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以超强硬对强硬
咄吉高高举起的手臂,在步利凄厉的哭嚎声中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更何况还有个急得围着他嗷嗷直叫、不许他进攻的咄?咄跟步利啥时候兄弟情深到如此地步了?其实咄的表现跟兄弟情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急的是那好几万眼瞅着要被砍头的突厥兵。
因为咄被大隋皇帝强征离开后好长时间音讯皆无,所以被他的兄弟们认定为失踪人口,于是他的部众被下手快的大哥咄吉继承,慢了一步的二哥俟弗利只抢到了几个弟妹。咄回来以后自然要跟哥哥们算账,不过还是二哥说的对,女人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一个没有了部众和财产的贵族连条狗都不如。所以咄在俟弗利的支持下,一起去找大哥咄吉讨还旧部。
可是咄吉跟咄这么一算账,咄不由得目瞪口呆突厥人自打南下河东以来,前后共战损了三万左右,不好意思全是你咄的原班人马,剩下那五万,都让你四弟步利带走了,听说都让隋人俘虏了,如今生死不知。
想当初咄麾下也是将近十万大军的,实力就算不如咄吉和俟弗利也差不了多少,这才有了觊觎汗位的资本。可是他离开草原仅仅一年而已,家底就被俩哥哥掏空不说,还几乎给他败了个精光。现在那三万多如待宰羔羊一般瘫软在隋人刀下的战俘,几乎是他最后的老本了,如果再保不住,别说争夺汗位了,失去了部族和财产的咄在信奉弱肉强食的突厥人眼里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连活下去都会成为一种奢求。
所以咄几乎要跪地讨饶了,求完咄吉又去求俟弗利。有咄吉在,俟弗利和咄就是天然的盟友,自然也不希望咄完蛋,而咄要是不完蛋,咄吉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跟班步利完蛋,于是乎突厥人的攻势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不过无论是咄吉、俟弗利还是咄都不相信杨霖敢当众砍掉几万颗脑袋。之所以没有贸然进攻,咄和俟弗利是不敢冒险,咄吉则是担心步利杨霖也许没胆子砍几万颗脑袋,但是只砍这一颗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二十多万大军刀出鞘弓上弦,马蹄踏着冰冻的大地蠢蠢欲动了半天,结果却是偃旗息鼓,突厥人的士气难免有些低落。为了挽回士气,同时给隋人施加压力,在下一步讨价还价中占得上风,咄吉认为很有必要逼迫一下隋人。
于是他策马前出,与杨霖遥遥相对,大声说道:
“隋人!休要逞嘴上威风,本汗劝你速速释放我的族人,本汗还可以考虑放你一条活路,否则本汗座下五十万大军必将尔等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你在吓唬我?小样的,你当我是吓大的?想要回你的族人不难,我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你照办我放人,其他的废话少说!”
“你在做梦!本汗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怎么可能放弃战利品,还要做出赔偿?真是荒唐!我阿史那咄吉那是突厥的大汗,踩在我脚下的就是突厥的土地,你想要夺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姓阿的……”
“我姓阿史那!”
“好吧,姓阿的,你这个态度让我非常不高兴!而我不高兴的时候通常喜欢砍人,所以我决定给你的族人放放血。”
“哈哈哈,你当我阿史那咄吉也是吓大的?小白脸,看你的样子才断奶没几年吧?还想杀人,你杀过鸡吗?”
杨霖最讨厌别人叫他小白脸了,所以他拉着脸没搭理咄吉,只是朝着自己的部下招了招手,很快的,隋军的军阵中又推出了几千个突厥人。
先前被推到两军阵前当人质的三万多名突厥人,包括步利在内虽然连冻带吓的一个个脸色煞白,全身抖得如同筛糠,但是毕竟身上的皮袄、皮靴、皮帽一样不缺,看不出有什么伤痕,嚎叫求饶起来也个个中气十足,看样子在隋营里日子过得还不错,起码不缺吃少穿,咄吉也是据此更加坚定了杨霖不敢杀俘的信心。
可是现在推出来这几千人的模样可就太惨了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这些突厥战俘竟然被扒光了上身,赤果的肌肤早就被冻成了铁青色。不仅如此,这些突厥人的身上横七竖八的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很显然都是刑讯所致而非战伤,更有许多突厥人的四肢都被硬生生的折断了,现在只能被押解的隋军在地上拖着,也不见有什么挣扎或嚎叫,估计是离断气不远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突厥人立刻就炸了,无数激愤欲狂的骑兵们几乎就要催动战马、挥舞弯刀为他们的族人报仇了,咄吉强压着怒火制止住暴怒的部下,指着杨霖厉声喝道:
“隋狗!我突厥大军南下以来,屡次严令不得烧杀,难道本汗的善意换来的就是族人被你肆意**?你们隋人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你就不怕本汗将你的手段用到你的族人身上?”
“你的皮得有多厚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善意?你的善意就是将定襄的官员和士兵统统用马拖死?你的善意就是让整村整镇变成断壁残垣的鬼蜮?就是让如花少女变成赤果的尸体?就是我在这群王八蛋身上搜出来的连着手指头的戒指和残留着半片耳朵的耳?你那句话引用的不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既然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就要承担丢掉脑袋的后果!
这两千七百零三个王八蛋,手头都沾上了我们隋人百姓的血,而且个个证据确凿,所以他们必须死,而且必须不得好死!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其实比他们还混蛋,所以我在这里奉劝你们一句你们最好躲得远远的或是把罪证藏的好好的,然后祈祷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你们后悔此生为人!”
“姓杨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姓阿的,你不是怀疑我没杀过鸡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杀鸡的杀的还是突厥冻鸡!”
“你们隋人有言,杀俘不祥不得善终!为了你自己着想,杨将军你也不能这样做!”
“你说的没错!杀俘不祥,可我杀的是畜生,连老天都不敢劈我!来人,给我统统砍了!”
“住手!”
可惜隋军不归咄吉管,哪里会住手?雪亮的横刀在冬日里惨白的太阳光下一闪,无数颗人头便滚落在地。还有几百个隋军刀下招呼的不是突厥人的大脑袋,而是他们的小脑袋,其原因不言自明。大头被砍的当然立马就死翘了,小头被剁的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如血箭一般喷射出老远的污血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实在是撼人心魄,一时间无论是刚刚还激愤欲狂的突厥兵还是紧张戒备的讨奴军,都被这场面震撼得有些心惊胆颤,战场之上顿时一片寂静。
战前布置虐杀突厥战俘一节时,众人纷纷反对,认为既然要避免决战,就不能过分激怒突厥人,否则势必适得其反。只有杨霖坚持这么做,一口咬定只有以超强硬对强硬,才能使得外强中干的突厥人知难而退。如今看来,还是杨霖赌对了,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突厥人真正见到自己族人的鲜血之后,果然消停了不少。
别人可以蔫、可以矬,唯独咄吉不行,就算倒驴他也不能倒架。咄吉咬牙切齿的对杨霖吼道:“隋狗!本汗手中也有隋人,你信不信本汗这就拖出三千个砍了?”
“信,我干嘛不信!你这种王八蛋什么混账事赶不出来?不过你有人砍,难道我就没有了?我第一个就砍你弟弟,而且还不一下子砍死。我有个部下是干刽子手出身的,能从一个人身上割下三千六百片肉,到最后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而且还能保证这个人不死!这么高明的手艺你没见试过吧?要不要在你弟弟身上操练一下,咱俩一起观摩观摩?”
杨霖话音未落,咄吉还没来得及暴跳如雷,步利凄惨的哭声已经响彻四野了……
这仗就没法打了,咄吉要进攻,杨霖就要砍步利;俟弗利要进攻,杨霖就要砍俘虏,结果谁也不敢妄动。尤其是杨霖极其嚣张的公然在阵前处决了将近三千突厥俘虏之后,突厥人就更蔫了,纷纷生起了退意。这是为啥,难道突厥人都是贱皮子?其实这事不奇怪,只有隋人不嚣张了,突厥人才能嚣张,才能在隋人的土地上予取予求,才能无所顾忌的抢钱抢粮抢花姑娘。要是隋人嚣张了,突厥人的下场不是被砍死就是惟有逃命一条路可走,这个真理已经是无数次被历史所证明。
所以杨霖的做法,在突厥人眼中才是隋人真正的做派,无论是杨爽、杨素皆是如此。遇见这样的隋人,突厥人不怕才怪,未战先怯没什么丢人的,没当场逃走比起他们的父祖辈来已经算是有出息的了。
对此心中有数的俟弗利和咄赶紧把还硬着头皮强撑的咄吉往大营里拖,回头跟杨霖约定,双方暂时休战,三日后再作定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义成公主
咄吉回到大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赶紧去找身兼他的后妈、可敦和大隋公主的杨乐(义成公主的名字史无所载,只得杜撰作者注)。他一个月前就因为心忧隋人的反击而派人去请杨乐想办法,可是过了这么久还是音讯皆无,不免有些着急。
咄吉今年三十一岁,甚至比他的前后妈杨乐还大了三岁。他清楚的记得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那个始终看突厥不顺眼的安义公主郁郁而终,于是他的父汗又从遥远的大兴城给他带回来一个新的后母。十七岁的咄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满脑子装的都是如何去追逐那些壮实丰满的牧羊女,这时候他见到了那个刚满十四岁,瘦弱得像只被妈妈遗弃的羊羔一样的小姑娘,也就是他的新后母。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咄吉已经忘记,唯独没忘的就是当时那个小后母的眼睛,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柔弱的东西,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是一种需要男人爱怜和保护的生物,而不像那些粗壮的牧羊女一样,只需要征服就行了。
从那天起,咄吉的心里就住进了一个被隋人称作义成公主,被突厥人尊为可敦,但是对他来说只是叫作杨乐的隋人女子。作为他的父亲启民汗的长子、突厥人的叶护,咄吉已经是突厥汗位的法定继承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父亲死去他需要继承的不仅是汗位,还有父亲的妻妾,其中当然会包括杨乐。
按照草原民族的传统,在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前提下,儿子可以继承父辈的女人,弟弟可以再娶兄长的妻妾。这种继婚制一直被中原人所大加诟病,认为这是道德沦丧、扭曲人伦,其实这一习俗的养成,正是草原民族特有的生存环境导致的。一方面草原上自然环境恶劣、生存条件艰难,失去了男人保护的孤儿寡母很难存活下来。亲朋好友可以救急但是不能救穷,但若是子侄辈或是兄弟继承了这些女人,就必然要承担养活她们的义务,在草原民族看来,这种做法对这些女人来说实际上是一种救助和施舍。另一方面,草原民族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口的繁衍异常艰难,而能够生育后代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宝贵的财产。汉家女子死了丈夫为其守节、主动放弃了继续生育的机会这种事,在草原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的,为了生育后代、延续自己的血脉他们可以不择手段,迎娶后母或是兄嫂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咄吉当然更不会有心理障碍,他甚至天天诅咒那个老不死的赶紧骑马摔断脖子、打猎被熊拍死、作战让人砍死……好让他能名正言顺的跟那个梦中的女神一亲芳泽。可是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得那个青涩得如同初生柳枝一般的少女,变成了一个身体圆润婀娜得如同蜜桃样诱人的少妇,还跟那个老不死的生了一个小王八蛋叱罗……一直等到了第十个年头、咄吉觉得再等下去他就要杀爹篡位了的时候,老不死的终于蹬腿了,咄吉得偿所愿,把杨乐从后母变成了可敦。
此后的日子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咄吉一定会选择“春风得意马蹄轻”。大权在握,美人在怀,而且杨乐还不负众望的终于给他生出了儿子,咄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咄吉当然不满意。人的**就像野草,只要吸饱了水就会疯狂无度的生长,当咄吉在草原上已经无欲无求了以后,他的目光就伸到了南方。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杨乐发生了严重的冲突,苦劝咄吉无果的杨乐甚至一怒之下跑到了几百里外的一个小部落过冬,不肯见他。咄吉执意出兵后发现情况不妙,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杨乐想办法,除了因为她特殊的身份之外,更是因为他已经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了。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派出去的信使就算是爬也该爬回来了,为什么他的可敦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令咄吉朝思暮想的杨乐,此时却恢复了她大隋义成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了讨奴军的大营中。
杨霖行险以突厥战俘为质,诈住了咄吉,使其不敢贸然进攻,手段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若是两军真刀真枪的干一场,隋军的赢面不超过三成,让人家一战击垮、击溃甚至消灭的几率却不小。不是隋军现在变弱了,无论是府兵还是瓦岗内军,甚至燕云轻骑和幽州边军的实力也不弱于大隋鼎盛时期的强军;也不是大隋的名将绝种了,就拿讨奴军来说,无论李渊还是徐世绩都是战功赫赫,杨霖虽然草包但也有一肚子坏水,无敌猛将如李玄霸、雄阔海、王伏宝等更是数不胜数;更不是隋人没了武勇之心、彪悍之气,起码这二十多万讨奴军大都是自愿前来跟突厥人一决生死的。那为什么之前的杨爽、杨素能以少胜多,击败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突厥人,而如今双方兵力相当,隋军却连维持个对峙的局面都很吃力了呢?
因为当年在杨爽、杨素的身后,站着一个上下一心、强大无匹的大隋。而如今的讨奴军身后呢一个四分五裂、内斗不休的大隋,非但不能给予他们任何支援,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这个理由看似牵强,实际上只有身处其中之人,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
所以直到突厥人退走、全军安全回到大营,众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在感慨杨霖这小子的运气,突然有人来报,说营外又一女子求见,自称是大隋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唯有李渊和宋老生若有所悟。李渊立即命人大开辕门,然后就要领着众人到大门外亲迎。
“义成公主乃是我大隋宗室贵女,当今陛下的表妹长公主。开皇十九年被先帝许配给启民可汗,对我大隋成功分化离间突厥诸部、保持北疆十余年平安功勋卓著,诸位不可轻忽,更不得无礼,须以事君礼待之。”
军中诸将不乏桀骜不驯之人,揭竿反隋的更是不胜枚举,李渊不放心的反复叮嘱。其实他有些过虑了,这年头叫嚣造反的人海了去了,亲身实践的也为数不少,但要是真让他们见到了皇帝,估计十个里边得有八个当场骨质疏松。没办法,皇权在汉人的脑子里就是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真正对其毫无畏惧之心的差不多都当上皇帝了,或正在谋求当皇帝的路上,可这样的人物又有几个?更何况义成公主这样的女子为了大隋的江山远嫁异族,当时的主流观点对此是予以肯定的,所以众人对她并没有多少轻慢之心,相反还有些拘谨。
可李渊就是忘记了提醒那个最该提醒的家伙。
营门外,众人远远的看见一个女子骑在一匹突厥大马之上,身穿突厥女子常见的皮袍子,头戴毡帽,披发左衽,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到半分的汉人模样。可是能这么大喇喇的在隋军的营门前耀武扬威,此人的身份自然也就昭然若揭了。
“臣太原留守、河东抚慰大使、唐国公李渊参见义成长公主殿下!”
“臣河东西路行军总管宋老生见过义成长公主殿下!”
……
在大隋朝有个正经官做的一个个报名参见,那些名不正言不顺或者压根就是反贼的也默不作声的跟着以礼相见。李渊和宋老生等人杨乐在年少时是见过的,还有些印象,只是记忆中英气勃发的青年或是壮年人如今两鬓斑白、老态毕现,不免有些唏嘘。至于那些不认识的,大都是些年轻的后辈,看着他们或英武、或睿智、或儒雅的样子,在粗鲁无礼的突厥人当中生活了十多年的杨乐不免感慨万分,眼眶一片湿润。虽然她的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可是坎坷的经历和被人操纵于手的命运,让她的心态极为沧桑,几乎到了不为外物所动的地步。可是没想到只是一睹故国人物的面貌,便使她有了心防失守之虞。
杨乐身为尊贵的长公主,又是突厥人的可敦,起码也是个女子,所以参见起来很麻烦,于礼于情众人也不能对其坦然直面,一群大男人只好低眉顺眼,低头弓背。杨乐习惯了突厥人的粗俗,对此也感觉颇为不安和别扭,可是在一群耷拉着脑袋的大男人中间,突然冒出来一个肆无忌惮的对她上下打量的家伙,就难免让她又产生了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你是何人,为何不来参见本宫?”
义成公主杨乐本来一直在跟连李渊、宋老生等几个旧识聊些往事、谈些故人,突然之间语风转冷,甚至有些愤怒的质问某人,不由得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把目光汇集到那个倒霉蛋身上。
杨霖有些无辜的指了指鼻子,眼见义成公主点头确认说的就是他,这才有些无奈的答道:
“大姐,我不认识你啊!而且咱们两家还有仇,没打起来就不错了,还是相见不如假作不见得好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姑姑
“你到底是何人?”
杨乐有些怒了,不管是在大隋还是突厥,虽然从来没人真正的关心过她、在意过她,可是也极少有人敢对她不敬,更别说当面顶撞她了。
“殿下息怒,这孩子就是个愣头青,不会说活,殿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李渊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心里气得恨不能把杨霖这个惹祸精给一把掐死。
“宋三?”
杨乐见杨霖翻着白眼不理她,心里更怒,也不理李渊,直接去问宋老生。想当年她未嫁之时,最喜欢去表哥杨广的晋王府玩耍,跟表哥的贴身侍卫宋老生再熟悉不过了。
“启禀殿下,此人姓杨名霖,乃是先楚公杨素大将军的嫡孙,其父便是杨逆……呃,杨玄感。”
杨乐一愣,看着这个也就十**岁,长得带着几分女相的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隋朝的皇室和几个顶级重臣权贵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密切,比如杨广跟李渊其实是表兄弟,跟杨霖他们家同出于弘农杨氏等等,这个年代对于宗族和亲情的重视是后世很难想象的,所以相互之间的往来更是不会少。杨乐年幼的时候就没少被杨霖的爷爷抱过,她也没少揪过老杨头的白胡子。后来杨乐远嫁突厥,她刚到草原之时,正是启民可汗最落魄、最危险的时候,先后被都蓝、步伽可汗大加攻伐,好几次就连杨乐都差点深陷险地。关键时刻救了杨乐,也拯救了启民汗的就是杨素开皇十九年和仁寿初年杨素两击突厥,结果都蓝被斩,步伽远窜吐谷浑再也没敢回来,至此在大隋的支持下,**厥尽归启民汗,杨乐也因为有了这个强横无匹的娘家在草原上备受尊崇和敬畏。
而如今,昔日她所尊敬的长辈和救命恩人,成了表哥口中逆贼,这个本应成为她子侄辈的年轻人,却要与她视同陌路。
“唐公,你等可否先行退下,容本宫与这位杨郎君一叙?”杨乐想了想,对李渊说道。
李渊倒不担心孤家寡人前来的杨乐会对杨霖有什么威胁,但还是担心行事风格鬼神莫测的杨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只是人多眼杂之下他也没法多说,只能带着众人退出了中军大帐。
眼见闲杂人等都走光了,杨乐施施然的坐在了主位上,一开口就把杨霖说晕了:
“你就是阿叔经常挂在嘴边的大宝?”
“啥玩意?谁是你阿叔?大宝是在叫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杨乐,我的父亲叫杨偕这么说好像有违礼法,不过管他呢,反正我已经是个突厥的野女人了。我的大伯是大隋的高祖皇帝,我表哥是当今陛下,我曾经被大伯册封为义成公主,后来又成了突厥人的可敦,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我的阿叔就是你的爷爷杨素大将军,我们爷俩投缘,阿叔在信中没少提及他那个心肝宝贝蛋,好像就是你,虽然你排名第二,可他老人家一直叫你大宝,除非你不叫杨霖。而且按这个关系论下来,你该叫我姑姑。”
姑姑!
杨霖一阵头晕目眩。一听到这个称呼,他的眼前立刻飘过一个白衣胜雪,清丽秀雅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而且令他尴尬的是,他也姓杨……
他的这位姑姑明显年纪较大,有二十七八的样子,据说已经是俩孩子的妈了。不过虽然被一身臃肿的皮袍遮掩了身形,面上也颇有风霜之色,当仍能看出这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话说皇室想出个丑八怪也难啊,母系基因就算不是万里挑一也差不了多少,就算父系那边的底子再残也足以拨乱反正了,更何况老杨家的男人据说个顶个都是有名的帅哥。
不过杨霖的这个姑姑可是两任突厥可汗的老婆,他就算想玩一出神雕侠侣也得先算计一下自己有几颗脑袋够几十万突厥兵砍的,更何况他哪有这个心思啊?他后院的好几个准老婆还一个没搞定呢。
杨乐见杨霖面色尴尬,两个爪子在脑袋上乱挠,还以为年轻人脸嫩不好意思,便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
“你父亲的事我刚刚听说,对此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你呢,为什么要掺和上一辈们的破事?非得要反隋?”
这个问题对杨霖可不难,他立刻叫起屈来:“我还冤呢!我好好的在乡下当我的纨绔,了不起也就是调戏一下小丫头、欺负一下老百姓,算不上人畜无害,起码也没碍着你那个皇帝表哥啥事吧?结果忽然间来了一大堆兵,见人就杀,连我家的狗都不放过,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最开始也不过是老老实实的跑路,可是就这样还不放过我,我再不反他娘的,难道乖乖的引颈就戮?”
杨乐闻言蹙起了秀眉,说道:“我听阿叔说过你的事情,既然继嗣堂已经把你带离了杨家,表哥确实不该再对你斩尽杀绝。要不这样,我给表哥写一封信,给你求个情,我想这个面子表哥还是会给我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是不知道啊,你那个皇帝表哥现在猫在江都不见人、不理政,只听好消息,然后就恨不能将整座国库赏赐出去,就是从来不兑现。要是听到坏消息,就骂人摔东西撸官,说不定还会砍人,最近我还听说他成天在算计砍他的亲孙子越王杨侗呢,你还是别为了我这点破事惹乎他了,别让他再惦记着砍你,虽然他够不着你。”
杨乐见杨霖提到了杨广,连忙追问她表哥的近况,杨霖便把他所知道的自东征以来皇帝的一系列变化捡重要的给她说了一遍。杨乐越听脸色越苍白,脸上的悲戚之色越来越浓重,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啜泣了起来,口中还喃喃自语着“表哥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杨霖看着杨乐一脸的梨花带雨,心里暗暗嘀咕着莫非他的这个便宜姑姑跟她那个皇帝表哥有一腿?可是按道理又说不通,以大隋当时的强势,当时已经在争夺太子之位占得上风的杨广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心上人远嫁突厥?那么难道是杨乐在单相思?
杨霖还在胡思乱想,杨乐却已经收拾好了心绪,继续追问他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皇帝要是不惹我,我当然也懒得跟他计较。你们大人间的事,我一个当小辈的不掺和,也掺和不起。”
杨乐既然自诩为杨霖的长辈,脸皮极厚的杨霖在适应了“姑姑”这个对他有些特别的称呼后之后立刻打蛇随棍上,反正被身兼一个大隋长公主和突厥可敦的熟女姐姐占便宜,他一点也不觉得吃亏。
杨霖的回答让杨乐极为满意,便放下了对大隋未来命运的关切,把话题转到了当前:
“你对咄吉……对突厥人这一战怎那么看?”
“问这话的是突厥人的可敦?是大隋的长公主?还是我的姑姑?”
杨霖作为一个晚辈,这话问得就有点失礼,更有些轻佻。他一向这么随便惯了,杨乐哪里知道?脸色变有些微红,带着些羞恼嗔道:“休得油嘴滑舌!一个突厥的可敦难道能单人独骑的踏进大隋的军营?”
“好吧,我给突厥人提出了条件,不过那是吓唬人的。说实话我们现在的这支军队就是个大杂烩,良莠不齐心思各异,论战斗力跟突厥人比起来很难占到上风,就算能打赢估计也是惨胜。所以我能接受的底线就是突厥人退出大隋的领土和掳走的大隋子民必须归还,其他的能争取多少算多少,如果突厥人答应了,我可以把他们的大叶护和战俘还给他们,否则就是死战到底。”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姑姑……其实你不需要做什么。你不欠大隋什么,更不欠我什么;虽然我也没欠你什么,但是我觉得大隋欠你很多……”
这番话确实是杨霖的肺腑之言。他一直对中国历史上历代王朝数之不尽的“和亲”之举感觉极度耻辱,不管是被迫屈从也好,还是主动施为,以达成分化、拉拢异族的目的也罢,这种通过出卖女人来达到自身目的的皇帝,在他看来都不是男人,哪怕是像唐宗汉武这样的千古明君,哪怕他们再功高盖世、流芳青史也概莫能外。更别提那些老婆被异族调戏(汉高祖)、乃至被掳走**(靖康耻)了,倒是乡巴佬出身,而且尽出怪胎的老朱家硬气得很,终大明一朝不和亲、不称臣、不割地、不纳贡,跟异族光练不说,练不练得过倒是另一回事……起码这份死倔的气质让杨霖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他认了杨乐为姑姑,便替她委屈,连杨乐甘愿为他做卧底的便宜都不愿意占了。
杨乐闻言眼圈一红,险些再次掉下泪来。她远嫁突厥十几年,遇见的人要么贪恋她的身体,要么敬畏她的背景,要么畏惧她的权势,唯独没有人关心她做过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现在一个年纪轻轻、初次见面的后辈,竟然一语触到了她心底最柔弱的部分,怎能不让她五味杂陈、莫名动容?
于是她再次投向杨霖的眼神,不免就温柔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不自禁的亲和了起来:
“姑姑出身宗室,就注定了不能只享受锦衣玉食,还要承担起家国的责任。大伯将我远嫁突厥,就是为了将其分化之、削弱之,使其不能为患我大隋北疆。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姑姑竟然一事无成,眼睁睁的看着突厥南侵而无能为力……说到底,还是我辜负了大伯和表哥期望,没有做到我该做到的事……”
杨霖一听这话立刻就热血上头了。他虽然成天被媳妇们欺负,可越是这样的人,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倾向就越强烈,只是用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罢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见到女人受委屈、被欺负,杨乐的一番自责听在他的耳朵里,仿佛让他受到了奇耻大辱。
“姑姑,你别回去了!大不了咱们就跟突厥人死拼到底,奶奶的!都是带把的爷们,凭什么老子就干不过他们,还得让女人去出头受罪?”
“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我要是不回去,咄吉就得发疯!大隋就得跟突厥全面开战!以大隋现在的情势,能挡得住突厥人的倾力一击?”
杨霖只要脑子一热,向来连天王老子都不当回事,还能怕了一个咄吉?他正跟杨乐纠缠,就听大帐之外有人轻轻的咳嗽了一下,然后一个听上去很婉转轻柔,实则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传了进来:
“郎君,可要妾身奉茶一盏?”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找苦吃
话音未落,也不管杨霖答应与否,李蔓珞就托着个茶盘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上去低眉顺眼,实际上四只眼睛滴溜溜到处乱转的小丫头。三人进帐的时候,门帘掀开的那一瞬间,一角大红的衣袂一闪而过,那要不是李秀宁就有鬼了!
杨霖出征这些天以来,他的几个准老婆们除了李秀宁随军征战以外,小七和嫣儿一直被李蔓珞看管着老老实实的躲在营中不露头,生怕分了杨霖的心,耽误了军机大事。不过今天营中盛传来了个千娇百媚的大隋公主,李蔓珞可就不淡定了。
杨霖虽然对几个老婆倍加疼爱,堪称百依百顺,可是李蔓珞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把他盯得更紧了。想想也是啊,这不过半年时间,凡是杨霖遇见的漂亮小姑娘,不管是跟他有仇有怨的还是素昧平生的,有一个算一个,可曾有一个逃过了他的魔爪?就连她自己都未能幸免……要知道这半年来杨霖不是在跑路就是在打仗,就这样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耽误他泡妞,这要是让他闲下来还能有个好?怕是老杨家盖再大的房子也不够他装老婆的,这要是不看紧了哪行?小七和嫣儿年纪小不太懂这些,而且这俩丫头简直是你追我赶的在缺心眼的通衢大道上一路狂奔,李蔓珞早就不指望这俩傻妞了……李秀宁就更不用说了,这丫头倒不傻,就是太骄傲,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所以李蔓珞面对严峻的老公出轨风险,又有一票猪队友捣乱,自然是深感重任在肩,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生怕一时不慎让杨霖得逞又勾搭上谁家的小娘子。
这回一听说杨霖跟那个大隋公主孤男寡女的躲在中军大帐里一个多时辰没出来,而且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公主还先后嫁过两任突厥可汗,根本就不像是个省油的灯,这还得了?于是不管不顾的拖着几个同党打着奉茶的旗号就来捉奸。没想到都走到门口了,李秀宁的傲娇病又犯了,李蔓珞顾不上管她,带着两个小丫头就闯了进来。
“呃……姑姑,这是您的侄媳妇……”
姑姑?老杨家不是被皇帝杀绝种了吗?哪又冒出来个姑姑?不是大隋的公主吗?这里边一定有鬼!
杨乐也是过来人,见李蔓珞满脸狐疑的默不作声,哪还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再加上她在对待男女之情豪放直接的突厥生活了多年,大隋女子特有的温良恭俭让早就消磨得没了踪影,此时心中一动,便促狭的捉住李蔓珞的脸蛋捏了一把,曼声道:
“果然是个水做的美人儿,我见犹怜,倒是进得杨家的大门。”
李蔓珞就算再泼辣,那也是按照大隋的标准来界定的,哪受得了这种草原上的调戏方式?一时间面红耳赤,竟是呆在了当场手足无措。
幸好还有个小七救场。这丫头脑袋里就一根筋,郎君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眼见蔓珞姐姐不接话,便上前道了个万福,口称“小婢见过大娘子”。
小七虽然自称小婢,但是杨乐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个眼睛大大、一脸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绝非寻常的婢女,便面带询问之色回望杨霖。
“呃……这俩也是您的侄媳妇……”杨霖的脸色莫名的有些尴尬。
“外边还有一个呢!就是秀宁姐姐不肯进来。”一向乖巧的嫣儿其实蔫坏,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声嘟囔着,把杨霖的老底掀了个底掉。
杨乐闻言意味深长的道:“呵呵,想不到你年纪不大,终身大事倒是一点没耽误,果然不愧为阿叔的好孙儿啊(杨素养妾达千人以上,以好色闻名作者注)。”
杨霖老脸通红,兀自强辩道:“你表哥都快把老杨家杀绝了,为了延续香火我责任重大,哪能不努力啊?”
杨乐似乎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跟李蔓珞的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对杨霖正色道:
“让突厥人退兵之事我已有安排,今日与你一会我的把握又大了些。事不宜迟,我这就返回突厥大营,但是还需要你们的配合。”
说着,她凑近杨霖的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了几句话。杨霖只觉得一阵香风从脸畔拂过,不由得心头泛起一阵惘然,竟是不顾三头母老虎在侧,大声嚷道:“姑姑,我还是不想让你回去,这对你不公平!”
杨乐苦笑道:“你有这片心,姑姑就知足了。只是家国事大,哪里由得我们做主?大隋国势如此,若能保得金瓯无缺,百姓安宁,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又算得什么……记得你说过的话,好好保重自己,莫要再与表哥闹别扭,我便心安了。”
杨乐走了,杨霖怅然若失。李蔓珞捉奸不成,倒是莫名其妙的被“姑姑”调戏了一番,自然是憋了一肚子气,正要发作,却听杨霖咬牙切齿的大骂道:
“男人没出息,就让女人来承受所有的苦难,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李蔓珞等人不知此事的前因后果,只以为他跟个野女人搞得不清不楚还振振有词,一点也不像他平常的做派,正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新情况才好,又有人进来通报说营外有人求见。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吗?讨奴军的大营什么时候成集市了,还人来人往的没完没了了!杨霖正在烦躁,哪有心思见人?于是不耐烦的让亲兵把人赶走,他谁也不见。
亲兵犹豫了半天就是不肯退下,杨霖刚要发作,李蔓珞却觉得有些不妥,便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亲兵如蒙大赦,赶紧答道:“来的是个布衣老者,只带了几十个从人。此人面目不凡,而且口气也不小,自称是杨将军的上官,前来接管兵权!小人不知真伪,所以前来请将军定夺。”
杨霖怒极而笑一个死老头子带着几个歪瓜裂枣就想夺他的兵权?这是想出人头地想疯了还是他在做梦?不过也好,他正憋了一肚子气,正好拿老头出气。
他连甲胄都没披挂,拎着狼牙棒便上马向营外驰去,这下可把李蔓珞和帐外的长孙无忌等人吓坏了。这货重伤未愈,养伤也不老实,动不动就把伤口扯开,这会儿又拎根棒子往出跑,看样子是要找人打架,难道他不想要那条手臂了?
一大票人赶紧蜂拥着追了上去,一口气跑到营门外,才发现他们那个不靠谱的主公正在跟个老头骂架呢。
老头看样子能有五十多岁,面目甚是威严,三缕白须飘洒在胸前,一身布衣上沾满了风尘,眼见一大波人马冲出了大营,仍然端坐在战马上纹丝未动,似乎在等待众人上前参见。
杨霖催马奔至老头身前几步开外方才勒马站定,拿狼牙棒指着他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是不是活腻歪了?敢跑到老子这里撒野!我数三个数,你赶紧给我滚犊子,否则老子就挖个坑把你埋喽,连块棺材板都概不奉送!”
老头一怔,显然是没想到碰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主儿,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喊打喊杀的。不过他显然是见过世面的,脸上毫无惧色,而且完全没有跟杨霖一般见识的打算,只是肃然问道:
“你是何人?”
“一!”
“此处军营打着讨奴军的旗号,难道不是我大隋的兵马?”
“二!”
“你这后生,为何如此鲁莽无理?”
“三!”
“三”字一出口,憋了一肚子火的杨霖管他三七二十一,抡起棒子就砸。眼见张牙舞爪的狼牙棒离着老头的天灵盖不足三尺远,老头依然纹丝未动,只是口中悠然说道:
“老夫乃是汤阴尧君素!”
“啊?”
尧君素这个名字一入耳,杨霖就是一哆嗦,紧接着全力抡出的那一棒子就不得不在空中拐了个弯。所有练过武、打过仗的人都知道,除非是有绝对把握一招致胜或是被逼到绝境拼死一击,几乎没有人会出招不留余力,只有杨霖这种完全野路子出身、还没有什么临阵经验的笨蛋才会这么干。所以他再想变招可就遭罪喽,狼牙棒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往边上一折,不仅力道泄不出去,只得撒手让棒子远远的飞了出去,而且他也被带得身子一晃险些掉落马下,结果右肩的伤口又被扯开了,涌出的鲜血迅速的染红了绷带。
这下杨霖身后的人马可就乱了套喽,男人叫女人哭,一窝蜂似的涌上来把他从马上拽下来就往大营里跑,一边还大声招呼着郎中,把个尧君素看得目瞪口呆。
匆匆赶来的李渊一看到这场面,也顾不上跟尧君素打招呼,连忙跟着去看他女婿去了,只有宋老生一脸苦笑的看着他的老同僚,叹息道:
“昔日陛下就说你老尧就是个活阎王,所到之处人鬼辟易。这不你这刚一露面,就差点干掉了你的这个让陛下都觉得难缠的副将,陛下果然有识人之明啊!”
尧君素大吃一惊:“他就是杨霖?怎么如此鲁莽?老夫与他素不相识,为何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当然是他!也就是你老尧命硬,这小子前阵子跟突厥人大战又负了重伤,才吃了这么一个暗亏。你可还记得我那劣徒高君雅?被他耍弄得但求一战都不可得,手下万余精兵竟被他统统擒获。就算是老夫,也亏得他没有对付我的心思,否则老夫的一世英名弄不好也得折到他的手里,就这样老夫还不是落入他的彀中,任他驱驰?也只有你老尧,光凭一个大名就让这个粘上毛比猴都精的小子自讨苦吃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抢班夺权
杨霖的伤势并无大碍,就是失血过多。李渊从晋阳带来的名医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安心静养,若是再撕裂伤口,就是神仙也难救他那条右臂了。
于是杨霖被关了禁闭,在后帐里边被一大群郎中和他的大小老婆们看得严严实实,哪里都去不得,更别提升帐商议军事了。
可是跟杨乐约定好的事还得办,而且两日后就是跟咄吉的约定之期,大事小情堆得比山还高。而且尧君素可是皇帝陛下亲自任命的正议大夫、右备身府折冲郎将,这会儿大驾光临怎么也得跟大伙见一面不是?所以擂鼓聚将、共议大事这一套是免不了的,只是大伙不许杨霖参加就是了。
聚将鼓一响三通,三通鼓尽而不至者,砍脑袋那是没跑的。所以鼓声还没停,讨奴军上下不管分属于哪个系统的、凡是有资格参与中军议事的大小将领就都到齐了,在大帐中按序站定。
因为讨奴军这个大杂烩的属性,里边有官兵有反贼还有老百姓,所以座次的安排就很敏感。按照大家事先约定好的顺序,主将位有三,杨霖作为讨奴军发起者和主持者当仁不让的位列正中,因为担心跟一群反贼牵扯不清而被皇帝秋后算账的李渊和宋老生很谦虚的位列其两侧。后来瓦岗等地的援军赶到,而且又都是些不知道谦让为何物的主儿,所以又在李渊和宋老生的两边加了三张坐席,分别坐上了徐世绩、宋正本和罗寿。
这会儿等众将都到齐了,大佬们自然才肯露面,李渊等人都纷纷安坐了,宋老生和尧君素才走了进来。老宋刚打算让人给老尧安排个位子,却见尧君素却连个弯都不拐的直接坐上了位于正中的、原属于杨霖的主将位。
众人见状一片大哗,尤其是杨霖的部将这下子都不干了。这个姓尧的死老头子一露面就把杨霖弄了个半死不活,虽然这事要怪他们的那个不靠谱的主公自己缺心眼,可是帮亲不帮理历来都是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他们自然不会对尧君素有什么好感,没在营门口揍扁他已经要归功于人品和素质了,这会儿眼见他公然占了杨霖的位置、赤果果的想要抢班夺权了,哪里还按捺得住?脾气暴躁的已经一边叫骂着一边撸胳膊挽袖子准备揍人了,就连房杜等老成之辈也忍不住大声呵斥了起来。
宋老生一看徐世绩、宋正本等人都已经拂袖而起,李渊也眉头紧皱面色不虞了,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尧郎将初来乍到,不知我军惯例,你等稍安勿躁!克恭兄(尧君素表字查不到,此为杜撰作者注),杨将军乃是我讨奴军公认的主将,虽然此时伤重不能履职,但此位为其专设,不宜易主,老夫为你另设一位如何?”
尧君素漠然坐视着中军大帐内的一片纷乱,兀自岿然不动。闻得宋老生的劝说,他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
“讨奴军中的兵马虽然来源各异,可是在座诸位是否自认隋人?向突厥人打出的可否是我大隋的旗号?”
众人闻言一愣,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尧君素继续追问道:
“杨郎将是陛下亲任的通议大夫、右备身府骁果军果毅郎将,尧某为行程所阻来得迟了,却不知杨郎将是否已经接旨任职?”
那道给“义民”杨霖加官进爵的圣旨是从江都传到东都的,传旨的宦官当然知道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哪里敢跑到河东来找杨霖这个大反贼来找死?所以在东都找了个借口扔下圣旨就溜之大吉了。东都那边也觉得这道圣旨实在是异想天开,既不靠谱又不着调而且丢人,所以随便找了个信使就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晋阳。然后留守晋阳的李建成继续接力,又甩包袱似的扔给了他老爹,李渊觉得杨霖跟皇帝有杀父之仇、灭族之恨,连姓氏都给改成了恶心人的“枭氏”,这仇结得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杨霖怎么会看不出这是皇帝拿他当枪使、用点小恩小惠打发他?所以他也没指望杨霖能接旨,就顺手把那卷子黄绫圣旨当破抹布丢给他。杨霖拿过来那玩意很稀罕的翻来覆去瞅了半天,便小心翼翼的交给李蔓珞让她收好,说这东西留着传家,过几百年应该会很值钱……
这到底算不算杨霖接旨了?李渊傻傻分不清,众人也弄不明白,一时间又来不及去问杨霖,于是都呆在了当场。
“如此说来,杨郎将就是已经接旨了?本将身为陛下亲命的正议大夫、右备身府骁果军折冲郎将,乃是杨郎将的正职上官,如今前来上任并接手军权,有何不妥?”
徐世绩冷冷的接道:“我等此来河东千里击胡,是冲着杨将军的楚公世子之位、息内争御外侮之名,岂是区区一个果毅郎将就能遍邀天下英雄云集于此的?就算你是杨将军的上官,又有何德何能统率诸军?竟敢大言不惭的想要接手军权,莫非以为我等都是木胎泥塑、任你胡作非为?”
“就是!你算哪根葱,还想指挥老子?做你的春秋大梦!”
“世子率领我们连战连捷,打得突厥人节节败退,莫不是皇帝老儿红了眼,派了个老不死的来抢功劳?”
“没错,老子就听主公的!莫说俺们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的骁果军,就算是骁果军那也是我家主公的骁果军,你这老儿莫不是发了痴症,空口白牙的就想抢班夺权,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
徐世绩这么一带头,帐中众将又大声的喝骂了起来,不光是那些反贼和老百姓,连那些隶属大隋官府的府兵、边军和郡兵将领们也不甘落后,只剩下李渊和宋老生默然不语。其实这也不奇怪,能把这些来自天南地北、各方势力,而且信念、目标、素质大相径庭的各路神仙召集到一块、拧成一股绳,还能打胜仗这件事到底有多难在座的心中都有数,就连李渊这样的官场老油条、宋老生这样的百战宿将以及徐世绩这样的少年天才都自认很难做到,偏偏一个说话完全不靠谱、办事根本不着调的杨霖一通胡乱搅和之后,居然把事情办的井井有条。就凭这一点,就没有人不服气。
在座大都是当兵的,对于当兵的来说,没有比一个能带他们打胜仗的主将再重要的事情了,惟其如此,他们才更有可能从战场上活着走下来,甚至因此而升官发财。有了这个保证,这个主将是官是匪、人品如何、私德怎样,甚至精神正不正常关他们什么事?就算得罪了尧君素可能会因此被朝廷秋后算账,那也是战后的事情,有命活到那时候再说。再者说了,就算朝廷追究,也有李渊和宋老生之流顶着,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现在起哄架秧子。
尧君素脸色铁青,转身对李渊生硬的揖了一礼,语气森然的说道:
“唐公,君素此来之前,曾接到陛下的秘谕,言及河东不仅外有胡患,而且内有不稳之势,更有官匪合流之虞。唐公身为河东方面大员,面对此情此景不知有何高论可以教我?”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这样的威胁对于李渊来说可不陌生,想当初王威和高君雅在时,比这更过分的话他也听过,身为皇帝心目中的造反嫌疑犯,那些对皇帝忠心耿耿的狗腿子们对他从来就没客气过。不过此时的李渊可跟当初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他内有王、高掣肘羁绊,外有宋老生、王仁恭鹰瞵虎视,这几位的身后更有一个如神一般不可战胜的皇帝对他虎视眈眈,李渊人穷气短只得百般忍耐。而现在呢,他的好女婿帮他解决了高君雅和宋老生,突厥人帮他解决了王仁恭,就连王威也被皇帝废了武功召回了江都,更重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被一场叛乱打回了原形,现在完全顾不上管他啦。而且如今的李渊手握十余万大军,虽然都是些驴粪蛋表面光的样子货,但是起码人多势众挺吓唬人的不是?你看宋老生现在对他多客气?一口一个唐公亲热得不行不说,对他大肆结交各路反贼,尤其跟杨霖关系不明不白这种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都这个时候了,李渊要是再装孙子,那就不是韬光养晦,而是犯贱了。
尤其是像尧君素这种一没身世二没实力,就会拉着皇帝的大旗当虎皮的破落户,李渊如何会放在眼里?所以在听得尧君素暗含威胁的那番话之后,他立刻把脸拉得老长,冷冰冰的斥道:
“尧郎将慎言!杨郎将是陛下亲予表彰的‘义民’,徐将军等也是急公好义、为国为君解难的义士,此时朝廷早有论断,尧郎将莫要以讹传讹,若是冷了义士之心,耽误了军国大事,这个责任岂是你能担负得起的?”
一见自家主公难得的雄起了一回,李渊的亲信们莫不振奋,刘文静立即踏前一步,对尧君素厉声喝道:“尔辈不过一区区四品正议大夫,竟敢对唐公无礼,岂知某家据此便可取尔项上狗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交权
史称刘文静有纵横之略、缔构之功,但对其性情却有“轻躁”二字评语,看来果然不假。这货果然是个火爆脾气,李渊才冒一股烟他就开始满山放火,一张嘴就要砍了尧君素的脑袋,这可把李渊吓了一跳这要是真把老尧砍了,那可就是不把皇帝当盘硬菜了,要是皇帝跟他急了,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了。
不过他急,宋老生比他更急。老宋是忠君,而且也很倔,不过他讲道理。老宋觉得就事论事杨霖这小子为人处世很仗义,倒是他的皇帝主子事情办得不怎么地道。而且老宋一直很想跟突厥人掰掰手腕,杨霖让他得偿所愿,再加上这小子打仗的手段虽然有点阴损缺德,但是确实效果不错,让老宋很是佩服。所以老宋除了在维护大隋、维护皇帝上寸步不让之外,其他时候跟着杨霖打仗打得很快乐,也甘愿受其驱使。尧君素刚来就这么一搅和,最尴尬的就是他了,他很清楚不管这是皇帝的主意还是老尧自作主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行得通。且不说讨奴军本就不以官兵为主,就算他支持老尧也是白搭,他宋老生压根就没有能力强行压制其他各方势力,再说了。现在这支军队除了杨霖又有谁能服众、并且带着大家打胜仗?
所以宋老生只能继续打圆场:“肇仁休得焦躁,唐公莫要介意,克恭兄也是心急一时失言罢了。只是克恭兄啊,讨奴军的事情非常复杂,如今大敌当前又容不得自乱阵脚,所以你看这事咱们能不能稍后再议?如今至关重要的战事,只要把仗打赢了咱们什么事情不好商量……”
没等宋老生说完,尧君素就一口打断,斩钉截铁道:“此言大谬!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讨奴军之所属不定,则君国大义之道不存,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如此何以为战,又何以言胜?”
这下子达奚莫熊都不干了:“老匹夫胡说八道!没有你时,宋将军横扫马邑数百里所向披靡,唐公于桑干镇一战阵斩突厥狗上万,更别提杨郎君在葫芦口全歼突厥大叶护以下五万余人,前日更是公然在阵前连斩数千俘兵,对面几十万突厥狗愣是连个屁都不敢放,怎么你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俺们还就打不了仗了?”
尧君素理都懒的理他一眼,傲然道:“突厥群丑鼠辈尔!想当年卫王以五千破十万不以为傲,楚公杨……逆贼枭氏斩瓜切菜杀敌数十万不以言勇,亦不敢邀功,尔等区区小胜,何足挂齿?”
尧君素的话看似不讲道理,其实不然。大隋几十年来打突厥人就没败过,一战砍死十几万不过平常事,你要是大老远的跑一趟突厥就弄死个几万人,回家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卫王杨爽两击突厥,一次大破之,一次人还没到就把突厥人吓得远遁千里,这种战绩放在哪朝哪代都堪称不世之功,皇帝得大赏特赏一番吧?结果杨坚就是把他的食邑由虚封改为实封而已,这还是因为杨爽是杨坚最宠爱的弟弟。等杨素两次大破突厥,战绩比之杨爽只高不低,杨坚也就赏赐了他一些财物,同时给他的儿子们升升官罢了。从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大隋朝看待突厥人的态度这就是一群战五渣,打得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属于正常发挥,只打折个胳膊腿儿都没脸见人,要是就把突厥人打出个皮外伤,而且一不小心还被人家偷了个一拳两脚的,您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可是今天的大隋跟昔日能比吗?一盘散沙的讨奴军跟上下一心、精诚团结的府兵能比吗?在座的众将都是跟突厥人真刀真枪拼过的,对突厥人的凶悍善战深有体会,哪有传说中的那般不堪一击?没看连主将杨霖都身负重伤,差点死翘了吗?这帮人自愿替国出征,九死一生之下好容易拼出点功劳,居然被这个死老头子贬得一文不值!这事就算叔可忍嫂子也不能忍了,一帮莽汉拎起尧君素就要开揍,这下就连李渊和宋老生都气得够呛,懒得再管了。
“我还没死哪,你们就想造反啦?”
一个有些虚弱,音调也不高的声音从中军大帐的门口响起,却像平地里响起了一声惊雷,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因为不用回头,谁都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杨霖。
雄阔海和张亮松开了尧君素的衣领子,把他往地上一甩就咧着大嘴挠着脑袋冲着杨霖傻乐,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赶紧小步跑过去大礼参见话说这老几位平常看着他要是点点脑袋那都算有礼貌的。而李渊、宋老生、徐世绩和宋正本等人则赶紧围过去询问伤情,并且不住的埋怨他不该冒着伤势加重的风险跑出来逞能。所有人的焦点一下子都转移了,就剩下个尧君素呆呆发愣。
杨霖怎么来了?这事还得归功于长孙无忌,不愧是他的准大舅哥兼头号狗腿,一看那个尧老头想抢他妹夫的大权,长孙的一大串各式各样的小眼神就立刻飘向了站在大帐门口冒充卫兵的侯君集。侯君集姓侯,属不属猴不知道,但是肯定比猴还精,长孙的意思他立刻秒懂,随之抽个空就溜出去找杨霖通风报信。杨霖得信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又好不容易说服了几个丫头同意让他放个风,这才让人抬着来到了中军。
不管怎么说杨霖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他撵回去,那就留下一起议事呗。不过麻烦还是刚才那个麻烦,老倔头尧君素险些挨揍之后更是倔强得一发不可收拾,一屁股坐在属于杨霖的将位上,宁死不肯挪地方。
众将愤愤不平之下又要开揍,却被杨霖拦了下来,他苦笑着指了指自己道:“你们看我这样子,还能坐吗?”
众人一瞧,果不其然。原来李蔓珞等人担心杨霖这个属猴子的再胡乱动弹牵扯到伤口,干脆像裹大粽子一样把他全身上下缠了个结结实实,就一条左臂还能动。于是失去了行站坐能力的杨霖只能躺在一张绳床也就是担架上,身后倚着被子,看样子是真的没法跟尧君素抢座了。
杨霖挥退众人,勉强抬起左臂对着尧君素虚施一礼,努力板着脸孔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说道:“末将杨霖见过尧郎将!末将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还望郎将恕罪。”
尧君素似乎对杨霖的恭敬很满意,对他点了点头,但还是努力保持着上官的威严,漠然道:
“罢了,不过小节而已。杨霖,老夫奉圣命前来接管军权,此事在陛下颁给你的诏书中应有提及,你是否知情?”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
“有就是有!军中无戏言,岂能含糊吞吐?我且问你,你是否奉诏?”
“这个……当前军情紧急,临阵贸然换将恐对军心士气不利,尧郎将是否能等几天,等打完这一仗再说?”
“圣命岂容讨价还价?再说老夫戎马一生,身经百战,难道还比不得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
“唉呀,老将军您误会啦!我不是说我比您强,而是我麾下这帮家伙都是属驴的,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这不是担心您老人家指使不动他们,反倒被他们气坏了身体嘛!”
“老夫蒙皇恩、领圣命,自当不惜己身报效陛下!将士不服军令者,自有军法制之,军法无以制者,老夫以命搏之!无论如何,右备身府之骁果军必须忠于陛下、忠于大隋,否则老夫宁愿亲手毁之!”
“哎呀呀,老将军不是我说您,您这是来跟突厥人打仗呢还是来跟自己人内讧的?一会儿要跟这个拼命,一会儿又要把大伙都干掉,咱们手下好几万人呢,您也不怕累着……好了好了,我把军权交给您,行了不?将印、令箭都在您眼前摆着呢,咱爷俩也不用交接了,您一会儿直接拿走完事……”
众将一听这话又不干了,刚要呱噪,杨霖赶紧又把话茬接上:
“这闲事说完了,咱们是不是赶紧说说正经事?我媳妇可就给我放了一个时辰的假,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把军权都交出去了,还叫闲事?那正经事能是什么?大家散伙回家种地生孩子去?
这也就是杨霖平日里常常出人意表,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而且谁都知道这家伙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看样子这会儿又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所以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此时的中军大帐内,一排主将席上就尧君素高高在上端然稳坐,李渊他们都跟众将挤在一块,离他远远的。而杨霖的绳床被摆在大帐正中,周围围了满满一圈人,于是杨霖挥舞着他那条唯一能动弹的左臂,口沫飞溅着跟大伙说起了他的正经事。
“话说咱们的义成长公主这次回去一准能把咄吉的腿给忽悠瘸,我估计着咄吉应该没心思再跟咱们纠缠,不过咱们还得给他再添上一把火……”
杨霖讲得滔滔不绝,李渊、徐世绩等人也不时提出他们的奇思妙想,平时一开会就打呼噜的诸如雄阔海、张亮等大老粗们也头一次兴致盎然的跟着起哄,时不时的还轰然叫一声好,也不知道他们搞不搞得清到底好在哪里……
刚才还自以为降服了杨霖、大权在握的尧君素发现,他还是被耍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去留两难(上)
杨霖一直觉得,这世上有两种人他是绝对不能惹的这第一种人就是所谓的名士,而且是大节不亏的名士。像祁县县丞秦元凯那样的所谓“名士”,杨霖想弄死几个就弄死几个,一点都不用担心后遗症,为啥?就因为他缺德,所以死了活该。而像弥衡、嵇康以后来的方孝孺之流的小毛病一身,但是起码风评上五伦八德样样不缺的大名士们,谁沾上谁倒霉,即便权重若曹操、名盛如司马昭,乃至一代雄略之主朱棣,都栽在了这个阴沟里,不是丢光了脸面,就是遗臭万年。
另一种人就是像尧君素这样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位老兄一人就占全了困守孤城宁死不降,老上司来劝降被他骂跑了,老婆来劝降被他一箭射死了,粮食吃光了就易子而食……反正为了保全老尧的臣节,宁可搭上全城人的性命,哪怕这样的坚守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其实历史上舍身成仁、宁死不屈者不在少数,比如苏武,比如张巡,比如颜杲卿,比如陆秀夫、文天祥、史可法等,不过人家都是跟外族、侵略者死磕来着,无论怎么说都是高大上、伟光正,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不像老尧,就为一个内战你说你至于这么较劲吗?
不过即便如此,老尧也不是杨霖能惹得起的。打不得骂不得还撵不走,所以他干脆把他当泥菩萨供起来,自己则该干嘛继续干嘛。
尧君素此时的心态也很奇怪。现在除了朝廷的上层以外,知道天子诏令尽出虞、裴等近臣之手的人少之又少,尧君素当然也不知道。所以他自打接到皇帝的旨意、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之后,心中就泛起一阵的悲凉他以为皇帝终于厌弃了他这个倔强的老侍卫,打算置他于死地。不过老尧的心中并无怨怼之意,他对皇帝那真是叫做君叫臣死,臣一定乖乖去死,所以他几乎是单枪匹马的只身赴任,然后毫不顾忌的抢班夺权,谁的面子都不给,为的就是激怒这些反贼,能一刀砍死他最好。公然斩杀朝廷命官视同造反这样一来,这些假惺惺的扮出一副忧国忧民相、让里外不是人的皇帝打不得也骂不得的反贼,便只得露出真面目,皇帝便有千条万条的理由派遣大军进行讨伐,这也算老尧最后能为皇帝尽的一点忠心了。
没想到这个姓杨的小子简直是滑不留手,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帅印和令箭也是连个磕巴都不打的交给他了,可是这有什么用?没看人家现在随手划拉过来几根筷子照样把手下文武指使得团团转?老尧就算亮出正版的帅印和令箭,难道还能有人听他的?
不过尧君素并没有恼羞成怒或是继续跟杨霖纠缠。尧君素是愚忠而且执拗,但是他并不傻,他知道自己一心求死的意图早被人家看穿了,继续装疯卖傻只能是自取其辱。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把着这个名义上的军权,把屁股牢牢的粘在帅位上,哪怕是当个泥菩萨,也要跟杨霖熬下去。杨霖熬不住,就赶紧把他一刀砍死,不想砍死他,就得继续恶心着,就得窝在他的名下继续名不正言不顺下去,这支军队的名字就只能是大隋右备身府骁果军!
……
话说杨乐悄悄离开了讨奴军大营,又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回到突厥人营地的时候,正赶上咄吉兄弟们吵得不可开交,几乎动了手。
突厥人在前日的军阵之上吃了瘪,不仅二十多万大军没挥出一刀、放出一箭,还眼睁睁的看着几千个族人被当众处死,一个个憋屈得火气冲天没处发泄,纷纷找咄吉请战。可是咄吉能怎么办?他也想把那些可恶的隋人碎尸万段,只是步利怎么办?被俘的三万族人怎么办?突厥最缺的就是人口,青壮男子更是立族之本,这回南下前前后后已经折损了好几万,要是再被人家宰掉三万,这口气突厥人就是再熬上十年也未必能缓过来。
咄就更不用说了,这三万人都是他的部众,是他最后的本钱,谁要是敢罔顾他的老本就是要他的命!这些天他一直拎着把大刀,咄吉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要是咄吉敢下令强攻,他砍不死咄吉就自己抹脖子,反正下场都是一样的。
咄吉其实也不想打了。他老早就怀疑这次南下是上了隋人的当,这次见到杨霖之后更是坚定了他的这个判断这要不是个阴谋,隋人的皇帝和造反的老杨家怎么可能联起手来一起收拾他?再说了,这次南下虽然突厥人没占到什么便宜,还吃了不小的亏,可是折损的人马不是咄的就是俟弗利的,咄吉的本部人马几乎毫发无损,还收获颇丰。就算就这么灰溜溜的撤回草原,其实对他还是有利的。以前俟弗利和咄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一直对他的汗位虎视眈眈,而他只能穷于招架而无能为力,主要原因就是这两个家伙手下人多势众,他不是对手。而经过这一顿折腾,咄吉赫然发现他起码在兵力已经不处于劣势,要是被杨霖抓走那三万人回不来,他还能稍占优势!
至于这趟南侵失利会折损他作为可汗的威名,咄吉根本不把这当回事。草原人向来是只崇拜力量,对中原人看重的所谓道义、正统、功名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屑一顾,只要你的拳头够大、揍人够凶,就算名声臭成一坨狗屎也无碍于他们的臣服。
所以咄吉和咄在撤军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只是在跟隋人谈判的条件上存在分歧。咄只关心他的本钱,而咄吉对俘虏兴趣不大,必要时步利都可以牺牲,但是想让他吐出到手的财物和牧奴那是想都别想。而俟弗利想的就跟他俩不一样了,他很清楚他那个阴险狡猾的大哥是怎么想的,所以岂能让他得逞?俟弗利一直叫嚣着要跟隋人决一死战,为此不惜跟咄翻脸。他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跟隋人打一仗,如果打赢了他能捞到土地、人口、财帛,这一趟就算没白来。就算战败了,咄吉也免不了损兵折将,怎么都比就这么回去强。
所以这两天来三兄弟一直在吵架。老大们吵架,他们手下的小弟们自然不能光看着,一时搂不住火打起来也情有可原,所以突厥人的营地就热闹喽,两天下来被打死的就有好几百,伤者就更多了。要不是咄吉他们见势不妙赶紧收手、镇压,弄不好突厥人窝里反起来,不用杨霖他们动手,自己就能把自己弄个全军尽墨。
一片狼藉中,杨乐只带着几个侍女和随从走进了突厥人的大营。
此时此刻,突厥大营里人心惶惶、心思各异,就算咄吉贵为突厥可汗,也不敢随便出来得瑟,他可不敢保证他那俩兄弟的部下不会偷偷的给他一箭或是砍他一刀,俟弗利和咄就跟不用说了。这个工夫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单人匹马招摇过市的,整个突厥大营也就杨乐一个。
她是突厥人的可敦,是可汗的心头肉这就不用说了,就算是在俟弗利和咄眼里,杨乐也是高贵不可侵犯的女神般的存在。话说在混到咄吉三兄弟这个地位的,哪有缺女人的?就算突厥女人粗鄙难看,可是他们的私闱里边风情各异的各族美女没有几百个,几十个也是有的,比杨乐年轻漂亮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是没有一个在他们心目中能赶上杨乐一根手指头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贵族来说,女人就是再美丽、再风情、再善解人意也不稀罕,他们更看重的是女人能给他们带来的一些别的东西,比如高贵的身份、典雅的气质,尤其是征服的**。杨乐是咄吉的可敦,俟弗利或是咄要是抢到了汗位,按照突厥人的传统,杨乐就会成为他们的可敦,这还不够刺激、不够激起他们的**吗?更何况杨乐是血统纯正的大隋公主,能将一位大隋公主压在身下肆意亵玩,简直是当时所有对大隋天下馋涎欲滴的异族人共同的梦想,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又怎么可能想去伤害杨乐?
可是现在无论是咄吉还是他的两个兄弟,暂时都没心情惦记杨乐,因为她带来了两个坏消息:一个是室韦、和契丹人进犯突厥北疆,一个是大隋终于被没完没了搞事情的突厥人弄烦了,开始征调府兵,准备北伐。
这是杨乐和杨霖策划的骗局吗?是也不是。
前边说过,突厥人除了放牧以外唯一会干、也必须干的正经事就是打仗。马无夜草不肥,突厥人要是不打仗、没有掠夺来的财富支撑连个大病小灾都熬不过去。可是富得流油的大隋突厥人打不过,这二十多年来还沦为大隋事实上的保护国,这可怎么办?好在突厥也有自己的保护国。
大隋对待保护国向来是不吝惜赏赐,动不动的还嫁个公主过去以笼络人心,突厥人就不一样了。对待比自己弱小的民族,突厥人向来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打。这下子诸如室韦、奚、、契丹,甚至与其不接壤的、高句丽等族就倒了血霉了,突厥人闲着没事了就来扫荡一圈,就算这些被称作“东胡”的民族再穷,突厥人也能刮出二两油来。而那些东胡要么还没开化,要么四分五裂,要么干脆就是死活打不过,所以突厥人对他们向来是予求予取。
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突厥人大兵压境东胡没办法只能逃命,要是突厥人打盹了,东胡人也常常抽冷子回头咬上几口。比如说这回突厥人倾巢而出跟大隋死磕去了,东胡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集结人马大举进犯突厥东北边境,留守此地的突厥部落死的死、逃的逃,让东胡捡了个大便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去留两难(下)
至于大隋征调府兵、准备北伐倒是确有其事,不过就是个传说。
就算这年头交通和通讯手段再落后、大隋内部再四分五裂,突厥人寇边这件事到底还是传扬开了,一时间天下大哗。而朝廷认定的大反贼头子杨玄感的亲儿子在此危急时刻,弃私怨、赴国难,引军北上反击突厥一事更是让本就威风扫地、处境尴尬的大隋朝廷愈发的难堪,再加上以瓦岗军为首的各大反隋势力或是声援、或是干脆派兵北上赴援,当然也不会做好事不留名,在大肆自我吹捧的同时也不忘指责大隋朝廷勇于内斗而怯于国战。其实大隋朝廷也很冤枉,因为作为讨奴军中三大主力之二的李渊的河东军和宋老生的左骁卫都是如假包换的朝廷军马,但是李、宋这老二位麻杆打狼两头怕,压根不敢声张,以至于大隋朝廷还以为他们此时还猫在河东内地看热闹呢。
为了扭转被动的局面,虞世基和裴蕴、裴矩先是施展乾坤大挪移的手段,把大反贼杨霖变成了“义民”,给他的所部兵马安了个右备身府骁果军的名头来糊弄事。等事情越闹越大,他们也觉得这种做法有点把天下人当傻子,干脆又传谕天下,征调河东、关中、河南三地二十万府兵北伐突厥。
可是这三个地方哪里还有二十万府兵可以征调?江都、河北的府兵刚刚就地遣散,就算个个都是飞毛腿现在也还没跑到家呢,更何况现在中原大地群雄四起、烽烟不断,这些可怜的府兵不被人家半路截胡、被迫从贼就不错了,就算能回到家的,憋了一肚子怨气还能奉命应召?而且东都的杨侗、京师的杨侑还成天叫唤着求援呢,哪有余力北伐?这不过是虞、裴等官僚应付天下人的一个口号罢了。
不过这不妨碍杨乐和杨霖拿这事拉大旗当虎皮,吓唬对此一无所知的咄吉兄弟,而且确实效果不错。东胡人谁也没当回事,只要突厥人回到草原,这些没进化好的野人就得乖乖的滚回老家,然后继续被突厥人蹂躏得生不如死。可是隋人就不一样了,现在摆在眼前的这群乌合之众都像块烫手山芋似的吞不下、甩不掉,要是等到正牌的府兵杀过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俟弗利还想再坚持一下,他认为隋人的大军要赶到马邑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吃掉眼前的这帮杂兵再逃回草原了。到时候就算隋人想报复,可是草原天高地阔,突厥人尥蹶子一跑,隋人还不是得像以前那样干瞪眼?
咄自然不干。他不关心别的,就关心他的老本,于是理所当然的认为俟弗利是在坑他,两个人便吵成了一团。咄吉虽然心焦眼前的局势,但是乐得看他的两个兄弟内讧,自然不会去拉架,这个时候杨乐开口了:
“大敌当前,你们兄弟不思进取,只知争权夺利。须知一旦败亡,江山成了泡影,人口、土地、牛羊成了别人的战利品,到时候你们还有什么可争的?你们枉为男人,见识还不如我一个女子?”
被老婆、嫂子或是未来老婆鄙视了,咄吉哥仨都很没面子,这事要是发生在正统的汉人家里,杨乐这样的行为就堪称大逆不道了,就算不被浸猪笼,至少一纸休书赶出家门的待遇绝对少不了。可是突厥人从来不在乎什么面子,他们只关心里子,所以咄吉的反应就不是恼羞成怒,而是从杨乐的话中发现了破局的契机。
“阿依努尔,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能够保护我们的族人,抵抗隋人的大军,请你一定不要隐瞒。大隋虽然是你的故土,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子民。”
咄吉亲热的叫着杨乐的突厥名字,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热切和渴望,咄和俟弗利虽然没有说话,却也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杨乐贵为大隋公主,一直与故国保持着联系,这一点无论不光是咄吉,很多突厥人也都知道,却从未因此怀疑过什么。因为不管突厥人对大隋的土地和财富如何的觊觎,但是从骨子里对这个庞然大物还是敬畏的情绪居多,从未想过能一口将其吞掉,所以无论如何多一条沟通的管道、多一些转圜的余地对他们来说总是好的,所以现在他们同样把希望寄托在了杨乐的身上。
“现在的局面还不是你们自找的?大隋的习惯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不去惹他,他还隔三差五的朝北边呲牙呢,更何况这回是你们先跳出来找事?就算大隋现在内部出了些问题,他们的实力也不是你们能够抗衡的。尤其是这次东征高句丽吃了大亏,为了保持皇帝高高在上不可战胜的权威,他们急需通过一场巨大的胜利来震慑国内那些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你们可以说是撞到了大隋皇帝的刀口上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大隋的正规军还未到之前,赶紧把这里的事情做一个了结。据我所知,你们面对的隋人虽然来源各异,但是其中的大部分还勉强算得上大隋的官军,尤其是那个叫杨霖的被大隋任命为右备身府果毅郎将,就是给了你们一个最好的机会。你们只要能跟这个杨霖达成停战,并写成白纸黑字,就算是跟大隋朝廷达成了协议,大隋的府兵来了也只能认账。因为大隋最讲信义,就算他们不认可杨霖的所为,那也是他们内部的事,为了维护大隋高贵而不容侵犯的面子,他们也不便再对你们动手。”
俟弗利还是不服气:“可是如果我们马上动手吃掉眼前这些隋人,然后尽快撤回草原,就算大隋的重兵赶到又能奈我何?想当年杨爽、杨素何等凶残,但是只要我们遁入草原深处,他们不是一样无可奈何只得撤军?”
“此一时彼一时,如何能比得?当年二杨之所以不追,是因为他们已经一战定了胜负,那些四散逃去的不过是些残兵败将,虽然弃之可惜但是逃走了也无碍大局,他们又何必冒着风险继续追击?你们岂不知汉人兵法中有‘穷寇莫追’一说?而你若是执意一战,那此事对隋人便截然不同,且不说对面的二十多万大军你能否战而胜之,若是不胜或战成僵持之势你该如何自处,就算你如愿打赢了,你以为隋人还会像以前那样驻足边境望草原兴叹?你知不知道中原人有多骄傲、有多自负?昔日班超领三十六人便可纵横西域,令一国国君拜服,霍去病率八百轻骑就能横扫大漠受封冠军侯,汉将陈汤更是明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如今那杨霖是大隋皇帝亲封的朝议大夫、果毅郎将,宋老生是河东西路行军总管、虎牙郎将,李渊更是世袭唐国公、太原留守、河东慰抚大使,若是他们被你所伤,你以为大隋还会觉得你们是块鸡肋而弃之不追?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时大隋与你们就是不死不休,就算追到天边也会在所不惜!”
“这……真会如此?”
杨乐的话不仅让俟弗利呆若木鸡,也出乎了咄吉和咄的意料之外。不过想想以前隋人那副骄傲自大的德性,这种事情也未必就做不出来。以前突厥人总觉得只要自己想跑,隋人就奈何他们不得,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原来是隋人已经先爽够了,又好逸恶劳懒得追罢了。这要是真把人家惹毛了,几十万武装到牙齿的隋人满草原的追着突厥人的屁股死缠烂打,这样可怕的场面哪怕是想想晚上都得做噩梦,俟弗利哪里还敢再叫嚣着喊打喊杀?
“那……咱们就去跟隋人谈谈?”
“谁去谈?”
这就麻烦了。无论咄吉哥仨谁去,另两个都不放心,生怕自己被心怀叵测的兄弟卖掉,可是要是仨人一起去要是被人家一窝端了咋办?那个叫杨霖的一看就是个阴险狡诈之徒,不防不行。可要是派下边人去,一来突厥没什么像样的人才,谁去都不能让他们省心,二来级别不够显得没诚意不说,事事不能做主还得一趟趟的跑回来请示,既没效率又没面子。
这可咋办?
“还是我去吧。我既是突厥的可敦,又是大隋的长公主,身份比较方便,有些话也比较好说。”
杨乐自告奋勇,这回轮到咄吉坚决不干了。杨乐是他的可敦没错,可是他的可敦多了去了,而且按照突厥人的传统,阿史那氏是王族,阿史德氏则是后族,所以他的正妻,也叫作优鲁可敦的必是阿史德氏,杨乐只相当于他的一个妃子。可是这个妃子毕竟非比凡人,不但是他的初恋、是他的心头肉,更是大隋的公主、他唯一儿子的母亲,这万一要是被隋人扣下不还了,或者干脆就是杨乐想家了一去不回了,咄吉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喽!所以他是宁死也不准杨乐离开一步。
几个人争执不下,最后只得派人去隋营,问问杨霖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章 戛然而终(上)
不过一夜的工夫,在讨奴军和突厥人的大营之间的旷野中就冒出了一排牛皮大帐,天不亮两边就各派出一大票人把这片地方又翻了个底朝天。
说实话其实没什么可搜捡的,地上的冻土比铁板都硬,凭这年头的技术水平想挖个洞那是比登天都难,除此之外还有哪里能藏人?可是即便如此双方还是瞪大了眼睛东翻西捡,用长矛和弯刀在每一片土地上敲敲打打,有人不小心身上刮掉了块布条,都被当作重大嫌疑引起双方的激烈争吵,不时还会拉扯几下。要不是带队的将领竭力压制,两边早就打起来了。
太阳爬上了半天,双方主将终于出现了。
根据双方事先的约定,两边各派三名谈判代表,另外可以带一百名贴身护卫,但是不能披甲,也不能携带长矛、狼牙棒之类的重兵器。同时为了表明诚意,双方各自退兵十里,方圆五里之内可以各自派驻三千骑兵作为接应。
两边为了挑选谈判代表都有点头疼。咄吉和杨霖是必去的,剩下的两位就麻烦了。突厥人这边俟弗利和咄都想去,唯恐自己一缺席就被兄弟们给卖了,可是大营这边必须有人坐镇啊,万一谈判出了什么篓子,没有强力人物指挥应变怎么行?咄现在势单力孤,几乎成了孤家寡人,此时倒成了优势,于是俟弗利当然不让的成了看家的人选。不过俟弗利还是不放心,坚持让他的大梅禄(即管家作者注)当了第三名代表。
杨霖这边还是老问题,大杂烩一样的联军,各方势力云集,这种露脸的场合谁也不想缺席。结果吵了半天,勉强推选出来了李渊和徐世绩,谁让他俩一个地位最尊,另一个代表着实力强横到谁也惹不起的瓦岗军呢?不过没能入选的也并未因此放弃,纷纷屈尊扮起了侍卫,于是一支堪称史上最豪华的百人卫队就此诞生了,其中不但包括了诸如王伏宝、罗寿等各路枭雄派来的代表,还有李玄霸、窦琮、刘文静、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雄阔海、侯君集等大牛人,连李秀宁都换上男装来凑了个热闹。至于坐镇大营的倒霉蛋,则由因为拉肚子迟来了一步的宋老生光荣当选。
这下没人不满意了吧?还真有,就是尧君素。老尧认为,他身为杨霖的顶头上司,哪有让他的副手出去露脸而自己在一边干瞪眼的道理?可惜还没等他抗议完,就让不耐烦的张亮和牛进达给甩出帐外去了。
牛皮帐很大,但是一下子乌泱泱的挤进来两百多人就不宽裕了,气氛也不太友好,双方谁也不说话,一个个板着脸,光顾着大眼瞪小眼。
不过这样一来咄吉就有点吃亏,因为他眼睛长得小,正好对上的还是杨霖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一时间有点意乱神迷,反应过来后便有些恼羞成怒。既然瞪眼睛比不过,那就得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
“隋人,你提出的条件本汗无法答应,你我空谈无益,除非你做出让步!”
咄吉本想给杨霖一个下马威,占据了主动之后再继续施压,没想到杨霖表现得比他更光棍:
“你在耍我吗?不想谈你早说啊,还在这里扯什么淡?那咱们就继续打呗!”
话音刚落,他抬起屁股就要扬长而去。这下子,不仅咄吉等突厥人被弄了个目瞪口呆,连李渊和徐世绩都是一脸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须知两边既然能坐下来谈,那就意味着谁都不想打下去了,否则就没今天这一出了。而在谈判中虚言恐吓、漫天要价乃至叫骂厮打都不鲜见,为的无非就是一个主动权罢了,没谁会把这些小花招当真,更不会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这点常识别说见多识广的隋人了,连突厥人都玩的溜熟,难道杨霖会不懂?还是他在玩欲擒故纵?
一定是欲擒故纵!
杨霖要欲擒故纵,突厥人自然没有配合他的道理,可是其他人就不然了,反应过来的李渊连忙出言劝阻,房杜等人也上前试图阻拦,谁想到杨霖似乎犯了驴脾气,一甩手挣开众人,竟是头也不回的步出了大帐。
这回大伙都傻眼了,咄吉更是指着杨霖的背影目瞪口呆,怎么也弄不明白这货长得人五人六的,还没他们突厥人懂事,哪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
李渊也是一脸的尴尬,不过杨霖这一闹,他就不得不把局面往回拉,于是干笑道:
“要不,咱们继续谈?”
……
杨霖前脚一走,李秀宁和雄阔海就默契的拦住其他人,随后跟了上去。三人骑着战马一路向西,才跑出几里地就看到一处山脚下扎着一座小帐,杨霖想都未想就带头钻了进去。
帐篷之内,杨乐端然稳坐,一看到杨霖便递过一盏热茶,嫣然一笑道:
“离国经年,总算还遗有粗茶一盏,以赠故人,还望不弃。”
大冷天有口热乎的灌进肚子,那滋味确实不错,可问题是这种充斥着葱姜以及各种佐料、茶不像茶、汤不像汤的玩意简直就是杨霖的天敌,向来是让他敬而远之。只是此刻面对杨乐的盛情,尤其是又扯上了故国、故人,简直让他拒无可拒,他正在犹豫,一边的李秀宁哪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便探手夺过茶盏一饮而尽。
杨乐并没有生气,只是一脸的玩味的问道:“这位莫不就是唐公的爱女、与你自幼便有婚约的李三娘子?”
李秀宁虽然骄傲,而且在李蔓珞的撺掇之下,对杨乐也颇有敌意,但是仍然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一来杨乐毕竟是大隋的长公主,身份高贵无比,老李家一日没有扯旗造反,在大隋宗室面前就得毕恭毕敬。二来老李家跟大隋皇室的关系也是牵扯不清,说起来她跟杨乐还是亲戚,论起辈分来李秀宁还得叫杨乐一声表姑。所以她不待杨霖答话,便对着杨乐躬身一礼道:“侄女李秀宁见过表姑。”
李秀宁其实很聪明,以私礼拜见杨乐,这样一来既拉近了关系,又是隐晦的向杨乐表明了立场:你们那个姑侄关系虽然扯淡,但是咱俩可是实在亲戚,你可不能抢你的侄女婿!
小丫头外表粗豪不下于男子,其实内心里边精明着呐!
杨乐哪有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的道理?一时间笑得花枝乱颤,伸出一只芊芊玉指点了点杨霖的的额头道:
“你这小子真是好福气,我这个精灵古怪的表侄女,你可不能亏待了她!”
一大一小两个美女斗心眼,杨霖就尴尬了,哪里还敢让她们继续纠缠?赶紧扯开话题,正色道:
“姑姑,咄吉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然说到了正事,杨乐也不再嬉闹,安排众人落坐之后,才蹙眉道:
“咄吉确实打算撤兵了,所以你的第三个条件他是肯定会答应的,至于保证以后绝不侵隋对他更不会反对,问题是你相信他的保证吗?”
“我又不傻……既然你只提第三个条件,那就是说其余的咄吉都不答应呗?”
“这个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要是把他逼急了,他也不是不能考虑,否则内忧外患之下,咄吉是不可能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答应这些条件的。”
“可是无论如何,那些被掳走的大隋子民是必须得要回来的,这个没得商量。至于其他的条件,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指望咄吉能答应。”
“可是你毕竟手握步利和那三万多突厥人的生死啊?”
“难道姑姑你还不知道?咄吉只关心步利,但是如果涉及到切身的利益,他又可以完全不顾及步利的死活。咄只想要回他的三万部众,偏偏他现在又势单力孤,说话不算数。至于俟弗利,步利和俘虏是死是活他压根不管,能占多大便宜、最好能捅咄吉一刀才是他想要的。因为突厥人这三巨头的内争与不和,我手里这几张牌才有些分量,要是他们达成妥协或是被咱们逼急了一致对外了,步利们就一钱不值。所以现在别看我表面上嚣张得很,其实很心虚啊。”
“你说的有理……如果你的要求只是归还大隋子民,这个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因为这些人大多是被咄吉掳走的,俟弗利和咄本来就眼红得很,对他们来说,大家都得不到总比一人独吞要好……这件事我去想办法吧。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你身为一军之主也不宜在外久留。明日……还是后日吧,你再去和咄吉他们谈。”
“姑姑,你有把握说服咄吉?”
“把握还是有些的,这件事是否能成,关键不在咄吉,而在俟弗利。此人虽然只是个勇而无谋的莽汉,却颇合突厥人好勇斗狠的胃口,所以广受拥戴,野心也因此日益膨胀。此番若不是咄吉将矛头指向大隋,说不定他们此时已经打成一团了。对俟弗利来说,南侵如今已经大势已去,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夺取咄吉的汗位,如果能够借大隋之手削弱咄吉的力量,他又何乐而不为?”
“姑姑,你觉得要是咄吉和俟弗利打起来了谁能赢?”
“咄吉虽然多谋,但却寡断,御下虽严,却失于刻薄,再加上身体孱弱多病,所以远不及俟弗利得人心。二人若是开战,恐怕他的汗位不保。”
“啊!要是俟弗利夺取了汗位,姑姑你岂不是又要改嫁?不行,这绝对不行!姑姑,你还是跟我回大隋吧!”
杨乐被迫连嫁突厥两任可汗,而且还是父子,虽然在突厥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对她来说不啻于奇耻大辱,如今又被杨霖这个愣头青一口揭穿,岂有不羞愤欲死的道理?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不得不以袖遮面,大声叱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赶紧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杨霖如此没脑子,连李秀宁和雄阔海都看不下去了,扯着他就往外拉。杨霖还没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还大叫道:
“姑姑我一定会把你接走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戛然而终(下)
两天后,又是那座牛皮大帐,杨霖和咄吉像两只好斗的公鸡,瞪着通红的眼睛,脑袋瓜子几乎要顶到了一块,口沫飞溅的大呼小叫着,不像是谈判,倒像是打架。
“突厥必须赔偿战马五万匹,牛羊三十万头,或者是钱两百万贯!”
“做梦!苍狼的子孙从来没有向贪婪的敌人低头的习惯,想让本汗掏出一个子都不可能!”
“不想交钱也行,那就必须惩办战犯!是谁最先出主意入侵我大隋的?听说是俟弗利?那就拿他的脑袋来顶二百万贯!”
咄吉真心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是觉得杨霖有点缺心眼这个建议明明可以私下里跟他偷偷的商量嘛,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说让他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可是还没等他张嘴,另一个谈判代表、也就是俟弗利的大梅禄早就暴跳如雷的蹦了起来:
“卑鄙!隋人真是卑鄙!竟敢如此羞辱我们高贵的俟弗利特勤,我们突厥人不惜一战!”
没人搭理他。不过咄吉也觉得不能再让杨霖占据主动,他必须主动出击:
“你们必须马上释放我的兄弟步利大叶护,否则一切都没得谈!”
杨霖正在琢磨释放步利的条件,没想到一直没作声的咄先急了。为啥,因为他那个心怀鬼胎的大哥就提了一个步利,看样子完全没把他的那三万部众放在心上,这不是摆明了要借隋人之手排除异己吗?
“不!必须释放我们所有的族人,其他的条件才能继续谈!”
鬼精的杨霖哪能不抓住这个敌人自己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他马上做出一副为难相,对着咄吉一摊手道:“你们能不能自己先商量好了再来跟我谈?你们到底谁说了才算?”
咄当众反驳了咄吉,可是咄吉心里却在暗骂杨霖:阿依努尔说这个姓杨的小子就是个愣头青果然不假,这样对我有好处对你没坏处的事情,你囫囵过去不就得了?你让我一步,别的地方我还能不投桃报李?非得帮着咄一起怼我,把我惹火了难道你能自在?
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咄吉总不能视自己族人的性命如草芥,他气哼哼的答道:“是本汗一时情急大意了,不光是步利,其他的族人自然也要放回来的。”
“这个没问题啊,这帮大爷在我这里光吃饭不干活,都快把我吃穷了,你们早领走早好!不过,你们是不是得拿点什么来换吧?”
“可以换,没问题!我们手上也有你们隋人的俘虏,咱们一个换一个!”
咄再次抢在咄吉前边给出了条件,不过这回他的说辞让咄吉很满意。两天前杨乐带回了杨霖开出的新条件,其中咬死的一条即必须放还被掳走的隋人咄吉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作为这批战利品的主人,咄吉自然不愿意答应,不过拗不过咄和俟弗利的坚持。咄自不必说,他甚至以今后他的部众听从咄吉的调遣为条件,逼咄吉释放隋人百姓。至于俟弗利,一来咄吉吃亏就是他占便宜,二来拉拢咄对抗咄吉向来是他的基本策略,最重要的还是杨乐向他转交了一封未署名的书信。在信中杨霖和李渊向他保证,如果俟弗利想要争夺突厥汗位,他们可以提供必要的物资援助,如果俟弗利失败了,他们可以在大隋境内为他提供保护。这份承诺虽然虚无缥缈,但是俟弗利觉得对他并无坏处,所以发动突厥元老一起向咄吉施压,迫使咄吉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了这个条件。
突厥人掳走的百姓至少有七八万,要是一个换一个的话,至少还能给他剩下一半,咄吉突然发现咄这个弟弟其实跟他还是挺贴心的。
不过这哥俩是把杨霖当傻子了,他要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就见鬼了。果然,杨霖闻言立刻暴跳如雷,大叫道:
“不换了!奶奶的,老子这就回去剁人头,一晚上说什么也得剁完三万个脑袋,明早晨垒个京观给你们看!”
这下可把咄吓坏了。他只不过是想漫天要价然后坐等杨霖就地还钱,谁知道这么寻常的套路杨霖居然也不配合,一张嘴又是喊打喊杀。这些天相处下来,突厥人对杨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那就是这货简直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跟他相比,东胡那些没开化好的野人都更像个文明人……不过在他们看来,杨霖莽撞归莽撞、缺心眼归缺心眼,可是没人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毕竟他可是说砍人就在阵前砍死了几千号,说翻脸就能把突厥的可汗和大隋的国公晾在当场扬长而去,现在他又要砍人,谁能保证他不是在开玩笑?
“等等……那你要怎么换?”
“你把我大隋子民一个不少的还回来,我就把人给你放回去。你要是敢私藏一个,我就砍死你们十个!”
“真是欺人太甚!你当就你敢砍人,本汗就不敢砍吗?”
“那行,咱们约好哈,明天午时三刻,咱们就在这地方对砍怎么样?你砍一个,我砍十个,砍完拉倒!”
这下咄吉兄弟傻眼了,他们掳掠隋人百姓是为了将他们当做自己的财产,砍死了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换回自己的族人呢。所以用不着多想他们也不会同意杨霖的这个傻缺建议,于是只得服软,不过咄还想捞点便宜:
“我们可以把大部分隋人放掉,可是有些隋人已经被送回了草原,再千里迢迢的送回来时间上来不及。还有一部分女子已经被我们的大可汗和贵族们纳入私闱,成为了我们突厥受人尊敬的贵人,自然也不宜归还……”
“少扯犊子!我说一个不能少就一个不能少,少一个我砍十个!”
“你不要欺人太甚!若不是我们急于归国,岂能任你如此欺侮?我们根本不可能等到那些隋人赶到这里。还有那些女人,你大隋前后赐给我们突厥两个公主,至于其他的美女更是无数,为何你偏偏纠缠于这些普通女人不放?莫非是故意刁难我们?”
“好吧,算你们说的有道理,我也想早点把你们从大隋的土地上撵出去,所以我可以答应先放人,不过我的那些草原上的同胞你们也必须送回来。不过为了防止你们耍赖,我要把步利扣下当人质,什么时候人给我送回来了,而且三年内你们没有在我大隋边境闹事,我再把他放回去……”
“你……”
“等会儿,我还没说完。那些女人,你们必须放回来!而且你们别拿我们皇帝说事,我们的皇帝是九五之尊,所以可以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说的明天就不算……而且现在跟你们谈这个问题的是我杨霖,在我面前可以谈女人的只能是我的兄弟,若是敌人,唯有一战!”
一涉及到步利,咄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女人?他急赤白脸的叫道:
“放还步利是我们约定好的,你岂能出尔反尔?再说步利作为我突厥的大叶护,岂能沦为人质?你这样做是在羞辱本汗,是在羞辱我突厥!”
“步利这么重要啊,我不知道啊?要不咱们换一个,我觉得咄特勤就不错。”
这回咄反应比谁都快:“不行!本特勤刚从大隋归来,水土不服,体弱多病,不堪驱使。”
“那就俟弗利吧!”
“你若再侮辱我家特勤,我就要跟你决斗!”俟弗利的大梅禄再一次暴跳如雷。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们还有没有点诚意了?”
“要不……就让穆思罗大梅禄顶替步利大叶护为质?”
咄吉终于想出了一个可行的人选,就是想要跟杨霖决斗的那个大梅禄。这老头堪称俟弗利的左膀右臂,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也是咄吉的眼中钉之一。咄吉已经想好了,一旦杨霖答应下来,他回头就把剩下的隋人都扣下,然后借杨霖之手弄死穆思罗……
“你当我傻啊,弄个管家当人质,你也真好意思拿出手!要不这样吧,算我吃个亏,你不是有个儿子叫什钵吗?你把他送来就行了。”
“什钵才两岁!”
“废话,要不我怎么说我吃亏了呢!”
“不行,什钵还离不开母亲!”
“那我就再吃个亏,连你儿子的娘一起养活了。”
“原来你的目标是阿依努尔!好你个狡猾阴险的隋人!”
“少来,谁认识什么阿姨什么儿,要么你儿子要么步利,你自己选!”
“你欺人太甚!”
“你不答应赔偿,我就只放人不放马,到时候你别说我耍赖哈。”
“你做梦!”
“我真得回去做梦了,跟你们扯了一天累死了,走了哈,别忘了明天换人。”
“你回来……”
突厥人派出的探马游骑一拨接着一拨的绕过讨奴军向南方潜去,最远的早已深入到楼烦境内,很快就遭遇了李建成所率领的河东军。此时李建成所部的两万人,早就按照计划换上了府兵的旗号衣甲,大摇大摆的向着马邑进军。
大隋北伐军的前锋已经到达楼烦的消息传回来以后,还在暴跳如雷的打算跟杨霖继续讨价还价的突厥人一下子就蔫了,连个磕巴都不打的立刻答应换人,而且原定要三日才能换完,火烧屁股的突厥人只用了两天就搞定了一切问题。
步利也被换走了,咄吉竟然真把他那个两岁的儿子交出来做人质了。自以为阴谋得逞的杨霖美滋滋的被李蔓珞拧着耳朵来到大营外迎接他亲爱的姑姑,结果只发现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和一大堆粗壮如母牛的奶妈,哪里有杨乐的影子?
(第二卷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鸟雀散
突厥人跑了,一直没搞清楚援军是哪路货色而窝在善阳城里不敢露头的王仁恭终于敢出城见人了,结果他见到的只是一片兵荒马乱,各路旗号不一的兵马正在拔营起寨,四散而去。而这传说中这支军队的主将如李渊、宋老生还有那个叫杨霖的的小子全都没了踪影。
他们跑哪去了?
因为有万余已经被掳掠到草原去的百姓突厥人尚未归还,所以杨霖虽然放了步利和大多数战俘,却把一些伯克、俟利发、塔克罕、俟斤、梅禄等突厥人的中小贵族扣了下来交给了宋老生。由宋老生带着带着本部人马一路尾随突厥人的大军北上,什么时候突厥人把所有的大隋百姓都放回来了,这些倒霉的突厥贵族才能回家。
李渊则是马不停蹄的往晋阳跑。本来对李渊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他好不容易收拢来的各路民军彻底收为己有,同时还要费心把那个一门心思想从他手掌心里溜掉的女婿给看好喽。可是他大儿子李建成的一封急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以至于他来不及面见杨霖和那些民军首领,只留下几封书信就匆匆带着千余护卫连夜赶往晋阳。
难道一向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财迷李老倌改脾气了?那绝对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晋阳那边有更大的便宜在向他招手。
什么样的便宜能让李渊置十万大军和那个诡计多端又实力不俗的女婿于不顾?
去年年底,被宇文化及一场叛乱吓破了胆子隋帝杨广,满腔的雄心壮志终于被消磨殆尽,偏偏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除了自己的小命连大好的花花江山都顾不上了,传令涿郡的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齐郡的右御卫大将军薛世雄、登州的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等人就地遣散已经军心散乱的府兵,统统赶往江都护驾。于是乎作为安定大隋天下的柱石、震慑高句丽和东胡以及北方各路枭雄的二十多万府兵,一夜之间成了一群没人管没人收的武装老百姓。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非但有家有业,而且训练有素军纪严明,自然不会四处流窜,更不会沦为盗匪,而是自觉的以军府为单位,除役却不卸甲,几千人、甚至是上万人凑在一块武装返乡。
驻扎在北方的府兵们对天下大势基本了解,知道齐鲁、河南之地烽烟四起,战乱不断,所以大多选择了绕道河东返回关中或是河南老家,更何况其中籍贯就在河东的府兵也不在少数。一时间从登州、齐郡和涿郡出发的府兵们遍布了河北大地,让各路山贼土匪或是造反的义军们噤如寒蝉,一个个的猫在老窝里不敢露头,即便强如窦建德、罗艺,面对此情此景也只能干瞪眼咽口水,就是不敢打这些府兵的主意。大隋朝廷如今是江河日下,谁也不放在眼里了,但是谁也不敢否认这些看似落魄的府兵仍是天下第一强军,而且他们还很团结,你想逮几个落单的捞一票,往往就能招惹来他们一大群如狼似虎的袍泽,就算你能扛得住,没准过一会儿又会冒出来更多的府兵来找回场子,这还谁能受得了?
所以府兵们的返乡之旅还算太平,不过一进到河东地界麻烦就大了。
无论河北还是齐鲁现在都是无主之地,就算偶尔有个地方还竖着大隋的旗帜,那也就是应个景强撑,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连地方官都跑得没剩下几个了,所以府兵们只能凭籍着从驻地携带出来的那点粮草勉强度日。除非是窘迫到了极点,抢劫这种事情府兵们还干不出来,毕竟他们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而且卫府里森严的军纪早就铭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不过河东就不一样了。话说河东这块地面也是邪性,如今大隋朝四面皆反、八方生烟,皇帝被困于江淮一隅,东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发家之地关中都被梁师都、薛举等人折腾得不得安宁。唯独河东这边,虽有突厥犯境,但是相比其他地区简直太平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了,起码各郡各县还都是大隋的官员主政吧?河东的军政主官李渊还自称隋臣吧?当地的驻军还都是隋兵吧?别说那些高城大邑了,就算是在山野偏僻的所在,除了一些不入流的蟊贼,哪里见得到那些在别的地方随处可见的大股盗匪和所谓的义军?
府兵们不干那些抢劫老百姓的缺德事,人家丢不起这个人。不过府兵也是兵,这年头是个兵就没有不欺负人的,那么府兵们都欺负谁?当然是当官的,而且最爱欺负大隋的官。他们横穿了河北那个贼窝,说不紧张、不害怕那是扯淡,又是饿了一路的肚子。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河东,还找到了组织,哪有不好好消散、享受一下的道理?于是河东各地的地方官就倒了血霉,这帮兵大爷们他们是惹不起、打不过,有理没理都说不清,官仓府库被打劫一空不说,稍稍伺候得不够周到弄不好还得挨顿揍,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盼着这帮兵痞赶紧过境走远,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到了元月的月底,返乡的府兵主力到达晋阳,人数竟达到十几万之多,而且还闹起了事。府兵为啥要闹事?因为根据大隋军律,府兵若是超期执役,返乡后当地军府必须予以钱粮补偿,所以六万多原籍河东的府兵这是找李渊要钱来了。至于那些外地的府兵,则是声称没钱没粮回不了家,要是李渊不肯大出血,这帮兵痞就要赖在晋阳不走了。
此时还在楼烦冒充北伐军吓唬突厥人的李建成这回反倒被自己人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一边向他老爹告急,一边撒腿往老家跑。他是太了解这些兵痞的德性了,要是不采取措施对其加以钳制,他们能把老李家的家底都搬空喽。
李建成是个敦厚君子,他老爹则是个腹黑皮厚的官场老油条,李渊一眼就看出了其中蕴含的巨大机遇十多万装备精良、天下无敌的府兵啊!这简直就是老天赐给他的一份厚礼,哪怕这其中只有一半能为他所用,李渊就敢立刻扯旗造反!跟这些府兵相比,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民军简直一文不值,就算杨霖这个女婿现在在他心中也排不上号了,哪有不立刻跑回去拉拢收买这个大宝贝的道理?
李渊跑了,杨霖可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有这位老丈人盯着,他的逃跑大计基本无虞,不过他还是闲不下来。现在仗打完了,那些慕他之名前来助拳的好汉,不管是实打实带兵来的还是千里送鹅毛就带着个心意的,现在大都要收拾行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杨霖作为东道主免不了要迎来送往,喝酒喝得死去活来。王伏宝和宋正本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光棍,连杨霖赠送的战利品和粮草都不肯收就告辞而去,这样一来他们的老对头罗寿自然也不肯久耽随之离去。唯有徐世绩和柴孝和不肯走,一个成天在他耳朵边念叨许王,一个生怕他忘了魏公,都想把他往瓦岗拉。
去不去瓦岗可以以后再说,可是李渊这一跑,突厥人一股脑送过来的好几万大隋百姓就都得归他管,把他弄了个焦头烂额。这些可怜人被突厥人折腾得不轻,大都饥寒交迫,伤病的也不少,他得管吃管穿管治病,安顿好了的还得发放米粮分头遣送还乡,这些破事虽然忙乱,但是有房杜长孙等大拿主持还用不着他费心。可问题是有些百姓却是无家可归,或者有家也不想回了。
开始杨霖还没当回事,这回跟突厥人打了一仗,在道义上他捞了一大票的好处,真正的实惠他也没少得,比如说粮草。大隋朝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穷得叮当乱响,偏偏粮食多得吃不完。别说关中和河南的六大仓了,就连晋阳的府库和常平仓里堆的粮食都够全城百姓吃上个十年八年的。什么东西这一多了就不值钱,所以李渊对杨霖抢劫常平仓这事也就睁眼闭眼了,所以他也不差这点粮食,一万来人他还是养得起的。
可是等他了解了具体情况,不禁吓了一大跳这一万多滞留在他这里无处可去的百姓,大都是女子,而且都是些年轻女子。
因为咄吉的顾虑和贪婪,这回突厥人侵隋滥杀无辜的事确实干的不多,不过蛮族就是蛮族,总不能指望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文明之师。所以虽然烧杀少了,但是掳掠却是少不了的,随之而来的奸淫更是无法避免,这些曾被掳走的女子,怎么可能逃脱突厥人的魔爪,完璧而回?
宋元时期兴起的狗屁理学此时还没有荼毒中华大地,先秦以来热情奔放、开朗外向的风气还是主流,再加上将近三百年的汉胡混居,导致民间的风气更加开放。所以在这个时期,女子婚前失贞、婚后改嫁并不会被世人视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这年头肯定被看成是缺心眼的表现,动不动就把所谓的“****”浸猪笼、骑木驴,那更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营
不过这些女子被异族蛮子淫辱了,性质就不一样了。倒不是他们的家人或是乡亲多有骨气,结果恰恰相反。家园被毁,财产被夺,一家之主成了奴隶本就让他们颜面无存,当初匍匐在突厥人的钢刀和铁蹄下也就罢了,如今重获自由,面对一片狼藉的故土、艰难无着的生计以及无穷无尽的屈辱,他们唯一可发泄怒火的出口,似乎只剩下了这些处境比他们更加凄惨的妻女姐妹们。
中华上下五千年流传下无数的光荣传统,其中之一就是一旦男人丢了面子倒了架子,还找不到借口,那他们身边的女人就当仁不让的成了罪魁祸首。君不见类似喜、妲己、褒姒这种专业背锅千百年的大美女在历史上数不胜数?贵人如此,平民百姓也不遑多让,一碰上倒霉事灾星肯定是女人没跑。所以这些天里,临时安置这些百姓的营地里休妻的、卖女的、被兄弟撵出家门的女子不在少数,打骂不休的更是数不胜数。不过这年头的女子性子也烈,不少人干脆跑到了拯救她们于水火的讨奴军大营,要求收留。
杨霖如果是一方诸侯,哪怕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安置这些女子倒是没有问题。可他现在还居无定所,找不到地方安家呢,难道还要带着这些娇滴滴的小女子辗转千里?他正在头疼,突然看见张亮、侯君集和牛进达等几个小子一脸贼兮兮的表情围着他乱转,还怎么撵也不走。
“你们几个混球想干什么?”
这几个家伙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平常杨霖也就比较惯着他们,所以他们并不像那帮年长些的将领一样对杨霖恭敬有加,一起嬉笑打闹惯了的,说话也很随意。此时一见杨霖发问,一肚子坏水的张亮便满脸淫笑着反问道:
“我说老杨,你是不是为安置那些小娘子犯愁?”
“是啊,难道你们这几头憨货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小看人了不是?老杨你出身富贵,没碰见过这样的事,不过你可以问我们兄弟啊?这种事我们兄弟门儿清!”
“你可拉倒吧,你们几个毛还没长齐,就懂女人的事了?先给自己找个媳妇再来跟我扯这个淡!”
“瞧不起人了不是?虽然哥几个年纪小点,可见识不小啊!要我说,这些小娘子实在是太好安排啦!”
“咋安排?”
“老杨你听没听说过营妓?这玩意就咱们军中没有,连河东军……”
“段雄!”
正领着一群兵巡逻值班的段志玄听到杨霖喊他,赶紧跑过来,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杨霖就让他把这三个混球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侯君集和牛进达还在喊冤,张亮却梗着个脖子不服气:
“这是军中常例!就连十二卫都常设妓寨以慰军心,前阵子宋老生的几个校尉还找我,想弄几个小娘子回去乐乐,这些小娘子都被坏了身子,哪还有别的出路?我还不是为了她们好?怎么这就犯了军法,还得挨揍?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我告诉你,我就是这个规矩!你爱乐意不乐意,不乐意挨完揍你就给我滚蛋!”
杨霖成天笑嘻嘻,但是一发火谁都得傻眼。段志玄也不敢多问,赶紧把这几个没眼色的混球拖走打屁股,没看杨霖已经气得满地打转直哼哼吗?这货一发脾气就爱殃及无辜,要是不小心触了霉头连他都得跟着倒霉。
长孙无忌闻声赶了过来,这才让他身边的人松了一口气。这位主公一抽疯,除了几位准主母之外,也就这位准大舅哥能镇住他了。
“主公何故动怒?”
“哼哼,辅机兄你是不知道啊,我为了安置那些无处可去的可怜女子操碎了心,张亮那个混球竟然让我把她们充作营妓!真是色胆包天不知死活,要不是老子心软早一刀剁了他了!”
“呃……将这种女子如此安置,在历朝历代皆不鲜见……”
“靠!难道你也这么想?”
“你急什么,莫要暴躁!无忌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非是在臧否是非对错。何况你就算对张亮不满,也不应如此粗暴,莫要因此寒了人心!”
“不把自己的姐妹当人看的,我就是不能忍!她们是遭了难,可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咱们这些男人没本事?到头来还要在她们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行了,我知道你因为被迫跟突厥人讲和的事心里不痛快,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纠结了,大不了等日后我们兵强马壮了,再回头来找突厥人的晦气吧。”
“好吧……对了,你不是去看望嫣儿了吗,她的身子可曾好些了?”
“唉,我这妹子自幼体弱,小小年纪又罹患了气疾,一到冬寒之日便易发作,便是扁鹊华佗再世也是束手无策啊!不过你给出的那个法子还算见效,今日看她的气色便好了许多。”
杨霖现在很清楚长孙嫣儿所患的“气疾”,其实就是哮喘。这种病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医学如此发达的年代,也只能缓解而无法根治,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嘱咐她清淡饮食、注意防寒、加强锻炼,更重要的是保持良好的心态。
咦?既然要加强锻炼,保持好心态,那是不是就得给这个小丫头不对,是那几个整天闲得全身难受只能欺负他解闷的丫头们找点事干?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叫一声掉头就跑,留下个长孙无忌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杨霖一溜烟跑进长孙嫣儿的小帐,正好逮到这丫头在偷啃鸡腿。嫣儿身上有一半的鲜卑血统,继承了老爹的优良血统自然是无肉不欢的,这些天被逼着灌了一肚子的菜汤,连点油腥都没沾着,现在看到小七那肉肉的小脸蛋眼睛都冒绿光。这回好不容易撺掇她的婢女给她偷来了一只鸡腿,三口两口鸡肉就全进了她的小肚子,杨霖进来的时候,她正呲着两只可爱的小虎牙对着那根光溜溜的鸡骨头跃跃欲试,看来连骨头都不想放过。
这可怜的……
杨霖心一软,哪还有心思教训她不听话?他轻轻的揽过瘦骨伶仃的小丫头,把那张快没他巴掌大的小脸搁在胸口上,怜惜的叹道:“嫣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杨霖哥哥,嫣儿也想快点好起来呀!你看臭小七都快胖成猪啦,嫣儿真的很嫉妒……”
“杨霖哥哥有办法!嫣儿一定会胖起来的,到时候杨霖哥哥就能养一窝的小猪……”
“你说谁是小猪?”
话说只要杨霖身畔三尺之内有小妞出没,李蔓珞保证就能闻到味儿然后拍马杀到,从无例外。这不,杨霖在嫣儿帐内屁股还没坐热,她就带着小七捉奸来了。
杨霖跟她俩有啥客气的?一把一个拽到身边,然后把嫣儿抱在腿上,三美在怀,其乐融融。
“嫣儿妹子身体不爽利,你还跑过来折腾她,也不知道你是疼她还是害她!”李蔓珞嗔怪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本来她是习惯性的想拧耳朵的,可是犹豫了片刻又放弃了。
“就是嫣儿不舒服我才来看看嘛。对了,我正要找你们商量个事。”
于是杨霖把那近万无处可去的可怜女子的情况跟她们说了。同为女子,将心比心,李蔓珞她们自然气愤不已,尤其是嫣儿,这小丫头心地最是善良,还没等杨霖说完她已经是眼泪汪汪的。也幸亏李秀宁没在,否则以那丫头的脾气,张亮他们恐怕就不是挨三十下板子的问题了。
“郎君打算怎么安置那些小姐姐?”
有杨霖在,小七什么时候肯动过脑子?反正对她来说不管什么事交给她的郎君就好,郎君做事总不会错。
“你们的郎君打算成立一个女营,把你们的小姐姐们都安置到女营里边去。”
“女营?”李蔓珞迷惑不解的看着他。
李蔓珞这妞呢,做事情经常颠三倒四,比如说连刺杀个草包杨霖都屡屡失手,作为华山高徒武功却是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也就收拾个杨霖十拿九稳,剩下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吃醋了。杨霖对她哪还有不了解的?生怕她又把这个女营想歪了,赶紧继续解释道:
“这个女营呢,当然就全是女兵啦。作为女兵,平时要操练习武,起码也要有个自保之力吧?至于冲锋陷阵就用不着她们啦,等咱们有了落脚之地,让她们看看门啦、守守家啦、维持下治安、收拾下混混就可以了,有谁想嫁人了就去嫁人,不想嫁人当一辈子女兵也行。至于这女营的大将军嘛,我看你们几个就能完全胜任,就是不知道秀宁愿不愿意干……”
“我们能当将军?”
这下别说李蔓珞和小七了,连一直病怏怏的嫣儿眼睛里都开始放光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杨霖。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当将军?你们的夫君是统率男人的大将军,所以你们自然可以当女人的大将军,谁敢反对我就打折他的狗腿!”
一听自己能当大将军,小七哪管自己是不是这块料,兴奋得照着杨霖的脸蛋就亲了一大口,连爱害羞的嫣儿都把红彤彤的小脸往他怀里贴,不过李蔓珞还是有点发傻。
“喂!这还是我的威风凛凛、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姐姐吗?一个小小的将军就把你吓傻啦?”
“少来!你说,你是不是惦记上那些女人了?听说不少还是人家突厥大可汗看上的,结果倒被你给抢回来了!你是不是想着把老娘晕晕乎乎的捧上天,然后你借机揩油占便宜?”
“哎这就对了嘛,这才像我那个爱吃醋的女侠姐姐的样子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故人(上)
从古至今,不管是真皇帝还是土霸王,要论作风民主不搞独裁一言堂,杨霖要是自认老二,绝对没人敢称王,谁让他本就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呢?即便如此,要是他铁下心来不听人劝了,手下文武还是拿他没辙。
比如他非要成立女营这件事。话说从盘古开天地至今,打仗这种事情从来就跟女人不沾边,天经地义就是男人的差事。你别看官府一征召府兵执役了,总是这个叫苦那个抱怨的,大都把当兵当成一件苦差,但要是官府真不搭理他们了,反倒征召一群女人去当兵你试试看?这帮老爷们非跟你翻脸不可。因为这意味着在官府眼里,你们一群爷们还不如一群娘们,这要不算是最大的侮辱还有什么能算是?
巾帼不让须眉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比如殷商时期的王后妇好简直就是个远古版的则天大帝,不但东征西讨把地盘扩大了好几倍,还把她老公武丁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到了西汉末年,两个女造反派吕母、迟昭平横空出世,起兵反抗王莽的暴政;北朝则出了一个史无所载、但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替父从军、大败柔然的女将军花木兰;至于本朝,排除万难,毅然携岭南八州归附大隋,被先帝尊为“诚敬夫人”的冼夫人,更是受到了无论官民的一致景仰,更别提在杨霖身边还蛰伏着一位大神、前世的大唐平阳公主李秀宁呢。不过要说成建制的女兵,起码从古至今还没有过比较出名的先例,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女兵相较于男兵,可能更加忠诚、勇敢,也更能吃苦,可是较之男人,女人天生的生理缺陷在冷兵器年代被无限的扩大,一支单纯由女人组成的军队在战场上除了能鼓舞敌军的士气之外,几乎起不到什么正面的作用。而且女人历来都是战争的牺牲品,相较于平民女子,女兵的命运通常会更加凄惨,哪怕是到了后来的所谓文明社会,这一点也没有多少改变。
所以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女营除了靡费钱粮,恐怕就是这个不着调的主公一个玩物而已,纷纷表示反对。可是杨霖压根不理会他们的意见,除了任命李蔓珞几个丫头统带女营之外,还把李秀宁生拉硬拽过来坐镇,这下子可没人敢多嘴了,这头母老虎谁惹得起呀?
这些破事一处理完,他就立刻领兵南下。突厥人打跑了,他得兑现承诺,送右侯卫的府兵们回家。
他从磨坪山带下来的嫡系人马有五六万人,在河东转了一大圈愿意追随他的各方人马还有两三万,右侯卫的两万人,再加上死赖着他不走的瓦岗军,这十多万人可以在河东地面上横着走,更何况杨霖还供着一尊叫尧君素的泥菩萨、堂而皇之的打着大隋右备身府骁果军的旗号呢。不过杨霖却下令偃旗息鼓,尽量避开大路,简直就像做贼似的都快要昼伏夜出了谁让他现在是众矢之的呢?不但他的老丈人李渊天天给他写信,打着给他成亲的旗号想把他拐到晋阳去,刘文静和长孙顺德干脆赖在他的大营不走,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非让他去晋阳全家团聚不可,而且朝廷那边也不消停,连发两道谕旨让他赶紧去江都见驾,却不肯说是要升他的官还是要砍他的头。再后来猫在京师里的代王杨侑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给他写信让他回关中,还要任命他为关中捕盗大使。话说现在受困于东都被瓦岗军揍得鼻青脸肿的屈突老儿不是皇帝任命的关中捕盗大使吗?难道杨侑这个小兔崽子也想造他爷爷的反了?
不过杨霖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谁也不理闷着头一门心思的往南边跑。好不容易绕过了晋阳进到了上党境内,这一日傍晚全军刚刚宿营,就有人来禀告说营外有故人求见。
好吧,这也算是他的报应。他前脚才把尧君素供起来当泥菩萨,后脚全天下凡是混出个人样的就都声称是他的故人、算计着把他也供起来,然后把他的兵马据为己有。杨霖早就腻歪了跟这些说客打交道,连来的是哪路神仙都懒得问,直接下令把人撵走。谁想话刚出口,就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
“杨郎君,这才几日不见就跟我老达奚生分了?”
“达奚?你不是回雁门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杨霖赶忙把达奚莫熊迎进大帐,对于这位粗豪勇猛的鲜卑汉子,杨霖还是颇有好感的,更别提这一路并肩作战,达奚所率领的雁门边军是除了他的嫡系人马外最听话也最卖力的。所以在达奚率边军返回雁门之后,他还颇为惆怅,此时再次相见哪能不喜?这才是真正的故人哪!
“嗨,别提了!俺这往家走了一路就憋闷了一路。以前一直呆在雁门那个穷乡僻壤倒没觉得什么,这次随郎君征战一回,俺厮杀得畅快无比,若要再去守着那片黄土百无聊赖的就此终老,俺迟早得被憋疯!所以就厚着脸皮前来投靠郎君,不知道郎君能否收留俺们兄弟?”
“哎呀呀,这可是求之不得呀!你还别说,咱们讨奴军里边这么多路人马,我就惦记着你老达奚呀!”
“嘿嘿,当初唐公他们不少人都来招揽俺,俺都没答应,就等着你杨郎君呢!结果都等到散伙了也没等着,只能俺主动上门了。”
“这事儿闹的……我这不是连自个儿都没个落脚之地吗?哪好意思叫着你们也跟我东跑西颠的当个流寇?对了,弟兄们都愿意跟过来吗?家眷怎么办?”
“俺带来了两千多个兄弟,都是跟俺老达奚一样的光棍汉,没家没业的,就指着跟郎君混个前程了。”
“那没说的!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弟兄们!”
杨霖这边正忙着召集人手大排筵席迎接达奚莫熊这些边军,又有斥候来报,西南三十里外发现一支兵马,大约有两万多人,还打着瓦岗军的旗号。
瓦岗军?现在整个河东就有一支瓦岗军,还就赖在他身边不走,难道这是徐世绩发神经拉出大队人马跑去遛弯了?杨霖一脸问号跑去瓦岗军的营寨,发现徐世绩还好好的坐在那儿喝茶呢。
杨霖一发问,徐世绩还没说话,柴孝和倒是激动得蹦了起来:
“一定是魏公派人来了,一定是蒲山公营!世子请恕孝和先行告退,前去找王将军接洽一下!”
柴孝和说完撒腿就跑,杨霖发现徐世绩的脸色有些阴沉,便临时起意不再跟他绕弯子,干脆把事情挑明:
“茂公兄,你我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你能不能给我撂个实在话?你们瓦岗现在兵强马壮,已有睥睨天下之势,而我就是一个落魄子弟罢了,往大了吹也不过是一方小诸侯,你们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为何翟大头领和密公非要请我去瓦岗,而且还要奉我为主?”
徐世绩闻言面露难色,迟疑了半天才勉强道:“世绩之前的那些说辞恐怕世子也不肯信,只是有些事情关乎我瓦岗机密,世绩也不好妄言,只是希望世子能屈就我瓦岗,并支持许王殿下!”
杨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几案,看着徐世绩半晌不语,直到看得他满脸尴尬,才轻声说道:“茂公兄,恕我不能轻易答应,毕竟小弟虽然不才,却身系几万弟兄的身家前程,不能不慎啊!”
“这……”
“呵呵,这事不急,咱们等等看那位王将军怎么说。”
大约到了晚上定更时分,那支瓦岗军终于赶到了。暗夜之间,对方又来路不明,杨霖下令全军戒备,一时间大营内灯火通明,将军们披挂整齐各自就位,将士们也是刀出鞘弓上弦,对着那支步骑混杂、装备精良的军队虎视眈眈。见此情景,那支瓦岗军并未贸然上前相见,而是后退了十里左右就地扎营,并派出使者请求明日一早相见。
“茂公兄,你看这支兵马可是属于你们瓦岗军?”
“依世绩看来大体不差。密公的蒲山公营与我内军不同,一向是步骑弓辎重等诸军一体,而且密公在不惜动用私财的全力经营下,其武备及操练也颇为不俗,比之成名已久的大隋府兵也不遑多让。虽然此时夜色深重,其主将、旗号、衣甲皆难以辨认,但是世绩观察其进退之法、阵势之变,应该确是蒲山公营无疑。”
杨霖嘿嘿一乐,带着挑衅的味道问道:“要是蒲山公营跟内军打上一场,不知茂公兄以为胜负会是如何?”
徐世绩并未因此不快,也未虚言搪塞,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淡然,但是却怎么也掩饰不去其中的傲气:
“都是自家兄弟哪能打的起来?不过自古以来,世绩只听说过打出来的强军,却未曾耳闻有过练出来的精兵!”
……
翌日一早,柴孝和带着那位瓦岗的王将军如约来访,杨霖自然要出门相迎。结果刚一碰面双方就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原来是你!”
这还真是天下无处不故人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人(下)
来人正是瓦岗大将、李密的头号亲信王勇王伯当。
话说王伯当还真是杨霖的老熟人,杨霖刚穿过来还没几天,王伯当就因为翟弘这个淫棍跟杨霖打了一架,幸亏被李蔓珞和二师兄苏仲碌瞎打误撞之下解了围,否则杨霖就算逃得出翟弘的魔爪,也难免被王伯当抓回瓦岗送给李密,那还能有个好?所以这个仇杨霖可没忘,就算把王伯当烧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对于那一趟丢人至极的关中之行,王伯当也是印象深刻。杨玄感兵败、翟让退回瓦岗之后,除了惦记李密以外,整天念念不忘就是俩人,一个是安海,一个是当时还叫安霖的杨霖。
翟让与其说惦记这俩人,还不如说惦记杨玄感遗留下来的宝藏。他之所以追随杨玄感谋反,所求的不过是功业权势、光宗耀祖,结果啥都没捞着不说,还落了个损兵折将,要说不上火闹心那肯定是说瞎话的。不过他败退之前总算把洛阳的府库搬了个精光,总算不虚此行,要是能把让整个天下都眼红的“杨门遗宝”再据为己有,那就更加完美了。
要想搞到杨门遗宝,安海必然是最关键的人物,必须先下手为强。至于杨霖是杨玄感亲儿子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要想私吞这笔财产,斩草除根也是必须的手段。所以他把办事最让他放心的王伯当派去了关中,任务很简单:活擒老安,弄死小安。
没想到的是王伯当先是阴差阳错被屈突通坑了一把,活老安变成了死安海,必须干掉的小安倒是没了踪影。然后好不容易撞上了小安,又莫名其妙的被两个从天而降的道士打跑了,王伯当还打算卷土重来,结果又被宇文成乾派来抓翟弘的裴仁恭堵了个正着。王伯当虽有万夫难挡之勇,但是一来寡不敌众二来有个翟弘拖后腿,苦战半日才勉强逃生,还被人家砍了好几刀,回到瓦岗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
王伯当虽然办砸了差事,但是知道杨霖的下落对于瓦岗非同小可,本来打算立刻情况上报的,可是一来养伤耽误了事,二来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自从杨玄感有个儿子成了杨广刀下的落网之鱼的消息传开之后,仅是自称杨霖、跑到瓦岗找李密要钱要官的就不下十个,被气得半死的李密统统砍下脑袋示众这才消停。
于是王伯当又有些拿不准了,毕竟他只是听说那个小子名叫安霖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跟杨玄感有任何关系,于是他就没把这事告诉正在火头上的李密。时间一长,他几乎把这事淡忘了,就算后来杨霖公然出山,闹得天下皆知,他也没跟那个在朝邑遇见的毛头小子联系在一起。毕竟当时一个孤家寡人般的怂包小子,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拥兵数万,而且做出令天下震动的大事,对他来说根本无法想象。
哪知此时二人相见他才发现,那个需要女人庇护的怂包小子,竟然真的就是楚王世子!
杨霖心眼极小,从来吃不得亏,如今一见王伯当,自然会想起当初被那个猥琐男调戏的情景,一时间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时间他顾不得还吊着半边膀子,随手拽过雄阔海的板斧朝着王伯当劈头就砍。
王伯当哪能让他砍着?别说杨霖现在就一只手好用,就算他手脚利索加武装到牙齿,王伯当也能赤手空拳的打得连他的老婆们都认不出他来。可是毕竟杨霖是李密极其重视、也是极其需要的人物,而王伯当又对李密极其敬重,所以他哪里敢对杨霖动手?
王伯当尴尬的左躲右闪,柴孝和急得直蹦,口中大叫着“误会误会”,可是杨霖把斧子抡得跟泼风似的,他又哪敢上前阻拦?在场剩下的基本都是杨霖的人,虽然没搞懂这位主公为啥见人就打,但是帮亲不帮理乃是至理,他们当然不会拦着杨霖,要是杨霖吃亏了他们围上去群殴王伯当倒是很有可能。无奈之下,徐世绩就不能不出面了。
本来以他的武艺,很轻松的一槊就能把杨霖的斧子挑飞,不过这样一来可就折了杨霖的面子,徐世绩哪能干这种傻事?于是他几乎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使出了洪荒之力,只见大槊仿佛一条舞龙一般缠着杨霖的斧子一挑一推一托再一送,啪啪啪几声脆响之后,没等大惊失色的雄阔海等人反应过来,那把抡得满天乱飞的斧子像是被杨霖自己主动收回一般,稳稳当当的停在他面前,杨霖毫发无损不说,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
这架一拉开徐世绩立刻将大槊抛在地下以示并无恶意,然后下马施礼道:
“世绩无礼,还望世子恕罪。不过世子与王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若是王将军确有得罪之处,还望世子讲明,世绩定会如实禀告我家主公,为世子讨回公道。”
本来要一拥而上保护杨霖的众人见此情景,也停下了脚步,纷纷看向杨霖。他们也一向很奇怪,这家伙一向对外人很客气,倒是对自己人爱乱发脾气,这回是有多大仇多大怨才如此失态的?
“他调戏我!还调戏我老婆!”杨霖依旧怒不可遏,指着王伯当大吼道。
众人闻言大哗。俗话说得好,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更何况不但调戏了人家妻子,连老公都不放过的?这年头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虽不鲜见,可是但凡大好男儿别说承蒙胯下之辱了,就算被人言语戏弄都得不死不休。这下众人看王伯当的眼神可就不对了,所谓主辱臣死,这帮人倒不至于为杨霖去死,但是主公被辱至少也是面上无光,所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就准备给王伯当点颜色看看。
柴孝和简直如同五雷轰顶这下仇可算结大了,魏公还如何收这小子为己所用?王勇这个王八蛋没听说有这个癖好啊?这是抽了什么疯非要招惹这小子?一边的徐世绩倒是很高兴,乐得嘴都咧开了他出手帮王伯当解围是为了瓦岗大义不得已而为之,这小子要是跟杨霖结了仇他可是乐不得的,起码这样一来李密跟杨霖结盟的主意是注定要落空了。
王伯当差点被气晕了,他一个超级大直男被诬蔑成了兔子,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接受,眼见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朝他冲过来,他赶紧大吼一声:
“不是我,是翟弘!”
众人闻言一愣,柴孝和简直如蒙大赦,大叫着“翟弘是许王的人”,徐世绩这下可傻眼了,刚咧开一半的嘴立马僵住了,跟中风了似的。
“那你也是帮凶,不是什么好鸟,揍他!”
杨霖这会儿也想起来搞错人了,但是这个错他是不会认的。主公有令岂能不从?雄阔海等人继续张牙舞爪的冲向王伯当,王伯当只得拨马就跑,柴孝和光顾着叫唤了,差点被李仲文一槊挑落马下,不得不也跟着落荒而逃。
这下子两军是没法和睦相处了,连徐世绩也跟着遭了池鱼之殃杨霖搞清楚了翟弘与翟让的关系之后,二话不说把他也撵出了大营。
第二天杨霖继续护送右侯卫南下,徐世绩和王伯当各率本部人马尾随其后,还是赖着不走,不过各派信使快马去找主公报信那是免不了的了。
……
大业十年二月十一,杨霖统率大军从垣县渡过了黄河,进入了河南境内。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河东,无论是被突厥**祸得不轻的北三郡,还是屡经匪患搞得百姓流离失所的上党、长平等郡,已经让杨霖感慨乱世如炉,战祸如火,人命贱如草芥了,这一路下来,经他收留的那些走投无路、只能坐等冻饿而死的百姓就有上万了,弄得他的队伍愈发的臃肿杂乱,跟逃难的难民似的。谁知道到了河南他才明白,为啥总有人把已经穷困成这个奶奶样的河东比作世外桃源了。
他如今所在的河南郡,是大隋东都之所在,乃是天下除了京兆之外最为繁华兴盛之地。在人们的记忆里,这是一片由伊、洛、、涧、黄五水环绕的黄金宝地,大河之上往来的舟楫能连到天边,遍地是良田,商旅不绝途,十里一邑百里一城。城镇之内商铺云集,百业兴旺,昼夜不宁,人多得张袂成阴,挥汗成雨,富人遍地走,官员贱如狗,连要饭的乞丐都挑三拣四,牛气得跟二大爷似的……
可是他们一路从黄河边上走到了河南重镇渑池,连接济难民都成了奢望,为啥?所有的村镇都成了断壁残垣,跟鬼蜮一般的人影皆无,昔日的良田里除了残雪就是长得有半人多高的荒草,倒是不时可见的一具具残破的白骨,向人们诉说着这地狱般景象的由来。
右侯卫大多来自与河南郡相邻的弘农、上洛、淅阳三郡,见此情景哪有不心急如焚的?杨霖的大队人马老弱掺杂,自然走不快,于是他们纷纷向杨霖告辞,打算先行离去。
望着右侯卫大队人马远去的背影,好不容易终于劝说杨霖消了气、不再动辄喊打喊杀的柴孝和,忍不住叹道:
“这等劲旅锐士如此轻易的便纵虎归山,世子就不觉得可惜?”
杨霖轻蔑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没完没了的打打杀杀,把这膏腴之地弄得民不聊生,他们还用得着这么着急回家?”
柴孝和还想分辩一下,就见有斥候来报,说是有故人求见杨霖。
“故人故人,他奶奶的怎么全是故人?全他娘的不是好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宇文家奴的野望
杨霖一穿到这个世界,啥都没整明白就被追杀,要不是那位自号“宇文家奴”的宇文成乾带着一票世家子弟相救,恐怕早就和小七一起丧命于隋将王子通之手了。这帮纨绔对杨霖虽有救命之恩,但是却十分瞧不起他,碰了面也是鼻孔朝天牛气得很,所以杨霖也没跟他们打过什么交道,只记得一个叫独孤容学的对他还算客气,没想到这会儿找上门的偏偏就是这位老兄。
独孤容学二十多岁,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离着老远便向着杨霖遥遥一揖,大笑道:“昔日朝邑一别不过数月,安小兄就变成了杨世兄,世间事变幻无常莫过于此,某家当初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世兄莫要见怪才是!”
不管独孤容学来意如何,单凭一场救命之恩,杨霖就必须承他的情,所以他虽然心中狐疑,却仍然满面热情的将独孤容学迎入大营,大排酒宴盛情款待。
独孤容学也是个妙人,何况身为世家子弟这种应酬答对正是其所长,很快便与杨霖的一众手下混熟了。尤其是聊起当初在大河畔的杨霖与王子通那一战时,更是妙语连珠,将当时的场面描述得活灵活现,对杨霖一刀砍疯卫明成更是不吝溢美之词,说得快把这事忘光了的杨霖脸皮都有些发红,房杜等人更是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主公还有这么威武的时候。这话也就是独孤容学说的,要是换个人早被他们一顿大巴掌扇翻在地了,因为这些世家子弟尽管毛病一大堆,哪怕是敲寡妇门挖绝户坟这种缺德事可能都没少干,但是敢作敢为、不说瞎话可能是他们唯一的长处,哪怕他们这么做唯一的原因是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他们还是难以置信。要说那卫明成也是小有名气,在年青一代中算是一员猛将,就算是李仲文、邱师利这样的成名武将也不敢说在几招之内就能将其拿下,更何况这个空有一身蛮力、就会轮着根棒子瞎划拉的杨霖?不过在生死一战中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美妞这种事倒是非常符合杨霖那极度不靠谱的作风……面对众人的质疑,独孤容学信誓旦旦,还说那卫明成如今整日疯疯癫癫,成了与“宇文疯子”并称的“卫傻子”,在大兴城几乎无人不知,一打听便知他所言不虚,又由不得众人不信。于是乎在大家伙眼里,杨霖这个行事总是出乎意表的家伙身上,又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过杨霖此时却发现了一点异样:平日里跟他形影不离,就连他处理军机和接待外使都赖着不走的瓦岗众将,不管是徐世绩还是柴孝和,自从独孤容学一出现不见了踪影,似乎在躲着什么……
酒酣宴罢,独孤容学不出所料的要求与杨霖单独谈谈。待众人散尽,他便单刀直入的问道:
“杨世兄可知容学此来何意?”
杨霖斟酌了一下,试探的问道:
“小弟在河东时曾听闻邗沟之变,不知宇文兄近来可好?”
杨霖说的邗沟之变,便是指宇文化及的那场叛乱。这场叛乱把隋帝杨广祸害得不轻,妻子离散、损兵折将还算小事,二次东征也因此未曾发动便告夭折,更重要的是成了惊弓之鸟的杨广几乎就此放弃了对全国的统治,缩到东南一隅当起了守家之犬。不过曾权倾朝野的宇文世家也因此几乎毁家灭族:宇文述被斩,宇文化及据说逃到了东莱,宇文士及不知所踪,就剩下个留在京师的宇文智及,也不知道被砍了没有。按这个道理,身为宇文世家在关中一支的族长,宇文成乾应该也没什么好下场,所以杨霖才有此一问。
“呵呵,让杨世兄费心了,云逢兄如今在京兆过得神清气爽,威风更胜当年啊!”
“哦?此话怎讲?”
“邗沟之变后,云逢兄自缚双手,面见代王殿下请罪。代王殿下感于云逢兄忠义,非但未予降罪,反而擢升其为金紫光禄大夫,继左翊卫大将军兼京兆尹,统御关中诸军。呵呵,现在云逢兄在关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哦?既然如此,那智及世兄应该也是无恙了?”
“那是自然,子陵兄继许国公之位、开府仪同三司。不过子陵兄嘛,更愿意流连烟花柳巷之中,对于国事向来是不大理会的。”
这下就全明白了。
代王杨侑是已故元德太子杨昭的第三子、隋帝杨广的亲孙子。杨昭为杨广留下三个孙子,杨广最喜长孙燕王杨,走哪儿都带在身边,自从他东征起,就让另两个孙子分别坐镇京师和东都。杨侑是皇孙不假,坐镇京师掌控关中也不假,可无论是开释宇文兄弟还是让他们继承宇文述的爵位与官职,都只能是皇帝才有权一言而决之的事情,杨侑如此越俎代庖简直是形同谋逆,可是你觉得杨侑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算再胆大包天、再能胡闹,他能干出来这种事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宇文成乾控制了代王杨侑这个小孩子,他自己反了!
再想想宇文家一向的做派和宇文成乾那嚣张跋扈的性情,杨霖觉得这事一准是没个跑了。
不过他并没有显得如何惊讶。现在大隋的天下简直是反贼遍地走、贱如狗,再多一个半点都不稀罕,更何况宇文成乾要是不想束手待毙,也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走。而且如今大隋在两京之地唯一的一支强军、也就是屈突通麾下的左骁卫陷在东都动弹不得,偌大个关中空虚无比,欺负一个小孩子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只是在这个关头宇文成乾来找他杨霖干吗?难道也是想招揽他?
果不其然,杨霖刚一出言试探,独孤容学便立即代表宇文成乾盛邀其入关,而且又以代王杨侑的名义,把杨霖这个屁股还没坐热户的右备身府骁果军的果毅郎将再次连升三级,擢升为右领左右府大将军,继续统领本部人马。不仅如此,还许诺杨霖承爵楚国公、检校兵部尚书。
杨霖上辈子就是个官迷,可惜除了上小学的时候当了一阵子小队长之外,就再也没摆脱过死老百姓这个身份。前阵子他莫名其妙的被升了官,虽然心知朝廷没安啥好心、这里边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但他还是美滋滋的到处得瑟了很长时间。不过就算他再虚荣、再官迷,可他毕竟不傻,大隋朝虽然日落西山了,但只要杨广一日不死,那就是道统的象征,就算他封给杨霖的官再小,也跟镶了金边一样值钱。除此以外,如今各地光是称王就能有十几号,可谁把他们当回事了?杨霖要是想自娱自乐一下,称个王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那个什么左右左的大将军又算什么事?还用得着别人来封?皇帝的亲孙子也不行,更何况那个宇文成乾论身份还不如他呢。
所以杨霖拿出皇命也就是那道让他去江都见驾的谕旨当借口婉拒,谁知独孤容学非但没有继续相劝,连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是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杨世兄胸怀大志,其实早在云逢兄的意料之中。不过世兄此去江都路途遥远不说,其间又有各方势力阻隔,若是一意前往免不了要硬闯,有所折损怕是得不偿失。要不然这样,容学可以请代王殿下向陛下上书,让杨世兄率部进驻东都如何?”
“东都?屈突老儿虽然让瓦岗军揍得满头是包,但是他要一心一意的当缩头乌龟,别人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小弟又有何德何能进得去东都?”
“此事对别人是千难万难,对代王殿下而言却是举手之劳。想那屈突老儿至今还挂着关中捕盗大使的头衔,左骁卫更是理应常驻京师,长期在外征战导致关中空虚,一旦被心怀不轨之徒趁虚而入出了什么岔子,那屈突老儿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只要代王殿下召回左骁卫,别说屈突老儿不敢抗令不尊,就算是陛下和越王殿下,提出反对的理由不外乎东都的安危。如今杨世兄身为我大隋右备身府骁果军果毅郎将,又刚刚率所部兵马大破突厥,兵威正盛,正是坐镇东都、震慑不法,保我大隋两京之地平安的不二之选哪!”
“呵呵,独孤兄这么一说,倒是让小弟心里也怪痒痒的。不过宇文兄既然如此神通广大,何不亲手取了东都?何必让小弟横插一杠子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杨世兄误会了!云逢兄宁为大隋孤臣孽子也绝不肯行谋逆事,保荐杨世兄完全是出自一片公心。不过云逢兄也希望能与杨世兄遥相呼应、两京互保,若有急难倾力互援,为我大隋安然渡过此番大劫、保得一线生机不留余力。”
“好吧,宇文兄的意思小弟明白了。不过事关重大,独孤兄且容小弟思量一二如何?”
独孤容学走了,房杜长孙等刚刚步入大帐,就听杨霖冷笑道:
“一个个的都像拿我当出头椽子使唤,难道老子长得像个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