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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隋全文阅读

作者:兔狲     分隋txt下载     分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作嫁衣裳

    “杨……且住!”

    喊住杨霖的是一直在装木头人的宋老生。他不说话也不行了,且不说他麾下那些本就对这趟平叛的差事三心二意的将士再被杨霖一激,早就群情激奋了,宋老生要是敢在这个时候下令攻击,这帮兵痞虽然不大可能哗变,但是抗令不遵的可能性却是十有七八。再者,宋老生其实非常赞同杨霖所说的,大隋这些年官兵抓贼、贼怼官兵这样的破事简直多如牛毛,以致于双方产生了严重的审美疲劳,相看两相厌。这种情况下,有突厥人送上门求挨揍简直就像冰天雪地里半斤烈酒下肚,那真是从头发梢爽到脚后跟啊!按照老宋的脾气,要不是被皇帝和屈突通逼到墙角了,早就兴高采烈的带着他的兵去跟突厥人打个天昏地暗了,还能跑这来跟这个姓杨的混账小子扯淡?

    杨霖说的话刻薄而且恶毒,不但把这帮左骁卫的兵痞肚子里的火撩起来了,宋老生听得也不是滋味,又有些暗暗高兴。不过他并不是一个莽夫,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想让他改弦易辙根本不可能,而且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把杨霖放走了。

    杨霖果然闻言驻马,回身目视宋老生。

    宋老生刚要开口,身后传来一声马嘶,那个被杨霖喷了一脸口水的独眼校尉催马冲了上来。

    “请恕末将冒昧!”独眼校尉朝宋老生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向杨霖大声道,“杨郎君,你所谓北上与突厥狗决战之事,可有实据?”

    杨霖撇了撇嘴,傲然道:“你们官府的消息灵通,想必知道杨某举事之时拥兵不过数万,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们,杨某麾下可战之兵还不到两万,那今日为何有十余万敢死之士仅凭杨某一言就来到诸位面前引颈就戮?”

    宋老生和独眼校尉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杨霖不管他们想什么,猛然大吼道:

    “雁门边军何在!”

    “某将在!”

    达奚莫熊和叱罗若弼率麾下近万边军踏前一步,大声应道。

    “楼烦、雁门、太原三郡郡兵何在!”杨霖继续怒吼。

    “某将在!”

    一个叫裴俊的楼烦郡兵校尉学着边军的样子率部也踏前一步站定。

    “楼烦、雁门两郡民军何在!”

    “小人在!”

    几个花白胡子的民军首领应声踏步而出,身后跟着几万部众。

    “太原随军民壮何在!”

    这回就比较乱套了,被包裹在队伍中央的老弱妇孺们乱哄哄的胡乱答应着,还夹杂着孩童哭妇人叫,非但未壮声威,反而把队伍搅得一团糟。

    杨霖讪讪的揉了揉鼻子之后,决定还是倒驴不倒架,指着身后那几万站得纹丝不动的部下对宋老生和独眼校尉说道:“这些人里边有我的嫡系部属,还有一部分跟你们一样,都是大隋府兵!他们不愿意在突厥寇边、边塞处处烽火之时再打那些无聊也无意义的内战,甘愿随杨某共御胡族。只是他们的亲族家眷尚在官府控制之下,不便露面通名,这事你们爱信不信!”

    话音未落,身后闪出一人,大呼道:“某家周大虎,乃右侯卫步军校尉!周某无牵无挂,甘愿为杨郎君证!”

    宋老生和独眼校尉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府兵乃是大隋立国的柱石,虽然个个桀骜不驯,跟友军打架、跟主将顶牛之类的混账事没少干,但是成建制的叛变却从无先例。这一方面是因为府兵都是清白人家出身,一旦从军则全家授田并免除课役,受君恩甚重,对皇帝和大隋向来是忠心耿耿。另一方面“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军府统领,宜依旧式”,也就是说府兵都有固定的户籍、田土、归属,家眷也在军府的控制下,大都集中在关中、河南等繁华所在居住。相比之下,府兵的情况有点像后世每天朝九晚五忙忙碌碌的中产阶级小白领,可能肚子里有怨气,但是有家有业的想让他们闹出点事来那是千难万难。

    所以府兵堪称是大隋天下的稳定器,出于自身利益对皇帝忠心耿耿,对任何祸乱深恶痛绝。就在这种情况下,杨霖居然宣称有成建制的府兵投到了他的麾下,而且看起来所言不假,宋老生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正当他想要问个分明之时,突然有个尖利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大胆!尔等贼子枉负圣恩、谋逆作乱,左右,还不速速将其拿下!”

    宋老生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是哪个货色。皇帝不准他去打突厥人,非逼着他去“讨逆”,又担心老宋犟脾气发作无法无天,所以把传旨的宦官刘雄留在他身边当上了监军。要不是有刘雄在,没准这会儿老宋早就个人英雄主义情绪大爆发,把杨霖丢一边跑去跟突厥人玩命了。这年头宦官没啥地位,刘雄深知自己这个皇帝家奴的身份跟宋老生没法比,老宋要是在皇帝耳朵边上说句坏话,他刘雄就得被皇帝像拍只苍蝇似的拍死,所以只要宋老生不公然违抗圣命他都听之任之。可如今眼见宋老生貌似与贼首相谈甚欢,而且还发生了府兵叛乱,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只能硬着头皮跳出来拨乱反正。

    不过府兵们虽然忠于皇帝,却没人瞧得起他这个死宦官,所以他只能指挥得动的只有从皇帝那里带来的八名禁军内卫。这些内卫的主要职责就是宿卫宫禁,个个膀大腰圆,身高七尺,弓马娴熟,号称百人敌。此时刘雄一声令下,八名身披金盔金甲的内卫二话不说跃马而出,手持雪亮的横刀直取杨霖。

    杨霖瞅都没瞅他们一眼,只是轻轻说了声:

    “三郎何在!”

    “哈哈!终于轮到我啦!”

    随着一声比刘雄这个死宦官嗓音更加尖利、好似夜枭啼鸣一般的刺耳尖笑,杨霖身后的人群中窜出一个身高不过五尺、骨瘦如柴的少年,长着一副尖嘴猴腮的雷公脸,形似痨病鬼。还没等宋老生等人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两大坨黑乎乎的物事被少年随手甩出,从他们的脑袋上呼啸着飞过,直通通的砸向打头的两名金甲内卫。

    就听“噗嗤”两声闷响,就像有人一拳砸碎了两只烂西瓜,两个倒霉的内卫别说闪避,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连人带马被砸成了一滩肉酱鲜血、碎肉和骨头渣子喷溅出几丈远,那两坨黑乎乎的物事竟是两柄大到吓人的铁锤,连地面都被砸出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更何况凡体肉胎的人和马?除了那身被砸成一片破铁皮的铁甲,竟连块比巴掌大的肉块都没留下,漫天大雪之中,方圆数丈之内,一片雪白血红。

    北风烈烈,雪落无声。整个旷野除了因为战马惊吓过度而发出的惨嘶,只有脸色煞白的将士们发出的粗重喘息,口鼻中腾起的白雾经久不散。

    杨霖却非常不满意,指着剩下那六个被吓傻在原地的内卫对李玄霸抱怨道:

    “跟你说几百遍了,能别杀人就别杀人,更别弄得这么恶心……你这是帮我忙还是拆我台?”

    李玄霸懒得理他,吊儿郎当的走上前去,漫不经心的拎起那两柄血渍呼啦的铁锤,指着那些被唬得魂不附体的内卫道:

    “还打不?”

    内卫们的神智还没恢复正常,却本能的拼命摇起了脑袋。

    “无聊!”李玄霸不满地嘟囔着,又用锤子指了指远处呆若木鸡的刘雄,问杨霖,“这个弄死没问题吧?”

    “没问题!随便整!”

    杨霖的话音未落,刘雄就“嗷”的一声惨叫从马上掉了下来,但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连滚带爬的扎煞着手脚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手足并用的往后逃去,身后的左骁卫将士们十分默契、也十分明智的立马给他闪开了一条道路。

    不闪也不行。刘雄还没逃出几步,又一大坨黑乎乎的物事呼啸着飞过来,紧接着又是“噗嗤”一声闷响,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刘雄的躯体和大部分肢体在一瞬间爆成一团血雾,而那柄包裹着一团红的、白的、黄的各色恶心死的汁液的铁锤又飞出了足有十丈远才轰然落地。而此时,刘雄那枚跟身体分了家的头颅,方才颓然落地,骨碌碌的打了几个滚,落在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兵脚下。

    那个身经百战、不知道亲手剁下过多少颗脑袋的老兵,此时却是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子上隐有水渍渗出,竟是吓尿了。

    没人笑话他,因为别人也比他强不了多少,都是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惊恐才没有叫出声来。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玄霸嚣张的晃荡着没有二两肉的小肩膀,溜溜达达的走进他们的军阵,一个个把都手放在离刀柄远远的地方,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个大力杀神。

    李玄霸再一次拎起了那柄变得更加恶心的铁锤,指着围在他身周密密麻麻的骑兵,嚣张大叫:

    “还有谁!”

    轰的一声,离得近的左骁卫骑兵们拼命地往后退,整个军阵顿时大乱。

    “李老三!你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杨霖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他费尽心思的整出这么大个场面,试图用民族大义激起宋老生的同仇敌忾之心,以达成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共抗突厥的目的,谁知效果差强人意。而人家大杀神李玄霸一出手,就把两万堪称虎狼之师的左骁卫唬得魂不附体,再让他叫唤几声,估计就要乖乖缴械,不战而降了。早知如此,他何必费这么大劲?传说中李玄霸可是一下午就能一百八十五万大军打得只剩下六十五万,收拾这两万人还不跟玩似的?

    虽然一样都能达到目的,可是杨霖就是不乐意,谁让他心眼小呢?一想到自己动用了十几万人,还差点磨破了嘴皮子,大雪天光着膀子被冻成狗,遭了这么大罪全给李玄霸作了嫁衣裳,杨霖就妒火中烧,恨不能一把掐死这个小混球。

第九十三章 恩威并济

    手下的一帮骄兵悍将被一个小毛孩子吓麻爪儿了,宋老生的脸色有些难看,却没有动怒。那个小孩拎着两把比行军锅还大的锤子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纸糊的玩具,可是当他亲眼所见一锤子下去能把几十斤重的铁甲砸成比纸还薄的铁片子,把一个大活人生生的锤成一团血雾,这还能有假?以他一个老军伍的眼光,那两把锤子没有几百斤的分量就见鬼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他麾下的百战精兵会因此被吓丢了魂,之所以如此不堪,无非是那个姓杨的一番所言所为把他的军心全给搅散了,这帮子兵痞没有一哄而散已经是很给他宋老生面子了。

    宋老生有些窝火,又莫名有些兴奋。刘雄的死让他本就有些不安分的心再次活络了起来,真如杨霖所说的那样一起并肩子去干突厥人他是千肯万肯,可这事哪像这小子说的那般容易?

    “杨将军,你之所愿所想本将已然明了,也信之不疑。只是主政河东这片地面的毕竟是唐公,而且还有王威、王仁恭等掣肘,将军为何不去找他们分说,偏偏来找本将的麻烦?”

    宋老生终于肯表态了,虽然看上有点不情愿,还在绕弯子找借口,不过新娘子上花轿还得假装嚎两嗓子呢,何况他这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这个面子杨霖无论如何得给。所以他顾不上跟梗着脖子和他叫嚣的李玄霸计较,连忙给宋老生打安心针:

    “老将军,非是晚辈跟您过不去,全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啊!想这河东几路军马,王仁恭被突厥人一战打没了胆子,成了缩头乌龟指望不上。王威那一路被晚辈一战秃噜没了一半,不足为患。唐公他老人家晚辈是十分佩服的,可是他手下那些游兵散勇晚辈却没放在眼里。遍数河东上下,唯老将军堪称百战宿将,麾下将士锐不可当,堪与突厥人一战。所以晚辈迫不得已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唯盼与老将军并肩作战而已,所使手段未免落了下乘,虽逃不过老将军法眼,还是请您莫要跟晚辈计较!”

    杨霖的这一轮马屁拍得宋老生挺舒服,也让他再难找借口推脱,只得冷哼一声找别的茬:“本将那劣徒高君雅可是被你斩了?”

    “哪能啊!晚辈口口声声不打内战,哪能自打自脸、滥杀同胞?老将军您是不知道啊,您的这个劣徒当时那个凶啊,非要把晚辈斩尽杀绝不可,一出手就是几万根箭,差点把晚辈射成了刺猬。就这样,晚辈还是费尽心力的使出各种阴谋诡计避免杀伤,终于将高将军麾下万余人尽数俘获,折损者不足千人。老将军,晚辈此举算得上用心良苦了吧?”

    “此言当真?”

    宋老生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接到的消息仅是高君雅兵败被俘,至于其所部兵马他想当然的以为是暂时退却,最坏也不过是溃散而已。话说全歼万余府兵,除了被皇帝一通瞎指挥弄得乱七八糟的东征之战,天下何曾有过第二例?更不用说尽数生擒了,其中的难度无形中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宋老生自问没这个本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在吹牛?

    “这还能有假?高将军的部下不愿与昔日袍泽交手,但是大都自愿随晚辈北上抗突,只是有家眷牵挂不便于老将军见面罢了。不过您那个徒儿虽然已被抓起来就寻死觅活的,还啐了晚辈一脸口水,但是晚辈也没拿他怎么样,现在就关在清源城里,待会儿老将军见面一问便知。”

    宋老生有些摸不清头脑,喃喃道:“若是老夫不肯从你,你也要将老夫等一体生擒?”

    “难能啊!晚辈是一心一意的来相请老将军并肩作战的。若是老将军执意不肯,晚辈虽然伤心难过,却也不敢造次,虽然不至于任凭老将军砍杀,但是绝对不会对您下狠手的。”

    “哦?这是何故?”

    “老将军麾下尽是骑军,即便晚辈斗胆胜之,想要像前一战那样尽数俘获那是绝无可能,双方必然伤亡惨重,这便失了晚辈的初衷。晚辈一直以为,大隋人之间杀得你死我活实在是这天下最无聊、最无脑的事情,大隋人不打大隋人,团结一致共同对外才是晚辈的志向啊!”

    “你真是杨家的人?老夫怎么觉得你与令尊、令祖毫无相似之处?”

    “这个……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的,连皇帝陛下都认可,晚辈想反对也无效啊!不过所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毕竟时代不同,所处的环境各异,晚辈与先人的想法有些出入也不奇怪吧?”

    这是那个独眼校尉突然插言道:“杨郎君,即便你所言是实,那么将突厥狗赶走之后你又意欲何为?还要反陛下、谋江山?”

    杨霖一阵苦笑:“反陛下?谋江山?杨某何曾有过这么大的出息了?杨某起兵之时,打出的旗号不过是除奸党、清君侧,实则仅为自保而已。这种胡说八道你是听谁说的?”

    这种话也就杨霖自己相信,连他的心腹如长孙无忌等都觉得他是在说瞎话,宋老生自然也不会相信。

    他追问道:“那与突厥人一战之后你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且不论这一仗能不能打赢、杨某会否丧身突厥人的钢刀之下,就算侥幸打赢了,老将军以为晚辈还能在河东待的下去?晚辈曾听说所谓至交不过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呃,咱们都是并肩作战的交情了,晚辈哪里还对各位袍泽下得去手?又不甘心被陛下弄死,只有一走了之了。”

    “如此说,老夫便如你所愿!一起去与突厥人战上一场!”豪情一起,老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又上来了。不过一转眼,他的眉头又皱到了一块,“只是晋阳方面……”

    “老将军不需为难,此事晚辈自有主张!”

    ……

    既然仗打不起来了,双方便收起刀枪,一起返回了清源。只是雪大难行,大军难以即刻出发,只得约定雪停后再说。

    双方现在虽然不再敌对,但是也难称得上友军,杨霖热情邀请宋老生入城一叙更是被他明确拒绝,并在清源城外独立一寨,离得杨霖他们远远的。

    杨霖对此并不太放在心上,一进到城内就大呼小叫着冻成狗了,躲开众人就要往后宅钻。房杜、长孙等人哪里能放过他?拖死狗似的生生把他拽进了大堂议事。

    “主公这一计匪夷所思,卑职等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宋老生为何会在主公的三言两语之下便改弦易辙,竟然连皇命都不顾了?”

    一看到杨霖兴致不高,老滑头房玄龄非常有眼色,上来就假惺惺的大拍马屁。

    “老房你就别跟我耍心眼了,这事你们还不明白?宋老生是个典型的军人,更是个典型的大隋人,一个典型的大隋军人是个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骄傲!血性!强悍!所以对付他们没有什么比激将法更管用的了,哪怕明知道是个坑,他们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杨霖对大隋军人的一番夸赞之词不但让在场的武将们骄傲得下巴都快要扬到天上去了,就连一众文官也觉得与有荣焉,可是杨霖本人却懒塌塌的好像没了骨头似的东倒西歪,本该慷慨激昂的话语也说得无精打采、绵软无力。

    “主公你这是怎么啦?”

    下属们高兴了半天以后也觉出不对劲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的,总得装出一副关心领导安危的样子。

    “还问怎么了,我演了一天的戏,脸上的肉现在都是僵的,脑细胞不知道累死了几万个,你们还不让我歇会儿,非把我抓过来继续加班。加班就加班吧,还不说正经事,那我就继续给你们演戏看呗!”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他们都习惯了杨霖整天没个正形,而且嘴里还经常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新词。虽然如此,长眼睛的都知道主公现在没心思跟他们这帮糙爷们扯淡,所以赶紧说正事。

    “主公,宋老生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这事还得找我老丈人想办法。”

    “可是唐公并不赞同主公的这一做法……”

    “不赞同又怎么样?他闺女都被我拐跑了,他儿子现在落在我手上,他要是敢……咳咳,唐公他老人家一向深谋远虑、睿智豁达,所思所想岂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所能妄加揣测的?这个这个,我们还要……”

    “得啦,你别装啦!别以为我和我三姐没听到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说话的正是刚进来的李玄霸,与他同行的当然还有李秀宁。其实他俩刚进大门杨霖就看到了,紧急刹车改了口,谁想欲盖弥彰不成还被那个小破孩掀了老底。

    “听说你把我拐跑了?还想以此威胁我阿爷?”

    李秀宁最近很给杨霖面子,从来不在公开场合揍他。不过这小妞从来都是以主母的身份公然坐在杨霖身旁的,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在案下把他腰间的皮肉拧了一百多圈。

    杨霖脸红脖子粗:“诸君……且散,这等大事待本统领苦思一夜,明日……再议!”

    “诸君”们哪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于是一哄而散,不过脚底下的小碎步捣腾得虽快,速度却慢的像乌龟,耳朵倒是一个个的竖得老高。可是磨蹭了半天都蹭出大门了,也没有听到那熟悉的、让人心情愉快的惨叫声,不禁都觉得有些奇怪。

第九十四章 隋乱(上)

    先不管杨霖的那些破事,此时此刻,晋阳城里算是乱成一团糟喽。

    王威自从回到晋阳那天起,就感觉天塌了,将近一年的努力全打了水漂。

    先是高君雅生死不明,麾下的万余名精锐府兵也不见了踪影。就算真如传言所说那个蠢货兵败被杀了,那总有残兵溃卒逃回来吧?这年头一打起仗来,军报里动不动就出现什么“全歼”、“尽斩”,要不就是“尽墨”之类的大言不惭的说法,实际上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百中无一。就算是一万只兔子满地跑你想全宰光了都不大可能,更何况身为万灵之长的大活人?一般情况下,一支军队折损超过三成就会大溃,即便精锐如府兵伤亡超过一半也受不了,打不过就跑谁不会?就算两条腿跑不过,还不会找个草稞子、树林子、土洞子一钻?实在不行躲尸体堆里装死,只要运气不太差都能捡回一条命,哪有一个都跑不回来的道理?这种事情起码王威是从来没听说过。

    他哪里知道高君雅直到最后一刻伤亡也没超过一成,哪里想过一个逃字?而且杨霖为了封锁消息,动用了几万人把战场周边十余里地翻了个底朝天,就算是府兵里边有掉队的或是心眼多先行跑掉的也被他逮了干净。更别提其后又派李孝恭带着千余名骑兵在附近搜索了好几天,凡是长着两条腿的生物就没一个漏网的。王威得到的消息还是听后来被放回去的行商说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人家也没看着,都是道听途说加发挥想象力拼凑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晋阳城里用于威慑李渊的兵马一下子就少了一半,这下子主客之位便有易主的苗头。虽然李渊表现得还算老实,可是他麾下的那些河东军就不一样了,饭店抢个座、青楼吃个醋、大街上顶个牛之类的破事,要放在以前河东军十九要忍气吞声,现在就不一样了,一个个趾高气昂的跟右侯卫较上了劲,那叫个寸步不让。回晋阳没几天,右侯卫与河东军之间的打架斗殴事件就发生了好几十起,形势比人强之下王威只能首先让步,强令部下待在军营里不许出门。可就是这样,河东军还不肯罢休,动不动就跑到右侯卫军营外边挑衅,王威没办法去找李渊告状,谁知这老倌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不肯约束手下,弄得王威无所适从不说,很多事情都追究不下去。比如窦琮这家伙前段时间跑哪去了,在王威的严密盯防下从哪弄来三千精兵,又是怎样趁乱占领晋阳的等等。

    因为王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李渊点头,那就是如何应对杨霖这支叛军的问题。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可犯不上这么低三下四,别说请李渊帮忙了,就算李渊自己上杆子想去,他还得考虑一下用不用得着呢,他麾下那两万精锐府兵何愁不能横扫河东?可是高君雅这个蠢货不但折了他一半的兵马,更重要的是也把王威的脑子弄清醒了:皇帝给他的使命固然是监视和威慑李渊,可是这必须是在河东不能有失的前提之下的,否则就算他把李渊**成了大隋朝的死忠,要是河东没了,他王威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皇帝砍的。

    好在李渊这老倌虽然行事鬼鬼祟祟,还经常对他使些小花样,可是比起如今遍布中原大地的各路反贼和那些心怀叵测的世家大族,李渊毕竟没有表现出什么切实的反迹,起码还在王威的容忍范围之内。不过这个杨霖就不一样了,毁家之仇、灭族之恨,就算换成王威自己,也觉得跟大隋朝没法共戴一天了。所以,他不觉得与杨霖之间能有什么妥协的余地,对付这个逆贼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斩尽杀绝。

    所以王威一回到晋阳就没闲着,探马斥候和信使成队的放出去,就是为了打探杨霖的底细和寻找高君雅的下落。不过传回来的消息非常糟糕,不但榆次早已失守,数万套冬衣尽入敌手,而且太原周边诸县都发现了敌踪,各地报警求援的文书小山一样的堆满了他的书案。最要命是,他手下的一队斥候冒死潜入了清源,发现那里最少集结着十余万人马,似乎有进犯晋阳的迹象。

    十余万人马这个数字把王威吓了一大跳,却还不至于把他吓住。那些反贼就爱干些掳掠百姓从贼的事情,动不动就能纠集数万甚至数十万之众,看起来挺吓人,不过要装备没装备、要训练没训练、要钱粮没钱粮,更重要的毫无军纪约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他可是听说当初反贼郭方预、卢明月在齐郡都曾聚众十几万闹事,结果当时的齐郡郡丞张须陀仅凭数千郡兵便一战荡平。就算在河东,当初的太行匪军不也号称精兵十万、嚣张一时吗?还不是让李渊手底下那帮土匪一样的河东军给剿灭了?要不是有高君雅的前车之鉴加上王威一向行事谨慎,他光凭着手下这一万府兵就敢去跟杨霖掰掰手腕,可是现在他就不得不颜屈尊找李渊帮忙了。

    李渊这老倌最近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火气挺大,也不再跟他推三阻四,就给他撂下一句话:晋阳乃河东中枢之地不容有失,大军不得轻离。王威跟他磨破了嘴皮子,李渊就是铁青着脸不改口。不过这人呐就是这么贱皮子:以前王威腰杆硬的时候,对他名义上的上司李渊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李渊还得哼哼哈哈的跟他打太极,逼急了还得装个病啥的,从来不敢给王威脸色看。如今主客之势易位,王威没脾气了,李渊的脾气倒是蹭蹭见涨,动不动的还吼他几句,再不是从前那个“李婆婆”的模样了。

    这天王威又跑去跟李渊磨了半天嘴皮子,结果被李渊骂了个鼻青脸肿,泱泱的回到府中刚要找出纸笔来给皇帝打小报告,结果一个背插三面红旗、已经累得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的军使就被他的亲兵抬了进来。王威匆匆打开那份军报才看了几眼,整个身子就像被人一下子抽去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竟然跟那个军使一样昏迷了过去。

    这是咋回事?

    大业九年冬至日,皇帝杨广在江都誓师,尽招天下兵马并募民为骁果,总计一百五十万大军、民夫三百万第二次东征高句丽,誓言不取高元小儿的项上人头绝不回军。三日后,皇帝亲率满朝文武和二十万大军从江都出发,沿大运河北上,预计在来年元月初与各地征召来的百万大军同时抵达涿郡。

    可是皇帝动身还没几天,坏消息就不断传来。本来第一次东征高句丽的时候,皇帝就把国库掏空了大半,再加上征召了数百万青壮,导致了这一年来国内农事凋敝、百姓纷纷外逃。再加上后来的杨玄感叛乱和各地民变不绝,整个中原大地处处烽烟,大隋朝的基层官僚系统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大业九年的秋赋能收上来往年的三成,已经是把还在大隋官府管辖下的地盘刮地三尺才制造出来的奇迹了,如今皇帝又是征粮又是征兵又是征夫的,地方官吏就算是拿头拱地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了,纷纷上书叫苦不迭,请求皇帝暂缓东征。

    皇帝自打东征兵败回到江都之后,基本就不理朝政了,大事小情都交给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和礼部侍郎裴矩打理。如今虽然是御驾亲征了,皇帝还是从前的那副模样,虞世基和二裴要是有什么好消息禀告,皇帝便会大喜,然后不吝血本的撒下一堆不知何日才能兑现的赏赐。要是听到了坏消息,这三位亲信大臣可就倒血霉了,不但要跪在地上听皇帝骂人摔东西,弄不好也要被骂个狗血喷头不说,要是皇帝瞅谁不顺眼了,还得被降职罚薪。时间一长,这三位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己已经被皇帝撸得还有没有品级、还得过几十年才能领到朝廷的俸禄了……

    所以他们仨再碰到这种倒霉事,一般都是自行处理而不再上达天听反正皇帝从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会骂人摔东西,最后还是他们仨倒霉,比如说河东那些破事就是这哥仨全盘操纵策划的,皇帝到现在连杨霖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可是这回情况有所不同,虞世基把各地的情况一汇总,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除了府兵,皇帝从各地募集的一百万骁果能按时赶到涿郡的不足十万,三百万民夫更是征集了不到两成。粮食倒是有的是,但是都放在关中和河南的六大仓里,根本找不到足够的民夫运输。这下子要是等皇帝到了涿郡,发现能打仗的兵就手头这老几位,能吃的就剩下窝头就凉水了,还东征个屁啊?到时候虞世基他们哥仨恐怕就不只是撸官罚钱的事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虞世基和二裴急得满地乱窜,想去找领军主将许国公宇文述商量,可是老宇文已经病骨支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是被皇帝硬逼着才随军出征的。把这事告诉皇帝?哥仨再着急脑子也没抽抽,这事要是让皇帝知道了,用不着等到涿郡他们弄不好就得被皇帝咔嚓了。

    哥仨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祸不单行,腊月十一,皇帝的龙舟还在大运河上漂着,沿运河两岸护驾的府兵们先闹起事来了。

    一向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府兵怎么也跟着乱起来了?

第九十五章 隋乱(下)

    府兵虽然堪称是大隋的职业化军人,却不是全日制军人,服役的基本原则是平日为农,农闲练兵,有事出征,其主要任务是番上宿卫和征防。而且无论是出征还是番上宿卫通常是以三月为限,即便是远途征防的上限一般也就是半年,很少有超过一年的时候。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无论番上宿卫还是出征,官府都是不支付军饷的,反而还要府兵们出资自备“随身六事”,所以身为府兵的经济负担是很重的。而府兵们除了出战获得的战利品和赏赐以外,以耕作官府授田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一旦长期在外征战,家里的老弱妇孺一般是没有办法耕作那么多田地的,最终就会导致府兵家庭变得穷困甚至破产,这个结果无论是官府还是府兵都无法接受。所以采取的办法一般就是尽量缩短府兵的征期,同时一个军府的府兵通常都是轮流抽调,留守的府兵负责协助出征的府兵家庭耕作,以保证军心稳定,后顾无忧。

    可是上次东征,骄狂自大的皇帝杨广压根没把高句丽人当盘菜,打算一战而决之。大隋共有近八百军府,其中过半、也是最精锐的军府尽在关中、河南、河东,心急的皇帝这回没有采取轮调,而是将这三地除了坐镇京师的左骁卫以外的所有军府几乎抽调一空,并许以了半年征期、策勋翻倍、缴获自取的好处,于是府兵们就怀揣着升官发财的美梦被皇帝拐去了辽东。

    结果东征打了一个大败仗,向来心比天高的府兵憋着一肚子火又跟着皇帝去了江都,这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这意味着府兵们不但升官发财的美梦注定成了泡影,而且全家这一年的收入基本上打了水漂,这就不能忍了。早在江都的时候,就有不少府兵以半年征期为借口闹事,要求返乡。不过大隋的文武官僚们对付起府兵这一有家有业的中产阶级群体来,那办法可有的是,先是把几个带头闹事的脑袋砍下来以为震慑,然后传谕关中、河南和河东等地,从官仓中调拨粮食赈济府兵家眷。反正大隋朝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粮食。(注1)

    府兵们的第一次叛乱就这么在无声无息间被以虞世基和二裴为首的大隋文武镇压了,连皇帝都没惊动。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而且当时江都戒备森严,虞裴等人又严密封锁内外消息,于是中原大地处处烽火、流民遍地的惨像莫说府兵了,就连皇帝都不太清楚。府兵们还抱着侥幸心理,等着皇帝哪天在江都玩够了,还能带着他们返回家乡。

    结果他们等来的不是返家的消息,而是二次北上东征高句丽。这也行,府兵弟兄们上一仗打得窝窝囊囊,这回再去找回场子和面子,赚到军功和赏赐衣锦还乡也挺不错的。可是府兵们上路没几天,就发现事情不对头了。

    他们发现,大运河两岸的情景比他们半年前路过时变得更加凋敝破败,往往是行了一日也见不到一处人烟,到处是废弃的村落和弃耕的农田,以及不时可见的具具白骨。他们当初南下江都时,沿运河两岸不时可见的携带着大批财货和衣食预备侍驾的地方官员们,如今也大都不见了踪影,偶尔见到的几个,也是个个哭丧着脸,所供奉的财物也缩水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一进入到河南境内,他们看到的景象简直比江淮还要恶劣数倍。而且他们第一次得知,那场由杨玄感掀起的叛乱,竟然从未被扑灭过,反而贼势越来越大,整个河南大半沦陷,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算。如今大隋朝官府在河南能控制的地盘,除了越王杨侗坐镇的东都、王世充勉力维持的彭城,就剩下穷得鸟不拉屎、连贼人都看不上眼的东莱了。这下子府兵可真的炸营了,这次随驾东征的二十万府兵中,有近半是河南籍的,如今看到自己的家人都生死不知、家产都无法保全,哪还有心思顾得上东征?激愤之下,几日之间竟有数万人逃散。

    而自打杨玄感叛乱以来,皇帝明面上对附逆的世家大族不予追究,实际上对他们的戒备之心愈重,不仅剥夺了权倾朝野的宇文一族的兵权,而且对其他的府兵将领也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一时间把大隋最精锐的府兵弄得将不知兵、兵不识将,指挥系统一片混乱。世家大族们对皇帝十分不满,现在府兵们一乱套,世家们便发现他们的机会来了。

    腊月十一,被皇帝剥夺军职、任命为礼部侍郎的许国公宇文述长子宇文化及指示其旧部、虎贲郎将司马德戡,纠集颍川元氏子弟、虎贲郎将元礼以及河东裴氏族人、通议大夫裴虔通等人发动兵变,数万叛军围攻运河之上皇帝船队,一夜之间焚毁船只数百艘。皇帝杨广在禁军的保护下,弃龙舟驾小船顺流直下二十余里方才逃过一劫,但是除了萧皇后之外,随驾的其余宫妃和皇子公主尽皆失散。腊月十三,皇帝仅携不足万人逃至宿豫,被随后赶来的宇文化及的数万大军团团围住,尽管皇帝下旨将病得仅剩下一口气的许国公宇文述拉上城头并斩首,仍不能阻止宇文化及的疯狂进攻,叛军一度冲上城头,最终连杨广身边的内卫都参战了,才将将把叛军逐下城头。

    腊月十七,闻讯赶来救驾的右监门将军王世充冒着风雪不眠不休的急行三日,突然出现在毫无防范的宇文化及身后,突袭之下杀得叛军大败。一夜之间宿豫城下的一片茫茫雪地中鼓起了无数由尸体垒起的雪堆,宇文化及只剩下数十骑随着他一路仓惶北逃,从此不知所踪。

    腊月十九,死里逃生的皇帝杨广在新晋新丰县公、右屯卫大将军王世充护驾下南返,于腊月二十四在山阳与北上接驾的江都留守张须陀汇合,一同回到了江都。

    还在宿豫的时候,心灰意懒又心有余悸的皇帝就已经下令,遣散随驾的关中、河南、河东三地府兵,令张须陀在江淮和江南就地募民为骁果以拱卫江都。同时传令涿郡的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齐郡的右御卫大将军薛世雄、登州的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等人遣散府兵,立即率亲卫赶赴江都护驾。于是轰轰烈烈的一场二征高句丽大战,在一场发生在皇帝眼皮底下的叛乱之后,便无声无息的划上了休止符,从此无疾而终。

    随着王世充随驾南下以及于仲文等人陆续奉旨遣散府兵、南下护驾,涿郡、齐郡、彭城等地相继落入窦建德、王薄以及瓦岗军之手。至此,除了关中和东都,大隋朝的治下之地只剩下了以江都为中心的东南一隅,中原之地群雄林立、征战不止,大隋天下彻底的分崩离析,乱成了一团。

    王威此时手中拿到的这张文书,跟前文所述的几位大将军收到的一模一样,也是让他就地遣散府兵、赶赴江都护驾的。心高气傲的皇帝杨广在连遭打击之下,性格一下子从一个极端跑到了另一个极端,李渊想不想造反、河东之地是否安在早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现在皇帝一睁开眼就瞅谁都像叛军,总觉得钢刀随时就要落在自己的脑袋上,成天神经兮兮的对着大臣自言自语“好头颅,谁当斫之”,弄得大臣们也都快跟着他成精神病了。眼前的大臣他瞅着没一个长得像好人,就把驻外的大将军都调回来。结果大将军们回来了,他又觉得这帮人更加心怀不轨,又想把他的亲孙子代王杨侑、越王杨侗也叫回来,顺带着捎上河东的王威和王仁恭,看样子是连关中和东都这些个大隋朝的根本之地都不想要了。这回大臣们可不敢再任由皇帝胡闹了,关中和东都虽然现在想回去不那么容易了,但那毕竟是大隋朝龙兴之地,是他们翻本的本钱,要是不战而弃之,大隋朝可就彻底没戏唱喽,咱们哥几个还跟着这个脑子越来越不正常的皇帝混个什么劲?还不如赶紧另投明主或者干脆回家种地呢!

    以虞世基和二裴为首的这帮向来顺着皇帝性子胡闹的大臣们难得的硬气了一把,死谏的劲头都拿出来了,可算是把皇帝吓唬住了。可是作为妥协的结果,河东就被大臣们给牺牲掉了,尽管虞世基和二裴都知道河东现在乱成一团糟,不但有突厥人入寇,还有个杨玄感的儿子跟着乱。不过他们又觉得,这天下将来指不定是谁家的呢,河东那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他们现在管不过来,又不愿意告诉皇帝实情招来一顿臭骂,还是留给别人操心去吧。

    所以王威拿到了这份打着皇帝名头的文书,又气又急之下昏迷了过去。刚被亲兵们又捏又掐的弄醒过来,又有斥候来报,逆匪杨霖统率十多万大军已经兵临晋阳城外十里,更蹊跷的是,河东西路行军总管宋老生统率的两万左骁卫骑兵居然与杨逆同行,彼此间看上去毫无敌意,宋老生疑似叛隋附逆!

    悲催的王威又抽过去了。

    注1:隋文帝杨坚在位期间,厉行节俭,大力改革,除了大型水利之外,最重要的建设措施就是在全国大建粮仓。除了在各州县设置官仓与义仓之外,还在关中河南之地建设了兴洛、回洛、黎阳、广通、河阳、常平六大仓,仅在这六大仓储粮就达数百万石。事实上,隋朝是古代地下储粮技术发展的顶峰时期,据史书记载,这些粮食一直到唐贞观年间还没有吃完,而且还可以食用。

第九十六章 都是演员

    大业九年腊月二十五,杨霖率军抵达晋阳,随即便在城下邀战。宋老生则在五里外遥遥相随,对其只闻不顾。

    杨霖说是邀战,实则是请唐国公、太原留守李渊和副留守王威城下一唔,所以把大军都摆在了两里地外,身后就跟着雄阔海、周大虎、李仲文和邱师利四大保镖,以及想偷偷看一眼爹爹、戴上面具偷偷跟来的李秀宁。

    杨霖在城下等啊等的,等得全身都快冻僵了,正不耐烦的想破口大骂,就听城头之上突然间一阵金鼓齐鸣,然后咣当一声城门大开,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就高举着刀枪,大喊大叫着从城门洞里杀将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胯下青鬃马,掌中丈八槊,全身上下被一套金光闪闪的明光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这套明光铠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尤其是胸前那两块尺寸绝对超过40e的假胸肌,杨霖一瞅见就觉得全身屁股疼这种款式的明光铠据说全天下就有两套,一套曾穿在他的身上,然后在藏军谷被射成了刺猬,后来为了骗人又被改造成了马蜂窝。另外一套,不是他大舅哥李建成的吗?

    李建成好像也生怕杨霖患有脸盲症认不出他这个大舅哥,离着老远就跟复读机似的反反复复叫喊着“逆贼休走,吃我李建成一槊”,才一近身就挺起大槊,直通通的刺向杨霖。

    杨霖也算打过几仗,早就不是战场小白。李建成这一出手,他就发现这一槊刺得不仅歪得离谱,而且绵软无力,就算他纹丝不动也伤不到一根汗毛。他虽然搞不清楚李建成的用意,但还是配合的抡起狼牙棒,打算装模作样的跟他比划两下,哪想到狼牙棒离着大槊至少还有三尺的距离,也没见李建成手脚有啥动作,大槊就突然间像是点了火的窜天猴一般嗖的一声从他大舅哥的手里飞了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了。紧接着,李建成惨叫一声“好厉害”,便大头朝下的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为了日后的幸福生活,杨霖也不能让大舅哥摔出个好歹,只得伸出手来正抓住李建成的拌甲丝绦,然后顺手扔给雄阔海,高喝一声“绑了”既然演戏,那就得演全套。

    只一个照面主将就被生擒活捉,照理说李建成的手下就得跟杨霖玩命。因为根据隋军军法,主将死而部下独活者,皆斩之。可这回也不知道是李建成人缘太差还是剧情另有安排,跟在他身后的几百名骑兵见此情景一声呐喊,竟是掉头就跑。一眨眼的工夫,晋阳南城的吊桥落下,城门紧闭,城头布满了手持弓弩的军士,大声叱喝着城下贼军速退,否则就不客气了云云。

    杨霖无奈,只得指挥手下缓缓后撤至十里外的军营。他刚一进中军就发现大帐里只有李建成和李秀宁兄妹俩,李秀宁正把他大哥按在地上一顿暴捶,一对秀气的小拳头砸得明光铠上的大甲板咣咣作响这丫头也不嫌手疼。

    杨霖心疼老婆赶紧上前拦住:“媳妇儿你先歇会儿,我说大舅哥,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戏啊?”

    李建成虽然被他妹子从小揍到大,但是在妹婿面前丢人现眼难免有些恼火,眼睛一瞪道:“你还说我,你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话音未落,李秀宁又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居然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杨霖定睛一看,发现他大舅哥果然吸取了他上回屁股中箭的教训,在后腰处镶上了一块大铁板,弥补了明光铠的一大重要缺陷。

    “德璋兄,你这套铠甲不错,还有备用的没?送小弟一套呗?”

    “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给你们写过信了吗?我还能干什么,去马邑收拾突厥人呗!”

    “这怎么可能?你要去替大隋守边御寇?如今大隋江山摇摇欲坠,各方势力都在扩充兵马、养精蓄锐,有谁肯自损实力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别说你们杨家与大隋仇深似海了,我们李家身为大隋臣子都不肯干这种蠢事……”

    李建成话没说完,屁股后边又发出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就见李秀宁正对着他横眉立目:“什么李家李家的,想当软蛋自己去,别带上我李秀宁!”

    李建成不敢跟这个凶悍的妹子顶嘴,又把目光对上杨霖。

    “德璋兄,你说的这话倒是没错,小弟也领你的情。不过德璋兄你也知道,小弟就是个没出息的,大隋江山稳如泰山还是摇摇欲坠关我屁事?我们杨家跟皇帝有仇是不假,可是小弟如今打不过皇帝呀?这突厥人就不一样了,家祖生前两击突厥,死于家祖手上的突厥人不下数十万,这仇结得也不浅吧?再说了,我们老杨家历来就跟突厥人不对付,突厥人不来家祖还要找上门去锤他们呢,现在倒好,突厥人打上门了我这个杨家的孝子贤孙要是敢无动于衷,将来到了地下见到家祖,不知道要被他老人家揍成一个什么形状呢。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去干突厥人?还有,世伯到底同不同意跟我一块去?”

    “家父的意思是如果贤弟一意北上,他老人家身为河东军政主官自然责无旁贷。只是突厥人凶悍异常,贤弟即便打得赢他们,难免也会损失惨重。陛下视贤弟为心腹大患,届时定然不会放过你,你又如何自处?”

    “嘿嘿,小弟就是个得过且过的惫懒性子,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倒是德璋兄你豁出去丢这么大个人,就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个的?”

    “你……好吧。家父让愚兄来此,是为了通知你,那太原副留守王威已奉旨于昨夜率五百亲卫南下江都,临行前就地遣散了所部万余右侯卫府兵。不过这些人现在都被你堵在了晋阳城里,家父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哦?这是什么情况?王威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己跑了?皇帝这是闹的什么妖?”

    “这个……家父也不知详情,只是听说前些日子涿郡的于大将军也就地遣散了麾下的十余万府兵,自己跑到江都去了。”

    “皇帝这是不打算东征了?”

    “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打二十多天前起,朝廷催促家父筹集东征所需的冬衣、骁果的文书就断绝了,也再没有收到催促家父赶赴怀远镇上任的命令。”

    杨霖在大帐里转来转去的打着磨磨,就是想不明白皇帝又抽什么疯为了个东征把大半个天下都折腾得乌烟瘴气,转眼间人家说不玩就不玩了!这已经不能用坑爹来形容了,简直是连他八辈子祖宗都坑了个遍。

    “算了,我也搞不懂皇帝玩的是哪一出,不过他不东征了更好,咱们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德璋兄,还得麻烦你赶紧回城一趟,跟世伯说一下我这里的情况。还有,你看能不能请世伯明日出城与小弟一唔?不过德璋兄你今天这套把戏可别让世伯再操练一遍了,世伯老胳膊老腿的禁不起折腾……”

    杨霖又挨了李秀宁一脚,李建成赶紧追问道:“那宋老生是怎么回事?”

    “德璋兄无需担心,那老头现在跟小弟是一伙的!”

    ……

    李建成前脚一走,杨霖后脚就跑到了宋老生的营前求见。

    “杨将军今天的戏演的倒是不错啊!”宋老生一看见杨霖就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

    “嘿嘿,小子一向阴险狡诈惯了,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动手。不过老将军,您最近可曾接到过江都那边的消息?”

    “你想干什么?”宋老生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

    “老将军您别着急,您可知王威已经跑了?”

    “什么?王威跑了?他为什么要跑?他跑哪去了?”

    “这个消息可是小子对李建成严刑拷打……好吧,这事肯定没错就是了。这家伙不但跑了,还就地遣散了府兵,至于他为啥这么干小子就一无所知了,大致猜测也只能是陛下亲令才至于此,所以赶紧来问问老将军。”

    “这……老夫并没有接到陛下的任何旨意啊!前头传旨的刘公公还被你弄死了!不行,陛下那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变故,老夫这就领兵南下去护驾!”

    “哎哎哎老将军莫急,此地距离江都何止千里?等老将军赶到黄瓜菜都凉啦。小子以为老将军不如赶紧派遣心腹分别前往京师、东都和江都打探到消息再定行止。”

    “也好……不过小子,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啊,居然连唐国公也勾搭上了?”

    “唉呀,老将军这话说的就难听了,什么叫勾搭上了?这明明是唐国公身为河东军政主官深谋远虑,忧国忧民,秉大义而弃小节,方才与小子共谋御外侮、抗突厥之大计。怎么样,老将军有没有兴趣跟小子一起去跟唐公一唔?”

    “这个……老夫随你来此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这么公然会见唐公有所不便吧?”

    “老将军勿忧,小子怎么能让您为难?话说为了这个事小子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头发都愁白了几百根……好吧,我直说。只要咱们再打出一面旗号,事后无论是陛下、代王还是屈大将军,都找不出老将军半分毛病!”

    “哦?”

    “咱们这支队伍,从今天起就叫抗突志愿军啦!”

第九十七章 忽悠老丈人

    整整一个晚上,杨霖的中军大帐里人来人往的就没断过溜儿,除了他手下的谋臣武将,宋老生终于也放下了戒心领着人跑了过来。而晋阳的城头上一会儿缒下来几个李渊的心腹谋士,一会儿又缒下来几个河东军的大将,最后连就地遣散的右侯卫的人也跑进了杨霖的大帐。中军大帐的灯火直到四更天才熄灭,杨霖顶着俩黑眼圈刚爬进寝帐眼睛还没闭上,亲兵们就冲进来七手八脚的给他顶盔掼甲干活的时间又到了。

    在晋阳南门城下二里外,已经连夜搭起了一排大帐篷,杨霖哈欠连天的站在帐前啃着一个没滋没味的蒸饼,等着他好不容易凑齐的各路大神前来开会。

    卯时刚过,晋阳城南门大开,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带着裴寂、温大雅、刘文静、窦琮等数十人鱼贯而出。在他们身后十几丈外还跟着七八个右侯卫的郎将,满脸都是充满着犹疑和戒备之色,直到在那排帐篷前看到了刻意跟杨霖他们保持着距离的宋老生等人,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众人只是简单的见了个礼,寒暄了几句,就默契的按照事先的安排分别钻进了不同的帐篷,先进行单独的密谈。

    杨霖自然是被李渊逮个正着,一进帐篷杨霖还来不及大礼参拜,李渊就迫不及待的凑过来问道:

    “贤婿,你如今真的有十几万人马了?”

    得,一上来就被这老倌占便宜,贤婿喊得那叫一个亲热,不过杨霖跟人家闺女拉拉扯扯的就差把儿子生出来了,这个便宜也不算白占。可是老丈人下边的话怎么听都是想占便宜的意思,杨霖这个便宜女婿的肚子里不免有点打鼓。

    “这个……阿爷(注1)说得既对也不对。咱爷俩算算哈原来磨坪山上有四万来人,小婿还了您三千,又划拉到一万多,现在满打满算有五万人。后来小婿在榆次跟高君雅打了一仗,抓到了九千多,投靠过来的雁门边军有八千,楼烦、雁门两郡的郡兵有一万出头,这差不多又有三万人。除此以外就是自愿参战的各地民军,有四万多人,据说在楼烦、雁门还有几万人等着我们去汇合,剩下的就是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大约也有几万人。这样算起来,二十万也有了。”

    “这个这个……贤婿不亏大才,短短时日麾下便已经兵强马壮了,实在是让老夫自愧不如啊!”李渊兴奋的直搓手,嘴里虽然还在谦虚着,不过杨霖看他那眼神跟饿狼似的冒着绿光,像是打算一口把杨霖吞下去似的。

    “哎呀阿爷您真是高看小婿啦!这些兵马大都是因为小婿打着抗突保家的旗号才汇聚到一起的,一旦把突厥人打跑了或者是这面大旗倒了,这些人还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啊?谁还把小婿当盘菜?小婿这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逞一时的威风罢了。”

    “贤婿此言大谬!”李渊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这些人既然落在贤婿手里,岂能再让他们跑了?无非是用些收买其首脑、分化其部属以及相互利用的手段,不难将其收入囊中、为我所用。”

    “这个……阿爷深谋远虑,小婿自愧不如。”杨霖一看老丈人已经明目张胆的要下手了,赶紧奉上马屁一记,然后话锋一转又道,“可是阿爷有所不知,小婿麾下这些兵马成分复杂,所求各有不同啊!比如那些府兵向来与阿爷的河东军关系不睦,如今又归乡心切,若不是小婿以军人天职、保家卫国的大义激之,以战获自取、战后重赏的厚利诱之,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再比如边军那些鲜卑蛮子向来对我大隋朝廷都是听调不听宣,而且贪得无厌、欲壑难填,阿爷又有什么办法能使之为我所用?倒是那些郡兵和民军,阿爷可以想想办法。”

    李渊仔细琢磨了半天,也觉得杨霖说得有理。那些郡兵和民军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十万人,而且大多是出身河东本地的良家子,都是最好的兵源,稍加训练就是一支精锐的子弟兵啊!李渊越想越兴奋,竟是不顾杨霖就在眼前,转头就想去找那些郡兵和民军的首领,施展他的分化收买大计。

    “哎哎阿爷稍候!阿爷啊,小婿跟您商量个事。您看,小婿已经把麾下的半数兵马尽数交给阿爷您了,原来在磨坪山上的那几万号人您老是不是就别惦记着了?”

    “哦?贤婿这是何意?”李渊一听杨霖原来在这里跟他打着埋伏,脸色立刻就变了。

    “哎呀呀,阿爷您可别误会,小婿这也是为您着想不是?”

    “为老夫着想?”

    “对呀!阿爷您想想啊,那个皇帝老儿对您老一直深怀戒心,别看这会儿跑了个王威,弄不好明天又给您派来个刘威、张威,一准把您看得死死的。所以您手底下的兵,只能是河东军,现在可不能把手伸进府兵和边军那里去,否则就是自取其祸啊!就算是河东军,也得是河东的子弟兵,最好还都是良家子出身,咱大隋朝廷就信这个不是?所以只要那些民军愿意,阿爷您拉走多少算多少,小婿绝不说半个不字,可您也不能让我当个光杆大将军吧?您有了河东军,又得了民军,要是再拿走磨坪山的人马,那您麾下也有小二十万人了吧?先不说您是不是不想让小婿活了,就说这二十万人吃马喂的,一年半载还凑合,长年累月的您养得起吗?就算您养得起,皇帝老儿能让你养吗?到时候您是插旗造反呢,还是自缚双手去江都请罪?”

    “这个……”李渊也蹙起了眉头,捻着胡子不说话。

    “所以呢,您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留给小婿替您分担吧。再说小婿也没那么贪心,我只要兵不要将,窦将军我不是给您送回去了吗?还免费奉送三千精兵。现在磨坪山上您的心腹爱将就剩下个殷开山,回头我就给您送回去,您看怎么样?”

    李渊闻言长叹一声道:“贤婿,你怎么也算是半个李家人,却为何不愿意跟老夫同心戮力、共创一番大事业呢?”

    杨霖闻言有些羞愧,想当初他可是挖空心思想来抱老李家的粗腿的。如今一看李二要挂了,大唐王朝十有**要成泡影了,老李家的大象腿变成麻杆腿了,于是掉头就跑,不但自己跑还拐跑了人家的闺女,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卑鄙啊……不过羞愧归羞愧,该跑还是得跑,这个老丈人人是不错,就是心眼太多,还总喜欢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杨霖觉得,要是他真的落到老丈人手心里,过了俩月要是还能给他剩下条换洗的裤子,都得算他老杨家祖上积德。

    “阿爷,不是小婿不肯帮您,而是实在帮不得呀!皇帝的眼线无处不在,小婿可不想因我一人之故,害了李家全家全族的性命。不过话说回来,阿爷您要是现在就插旗造反,小婿没说的,甘愿鞍前马后为您效力,您觉得如何?”

    “这个……”

    李渊不愧有李婆婆的美誉,不但说话磨叽,做人也磨叽,出门先迈哪只脚都得琢磨半天,更何况这种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勾当?杨霖压根就没指望他老丈人能有这么大的魄力才敢口出狂言,如今看来果然把李渊怼得无言以对。

    “阿爷,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大隋江山风雨飘摇,如您老人家所说确实是干一番大事业的好机会。不过小婿有些想法,不知阿爷愿不愿意听?”

    “哦?贤婿有何妙论,老夫洗耳恭听!”

    “小婿不敢。小婿只是觉得如今这天下实在是太乱了,遍地都是王八蛋……呃,遍地都是草头王,谁能看出哪个有新王之相?反正小婿是看不出来。而且自古以来,但凡乱世到来,最先跳出来搞事情的家伙一般都蹦哒不到最后。比如秦末乱世,陈胜吴广率先打出反旗,可是当了皇帝的却是刘邦;比如汉末乱世,第一个造反的是黄巾军,最后得天下的司马家在当时却籍籍无名;再比如晋末乱世,率先侵入中原的是匈奴和氐人,最终得利的却是鲜卑人。小婿曾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呃,您先不用管什么是炕,反正小婿觉得那些一看到点机会就觉得天予弗取反受其咎的家伙,基本都是给后来者垫脚用的,成功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阿爷以为小婿此论如何?”

    “此论有理,那贤婿认为老夫如今该如何准备?”

    “小婿有九个字献给阿爷,即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如此即便夺不到江山,也可保李家基业无虞。”

    ……

    杨霖忽悠完老丈人,就忙着去忽悠右侯卫那帮打算归乡的府兵。李渊却好似忘记了刚才还急吼吼的打算去收买那些民军首领,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杨霖的那九字真言,在帐篷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门帘一闪,裴寂和温大雅联袂走了进来,李渊却恍若未闻。见此情景裴寂忍不住问道:“叔德兄,情况如何?可曾收服了你那个满脑子奸计的女婿?”

    李渊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理会裴寂的问题,反问道:“玄真、彦弘,你们觉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一策如何?”

    温大雅不愧是智谋之士,立刻追问道:“这可是杨子建那个小子出的主意?”

    裴寂不待李渊回答,便跌足道:“叔德兄又上了这小子的当了!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这小子的主意,而是这个人啊!”

    裴寂急吼吼的样子居然把李渊逗乐了,他捻着胡子莞尔道:“这小子的鬼把戏老夫见得多了,如何能让他骗过去?不过依老夫看来,这小子即便算不得一条潜龙,也有了四脚蛇的模样,非凡人所能驾驭。可叹老夫如今处处受人掣肘,便有屠龙之技也是施展不得,还不如放放手,看看这个滑不留手的惫懒小子到底能折腾出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这么说叔德兄是打算放弃他了?”

    “呵呵,这怎么可能!老夫可是把摩诃室利嫁给了这个臭小子,他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李家人,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话说来了,他出的这个主意真不错!玄真、彦弘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注1:关于隋朝时期女婿该如何称呼老丈人的问题,翻遍了各种资料也没找出确切的答案,唯一靠点谱的称呼好像是“丈人”,感觉叫起来怪怪的。后世跟老丈人、丈母娘叫爹叫妈的很常见,这里就同理采用了。还请考据达人们勿喷,多谢。

第九十八章 挖墙脚

    杨霖领着周大虎刚要钻右侯卫的帐篷,恰好撞上从里边出来的宋老生。杨霖没有说话,只是朝李渊的帐篷努努嘴,便与他错身而过。

    帐篷里边的那几个右侯卫的郎将似乎刚才与宋老生的谈判并不顺利,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一看到杨霖进来,立刻都站了起来,神色很是紧张。不过杨霖却视而不见,一屁股坐在了几案之后,还跟他们开起了玩笑:

    “嘿嘿,诸位将军看见了我这个大贼头,是不是手痒痒了呀?”

    为首的一位须发花白的老郎将正色道:“杨郎君休要取笑我等,按照军法,我等府兵有事为兵,无事为农,为农时有保乡卫民之责,却以军府辖地为限,越限者乃是死罪。如今我等已被王将军就地遣散,并无军职在身,晋阳亦非我等乡土所在,杨郎君在此地的所作所为干我等何事?即便是宋将军所言将我等征召至左骁卫、北上与突厥人一战之事,也属私募而非军征,若被朝廷得知我等也是死路一条,杨郎君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杨霖捏着下巴半天没说话,突然间抬头问道:“咱们先抛开朝廷律令不说,我就问你们对去干突厥人这件事怎么看?”

    老郎将傲然道:“我等身为汉家男儿,更是大隋府兵,保家卫国乃份内之事,便是抛头洒血又有何惜?只是……”

    杨霖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不跟你们说什么大话,只告诉你们三件事。第一,这次去跟突厥人打这一仗,不分官、民还是我这个贼头,均属自愿,没人强迫你们去,因为我们打出的旗号就是抗突志愿军,自愿是前提。第二,我再强调一遍,此战战获自取,有功重赏,战后去留自便这个承诺始终有效。第三,想必各位也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处处烽烟,你们右侯卫大都出自弘农、上洛、淅阳三郡,想要返乡无非是走两条路。第一条是往西南方向经关中出潼关,第二条是直接南下横穿大半个河南,可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两条路现在都不好走。关中方面,潼关已经封闭,没有陛下、代王或是越王签发的军令任何人不得通关,请问你们有吗?而且代王正在关中征发青壮为郡兵,我估计你们要是撞到枪口上,非但不能返乡还得被抓去当兵,而且当的还不是府兵而是郡兵,谁让代王无权征召府兵呢?你们要是想走第二条路,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就是死路一条,瓦岗军已经打到了襄城,前两日收到的军报上说瓦岗大将徐世绩率军迂回拿下了渑池,已经将东都团团围困,也将你们返乡之路堵得死死的。你们要是觉得凭这万把人能硬撼瓦岗军,打通回家之路,上边的话就当我没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右侯卫的另一半弟兄现在已经决定跟我干这一票,而我的承诺是干掉突厥人之后,率军护送他们回家,这个承诺如今对你们也有效!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周大虎。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吧!”

    杨霖言罢拍拍屁股就走,又去找边军、郡兵和民军的首领,他们大都关心战后的去留问题,杨霖也就跟他们哼哼哈哈的老调重弹,一句实底也不肯交代。

    这么一圈转下来,杨霖已经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了,各方势力还在四处窜场,闭门密谋,上演着一幕幕阴谋、收买、分化的大戏,他也懒得再管,想跑回自己的中军打算睡一觉。结果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气急败坏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抓回来了。

    “主公啊,你现在还有闲心思满地溜达?你的墙角都快被人家挖空啦!”

    “我说老房、长孙,你俩着急也别揪我衣领子啊?说说吧,谁来挖咱墙角了,又把谁挖跑了?”

    “还能有谁?唐公和宋老生呗!你念念不忘的那些府兵可被宋老生盯上了,唐公更是生冷不忌,什么人都往自己帐下划拉,刚才张亮和小猴跟我说,已经有不少民军和郡兵的首领向唐公效忠了!”

    “嗨!就这事啊?瞧你俩大惊小怪的,我还当你俩也被人家拉走了呢。”

    “这还是小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骑马颠晕了头?再说了,你咋知道人家没来拉拢我俩?”

    “哎哎等会儿我老丈人下手这么狠,连你俩都没放过?说说吧,给你们封的什么官?”

    “哼哼,何止老夫与辅机,你手下但凡有些名声的人家一个都没放过!至于老夫,刘文静许诺,任命老夫为河东军录事参军,唐公向朝廷请封从六品通议郎。辅机为唐公府幕僚,向朝廷请封正七品朝议郎!”

    “哟哟哟,听听!一个从六品,一个正七品,那个卑职是不是得拜见上官了不对,不该叫卑职,我可是没职没品的一介草民!辅机你是文化人,你跟我说说我是应该对你俩跪拜呢,还是行个大揖就行?”

    “还跪拜?还大揖?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抽死你!”

    “辅机你轻点抽!我错了还不行吗?咱们说正经的,你们可得帮我把咱们磨坪山的老老少少盯紧喽,少一只蚂蚱我都跟你们急!至于说其他人嘛,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随他们去吧。

    唉呀,你们着什么急嘛!就凭我这一肚子坏水,从来只有我占人家便宜,什么时候吃过亏?你们等着瞧好就是了。话说回来,你们这帮家伙要是被从六品、正七品的那些虚头巴脑的空炮勾走了魂,可别怪我不客气哈!唐公可是我老丈人,我一准去找他打你们的小报告,把你们当初说他的坏话通通告诉我老丈人!”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

    这真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杨霖好容易摆脱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两个死太监,便一头钻进了后营,找他的几个亲亲小宝贝去了。

    这回磨坪山算是倾巢而出了,杨霖后宅的几个小丫头们自然也跟了过来。不过今时不比往日,杨霖要操心将近二十万人的吃喝拉撒,整天忙得脚不点地,一天下来能抽个工夫跟她们说上两句话都成了奢求,更别提卿卿我我了。如今好不容易能忙里偷闲,杨霖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刚一钻进几个丫头的寝帐,正瞧见小七在抱着一盆冻梨猛啃,小腮帮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杨霖一把把小七拽进怀里,怪叫道:“我的小七乖乖,你再这么吃下去就要变成一头小肥猪啦!这不眼瞅着要过年了,你说郎君要不要把你当年猪宰掉呢?”

    小七一边翻了个大白眼一边给了他一巴掌,嗔道:“臭郎君!人家为你跑了一趟雁门,好几百里路折腾下来瘦了快十斤呢!你还嫌人家胖,以后不理你了!”

    杨霖哪里惹得起小七?赶紧将连天的马屁奉上,结果小七还是不依不饶,追问道:“郎君,你这次是不是又要扔下我们姐妹自己跑出去玩?”

    “哪能呢!这回你们跟着我一起去找突厥人的麻烦。这河东的地面太邪性,遍地都是老狐狸,把你们留在他们嘴边简直比跟突厥人血拼还危险,所以你们还是跟着我走比较稳妥。”

    小七这才转怒为喜,撒着娇把吹弹得破的小脸蛋凑了过去:“郎君,人家脸上长了个痘痘,真是丑死了呢!”

    这等好机会杨霖哪里能错过?他张开大嘴对着小七的脸蛋狠狠的啵了一大口,然后美滋滋的说道:“咱家小七长的痘痘,那也是美得冒泡的痘痘……”

    话音未落,杨霖就觉得耳朵根子一阵生疼还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除了女侠姐姐还有谁能把这揪耳朵**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杨霖顾不上耳朵是被扭了十圈还是八圈,一回手就把一个绵软柔滑的身子也拽进了怀里,也不管什么地方凑过去又亲了香香甜甜的一大口。

    杨霖现在左拥右抱的,感觉有点危险,正想拍一拍李蔓珞这个醋妞儿的马屁,就感觉又有一阵香风拂面,一个娇小又有些青涩的身子像枚炮弹似的窜进了他的怀中,险些将杨霖连带两个丫头撞得人仰马翻。他一低头,正瞧见紧贴在他胸前的那张堪称“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的小脸,不禁有些发痴。

    自从上回在清源县城杨霖一抽疯,为了凑个大满贯连长孙嫣儿一起抱了之后,这个以往胆怯得像只小老鼠,害羞得像枝含羞草一样的小姑娘,身体里那热情似火的鲜卑人血脉就彻底的迸发出来了。只要一见到杨霖,一准跟个迷你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求抱抱,就算被醋娘子李蔓珞施展揪耳朵**也在所不惜,害得杨霖一看见这丫头就跟做贼似的,一来他对与未成年少女过度亲热还是有些心理障碍,二来更怕被他那个准大舅哥长孙无忌逮着大卸八块……

    “杨霖哥哥,马上就要到元旦了呀!”嫣儿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他,把“元旦”两个字咬得很重。

    “呃……是啊,杨霖哥哥刚才还在算计把小七当年猪宰掉呢……哎呦!”杨霖在嫣儿面前总是有些不自然,说话就没过脑子,自然要挨揍。

    “可是,过了元旦嫣儿就十四岁啦!”嫣儿见杨霖有些心不在焉,觉得有些委屈。

    “神马?你今年才十二,怎么过个年就十四啦?”

    “人家今年就十三岁啦!(古人算虚岁作者注)”一看杨霖哥哥连自己的年纪都没记住,嫣儿更委屈了,眼眶里开始蓄积泪花。

    这可把杨霖给心疼坏了,赶紧连哄带劝的,可就是搞不懂嫣儿十四岁意味着啥。

    杨霖是如此白痴连李蔓珞都看不下去了,她恨恨的给了他一巴掌,嗔道:“十四岁就是将笄之年,可以谈婚论嫁啦!嫣儿妹子这是想嫁人想疯啦!”

    嫣儿闻言大羞,像只鸵鸟似的把小脑袋埋在杨霖怀里死活不肯抬头。杨霖也是感慨万千,一时间豪气大生,语无伦次的嚷道:

    “等咱们赶跑了突厥人,离开河东这个鬼地方,我就嫁!不但嫣儿要嫁,你们个个我都要嫁!”

第九十九章 出征

    大业九年腊月二十九,距离汉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元旦不过一天,可是马邑军情如火,突厥人的铁蹄已经踏入了楼烦、雁门境内,困守善阳被揍得满头是包的王仁恭更是一日三告急,所以杨霖跟李渊和宋老生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分兵三路,即刻出发北上。

    不过这三路人马可跟当初安排的有点不太一样。宋老生忙活了一大气,结果他属意的右侯卫府兵一个都没拉来,手底下还是左骁卫那两万骑兵,就是粮草辎重多了些。按照众人商议的结果,宋老生沿地势平坦、利于骑兵驱驰的西路北上,与中路的杨霖保持着五十里的距离。宋老生需要先行抢占管涔山,并消灭出现在开阳附近的突厥游骑,如果一切顺利,将与中路和东路人马于善阳城下集结,与突厥人决战。

    杨霖在中路。他手下除了磨坪山的五万人马,右侯卫的府兵们终于同意与他共进退,此外还有八千边军骑兵,民军就剩下了不足万人。中路军这不到九万人马的任务比较麻烦,按计划他们需要先行占领楼烦关和土城,在那里与突厥前锋的主力交战,然后将战线逐步推进到善阳城下。按照马邑和楼烦那里传回的消息,出现在楼烦关附近的突厥人不下五万人,后续人马数量不详,反正最硬的骨头都是留给杨霖去啃的。

    如果说杨霖是去啃骨头的,李渊的东路军就是去溜细腿的。他得提前两日出发去静乐,然后转道向东经秀容再向北,经忻口、崞县、雁门,目标是消灭西陉、桑干附近的突厥人,然后与中路和西路军在善阳汇合。李老倌之所以得拐着弯的跑冤枉路,全都是因为他太贪心,不仅把原本杨霖麾下的兵马拐跑了一半,还把在家乡等待杨霖召集的郡兵和民军全装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就算多跑几百里路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因为这一趟走下来,不算李建成统领的留守晋阳的两万河东军,他麾下也将汇聚近十五万大军,虽然这些郡兵和民军装备、训练程度不一,战力更是良莠不齐,但是起码人多势众,看上去威风极了。

    才出发了一日就赶上了元旦,杨霖免不了下令杀猪宰羊,与众将士痛饮一番,第二日又顶风冒雪踏上了征程。路上的艰辛无需详述,五日后,杨霖的大军抵达了楼烦关。

    楼烦关位于马邑、楼烦、雁门三郡交界之地,属于秦长城的一段,地势极为险要,为兵家必争之地。可是当杨霖的大队人马抵达楼烦关之时,别说驻军了,连老百姓都没见到一个,整个关城破败不堪,房舍也是东塌西倒,到处阴气森森,形同鬼蜮。

    杨霖将熟悉塞北地理的边军骑兵放出去找了一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牧民,一打听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突厥人还没见到影子,驻守楼烦关的数百老弱残兵就一哄而散逃了个干干净净。驻军都跑了,老百姓又不傻,当然也跟着逃去了周围的高城大邑,楼烦关就成了一座空城。后来突厥人果然来了,在楼烦关搜刮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就离开了,不过隔三差五的还会回到这里躲风避雪。而且一个黄须碧睛的鲜卑牧人说,还有一支突厥人出了楼烦关往南边去了。

    这是让突厥人绕到身后去了!杨霖闻言惊出一头冷汗,赶紧派出大批斥候往南边搜索,同时遣人骑快马将这个消息通知邻近的宋老生。至于他那个老丈人……还是算了吧,人家现在不知道在几百里外兴高采烈的招兵买马呢。

    一天之后,斥候传来消息,在楼烦关东南七十多里处发现了一个被突厥人洗劫的村庄,根据马蹄印以及宿营地留下的痕迹,判断这支突厥人的数量大概在三千左右,刚刚离开那个村庄不足半日。

    相比杨霖的九万人,这三千人实在有些不够看,其实不然。先不说一旦被这三千人卡住了粮道杨霖就得喝西北风,要是赶上杨霖跟正面的突厥人打得正欢,这股人突然冒出来给他后腰来一下狠的,就能要了他半条老命。就算这伙突厥人没那个脑子,只会缠住他日夜骚扰那也是谁都受不了,人家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抓不住打不着的,光烦就能把他烦死。

    杨霖正在发愁,又有斥候来报,他们在楼烦关正北三十里遭遇了百余突厥游骑,突厥人把他们当成了当地的牧人大肆围捕,结果被斥候们引进了包围圈。一番激战下来,突厥人大部被歼,但也有十余骑逃散。

    完犊子喽!背后的敌人还没解决,这下子又要把正面的大队突厥人招来了。这可咋办?杨霖没辙了,只能召集众将商议。

    众将得知了当前局势之后开始议论纷纷,最先想出辙来的当仁不让的只能是房玄龄。这货眼珠子一转就冒出来八个主意,长孙无忌再把什么据城自守、分兵阻击、投奔宋老生之类用来凑数的馊点子一剔除,杜如晦这个老神棍当场拍板:第三策!

    祖君彦这个闷葫芦写起文章,尤其是写起檄文来一杆秃笔之下能生出一万朵花来,才气纵横得那叫个一塌糊涂,可是要是让他出个主意,他老人家吭哧一宿都未必能憋出俩字。不过这回就连老祖都觉出不对劲了,结结巴巴的质疑道:“我、我军从未打过硬仗,这、这第三策到、到头来还不是得硬拼?”

    老祖的一句话让中军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杨霖纸面上有九万人,但是真正有战斗力的还不到一半,而这算是能打的四万人里,除了边军和部分府兵,大部分都没见过血,更别提打硬仗了。就这样一支兵马,跟凶悍如狼的突厥人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上一场,能打成什么样谁的心里都没数。

    杨霖沉默良久,突然猛的一捶几案,沉声道:“外战不同于内战!以前咱们不论是官兵还是反贼,说白了都是兄弟阋墙,无论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犯不上非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外战不同,尤其是这些突厥人脑子里还少根弦,咱们要是不敢跟他们脸对脸的以血换血、拿骨头碰骨头,就算一时把他们算计跑了,这帮蛮子也不会服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窜回来捣乱!现在国内乱成这副熊样了,谁敢保证到时候还有人像咱们这样傻不愣登的跟他们硬拼?所以这一仗如果咱们要打,就必须得瓷瓷实实把突厥人打服!打怕!打哭!起码也得打得他们十年二十年不敢南下!否则这一仗不打也罢!”

    杨霖一番话说得武将们热血沸腾,纷纷摩拳擦掌,文官们也是若有所思。长孙无忌犹豫了半天,才出列问道:“属下不反对跟突厥人硬撼一场,只是这一仗主公有几成把握?”

    “几成把握?”杨霖挠挠头,龇牙咧嘴了半天才答道,“打这种仗我就是个生瓜蛋子,哪有把握?”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杨霖还没等他们哗然起来,赶紧继续说道:

    “但是我就知道一件事!咱们大隋立国至今三十三年,跟突厥人大仗小仗没少打,战果无非就两种:要么就是咱们一仗干死十万以上的突厥人,要么就是突厥人还没等看到咱们大隋的军旗就远窜千里,逃得无影无踪!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隋子民、汉家苗裔,老祖宗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我们这些也是个个带把的爷们就做不到?”

    武将们没文化就是好哄,雄阔海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糙汉果然第一个忍不住跳了出来,大叫道:“凭啥俺们就做不到?俺老雄好容易赶上这样的大场面,这一战若是不剁下一百个突厥狗子的脑袋,俺老雄从此自认是个娘们!”

    雄阔海这一带头,达奚莫熊、邱师利、段志玄等脑子同样少根弦的愣头青们一个个大呼小叫着蹦出来,报出来的指标一个比一个吓人,突厥人的脑袋都快不够这些二百五砍的了。杨霖悲哀的发现,这一仗下来他手下的这些猛将们,除了心眼实在的老雄之外差不多都得变成娇滴滴的小娘子……

    被杨霖这一先抑后扬差点闪了老腰的杜如晦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才继续履行他兵曹参军的职责,问道:“主公,是否依计行事?”

    “就这么干!达奚莫熊、叱罗若弼、钟世雄、刘七贤出列!”杨霖叫出来几个府兵、边军和民军的首领,又道,“我不是你们的主公,所以得问上一句,这一次咱们要跟突厥人硬碰硬,弄不好损失不小,你们可敢出战?”

    达奚与其他几人互视一眼,躬身答道:“只要将军处事公平,不分内外,末将便是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

    “好!你家将军不通礼法,言辞粗鄙,还一肚子坏水,但是就有一条好处,那就是从来不欺负老实人!你们尽管放心!”

    达奚等人再无异议,于是行军长史房玄龄便按例代替对如何调兵遣将一脑袋浆糊的杨霖给众将安排差事、调度兵马。一看没自己啥事的杨霖就想往后帐溜,在晋阳住了几天陪伴娘亲的李秀宁今天终于赶到了,他哪能不去探望探望、亲热亲热?

    结果他刚窜出中军就让刚刚被房玄龄打发出来的张亮、段志玄、侯君集、牛进达等几个家伙堵住了。

    “我说主公,你刚才说啥来着?好像是说你从来不欺负老实人?”

    “有这一回事吗?”

    “废话!怎么没有!我们哥几个够老实了吧?你不能总欺负我们几个吧?”

    “我怎么欺负你们啦?”

    “俸禄啊!哥几个跟你大半年了,你给我们发过一枚铜板吗?主公你一天到晚是左拥右抱的,我们哥几个可是成天让老鸨子当穷光蛋往外轰,你说咱们旱死的旱死、涝死的涝死,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呃……我身上还有十一枚铜钱,要不你们凑合着先花用一下?反正这鬼地方别说妓子了,连母猪都找不出一头,要不你们去马厩瞅瞅有没有母马凑合一下?”

    ……

    “救命啊!来人啊!有人谋杀主公啦!”

第一百章 药葛罗的烦恼

    当天下午,李孝恭带着一队骑兵出了楼烦关,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没过一会儿,又有一队兵赶着百十辆大车也出了关城,沿着官道向着崞县方向不紧不慢的赶路。天快黑的时候,从楼烦关的南门里头又赶出来几十辆板车,这些人就比较奇怪了,不好好的沿着官道走路,而是在城外的旷野里拉出一条横线,每往南走出几里地,就点起篝火架上大锅,然后铲来一锅积雪烧化烧开,再胡乱泼洒在地上。还没等地上的开水结冰,随行的军士们又从板车上搬下一袋袋的碎石和细沙撒在上面。如此往复,直到第二天中午这队疲惫的军士才重新返回楼烦关。

    在这整整两天时间里,楼烦关南北骑着快马往返的斥候络绎不绝,将打探来的消息源源不断的汇集到城中。

    大业十年元月十一一大早,杨霖统率大军北上迎敌,留守楼烦关的杜如晦、祖君彦以及后军主将李君羡一路将他送到了城外五里。

    “克明兄、尚德兄,就送到这里吧。延亭兄(查不到李君羡的表字,此为杜撰作者注),三千敌骑虽说不多,但是如果这一次不能抓住他们、干掉他们,日后必成我军的心腹大患!所以我身后的这一仗,就拜托兄长啦!”

    “请主公放心,君羡必不负使命!”

    “那好,我走啦!你们回吧。”

    杨霖言罢,朝众人一拱手便扬长而去。与往日不同的是,紧随他身后的保镖由四大猛男变成了四大美人,李秀宁冲锋陷阵威猛更胜男儿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李蔓珞一身戎装也是英姿飒爽,不过小七和嫣儿就没法看了,一套最小号的皮甲裹在身上还松松垮垮的直晃荡,骑在两匹小母马上还一步三晃的,看上去分分钟都能掉下来。

    “大敌当前,还公然于军中携带女眷,真是不成体统!”一向看杨霖不顺眼的杜如晦这回气得胡子都直哆嗦,愤愤的说道。

    “克、克明兄,君彦却不如此看。”

    “都这个时候了,尚德你怎么还惯着他!”

    “克、克明兄可还记得,上次出征的时候,主公可是将女、女眷留在了磨坪山,这次为何不顾军中大忌,公、公然示美于军前?”

    “你是说他在向将士们表达不惜一死,决战到底的决心?”

    “不、不止啊!看来主公这是要离开河东啦!”

    ……

    药葛罗这几天一直很烦恼。

    药葛罗的爷爷的爷爷跟咄吉的祖宗是一家子,这样论起来他也算是突厥的王族,可惜这亲戚关系一旦隔得远了非但变得不值钱了,反而使得药葛罗在咄吉的眼里比一般人更加讨厌。

    原因无他,药葛罗从小跟咄吉的亲兄弟俟弗利一起长大,两个人关系好的合穿一条裤子都嫌松。这次南征隋国大家伙心里都没底,俟弗利尤其担心他那个像狐狸一样狡猾的大哥耍什么花招,就把好兄弟药葛罗荐到了东路军好好的盯着咄吉,以免得他的好大哥都把他卖了,他俟弗利还傻乎乎的替人家数钱呢。

    可是俟弗利还是脑子不够用,药葛罗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别说盯着咄吉了,这一路上咄吉使唤起药葛罗来就一个用途:前方探路带头送死。

    这一路从定襄打到马邑,药葛罗带来的五千部族兵就剩下了三千来个,就这样咄吉还不放过他,又让他去楼烦探路。

    楼烦那是什么地方?在大隋还叫大周的那些年是突厥人最兴盛的时候,对中原予取予求,定襄、马邑和雁门这三郡突厥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简直把这几个地方当成了自己家的牧马场。可就是这样,一旦突厥人的马蹄踏入了楼烦境内,一向卑躬屈膝的周人立刻就会变得强硬无比,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宁可拼个头破血流也不肯回退一步,楼烦关下不知道留下来多少突厥人的怨魂,以至于突厥人把楼烦关改名叫伤心关。如今的隋国不知道比当初的周国凶恶多少倍,咄吉让他去楼烦,不就是嫌他的死得不够快吗?

    可要是抗命的话药葛罗只能死得更快,所以他不得不磨磨蹭蹭的挨近了楼烦关。药葛罗打定了主意,一旦情况不妙拔腿就跑,而且这回不往北跑了,他要往西跑,去榆林找他的好兄弟俟弗利去,再也不在咄吉这里受气了。

    可是等到药葛罗的塌鼻子都贴上楼烦关的城门了,还是连一个隋兵的影子都没看见。药葛罗觉得有诈,又打发些他看不顺眼的倒霉蛋把整座楼烦关翻了个底朝天,再向南搜索了几十里,也没找到一个传说中如同杀人恶魔一般的隋兵,药葛罗才确认这回他走狗屎运了。

    既然隋兵跑了,药葛罗自己就化身成了杀人恶魔,带着他的部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楼烦关以南百里内的村镇都成了修罗场。其实咄吉这次入寇河东军纪一直保持的不错,东西是没少抢,但是除了在定襄一时没搂住火弄死了几百个官员以外,还真没杀几个汉人百姓,比起他们这些游牧民族的前辈如匈奴、鲜卑、羯人来简直称得上是文明之师、仁义之师了。这倒不是因为咄吉仁慈或是对汉人有什么好感,而是突厥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大草原之上往往是骑马跑上几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如今的突厥急需大量的牧奴、农奴和工匠,而这些汉人百姓就是最好的选择,一个活着的汉人对突厥人的价值远远超过一刀砍死所带来的快感,咄吉哪能干那些逞一时之快的蠢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隋国的内乱远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咄吉对大隋随时可能到来的反扑越来越忧心,所以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以免将来没了转圜的余地。

    于是咄吉屡次重申军纪,尤其严禁滥杀。可是如今药葛罗已经打算炒咄吉这个老板的鱿鱼、投奔他的好基友俟弗利了,自然是咄吉不让他干啥他偏要干啥,大开杀戒就免不了了。而且自打药葛罗头一次品尝到汉家女子的滋味之后便食髓知味得不能自拔了,跟汉家女子那姣好的容貌、柔软的腰肢、嫩滑的肌肤比起来,如同母马一般的突厥女人除了屁股大以外几乎就找不出任何优点。不过还算有点民族自尊心的药葛罗以为,屁股大好生养这是作为女人最大的优点,汉家女子跟汉人弄出来的那些瓷器、丝绸一样,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么耐用,几天工夫就被他折腾死了两个,还有好几个居然自杀了,这把药葛罗心疼得直哆嗦又有些不可理解。草原上部落之间互相攻伐太平常不过了,他经常当着那些突厥女人的面砍下她们丈夫的头颅,然后就把她们拖进自己的帐篷,那些女人哪个不是在他的胯下像母马一样吼叫一夜,然后一点也不耽误白天老老实实的给他牧羊、奶娃,这一套放在汉家女子身上怎么就行不通了?

    药葛罗正在苦恼,突然有游骑来报,前方三十里的官道上发现了隋狗。

    药葛罗虽然嚣张,可是毕竟慑于大隋的威名多年,所以不管是行军、宿营还是烧杀劫掠一直都离着官道远远的,这才跟杨霖的大军错身而过。如今他在楼烦的收获已经足够让他满意,所以他准备离开河东,去榆林投奔俟弗利,不过这就需要穿越那条官道了。虽然一直没有见到隋军的人影,但是药葛罗还是紧张得如同八路军过日本鬼子封锁线似的,探马游骑放出了好几十里,现在一听说前边发现了隋军的踪迹,顿时紧张得汗都冒出来了。

    “隋狗有多少人?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吗?”

    “启禀伯克大人(伯克,突厥官名,一般为部落首领作者注),隋狗只有几十个,赶着几辆大车往伤心关方向走,一看见卑职等就扔下大车一哄而散了。卑职检查过了,车上都是粮食和布帛。”

    “隋狗没敢接仗就跑了?这不可能吧?部落里的老人都说,隋狗就算剩下了几个人都敢跟咱们的几百人死拼,难道是那些老家伙在吓唬我们?”

    药葛罗正在发蒙,又有一个游骑跑回来禀告,他们又堵住了一批隋狗,结果隋狗又是不战而逃。不过这回他们截获的几辆大车上都装满了黄澄澄的铜钱,而且从一个被射死的隋狗身上搜到了一封文书。

    药葛罗赶紧找来一个认识汉字的,得知文书上说隋人正在调动大军,大概在一个月后就要北上来收拾他们,现在正往楼烦关输送粮草辎重。

    药葛罗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贪心大起。隋人的大军未至,楼烦关年久失修、不堪守御,又囤积了大批物资,这不是天赐给他药葛罗的一份大礼吗?不管是把这些粮草辎重抢走还是烧光,一个月后赶到的隋人大军都得喝西北风,弄不好都得不战自溃,他药葛罗岂不是要立下一个天大的功劳?就算是咄吉到时候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升官发财了吧?

    想到这里药葛罗的眼睛都红了,立刻下令游骑全部转向楼烦关方向搜索,要是楼烦关守军少于三千,那就连夜偷袭,干他一票大的!

第一百零一章 溜冰场大战

    当夜定更时分,药葛罗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埋伏在了楼烦关城外十里处,只留下了五百人看护劫掠来的财帛和百十个娇滴滴的大姑娘。

    药葛罗哆哆嗦嗦的趴在雪窝子里,正在听游骑汇报军情,远处的娄烦关上下灯火通明,不时可见驽马拉拽着大车从城门进进出出,城上城下光他瞅见的人就不下数百。

    “伯克大人,卑职今日扮作汉人混进了伤心关,已经把关内的情形大致摸了个明白。关内现有守军五百,均是一个月前逃走又被赶回来的,老的老小的小,兵器不全操练不足,完全不堪一战。此外还有从静乐往这里输送粮草的辅兵和民夫两千人左右,大多没有兵器。关内的粮草辎重均存放于关衙后方的官仓,那里的防守倒是甚是严密,卑职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根据官仓的大小判断里边的粮食起码有数万石,卑职还看到了冬衣、布帛等物资。”

    “你确定城中守军不到三千人?”

    “应该不会错!伤心关的北门被隋狗用土石堵死,卑职担心外有伏兵,特意制造了一场小混乱,趁机潜上城头观察了半个时辰,目光所及处并无一兵一马。”

    “既然如此,下令全军备战,半个时辰后急袭拿下伤心关!我倒要看看从此以后伤心关下谁伤心!”

    “可是伯克大人,咱们来的这一路上地面甚是不平,许多战马都被碎石和冻沙损伤了马蹄。卑职观察这伤心关下的路面也大体如此,卑职担心急袭之下怕是要折损半数以上的战马。”

    “这冰天雪地的确实不利于骑兵作战,不过区区两千余老弱隋狗,难道我等突厥好男儿下了马就砍不翻他们了吗?下令留下百人看守战马,我等步行潜至关下再发起攻击!”

    “得令!”

    ……

    半个时辰之后,楼烦关下忙碌的人群稀疏了一些,但也有将近两百号人。这时候城下又出现了一点小混乱,十几辆大车把城门口堵得死死的,想进的进不去,想出的出不来,几十号人围在一处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人群背后传来一声惊叫,众人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回头一看,发现城外远处不知何时冒出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披头被发,皮袍左衽,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弯刀向着他们疾奔而来,距离城门已经不足两百步。

    “突厥人!突厥人来啦!”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惨嚎,人群瞬间就炸了锅,人们什么也顾不上了,扔下大车就往城里跑。城门洞里的几个守军还想关上城门,可是被蜂拥而来的人群一挤就被贴在城墙上烙煎饼了,城门哪里还关得上?

    躲在后阵随时准备开溜的药葛罗见状大喜,从侍卫手中夺过一匹战马,拨开前方乱纷纷冲锋的部下,瞅都不瞅城头上零星射下的几支绵软无力的羽箭,一马当先向着楼烦关城门冲去。他的十几个侍卫也拍马紧随,把那些只能拼命捣腾两条罗圈腿的步卒们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突厥人是马上民族,所以药葛罗的骑术也不是盖的,横七竖八的拦在城门前的大车根本挡不住他的战马。药葛罗只是双腿一夹,手上轻轻一带马缰,训练有素的战马就腾空而起,从几辆大车之上一跃而过。就在战马跃到最高处的那么一瞬间,药葛罗的弯刀出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之后,正中一个拼了老命打算关闭城门的隋兵的胸口。那个隋兵一脸不可置信的捂住胸口,然后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着城门洞倒飞了过去,可是还没等他的身体落地,药葛罗已经到了,在马背上弯腰一捞,弯刀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此时的药葛罗已经冲进了城门洞。想当年楼烦关也算是雄关要塞,存留至今的城门洞长达十丈以上,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见,药葛罗只能看到前方不远的出口处一片空荡荡,刚才那些逃进城去的汉人全都没了踪影不说,地面上那一片明晃晃的泛着月光的东西是什么?

    药葛罗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可是此刻他的马速已经加到了极致,身后还紧跟着十几骑,加上城门洞里边又狭窄闭塞,他别说回头了,连驻马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刚冲出城门洞,药葛罗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觉得胯下的战马全身一震,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座下爱马的一只刚刚着地的马蹄并没有吃上力气,反而溜一下向前滑了出去。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那只马腿竟然生生的给别断了!战马发出一声惨嘶之后便轰然栽倒在地。

    药葛罗自然也决无幸免之理,大头超前的直接从战马上飞了出去。不过对打小从马背上长大的药葛罗来说,坠马这种事情简直如同家常便饭,他在空中轻车熟路的把身子缩成了一团,双手护住了头颈,连坠落的地点他都偷眼瞄好了一准是背部着地,然后再打几个滚卸卸力,顶多受点皮外伤。

    哪知道他一着地,后背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仿佛撞到了一块铁板上,骨头都不知道一下子撞断了几根。而且他哪里还能打什么滚,身子完全没法控制的飞速向前方滑去,滑出了十几丈远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看这架势都能直接滑出楼烦关去!

    是冰!隋狗竟然在城里浇满了冰!这是一个陷阱!

    绝望的药葛罗伸出手脚胡抓乱蹬,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停住的东西。他扭转过头去,跟在他后边的十几个侍卫果然不出意料的跟他成了一个德性,正四脚朝天、你追我赶的冲着他滑了过来。

    药葛罗没看到的是,他那些弃马步战的部族兵们的遭遇比他更糟。由于速度与距离的关系,冲在最前头的那些部族兵们亲眼看到了他们的伯克大人连带着侍卫是如何从骑兵变成滑冰健将的,自然知道前头一定是出了岔子,纷纷大呼小叫着停下脚步打算弄个明白。可是他们想停下来,那些还塞在城门洞子里边没看到这番景象、已经被抢钱抢粮抢花姑娘的贪念烧红了眼睛的部族兵们可不想停下来,推搡拥挤了没两下,前边的那些部族兵们脚下就站不住了,城门洞口处不断有越来越多的人如同决口的洪水似的被挤向冰面,然后七零八落的向城里滑去。

    眼看着过半的人马被这个纵贯整座关城的溜冰场所吞噬没了踪影,部族军们终于止住了拥挤和混乱,缩在城门洞里不知所措:你说要是继续攻击吧,前边这个大冰场明显是隋人设下的陷阱,谁也不想自投罗网。你说要是赶紧回头跑吧,可是伯克大人都陷在城中了,他们就算能活着逃回去也难逃被砍头的下场,这是真正的进退两难啊!可是他们也没为难多长时间,因为城头上的守军为他们做出了选择几桶火油从天而降,在城门口燃起熊熊大火,他们要不想被烤熟,就只能去玩滑刺溜(即滑冰)了。

    不得不说楼烦关这个大溜冰场浇冰的水平就是过硬,药葛罗果然生生的从南门滑到了北门,最后被一排冻在冰里的木桩子拦住。不过这时候药葛罗的滑行速度已经下降了许多,撞上这些木桩子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惊恐的发现一匹趴在冰面上的战马屁股朝前,笔直的朝他冲了过来。紧跟在这匹马身后的,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

    药葛罗的第一声惨叫中气十足,吼惯了牧歌的嗓子发出的嘹亮的男中音久久的在楼烦关上空缭绕,不过第二嗓子就只剩下低沉的**了,随着由**剧烈碰撞的闷响和骨头折断的脆响组成的伴奏音连成一片之后,由各种男高音、男中音和男低音组成的惨叫大合唱正式上演,鬼哭狼嚎的让人毛骨悚然。

    北门下的那排木桩子就像一道无比坚固的大堤,将蜂拥而来的洪水一般的人流统统拦截了下来,木桩子下摞起的人山竟有两丈多高。除了少数像药葛罗那样的倒霉蛋被活活的撞死或是压死之外,大部分突厥人还都活着,落在后边的那些幸运的家伙们甚至毫发无伤。突厥人们互相搀扶着正打算爬起来,突然惊恐的发现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包围他们的肯定是隋人这不奇怪,可令他们大惑不解的是这些隋人在滑不留脚的冰面上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别说没有滑倒的,连偶尔趔趄两下的都没几个。那个白天曾经进城化妆侦察的游骑头子这回侥幸没死,见此情景坐在冰面上扔下了手中的弯刀,用熟练的汉话不服气的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会滑倒?”

    没人回答他,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隋人老兵咧着少了好几颗牙的大嘴朝他一乐,然后向他亮出了脚底板。游骑头子这才发现,原来所有隋人脚底下都有一块厚木板,用草绳紧紧的跟皮靴绑在一块,而每块木板上都一前两后钉着三枚一寸多长的铁钉穿着这样特制的鞋子要是还站不住,那可就真是笨死了。

    老兵也不跟他废话,掏出绳子就想把游骑头子捆起来。磨坪山上的规矩一向很实在:把敌人砍死了算你白费劲,抓一个活的赏你二斤肉吃,所以老兵瞅游骑头子的眼神都跟瞅猪头肉似的,而且下手极快,生怕被别人抢了去他连口肉汤都捞不着。

    结果他刚把游骑头子捆了个结实,就听头顶上的城楼里传来一片脚步声。老兵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君羡将军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登上了城头。

    “所有将士听真:这些突厥人在我大隋境内烧杀掳掠,恶事做尽,枉称为人!主公有令,此战一个活口不要,统统给老子砍了!”

第一百零二章 硬碰硬

    杨霖和几个心腹躲在大帐里边一边围着火盆烤火,一边在听长孙无忌念李孝恭和李君羡共同发来的战报。

    “孟平(找不到李孝恭的表字,此为杜撰作者注)和延亭办事就是稳妥,把老房这个损招玩得堪称完美无缺,配合得滴水不漏!孟平在城外把药葛罗盯得死死的,延亭则将重兵藏在官仓,故意在城中留下处处破绽,天一黑就把整个楼烦关弄成了个溜冰场。光这个溜冰场就干掉了将近两千人,剩下的全被孟平在城外包了饺子,关键是这一战缴获了四千多匹战马!四千匹呀!我军严重缺马,你们瞅瞅长孙骑的那匹马还没有头驴大……好吧我又错了,我承认是我偷了辅机兄的马,不过肥水也没流外人田嘛,你的那匹乌云骓还不是归了你妹子……”

    “主公你就别扯长孙的马了。说到饺子,末将成天听你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什么你又不肯说,那你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识一下饺子有多好吃呗?”

    “张亮你就是一个吃货!想让我包饺子是吧?行啊,不过你们可得自己动手,就凭你们这帮大肚汉,一个人就能吃一盆!到时候不用突厥人砍我,包饺子就能把我累死!”

    “停停主公你也是,一张嘴就跑题,一跑都能跑到江都去!咱们赶紧说正事!”

    “辅机兄你批评得对。那你们说老杜是怎么想的?现巴巴的隔着一百多里地给我送来三千多颗人头来!那玩意冻得硬邦邦的,既不能当猪头啃又不能当球踢,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啊,那个阿史那步利离着咱们就三十里地,然后就死活不肯挪地方了。我也不想离开咱们脚下这块风水宝地,咱们大眼瞪小眼的对峙好几天了,老房你说说有什么法子能把这小子给勾搭过来?”

    房玄龄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嫌我出的主意损吗?再说咱老房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懂得怎么勾引男人?”

    “瞧瞧你那个小心眼!算啦,你不去勾搭我去。小猴!你今天晚上带人去步利那小子家门口,拿人头给我垒一座京观。对,就是高句丽那群杂种垒的那种,这回我倒要看看步利那小子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主公,你是打算激怒突厥人?发了狂的突厥人可不好惹,这下咱们可有一场硬仗打了!”

    “辅机兄你说的没错。永固兄,你对这一仗有多大把握?”

    盛彦师在火盆边上不停的搓着手,思索了半晌才沉声道:“末将方才在心中又把此战的方略推演了一遍,并未发觉什么错漏之处。末将以为,此战我军起码有三成胜机。”

    “嘿嘿,永固觉得有三成胜机,那我老房心里最少就有了七成把握啦!”

    “哈哈,你老房有了七成把握,我这个主公肚子里就安了十二成的心!就这么定了,各位赶紧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咱们就干他娘的!”

    “等等!主公我问问你啊为啥你叫起我们来就是老房老杜啊、小猴小牛的一点不客气,轮到长孙了就一口一个辅机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我说老段你就是长了一颗猪脑袋!这个待遇你就受着吧,谁让你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让主公勾搭跑了呢?”

    “切!”

    “切切!”

    “切切切!”

    杨霖满脸尴尬的坐视着他的部下们一边往出走,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的对他表达着鄙夷之情,还被恼羞成怒的长孙无忌踹了一脚……

    翌日一大早就有斥候来报,突厥人果然被那座凭空出现在他们大营外的京观惹得勃然大怒,立刻拔营起寨,近五万人马全部向这边压了过来,前锋距此已不足二十里。

    五万人呐!杨霖现在手头上也就七万来人,还有将近一半就是做个摆设、当个拉拉队的料,虽然这些天他牛皮吹得满天飞,可是事到临头心里的小鼓还是敲得一阵紧似一阵。他匆匆啃了半个馒头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抬腿就想往中军跑。

    “郎君!”

    一身闺中打扮的李蔓珞拉住杨霖,轻轻地给他掸了掸衣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柔声道:

    “妾身带着妹妹们就在这里等着郎君凯旋。一旦事有不谐,郎君记得走得慢些,妾身和妹妹们随后就到,咱们一家人共同在黄泉路上走一遭!”

    “唉呀我的女侠姐姐呀,你往日追着我往死里砍的豪气跑哪去啦?尽说这些丧气话!别说你郎君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干啥都没吃过亏,就算真的败了我也是第一个领着你们几个亲亲小宝贝撒丫子逃命,突厥人想弄死我?下辈子吧!”

    “大敌当前你还没个正经的,这些话要是让外人听了该怎么想?”

    “我是啥样人有谁不知道的?来来,你们都过来,一人让我亲一口,沾沾仙气,保证这一仗怎么打怎么赢!”

    ……

    杨霖赖在这个地方死活不肯挪窝是有道理的。楼烦关之所以被视为军事要地,就因其坐落在群山峻岭之中,出了关要往北走出百里之遥才能走出这片山区,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荒原了。杨霖麾下基本都是步兵,要是在地势平坦的荒原上跟突厥骑兵硬碰硬,结果就是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跑不掉,跟找死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一直赖在山区和荒原交界处的一个叫做葫芦口的山谷不走,阿史那步利的情况跟他差不多,骑兵进了山区战力至少要打个对折,所以双方一直在此僵持,看谁先熬不住,然后落入对方的算计。

    那座巨大的京观让本就脾气暴躁的突厥人彻底昏了头,可是才跑出二十里地飕飕的小北风就让步利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于是突厥人的马蹄也渐渐的停住了。

    用来阻击突厥人的阵地是杨霖他们精心选择。葫芦口的最外围是一处长达两里有余的山口,两座山岭的余脉像是伸出的手臂将山口环抱其中,最狭处不足十丈,最阔处达数百丈,四周群山林立、峭壁难攀,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山谷深处。这样的地形说不上一夫当关,但是只需数百人就能将山口最狭处封锁得严严实实,攻方很难展开兵力,而且道路曲折不利于骑兵冲击,所以攻击起来难度很大。问题是一旦山口失守,身后的山谷不但宽阔而且平坦,便有万人也无法堵住所有的缺口,更无法排出厚实紧密的阵型,根本无法抵挡数万突厥骑兵的反复冲击。

    可是杨霖偏偏放弃了山口的防守,在接近山谷最阔处排出了三个互不相连的步兵方阵,加一起也不到两万人,根本堵不住这么宽的防线,要是让突厥骑兵从两翼绕到了身后,那可就真是让人家包了饺子喽。

    杨霖带着数百骑在山口之外等着突厥人。他看着数里外徘徊不前的突厥人,苦恼的发着牢骚:“这些丑八怪突厥人怎么比漂亮小姑娘还难勾搭?”

    身后的达奚莫熊上前请战:“将军,要不末将带人上去冲他们一下?”

    “咱们就这万把人的骑兵,好钢可要用在刀口上。我们在这打生打死的,就等着你们给他来记狠的!孟平、达奚,你们有没有把握?”

    还不等连夜赶到的李孝恭答话,达奚莫熊已经慨然道:“将军把自己的子弟兵顶在了最前边跟突厥狗硬拼,就凭这一点我达奚就没什么可说的!我们鲜卑人不会说好听的,就一句话这场仗打赢了我达奚给您收尾,要是输了我达奚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给您把突厥狗拖住!”

    杨霖没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达奚莫熊的肩膀,回头又对周大虎问道:“府兵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主公放心,要是出了差错,您就把末将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我要你这颗大脑袋干吗?你们都回去准备吧,勾引突厥人这种事还得我来!”

    “诺!”

    众将纷纷散去,杨霖身后就剩下了雄阔海、李仲文和邱师利这三大保镖。杨林一摊手,叫道:“把我的弓拿上来!”

    三大保镖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太不靠谱。李仲文犹豫再三,还是上前进言道:“主公,末将的这手箭术还说得过去,要不让末将先试试?”

    杨林翻了个白眼道:“这可是特制的四石弓,你拉得开吗?”

    雄阔海一挺胸,大叫道:“俺老雄的力气可比你大,不如让俺来!”

    “你可拉倒吧!你的骑术比我还烂,难道你射完这一箭之后打算用两条腿跑回来?也不怕让人家射成刺猬!”

    心直口快的邱师利忧心忡忡的劝道:“主公,昨日您试箭之时,末将躲在您身后数十步开外,还险些被您那鬼神莫测的一箭射了个对穿……这回您要是再失了手伤了自家人,岂不是大涨了敌军士气?”

    杨霖气急败坏道:“那不是身后有人喊我,我一分神就转身走火了吗?这回天王老子喊话我都不回头,行了不?”

    这时他们身后的山谷里冲出来一匹胭脂马,马上一员女将身着一套轻便的皮甲,头扎红绫,肩挂红披风,掌中马槊上也扎着一根红飘带,长得如花似玉,一双桃花眼简直就是跟杨霖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正是军中头号勇将兼杨霖头号惹不起的人物李秀宁是也。

    “你们在这儿呆着,我跟他一起去!”

第一百零三章 乌云踏雪

    李秀宁可不光是杨霖惹不起的问题,李仲文和邱师利哪个不是她的手下败将?就算是雄阔海遇见了李秀凝也是空有一身的蛮力使不出来,在校场上屡败于她的手下。再加上她身份特殊,虽然被一个小姑娘这么赤果果(为了避免禁忌字,以后都是赤果果了……)的鄙视了,却也不敢顶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杨霖,指望着主公能给他们做主。

    可惜这个主公就是个纸糊的,连个嘴炮都不敢打就逃之夭夭,李秀宁微微一笑,策马不急不缓的跟在了他的身后,留下三个猛男和整营的亲兵大眼瞪小眼。

    杨霖和李秀宁这一跑就是好几里地,在离着突厥人前锋一箭地开外才停了下来。两个人面对起码上万严阵以待的突厥骑兵,头一回遇到这种大场面的杨霖却没感觉到多紧张,策马向前两步,高声叫道:

    “某家乃是大隋讨奴军主将,阿史那步利何在?出来与某家一叙!”

    话说杨霖本来管自己这支军队叫讨胡军的,不过嚣张跋扈的李秀宁觉得这个名字不够嚣张跋扈,就给改成了讨奴军。杨霖也觉得听老婆话会发达,马上从谏如流,于是讨胡军就变成了讨奴军。

    两军交战之前主将先套套近乎、寻找一下双方化干戈于玉帛的可能性这种事,如今已经基本流于形式,压根没什么可操作性。不过作为一种不成文的惯例和战场文化,包括突厥这些蛮人在内的各方势力还是很认可的,所以突厥人的前锋主将虽然对于两个隋人就敢直面他的千军万马,并且口出不逊很是气愤,但还是按照规矩派人去请步利上前说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突厥人的军阵中央闪开了一条大路,一个年纪大概二十出头的突厥青年带着百余名铁甲骑士来到了阵前,从这副排场上看,此人应该就是阿史那步利了。

    不过杨霖和李秀宁连瞅都没空瞅他一眼,全被他座下那匹马吸引住了。

    这匹马真不愧高头大马这个名号,仅肩高就已经超过了杨霖的个头,马首纤小而瘦长,肩背阔挺而壮硕,四腿强健而有力。要不是杨霖上辈子不学无术,恐怕此时都要高歌一曲《司牧安骥集》的《宝金篇》了眼似悬铃紫色浸,睛如撒豆要分明。 白缕贯睛行五百,瞳生五彩寿多龄。鼻纹有字须长寿,如火如公四十春。寿旋顶门高过眼,鬃毛茸细万丝分。 面如剥免肋无肉,鼻如金盏食槽横。耳如柳叶根一握,颈长如凤似鸡鸣。口叉深牙齿远,舌如垂剑色莲形。 口无黑靥长命,唇如垂箱两合停。

    最重要的是这匹大马通体黑毛,在冬日惨白的阳光照射下,像一匹亮闪闪的黑缎子似的耀人双目,而且尤为稀罕的是,马的口唇、四蹄都生着沃雪一般的白毛,不掺一分杂色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乌云踏雪吗?

    杨霖第一眼看见这匹马,就想起了李蔓珞……的那头宝贝倔驴。不过那头驴虽然也踏着雪,不过身上的毛是灰色的,个头更是给人家当儿子都不配,至于说到价值和稀有程度,那可就是夏利跟法拉利比高低,让人不堪直视了。

    李秀宁跟杨霖想的差不多。她虽然骄傲,经常摆出不屑于跟其他几个丫头争宠的架子,可她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能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所以她一看见这匹乌云踏雪,马上就想到了那头小灰驴,然后想到的……自然也是李蔓珞。一想到若是自己抢到了这匹乌云踏雪,李蔓珞会如何嫉妒如狂的模样,李秀宁的心里就有些发痒,忍不住伸出巴掌拍了杨霖一下,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嚷道:

    “我要那匹马!”

    杨霖哪还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对李秀宁逆来顺受惯了,就是这个要求可不敢答应。他可不敢想象一旦他答应并做到了,那个醋妞儿李蔓珞能怎么收拾他。

    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二话不说从背后取下他的四石强弓,搭上特制的三尺长的狼牙箭,心里边求菩萨拜祖宗,保佑他一箭射中那匹该死的乌云踏雪让这狗东西破坏他的家庭和谐和后宫稳定……

    话说这四石弓是个什么概念?一石弓的拉力相当于一百斤上下,能轻轻松松在百步开外射穿人体。四石弓也就是四百斤,一般人别说拿这把弓射箭了,拉都拉不动。即便像李仲文、邱师利这样勇力过人的武将勉强能拉得开,但是准头就别想了,虽然还不至于像杨霖那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乱射,但是十射九不中是没跑了,而且他们也根本拉不开十回。

    当时武将们普遍使用的都是一石弓,像李仲文这样射术出众又力大过人的用的不过也是一石半,因为比射程和力道更重要的是准度和连射的持续性。比如大隋的府兵们就标配的是七斗弓,即便有力大如杨霖者也得乖乖的使用七斗弓,因为府兵更讲究弓箭覆盖射击的准确性和一致性。府兵对于射术的考核就是拉出一队兵,往七十步外一个长十丈宽五丈的方框内齐射一轮,一百支箭都能入框的才算合格,一百支箭在方框内分布均匀的成绩为良。想要拿到优秀那可就难了方框四角各有一个直径不到一丈的圆圈,每个圈内要各中两支箭才算成绩优秀。要知道想射中圆圈,箭出手时只要偏了分毫,或者就算没偏可正好碰上一阵小风,箭一歪歪可就出了框啦,还想什么优秀,直接就不及格了!

    所以在行家眼里,杨霖手里的这把四石弓除了出风头、吓唬人外屁事不顶。可是杨霖这回匹马对万军为的就是出风头、吓唬人,反正不管是几石弓在他手里都是指东打西,一概射不准,还不如拿个大块头,起码看起来威风不是?

    因为老房那个坏了良心的对杨霖上次在阵前偷袭高君雅的无耻行径称叹不已,打算让他故技重施。至于杨霖能射着啥玩意老房压根就不关心,反正突厥人的脑袋比起高君雅来不知道又少了多少根弦,能激怒他们就好。

    所以杨霖的那把比寻常弓大出了好几圈的巨弓一上手,突厥人不出意料的就发出了一片惊叫和怒吼,还不等步利身旁的铁甲武士作出反应,杨霖已经松开了被拉得圆如满月的弓弦,那支特制的三尺长的狼牙箭便势如闪电的飞了出去。

    这样的弓、这样的箭,要是瞄上谁了,披上几层铁甲也挡不住,身轻如燕也躲不开,除了等死就没有别的招!尤其是步利非常的有自知之明如果对面那个隋将想要射死谁,那一定是他步利没跑!一瞬间他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脸上的汗珠几乎在眨眼间就汇聚成了一条条小溪,顺着他的下巴哗哗往下淌。

    可是他的汗都淌了半天了,也没缺胳膊少腿,更没有被从马上射飞了出去,他就听到一声嗖的锐响在脑袋顶上高高划过,就再没有其他动静了。好半天才有人来报,那支巨箭居然从他们厚达几十丈的军阵上空飞过,落在了阵后十几丈的空地上,连根人毛都没伤到。

    那个隋将想干什么?警告?示威?测距?还是隋人特有的一种打招呼的方式?步利有些迷惑了。

    “你这是想干什么?”

    李秀宁知道杨霖射箭就没个准,可是又没让他专门射谁,眼前黑压压的上万人,就算闭上眼睛乱射一气也能蒙上一个俩的呀?射不中的难度比射中大得多了去了!这货居然还能射空,是故意的吧?

    杨霖被老婆鄙视了,心情自然不是一般的糟糕。气急败坏之下他又扯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嗖的一下又射了出去。

    他本来就没正经学过射箭,心浮气躁之下更是完全没了章法,这支箭的飞行轨迹明显偏下了,没飞出十丈远就哧溜一声,整支箭都钻进了坚如铁石一般的冻土里。

    对面的突厥人一愣,然后就是哄堂大笑,步利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终于搞明白对面的那个隋将的来意了这货就是来现眼加搞笑的!

    这可把李秀宁给气坏了。不过这工夫她没空恨铁不成钢,她虽然跋扈,虽然喜欢欺负老公,可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极度的护犊子!她欺负杨霖可以,别人就不行,连段志玄、牛进达那帮小子都因此被李秀宁成天揍得鬼哭狼嚎的,更何况这些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突厥人?火气一上来的李秀宁脾气简直比雄阔海还要暴烈,她厉喝一声,策马挺槊,竟然单枪匹马就想冲阵!

    还不待步利发话,他身后就冲出八名铁甲武士迎了上去。这些铁甲武士可不是一般人,突厥全民皆兵,牧人们平时放牧,战时为兵,虽然个个凶狠如狼,但是打仗毕竟是副业,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肯定比不上职业士兵,而且想让这些散漫的牧人做到号令如一、进退自如就更是强求了。而这些铁甲武士号称狼骑,又被叫作“附离”,都是从突厥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猛士,个个都能以一挡十。而且狼骑兵是不事生产的职业战兵,不仅战力强大,而且对于军阵配合也颇为默契。更重要的是,与那些普通突厥兵裹上一身皮袍子、拿把弯刀就能上阵不同,狼骑胯下的战马身上的铁甲都是从西域重金购得,装备一名狼骑要耗费数百金之多,所以穷嗖嗖的突厥人只能装备得起两千多狼骑,作为可汗的禁卫军。因为步利是咄吉最为喜爱的兄弟,这才拨出百余人作为他的贴身侍卫。

    这八名狼骑在正常情况下可以轻松踏平一个数百人的小部落,对上打遍河东寂寞无敌的李秀宁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第一百零四章 天地人三箭

    一槊对八骑李秀宁冷眼直视着呈半月形包围圈向他疾驰而来的八名狼骑毫无惧色,在与敌骑相距不过数丈之时,娇小的身躯在胭脂马上一扭,竟把掌中的大槊当狼牙棒使唤,由右向左横着抡了出去。位于她左手边首当其冲的两名狼骑连忙竖起弯刀企图招架,两尺来长、闪烁着寒光的槊锋却在距他们的马头不足一尺之处呼啸划过,而系在槊锋与槊杆连接处的那根红飘带却像鞭子一样狠狠的抽在了战马的眼睛上。战马骤然间受痛,咴咴惨叫着人立了起来,竟将两名猝不及防的狼骑摔到了马下。

    李秀宁掌中的大槊并没有停下,直趋位于半月形包围圈正中的两名狼骑。这两名狼骑恰巧用的都是狼牙棒,见此情景不敢怠慢,抡起大棒砸向了李秀宁的槊锋。

    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李秀宁算是深谙其中精髓。杨霖这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草包就不用说了,雄阔海比李秀宁力大十倍,一身在抱犊山清风观苦修出的武功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但就是在李秀宁手下走不了十个回合,为啥?就是因为李秀宁出手太快!她那个娇滴滴的身躯杨霖摸起来绵绵软软的让他爱不释手,可是却蕴含着如同火山喷射一般的爆发力,那两名狼骑的狼牙棒将将才要落下,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一道虚影已经划过了他们的颈间。

    李秀宁对那两根高高扬起的狼牙棒视若不见,胯下的胭脂马如同一阵风似的贴着那两名狼骑一跃而过,驰出数丈有余李秀宁才一带马缰,转过身来。

    此时那八名狼骑能立在马上的就剩下了四个。在高速奔驰中被惊马甩到地上的两个狼骑早摔得筋断骨折,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而那两个使唤狼牙棒的更是被李秀凝一槊断颈,如今身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了。

    八名勇冠塞北大草原的突厥狼骑,竟在一个回合之下让李秀宁干掉了一半!

    杨霖的脸红得都成猴屁股了老婆这么能打,老公就是个大草包,换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他一把扯出箭囊里的最后一支狼牙箭搭在弓上,大吼了一嗓子:

    “奶奶个腿的!老子这辈子在媳妇面前能不能抬得起头,就看你的啦!”

    话音未落,三尺长的狼牙巨箭流星一般的离弦而去。

    所谓苦心人天不负,更大的可能是杨霖如此给男人跌份儿连满天神佛都看不下去了,于是这支狼牙巨箭表现得十分争气。

    阿史那步利的身后招展着一面巨大的黑旗,上面用曲里拐弯的突厥文字表明着步利的身份叶护。话说在突厥人里边最尊贵、最牛叉的人物当然是可汗了,其下最大的官就是叶护,排在叶护后边的才是设和特勤。叶护这个官位在突厥人眼里那可是非同小可,除了位高爵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外,还天然具有继承可汗地位的法定权利。阿史那咄吉现在是突厥人的可汗,因为他费了快十年的牛劲才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且如今还在悲催的吃着奶,所以按照惯例担任叶护就应该是他的兄弟。咄吉他爹启民可汗给他生下了四个弟弟,步利排在俟弗利、咄之后,本来叶护这个位置没他什么事,可是谁让俟弗利和咄整天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让咄吉看着不顺眼呢?所以叶护这个让人眼红的职位就落到了步利的脑袋上。

    所以步利走到哪儿,这面大黑旗就得跟到哪儿,这不仅象征着他的地位和荣耀,在战时还作为他的帅旗,代表着主帅亲自坐镇。要是这面大黑旗倒了,那就意味着高贵的叶护大人挂了。按照突厥军法,主帅死而部下独活者,皆斩之。所以剩下的突厥人要想活命,要么立马向杨霖投降,寄望于隋人优待俘虏;要么就得赶紧尥蹶子往家里逃,然后祈祷他们的神仙保佑他们别让大汗捉到砍头。

    杨霖闭着眼睛蒙出来的这一箭,却恰恰射中了这面大黑旗……小臂粗细的旗杆子应声而断,紧接着护旗兵的脑袋嘭的一声碎成了烂西瓜,比大拇指还粗的狼牙箭其势不减,又洞穿了一名狼骑的铁甲,再将他身后的两名突厥骑兵连人带马穿成了一串这才消停了下来。

    在飕飕的小北风中呼啦啦招展的大黑旗就这么一个倒栽葱,然后凄然的落地,在场的上万名突厥骑兵一下子都傻了。一道道或恐惧、或犹疑、或愤怒的目光齐刷刷的指向了军阵的中央,就连战场中央的李秀宁和那四名狼骑都呆住了。

    可是战场上的寂静没一会儿工夫就被两个声嘶力竭的嚎叫声打破了

    “我还活着!”

    “媳妇儿快跑!”

    步利一回过味儿来就急得直接蹦到了乌云踏雪的背上,手舞足蹈的向着他的部下们表明他们的叶护大人还活蹦乱跳着呐,连一个零件都没少,你们可不能跑,更不能投降……而杨霖更是策马疾奔,抡起狼牙棒把那四个背对着他、还在发傻的狼骑一棒子一个砸得奇形怪状,然后拉起李秀宁的马缰就跑。

    “追!都给我追!绝不能放过那个挨千刀的隋狗!”

    步利跳着脚的大骂,突厥兵们看到那面被重新竖起、但是矮了半截的大黑旗也回过神来了,嗷嗷叫着催马追了上去。人家突厥人的骑射功夫那是没得说,纵马狂奔中只凭双腿控马身体也能稳如泰山,还一点不耽误弯弓射箭,而且那射术就算杨霖再苦练两辈子也是拍马难及。

    一**的箭雨离着杨霖他俩越来越近,把杨霖急得心里跟猫挠似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李秀宁这妞儿为了出手方便快捷上阵从来不披重甲,她身上那套轻甲只要让箭沾上保证一穿俩眼,没一会儿工夫就得变成刺猬。所以他一咬牙,探手将猝不及防的李秀宁从胭脂马上拽了过来横抱在身前,然后双腿使劲一夹,座下的大黑马咴咴的一声惨叫,尥起蹶子就玩命似的狂奔了起来。

    杨霖的这匹大黑马,据杨寿说已经跟了他快十年了,算是一匹老马。这货不是什么名种,血统更是乱七八糟的连老马夫也弄不清楚,不过就是有两个优点让杨霖非常的满意。第一就是只要一上阵就四腿直哆嗦,要是看见胳膊腿满天飞的场面保准吓得屎尿齐流,所以就算杨霖脑子短路抽了疯,大黑马也从来不肯带头冲锋陷阵,死活猫在后边不露头。第二就是一旦逃起命来大黑马就有如无数宝马良驹的灵魂附体,要说能一窜千里那是吹牛,但要是谁想追上这货那绝对是做梦!所以在如今这个局面下大黑马那算是如鱼得水,就算驮着俩人也不在乎,没一会儿工夫就把胭脂马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就更别提那些突厥骑兵了。

    杨霖未经允许就把李秀宁拽到自己马上,还很暧昧的来了个公主抱,按照这个暴力妞儿的脾气扇他两巴掌都算轻的。可是杨霖忐忑了半天,发现这丫头正忽闪着两只跟他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怔怔的看着他发呆。

    “嘿嘿,你老公大发神威,把你给看傻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哼哼!这是咱老杨家祖传绝技,叫作天地人三箭一箭射天,二箭射地,三箭射得媳妇想拜天地……呃,咱不动手行不?你就说咱这第三箭射的怎么样?”

    “哼!你就吹吧!也不知道是怎么让你蒙上的。说!你把我抱过来想干什么?”

    “你还敢问!你瞧瞧那匹可怜的胭脂马又要完蛋啦,你就说说你骑过的马哪有个好下场的?光我看见的就死两匹啦!下次不套上明光铠不许你上阵!”

    “你敢管我?”

    “废话!我不管你还谁敢管?还想反天啊你!”

    ……

    雄阔海他们仨和亲兵营还在原地等着他们呢。一看这两口子共乘一匹马正玩命逃窜,身后不到一里地开外,成千上万的突厥兵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群情激奋的嗷嗷直追,就知道他们的主公不知道又干了什么缺德事,肯定是把突厥人惹毛了,赶紧簇拥着他俩往山口方向跑。

    原先就两个隋人,现在一下子多了好几百,怒发冲冠的步利并没当回事,照追不误。可是没跑多远,李孝恭又带着千余骑兵从斜刺里冲出护住杨霖继续跑路,这回步利就有点犯嘀咕了。尤其是他们这时候已经跑到了山区的边缘,他眼瞅着那些隋人跑进了一个狭窄的山口,三转两转就没了踪影,步利心中更是警钟大响,生怕遭了埋伏。

    步利勒缰压住乌云踏雪,回头朝一个狼骑低语了几句,然后狼骑便大声的发布了命令,几十个突厥兵随之扳鞍下马,跑到山口两侧的峭壁前,挥动套马索勾住峭壁上的树木或是尖石,然后就像猴子一般灵活的向峭壁之上攀去。

    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峭壁之上。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山崖上出现了几个人影,挥手示意山顶上并无伏兵。

    步利努了努下巴,便有一百多个游骑小心翼翼的钻进了山口。又过了顿饭工夫,游骑头子快马回报,出了这个山口前边是个山谷,进入山谷二里处发现大约两万隋军,其所处的山谷平坦宽阔,两侧环绕的群山之上积雪如新,并无人马践踏的痕迹,也未见伏兵。

    两万隋军,还都是步兵。步利有五万骑兵,按理说这一仗打起来难度不大,可是步利就是觉得后脖颈子总是凉飕飕的,也不知是山风吹的还是咋回事,他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赶紧回军与大哥咄吉汇合,以十五万大军之势,凭大哥咄吉之勇武,就算隋人再埋伏着几万人打起来也不在话下。

    所以说咄吉绕过俟弗利和咄,直接任命步利为叶护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怕事,长大了办事也没个主见,极度依赖大哥,所以对咄吉几乎是毫无威胁。不过这一打起仗来乖宝宝步利就不顶事了,否则咄吉怎么可能让俟弗利领军独当一面?

第一百零五章 初战(一)

    如果杨霖和房玄龄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定傻眼,谁能想到已经刀出鞘箭上弦了,步利竟然被区区两万隋军吓住,还想开溜?不但杨霖他们肯定弄不明白,就连步利麾下的突厥将领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厥人的生活环境一向恶劣,挨饿受冻甚至因此整个部落死光那是常事,所以都不怎么在乎性命,非常渴望作战,战斗热情极高。因为突厥人从来没听说过有军饷这种东西,平时只能靠着放牧牛羊养活一大家子,只有打仗获得了缴获和赏赐,才能改善一家人的生活。这次南下侵隋,他们折腾了好几个月也没打几个像样的仗,再加上北三郡地广人稀、物产贫瘠,就算抓到汉人百姓也捞不到几个钱,所到现在为止大部分突厥人还是两手空空,几无收获。这个冬天塞外草原上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白灾已经不可避免了,要是他们再抢不到什么东西回去,别说改善生活了,明年的日子能不能过得下去都是个问题。所以一听说前边有至少两万隋军,突厥人无论官兵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样兴奋了起来两万隋人啊!那就意味着至少有两万套甲胄、冬衣和兵器可供他们分赃,此外肯定还有数不清细软、粮食和锅碗瓢盆,这一仗只要打下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所以步利刚流露出想要开溜的意思,他麾下的那些设、附离、伯克和梅禄等大小将领就不干了,吵吵嚷嚷的不想走。大头目都跟主帅翻脸了,小当兵的自然也要跟着起哄架秧子,一时间数万突厥人就闹腾了起来,形同炸营,结果又把步利给吓住了。这要是让手下这帮家伙造反了,他大哥还不得削死他?再说跟隋人打一仗未必会输,但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跑回去,先别提咄吉怎么收拾他,手下都得跟他离心离德,到时候还继承个屁的汗位?所以步利一咬牙,决定先打打看,就算打输了也是手下这些混球不服从指挥,大哥就算开揍,也不能只打他一个人的屁股。

    不过步利还是小心谨慎的将全军分为三部,前军只有五千人先去探探路,就算是去送死也伤不了他的筋骨。他所在的中军则由三万重兵组成随后跟进毕竟还是自己的小命最宝贵,必须多加防护才安全。剩下那不情不愿的一万五千人组成后军被步利留在山口外,一旦全军陷入了隋人的圈套,后军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守住狭窄的山口,以保证步利的退路。

    随着步利的一声令下,觉得自己中了头奖而急不可耐的五千前军,根本顾不上什么阵型、搜索、观察就一窝蜂的涌进了山口。直到最后一名前军骑兵消失在山口后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步利没发现什么异常,才下令中军压上,而且走出几十步就停一停,想派出探马前出打探消息。可是这个葫芦形的山谷在山口处不但极其狭窄,而且曲里拐弯的,又被那些生怕好东西都被前军抢光了的中军士卒们一窝蜂似的塞了个满满当当,探马哪里冲得过去?没走出几步就被密集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指望他们挤出去再挤回来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那时候他们汇报的消息估计步利自己也能瞧见了。

    好不容易中军转过了山口后的数个山脚,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然后就把步利又吓了一大跳。

    这短短的一天之内步利被吓得一跳一跳又一跳,快赶上跳大神的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咱们先把时间拉回到半个时辰之前,也就是步利的前军刚冲进山谷那阵子。

    杨霖在山谷里摆下了三个步兵方阵,位于中间的是已经扩充到五千人的长矛兵和两千盾兵,两翼各是五千步兵加五百盾兵。这小两万人都是杨霖从磨坪山带下来的嫡系,由于在晋阳讨奴军会盟期间杨霖趁机打劫了他老丈人的军械库,所以他的兵现在都已经鸟枪换炮,清一色的换上了隋军制式的衣甲装备,看上去军容甚是严整。不过杨霖心里有数,这帮家伙虽然不能再称之为样子货,但是战斗力也就是跟河东军相差仿佛,和府兵还是没法比。

    不过府兵毕竟跟他不是一条心啊!他要是敢让府兵打头阵,弄不好就会沾上保存实力、消除异己的嫌疑,那帮府兵说不定就能给他玩一出临阵脱逃。所以尽管这样的安排有很大的风险,但是他还是只能让自己的子弟兵打头阵。

    杨霖这会儿工夫已经躲在了一个山坳后边,眼瞅着数千突厥骑兵嗷嗷怪叫着冲出了狭窄的山口,然后渐渐的由一字纵队变成了由数列横队组成的半月形的攻击队形,停在了距离讨奴军的三个方阵前方不足一里处。

    这一战杨霖安排的主将是盛彦师。他见突厥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的准备冲锋,便将令旗一挥,两翼的步兵随之缓缓后撤了数十步,而位于中央的方阵则向前踏出十多步之后,原本缩成一堆的盾兵们迅速的展开队形,护住了两翼的大半空间之后开始紧张的组装巨盾,而他们身后的矛兵们也高高的竖起了长矛。

    以弓矛制骑向来是中原军队对付草原骑兵的不二法门,突厥人见怪不怪。虽然这回隋人的长矛长得有点过分,可是突厥人瞪圆了眼睛也没看到隋人的队伍里有弓箭兵的存在,都感觉非常高兴。毕竟他们都听部落里的老人们讲过汉人弓弩的可怕,而且他们大多参加过善阳那一战,亲眼目睹了那个叫王仁恭的隋狗把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泼洒到头顶时的可怕景象。隋人的步弓就是比突厥人的骑弓射程远、威力大,玩对射他们总是吃亏的一方,战场上的折损大都也是弓弩造成的。这回碰到的隋人居然没有弓箭,也不知道是隋人脑子进水了还是他们走狗屎运了。

    这下突厥前军的主将放下了大半的心,又担心中军赶过来抢功劳、抢东西,所以部下的阵型刚刚展开,他就迫不及待的下令冲锋。

    五千突厥骑兵催动了战马,两万只铁蹄践踏着大地,震天的蹄声和突厥人的鬼叫声震得山间的积雪扑簌簌的往下掉,也把杨霖的脸色震撼得一片煞白。他手底下的那些新兵蛋子第一次直面敌人的正面冲击,能顶得住吗?

    肯定顶不住!

    突厥骑兵们刚刚冲出去半里地,他们的主将信心就爆了棚。以前突厥人老是打不过隋人,他们自己也总结过几条经验教训,除了那些姓杨的实在太变态,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突厥人的看家本事骑兵突击就从来没有顺顺利利在隋人面前施展的机会。那些狡猾的隋人不但装备了大量的强弓劲弩,更使用伏远弩、木车弩、投石机等重型武器对冲击途中的突厥人造成重大的杀伤,最要命的是还在突厥人冲击的道路上挖陷马坑、设绊马索,还堆土山、掏深沟,至于鹿砦、拒马、木车之类的障碍物更是数不胜数,让突厥骑兵们无论如何也冲不起速度,往往是没冲到隋人面前就伤亡惨重,乱作一团。此时隋人再一反击,突厥人的溃败就没法避免了。

    所以突厥人虽然屡战屡败,却一直不太服气,认为“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隋人太狡猾”,要是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突厥人觉得他们未必会输。

    这样的机会今天终于让他们赶上了!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没有设置任何陷阱和障碍,阵前也是光溜溜的,连最寻常的鹿砦、拒马都没见着。两军如今相距不足半里,就算隋人想使什么花招也来不及了,高速突击的突厥骑兵们已经举起了弯刀,只待两军对撞的时刻了。

    别看隋人的长矛挺大个个头,看着怪吓人的,其实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充其量能将第一排骑兵连人带马扎个对穿,但是死人死马加一起几百斤的分量和高速冲击带来的惯性也足以将他们撞成肉酱。用一排骑兵的命的换几排隋人的简直太划算了,只需如此反复最多两三次,隋人那看上去坚不可摧的矛阵就得被撞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此战便大局已定。

    而且突厥主将对那些排在前头去送死的拓揭非常有信心。

    说到拓揭,就不能不说说突厥人军队的构成。突厥的数十万大军通常由三部分组成,即狼骑、控弦之士和拓揭。狼骑前边说过,所谓控弦之士,是指突厥本部和附庸部落的牧民,他们平时游牧,战时为兵,构成了突厥军队的主要力量。再有就是拓揭了,也被称为“杂胡”,主要由牧奴和被突厥人征服的其他民族的青壮男子组成。拓揭的命运是比较悲惨的,甚至不如牛羊值钱,基本上就是被突厥人当敢死队使用的。像今天这种带头送死的活计他们从来都躲不掉,要是敢畏缩、拒绝、逃跑甚至反抗的话,突厥人会毫不犹豫的处决他们不说,他们的父母妻小乃至所在的部落都会被突厥人屠戮一空。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拓揭只能乖乖认命,而且长期死中求活的经历让他们往往在绝境中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连突厥人都惊叹不已。

    不过拓揭在突厥人眼里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拓揭是“东胡”,即生活在大兴安岭到辽河流域的室韦、契丹、等民族,这些东胡普遍都没怎么进化好,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一旦发起疯来连突厥人都头疼,是最好的炮灰。其次是河中地区的“西胡”,战斗力比东胡稍逊,而且数量也比较少。最要命的拓揭就是西域的昭武九姓了,这帮家伙个个滑如油奸似鬼,做买卖跑运输个个都是把好手,可是一打仗就跟死狗一样的趴窝了。所以要是哪个突厥将军麾下分来一堆来自西域的拓揭,一定能把他愁死。

    这回突厥人用来冲阵的第一排八百名骑兵,全都来自契丹和室韦的莽汉,第二排一千二百名敢死队则全是更缺心眼的野人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在突厥人一边,要是再打不赢,干脆跟隋人要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第一百零六章 初战(二)

    “突厥兵不是号称控弦之士吗?怎么没见他们射箭?就这么傻乎乎的举着把破刀往上冲?”杨霖眼见突厥人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先射上两轮的意思,让他剽窃来的以矛御箭的绝招无从施展,不由得有些恼火的询问房玄龄。

    “突厥人与我大隋作战,很少使用弓箭。”

    “为啥?”

    “射不过呗!比起大隋的制式弓箭,突厥人的弓箭全是自备,质量良莠不齐,射术也是有高有低,完全不是我大隋的对手。再说即便突厥人的骑射之术再精,毕竟也会影响马速,他们是宁愿被动挨打也要抢出这点时间,尽早的与我军短兵相接。

    再者,主公你看突厥人的阵型分成前后两队,前边那两千人应该就是所谓的拓揭,都是突厥人强征来的陷阵死士,哪敢给他们配备弓箭?而后队突厥人的主力与拓揭相隔大约百步,等他们进入弓箭射程的时候,前边的拓揭早就与我军撞到了一块,哪还有弓箭的施展空间?”

    “你的意思是只要老盛能挡住前边那两千人,咱们就能占据上风?”

    “大致如此!”

    ……

    此时突厥人的第一批敢死队员也就是那八百名契丹人距离矛阵已经不足五十步,盛彦师连他们的面目都看得清清楚楚。按照杨霖制定的作战条例,这时他发出的指令应该是“预备撞击”,然而从盛彦师口中吼出的却是

    “前进三步!”

    这下不管是矛兵和盾兵都楞了一下。按说那些死沉死沉的巨盾组装完成之后,除非攻击整座大阵轻易不会移动,尤其是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更是极易造成混乱而使全军被动。可是将近半年严酷到不惜体罚的训练已经让将士们习惯了无条件的服从将令,所以在刹那的愣怔之后,他们迅速的依令动了起来。待到他们重新架盾整队完毕,契丹人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二十步。

    如果说盛彦师突然间的改弦更张给自己的将士带来的只是短暂的小混乱,那么给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够用的契丹人造成的就是**烦。作为突厥人的拓揭和敢死队,这些契丹人能活到现在的,个个都是把仗都打油了的老手,他们老早就算计好了距离什么时候最后加速、什么时候双脚脱镫屈身跪伏马背、什么时候与敌相撞时飞身跃出、扑入敌群后如何挥刀乱砍、怎么做才最有可能保住性命,这些东西早就深深的刻在了他们本来就没怎么进化好的脑子里了。可是盛彦师突然间这么不按常理的一动,契丹人就好像足球运动员的临门一脚已经要射出去了,球门却突然间被挪了一个地方,你说这球还怎么踢?

    于是在这一瞬间契丹人脑子不够用这个缺陷被放大了数倍:脑子里就一根筋的管他敌人动不动的,还是照着既有的路数来。多出一根半根的那些都是自以为是聪明人的,觉得这事不对头,必须发挥一下他们在智慧上的优势,所以得停下来琢磨一会儿……至于那些连一根筋都欠奉的家伙们则是完全懵蹬啦,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好。

    “御骑!”

    随着盛彦师的又一声怒吼,两两一组的盾兵一个冲上前去用肩膀靠住巨盾,另一个则坐在地上用双脚死死的蹬住支架后端的横木。而前三排的矛兵们纷纷将长矛架在巨盾之上,第一排的手握长矛的尾端高举过顶,第二和第三排的则是顶在头上和扛在肩上,封住了阵前的下三路。其后的矛兵们则将长矛架在前方袍泽的肩上,一排排、一层层的长矛森林锁死了大阵斜上方的所有空间。

    一座长矛森林瞬间变成了一直让人无处下手的刺猬,已经有些混乱的契丹人倒是一下子清明了起来这个场景很常见嘛!老套路又有用了嘛!可是阵型已经乱了,速度已经减了,老套路还怎么用?

    “撞击准备!”

    “呼哈!”

    随着一声怒吼,前排的长矛猛的刺出,然后就听一阵嗖嗖的破空之声,这些长矛又瞬间被一股股撞击的巨力怼了回来,高高的从矛兵们的脑袋上飞过,落在了阵后的空地上。

    而此时一根筋的契丹人已经开始按照套路起飞啦!按照他们往常的经验,这些契丹人应该降落在那些跟战马同归于尽的敌军尸体上,说起来还软绵绵的挺舒服呢!就算是倒霉的被兵刃扎到、刮到的一般也要不了命。可是眼前这些玩意是怎么回事?

    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排、一层层依旧排列得密密麻麻的长矛森林!

    死马呢?死人呢?这让俺咋个降落啊?难道要被穿成肉串?

    原来前三排的矛兵手中的长矛都是虚握着的,而且都是刺向战马没有甲胄蔽身的部分,更妙的是矛尖刺上目标后立刻松手,任凭长矛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然后他们扭头就跑,到阵后找自己的家伙去了。至于他们留下的空档,自有身后的袍泽依次上前补位。

    相比命苦的拓揭,其实更悲惨的是他们的战马,上了战场就是必死无疑。突厥人所谓的冲阵实际上就是靠它们那几百斤的体重,高速冲击之下别说长矛了,就是普通的横刀也能将战马捅个对穿,而重伤或濒死的战马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凭借着巨大的惯性冲入敌阵与敌人同归于尽。可要是敌人的兵器比较粗制滥造,既不尖锐也不锋利,而且只是在战马身上轻轻那么一点呢?

    答案是通常只能给战马身上留下一个深不过两三寸的口子。这样的伤口放在人的身上足够致命了,可是对于体型庞大的战马来说只能算是轻伤,更重要的是完全不会影响它的自主活动!而这正是杨霖设计这个战术的精髓所在。

    就算是轻伤,那也非常疼啊!更何况此时它的主人已经去玩空中飞人没空管它了,就算再训练有素的战马此时也会受惊,而受惊的马通常都会往没人或人少的地方跑,反正不怎么可能继续往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撞,更何况刚刚在那里吃过亏,哪能不躲得远远的?你当人家马跟契丹人一样傻吗?就算是距离太近战马仍然撞上盾阵,但是由于此时战马是有自主能力的,通常会本能的提前减速,所以冲击力跟失去控制的死马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大部分撞击过后的战马还都活蹦乱跳的。

    从两军接触到一根筋的契丹人没有实现安全降落的目标,反而被穿成了肉串被甩得满天乱飞,不过过了两三息的工夫。这时候那些多一根或少一根筋的契丹人终于赶到了,见此情景他们就更懵了:敌军的大阵几乎完好无缺,依旧岿然不动,而他们的族人则死得满地都是。更要命的是,他们与敌军之间还多了两百多匹满地乱窜的战马,这让他们还怎么冲?

    结果他们发懵的结果就是挡住了随后赶到的野人的去路。野人的脾气比较狂暴,心情一不好连亲娘老子照砍不误,更何况这些傻不拉几、碍手碍脚的契丹人?而且突厥人给他们的命令就是:杀死所有挡路的,或者自己去死。

    所以野人几乎是毫不减速的撞向了还在徘徊不定的契丹人,而且野人比起契丹人来头脑更简单,根本不顾及生死,就那么实实在在的撞了上去,把倒霉的契丹人撞得人仰马翻。而且被撞得七荤八素的野人们只要还能动弹的,都是抡起刀子见人就砍,也不管是契丹人还是自己人。

    这一番自相残杀几乎让近千名拓揭落马、死伤,剩下的六七百人则绕过这一小片混乱的区域,径直向隋人的矛阵撞去。

    “撞击准备!”盛彦师再一次下令。

    “呼哈!”

    矛兵们再一次怒吼,前排的长矛又一次刺出,然后再次被巨大的撞击力怼上了天。野人的战马也不出意外的大都被捅出了个两三寸深的口子,血流如注,疼得战马咴咴惨嘶。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没有一个野人被穿在长矛森林上成了肉串,因为他们并没有像契丹人那样为了保命先蹦上了天,而是用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双手死死的抱住了马颈,受伤而惊的战马尽管万般的不情愿,却拗不过主人的意志,只得闷着头或是扬起前蹄撞向那些矗立如山的巨盾。

    就在几百匹发了狂的战马即将与巨盾迎面相撞之际,补位到前排的矛兵们匆忙间奋力刺出了掌中的长矛这回可不是虚刺,于是一瞬间大部分战马的头颈被洞穿,数十支长矛被折断,上百名矛兵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砸倒了身后的一片袍泽。即便能够及时松手卸力的矛兵也不好过,巨大的摩擦力几乎在眨眼间就将用来保护双手的厚厚几层粗麻布扯得稀烂,连带着将掌心蹭的血肉模糊。

    几百匹重伤濒死的战马终于撞上了巨盾。

    咔嚓嚓一阵沉闷的巨响,连大地似乎都被震动了分毫,四周的群山上像是掀起了一场小型的雪崩,扑簌簌不停跌落的积雪掀起了大片的雪雾,几乎笼罩了半个山谷。位于大阵中央受到撞击最剧烈的几十面巨盾几乎在一瞬间被撞的粉碎,掩身在盾下奋力支撑的盾兵几乎同时被死人死马压成了一滩烂泥,在后边用双腿蹬住支架的同僚则筋骨俱断,惨叫着倒飞出去。而前排来不及躲避的矛兵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被撞死撞伤了一大片。

    仅这一次成功的撞击,就让杨霖引以为傲的矛盾兵伤亡了数百人,大阵中央被砸开了一个宽十多丈、深数丈的缺口。只要这样的撞击再来个一两次,大阵崩溃的局面就连神仙都无法无法避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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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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