有用了,连称呼都亲切了呢。”樊晓昙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白羽,“不过你急我也没有办法,王宫又不是祭司殿,又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还带这么一大帮子人。”
“那怎么办?”白羽抓耳挠腮的,不远万里带着梦医来了,这都临门一脚了,可门在那儿儿就是进不去能怎么着?
樊晓昙不答话,只专注地给长绝夹菜:“阿绝哥哥,吃这个,这个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最好吃了!”
长绝看了眼自己碗里的菜,夹起来吃了。
樊晓昙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
幻芜早就饿了,可一桌子美食此刻却味同嚼蜡,她垂了头,自顾自地吃饭。
一只手伸到自己眼前,碗里就多了一块看起来无比鲜美的羊肉。
她抬起头来,见长绝看着她:“我试过了,是挺好吃的,尝尝看。”
“哦。”幻芜呆呆地看着长绝,又看了下自己的碗,余光瞥见樊晓昙渐渐收敛的笑容,忽然就觉得自己胸口涨得发紧,她把羊肉夹回长绝的碗里,闷声说道:“我不喜欢羊肉,你喜欢就多吃些。”
“我们这的菜是有些油腻。”白羽也吃不下,自顾自地喝着酒,他看着幻芜面色不好,就倒了一杯给她:“尝尝这个,这是我们祈支的特产美酒,名唤‘佳人’,用鲜果所酿,很是好喝,专门解油腻荤腥的。”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好个‘佳人酒’。”幻芜看着眼前石榴石一般的酒液,仰头喝下:“果然好喝。”
白羽这才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滋味。”
两人推杯换盏,一解忧愁,幻芜越喝越高兴,眼睛发亮,脸颊也红扑扑的。
长绝忙不迭地给她夹着菜:“多吃些菜,当心胃不舒服。”
见她喝得高兴,长绝也不忍打断她,尽兴喝一场,也能安然睡个好觉。
好觉?“对了,这王城里,看起来怎么不像被噩梦困扰的样子?”他早就觉得奇怪了,按理说这王城也该如边城般萧条才对,怎么还是如此繁华,看起来一点也没被爱梦魇所扰啊。
“阿绝哥哥,你有所不知,自从出了妖魔吃掉眼珠的事情,大祭司就开坛祝祷,绕着王城布了阵法,所以城里偶尔有人做做噩梦而已,再没有吃眼珠的事情了。”樊晓昙解释道:“不少人涌入王城呢,城里的人不少反多,所以城门守卫格外严格,不是什么人都能放进来的。”
阵法?长绝蹙了眉,他一路走来,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阵法的迹象,也许是自己还学艺不精吧:“你们大祭司看来还真是挺厉害的。”
晓昙低下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晦涩,她扯了扯嘴角:“是啊,不然怎么能顺利挤掉尊贵的重明鸟,独掌祭司殿。”
白羽听到自己被点名,举到一半的杯子停滞了一下,复又发狠一般猛灌了好几杯。
“你在这喝死了有什么用啊,双瞳?神鸟?还不是只能扒着公主的裙角保住地位,最后还不是被人给抢了?”
“你!”白羽脸涨得通红,指着樊晓昙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我说得有什么不对么?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带着梦医来瞧公主,还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当真以为自己有多伟大多无私呢。”樊晓昙带着笑数落着白羽,语气不重,却像一记重拳敲在他的心上。
“对!我确实有私心!我救公主,就是为了要赶走飞,赶走陆离,重振我双睛鸟一族在祈支的权威!你以为你那个大祭司有什么了不起,他就是陷害了我们长老才坐上的祭司之位,这个位置根本就是他窃取的!”
“声音大了不起是吧?怎么公主不想救了,就想直接去蹲大牢啊?”樊晓昙一把把白羽拉下来坐好,虽然还是一脸的不耐烦,但话却是说得真心。
幻芜看了她一眼,她是真的挺关心白羽的吧?刀子嘴豆腐心。
“大牢?”长绝幽幽地说了一句:“要是能进王宫大牢,也算进了王宫了吧?”
樊晓昙摇了摇头:“王宫大牢不是那么好进的,王族中人或者犯了重罪之人才能进。”
“不过嘛,”她忽然转头看向白羽,“你倒是可以进的,对吧?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
“噗!”幻芜一口酒喷出来,“你?未婚夫?”
白羽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么突然地被戳破了,他尴尬地看着幻芜:“我……我本来想晚点说的,我是曾经是公主的未婚夫啦……”
长绝抚了抚额:“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一次性说了吧,省的哪天我们因为你坐了大牢还不知道为了什么。”
白羽晃着脑袋:“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就这一件了。”
幻芜“哦”了一声,语气玩味:“怪不得呢,我就说你态度那么奇怪。不过……”她上下打量了白羽一眼,“你爱公主吗?”
白羽看着幻芜:“我跟公主很早就定了婚约,族中长老做的主,他凭借着自己曾经对国主有恩,为我讨了个恩典罢了,不过是算到双睛鸟即将式微抓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而已。”
“我救公主的确有私心,不过却也是真的想救她,我们好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一直把她当姐姐,至于男女之情,确实是没有的。”
幻芜点头:“我就说嘛,你小小年纪,不该那么……成熟吧。”
“我……我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不懂啊。”白羽垂了头,偷偷地瞥了一眼幻芜。
长绝看到了,眉头一挑,这个眼神……太熟悉了啊。
几人各怀心思,忽然听到大街上声音渐起,人群都涌向一处。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啊?”幻芜不知是不是喝多了,讲话也瓮声瓮气的。
晓昙一拍脑袋,说道:“我都忘了,今日是国主甄选舞姬的日子。”
“舞姬?!”白羽出离愤怒了:“公主殿下还生死未卜,他竟然去选舞姬?”
第六十六章 乐舞大会
“你离开之后几天吧,国主就举行了乐舞大会,每三日一次,意在甄选出舞乐之姿最为优雅无双之女,入宫为公主祝祷。”
“用舞姬祝祷?这不会又是陆离的意思吧?”长绝站在窗口,看着众人向王宫广场上涌去。
樊晓昙听长绝主动开口问自己,笑得双眼亮晶晶:“这我就不清楚了。公主平常倒是喜爱舞乐人尽皆知,舞姬入宫到底干什么就不清楚了。不过她们进宫能吃好喝好,也可以带贴身侍从,可以跟亲友通信,说是满一个月就能出宫,还能带回赏赐无数,所以好多舞姬挤破头想去,只不过为公主祝祷罢了,又不会脱一层皮不是。”
“我也去!”幻芜趴到窗边,一脸兴奋。
“你确定?”长绝把幻芜从窗边扶下来,问道。
“嗯嗯。”幻芜含糊道,脚步踉跄了一下,莫不是喝醉了?
长绝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总是无法拒绝幻芜的任何要求:“这倒也是一种办法。”
樊晓昙对于长绝半揽着幻芜的动作非常不满,连带着看幻芜也越发不顺眼。她扫了幻芜一眼:“就你?软脚虾一样,就算参加了,能拔得头筹吗?”
“舞蹈又不是只有一种跳法。”幻芜从前也是个挺蛮横的姑娘,只是近几年荟明不常在身边,再无人可撒野性子也就渐渐地温顺了。
现在她借着那点酒劲,心中又带着点莫名的郁结,小性子反而被激发了:“走,白羽,带我去这附近的布店,成衣店也行,我就要让你们好好看看,谁才是舞界至尊!”
说完,幻芜拉着白羽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远远地朝剩下两人喊道:“去帮我占个好位子!”
这种时候樊晓昙的身份就格外好使,她晃了晃腰牌,人群就自觉分开,空了个最前排的位置出来。
她这么听话,一是因为长绝在身边,二是她压根就不相信幻芜这种走两步路就喊脚疼的人跳舞能有多厉害,她甚至有点期待幻芜真的上场,好在长绝面前丢一个大脸。
不少舞姬都上场了,还有些擅长跳舞的平民女子也以轻纱覆面上去跳舞。
毕竟是国主举办的乐舞大会,上场的每个人都跳得很好,还有舞姬跳了难度很高的胡旋舞,快速旋转带动起裙摆,犹如一朵朵盛开的牡丹绽放。
观众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花朵彩绢纷纷扬扬被抛洒进舞池中,可国主飞仍然坐在宽大的阴翳下,似乎并不为所动。
他朝身边的侍从挥了挥手,侍者点头高呼出声:“还有没有参赛的舞者?若无,那胜者就是……”
“有!”
侍者话音未落,就听到人群中有人举手出声。
那人正是幻芜,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大红色纱裙的女子从人群中走来。
要论服饰打扮,幻芜可谓是深谙此道她上身穿一件红色敞领短袄,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后背,从肩部延伸出两片金丝薄纱像翅膀一样覆在背上。下裙是一条大红色绣金羽纱裙,露出的纤腰上挂着一串金色腰链,从腰部延伸到后背,再从肩膀缠绕到手臂上,一直到指尖。链子上面缀着蓝绿色的碧玺、红色的石榴石和羽毛形状的小金片,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长发只简单的绾成一个髻垂在脑后,未缀半点发饰,也并未以轻纱遮面。眉心画着一朵红莲,当真是肤若白雪,腰如约素,肩若削成。
她跣足踏上大理石台阶,前短后长的裙摆露出嫩白的小腿,脚踝上挂着的红绳金铃“铃铃”作响。
幻芜右手持一根绿色的孔雀羽,左手拖着一朵蓝色的莲花,耀目的日光洒在她身上,竟突然柔和下来,为她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幻芜静静的伫立在舞池中央,远远望去,仿佛就是孔雀明王陀罗尼本尊临世。
明明这么多的人,这一刻却静得天地间只有幻芜一人似的。
长绝呆住了,他微张着嘴,第一次显露出如此呆愣的表情。樊晓昙显然也愣了,她看着长绝如此表情,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常年单调乏味的衣服,愤恨地咬住了下唇。
白羽红着脸追了过来,一边喘气一边用痴迷的眼光看着舞台上的女子。刚刚她只是在布店挑选了几块布匹,没想到只一瞬的功夫她就用那些平平无奇的材料做成了如此华美特别的衣饰。他在布店就已经呆了很久了,才急忙追出来。
“可以开始了吗?”幻芜轻声问道。
愣住的侍者听到幻芜问出身,才回过神来吩咐乐师奏乐。
“只要月琴便可。”幻芜如是说道。
幻芜的身体先于琴音开始舞动,琴声便随着她的动作而变。
她深知跳快舞必然不如上一位舞姬的胡旋舞,便干脆跳起雅乐来。
动作虽慢,却需要完全的舒展身体,每一下的挥臂踢腿都得极具力道,方能显示雅乐之美。
片刻过后,幻芜一个旋身,把手中的孔雀羽和莲花都抛上空中。莲花和孔雀羽一碰,瞬间变成金色的光芒和纷纷扬扬的花瓣从天而降。
幻芜就在这样如梦似幻的场景中优雅的旋身,一圈一圈往飞所在的位置靠近。
临近翳前,她忽然折手抽出固定着发髻的白色骨笛,长绝细看过去,才看清正是荟明送给幻芜的那只骨笛。
原来她一直都带在身上。
长至臀下的墨发瞬间散开,像瀑布一样随着身体旋转开来。
骨笛握在手上,尖锐的尾端朝着飞的方向,她突然疾步朝前走去。
侍者吓了一跳,立马闪身挡在飞身前。
幻芜弯唇一笑,手指一转,就把骨笛放在唇下吹奏了起来。
笛声清脆悠扬,幻芜双手持笛,就只能做脚下动作。
她步伐轻盈,似乎就要踏云飞起一般。
众人屏息看着,担心呼吸间就会把这震撼的美丽吹散一般。
随着笛声或快或慢的吹奏,所有人恍惚间看到了幻芜身后竟然出现了一片高山流水的景色,然后又瞬间变幻成深谷碧潭,幻芜踩在一片镜面样的潭水上,足见点出一圈圈涟漪。
还来不及感叹,潭水突然像倒流的雨水一样向天空中飞去,眨眼的瞬间,水幕散开,只见幻芜立于一颗巨大的樱花树下,树枝渐渐生长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所有人仰头望去,眼前都是一片朦胧的淡粉色,置身于如此景象中,每个人都长大了嘴,心中溢满了幸福感。
这感觉只维持了一瞬,耳边的笛声一转,朵朵樱花变成纷飞的蝴蝶,在众人头顶化成银粉落下。
伸出去接,却只接到一片虚无。
眼前的所有景色都化开,还是熟悉的街道广场,和独立于舞池中的女子。
围观的百姓此刻再看向幻芜,就像真的看见了神女,他们眼中原本或惊艳或诧异的神色,都变成了仰慕。
最后一个尾音散开,幻芜看着飞挑眉一笑,足见往前划去,腰身缓缓往下倒,在接近地面的一瞬,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
幻芜抬眼,就见原本隐在阴翳中的飞此刻已在自己身侧,飞的手向上一托,幻芜便往另一侧倒去,飞伸出手拉住她转了一圈。
俩人配合间,就像在共舞一样。
幻芜站定,对着飞莞尔一笑,然后款款一服:“国主好舞姿。”
“哈哈哈……”飞朗声一笑,看向幻芜的眼中满是惊奇,”姑娘亦是。敢问姑娘芳名?”
“幻芜。”
“幻芜?这一舞正是人如其名,如梦似幻。”
他牵过幻芜的手,宣布道:“今日的胜者就是这位,幻芜姑娘。”
百姓们如梦初醒,一边欢呼,一边将手中的鲜花彩绢抛向两人。
“小芜姐果然胜了!”白羽十分高兴,也跟着欢呼。
长绝却只是呆呆地看着舞池中的幻芜,好像此刻才认识她一样,眼中是让人看不真切的神色。
樊晓昙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没让她丢脸,反而出了彩,刚刚就应该偷偷扔几块石头上去!
乐舞大会胜出,幻芜顺利的入了宫。
她换了一身雪青色袄裙,与方才的丽色舞姬判若两人。
“国主,这是我的贴身侍婢,白……白习习。”
入宫可带一名侍者,幻芜他们商量过后,最终跟着幻芜进宫的真是白羽。
长绝本来想跟的,却被幻芜拒绝了,一是作为护卫跟着进后宫确实不方便,而且长绝功夫好,可以偷偷溜进宫,有人在明有人在暗总比一锅端的好。
至于樊晓昙,她本来就是陆离身边的人,即便不常进宫,飞总是认得她的。
反而是白羽这个公主的未婚夫,飞并没有见过,所以如今白羽就被打扮成了个小丫头的模样,成了幻芜的侍女。
“白兮兮?”飞随意扫了他一眼,跟幻芜说道:“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幻芜讪笑:“是……是啊。”做了完全的准备,把白羽打扮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了,就是忘记了想个名字了。
白羽见了大兀鹰飞,身子抖了一下,就躲到了幻芜身后。
“他年纪小,摄于国主您的威仪,真是失礼了,还望国主莫怪。”
飞笑了笑,看着幻芜说道:“无妨,幻芜姑娘可以先去休息,待明日,孤会前来带姑娘去见公主。”
第六十七章 复杂的关系
幻芜认真的看着飞,不愧是大漠中最大的大兀鹰,飞真的长得很高大,即便身着繁复的礼服,也能看出他的身材健硕。
他右肩上披着一片金色的翎羽,领口微微敞开,可以看到他一小片小麦色的肌肤,胸口的肌肉线条也十分明显。
飞拥有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几缕额发垂在眼前,微微挡住了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另一侧头至额间装饰着红宝石的头饰。
他的眉骨很高,鼻子高挺,眼眶很深,眼瞳是极淡的琥珀色,长眉入鬓,配合这他总是似有似无的笑意,显得有些邪魅。
他薄薄的嘴唇轻佻的撇了撇,玩味地看着幻芜:“好看吗?”
“咳,”幻芜僵笑了一下,却仍旧直视着飞:“国主这般容姿,自然让人移不开眼。”
幻芜说的可是实话,这舞乐大会能吸引如此多人前来参加,恐怕多少女子是冲着飞来的。
不只是高大帅气,飞身上的确有些独特的魅力。如何描述呢?看似不羁,却又神秘莫测。
这话一出,飞是真的笑了,他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幻芜的称赞,对着她一礼:“这话,孤也要半分不改地送给姑娘才是。幻芜姑娘不是祈支人吧?”
“不是,我从大晏而来。”
“哦?为何不远万里来到这里?”
“不为何,游历而至。”
飞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改,又笑了:“姑娘如此从容,孤都差点相信了。”
幻芜也笑:“无论我说的是真是假,国主此刻都不得不信了,不是吗?”
“是啊,孤只能认了,就当是孔雀明王赐予的缘分了。”
这俩人你来我往的说着,面上皆带着笑意,白羽垂着头站在幻芜身后,越听越迷糊。
他们说的话明明自己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连成一句话后怎么就不是那个意思了呢?
“国主也信佛吗?”
飞转身坐下,修长的腿直接踩在椅子上,非常粗鲁的坐姿,却因为人的不同,而显出几分别致的风雅。
他单手抵着侧脸,神色有些调皮:“信,也不信。”
幻芜见他不再端着一国之主的架子,对他越发的感兴趣:“何来此言?”
“已知的不信,未知的信。”
“何为已知?何为未知?”
“孤做得到的就是已知,做不到的未知。正如姑娘你化作的孔雀明王,孤做不到,所以信。”
“那我所织的那些幻术,你做得到吗?”
飞耸耸肩:“做不到。”
“那你也信吗?”
飞笑了,抬眼看着一直站在自己跟前的幻芜:“信。不过是真亦假、假亦真吧,既然已为世人所见,给人带来的愉悦确实是真的,那即便是幻象,也是真的。象假情真,就足以让孤相信。”
幻芜愣了一瞬,这话倒真不像是从飞口中说出的。
“如此。”幻芜向飞欠身一礼,“那我就先告退了。”
飞似乎很愉快,站起身来对幻芜也是一礼,“请便。如有任何招待不周之处,可随时告知于孤。”
幻芜点点头,带着白羽回了自己住处。
被甄选而来的舞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这大半个月来算上幻芜已经有七个。
幻芜踏进院子,就见院子里有五个女子,有人正在弹奏胡琴,有两人正随乐而舞。
一人坐在石桌上笑看舞蹈,还有一人独坐在秋千上,似在出神。
应该还有一人,幻芜四下看了看,见最西边那有间屋子紧闭着门窗,想必就是在那里面了。
在院中嬉笑的四人见幻芜进来,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对幻芜行礼。
幻芜回礼,秋千上的那个姑娘看过来,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幻芜也朝她点了点头。
“过来坐。”坐在桌上的女子朝幻芜招了招手,“你就是今天的胜者吧?”
幻芜颔首坐下:“在下幻芜。”
“奴唤作阿秀,是西街望仙楼的舞姬。”阿秀笑道,指了指抚琴的女子,“那是千水阁的烟萝,舞乐双绝。跳舞的那两个,紫衣的叫阿黛,粉衣的叫绿齐,她们俩都是辉羽城里最大的舞坊玉绫坊的舞姬。”
幻芜和她们一一见过,算是认识了。
“幻芜你不是本国人吧?”阿秀认真地看了她几眼,问道。
祈支人大多鼻高眼深,幻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下大晏人士。”
“哦?大晏啊。”四人听到幻芜如此说,似乎都起了兴致。
“奴还从未去过呢,听说那里没有沙漠呢。”
阿黛也说:“奴的客人里就有从大晏来的,他们说大晏江河万里,景致无双呢。”
有了话题就容易打开话匣子,幻芜捡了几个奇人奇事说了说,四人连连称奇,那点似有似无的防备也淡了。
绿齐问道:“那阿芜为何来此?还参加了乐舞大会。”
“本是来寻亲的,寻了许久也未寻到。这不是见了国主举办的大会,一时技痒便忍不住上台了。”
“原来如此。”四人听闻,倒对幻芜劝慰起来:“只要在,就总能寻到的。在这宫中好吃好喝的过一个月,国主陛下高兴了,或许还能央求他帮忙寻一寻呢。”
“要是真能如此,倒是我的幸运了。说实话,见你们几个在这如此自在,我方才松了口气。”幻芜轻轻抚了抚胸口,淡淡一笑。
阿秀是个活泼的,见她这般,马上问道:“怎么如此说?”
“初进宫中,自然是有些紧张的。”
阿秀点了点头:“也是,初见国主,奴也十分紧张,不过现在不会了,国主陛下人真的很好呢。”
“国主待人却是和善。”幻芜颔首,又轻蹙起眉,怯怯地说道:“可是……为公主殿下祝祷,究竟要如何做呢?”
阿秀首先答了:“也不是多难的事,沐浴净身,焚香祝祷就是了。”
“只是如此?”幻芜疑惑道。
几人一起笑了,“自然,不然还能如何?你安心,到时有祭司在边上,会指点你的。”
幻芜:“你们是一人去一天么?”
“是呢,如今人多了,倒可以休息好几日了。”绿齐无所谓地答道。
阿黛却皱了皱眉:“可又要好几日见不到国主陛下了,唉……”
“你呀你,就是个色胚子,国主陛下岂是你能肖想的。”绿齐笑着打趣道,还戳了戳阿黛的眉心。
“国主如此容姿,怎能让人不想呢……”
几人嘻嘻哈哈的,话题就渐渐跑偏了。
幻芜扶额:我就说,这天下花痴都一个样啊。
“那个屋里住的谁啊?”幻芜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
阿秀顺着幻芜的手望过去:“那里啊,住的是第二个进来的舞姬,叫茹娘的,她好像身体太好,整日躺着,咱们也没见过几面。”
“这样,你们都是舞乐坊出身么?”
“我们几个都是,除了那个。”阿秀指了指坐在秋千上的女子。
“她叫晓月,是个良家子来着,是头一个来的。”阿黛似乎不喜欢她,微微撇了撇嘴。
“她好似姓樊来着,不是普通的平民,是个士族小姐呢。”阿秀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她比较冷淡,不太搭理人。”
阿黛低声说了句:“装腔作势。”
“你呀你,”阿秀笑骂了她一句:“就是不饶人的性子。”
几人又笑闹起来。
幻芜抿唇亦是笑,只微侧过头,偷偷地打量了晓月一眼姓樊?
真是复杂呢。
不过似乎,也越来越有趣了。
日头偏西,几人便散了,各自回了自己的屋。
幻芜也回屋了,只有一间,当然只能跟白羽同屋了。
白羽早早回了屋子,将屋子收拾妥当,在窗边铺了简单的被褥:“我睡这里就好。”
幻芜环顾四周,大方整洁,该有的都有,颇为满意:“你倒真是个合格的小婢女呢。”
“又不难,既然都装了,那就好好地装才是,省的被人看出破绽。”
“那我就要好好谢谢你啦,我尊贵的双睛鸟公子,啊不,公主的前未婚夫婿。”幻芜见女装的白羽惆帐了一整天,有心逗他。
白羽噘嘴:“你还笑话我!”
幻芜哈哈笑起来,装模作样的欠了个身:“哪有,我明明是在诚挚的道谢啊,这几日,就要拜托白公子,好好的照顾我了呢。”
白羽飞快地钻进被子里,瓮声说道:“不说了,我要睡了!”
幻芜看着他的背影,收敛了笑意,温声说道:“晚安。”
白羽的被子动了动,然后也传出一声:“晚安。”
幻芜翻身上床,看着头顶的床幔,却睡不着。
身边传来渐渐沉重稳定的呼吸声,白羽睡着了。
还真的心大呢,看来是真的累了吧。
幻芜想到飞,又想到院子里那几个姑娘,想到明天即将见到的公主,思绪越发活泛。
“嗒”一声,有什么敲在窗棂上。
幻芜看了看窗子,下床打开一小缝往外看。
“阿芜。”有人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幻芜将窗子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瞬间翻进屋里,再转身合上窗户。
“你怎么来了?”幻芜轻声说,顺便指了指地上的白羽,示意长绝小声。
第六十八章 特别的祝祷
长绝看了白羽一眼,见他乖觉的睡在地上,心里的不满平息了几分。
他捏了个诀,朝白羽背后一弹,白羽瞬间就昏死了过去。
“好了,这下地龙翻身他也醒不了了。”长绝颇为满意地说道。
幻芜:这一定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乖小孩!谁给带偏了?!
幻芜憋了口气,终是戳了戳长绝的胸口,瞪眼道:“坏小孩。”
屋内烛火很暗,长绝的双眼却格外明亮。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似乎是笑了。
“我不放心你。”他认真说道,好像再焦急的心情也是天经地义的。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幻芜小声嘟囔着,屋里很安静,耳朵是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幻芜按了按心口,小声点啦!
“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不放心。”
明明不是多么出格的话,可是被长绝轻柔的声音说出来,怎么就是让人觉得耳根子痒痒的?
“有白羽陪着呢,不会有事的。”
长绝淡淡地瞥了地上睡死的白羽一眼:“有他我就更不放心了。”
“什么?”
“没什么……那个,事情进行的还顺利吗?飞有没有为难你?”
这话题转移的,幻芜很给面子的接了:“没有啊,我觉得他人跟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嗯……开始听白羽讲的时候,我以为他是那种很凶悍粗鲁的人,后来在乐舞大会上见了,又觉得他应当是那种纨绔不羁的花花公子,可是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是那种看似很高傲的人,实际上待人挺温和的,还很有趣。”
“有趣?”
“是啊,他的某些见解还挺奇特的。”
才这么一小会儿,就聊了这么多了?长绝心头涌上了莫名的危机感。
“阿芜你,喜欢飞那样的男子吗?”
幻芜看了他一眼:“应该……不会吧。”
“哦。”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幽暗的房间里,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
气氛有些微妙,幻芜开口道:“明天就轮到我为公主祝祷了,到时候再看吧。其他的人我暂时还没问出什么特别的,对了,在这些入宫的舞者里,只有一个不是舞乐坊出身的,你猜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可猜不出,不过你这么问的话,想必是我们都知道的吧?姓白?还是姓樊?”
幻芜撇撇嘴:“你这么聪明,显得我好像很自不量力。”
“不会啊,阿芜一直都很聪明,比我聪明。”长绝说完还摸了摸幻芜的头顶,这都成了安慰她的习惯动作了。
“是个姓樊的女子,叫樊晓月。是不是太巧了点?”
长绝眸色微深:“是很巧。找机会我试探试探她好了。”
“她不是总跟着你么?怎么没跟着来?”这个“她”自然就是樊晓昙,提到她幻芜总是会涌上一些莫名的情绪。
“她追不上我。”
只是寥寥几个字,幻芜就忍不住翘起嘴角。
“你快回去吧,我睡了。”
“我不,我就待在这里。”
幻芜无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赖皮了,懒得管你。”
她翻身上床,闭上眼决定不再搭理长绝。她原本以为会像之前那样睡不着,可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第二日,长绝已经离开了。
飞果然依言前来,而且是她亲自来了,这倒让幻芜有些受宠若惊。
“劳烦国主了。”
飞笑了笑,还是那般神采飞扬:“姑娘是客,理应如此。”
“别的舞者也有这般待遇么?”幻芜看着院子中几人或羡或疑的神色。
飞也不遮掩,他摇头道:“唯你一人尔。”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出了院子以撵代步,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公主的寝殿。
白羽也想跟着,却被拦在外头。幻芜朝他使了个眼色,转身入了寝殿。
同样是一国公主,这个公主的寝殿跟漪涵那个小楼想必,简直不是一般的恢弘富丽。
金丝绒的地毯,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云端一样柔软;天花板上画着栩栩如生的百鸟图,就连床柱上都雕刻着繁复的花鸟缠枝纹,细细看去,竟然是镶金的。
更别说满屋子装饰的奇珍异宝了。
拳头大的夜明珠、整株的红珊瑚、小臂粗的白玉臂搁……随便拿个摆件出去,不说价值连城,也值个镇了吧?
幻芜双眼放光,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完全忘记了主角明明是沉睡中的公主啊。
幻芜左摸摸右看看,整个人都快挂床柱上了。
飞愣了片刻,然后大笑起来。
在场唯一一个被忽略的正常人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幻芜倒是回过神了,却仍然选择了无视那人,她直接冲到飞面前,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座金山一样闪亮:“国主国主,给你做事有有有有酬劳不?”
激动得都结巴了。
“要是公主能安然无恙,别说金银钱财,你要任何宝贝孤都应允!”
财大气粗啊!
“行行行,咱们快开始吧!快点快点,要做什么……”
像石雕一样肃立在殿外的白羽彻底的石化了。
飞忍着笑,向幻芜介绍身边那个咳嗽声的来源:“这位是负责祝祷的祭司,等会儿你听他的就是了。”
幻芜这才发现那个人似的,祭司?
“莫不是大祭司陆离?”
“在下是祭者遨,大祭司身体抱恙,无法前来,祝祷事宜一直是由在下负责的。”那位白衣祭者肃着脸,神态倨傲。
“如此。”
飞离开后,殿里就只剩幻芜和那位名为遨的祭者。
“开始吧。”遨点燃殿中的香炉。
遨拿出一把月琴,开始弹奏起来:“随乐而舞即可。”
啥?幻芜看了看被层层叠叠的床幔遮住半点也看不到的羽族公主,这算哪门子祝祷啊?
她看遨一脸肃然的样子,硬起头皮开始跳舞,很快,大殿里就满是沁人的香气。
有点像交趾国的蝉蚕香,不过嘛,是加了料的。
幻芜这具身体没别的本事,什么都能入,就是面对这种小儿科的致幻药物,瞬间就成了铜墙铁壁。
不过既然别人都给了鱼钩了,自己不装着咬一口,这戏就没法看了啊。
幻芜越跳越慢,两眼渐渐无神,直至呆立不动。
遨放下月琴,可是琴音并未停止。他走过来,拉起幻芜的一只手,挑挑拣拣地似乎选中了食指,然后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就要割下去。
“定!”幻芜演不下去,这家伙竟然要割我的手指!
出于强大的自我保护能力,幻芜在小玄飞出袖口之前,就伸出手指戳在了遨的眉心。
这回两眼无神呆立不动的换了人了。
幻芜不敢浪费时间,直接走向公主的卧榻,掀开床帐。
公主一身白衣躺在中间,就像睡着了一样,金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铺开。即便闭着眼,幻芜也能想象她醒着的时候定是一个容颜娇美至极的女子。
幻芜扒了扒她的眼皮,很好,眼珠还在。
诊脉摸骨,并无什么特别,就是一个陷入沉睡的人而已。
她伸出两指,点在公主的眉心,闭上眼细细的探查起来。
咦?没想到她竟然正在做梦。
梦中的女子还是个小小少女的模样,此刻的她正在蹲在地上看着什么东西。
那好像是个人诶,幻芜走进了几步,就见小女孩样貌的公主正在给一个昏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喂水。
小男孩衣衫褴褛,脸上也沾满了灰,额角还有伤,血迹都干涸了,将额间的鬓发都黏在一起了。
小女孩喂完了水,摇了摇他,地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费劲的撕下一小块衣摆,沾湿了以后轻轻地擦去小男孩额上的血渍。
幻芜看着小女孩,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也蹲下来,跟她一齐看着小男孩。
梦境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场景变幻,小男孩已经醒来了,他似乎在跟小女孩道谢。
小女孩一脸骄傲的神色,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她神采飞扬,明媚如晨间初绽的山茶。
小男孩走出几步,又跑了回来,他鼓起勇气拉起小女孩的手,将她的手抵在自己额间,憋红了脸憋出一句:“等我!”
场景再次变幻,公主已经长成大人模样,她骑在马上,似乎是在巡视军队。忽然间,她的眼神凝住了,幻芜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她瞧着一个士兵模样的男子,微微皱着眉。
那个男子似乎掉了什么东西,他弯着腰在地上找着,然后从地上拾起一条挂坠模样的东西,好像是用皮绳串起的几枚犬牙之类的东西。
幻芜记得,那个小男孩脖子上也挂着这样一个挂坠。
他捡起挂坠,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笑了起来,眉目清朗,温润如玉。
转身的一瞬间,他的额发被风扬起,露出额头的伤疤。
是那个男孩?
幻芜回头看了一眼公主,见她也笑了起来,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公主素手一挥,马鞭轻扬,身下的马儿便朝着那个男子离开的方向奔去。
她是直接就去追人了吗?真是个……特别的公主啊。
第六十九章 翾飞的鹰笛
幻芜还没追上去,就见眼前场景又变了,公主冷着一张脸,坐着军帐之中。
她神色无波,但搅在一起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焦急。
这时,有个小兵冲了进来,向公主递上战报。
公主颤抖着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就扔掉战报跑出了营帐。
幻芜跟着追了出去,就见沙漠中无数残肢断臂,尸骨堆叠成山,远处如蚁般的军队正竟然有序静立着,飘扬的军旗是上一个大大的“”字。
公主就像没看见那些人一样,只疯了似的冲向战场中的尸骨中翻找着什么。
不用看下去,幻芜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之后公主为何再嫁给飞后陷入沉睡了呢?
幻芜还想再看,忽然一阵飓风似的力迎面击来,生生将幻芜推了出去。
她直接倒退了两步,看了看自己的手,真的是有什么东西把她退出梦境了,是公主自己吗?
来不及细想了,香炉中香只剩半指了,幻芜拉好床幔,在解了给遨织的幻境之后,直接倒在地上。
遨忽然醒来,他只觉得刚才自己好像有一瞬间出神了,眼前一片朦胧,却又不过瞬间而已。
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刚要划下,就见刚刚还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已经倒在地上了。
“哎呦……”幻芜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捂着头直起上半身,“头好晕啊。”
话音刚落,殿门就被人推开了:“小姐!”
白羽听到暗号就冲了进来,这是他跟幻芜之前就定好的,以防万一只要听到幻芜说“头晕”就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把人带走。
遨一惊,慌忙将匕首藏进袖中。
“这是怎么了?”飞似乎也没走远,听见动静就走了进来。
“国主……姑娘忽然身体不适,晕倒了。”遨讪讪地说道。
“怎会如此?那祝祷进行的怎样了?”飞到床帐边看了一眼,见床上的人并无异样,松了口气。
“祝祷并未完成。”遨的眼角瞥了一眼香炉,香已燃尽了。
不对啊,难道他竟然愣了那么久?莫非这香熏久了,连他自己也受不住了?
“看来只能另找一个人顶上了。”飞看向白羽,“把你家小姐扶回去,好生休息吧。”
白羽扶着幻芜站起来,对着飞欠了欠身就往外走。
走到殿外,幻芜故意小声说了句:“真是奇怪啊,走到殿外就好了很多呢。”
她用余光看了眼飞,只见他神色未变,看不出半分破绽。
他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对了,国主,这是你落下的吧?”
幻芜从袖中拿出一根骨笛,这倒真是她装晕倒地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的,她曾经在飞身上看到过一支一样的。
飞接过骨笛,目露惊异:“这是哪里找到的?”
“就在公主床底下啊。”幻芜见他神色有异,犹豫道:“有什么不对吗?”
飞笑了下,笑里带着莫名的苦涩,他从腰间摸出一支一模一样的骨笛来。
“当初我把这支骨笛赠与栾嫣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扔掉了,我也没再见过,原来竟是在床底下。”
这是幻芜第一次听见飞称自己为“我”。
栾嫣?想必是公主的名讳了吧。
飞将骨笛口对口轻轻一套,两只骨笛就套在了一起,合二为一。
“原来是一对啊。”幻芜叹道。
其实在看过了栾嫣的梦境后,幻芜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飞了。
他对栾嫣想必是有情的,可自己心爱的人因为他而死,自己又被迫嫁给他,如果换做幻芜的话,肯定恨不得生吞了他。
“那天你跳舞的时候,我看到你也有一只骨笛,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飞摩挲着手中的骨笛,笑意不达眼底。
“知道什么?”
“骨笛来源于鹰笛,很早的时候,牧民们会在鹰死去之后,用它们翅膀上的骨头做成鹰笛。一只翅膀只有一根骨头可以制笛子,一只鹰就能做成一对。牧民们会将自己制作的鹰笛送给自己的至交好友,渐渐地,鹰笛就演变成爱情的见证了。到现在骨笛就不止是鹰的,很多鸟类也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爱情的忠贞。”
“那你的这对是鹰笛吗?”幻芜认真地端详着飞手中的骨笛,默默的跟自己的那支做对比。
“是啊,这对笛子,就是用我的骨头做的。”飞笑着说,就跟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轻松。
幻芜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骨头?”
“是啊,我生生的抽出了自己的翅骨,做成的这对笛子。”
“那你岂不是……”
“对啊,这是个秘密,作为大兀鹰的首领,我再也不能飞翔了。”飞还是在笑,可是眼里的悲伤却再也掩饰不住。
幻芜看着他,“你可曾后悔”这样的话,却再也问不出口。
不只是幻芜,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白羽也呆住了。
再也不能飞了……吗?
作为大漠上最大的大兀鹰,却再也不能飞了?
他以为自己会笑的,可他扯了扯嘴,却只能感觉到嘴唇在颤抖。
“我瞧着你的骨笛却不是鹰的。”飞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
幻芜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哦?这难道不是你的情郎送你的?”飞竟然还打趣她。
情郎?幻芜乍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地摇摇头:“是家中长辈送的。”
飞挑了挑眉:“长辈,那该送一对,让你送给心爱之人才对吧。”
幻芜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显得很僵硬:“也许,他也不知道这种典故吧,或者……或者他也只有一支而已。”
飞看着幻芜忽然受到打击的样子,脸色白得倒像真的病了一样,只点点头,就让人抬来步撵送她回去了。
她前脚一离开,抬着另外一个舞姬的步撵就到了。
飞笑着,礼貌地将人扶了出来,送进殿内。
寝殿的门再次合上,飞的笑意渐渐收起,直到再也看不见半点。
幻芜的脑子已经乱了,她在也想不起半点过于栾嫣飞的事情,脑子里只有自己的那支骨笛。
她飞快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连白羽都差点赶不上。
那支骨笛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上,只是她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在飞面前拿出来。
也许,他会认得这是什么骨头做的。
幻芜苦笑了一下,其实她自己也猜得到,还能是谁的呢?
不可能是师父自己的,如果是他的,他不会送给自己。
那就是别人的,能被他珍惜的东西,那就只剩洛昭的了吧?
可如果是洛昭的,那他怎么会送给自己呢?送……是啊,他从没说过这是送给自己的啊。
幻芜这般想着,竟然就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哈……”
白羽一直站在她身边,先是看着她面如死灰的发着呆,现在又忽然笑起来,可这笑,跟哭也差不多了。
这一切改变,似乎是从飞那对鹰笛开始的。他不知道幻芜发生了什么,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开口。
幻芜现在这个样子,需要自己冷静一下吧。
白羽走出屋子,顺手替她关上门,他叹了口气,看着被院子切出来的,方方正正的天空。
对于羽族来说,天空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啊。
若是,我也再不能飞了呢?
他有这样的勇气么?像飞一样,为爱的人放弃飞翔的能力?
他做不到吧,至少现在的他,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不得不说,白羽对飞有一点点的改观了。可那也改变不了,飞是战争发动者的事实。
那些血腥的味道,一直萦绕在鼻尖,从未消散过。
白羽抿了抿唇,看着湛蓝的天空,眸色深沉如墨。
不知不觉中,夜晚来临。
幻芜未关窗,任溶溶月色铺在自己的脚下。
“阿芜。”这个时候来的人只能是长绝了,“你在等我啊?”
“嗯。”
长绝眼睛亮了一瞬,没想到幻芜直接承认了,动作笨拙地挠了挠头。
“今天怎么样?”
幻芜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没有直接回答他:“阿绝,”她掏出怀中的骨笛,伸到长绝面前,“你能滴一滴血在这骨笛上面吗?”
“啊?”他认得这是荟明送她的骨笛,可是怎么忽然让他滴血了?
长绝虽然疑惑,却也未多想,手指凑到骨笛尖的一头一划,血珠就渗了出来。
他将手指悬高,一滴血珠就滴在骨笛上,瞬间就融了进去。
“这”长绝惊疑地看着幻芜。
“这只骨笛,是你父亲的,或者说,是用你父亲的骨头做的。”幻芜面色平静,她大概猜到了,现在不过是完全确认了而已。
至亲之人的血是可以融到骨头中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幻芜将白日里飞对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支骨笛如果不是隐颐的,就是隐颐送给洛昭的。”
“那谷主又为何要把这支骨笛给你?”
“或许他只是想让我帮他找到另一支吧。”幻芜看着长绝,笑了起来。
长绝看着这样的幻芜,突然心疼无法自持。
他很想抱抱她,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上前一步,将坐在床边的幻芜抱紧了。
第七十章 睡魔
那一夜过去,两人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该暗夜前来照来不误,该打探摸索的也没有闲着,只是那一个拥抱,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忘记。
要想再到栾嫣那里去,就要再等七日才能轮到自己了,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幻芜决定从剩下的几个舞姬处入手。
昨天她去了茹娘那里拜访,两人也算是认识了,今天她决定再去一次。
“茹娘,今日感觉如何?”
“不过是老样子。”茹娘年纪比其他舞姬大些,为人十分和善。
幻芜看她脸色十分不好:“你的身体是一直都这样吗?”
茹娘摇摇头,“小时候体弱多病,长大了倒是好了,也是入宫之后才开始这般的,大夫来瞧,只说是早年的病没有调理好,埋下了病根,如今复发了。”
“如此。”幻芜想亲自给她摸摸脉,便说道:“你总是这样躺着,身上难免不爽利,我会些推拿手法,不如我给你按按?”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幻芜把茹娘扶起来半靠在枕上,倒是真的替她按摩起来。
茹娘很瘦,但是常年跳舞,筋骨的状态还是不错的。幻芜一边推拿,借机替她把脉。
脉象迟滞,看着像是常年沉疴之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茹娘根本不可跳舞。
“咦?茹娘你手上怎么有些伤口?”幻芜发现茹娘的小臂、手指还有掌心都有些小划伤,不过都已经结痂了。
茹娘眉眼发沉,面上带着倦意:“我也不知道呢,也许是跳舞的时候磕碰到的吧。”
“是吗……”磕到的怎么可能都是划伤呢?可幻芜也不能把人扒光了看吧,只好作罢。
按着按着,茹娘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像是及困倦的样子。
幻芜无法,替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幻芜心中有些想法,她顺便去看了阿秀她们几个的手上,也看到了差不多的伤口,只是她们的比较少。
阿秀几人也不知道伤口是怎么弄的,都没有很在意。
一个人这样就算了,怎么可能几个人都如此?幻芜很忧愁,可是又没个知情人可以给她解答,早知道她当初就应该直接去戳戳那个遨的脑壳,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可这世上就是没有“早知道”这种神奇的设定。
还剩一个人没有问,就是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樊晓月。
可那个樊晓月却无比难缠,基本上就是“嗯、哦、好”回答一切,什么都问不出来。
幻芜注意到,她的手很干净,只有一道比较大的伤口,她说是自己不小心割到的。
嗯……油盐不进。
事情的转机还是长绝带来的:“樊晓昙说樊晓月是她的姐姐。”
“嗯?你怎么问出来的?”这么容易就交代了,不想樊晓昙的风格啊。
长绝眨眼:“我就问她认不认识个叫樊晓月的,她就说了。”
幻芜:……确定没用美人计么?
“她还说,让你帮忙把这封信给樊晓月。”长绝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幻芜。
“哦。”幻芜举起薄薄的信,对着月光眯眼。
“你这样是偷看不到的。”长绝憋笑。
幻芜:“谁说我要偷看的!”
长绝发现了,幻芜越是没底气的时候就越是理直气壮:“笨。”
幻芜瞪眼:“之前你不是还说我非常聪明么?”重音咬在“非常”这两个字上。
长绝一本正经严肃脸说:“……刚刚那是风声。”
幻芜:“……”
翌日,幻芜将信交给樊晓月。
“你认识晓昙?”幻芜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一丝波澜。
幻芜颔首:“她托我把信交给你。”
樊晓月也不顾及幻芜还在,径自把信拆了看。
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你不写封回信么?”
樊晓月把信收起来,摇了摇头:“信就不写了,要是可以的话,就帮我带一句‘一切安好’给她吧。”
“就这样?”幻芜看着她的表情,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妹妹还是很想念的,“好吧。”
幻芜刚想离开,就听见樊晓月叫住她:“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幻芜转头:“真的可以问?”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哎哟哟,这敲门砖还真的有用诶!
“公主的病是怎么回事?跟祭司殿有关系吗?”
樊晓月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所谓的祝祷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他们是用那些女子的血来画符。”
怪不得,她们都有那么多小伤口,画符的话确实不需要很多血。
幻芜盯着她的手:“你是第一个来的,为什么反而伤口最少?”
樊晓月自嘲地笑了下:“我不过是个噱头而已。举办这个乐舞大会,本来就是为了找合适的献祭者而已,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轻易参加,这个时候我就被推出来的。大家看到我入宫了也没什么事,才敢相信这真的只是为公主祝祷设立的大会。”
“还是祭司殿的人?”
“不错,我跟晓昙都是祭司殿的人,不过众人只知道她的存在,而我就是隐在暗处的棋子。”
樊晓月面色平静,似乎对自己这样的处境一点都不感到难过。
樊晓昙性格活泼,有些骄横,而樊晓月则冷静内敛,这两姐妹还真的很不同。
“他们选人的条件是什么?”
“阴年阴月阴时的女子最好,如果不能满足,有一阴或者二阴也可。”
“你并不符合条件,所以他们不用你的血?”
“对,”樊晓月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伤疤,“即便我愿意,国主都不肯。”
幻芜看着她垂下眼睫,还是掩盖不住她脸上的苦涩,突然说道:“你喜欢国主?”
“啊?”樊晓月抬起头来,有些被看破的窘迫。
“额,这个问题不算,你可以不用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事是祭司殿主导的还是国主的主意?”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国主是真心想要唤醒公主殿下的。”
幻芜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转身就要走,樊晓月突然说:“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受人所托,做些我能做到的事罢了。”
“无论你要做什么,能不能不要牵扯到晓昙?”
幻芜转过头来看着她:“她是祈支人,还是祭司殿的人,不用我拉,她早就已经在这泥潭里了。”
樊晓月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她不如你沉稳,做的也都是些表面的事,知道的都不如你多。与其担心她,倒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自己,你才是那个身心都已经泥足深陷的人吧。”
樊晓月有些激动地说:“我已经回不去了,但是她还可以!这些事都跟她没关系!”
“这些事?”幻芜肃了脸:“既然如此,那我就再问一句,祈支梦魇作祟,还有人被挖掉眼珠这件事,跟祭司殿有没有关系?”
“我,我不知道。”樊晓月一直很镇定,甚至还能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此时她却垂下眼,面带惊惶。
幻芜了然地笑了下:“那些被没了眼珠的人呢?你们祭司殿把人带走真的是治疗吗?这你总是知道的吧?”
樊晓月愣愣的,跌坐在椅子上:“辉羽城出现第一个没了眼珠的人的时候,大祭司就让人把他带回祭司殿了。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这跟做噩梦有什么关系,可大祭司却非常肯定地说,这是睡魔作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的。”
“睡魔?”
“没错,不是梦魇,梦魇是因噩梦而生,本质上就是因为人的恶而生的,靠吸食噩梦壮大自己的能量。而睡魔是魔物,让人沉睡,制造大范围噩梦的能力都不必梦魇弱,它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实体,但睡魔更邪恶,在吸食了足够多的噩梦后,它还会在人沉迷梦境时吃掉人的眼珠。”
“这都是你们大祭司说的?”说实话,她本能上就不太相信那个大祭司。
“这些都是我从祭司殿的古书上看到的。大祭司说的没错,果然过了几天,就有更多的人没了眼珠。而第一个被吃掉眼珠的人,却突然醒了,可是却变成野兽一般,狂暴不已,大祭司就命人拿生肉给他吃,他只要有肉吃有血饮,就能安静下来。”
樊晓月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带着恐惧和厌恶的神情。
“这么说你们大祭司其实是知道如何处理的?”
“不,这是他试验出来的。把接下来几个人带到祭司殿以后,他们……他们就开始互相撕咬……一旦有人被咬死,就会被分吃干净。”樊晓月捂着脸,看起来非常不想回忆。
“那你们把人集中到一起关起来,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残杀?”幻芜感到不可置信,如果是这样,那简直是人间地狱,那个陆离简直比恶魔还恶魔。
“大祭司说,与其让他们伤害别人,不如让他们自己……自己消亡。”
“可笑,既然是互相残杀,那一定会有一个最厉害的人被剩下来……”幻芜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她看着樊晓月,樊晓月也正看着她,点了点头。
第七十一章 血咒
“他想要那个最厉害的人,成为他的……武器?”幻芜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了。
樊晓月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想要更多的权势。”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算棘手,怕就怕这个睡魔也是陆离搞出来的。
幻芜快步走过来,看着她说:“既然有记载,那就说明这个睡魔在你们祈支应该早就出现过,那本书里有没有写怎么对付它?”
“没有。”
幻芜嘴角抽了抽:“还能更不靠谱点么?”
“上面只说,睡魔如若不能找到**附身,在适当的时机苏醒的话,就会自然消亡。”
幻芜:“那总有个时间期限吧?没有**它能存活多久?选择肉身有什么条件吗?还有还有,如果有了肉身,那什么是适当的时机?”
樊晓月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那本书,是残本……后面全被毁了。”
幻芜一个趔趄栽到地上:“……替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幻芜从樊晓月的房间里走出来,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事情算是有些眉目了,但也更复杂了。
祭司殿的这些破事,离自己太远了,先搁着。离自己最近的,还是栾嫣。
“三阴体质吗……”茹娘就是完全的三阴体,所以用她的血用的最多,她的精气也被耗得最多,所以她才是这副模样。至于其他的姑娘,不是一阴就是二阴,且入宫时日不算长,所以身体还未垮掉。
她自己可不需要这么复杂,她本身就是极阴的妖灵。飞选择自己,说不定他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
当夜,幻芜就把樊晓月说的大致情况告诉了白羽和长绝。
“我们偷偷去公主的寝殿吧,我还是想再探探她的梦境,如果能知道她在沉睡之前遇到了什么就好了。”
白羽:“我也要去!”
“你当然要去,阿绝跟我进去,你要在外面放风。”幻芜拍着白羽的肩膀说道。
白羽被委以重任,十分尽职尽责地蹲在寝殿外最大的一棵树上,力求视野足够宽广。
寝殿守卫森严,连窗户都被封死了,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偷潜入,要进去就只能从大门走。
长绝单手揽着幻芜,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守卫身边,让幻芜戳脑袋。
这一招对幻芜来说已经是十分的心应手了。
寝殿里没有点灯,而是靠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发出的光来照亮。
幻芜拍了下自己的手,忍住!别拿!
幻芜稳了稳心神,将手按在栾嫣的眉心,可手刚刚碰到人,她就觉得手指像被灼烧了一下,直接把她推了出去。
“阿芜!你没事吧?”长绝伸手扶住她,她才没有摔倒。
幻芜甩了甩头,伸出手一看,只见自己的手心有一团黑气萦绕。
她马上掐诀,双掌合实,净化手心的黑气。
片刻后,幻芜吁出一口气,再看手心,黑气已经没了。
长绝担忧地看着她:“这是……”
“魔气。还好只碰了一下。”幻芜有些后怕,拉了长绝一下:“你离她远一点。”
长绝本来还很担心的,但见幻芜这么小心地护着自己,眼睛亮闪闪地问道:“你担心我啊?”
“废话。”幻芜还在高度警觉中,语气不善。
可长绝却笑了,一脸满足的样子。
“阿芜姑娘,不知你们二位深夜前来,是有何事?”
飞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我们,我们来看看公主殿下好不好啊……”幻芜讪笑,一脸谄媚,白羽不是在放哨呢嘛?!
“哦?那我可要好好感谢一下阿芜姑娘了。”飞挑了挑眉,一把拉过一个人来,“这也是阿芜姑娘的人吧?白兮兮?还是白羽?”
幻芜看白羽被飞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在手里,伸手抚了抚额:“啊哈哈,你都知道了啊。”
“也不全是,阿芜姑娘究竟是何人,我就不知道啊。”飞笑了笑,拎着白羽晃了晃。
白羽一脸愤怒,不过是越挣扎越心酸。
“诶诶,你别侮辱人啊!咱们都是文明人好好说话,把他放下。”幻芜仰着下巴,冲着飞瞪眼:“你不放人,我就不告诉你我在公主身上发现的秘密!”
这胁迫人的方式还真是……可爱呢。
长绝不知道飞对栾嫣的感情,无奈地看着面前人激昂的后脑勺。
没想到飞二话不说,就把白羽给放下了。
“你发现了什么?”他上前了两步,语带急迫。
长绝往前走了一步,把幻芜挡在身后。
飞就跟没看见他的警惕一样,只是紧紧地盯着幻芜。
“公主的身体里,有魔物。”
“魔物?”
“你真的不知情?”幻芜也盯着他,想要看清他每一瞬的表情。
飞摇头:“我发誓,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要对她下血咒?”
“血咒?”飞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幻芜都不想说话了,拜托,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搞这些七七八八的好不?
“我只是想唤醒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飞认真道。
“你傻啊,”幻芜都想冲上去摇他了:“你用血咒,就用那些姑娘精气去喂养一个魔物,到时候人是醒了,可醒的就不是公主了,而是占据了公主身体的魔物!”
“那……那该怎么办?”飞一直都是一副不羁的样子,即便在说到自己不能再飞的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此刻的他,却突然像一个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脸的迷惘无措。
“怎么办?!你还问我怎么办?!”幻芜直接冲上去就揪住他的衣领,“你说,这血咒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祭司殿的人?”
“不是。”飞被幻芜揪着领子,却半点也不反抗。
“不是?”幻芜愣了,慢慢松开了手,她还以为这事必定是陆离那人搞的鬼,可现在竟然不是?
“那是谁?总不是你自己吧。”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栾嫣忽然陷入昏睡,我急得不行,找了很多大夫来看,各个都说没办法不知道。之后来了一个方士,他告诉我用极阴女子的血为公主写符就可以唤醒她。”
“方士?什么人你都信?那他说你去死就可以唤醒公主了你去不去死啊?!”幻芜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她也不知为何,一见到飞这种自以为是的傻瓜就生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同情栾嫣,还是在同情飞。
“我去。”
“什么?”
“我可以去死,只要她能醒过来。”飞说得很轻柔,他温柔地看着幻芜,可幻芜很清楚,那眼神是透过自己,送给栾嫣的。
幻芜笑了,可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为爱而死,真是高尚啊。可你觉得,栾嫣她稀罕你用命换她吗?”
飞动了动唇,颤抖着说道:“我一定要她醒过来,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她说。”
他捂着脸,只露出下巴:“我想告诉她,我后悔了,我做错了,我可以不娶她,只要……只要她觉得幸福。”
“人死不能复生,时间不会倒流。”长绝看着他,眸色沉沉。
事情发生了之后才后悔,来得及吗?
幻芜默默地看着飞,突然生出一些很荒谬的想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你是不是那个脏兮兮的额头受过伤曾经被公主救助过的小男孩?”
飞放下手,抬眼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探过栾嫣的梦境,她的梦境一直在重复这些场景。”
“她一直在梦到那个场景吗?”飞呆呆的,好像不敢相信。
“是的,她认错人了。她看到了跟你一样的吊坠,还有那人额上的伤疤,就以为那个人是小时候遇到的小男孩。那人是个普通士兵,死在了你发起的战争里。”幻芜也呆呆的,她自己也觉得很狗血,原来竟是一腔深情都错付了吗?
飞无声地笑起来,慢慢地撩开一侧的额发,上面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伤疤。
幻芜皱着眉:“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我以为她爱上了别人。”飞自己也在笑,“当我拼命抢回王位回来找她,却发现她一心想嫁给别人,我就疯了,我想夺回她,可却又碍于那份可笑的自尊,再也没有提过当年的事……我以为她早就忘记了,记在心上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长绝突然问道:“如果她醒来,你会告诉她真相吗?”
飞抬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还是不说了吧,她知道了,也不过是把对我的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去罢了……她会崩溃的。”
“别提前假设了,这血咒怎么解开?解开了在她体内的睡魔又怎么办?”幻芜重新回归冷静,血咒不解,醒来也不是本人。
飞忽然想到:“陆离!他们祭司殿的人应该会有办法!”
“我问过了,樊晓月都不知道。而且你不能让陆离知道你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他正在利用睡魔收集怪物。现在能做的,就是停止血祭,祭司殿有书记载了睡魔,你们王宫内部也该有吧?去查查文献,说不定会有办法。”
第七十二章 与睡魔交易
当下也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飞领着他们去了王宫的藏书阁,祈支历史久远,而且部族众多,各类文献记载可谓书海。
几人翻找了一夜也没有结果,白羽将樊晓昙找来,也跟着一起找书。
“这么多书,找上几天几夜也找不完,就算找完了,也许根本就没有呢。”樊晓昙一脸聪明相,可平生最讨厌看书,一个个小黑字连在一起多看几眼就眼晕。
“你就少说两句吧。这叫希望懂不懂?”白羽压低了声音,瞥了还在埋头书堆里的飞一眼。
樊晓昙惊奇道:“哎呦,几日不见,你居然会为你最讨厌的人着想了?”
白羽也愣了会儿,嘟囔道:“要你管。”
“祈支似乎每两百年都有一次阴侵阳?”长绝身边累着几本书,都是他发现的有阴侵阳记录的。
“日蚀?”幻芜凑过来看。
“你看这里‘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还有这边‘天狗食日,祈祷天神,忏悔其罪’,”长绝把书一本本翻开给她看,“这里还有各种救日的礼仪。”
“我这里也有诶,”樊晓昙捧着书过来,“这好像是最近的一次记录了,一百九十九年前有一次,还说辉羽城西北方向百里之外的荒漠中因此地面塌陷,百姓皆恐慌不已,击鼓鸣炮以驱赶邪魔……是这个意思吧?”
长绝把书接过来认真看了看,皱眉道:“那今年不就刚好两百年么?”
“辉羽城西北方向百里外是什么地方?”幻芜看向飞。
“那里是大漠深处了,没有人烟,不过我听说千年前那里曾经也是一座城池,现在大概还有断壁残垣。”
幻芜跑到外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大漠上万里无云,连一丝风都没有。
长绝也出来,站在她的身边:“你在想什么?”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幻芜叹道,“太巧了,刚好又是两百年,跟这个睡魔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要不我去看看吧?那座旧城。”长绝转头看着幻芜。
“我跟你去吧,要是遇上什么魔物就不好了。”
“你担心我?”长绝盯着她,就是想问到一个答案不可。
“是。”幻芜转头,“这没什么好遮掩的,我确实担心,这种问题你就不必再问我了。”
幻芜眼眸清澈无波,并无半分羞赧,也无半分多余的情谊。
长绝本该高兴的,可看着幻芜这样毫无杂色的眸子,心中突然空空的。
“哎哎,你们来看,这里有东西!”白羽喊道。
几人凑过去看,只见白羽手中是一本游记,作者说他曾游历祈支,记载了各种见闻,当中说道他曾于一残壁中见到一壁画,上面画着一个古代魔君为了开疆辟土,修炼了一种邪功,他靠吞噬人的眼珠来增强功力,同时建立了一支无眼魔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真像个神话故事。”樊晓昙说道:“那之后呢?”
“魔君还为自己修建了宫殿,他说神魔同时住在他的身体里,信奉他的子民都会和他一样长生不老拥有无穷的力量。”白羽翻了一页:“最后天道降下惩罚,魔君同他的长生宫殿一同被大水淹没,再无踪迹。”
幻芜点了点头:“……果真是神话故事的风格。”
樊晓昙:“这算是唯一有跟睡魔相似之处的记载了吧,可这大漠里哪来的水啊?”
长绝:“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也许这里也曾经是一片良田万顷,山高水美的景致吧。”
一直没说话的飞忽然开口道:“可是这也没说,睡魔依附在人身上,要如何解决啊。”
“不如……让我再试试吧。”幻芜说道。
飞:“如何试。”
“既然我能看到栾嫣的梦,那我自然能从她的梦里找到睡魔的踪迹,我们猜半天不如让我直接去问问它想如何。”
长绝有些担心:“可是,上次你不就被它弄伤了么?”
幻芜:“我想它也不甘于一直睡着吧,上次它不过是不想让我靠近它知道它的秘密,可如今不同了,它没有血也醒不过来,不如让我去跟它谈谈。”
几人合计一番,也只能如此了。
幻芜让长绝准备好金符守在一旁,其他人都离开寝殿。
“看到我不对就立刻把金符往我身上招呼。”金符是所有符中等级最高的符了。
长绝点头:“放心,不会有事的。”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幻芜,还是在安慰自己。
幻芜看着栾嫣说道:“我是来跟你聊会儿天的,这么多人估计也只有我能跟你聊天了,所以你可别再抵触我了啊。”
话音一落,幻芜就把手放在了栾嫣额上,这次果然没事了。
幻芜闭着眼,再次看到了栾嫣的梦境,或者说是睡魔想给她看的画面。
长绝一瞬不瞬地盯着幻芜,直到半柱香过去,幻芜才幽幽醒来。
确认她没事,长绝才松了口气:“怎么样?”
幻芜摇摇头:“出去说吧。”
殿门一开,飞就冲过来:“如何了?”
幻芜抬眸看着他:“栾嫣是自愿跟它结契的。”
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栾嫣对你的恨意唤出了睡魔,睡魔利用了栾嫣对你的恨,跟她做了个交易。只要栾嫣愿意自愿献祭,它就帮栾嫣了结心愿。”
“公主有何心愿?”樊晓昙问道。
这一问,几人都沉默了,幻芜顿了顿才说:“她想要飞死。”
飞没说什么,想必他也猜到了。
樊晓昙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又问:“那……要如何破解?”
幻芜抚了抚眉心:“它说只要把公主杀了,那它没有自愿献祭的肉身,自然会消亡。”
飞:“不可能!”
“它也说了,我们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公主,所以它有筹码。它说只要在日食时将公主的身体带到长生殿,它就会自己离开公主。”
“长生殿?真的有那个地方啊?那这么说这个睡魔真的就是那个壁画上的魔君?”白羽惊讶道。
幻芜点了点头,道:“它说它不甘心那么死去,它的愿望就是重生。长生殿里有他原本的身体,它自然更愿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白羽犹豫了下,说道:“那它回去了,不就是……邪魔再次临世了吗?”
“长生殿在哪里?”飞问道。
幻芜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哪里?”飞又问。
幻芜叹了口气:“你想好了吗?这可不是小事。”
“想好了,若真的如它所言,邪魔重生了,那我拼了性命也会杀了它,大不了同归于尽,可前提是我要栾嫣安然无恙。”
几人看着他决然的模样,没有再说话。
幻芜:“好吧。既然如此……长生殿就在你说的那个旧城池那里。”
白羽:“不会吧,那边根本没有什么宫殿建筑啊,那个旧城也没有那么久的历史啊。”
“它说就是那个位置,我们只要将人带过去就行。”幻芜摊手道,“不过我一直在想,下次日食是何时。”
“明日。”长绝说道。
“你怎么知道?”幻芜看他。
长绝眨了眨眼:“猜的。”
白羽瞪眼:“这也行?”
飞眯着眼,认真地打量了下长绝,表情有些玩味:“好吧,那我们明日就去。”
白羽拱了拱飞:“这么相信他说的?”
飞转头看了眼白羽,挑了挑眉,小声说道:“你总是这样不识宝啊。”
白羽怒道:“什么叫总是?”
“栾嫣跟你的婚约,让你这么不满,不就是最不识宝的表现吗?”
“那是萝卜青菜给有所爱好不好?”
“谁是萝卜?谁是青菜?”
“你……”
幻芜看了看还在拌嘴的两人,一脸无奈,飞真是心大,事情才有点眉目他就已然恢复当初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了。
他就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吗?
翌日,几人准备前往大漠深处。
因为飞不能飞,还要带着昏睡着的栾嫣,所以他准备驾着马车去。
幻芜唤出小玄,摸着它的头说:“小玄,你应该还能变得更大的,对不对?”
小玄歪着头吐了吐信子,张开一对翅膀飞向天空,然后急转直下再展开一对翅膀,身体随之变大,足足有十几丈。
“好大!”樊晓昙抬头看去,十分惊讶。
飞抱着栾嫣,几人由小玄载着直奔目的地。
不过百里,很快就到了。
茫茫大漠之中矗立着的断壁残垣,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很难发现。
樊晓昙:“这里真的有宫殿吗?”
白羽:“经过风沙侵蚀这么多年,就算有,也早就消散无迹了吧。”
飞抱着栾嫣,并不言语。
沙漠里平时风沙极大,可此刻竟然半点风也没有。
“再辉煌的历史,也逃不过消亡的命运。”长绝抚摸着只有半人高的残壁说道。
幻芜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是啊,这才是自然循环之道,有始既有终,天神也难逃湮灭。”
白羽听到这话,似是自言自语一般:“既然如此,那我们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樊晓昙甩了个白眼过去:“追寻意义有什么意义?好好的活着不就行了吗?”
幻芜听到这话,突然笑道:“其实你才是个通透的。”
樊晓昙突然被她这么一说,撇过头去:“废话。”
第七十三章 长生殿
“这么有慧根,不如学学佛法呗,说不定哪天还能得大道呢!”白羽打趣道。
樊晓昙最爱跟他拌嘴:“我才不当尼姑呢,你这么好学,怎么不去当和尚!”
白羽斜眼看她:“我还要娶妻呢,如何能出家?你去才对,毕竟也没人会娶你啊。”
“放屁!”樊晓昙难得的红了脸,她偷偷看了一眼长绝,追着白羽就踹。
只不过人还没踹到,就被霎时间滚滚而来沙尘扬了一脸。
“怎么回事啊?”风忽然大起来,整个大漠卷起无数沙尘,遮天蔽日。
长绝喊道:“大家快躲到墙后!”
纵使沙漠天气难测,也没有这般怪异的情况,几人互相拉着,才能免于被大风刮走。
天色马上就暗了下来,就像从白天瞬间到了夜晚,地面有微微的震动,课周围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在场的几人都没人见过“天狗食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觉得到了生死边缘一样,莫名的感到恐慌。
幻芜被长绝死死地拉着,风沙让她睁不开眼睛,细软的沙子打在脸上,竟然也像刀子一般疼。
身子忽然被一个怀抱揽住了,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
呼啸的风声被隔绝在外,有人为自己遮挡出一片安然的天地。
幻芜的心,在这一瞬间平静了。
平静到好似不属于自己。
几人都觉得这一刻很漫长,实际上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风渐渐停了,周围又明亮起来。
幻芜睁开眼,从长绝的怀抱里出来。
“快看!”白羽连身上头上的沙子都没来得及拍掉,就指着前面大喊起来。
樊晓昙率先跑过去,一边吐沙子一边说:“真的有宫殿啊。”
原来沙子被吹去以后,在日食发生的瞬间,地表塌陷,露出深埋在沙子里的宫殿。
宫殿全是青黑色的石块建造,造型古朴,看起来已经十分久远。
从上面看下去,只能看到它巨大的顶部,要想到达殿门,还得跳进沙坑里。
白羽探头看了看:“怎么办?进去吗?”
樊晓昙咽了下口水:“看起来阴森森的。”
“害怕你就直接说好吗?”
“谁怕了?去就去!”说完,她竟然真的就想直接跳下去。
“等等,”胳膊被人一拉,回头就对上长绝澄澈的眼,他看了樊晓昙一眼,又转头看着巨大的沙坑,“别轻举妄动。”
飞始终抱着栾嫣,落后众人几步。他看着怀中的女子,直到此刻,她仍旧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反正都来到这了,不如他先下去。“我……”飞话还没出口,忽然背后一阵剧痛,被掀翻在地。
忽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几人一跳,他们回头才发现飞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没有眼睛的怪物。
它身材高大,皮肤是诡异的灰白色,上面紫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有些直接凸出交错在表皮之上。它的一双眼空洞洞的,从眼眶里流出些绿色的液体,滴到沙地上,发出“刺啦”的声音,沙子竟被腐蚀掉了。
它的牙齿突出来,几颗尖利的牙齿刺破了下唇,整个嘴唇也因为包不住牙齿而裂开,看起来十分可怖。
樊晓昙惊讶道:“这是什么怪物?”
看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幻芜觉得,他大概就是祭司殿里养的怪物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
它跑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它想要栾嫣!”幻芜喊道。
随着她的这句话说出,那怪物也同时扑向栾嫣。
刚才飞被它尖利的指甲抓伤了后背,往前倾倒的时候带着栾嫣也倒了下去。
飞反应迅速,瞬间抓住怪物的手臂。
长绝抽出破云,一刀砍向它。没想到怪物力气大,身形也很灵活,往后一扬避开破云,被飞抓着的手一扯,就被飞人甩了出去。
栾嫣瞬间暴露在怪物的眼皮子底下,怪物伸手刚要去拉人,就被樊晓昙的赤鞭缠住了,长绝就势砍断了他的手臂。
怪物手臂砸下来,它浑然不觉,似乎也不痛,断臂一甩,黑绿色的血液洒向两人,长绝抱住樊晓昙就地一滚,躲过了那些毒液。
沙地又被灼烧得“嘶嘶”直响,冒着白烟。
樊晓昙来不及惊慌,她抬头就看见长绝的脸,心跳得极快,却不是惊吓造成的。
怪物单臂捞着栾嫣,就跳进沙坑里。
“阿嫣!”飞惊呼一声,也跟着扑进沙坑里。
长绝放开樊晓昙,揽着幻芜也跟了上去。
樊晓昙身边忽然一空,愣了一下,恨恨地跺了下脚。
白羽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去,就看见她这样,嘲笑道:“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你还是收起你那副表情吧。”
樊晓昙一甩鞭子,卷着白羽就跳下沙坑,白羽还来不及惊呼,人就栽在沙坑里,吃了一嘴的沙子:“你故意的!”
“是你自己又蠢又胆小,我不带你下来你自己下的来吗?”樊晓昙白了她一眼,自己朝殿门走去。
他们两人下来得晚,殿门已经被拉开了一缝,白羽追上来,摸了摸大殿门上刻着的“长生”两字。
一直以来那种虚幻的感觉在此刻才变得现实起来,好像真的触碰到了漫长岁月的一角似的,心生无限感慨。
“真的是‘长生殿’啊……”白羽叹道。
“别感叹了,还不跟上。”樊晓昙将鞭子甩了甩,率先走进去。
“哎哎,你等等我。”
大殿里没有一丝光亮,长绝手心展开,一簇火焰从他手中燃起,这才有了点亮光。
“他们怎么跑那么快啊?”幻芜朝幽暗的走道里看了一眼,没有人,也没有动静,安静得就好像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啪嗒”脚下踢倒了什么,幻芜绊了一下:“什么东西?”
“阿芜,”长绝顿了顿,“这里四周都是人骨。”
幻芜:“……那我还是不看了。”
“这里有好多条路,我们从哪里走?”白羽跟着樊晓昙进来,就被拐来拐去的通道绕晕了,每一个路口都有两个分岔口让他们选择。
樊晓昙也晕,不过只是强装镇定:“咱们上个路口选了哪边啊?”
“右边。”
“那这次就走左边!”
“你确定,不会是死路吧?这右边的路看起来明显要宽阔平坦一些啊。”
“所以就是引诱你这种笨蛋的陷阱啊!”樊晓昙闭了闭眼,认命往前走,白羽只得跟上她,留他一个人在这种恐怖的地方,还不如跟着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不同的人面临着不同的境地,长绝他们两个人却是一条道,走了半天也看不到尽头。
幻芜:“咱们是不是在绕圈子,这长生殿也没有这么大吧?”
“我觉得,这里大概是一个很厉害的阵吧。”长绝停下来,敲了敲身侧的墙壁。
不是长绝说的话,幻芜都没有发现:“既然是阵,就有阵眼才对。”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而且这个阵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变化。”
“就像在跟我们耗时间一样。”幻芜看着长绝:“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得尽快找到栾嫣他们。”
“那么,”长绝抽出破云,“我试一试。”
幻芜退后两步,看着长绝将破云砍向四周的墙壁,墙壁瞬间破裂,脚下的地板也裂开,两人瞬间下坠。
下坠并不久,两人掉进一个寒潭里。
“这长生殿底下竟然有水源?难不成当年真的是被淹没的?”幻芜泡在水里,这潭水比一般的水要冰冷刺骨,可长绝不怕冷,并不觉得很难受,可她说出的话却久久并没有得到回应。
“阿绝?”四周并没有人影。
幻芜慌了,刚刚他明明还在自己身边啊?
她潜入谭水里,看见长绝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潭底部。
幻芜迅速向他游去,一把抱住他,却怎么也拉不起来,长绝整个人就像被固定在潭底一样。
怎么回事?幻芜急了,她拉也拉不动,忽然觉得十分无助。
她拍了拍长绝的脸,别睡啊!醒过来!
可长绝依旧毫无反应。
幻芜将两只手伸到长绝背后,整个把人抱在怀里往上扯。
因为挨得近,她才发现长绝的胸口十分灼热,跟冰冷的潭水形成鲜明对比。
小玄!幻芜忽然想起来,她还有小玄呢!
掐诀唤出小玄,可小玄似乎对这潭水也十分抵触,速度并不想平时在水中那样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幻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极阴的妖体,并不畏惧寒冷,可小玄不是,所以它不舒服,而长绝是火属凤身,所以这寒潭与他相克?
幻芜摸了摸他的胸口,那灼热的感觉更剧烈了,灼得她的手心都有些刺痛。
她有种直觉,那热度应该就是护着长绝的。
与其被困在这寒潭里,不如先有我来封住他。幻芜下了决心,一掌按在长绝胸口凝!
长绝瞬间被幻芜的化出的淡金色丝线裹住了整个身体,与潭底隔绝开来。
她拍了拍小玄的脖子,示意它拉人。
小玄用尾巴缠住长绝,使劲往上游。
幻芜似乎听到了“咔”一声,长绝的身体终于是被拉动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整个幽静的潭水忽然翻涌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搅动似的。
第七十四章 苏醒
幻芜死死地抱着小玄,以防被水流冲散。
不知是不是错觉,幻芜觉得耳边充斥着“呜呜”的声音,就像亡灵在呜咽哭喊。
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脸,抚摸在她的背上,就像要把她留在这潭水中一样。
她不敢睁开眼,害怕想象中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小玄卷着长绝,驮着幻芜,身体不由自己控制,随着水流被甩到寒潭的侧面,猛力的撞击竟然把石壁都给撞开了。
潭水从缝隙里倾斜而下,将他们冲了出去。
小玄摔在地上,尾巴上卷着的长绝被甩出来。
幻芜来不及看清周围,就被水流的冲力冲出老远。
“阿绝!咳咳咳……”幻芜站起来,半走半摔到长绝身边,将他的头从层层缠绕的丝线里扒出来。
她抓起长绝的手摸脉,然后就趴在他的胸口,有心跳,胸口的热度也减退了。
寒潭的水不断从墙壁的裂缝中涌进来,很快就把此间的地面给淹没了,不过这里空间很大,倒是不用担心会被灌满。
幻芜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咔擦”一声,另一侧的墙面也裂开了,水柱瞬间涌入。
小玄尾巴一卷,就把长绝带到了安全处,以免被水柱冲到。
随着水流被冲出来的,还有白羽跟樊晓昙两人。白羽的腰上缠着樊晓昙的鞭子,他先于樊晓昙被冲出来,趴在已经淹到脚踝的水里一动不动。
长鞭的另一头,樊晓昙也被带了出来,她还好些,虽然一张脸也是惨白,但至少人还清醒。
幻芜跑过去赶快把两人一齐拉过来。
“没事吧?”
樊晓昙白着脸,摇了摇头,很显然还是被吓到了。
幻芜很理解,在这片茫茫的大漠里,这俩人估计从没有过跟水的亲密接触。
幻芜拍拍白羽的脸,把他扶起来从后面拍他的背,白羽吐出几口水来,才缓缓睁开眼。
他看见幻芜,“哇”一声扑到她的怀里。
“胆小鬼。”樊晓昙白了他一眼。
白羽听到她这一声,“哇”得更凶了。
见到他俩这样,幻芜心情倒是放松了很多。
会没事的。幻芜抱起长绝,将他的头放到自己肩上。
“你们几个还真是命大呢。”一道女声传来。
幻芜抬眼看去,竟是栾嫣在说话,她坐在巨大雕像的手掌上,金色的长发扬起,就像神明托在肩上的精灵。
她笑颜如花,嘴角有绿色的液体,此时已经干涸发黑。
“公主,你醒了?”白羽惊喜道。
“她不是公主。”幻芜盯着栾嫣,“飞人呢?”
“还是你聪明,识得本座。”栾嫣歪了下头,看着地上淡漠地说道:“喏,在这呢,人应该还没死吧。”
幻芜将长绝扶坐起来靠在墙上,自己走上前去看,飞趴在神像的脚下,身上有许多绿色粘液和灼烧的痕迹。
“快来帮忙!”
樊晓昙和白羽踉跄着走过来,把高大的飞翻过来,幻芜探了探他的鼻息,人确实没死,她把手放在飞几个比较大的伤口上进行治疗。
“哦?你还有这个本事呢。”是栾嫣在说话。
“只能治疗皮外伤而已。”幻芜走近了才发现,神像的背面还躺着那个怪物,只不过它身体干瘪,已然没了呼吸。
“呀!”白羽他们也看见了那个怪物可怖的死像,惊呼了一声。
栾嫣捂着唇,娇声道:“吓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白羽:“你你你……你把它……”
“没有血我可醒不了,只能召唤我的臣民来为我献祭了。”栾嫣还是笑,但人还是坐在原处,似乎有些僵硬。
看来她还在适应这个新身体,可是就凭他们几个是没办法对付她的。
幻芜咬着下唇,手掌始终按在飞的身上,期盼他早点醒来。
“你不是说回到长生殿就离开公主的身体吗?”白羽忍着恶心,站起来问道。
“本座也想啊,可是本座的肉身,竟然一碰就散成灰了。本座也没有办法,说起来,本座倒是更喜欢幻芜姑娘你的身体呢,不如你来跟公主交换,如何?”
“我来换……”幻芜掌下的人忽然出声了。
“哎呦,你竟然醒了呢。”栾嫣看着飞,表情有些怪异。
飞撑着自己的膝盖,慢慢站起来,“我这样的身体,才更适合你吧。”
“是啊,本座确实更需要你这般体魄,但是……”栾嫣眯起眼睛,语调也高起来:“本座就是不想要!”
这睡魔对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对飞,看起来非常厌恶的样子。
幻芜动了动嘴唇,小声说:“这是栾嫣对你的情绪,不是睡魔的。你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能刺激出真正的栾嫣。”
飞了然,对着高处的女子伸出手:“阿嫣,别坐这么高,小心摔到。”
“别叫我阿嫣!”栾嫣忽然站起来,甩了一下手,就像有人拉着她似的,冲着飞高喊道。
飞只是看着她伸出双臂,一双眼里满是柔情:“别怕,我接着你。”
“你少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恶心我!”栾嫣恨恨地瞪着飞,因为情绪的波动,她的声音变得男女莫辨。
“如果不是你,邵宇也不会死!”想必邵宇就是那个死在战场上的男子了。
栾嫣的声音变得很缥缈,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她一脚踩在神像的指缝间,身子歪了一下。
“小心!”
“你别过来!”
“好,好,我不过来……阿嫣,你要恨就恨我吧,别难过,不要哭……”飞的声音很轻,好像声音大一些,就会把眼前的女子吓走。
栾嫣呆呆的看着他,双目空洞无神,歪着头好像在认真地打量着飞。
她忽然咧开嘴,诡异地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变成了沙哑阴沉的男声:“看来,你对栾嫣的影响很大呢。”
“本座看来只有杀了你,才能完全拥有这具身体!”睡魔说完这句话,突然从半空飞身而下,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径直朝着飞扎过来。
飞站在原地,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躲也不躲。
樊晓昙迅速甩出赤鞭,直接抽向她手中的短剑。
睡魔嗤笑一声,短剑在手中转出花来,直接割断了赤鞭的尾端。
这简直不像一把生锈的短剑所发挥出的威力,樊晓昙惊呆了。
霎时间,睡魔已经到了飞身前,一伸手的距离,那剑尖就能刺到飞的胸口。
可栾嫣高举的手自己停住了,她的表情扭曲在一起,好像在挣脱什么似的。
“阿嫣!你醒来啊!我可以死,但你不能被这个魔鬼控制!”飞朝她喊道。
栾嫣一听到他的声音,受到的刺激更甚,短剑也被掷在地上,“咚”一声沉进水里。
也就是此时,他们才发现,这殿中的水已经漫到小腿处了。
幻芜朝后看了一眼,他们后方就是门,可是大门紧闭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推开。
还有阿绝,必须把他带出去。
“啊!你是谁?!你是谁?!”栾嫣忽然惊叫一声,抱着头似乎很痛苦。
“阿嫣!”飞走上前要去拉她。
“别过去!”幻芜来不及拉住他,飞已经冲上去,将栾嫣揽在怀里。
“噗呲”一声,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幻芜从飞的后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抹银色,从他的背后冒出来,然后又迅速的消失,再冒出来,再消失……
这一切只是瞬间的事。
白羽率先反应过来,从栾嫣的方向想要抽出她的手。
幻芜才看见栾嫣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小的匕首,很新很小巧,像是女子贴身携带的。
那把匕首此刻还在飞的身体里,他的身上被匕首扎出很多个窟窿,像小股的溪流一样往外涌。
幻芜奔过去,先点住他周身的大穴止血。
飞脚下的水都被染红一大片,可他还是紧紧地揽着栾嫣不放手。
栾嫣的手被白羽抽出来,“呲”一声,匕首也被拔了出来,胸口的鲜血喷出来,洒了栾嫣一眼。
栾嫣抖了一下,猛地扔掉匕首,忽然捂着脸大叫起来。
幻芜:“把他们两拉开!”
白羽本来就抓在栾嫣那边,抓着她就往后退。
飞面上表情未变,就直直地往下栽,樊晓昙迅速在后面扶着他,幻芜也拉着他的胳膊,可两个女子终究是抵不住那倒下的力气,三人一起扑倒在水里。
整个水里都是腥涩的血腥味。
栾嫣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一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尖叫。
幻芜大喊道:“栾嫣!你快醒醒!不要,不要让飞白白死掉!”
栾嫣忽然听了下来,呆滞地看着幻芜,说道:“他死了?”
幻芜的手捂在飞心口处的那个血窟窿上,她低头看了飞一眼,飞紧闭着眼,嘴角却还是笑着的。
他还没死,不过再不尽快救治的话,也快了。
“嗯,”幻芜点点头,“他死了,你的心愿已了。羽族百姓还需要你,栾嫣。”
“死了?死了?哈哈哈哈!“栾嫣大笑起来,捂住胸口就呕出一口血来。
“公主!”白羽惊道。
“白羽……”栾嫣慢慢地转头看着白羽,“快,杀了我。”
第七十五章 御水之力
“杀了我,睡魔就会跟我一起死去。”栾嫣全身都在抖,似乎用尽了全力在控制自己。
“不……公主,我不能……”白羽摇着头就快哭了。
“你!你来动手!”栾嫣指着幻芜,“我不会让睡魔临世的,在我跟他交易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我会带着睡魔一起死。”
栾嫣伸手凝出一支红色水晶柱,“这是纯阳之血,将它刺进我的心口,睡魔就无法,无法……”
栾嫣还未说完,从她的口中忽然又传出似男非女的声音:“你竟然敢玩弄我!”
“栾嫣”呲目欲裂,那红色水晶样的东西被她甩手就狠狠地砸向神像。
樊晓昙放开飞,瞬间化成胡兀鹫真身朝神像扑去,血刃堪堪被她叼在嘴里。
白羽拍拍胸口:“这叼骨头的技能还是有用的嘛!”
睡魔此时已然怒极,双臂一展,无数红色的圆球从她身后冒出来。
那圆球竟是一颗颗红色的眼瞳,一眨一眨的,就向他们扑过来。
“小心别碰到!”幻芜话音刚起,那些妖瞳就像长出了嘴巴似的,一下咬在白羽的手臂上,“刺啦”一声,冒出白烟。
几个妖瞳眼看就要飞到幻芜眼前,来不及躲,幻芜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呲呲呲”的声音响起,幻芜睁开眼睛,就见破云挡在面前。
“阿绝!”长绝不知何时醒来了,他单手握着刀,站在幻芜身侧。
长绝微微的转了下头,看着声音的来源处。
幻芜这才看清,此时的长绝并未完全清醒,他的眼睛还泛着淡淡的血红色,眼瞳也没有焦距。
他似乎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行动。
幻芜被他轻轻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怕自己受伤。即便是这样还尚未清醒的长绝,可眼中只要能看见身影,她一直高悬的心才有了安放的地方。
终于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了,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湿意逼了回去。
真是丢脸呢。幻芜轻轻吐出一口气,才觉得浑身无力,定是刚才治疗飞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灵力了。
没事,还能动就行,幻芜把半泡在水里的飞也往后拖了几步。
他的伤口太多了,要害处被刺了好几下。飞泡在冷水里,嘴唇都发紫了。
你还不能死,你还有话要说的不是吗?
幻芜一咬牙,将手掌再次按在飞身上,掌心和身体相接处泛着淡淡的绿色光晕。
睡魔抬着头,死死地盯着飞在半空中的樊晓昙,只要把她打下来,那血刃也该碎了。
睡魔将手一抬,妖瞳就转向飞向樊晓昙。
樊晓昙挥着翅膀,左闪右避,堪堪躲过几颗妖瞳。
幻芜推了推眼前不动如山的长绝,“帮她。”
也不知道长绝听没听见,他甩了甩破云,足见一点,就直奔高处的樊晓昙而去,挥刀替她挡下了妖瞳。
“何人阻我?!”睡魔咆哮出声,瞪着长绝,手中凝出紫色光束。
她双手向上一抬,从紫色光束向巨大的剑刃一样从地面拔地而起,一根根刺向半空。
整个大殿都被这些紫色的灵力照亮了。
长绝像只燕子一样穿梭在这些光柱之间。
因为这些光柱频繁的攻击,樊晓昙和长绝被隔开了。
睡魔冷笑一声,一道灵力迅速打向樊晓昙。
来不及闪躲,樊晓昙被这一道灵力打中了翅膀,身子像落叶一样往下坠,白羽被妖瞳紧紧的缠着,看到她掉下来,也不管身上的妖瞳了直接就扑过去,刚好接住了她的人。
樊晓昙化成人形,捂着右臂,但人还清醒。
“血刃!”樊晓昙伸出左手,手指擦过血刃的边缘,但是没有抓住。
血刃下落的方向被她的手一打,改了方向朝墙壁砸去,刚好卡在墙壁上的缝隙里。
白羽抱着她落了地,抬起头看了石壁上的血刃一眼,见它悬悬地卡在那里,直呼万幸。
这下刚好,无论是他们还是睡魔,都暂时没办法碰到血刃了。
睡魔和长绝缠斗在一起,幻芜跟飞被小玄护着在大殿的另一侧,现在能顾及到这血刃的,似乎只有白羽跟樊晓昙了。
樊晓昙抱着右手,朝白羽抬了抬下巴:“靠你了,快上去。”
白羽很勉强地抬头看了看,再看了眼无暇顾及自己的睡魔,深深地吸了口气。
“帮我盯着假公主!”白羽说完,刺溜一声化作双睛鸟,扑闪着翅膀往上飞。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白羽心中默念着,给自己加油打气。
“小心后面!”樊晓昙喊了一声,白羽下意识一侧身,紫色灵力打在石壁上,瞬间滚落下无数石块。
血刃也震了下,冲着上面的尖端往下移了一些,并没有掉下来。
白羽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落到地面:“好可怕好可怕!”
“快点,要掉下来了!”樊晓昙推了推白羽。
白羽欲哭无泪:“干脆让它掉下来,我们在下面接住就好了。”
樊晓昙给他一个暴栗:“你怎么不掉下来,看看我会不会接你!”
两人在这边着急,睡魔也很着急,被长绝缠着打,根本腾不出手来。
偏偏这个长绝又十分难对付,就像根本没有灵魂只知道战斗的鬼兵一样。
睡魔十分烦躁,因为身体里真气乱窜,在这么耗下去,栾嫣就要出来了!
不能让她出来!他已经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底下,无休无止的孤寂。
身后高大的神像其实就是他自己,曾经的他多么辉煌,可此时他却只能躲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挣扎应对着眼前这些他根本看不上的蝼蚁!
这一切都让他无比愤怒!
栾嫣的双眼染上了一片深紫色,她的头发炸开,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眼睛图腾。
幻芜担心地看着长绝,没发现身边的飞慢慢张开了眼睛。
“我要你们陪葬!”一道男声一道女声同时从栾嫣的嘴里吼出来,犹如厉鬼呼啸。
栾嫣双臂往前一挥,她身后的眼睛带着巨大的灵力打向长绝,长绝被正正打中,直接砸到身后的石壁上摔下来。
“阿绝!”幻芜朝长绝奔过去,根本不管身后有什么,只一个劲地往他的方向跑过去。
长绝被她抱在怀里,她尽量控制着声音不发抖:“阿绝,醒醒。”
她本来没抱希望,可长绝竟然真的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眼睛一片清明:“阿芜……”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这听起来很笨拙的话,却是幻芜此刻最真切的心情。
她抱住长绝:“你没事就好。”
长绝想抬手回抱住她,可伸手就觉得腕间刺痛,像是被无数针刺入骨缝一样。
他皱了皱眉,没有吭声,轻轻摸了摸幻芜的头顶:“别哭啊。”
幻芜放开他,撇过头:“谁哭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长绝缓缓绽开一笑,即便是如今这般境地,疼痛难忍,危险莫测,可他还是很开心,这样的幻芜才是独一二的,真正属于他。
“你们还真是深情呢。”栾嫣,啊不,睡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被无视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死吧。”
睡魔抬起双手,灵力散出攻向两人。
长绝瞬间移到幻芜身前,身体里涌动着莫名的力量,急需宣泄出去。
破云的刀刃划到水中,长绝大喊一声,随着刀刃辟出一道水流,向放大了的破云一样劈向睡魔。
睡魔双臂交叉挡在身前,被推出数丈。
“蝼蚁之力!”睡魔大喊道,紫色灵力和妖瞳一起飞出攻向长绝。
幻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见长绝将手掌按在水面上,向上一挥,竟然升腾起一道蓝色的水幕,将睡魔的灵力反弹回去,直接砸到睡魔自己的身上。
这是……御水之力。
幻芜在长绝身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么快吗?竟是让他在这寒潭中学会了御水之力。
那也许在长绝成年之前,他还是能修习满五行灵力的。
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幻芜紧紧捏住了手,暗自下了某种决定。
睡魔被击中,砸到神像上再滚到地上。
可她好似并没受多大的伤,自己就站了起来,她唇角一挑,再次伸出手,将紫色光球凝在手中。
“阿嫣。”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栾嫣愣住了,非常缓慢地转过身,只见飞站在神像的肩上,低头看着她。
“你没死?”这是一道男声。
“你没死?”这是一道女声。
栾嫣瞪大了眼睛,表情似哭似笑。
“阿嫣,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不能再飞了。”飞从怀里掏出一对骨笛,含笑得看着栾嫣。
栾嫣一愣,皱眉盯着那对骨笛:“你什么意思?”
“从这里跳下去,我必死无疑。阿嫣,对不起,放下吧。我知道你可以的,将睡魔驱逐出你的身体,你一向都很要强,绝不会允许睡魔这样的人控制住你的,对不对?”
栾嫣动了动唇,似乎有什么想问。
但她还未说出一个字,飞就从神像上跳了下来。
栾嫣盯着他,看到他的头发被风吹起,全部散到身后,慢慢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