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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兔狲     分隋txt下载     分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群贤毕至(四)

    能吼出这句话的,除了长孙嫣儿的亲哥、原本历史上李世民的舅哥、大唐开国赵国公、凌烟阁上第一人的长孙无忌外,还能有别人吗?而且现在的长孙无忌,可不是后来朝堂上的那个冷酷无情、除了家族以外任何人都可以牺牲的权臣。在经历了父母双亡、被赶出家门、再寄人篱下的诸多磨难之后,十九岁的长孙无忌在这个世上唯一还在乎的就是这个嫡亲的妹子。为了妹子,他委身同样落魄的李家门下甘为幕僚;为了妹子,在他的好友、未来妹婿李世民身患怪病无望痊愈之后,甘冒身败名裂之险也要跟唐公解除婚约;为了妹子,他不惜偷逃出李家、走投无路之下投奔杨霖这样的反贼。

    现在看来,这个混账东西也在打妹子的主意?长孙无忌顿时怒不可遏!

    杨霖一见到这个满面怒容、长身玉立、与长孙嫣儿面貌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尤其是这家伙手里还抓着半只烧鸡,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而且在长孙无忌眼中,他好像还成了对人家妹子心存不轨之徒,有持手中鸡砸死他的冲动……赶紧上前解释:

    “这位一定是嫣儿的兄长了?小弟就是杨霖。我说长孙兄啊,您大驾光临也不打声招呼,弄得嫣儿如此狼狈,这让小弟情何以堪?”

    杨霖一口一个嫣儿,让长孙无忌更加疑心。不过他刚刚从人家家里偷鸡归来,心里也有点发虚,便故作镇定的说道:“在下长孙无忌,字辅机,携幼妹冒昧登门,还望杨兄莫怪。”

    “呵呵,辅机兄太客气了,今日能得贤兄妹大驾光临,小弟不胜荣幸才是。这夜露深重的,咱们还是进屋说话。”

    于是一群人进了后宅正堂。按照当时规矩,男女不能共坐一室。可是杨霖和小七不懂,李蔓珞在山上野惯了不在乎,长孙嫣儿知道这个规矩但是喜欢热闹,于是长孙无忌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小丫头坐在他左右叽叽喳喳。

    更让他新鲜的事还在后边。刚一坐定,杨霖就张罗摆宴款待早就饿坏了的长孙兄妹,谁知山上条件简陋,后宅仅有的两个厨娘还被借到前院去操持长孙顺德的践行宴,至今未归。杨霖得知之后,竟然要亲自下厨房,这可把长孙无忌吓了一跳。夫子他老人家在一千多年前就曾经曰过:君子远庖厨。所以历代自诩为君子的男人们连厨房都不肯进,更别说做饭这种低贱之事了,而且杨霖再怎么落魄,那也是世家贵胄之后,长孙无忌怎么可能让他下厨给自己做饭?谁知杨霖兴致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主人都下厨房了,长孙无忌总不好再安然高座,只得也随着几个小丫头一起进了厨房。

    小七献宝似的告诉长孙嫣儿,郎君给她煮过面,好吃得能吞掉舌头。李蔓珞对此表示怀疑,她认为小七总是无原则的包庇她的郎君,凭她对杨霖的了解,他做的饭要是吃不死人那都是老天开眼。长孙嫣儿年纪再小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从来没听说过大男人下厨房,所以对她的杨霖哥哥能做出什么好吃的充满期待。倒是长孙无忌非常赞同李蔓珞所言,开始有点怀念被他扔掉的那半只烧鸡……

    在众说纷纭之下,杨霖动作熟练的和面、擀面、切面,不一会儿等水开了,一大把手擀面也新鲜出炉下了锅。就着煮面条这个功夫,他又有条不紊的将小葱切丝、鸡蛋打好拌匀,还把水芹菜和菠菜洗净过水焯了一下。这年头的铁锅锅底厚得能当盾牌使,炒菜是甭想了,不过弄个拌面酱还能凑合。两勺菜油下锅,他还回头跟长孙无忌说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油热了,下葱丝炒……应该是过油煮香之后,将蛋浆和豆酱一起倒进锅里搅匀。片刻功夫,葱香、蛋香和酱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随着热气在厨房中飘散,这下连一直等着看笑话的李蔓珞都不言语了,所有人似乎都迷醉在这袅袅饭香中。

    鸡蛋酱煮熟后出锅,拌在煮好的面条里,上边再铺上几条绿盈盈的青菜,杨霖将两碗做得非常不地道的炸酱面递给长孙兄妹。长孙无忌还有点犹豫,长孙嫣儿却是毫不犹豫的挑了一筷子送进了嘴里,然后在“哇”的一声惊叹之后,送给了杨霖一个大大的、足以**夺魄的笑脸。不过这个笑脸算是长孙嫣儿作为一个知书达理的贵家女最后仅存的那点修养了,因为之后她连筷子都不要了,小脑袋一头扎进那个硕大的面碗里,吃得跟头抢槽的小猪……

    见妹妹如此表现,长孙无忌顾不上羞愧,事实上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学着妹妹的样子挑了一筷子小口品尝了一下,从来没品尝过的美妙滋味让他眼前一亮,紧接着杨府后宅小厨房里的第二头猪诞生了……

    “我也要我也要!”小七对美食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哪怕刚刚吃过晚饭。而刚刚还在恶言恶语的李蔓珞,这会儿完全变了个模样,一个接一个的媚眼把杨霖砸得差点学狼嚎了。

    很快第二锅炸酱面出炉,然后第三锅又进了意犹未尽的长孙兄妹肚子,最后有胆子大的婢女壮着胆子颤着嗓子也提出要求,于是毫无主人架子的杨霖又煮了第四锅。

    ……

    正堂里,所有人都挺着肚子仰在席上,连婢女们都毫无形象的东倒西歪着。不过他们都是撑的,而杨霖是累的。

    “辅机兄,你们的事情嫣儿都告诉小弟了。你不必担心,先在小弟这里住下,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这……会不会给子建兄带来麻烦?”吃了人家的面条,总不好再怀疑杨霖对自己的妹妹有企图之心。可是长孙无忌还是放心不下,毕竟他很清楚杨霖是李渊的女婿。

    “你是指李家?”杨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这个不用担心,小弟跟李家互不统属,就算这个磨坪山也是小弟和李家合伙干的买卖,一家一半。”

    “可是听说子建兄与唐公之爱女有婚约在身……”长孙无忌还是担心。

    “那又如何?这位李蔓珞姑娘也与小弟有婚约在身,这位安琪姑娘与小弟虽未有婚约,但是早就私定终身,李家又能奈我何?”杨霖洋洋得意的显摆。

    “德性!”李蔓珞想起这事就来气,气哼哼的拉着小七和长孙嫣儿就往内宅走,一边走还一边对长孙嫣儿说,“这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妹妹你长大了可不要被男人骗了!”

    杨霖看到长孙无忌还是不放心妹子,伸长脖子盯着妹子的背影,有些感动,便劝道:“辅机兄休要担心,这内宅里边就这三位姑娘和十几个婢女,天黑了连小弟都进不去,你就不用担心啦!”

    长孙无忌奇道:“怎么连子建兄都进不去?”

    杨霖叫苦道:“辅机兄你是不知道啊,小弟曾想偷偷溜进去,结果被人家一顿拳打脚踢撵了出来,说什么闺房重地臭男人免进……真是防火防盗防老公啊,小弟只能蜷在书房睡觉。不过话说辅机兄你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小弟这后宅里住着一群母老虎,令妹可别被她们带坏了……”

第四十八章 逐客令

    长孙无忌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他还是敏锐的从杨霖对他那两位未婚娘子的持之以礼中,发现此人的人品尚佳,而且从对李家的态度上看出此人的实力也比他预想的要雄厚得多。因此长孙无忌不免生出了投效之心,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子建兄,不知你在磨坪山上有何打算?”长孙无忌试探道。

    杨霖对长孙无忌早就生起了招揽之心,见他如此说不由大喜,便将他从安家庄北上河东以来的经过从头到尾的讲给长孙无忌,连继嗣堂和杨门遗宝都没有隐瞒。

    长孙无忌听得很认真,有些杨霖没说明白的的地方还反复追问。结果他越听越兴奋,深感这回自己运气真不错,被逼急了、瞎打误撞之下居然捡到了一块宝。不过长孙无忌虽然正处在年轻气盛的年纪,但是谨慎多疑的本性却已经显露出来,等杨霖讲完了,仍然小心的试探道:“子建兄是打算在磨坪山开创一片基业了?”

    杨霖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倒没想过什么基业。不过磨坪山虽好,却毫无转圜的余地,死守在这里充其量混成一个山大王罢了。我之所以答应唐公,固然有合则两利的因素,我更看重的是能在磨坪山练出一支能为我所用的精兵。这世道乱糟糟的,如果没有力量的话就算想混吃等死都没门儿。辅机兄你是不知道啊,从安家庄起我就被人欺负,小老百姓真是没活路了……”

    长孙无忌根本不理会他里嗦的胡说八道,一个手握数万精兵的世家子会没有野心?长孙无忌压根不信,只当杨霖还不敢给他交底。长孙无忌此时正欲一展胸中所学以引起杨霖的重视,便借机询问具体的计划。谁知杨霖已经初步有了一个大体的思路,其想法之怪异、手段之刁钻让家学渊源、习惯了堂堂正正之阵的长孙无忌既新奇,又有些难以接受,忍不住争论了起来。

    夜半时分,已经睡醒了一小觉的李蔓珞看到书房灯光未熄,便披衣而起,随便找了些点心送过来时,却发现杨霖和长孙无忌还在讨论着什么。二人一会儿在纸上指指点点、写写画画,一会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提醒、相互补充,忽而携手大笑,转过头去没多久又瞪着眼睛指着对方的鼻子互喷口水……

    直到李蔓珞放下点心走出房间,二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

    第二天一早,送走了长孙顺德之后没多久,中军就响起了聚将鼓。原本定好的正午议事,莫非发生了紧急军情提前了?众将疑惑归疑惑,还是匆匆顶盔掼甲冲向中军。

    当众将按照职位列好队伍、行军长史刘政会点名完毕之后,杨霖一身戎装从后堂转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赫然就是长孙无忌。

    在座的哪位不是从李家出来的?所以都认得长孙无忌,而且大都知道这小子最近因为妹子的婚事跟李家闹得很不愉快。如今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有人便想出列质问,却被窦琮挥手阻止。

    众将按照军中规矩参见过统领之后,窦琮却不归队就坐,而是拱手问道:“不知统领临时召集末将等所为何事,可有紧急军情?”

    杨霖撇撇嘴道:“急事没有,不过我倒是个急性子。昨日接手了磨坪山兵马,我便琢磨了一夜,可算是琢磨出了点练兵的办法,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一下,今后这三个月,就按照这个路子练兵。至于三个月之后的仗怎么打,还得等我再琢磨一阵子……”

    听到杨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这样不负责任的话,长孙无忌差点气得晕了过去这家伙完全不按剧本走啊!再说了,三个月后的作战计划不是已经初具雏形了吗?他怎么还要琢磨?座下众将中,房杜等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杨霖不知所措,而元谋系那一帮人已经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

    窦琮还没来得及开口,司骑参军赵文恪闪了出来,大声道:“杨统领,下官以为唐公对如何练兵、如何作战早有腹案,统领不妨遵照唐公部署、由下官等执行便可,何须另外费心?”

    杨霖佝偻下身子,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眯缝着看也不看赵文恪,而是盯上了窦琮,问道:“窦将军,你以为如何?”

    窦琮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道:“末将以为赵参军所言似无不可。不过统领若有不同意见,末将必当遵行。”

    杨霖又把脑袋转向刘政会,问道:“刘司马的意见呢?”

    刘政会倒是很干脆,双手奉上厚厚一摞书信,然后说道:“此乃唐公府内众谋士所共议、唐公亲书之战略,请统领参详。”

    杨霖接过书信,笑眯眯的打开来一页页的粗粗浏览。整个中军大堂里一片寂静,只有沙沙的翻页声,众将都眼巴巴的盯着杨霖,杜如晦却敏锐的发现杨霖的笑容里嘲讽之意越来越浓重。

    “练兵三月,然后大张旗鼓的到晋阳城下吆喝一圈,等到把宋老生引过来,就退守磨坪山当乌龟挨揍,这就是唐公手下那帮高明的谋士们出的主意?”

    杨霖的声音不高,但是在静谧而空旷的大堂里显得很突兀、也很阴森,而且他的不屑之意就算是傻子都听得出来。

    赵文恪对杨霖的态度很不满意,大声争辩道:“磨坪山易守难攻,乃是难得的兵家……”

    杨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赵文恪,然后直起身,两只手撑着低矮的几案,目光炯炯的扫视众将,徐徐说道:

    “天下有攻打不下来的城池吗?更何况磨坪山何须强打,只要围而不攻、守好出山的唯一通路,几个月下来山上就剩下几万具饿殍了!就算宋老生蠢、不明此理,那王仁恭也蠢吗?就算王仁恭也蠢,难道大隋十二卫精兵强将也都是蠢货吗?难道我们那位骄傲的皇帝陛下就会坐视我们在这座破山上折腾吗?我杨霖到这磨坪山,是应唐公之请来施以援手的,不是来送死的!

    所以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而且我的耐心有限,只说一次。

    你们是唐公的人,忠于唐公无可厚非而且值得尊敬。不过我不是唐公的人,起码现在不是。我和唐公现在的关系,说是盟友没错、说是合作者也可以,就算说是合伙做一次买卖都行,但是我和唐公并没有统属关系,所以不存在谁听谁的命令的问题。”

    刘政会急得脸红脖子粗,想要插言被杨霖挥手打住,继续说道:

    “现在诸位不是在唐公府内当差,而是我磨坪山上的将官,那么事情就简单了。诸位只需要服从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我磨坪山之主杨霖杨子建的命令!如有违反,那就是背叛!必为军法所不容!

    我给诸位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如果有谁觉得自己对唐公的忠心难改,连这几个月都忍不了,请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下山。如果哪位此时不走,过后再玩什么小动作,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来人,点香!”

    杨霖话音刚落,雄阔海就抱着一个硕大的香炉大步走了进来,香炉内一根粗大的时香燃得正旺。

第四十九章 整军

    大堂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杨霖和他面前的那柱时香之上。窦琮依然皱着眉头不语,刘政会急得两手直搓,房乔和杜如晦满脸的惊疑不定,剩下的凌烟阁系将领们、包括李家宗亲李孝恭在内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而元谋系就不一样了,他们人数最多,意见分歧也最大。

    片刻之后,司骑参军赵文恪站了出来,朝着窦琮和刘政会略一抱拳,看都不看杨霖一眼掉头就走。紧接着,几个中低级将校也出列行礼,然后跟着赵文恪一起走出了中军。

    既然有人带头,效仿者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一顿饭的功夫,司胄参军刘世龙、郎将李思行、校尉张平高等人纷纷离去,还带走了十几个亲信,中军大堂顿时空了大半。

    杨霖面前的那根时香很粗也很长,所以很耐烧,足够让在场的人想清楚自己的立场。眼看着那柱时香即将到了烧完的那一刻,刘政会咬了咬牙,决定做最后一搏,无论如何也得挽回局面,才能不负唐公所托。

    “杨统领,下官与众位将军其实没有冒犯统领的意思。我等奉唐公之命来统领麾下效力,理应遵从统领的号令,只是统领与唐公在会商此事时,是否有什么误会或是未决之事?”

    “没有误会。”杨霖淡淡的答道。

    “那统领是一意要驱逐众位将军了?”刘政会不再恭敬,语声转厉。

    “听话的将军升官发财,不听话的砍脑袋。请问刘长史,古往今来哪座军营里不是这么干的?我放他们走,已经是很给唐公面子了!”杨霖寸步不让。

    “既如此,说不得刘某要回晋阳一趟,将此事的详情向唐公禀报!”刘政会也豁出去了,拿辞职当威胁。毕竟一军长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不仅是主将的幕僚长,而且统管军中所有的文事和后勤,一旦主将暂离或不能理事,长史往往还要代为统领全军,重要性远高于副将。在遍地糙汉的军营里,一个合格的长史就是主将的臂膀,须臾不可轻离。

    “也罢,那就祝刘长史一路顺风吧。”谁知杨霖竟毫不在意,连挽留的话都没有一句,还貌似好心的劝道,“不过我记得刘长史已经上了河东军的阵亡名单,此去晋阳可要小心行事,切莫暴露行踪,给唐公惹来麻烦。”

    竖子毫无见识,一意胡闹,不足与谋!刘政会心中暗骂,却也只能跺跺脚转身离去。

    “还有谁想走可得赶紧的了哈!这根破香也太不禁烧了!”杨霖继续好心的提醒大伙,好像是在嫌走的人还不够多似的……

    该走的都走了,时香也烧到了尽头。杨霖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人头刚升堂的时候屋里有三四十号人,现在就剩下十几个了。

    杨霖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满意,对众人说道:“诸位既然留下,可是对本统领的命令再无二话?”

    众人出列施礼道:“末将愿遵统领号令!”

    “好!”杨霖神色一肃,厉声道,“本统领令:房玄龄暂代行军长史一职!”

    房乔出列走到文班队首,才大声应道:“诺!”

    “长孙无忌何在!令你暂代录事参军!”

    长孙无忌从杨霖身后步入文班队内,大声应道:“诺!”

    “其余空缺的参军职事,由长史会同各曹参军议定后报给本统领即可。”

    “诺!”

    他麾下的人手少了,但是剩下的精神头似乎更足了,应声如雷。

    “下面我说说整军的事情。根据长孙先生检点的结果,磨坪山上现有士卒四万一千六百零三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土匪、山贼出身,良莠不齐、缺乏训练、军纪全无,根本就不堪一战。而且山中的粮食只够勉强吃三个月,军械甲胄只够装备几千人,这样下去怎么行?别说王威、宋老生麾下的右侯卫和左骁卫,就算是河东军,也能将这群乌合之众一冲而散!

    所以我们必须整军!整军既要去芜存菁,又要量体裁衣,还得人尽其用!最终的目标不仅是为了三个月后的那一战,还要练就一支强兵、打造一处根基、还能做到自给自足!我这个统领初来乍到,长这么大头一回进军营,说我纸上谈兵都是高抬。但是!我虽然是生瓜蛋子,但也是一军之主!你们既然留下来,就得按照我的将令行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下面我命令!房乔房玄龄!”

    “卑职在!”房乔大声应道。杨霖一番不着四六的空泛之谈不仅没有让他气馁,反而有些兴奋。

    “本统领命你将磨坪山上的士卒除去零头外,再择出五千人,作为屯田军。这屯田军嘛,地自然是要种的,不过现在已入深秋,种地那是明年的事,现在要做的就是规划田土、开荒积肥什么的。除此之外还要遴选从事渔猎、织造桑麻、放牧牛羊、贩运货物的人手,能搞出一两支商队就更好了。至于人选,自愿者优先,凑不够就将军中的老弱病残、独子,以及父子、兄弟皆在军中的抽一加入屯田军即可。对了,我提个建议。朝廷规定每丁男授田二十亩,纳粮二石,咱们就按照每二十亩地纳粮一石收税,但是其余的粮食各家留足种子、口粮外要以市价出售给我军……”

    司仓参军殷开山忍不住插言道:“杨统领,下官并非违令。只是如此一来军中支出难免大增,恐有入不敷出之虞,不知统领有何应对之策?”

    杨霖毫不介意,说道:“统一将令不是不让大家说话,有问题有建议诸位尽管提出,只要执行的时候令出一人即可。殷参军所虑是实,但是非如此难以调动屯田军的士气干劲,我军正在草创之期,困难总会有的,只要能扛过去,此法对我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诸君且拭目以待!”

    眼见殷开山不再多言,杨霖继续对房乔说道:“且按此法组建屯田军,若有附近乡民愿意加入屯田的一律接纳。我军只有三个月的整顿之期,时间紧迫,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用来组军,房长史以为如何?”

    房乔大声领命。

    “窦琮将军、李孝恭将军何在?”杨霖再次抽出一支将令,厉声喝道。

    “末将在!”窦、李二人应声出列。

    “本统领令你二人将剩余三万五千人马,分成三十五个千人队,每个千人队再分成十个百人队,以往军中的火、队、旅、团、府等编制一律撤销。各千人队、百人队之带兵将校,由你二人先行拟定人选,三日内报我,可有疑问?”

    窦琮和李孝恭对视一眼,问道:“此事在军中未有先例,不知统领能否说明用意,末将也好安抚将校之心。”

    杨霖挥手让二人安坐,又朝昨晚提出这个建议、如今兴奋得满面通红的长孙无忌点点头,才说道:

    “此法在我中原确实少见,乃是塞外胡人的治军之法,不过本统领认为恰好适用于我军。

    自古以来,我中原军队在交战之时的军令传达、消息通讯均通过旗号、金鼓、号角等方式来实现,不仅需要长时间的严格训练和密切配合,而且对军中的中下级军官的素质有着严格的要求。如果期间任何一方出现错漏,就会造成全军的混乱,甚至因为战场通讯问题导致全军成为聋子、瞎子,最终一败涂地的。而这些高素质的中低级军官和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士兵正是我军目前所最缺乏的,唐公对磨坪山期待甚厚,不惜将诸位猛将高士遣往此处,已经是唐公能力的极限了。试问,若我等再颜向唐公求取四万大军所需的数千名中低级军官,唐公就算搬空家底又能凑出多少?唐公要是有这本事,还需要我们大费周折的搞这么一出干什么?直接反他娘的了……呃,就算唐公前期送进山的那三千私兵,据我说知不过也是些降匪出身,除了投效时间稍早,跟后来的这些乌合之众有区别吗?难道你们认为他们能够胜任校尉、旅率、队正什么的?

    所以本统领决定效仿胡人治军之法,第一个好处就是将我军所需的数千名中低级军官压缩到了四百以内。以诸位将军之能、我军四万之众,用三个月时间遴选、训练出四百名基层军官,不知道诸位以为是否可行?”

    座下众人闻言都有些兴奋,在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之后,窦、李二人抱拳应道:“末将必不辱使命!”

    杨霖有些得意,继续说道:“这第二个好处嘛,就是实现了指挥系统的扁平化。全军由原来的军、府、团、旅、队、火的多级指挥简化成了军、千人队、百人队的三级指挥系统,可以大大提高战场指挥效率。打个比方,按照原来的指挥系统,在战场上窦将军打算派一个旅、也就是一百人追击敌军,需要先给郎将下令,郎将再命令校尉,校尉再去找他手底下的旅率,等旅率带着他的兵去追的时候,敌军可能都跑没影了。而如今呢,窦将军直接下令给千夫长,由千夫长全权负责即可。这样一来既简化了程序,又明确了职责,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越想越觉得如此整军之法妙用无穷,看待杨霖的眼光也由开始的不屑变得有些敬畏,纷纷大声赞同。杨霖偷偷的朝还在努力控制激动之情的长孙无忌竖了竖大拇指,然后伸手平息了众人的议论,继续道: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让这支由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军队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使我军成为一支专业化的混成部队。

    我们这支军队中的绝大多数士卒都是山贼土匪出身。在落草为寇之前他们都是干什么的?有江湖上的豪士游侠,有下九流的飞贼巨盗,更多的是被裹挟的农民、工匠和破产的商贾等等,这些手艺看上去在军队里百无一用,其实不然。只要能稍通军阵之道,再加以军纪束缚,那些武艺高强的豪士游侠就是最好的步兵,那些马贼就是最好的骑兵,那些飞贼巨盗就是最好的斥候和细作,而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来都是历朝历代军中最偏爱的兵源,工匠和商贾天生就是给将作营和辎重营准备的。就算身体孱弱、不足以冲锋陷阵之辈,也可充作守御之兵,毕竟磨坪山是我们的老巢,总是需要有人把守的。

    所以窦、李二位将军和诸位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按照军中士卒所长,遴选组成不同职能的千人队。我的意见是,选善战之士组成四个步军千人队,毕竟我们只有这个数目的制式军械和甲胄。选善骑者组成一个骑军千人队,一人双马,兼做斥候。选善射者组成两个弓兵千人队,再从杂式军器中挑选优良者装备三个轻步兵千人队。殷参军,你再找人上山伐木,争取在两个月内造出三千支长矛和两千面木盾。长矛要求坚韧而不易折断,削木为尖即可,但是矛长最少要有两丈。木盾宽三尺、与人同高,重量上以一人可持盾行走百步即可,务求坚固厚重。这样又有了三个矛兵千人队和两个盾兵千人队,这一万五千人将作为我军之战兵,专司攻击。

    剩余两万人中,五千人及军中所有的九百余驽马犍牛组成辅兵营,随战兵行动。另一万五千人作为守兵,敌袭时守城,农闲时练兵,农忙时协助屯田兵耕作,并作为后备兵源随时补充战兵的损失。

    时间紧迫,我只给诸位十天的时间完成整军,十天之后,我军将全面展开训练。具体的训练之法,本统领稍后会有命令传达。诸位如无异议,便可就此散去,速速按照将令行事!”

    “诺!”

    众将纷纷出列,文官大揖在地,武将单膝跪倒抱拳,所有的疑惑、轻蔑和不屑一扫而光,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几分对这个传说中品行才具不堪一提、现在看上去也不太靠谱的统领的敬畏之意。

第五十章 吃饭是个问题

    众将散去,而窦琮、殷开山,还有房杜以及长孙无忌等人却在后边磨蹭。眼见别人都走光了,这几位面面相觑不由得有些尴尬,幸亏杨霖哈哈一笑给大伙解了围。

    “我就知道刚才小弟说得太过笼统,诸位兄长难免心存疑惑。”现在算是私下场合,杨霖也不打官腔了,嘻嘻哈哈的说道,“正巧小弟也有事请教诸位兄长,不如等过了午后,小弟到各位府上一一拜访如何?”

    “何劳统领亲至,还是等到了午后,末将等再上门向统领求教。”几个人哪好意思让杨霖亲自上门,只好由窦琮出面转圜。

    “那好,小弟就在书房恭候诸位兄长大驾。”

    ……

    这年头人们习惯吃两顿饭,可杨霖不行。他长得虽瘦,饭量却大,而且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所以他溜溜达达的回到了后宅,正要喊人上饭,突然看到小七和嫣儿两个小丫头,一人捧着个人头大的巨碗,正眼巴巴的等着他回来。

    长孙嫣儿换去了那一身号坎,穿上了一身嫩黄色的衣裙,豆芽菜般的瘦弱身形居然现出了几分新发柳枝般的轻盈曼妙之意,昨晚上的花猫脸也露出了光洁如新瓷的细嫩肌肤,尤其是跟最近又恢复了穷凶极恶的吃相而变得有些珠圆玉润、小肚子都微微鼓起来的小七相比,更显得娇弱得如同一朵含苞未放的小花。

    人家才十二岁!杨霖暗暗警告自己,尤其是看到李蔓珞也不怀好意的偷偷跟在后边,脸上刚刚冒出的一抹贪婪立刻化作慈祥的微笑,努力作出一副邻家好大叔的模样,笑言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你家哥哥饿了,这是送饭来了?呃……”

    杨霖脸上的笑模样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发现那两只巨碗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

    嫣儿还有些羞涩,小七却是不管不顾,嚷嚷道:“郎君郎君!咱家的厨娘笨死了,我让她们给我和嫣儿妹妹做面条就是昨晚上你做的那种,可是她们做的难吃死啦!郎君郎君,你再给我们做一顿吧!”

    说着,小七就抱住了杨霖的胳膊,身子还靠在他身上扭啊扭的。

    靠!这死丫头!平常碰她一小指头能追杀出我二里地,这回可好,为了碗面条都不惜投怀送抱了!可是如此一来,杨霖哪能不得寸进尺?

    他故作矜持道:“小七啊,你以后也别叫我郎君了,还是我叫你大小姐好了……做面条可以,不过你得让我亲一下!”

    美食在前,就算是刀山火海小七都不带眨下眼睛的,何况亲亲乎?所以人家毫不犹豫的把小脸蛋递了过来……杨霖目泛淫光正要成就好事,却忘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未成年的萌妹子呢。

    “杨霖哥哥,嫣儿也想吃面条,嫣儿也要被杨霖哥哥亲一下吗?”

    我晕!杨霖闻言一个趔趄,差点一口亲到两尺半远的一棵老槐树上……不等他找出借口来掩饰尴尬,气急败坏的李蔓珞早就冲了过来,一手一个拎住两个小丫头的衣领子,差点跟扔石锁似的甩了出去……

    “你想死是不是!”

    李蔓珞扔下两个小丫头,两手掐腰,要是鼻孔再能冒出股烟儿来,那就是一副标准的茶壶状,而且还是愤怒的茶壶……

    李蔓珞大发女侠的雌威,杨霖哪里还顾得上他从未得手过的亲亲大业?赶紧抱头鼠窜的逃进厨房做面条。

    做面条说得容易,可在这年头一来锅灶不顺手,二来各式调料辅料缺东少西,连青菜他都有大半不认识,更何况还有没挂面这种半成品?杨霖好不容易煮了一大锅炸酱面打发了这几个丫头,一抬头发现窦琮和殷开山正趴在窗台上瞅着他流口水……没等他把下一锅面条擀好,本来打算等窦、殷二人走后再来的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又闻着味儿进来了……

    书房内,撑得肚儿圆的众人围着累得面条都没吃几口的杨霖喝茶消食。两锅面条很好的消除了众人间的隔阂,有些只能在私下里讲的话现在当着大伙的面也能说出口了。

    “子建贤弟,愚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窦琮作为众人之首率先发言,而且在杨霖的执意坚持下改换了称呼,“贤弟为了维护主将威严、使将令出于一门而逐走刘长史等人,末将也深表赞同。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使得唐公生出疑虑?毕竟我磨坪山之事,还需唐公的支持和配合,一旦生出隔阂怕是对双方均无好处啊……”

    “济严兄(注1)不必忧虑。”杨霖强撑着坐直身体,微笑道,“唐公与小弟有约在先,磨坪山上以小弟为主,唐公是不会干预的。刘长史他们怕是曲解了唐公之意,把这磨坪山当成了唐公一家的基业。殊不知以小弟一向怕死的性子,之所以不惜甘冒陛下雷霆之怒、以身犯险在这磨坪山竖起先父的大旗,拼死为唐公解围,是因为唐公答应过,这磨坪山上的兵马,有小弟的一半!”

    “此事当真?”窦、殷二人闻言大惊,房杜、长孙却是面露惊喜,同声问道。

    “真!比十足真金还真!”杨霖笑言道,“所以说这磨坪山的事情于小弟不仅事关生死,还关乎小弟和诸位兄长的前程,岂能不认真对待?就算是得罪了刘长史他们也在所不惜了。”

    “那我等将来……”窦琮欲言又止,殷开山也忧心忡忡。

    “济严兄莫急,眼前你我兄弟都坐在一条船上,自然要同舟共济。至于将来事将来再说,现在谁又说得清呢?不过我可以保证,等唐公事了,诸位去留自便,小弟绝不会从中作梗。”

    窦琮和殷开山吃下了定心丸就打算离开,杨霖却拉住了殷峤殷开山:

    “开山兄,我听说山上的粮食只够吃三个月?”

    “确实如此。关于粮草之事唐公也很为难,王威、高君雅监视得甚严,唐公挪用军粮很困难。加上时间又紧,唐公不得不卖掉了两处农庄和一间别院,派人四处求购才凑到了这些粮食,还望贤弟多多体谅。”

    “开山兄误会小弟的意思了,小弟并非指责唐公,而是对粮草之事有些想法,想与开山兄商议一下。据小弟所知,咱们的军粮够吃三个月还是在每个士卒每天一斤米的前提之下,这可不行啊!下阶段练兵的强度很大,士卒吃不饱很容易影响士气军心,而且小弟还打算用饭食作为激励士卒积极训练的手段。所以开山兄我们一定要想个好办法,把这个问题尽快解决掉。”

    殷开山闻言陷入了沉思,窦琮也不走了,几个人又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了起来。

    上山打猎、采摘野菜、蘑菇、野果,下河捕捉鱼虾,反正好几千屯田兵现在也没地种,自然不能让他们闲着。不过大家觉得就算把磨坪山上的飞禽走兽吃绝种了、地皮刮三遍也不够几万人吃半个月的,实在是杯水车薪。殷开山又提到缴获的土匪物资中有些珠宝布帛可供售卖换取粮食,可是现在河东刚刚经过几场战乱,这些浮财的价值大打折扣,而粮食却比什么都金贵,价格翻了好几番,能换回多少粮食真是很难说。

    总而言之,大家的意见就是磨坪山上全都是穷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论怎么精打细算都禁不起杨霖这么糟蹋。

    可是杨霖毕竟比他们多出了一千多年的见识,眼见众人能想出的主意都出得差不多了,他站了起来,口沫横飞的打气道:“诸位兄长高才,所思所谋让小弟茅塞顿开、大开眼界,既坚定了信心,又充满了希望。困难是暂时的,胜利是必须的!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咱们制造困难也要上,一定要搞到粮食,让将士们不但吃饱,还要吃好!”

    听了杨霖这一番后世很常见的胡说八道,众人一起翻起了白眼,都觉得自己所投非人。这位杨大统领不是个白痴就是完全不靠谱,大家伙吵吵了半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尽唉声叹气了,还让他茅塞顿开?还让他充满了希望?他这是吃撑了还是累傻了?

    长孙无忌经过昨夜与杨霖共谋大计,自以为已经是这位杨统领的亲信了,忍不住提醒道:“子建兄,粮食怎么算都不够啊……”

    “够!怎么不够!”杨霖大手一挥,完全无视众人鄙夷的目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吃饭在我杨霖眼里从来就不是个问题!济严兄,反正这几天大伙忙着拣点、分派士卒,有大把的闲人没事干,你明天就把他们都赶到山上河里找吃的去。开山兄,你明天就带人下山,到附近城镇里把山上没用的东西统统卖掉换吃的,记住了,全换成猪羊、鸡鸭之类的肉食还有蔬菜瓜果,不要粮食。”

    窦、殷二人觉得杨霖这番处置还算着调,刚要拱手应诺,杨霖又开始不正经了,而且把书房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还有啊,山上的粮食留下一半,剩下的弄下山去卖了,都换成肉食和蔬菜,这下吃饭问题算是解决了吧?哈哈哈……”

    他刚刚得意的笑出声来,就听见伴着“统领不可”、“贤弟你这是犯疯病了吗”的怒吼声,不光是窦殷二人,连房杜长孙都蹦了起来,脾气暴躁的杜如晦和深感自己识人不明、遇人不淑的长孙无忌都开始摇着他直晃,眼看就要动手揍他了……

    杨霖好一顿求饶,加上老成持重的窦琮和房乔劝说,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才放开杨霖,这时候他已经被搓搓得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了。

    “我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啦?你们还想弄死我?”杨霖委屈道。

    “你还不伤天害理?粮食本来就不够,你还拿去换肉吃!老杨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杜如晦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对他一点不客气,大骂道。

    “我说克明兄啊,小弟问你个问题。克明兄和各位兄长都出身富贵,那么请问,克明兄一日两餐,能吃几斤米?”

    杜如晦闻言冷静了下来,回想了一下这小子两天来的神奇表现,感觉此时问这话必有深意,于是他仔细想了想,谨慎的答道:“在下每日早餐一粥一菜,晚餐食用粟米一小碗或蒸饼一枚,大概也就不到半斤的样子。”

    杨霖闻言道:“克明兄是文人,吃的不多。那么济严兄每日能吃几斤米。”

    窦琮想了想,答道:“愚兄是武人,武人都是大肚汉,吃的自然比克明兄多些,大概每天需米二斤。”

    “那么问题就来了。诸位每天最多也就吃二斤米,可是小弟看各位兄长个个满面红光、身强体健,肯定是没饿着。那么为什么那些兵卒们每天一斤米只能吃个半饱、大部分人都是满脸菜色、营养不良?”

    这个问题谁都没想过,所以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在沉思。

    其实这个道理在后世谁都懂。杨霖记得他看过一篇新闻报道,说中国人年均购买的粮食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将近三百五十斤降低到九十年代末的不足二百斤,是中国人越过越穷、买不起粮食了?谁都知道答案恰恰相反,生活越好,食品越丰富,人们对主粮的需求也就越少。

    “因为我们这些富贵人的饭食里有酒有肉有菜,当然吃不下更多的粮食了。”房乔最先反应过来,略带自嘲的说道。

    “玄龄兄此言有理,小弟就是这么想的。现在的市面上粮食金贵,所以用粮食换肉菜不仅实惠,而且士卒们也高兴,这训练起来劲头足士气高。所以把一半粮食换成肉菜,绝对比一天给士卒两斤米效果更好。”

    “可是平白少了一半粮食,后一个半月咱们怎么过啊?”殷开山忧虑的问道。

    杨霖胸有成竹的说道:“咱们跟唐公约定三个月后竖反旗攻晋阳,以达到惊动皇帝、解唐公之危的目的。可是诸位想过没有,三个月后咱们再动手,消息传到皇帝那里需要多久?皇帝做出应对又需要多久?没有帝命宋老生出不了绛郡、河东、文城三郡之地,王仁恭也只能蹲在北疆干瞪眼。等到宋、王领命出兵解晋阳之围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那时候先不说咱们的三月之粮早就吃光、八成已经全军饿死在晋阳城下,就算是唐公恐怕也早就被皇帝揪到涿郡去了,咱们还忙活个什么劲儿?”

    众人大惊失色,大家伙都是忙活大事的,这种消息传递要消耗多少时间之类的小屁事还真没在意过……

    “所以咱们必须提前动手,给皇帝留出派兵收拾咱们的时间。所以咱们要卖掉一半粮食,好好练两个月兵,然后出兵太谷、榆次、平城,把咱们卖出去的粮食再抢回来!反正咱们这回就是干强盗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的,不抢白不抢……”

    注1:窦琮的表字没有查到,此为杜撰,因为听起来很像斗鸡眼……

第五十一章 大卸八块(上)

    眼见杨霖想得比谁都周到,众人便再无异议。加上天色将晚,大家都是要脸面的,总不能在人家混完午饭再混晚饭,于是纷纷告辞离去。

    只是窦琮临走时忧心忡忡的告诉杨霖,他的那位族侄女本来都答应随长孙顺德回晋阳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晨又反悔了,还声称要找杨霖的麻烦。本来收拾李秀宁最好的人选除了她亲娘就是窦琮了,谁知这回窦琮祭出百试百灵的吹胡子瞪眼睛**,李秀宁却不吃这一套,还跑没影了。窦琮千叮咛万嘱咐要杨霖一定多加小心。

    杨霖倒没太当回事,因为他家里有大神器李蔓珞镇宅,李秀宁要是敢闯进来,早就杀声震天、房倒屋塌了,哪里会如此的安静?

    谁知他一进到后宅,眼珠子就差点瞪到地上了。

    只见李秀宁大刺刺的坐在花厅正中的石凳上,正捧着一只巨碗稀里哗啦的吃得酣畅淋漓,她手边的石桌上,另一只巨碗里只剩下了些残羹剩汤。小七和嫣儿两个小丫头委委屈屈的站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她俩中午舍不得吃完、留作晚餐的炸酱面,正被大强盗李秀宁猛吃海塞。两个小丫头除了不时的吞口口水,一句话都不敢说,而杨霖的大杀器李蔓珞却不见了踪影。

    这是啥情况?世袭唐国公、山西河东慰抚大使、太原留守李渊家的亲闺女强闯民宅抢面条来了?

    杨霖还没反应过来,人家李秀宁就算是一头栽进面碗里照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抬头抱怨道:“面中为何无肉?吃着实在是素淡得紧!”

    好吧,你们老李家都是野人出身,无肉不欢,不过哥们的面条好像不是给你做的吧?再说了,嫌素你还吃得跟猪抢槽似的?

    没等杨霖开口,两个小丫头已经像两只蝴蝶一样飞了过来,一人拽住他一个袖子,小脸上眼泪巴嚓的,看起来可怜极了。杨霖觉得,就算李秀宁把她俩的亲郎君和亲哥都给咔嚓了,她俩都未必有这么难过……

    杨霖只好赌咒发誓改天给两个小丫头再做两锅面条,而且比这回好吃十倍。结果小丫头们还没说啥呢,李秀宁倒是来精神了,连声催促他赶紧滚去厨房做饭,她还要吃。

    “还吃?你就不怕撑死?”这一晚上杨霖瞪出去的眼珠子是没指望收回来了。

    李秀宁傲然道:“本姑娘餐斗米、肉十斤,比起古之名将分毫不差!”

    “你就吹吧!咱就按小斗算,一斗米三斤,煮成米饭算六斤,再加上十斤肉!我这就做去,咱们打赌,你要是吃不了怎么说?”杨霖瞄了瞄李秀宁娇小的身子,鄙夷的说道。他最受不了这帮古人天上地下的吹、没边没沿的浪,一顿饭吃十六斤,除非李秀宁是母象精变的。

    李秀宁根本不理他这个茬儿,不屑一顾道:“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你还算个男人吗?”

    杨霖面露奸笑:“哥算不算男人,你试过不就知道了?”

    杨霖要是在几个月前这么调戏李蔓珞,估计下场就是被小短剑切成生肉片拼盘,如果时间换成现在嘛,估计女侠姐姐就要投怀送抱了。如果调戏的对象换成小七,一顿大力金刚掌他是跑不了的,除此以外倒也惨不到哪去。如果杨霖这样调戏嫣儿……还是算了,想想都觉得邪恶。不过李秀宁可不是一般的小妞儿,人家是长着一副姑娘家的身子却有着一颗彪悍不下于猛男的心。

    “切!好像你试过一样!守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后宅里还藏着一个娇滴滴的野女人,晚上却被撵到书房去跟长孙无忌那个小白脸睡觉,本姑娘不但怀疑你是不是男人,而且疑心你有分桃断袖之癖……”

    这就不能忍了!

    杨霖就差嗷嗷叫着去跟李秀宁肉搏了。不过自从上次在藏军谷他一冲动差点被射成刺猬之后,他对冲动是魔鬼这句至理名言谨记于心,一想到去跟李秀宁拼命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来得爽快,他的冲天怒火立马转向了两个满脸无辜的小丫头:

    “咱家后宅是个大眼筛子吗?怎么啥丢人事都让外人知道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蔓珞姐姐告诉她的。”小七嘟着嘴,对郎君欺软怕硬的表现很是不屑。

    “啥?李蔓珞这妞儿疯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蔓珞姐姐还和秀宁姐姐达成了瓜分郎君的约定,把郎君分成了八份,她们一人三份,我和嫣儿加一起才分到两份……”小七气哼哼的说道,对自己遭到的不公平待遇义愤填膺。

    嫣儿也跟着乱,满脸都是问号,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却与小七完全不一样:“是哦!为什么还要把杨霖哥哥分给嫣儿一份呢?”

    所谓冲动是魔鬼,所谓忍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空天空,所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杨霖默念着古今中外众多牛人对他的哼哼教导,还是觉得忍不了。这也太欺负人了!这也太丧权辱国了!就算那两个姓李的恶婆娘他再惹不起,怎么也得垂死挣扎一下吧?

    “我抗议!我反对!李蔓珞你个死丫头!还不给我出来!”杨霖悲愤得大叫。

    “来了来了!急什么急!”杨霖话音未落,李蔓珞就风风火火的一溜小跑进了花厅,手里还抓着几张墨迹淋漓的纸。

    “合约都写成了,你就这么把我卖了?”杨霖指着李蔓珞怒道。

    “那还能怎么办?妾身昨晚去给郎君送宵夜,四更天了郎君还在忙碌,让妾身心疼不已。郎君如今欲行大事少不了外力的支持,妾身自己是个没本事的,阿爷就算想帮你妾身都不敢让你接受。想来想去能帮助到郎君的唯有唐公,恰好秀宁妹子现在又愿意嫁到杨家了,妾身除了答应还有别的选择吗?郎君以为妾身愿意与人共侍一夫?”李蔓珞委屈道,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话说得杨霖又心酸又心疼,搂住了李蔓珞转头怒视李秀宁:“你不是回晋阳吗?又抽了哪股疯跑回来嫁我了?”

    李秀宁还是那般骄傲,扬着下巴、眼睛看天道:“是我阿爷命我回晋阳,又不是我想回去的!回了晋阳又得被阿爷阿娘关在闺阁里边,再想上阵杀敌不知要到何等年月。本姑娘想来想去,与其如此郁闷,不如干脆嫁给你。反正你现在当了反贼,少不得要与官府厮杀,我做了贼婆娘就有的是机会冲锋陷阵,难道你还敢管我?”

    “你……”面对这么一个变态杀人狂,杨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李秀宁为了这么一个奇葩的理由想要嫁给他,还是让他觉得憋屈,怒道,“我杨家诗礼传家、门风严谨,杨家媳妇要谨守四德,连大门都不许轻出,还上阵杀敌?反天了你!”

    李秀宁闻言大怒:“我呸!还四德、还不许出大门,是谁成天被人扯着耳朵收拾?是谁被撵到书房跟小白脸睡觉?是谁想摸一下小丫头的手都会挨揍?欺负本姑娘不知道你的这些光辉事迹吗?”

    杨霖闻言大惭,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第五十二章 大卸八块(下)

    幸亏李秀宁志不在此,马上转入正题:“本姑娘听说你正在整军?先锋官还是我的!你这个统领也得听我的!”

    “想得美!”杨霖一听这话哪还顾得上害臊?反驳道,“你听哪朝哪代军中有先锋官这个官职了?我可不是你大哥,任由你胡闹!”

    李秀宁也不坚持,眼珠一转说道:“你不是组建了一千骑军吗?还一人双马,本姑娘就退一步,管管骑军也行。”

    杨霖翻了个白眼:“你说的那支骑军,别说鞍辔和装具没几套,连一千个会骑马的兵能不能凑齐还是两说。你这是打算赶着两千多匹光屁股马去放牧?这支骑军我就是打算用来摆场面、凑热闹的,你真的打算去当这个骑军千夫长?”

    李秀宁大为丧气,嘟囔道:“那本姑娘再委屈一下,你不是还有四千步兵装备齐全吗?本姑娘勉勉强强同意带这些兵吧。”

    杨霖撇撇嘴:“这四千人的装备和训练水平还赶不上你爹的河东军,你以为我能拿手头唯一的一支像点样的部队去跟左骁卫的精锐骑兵硬拼?那不纯粹是去送死吗?你想去没问题,好好的摇旗呐喊、当个拉拉队长吧!”

    李秀宁瞪大了一双桃花眼,那模样杨霖看起来就像照镜子……她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难道你想拿弓兵当主力?那些乱八七糟的破弓连打猎都派不上大用场……”

    “非也非也!”杨霖一脸自得,“我的主力是矛兵和盾兵!没想到吧,嘿嘿……”

    “没想到你个大头鬼!”李秀宁气急败坏的大叫道,“本姑娘真是倒霉透顶,居然想嫁给一个穷鬼加白痴!居然想拿根破木头杆子去打左骁卫!疯了!真是疯了!本姑娘不嫁啦!”

    “秀宁妹子,想反悔已经晚了……”李蔓珞幽幽的插言道,手里亮出了那份签着李秀宁大名的老公瓜分协议……

    李秀宁:……

    杨霖瞅着那份协议,哀怨道:“你们未经我同意,就把我瓜分了……平常欺负欺负我也就算了,连这等大事都背着我就干了,让我哪还有脸出门见人?”

    李蔓珞笑道:“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闺趣,又不是真把你切成八瓣,与郎君何干?再说了,咱们后宅的事情,外人怎能知晓?郎君尽管放心出门便是。”

    “那为啥是八份?”

    “妾身觉得八这个数字吉利啊!而且秀宁妹子说了,大卸八块听起来就很爽利。”

    “……”

    杨霖无奈道:“那凭啥你俩分得多小七分得少?”

    这回是李秀宁横眉立目道:“那你以为谁该是正妻谁该是妾?我们姐妹好好商量、没挠死你你就偷着乐去吧,少管闲事!”

    “那嫣儿算怎么回事?她可是你没过门的弟媳妇……”

    一直坚硬得像块石头的李秀宁,闻言也不禁黯然:“嫣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能嫁给多罗吒我也很欢喜……可是如今多罗吒成了这副模样,何必再搭上个嫣儿跟着不快活?何况她还这么小不懂事。我阿爷居然想把嫣儿改嫁给毗留博叉那个小混球!这事我就不答应!所以我把嫣儿暂寄在你的名下,好断了他们的念想。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嫣儿图谋不轨,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

    “太好了太好了!嫣儿妹妹的那一份算我的了!”小七欢呼雀跃。

    瞅着眼前的这些暴力妞儿和缺心眼妞儿,杨霖觉得他这辈子的感情生活不会再有幸福了……

    “既然你们都把我瓜分了,那今晚你们打算把我分到谁的屋里睡觉?”杨霖还想抓住这最后的一点福利。

    “滚回你的书房找你的小白脸去!”

    ……

    几天后,杨大统领后宅。

    嫣儿和小七的年龄相差不大,而且都愿意为了口好吃的出生入死,尤其是前世长孙皇后那充满了睿智与精明的灵魂似乎还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冬眠,以至于嫣儿的智商跟神经大条的小七有你追我赶不相上下的趋势,所以她们俩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此刻她俩正坐在花厅里围着一大盆水果厮杀。水果好不好吃倒在其次,关键是氛围,所以两个小丫头你争我夺吃了个不亦乐乎。

    嫣儿毕竟人小肚子也小,很快就吃不下了,抱着肚子直哼哼。看着小七还在奋起余勇猛往嘴里塞着一只梨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小七姐姐,你不觉得杨霖哥哥很可怜吗?”

    “郎君哪里可怜了?”小七有好东西吃的时候压根不管她郎君的死活。

    “昨天晚上杨霖哥哥就夸了一句小栗子长得真水灵,就让蔓珞姐姐在院子里追杀了半个时辰……”嫣儿面露不忍之色说道。

    杨霖他们住进统领府的时候,府里就有十几个婢女。本来她们都叫春梅秋菊什么的,小七嫌不好记,统统给改成了小梨子小杏子小桃子之类的名字,全是她喜欢的水果。这小丫头跟她家郎君一样,就爱给人乱起名,以至于小梨子小栗子小李子的乱叫一气,不仅叫得婢女们晕头转向,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叫的是谁……

    “这有什么奇怪的?今天早晨郎君还企图偷偷亲我,结果被蔓珞姐姐揪住耳朵大骂死性不改。你还是在我们家住的时间短,时间长了你就习惯啦!”

    “可是杨霖哥哥是一家之主啊?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欺负他?原来我阿爷在家里就很威风,说什么我阿娘都得听话。我阿娘还教导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道理,说我们女子要遵守三从之道、四德之仪,对夫君要绝对的顺从。为什么我阿娘说的这些规矩在你们家一点都看不到呢?”

    “你说的这些好深奥、好有学问的样子哦!可是我怎么从来没听郎君讲过呢?郎君在外边也好凶的,雄阔海那个家伙你知道吧?被人家叫做杀人魔王呢,还是被郎君收拾了,只好到咱们家当保镖。还有来河东的路上,郎君杀了好多强盗呢!在藏军谷,郎君被强盗射成了刺猬,还一棒子把那个好厉害的强盗头子打得半死不活的……不过在家里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开始被我欺负,后来蔓珞姐姐也欺负他,不过现在你和秀宁姐姐还没有开始欺负他。”

    “谁说秀宁姐姐没欺负杨霖哥哥?我听杨寿说,这几天秀宁姐姐天天找杨霖哥哥比武,每次都是没两下就把杨霖哥哥从马上抽下来。杨霖哥哥赖在地上装死都不行,秀宁姐姐还一遍一遍的抽……对了,不光是秀宁姐姐啊,小猴小牛还有张亮他们也天天揍杨霖哥哥……杨寿说,杨霖哥哥一个人都没打赢过,他也没你说的那么凶啊?”

    “杨寿胡说八道!郎君有一根长满牙齿的大棒子,一抡起来人死得一片一片的,我都不敢看……”

    “哦,这个我知道。我哥哥说,杨霖哥哥抡起棒子来就没个数,比武又不是拼命,所以不许他用棒子。”

    “没有棒子郎君连我都打不过,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他不光是打架不行哦!杨霖哥哥和盛彦师哥哥、李君羡哥哥聚沙为兵、演练军略连输了十一场,跟房乔叔叔和杜如晦叔叔作诗论文,人家连写了好几篇,杨霖哥哥还在对着一张白卷发呆……就连跟我哥哥比射箭你知道的,我哥哥的眼睛连十几丈外边的靶子在哪都找不着……结果杨霖哥哥还是输了。”

    “哇呀呀!这也太欺负人了!郎君会吟床前明月光呢!郎君一箭能射中鸟呢!郎君最近这是怎么了,莫非被我们欺负傻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呀!哥哥他们还说杨霖哥哥很厉害呢,到底哪里厉害呢?我看也就是被你们欺负得厉害!”

    “郎君总是被我们欺负,所以我们才喜欢他的呀!说不定你这个小丫头哪天手痒了也开始欺负他了呢。”

    “呸!你还不是个小丫头?我才不会欺负杨霖哥哥呢!”

    “哼哼哼!大话先不要说,说不定哪天你就忍不住要欺负欺负他啦!不过话说回来,欺负郎君很好玩的哦!”

第五十三章 操练之法(上)

    校军场上,窦琮、李孝恭正忙着对最后千余名军卒进行拣点和编组。七天下来,整军已经接近尾声,窦李二人并未全盘照搬杨霖的法子,而是根据他们的经验,将长矛兵和盾兵、步兵以及其他杂兵分为三军,在千夫长之上设置了督尉分别统率三军,暂由盛彦师、李君羡以及李孝恭兼任。此时,有些性急的督尉和千夫长们已经带着部下开始了操练,一时间校军场上军卒的厮杀声、兵器的撞击声以及军官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热火朝天。

    校军场的一角,杨霖和李秀宁各自策马持槊,战作一团,不过这不是在演武较量,更不是李秀宁在虐菜。李秀宁收拾了杨霖几天之后,就因为缺乏挑战性而意兴阑珊,今天一时兴起,决定教杨霖使槊。

    杨霖按照李秀宁教他的口诀,单手握在马槊的中段,用小臂压着槊杆,槊锋指着李秀宁,握住槊杆的手掌微松,然后手臂一抖

    按照李秀宁的说法,马槊质坚而韧,弹性尤佳,只要在其后部短促而迅疾的一抖,就能带动前部的槊锋大幅度的震荡,形成所谓的“凤凰乱点头”,可以迷惑敌人的视线,使其无从躲避,然后攻其一点,便可一击制胜。这是他们老李家矫龙槊法的入门招式,人家李秀宁不满十一岁就能将这一招使得游刃有余。

    可是这回轮到杨霖了,他才知道什么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手一松、臂一抖,大槊陡然间像是活了一样,槊锋猛的向上一挑,然后嘣的一声,马槊竟从他手中弹了出去,飞出了好几步远落到了地上。

    “你是头猪吗!”李秀宁气得大叫。

    一旁观战的段志玄、侯君集、牛进达等人哈哈大笑。这几个家伙因为年纪太小,窦琮等人担心无法服众,所以就把他们打发到杨霖身边担任亲兵。不过这几个亲兵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校军场上各种花式虐主将,这会儿李秀宁这头母老虎在场,自然轮不到他们,所以就围在旁边起哄架秧子。

    杨霖就算是头猪,那也是李秀宁家的猪,岂容外人耻笑?李秀宁还是很护犊子的,二话不说扔下杨霖驱马挺槊便向段、候等人杀去,吓得众人鸡飞狗跳、逃命不及。

    在校军场外旁观的房乔和杜如晦见到这一幕也不禁拈须微笑,又见李秀宁回头跟训孙子似的继续教导杨霖使槊,房乔对杜如晦笑道:“克明兄,你觉得咱们这位杨统领如何?”

    “大智若愚、大拙似巧,绝非凡品。”杜如晦秉性耿直,性情果决,绝少废话。

    “比之二郎如何?”

    “不可比。此二人看上去有异曲同工之妙,实则大相径庭。”

    “哦?此话何解?”

    “玄龄兄就爱故弄玄虚、明知故问。欲求二人异同,何不自解?”

    “克明兄说的也是。某观二郎,看上去豪迈磊落又平易近人,实则掩饰不住骨子里的贵气、霸气和人主气象,让人望之生敬、生畏,从而自然而然的产生了投效之心。而这位杨统领却恰恰相反,冷眼一看连个纨绔都不如,倒像是个市井无赖,粗俗无礼、言语无状、胆大妄为,如果不是铁证如山,谁敢相信这竟然是个簪缨世家的子弟?别的不说,就说这马槊,连房某都能比划两下,身为武勋世家的楚公杨氏嫡子,竟然不会使槊!说出来有谁会相信?前几天看这位杨统领举着根狼牙棒胡砸乱抡,房某就一阵头疼,他那副模样就算说他是化外野人都有人信之不疑吧?”

    “呵呵,玄龄兄还是在试探小弟啊,否则你老兄什么时候把世家那套陈规陋俗放在眼里了?这位杨统领作出一副惫懒奸猾之像,恰恰是他的聪明之处。他的家世贵不可言谁人不知?何须用言谈举止来显示他的高贵?这磨坪山上鱼龙混杂,各色人物齐聚一堂,偏偏这位杨统领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他的那位贴身侍卫哪有一个心腹可用之人?所以他十分聪明的先把对唐公死忠之辈统统撵走,然后再放低身量与我等打成一片,不惜出丑露怯,可玄龄兄你看这效果如何?如今不但窦、殷等唐公近臣对他言听计从、尽心做事,李、盛、长孙等稳妥持重之辈也对他颇有好感,有了投效之意,更不用说段、侯等后生小子,简直把他当成了挚友一般。这等心机,哪是玄龄兄口中的市井无赖、化外野人能有的?”

    “这么说,克明兄也认为这位杨统领值得投效?”

    “此人有人主之相,却无人主之心,再看看,还是再看看……”

    ……

    那边厢,杨霖死活学不会那一招抖槊之法,不是把马槊抖上了天,就是死死的抓着槊杆直通通的乱捅一气。李秀宁也不是个好老师,脾气暴躁不说,动辄连打带骂,杨霖就算是尊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气急之下拿马槊当狼牙棒使胡砸乱抡,倒是险些将李秀宁打落马下。

    杨霖占了便宜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等着挨揍,快马加鞭一路跑上了阅军台,拿起雄阔海给他用木头削成的大喇叭,凑到嘴边大吼一声:“全体集合!”

    校军场上的将领和数千军卒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还是依令围到了阅军台前,还自觉的排成了几个方阵。

    杨霖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人多、地方大加上喇叭不给力,他只能继续大吼道:

    “弟兄们!你们都不错,非常不错!已经有点兵样子了!本统领非常满意!

    可是你们这样操练下去不行啊!本统领刚才看了半天,你们光练什么拿刀砍草垛、用矛捅木人,你们自己说,那些河东军和左骁卫会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让你们砍、让你们捅吗?”

    台下的那些本来就没什么军纪意识的军卒一听这话就乱了套,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个嗓门大的叫道:“小人也觉得这些军中的把式不中用,还不如我家家传的五虎断门刀法……”

    同样站在台下的房杜闻言皱紧了眉头,将军们也有些不服气,却听台上的杨霖继续吼道:“少扯你的什么五虎、六虎的,你那玩意要是好用能被人家抓了俘虏?本统领可没说你们长官教的那些东西没用!只是咱们现在时间有限,所以本统领决定从明天开始,在全军开展速成操练之法!”

    速成?操练还能速成?台下的众将面面相觑,连军卒们也瞪大了眼睛,等着杨霖的下文。

    “速成操练之法内容有三,一曰体能,二曰队列,三曰阵法。具体如何操练会在稍后交代给你们的长官,不过本统领要通知你们一件事:从明日起,每日操练之后,将对诸位的操练成绩进行排位、实施奖惩。每日成绩排在前三千名的,每日两餐不但管饱、顿顿有鱼有肉,餐后还有瓜果。之后的七千名,每顿饭都有肉汤喝,运气好的还有骨头啃。如果你一不小心排到了后五千名,那对不起了,继续啃干饼、嚼咸菜吧!”

    杨霖话音刚落,台下的军卒们轰的一声就炸开了。须知此时当兵的吃的饭食就跟猪食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像磨坪山上的这些杂牌军,缺油少盐就不用说了,能勉强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就算逢年过节也难得见到一块肉。乍一听闻只要操练得好就有肉吃,而且还是顿顿有肉,对这些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的军卒来说简直比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有吸引力,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纷纷高声询问杨霖和各自的长官、是不是寻开心骗他们这些傻大兵?以至于杨霖一时兴起,下令今晚上就杀猪宰羊,以证明他们的杨大统领不是个杨大骗子……

    众将心事重重的跟着杨霖进了中军,还不等开口询问,杨霖就喊进来了雄阔海和杨寿,给大家演示什么是俯卧撑、仰卧起坐和引体向上,又任命杨寿为队列教官,负责教授众将基本的队列动作。

    杨霖的速成操练法让大家感觉很新鲜,至于效果嘛,则是普遍存疑。窦琮老成持重,而且这些天来习惯了杨霖不时的奇思妙想,所以没有贸然发话。而李孝恭年轻气盛就不一样了,直接质疑道:

    “杨统领,这体能操练之法末将能够理解,只是这队列操练有何用处?您不是想让末将用走跑转、立正稍息打败敌军吧?”

    杨霖故作高深的微笑不语。笑话!谁敢说队列训练没有战斗力?后世解放军两大练兵法宝,一是队列二是内务。内务他现在没工夫管,队列训练却是刻不容缓,否则短短的三个月时间,磨坪山上这帮子军纪散漫的乌合之众碰上精锐的左骁卫,怕是不等接战就要溃散了吧?

    “李将军莫要心急,本统领心中有数,你等只管按照军令行事即可。要是本统领的法子不管用,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也是本统领,本统领岂能自误?”

    说着,他挥手止住众人的议论,命令道:

    “从明日起,每日早餐前全军先跑十里地,限一刻钟内跑完。然后是体能三项,每项五十个,做完的按成绩分餐,完不成的饿肚子。半个月后,晨跑需负重三十斤,三项提高到各一百个,不能完成的淘汰。

    每日上午全是队列操练。本统领曾经命令你们不许体罚士卒,现在这个命令在队列操练中取消。凡是在队列操练中态度不端正、训练不认真、成绩不达标以及口出怨言者,你们可以抽鞭子、打板子、饿肚子,你们要是想砍两颗脑袋杀鸡儆猴本统领也不反对。反正一个月后,所有队列操练不合格者,无论是谁,一律驱逐出战兵、撵去屯田营做苦役!

    每日下午是阵法和专业技能训练,这是你们诸位将军的老本行,本统领不管,只要求一条,那就是防守用的圆阵和方阵必须操练娴熟。至于长矛兵和盾兵,由本统领亲自操练。

    以上事宜诸位可有疑问?”

    众将面面相觑,这种操练之法谁听说过?本能的想反对,可是连日来杨霖虽然跟大家没大没小的瞎胡闹,可是一涉及到正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既然主将胸有陈竹,众人也不再多言,纷纷拱手应诺,不管怎么样,先练练再说。

    众人散去之后,长孙无忌磨磨蹭蹭的溜到后边,凑近杨霖便问:“子建兄,你对这等操练之法可有把握?”

    杨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呵呵的说道:“辅机兄不用担心,有没有效果,那要练过了才知道。倒是你最近应该多关心下你妹子,这丫头跟几头母老虎相处久了,也开始无法无天啦!今早踩了我一脚,居然怨我走路不长眼睛……”

    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刚走,李秀宁又凑了过来:“看来你对你那些棍子兵和乌龟兵很看重嘛,你这么懒居然还要亲自操练?”

    “别乱讲!长矛兵和盾兵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岂容那些糊涂蛋染指?”

    “既然如此,你让盛彦师滚蛋,我去当棍子兵和乌龟兵的督尉!”

    “少来!长矛兵和盾兵虽然很厉害,但是要用他们去硬扛左骁卫的骑兵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伤亡惨重。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冒这个险干吗?老老实实的指挥你那两千匹光腚马去!”

    “这么说你是在关心我喽?”

    “那是,怎么说你也是我没过门的娘子,我不疼你谁疼?”

    “好吧,算你有良心!”

    李秀宁说罢,居然施施然的走了,让做好了挨揍准备的杨霖愣怔了半天:真是见了鬼了,这个暴力妞儿今天怎么变温柔了?还不胡搅蛮缠了?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五十四章 操练之法(中)

    翌日天刚亮,整个磨坪寨跟开了锅似的,将近两万号人轰轰隆隆的喊着号子、拉出几里长的队伍,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上蹿下跳的跑路。没一会儿工夫,一个个就跑得丢盔弃甲、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舌头都伸出老长,就这样还没一个人叫苦叫累,更没一个人停下来歇歇,在战场上逃命都见他们这么卖过力气。原因无他,校军场里一字排开了十几口大锅,锅里大块煮熟的猪肉散发着腾腾的香气,隔着一里地都能把人的口水勾出来,这帮家伙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哪能不玩了命的跑?

    不过杨霖还高卧在他的小书房里睡得正香,没一点打算以身作则的意思。等跑去看热闹的小七和嫣儿都回来了,他还做梦娶媳妇呢。

    “郎君你是没看见,那些守兵和屯田兵都有不少跟出来操练了。挑战兵的时候他们往后躲,现在为了一口肉吃又想当战兵,真是不要脸!”

    “杨霖哥哥,我哥哥和小牛小猴他们也跟着跑啦,就连杜叔和房叔都跟着跑了一会儿,全军上下就你在睡懒觉!还有雄阔海那个傻大个,跑路不行,吃肉可是一个顶仨!你也不说说他,跟他吃一锅的肉那些兵都要哭了。”

    “哦?这么热闹啊。只要他们愿意操练就好,你们两个小吃货也好意思笑话人家?我的早饭呢?饿死我啦!就算我睡懒觉,喝一碗粥也不过份吧?”

    杨霖懒洋洋的爬起来。身为大统领,早饭当然少不了他的,他领着两个小丫头你争我抢的将三碗清粥、几样小菜一扫而光,然后就扶着老腰又想去找床。昨晚上他做梦娶的是李秀宁这只女暴龙,这可不是一般的体力活,他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补补……

    可是两个小丫头不干,生拉硬拽的把他弄到了校军场看热闹。这会工夫队列训练已经开始好半天了,杨霖远远的就看见杨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手里拿着根棍子,身后还跟着几条壮汉当跟班,在队列里一会儿敲这个一棍子,一会儿踹那个一脚,回头又把一个百夫长训得跟孙子似的。

    一个把齐步走走成顺拐的精瘦汉子挨了杨寿一棍子,这位也是个暴脾气,脖子一梗眼睛一瞪还没等张嘴,杨寿身后就窜出两条凶神恶煞般的壮汉,一人拎住精瘦汉子的一条胳膊把他拽出队列,噼噼啪啪就是一顿板子。然后一人一脚将这个屁股又红又肿的倒霉蛋踹回队伍挨了板子也得继续操练,练不好还得挨揍。

    杨霖悻悻的揉了揉鼻子。现在整个磨坪山上,连杨寿这个马屁精都比他这个大统领有面子,他不过睡个懒觉而已,结果就是他手下的文武官员全不待见他。窦琮和李孝恭忙着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压根当他是空气。房乔和杜如晦倒没正事,面前摆着一副从杨霖那里顺来的象棋,噼噼啪啪的下得不亦乐乎,杨霖腆着脸上去支了两招,结果被人家袖子一拂轰出去老远。盛彦师和李君羡在操练的军卒中间巡视,见到杨霖还算客气,给他行了个军礼然后就不搭理他了。至于段志玄、侯君集和牛进达这几个家伙,名义上还是他的亲兵呢,结果现在都是一副耻与他为伍的德性,宁可去操练队列也要跟他保持距离。只有自诩为杨霖心腹的长孙无忌,逮着他就开始喋喋不休的给他背《三略》,尽是一套什么“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开,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谓将礼”之类的大道理,然后严肃的指出,今天早晨体能操练,不但窦琮、李孝恭等全体军官亲自带队、跑完了全程,连房乔、杜如晦两位四体不勤的文官都勉力跑了一段,以示对他这位大统领的支持。结果全军上下就杨霖这位大统领偷懒缺席,很是伤害了将士们的军心士气。然后长孙无忌又语重心长的教育他,身为人主最重要的是收买人心,想要收买人心就不能害怕吃苦受累,必须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云云。

    杨霖被长孙无忌搞得一个头三个大,实在受不了了揪过还在狐假虎威的杨寿,让他把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军官叫到阅军台上,他要开会。

    “看来诸位对本统领缺席今早的操练意见很大嘛。”

    杨霖笑眯眯地环视麾下的众将,发现大伙还是不愿意搭理他,抬头的那是在数天上的云彩,低头的那是在逗地上的蚂蚁,对天地没兴趣的都在发呆。

    “张亮!武士!把你们俩的兵叫几个上来。”

    杨霖既不尴尬也不生气,反而叫上来了十几个军卒。待军卒们报名而入之后,他笑眯眯的对打头的一个自称三十七岁、须发却已经开始花白的老卒问道:“这位曾老哥,今天的操练大家感觉如何?”

    老卒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磕磕绊绊的躬身答道:“回大统领的话,小的们都操练得好,就是跟以前操练的法子不太一样,还有点生。”

    杨霖继续笑眯眯,话问的却很阴险:“就是法子生而已吗?”

    老卒眼睛一亮,道:“还有肉!”

    杨霖哈哈一笑,更加阴险的问道:“要是明早跑路没有肉,但是本统领跟你们一起跑,还给你们加油鼓劲,你们愿意不愿意?”

    这下不但老卒愣了,剩下的军卒全都变了脸色,讷讷的不敢说话,杨霖继续火上浇油道:

    “要统领还是要肉?你们挑一样,不要怕,言者无罪嘛!”

    老卒犹豫了半天,终于一咬牙、再一瞪眼,哆哆嗦嗦又万分果决的说道:

    “要肉!”

    杨霖看着脸拉得有二尺半长的手下文武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着拍拍老卒的肩膀道:“放心,明天还是有肉没有统领!曾老哥,今天吃到肉了吗?”

    老卒松了一口气,笑道:“小的没用,没吃到肉,但是喝到了肉汤!”

    杨霖也笑道:“能喝到肉汤也不错嘛!怎么样,味道如何?”

    一听到这话老卒就激动了,话说得更不连贯了:“回大统领,肉汤好喝,真好喝啊!不怕您笑话,小的家贫,就成亲那回啃过一次肉骨头,这还是第二次尝到肉味呢!”

    杨霖不胜唏嘘,鼓励道:“那咱们明天努把力,争取吃到肉!张亮,曾老哥要是跑进前三千名,一定要给他最大的那块肉!”

    结果没等张亮答话,老卒先瞪大了眼睛,不顾尊卑的抢先问道:“前三千就能吃肉?”

    杨霖一下子就怒了:“这是怎么回事?”

    窦琮这下子坐不住了,赶紧站起答道:“回禀统领,您确实有令前三千名吃肉,不过您还要求十里跑必须在一刻钟内跑完,结果今早只有七百一十六名士卒在规定时间内跑完。末将也是没法子,又找不到统领请示,只得让这七百余人吃肉、前一万名喝汤。末将冒昧之处,请统领责罚!”

    这下杨霖可傻眼了。他大概记得前世解放军五公里轻装越野的及格线是不到二十五分钟(实际为23分钟),他考虑到手底下这帮乌合之众没法跟解放军比,特意把标准放宽到一刻钟(古代一刻钟相当于现在的30分钟),结果将近两万人里边只有七百来人及格。他手底下这些玩意哪里是兵?分明是群病夫和废物!

    他把窦琮拉到一边,低声问道:“窦将军,要是让唐公麾下的河东军来跑这十里地情况会是如何?如果换成左骁卫那样的府兵呢?”

    窦琮想了想,摇了摇头答道:“末将从军十余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操练方式,与之相近的课目就是行军了。府兵里边要求是一日行军百里,实际上能有五十里就不错了,河东军与之大体不差。末将以为,要是让府兵和河东军来跑这十里地,应该比我们要强一些,毕竟他们的士卒身体底子比我们的要好,但是应该强不到哪里去,毕竟谁都没练过这个。”

    杨霖这会儿自己也想明白了。现在毕竟是冷兵器时代,打仗靠的是体力,他就算把手底下的兵都练得跟解放军一样长出一双铁脚板、一昼夜能跑出一百多里地也是屁用没有。人家解放军跑了一百多里地,然后趴地上扣扳机就行了,他的兵可就得悲催的抡着大刀片去砍人了哪还有力气去砍啊?早成了一滩烂泥等着挨砍了。所以这个年代军队不练五公里越野、即便行军也是悠着劲的走是大大的有道理的。不过他的军队可不一样,且不说大量的、长时间的无氧运动有利于肌肉骨骼的成长,能快速提高他手下这帮长期营养不良的士兵的力量水平,而且他的这支军队必须擅长跑路和逃命……

第五十五章 操练之法(下)

    他回到帅位,把士卒们打发下去后才对众人说道:“这件事是本统领想岔了。从明日起,前五千名都能吃肉,之后的一万名有肉汤喝。至于负重十里跑的训练暂缓,待有半数士卒能在一刻钟内跑完十里地再说。”

    看着众将有气无力的应诺,杨霖有些无奈。从古至今,国人就喜欢这些表面文章,不管有用没用,都得给自己竖个人样子。这个人或者是皇帝、或者是主公、或者是家主,哪怕是成点规模的山贼强盗,都会有大票的所谓忠臣义士跳出来,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把一大套由他们自拟标准、标榜符合圣人先贤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按到人样子头上。身为人样子,要恪守仁义礼智信的道德标准,要能力出众、要体恤下属、要从谏如流、要掌权有术、要勤奋节俭、要私德圆满……要是有一样不合格、尤其是还不听劝的,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你定义为昏君、庸主、不堪辅佐,然后理直气壮的将你弃之如敝履,还美其名曰弃暗投明。哪怕像杨霖这样的一个临时性的主将也不例外。

    杨霖很清楚,以窦琮为代表的元谋系那是李渊的死忠,根本没有转投到他手下的可能性。人家不过是把这趟磨坪山之行当作了一次借调,之所以对他言听计从一来是李渊的命令,二来是目前杨霖与他们的主公目标一致、利益一体。等到李渊的危机一解除,人家立马就会拍拍屁股走人不会有半点的留恋。至于以房杜为首的凌烟阁系,他们目前的状况有点像刚死了老公的婆娘,不甘心给李渊填房做小,还没有别的选择,就把目光盯上了家世不错、前景也颇具可能性的杨霖。不过前提条件是杨霖必须符合他们心中所谓的明主标准,这些标准就这个年代而言并不苛刻,杨霖也很清楚,但是他不是不能做到,而是压根不想活得那么遭罪。

    他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焦躁之意,手按帅案虎视心不在焉的这帮将领和谋士道:

    “我问你们,咱们跑到磨坪山这么一通折腾是为了什么?”

    窦琮出列答道:“打出楚公旗号,威胁河东,震慑朝廷,以解唐公之围。”

    “说的没错!要想做到这些,先甭管各位以后打得什么主意,咱们先得打赢这一仗吧?”杨霖问道。

    众人互视一眼,齐声应是。

    杨霖继续问道:“那我问问大家,打赢这一仗靠的是什么?”

    众人这回有些认真了,低声讨论了几句,便开始乱纷纷的给出了各种答案,有说靠主帅英明指挥、算无遗策的,有说靠将士奋勇、拼死血战的,有说靠唐公和统领里应外合、默契配合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杨霖看到人群中一个身着千夫长服色、年约三旬、长得颇为精悍的汉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认出来这就是在藏军谷中挨了他一棒子的李仲文。李仲文是降将中少有的被委以重任的,在这样的场面里还有些放不开,杨霖便鼓励道:“老李,说说你的看法!”

    “末将以为,若是我军装备精良、辎重粮草齐全、士卒军心可用,则此战便多了几分胜算。”李仲文躬身答道。

    “嗯,说了半天,还就是老李沾了点边。”杨霖朝李仲文点点头以示赞赏,然后止住了众人的讨论,又道,“我告诉你们,打仗靠的就是力量!只要我们的力量足够大,就能一力降十会、就能大力出奇迹!所谓的智谋、勇气和任何挖空心思的花招,都是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不得已的取巧之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那么力量从何而来?我以为答案不过有三,一曰后勤、二曰操练、三曰士气。咱们现在一没钱、二没时间,能争取得到的,就是让士卒有一口肉吃。本统领保证,只要你们遵照将令行事,不再三心二意,这一仗就一定打得赢!至于到时候你们该回唐公那里的就回,该投明主的就投,本统领概不阻拦!散会!”

    杨霖言罢一拂袖子,掉头就走。从没见过这位杨大统领发脾气的麾下众将和谋士们面面相觑,都傻了眼,只有长孙无忌高声叫道:

    “统领何处去?”

    “我去练我的兵!十日之后校场见,让你们见识见识本统领的厉害!”

    杨霖领着他的亲兵扬长而去,众人脸色都不好看,议论纷纷的跟着散了,只有躲在人群中的李秀宁若有所思,嘴角漾起了一丝笑意。

    ……

    “小七姐姐!我听小猴小牛说杨霖哥哥大发脾气,把窦叔殷叔房叔杜叔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威风了……呀!”

    长孙嫣儿在杨宅不过住了十天左右的工夫,从前的那个小淑女就全然没了踪影,不但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大吵大嚷,而且愈发的八卦……她一路嚷着刚刚打探来的小道消息,一头闯进小七的闺房,正撞见小七骑在杨霖的身上,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一手在他的背上猛捶,又惊又羞之下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嫣儿,帮我抓住他的手!”小七压根顾不上管嫣儿的窘态,一边猛捶杨霖,一边招呼她帮忙。杨霖在外边惹了一肚子气,回家又发现两头姓李的母老虎都不在,便来寻小七吃吃豆腐泄泄火,然后顺理成章的被人家按住暴揍。本来他的两只手还垂死挣扎的在小七的腿上乱抓乱拧,结果被嫣儿这个连萝莉都算不上的小朋友撞了个正着,杨霖立马歇了菜,脸还红得像猴屁股。

    嫣儿有些羞涩,又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和兴奋蔓珞姐姐和小七姐姐说的没错啊!杨霖哥哥果然是时间长了就让人有欺负他的冲动啊!她犹豫了半天,不知是禁不住小七的催促还是克服不了内心的好奇,还是轻轻的抓住了杨霖的手。杨霖倒乖,就这么让他抓着,只是脸更红了,而小七也捶得更起劲了……

    “小娘子不好啦!大娘子回来啦!”也不知是叫小梨子、还是叫小栗子、小李子的婢女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大声报警。

    “哎呀呀,不好啦!”小七惨叫着蹦起来,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嫣儿就跑。两个小丫头刚刚跑没影,李蔓珞就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李蔓珞对着还在地上趴着、捂着老腰**的杨霖虎视眈眈。

    “心肝、宝贝!赶紧把我扶起来。”杨霖只要没被抓现行,倒是不怕李蔓珞,趁着李蔓珞过来搀扶他起身,顺势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继续他未尽的吃豆腐大业。

    李蔓珞把两个小丫头盯得死死的,对自己舍身饲虎、肉身布施什么的倒是不太在意,一时间被杨霖搓揉得身子软成了一滩泥,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媚眼如丝。

    杨霖一边在李蔓珞那身包裹得严丝合缝的衣衫间努力的寻找着可趁之机,一边嘿嘿奸笑着诱惑道:“亲爱的,要不你就从了老夫吧!”

    一听到这话,李蔓珞意识也不恍惚了、目光也不迷离了,蹭的一下蹦起来逃离了杨霖的魔爪,义正辞严道:“你当我是个野女人吗?我可是你没过门的正妻原配!不明媒正娶你休想动本姑娘一指头!”

    杨霖悻悻道:“别说一指头了,几百指头都不止……”

    话音未落,他脑袋上先挨了一巴掌。还没等杨霖恼火,李蔓珞又凑了过来,满眼都是八卦的小圈圈,腻声问道:“你动过李秀宁那个野女人没有?”

    杨霖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啊!没那金刚钻我敢揽这瓷器活?我要是有那胆子还容得你们如此嚣张?”

    李蔓珞不干了,两手一掐腰又摆出一副茶壶状,怒道:“这可不行!老娘吃亏了!老娘最恨那个野女人摆出一副明媒正娶的大妇的臭德性!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拿下那个野女人,否则休想再动老娘一指头!不行,指望你这笨蛋还不如指望老娘!老娘这就想辙去!”

    行事向来雷厉风行的李蔓珞风风火火的走了,小七的闺房里只剩下个唉声叹气的杨霖。这里外就没一个省心的,想来想去,还是练兵比较不费脑子。

第五十六章 打虎将(上)

    第二天早晨,杨霖的懒觉照睡不误,全军上下的体能操练还是就缺席他一人。不过可能是昨天发的那顿脾气有了效果,倒是没听到有人再抱怨,至于这些人心里怎么想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就算有人想抱怨,也找不到杨霖的人影。这位杨大统领似乎怒气未消,除了每天下午风雨不误的领着他的兵操练,平时就躲在后宅里边谁都不见。窦琮和房杜等人很是担心,结伴来到后山想找杨霖谈谈,谁知刚靠近专为矛兵和盾兵操练开辟的密营,就被巡哨的段志玄和牛进达拦住了:

    “诸位兄长请止步,没有杨统领的令牌,后山密营禁止出入!”

    房乔问道:“这是何意?难道杨统领对我等都要保密?”

    段志玄苦笑道:“别说是诸位兄长了,就连小弟等身为统领的亲兵都进不得密营,只能在这外围巡视。前日小猴按捺不住好奇,朝密营里边窥视了几眼,就被统领狠狠的揍了二十板子,现在还躺在榻上哼哼呢!”

    杜如晦沉吟了一下,问道:“统领近几日可有什么异状?”

    牛进达想了想,答道:“自从那日之后,统领就一直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据能进密营的长孙说,统领觉得我们对他缺乏信任,而且总想对他指手画脚,统领非常不满,打算要教训我们一番。”

    房乔奇道:“为何长孙能进密营?”

    段志玄撇撇嘴道:“听说统领看上了长孙的妹子,这小子都快成统领的舅子了,如何进不得密营?”

    窦琮闻言一脸的不快,呵斥了一声“休得胡说”便拂袖而去。房乔却把杜如晦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克明兄可此事有何看法?”

    杜如晦一向是不肯轻下论断,而且很清楚老兄弟的性情,于是照例反问道:“玄龄兄有话不妨直言?”

    房乔拈须道:“这位杨统领果然不同旁人啊!别说二郎,哪怕是唐公也断不会如此……”

    杜如晦打断道:“二郎的雄心壮志溢于言表,即便唐公也是胸有沟壑之辈,所以即便再有不满,也会做出一副虚心纳谏的姿态,断不会如杨霖这般耍小性子、冷了臣属之心。”

    房乔接言道:“克明兄可是以为这杨霖并无人主之心?”

    杜如晦苦笑道:“玄龄兄这话让小弟如何回答?此子的言行、性情乃至心性与前人大为不同,小弟也是无从揣度。我等如今落到如此地步,行事不可不慎,还是再看看吧。”

    房乔也没有别的主意,二人再无话可说,只是默默离开。

    一帮磨坪山上的大人物刚走没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小人物,具体说是两个小丫头。

    小七和嫣儿一人手臂上挎着一个小篮子,像两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走近了后山密营,直到被段志玄和牛进达拦住了去路。

    段、牛与两个小丫头年龄相仿,平时都是玩闹惯了的。不过二人刚被训了一顿,心情不爽,便板起了面孔,打算刁难一下两个小丫头。

    “站住!军营要地,闲人免入!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速速回头,否则军爷就不客气了!”

    段志玄和牛进达手挎横刀,一副腆胸迭肚、公事公办的模样,还不耐烦的伸手乱挥,看样子是油盐不进,非把小丫头撵走不可。

    嫣儿的父亲长孙晟乃是大隋名将,向来以军法治家,所以嫣儿自然知道军中的规矩,加上胆子小,被人家一吓唬掉头就想跑。不过小七就不一样了,这丫头是典型的无知所以无畏,除了两个姓李的姐姐她惹不起,遇见其他人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小七把李蔓珞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双手一掐腰,大眼睛一翻,小瑶鼻一翘,嚷道:“你们两个小猴崽子瞅清楚了,老娘是谁!惹火了老娘,让郎君打你们的板子!”

    还别说,小七拉大旗当虎皮还真吓住了这俩小子。亲近杨霖的人谁不知道,杨霖是大统领没错,可他后宅的那几位姑娘则是统领的统领……杨大统领家里向来是牝鸡司晨、人人说话都比杨大统领好使。惹火了小七,弄不好真能挨板子。

    不过段牛二人都是半大小子,最好面子,被小丫头一句话就吓得屁滚尿流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于是段志玄色厉内荏的吼道:“军令不得违,还不速速退去!”

    这哪里吓得住小七?可惜小七想吵架人家不理,要硬闯又推不动两个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门神。不过小七办事什么时候靠过自己?人家可有数不清的大靠山。

    “秀宁姐姐!”小七懒得再费力气,直接祭出她的大杀器。

    小七话音未落,李秀宁便从不远处的树丛背后踱了出来,一张俏脸拉得老长,眼睛则盯住了段志玄和牛进达。

    段、牛二人顿时不寒而栗。废话,这磨坪山上谁不怕李秀宁?打是没人打得过,身份更是没人惹得起,冒犯了窦琮那帮人大不了挨顿训,惹火了杨霖也不过就是一顿板子,要是得罪了这位姑奶奶还能留下半条命,那都是祖宗积德福及子孙了。

    “咳咳,小牛啊,我怎么听着那边营寨有异动?我们是不是得过去瞅瞅?”段志玄比较机灵,马上找借口开溜。

    “不错不错,是得赶紧去看看。”牛进达也反应过来了,拉起段志玄就跑。

    这管事的都跑没影了,剩下的小兵哪还有不开眼的?几乎一转眼之间,戒备森严的后山密营就门户大开,毫不设防了。

    李秀宁背着手,领着两个小丫头悠哉悠哉的进了营门,转过一个小山包,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山谷。山谷里数千名赤膊大汉在仲秋微寒的冷风中,身上冒着腾腾的白气,正在操练得热火朝天。

    杨霖正跟督尉盛彦师、录事参军长孙无忌以及千夫长李仲文、邱师利、张亮等人测试军械。众人前方不远处竖着两面高五尺有余、宽两尺、厚两寸的木盾,木盾用一根倒“t”字的支架支撑着,李仲文和邱师利骑着马停在几十步外,正在等待杨霖的命令。

    只见杨霖一挥手,李、邱二人便策马挥鞭向着大盾冲去,不同的是李仲文手挺大槊,而邱师利赤手空拳。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转瞬即到,李仲文身子前探,手臂一送,大槊如同一条捕食的巨蟒闪电般的探出,一头扎进了竖立的木盾。就在槊锋刺入木盾的那一瞬间,李仲文握槊的手臂猛的一振,整条大槊带动着槊锋一阵剧颤,就听咔嚓一声响,厚达两寸、自重超过六十斤的木盾顿时裂成了两半。

    而邱师利则在战马即将撞上木盾的瞬间,猛的勒住了缰绳。战马骤然受力,而巨大的惯性无从消解,便咴咴嘶鸣着亮起了前蹄人立起来。紧接着,两只巨大的马蹄凌空跺下,狠狠的踹在木盾之上。就听一声脆响,巨大的木盾连通着坚固的“t”字支架四分五裂,化成了一堆碎木片。

    杨霖见此情景摇了摇头,叹道:“这样不行啊!”

    盛彦师倒是不太在意,劝说道:“李将军这样的槊技万中无一,而邱将军的马术也是少有人及,这样的盾阵对付左骁卫已经足够了。”

    杨霖眼见长孙无忌和张亮也纷纷赞同,还是摇头道:“咱们的本钱不多,输不起啊!就这么点能拿得出手的家伙,必须要万无一失才行。”

    就听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插话道:“盾重加大一倍,再把支架加粗一倍,李仲文的槊再利、邱师利的马再强也无可奈何!”

    众人闻言望去,说话却是李秀宁。对李秀宁的说法,众人无话可说。李仲文和邱师利勇冠三军,却都是李秀宁的手下败将,盛彦师长于军略指挥而短于武技,杨霖和长孙无忌就更不用说了,李秀宁用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俩……所以对于这种专业人士的专业意见,尤其是这个专业人士还非常的凶猛,大家显然都没啥意见。

    不过疑问还是有的,长孙无忌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娘子,这样一来,木盾加上支架重达百余斤,军士如何抬得动?”

    李秀宁不屑的朝他撇撇嘴,道:“真是笨死了!你就不能将盾阵的数量减半?两千军士,一千持盾、一千扛着支架,阵前再两两组合即可。你们弄这么多盾干吗?真要摆乌龟阵吗?”

    盛彦师拍手道:“三娘子此言有理,末将这就带人去改造,两日之内定可完成,耽误不了统领练兵!”

    说着,他朝众人一招手,大家就心领神会的跟着他溜之大吉。三娘子和杨统领一凑到一块,要是不闹出一两场惨案就见鬼了。虽然这样的场面大家看得很过瘾,堪称百看不厌。只是统领最近心情还不太好,一天天脸拉得老长,而且居然学会打板子了,还把小猴的屁股揍了个稀烂!大家都是有眼色的,这时候再不赶紧跑,弄不好就要遭了池鱼之灾。

第五十七章 打虎将(下)

    “你们怎么来了?”

    那帮没良心的手下都跑了,李秀宁又把下巴扬得高高的,一副对蓝天白云很感兴趣的样子,杨霖只好问两个小丫头。

    “我们给郎君送晚饭哦!蔓珞姐姐说郎君今晚不用回家啦,军中的饭食又跟猪食一样,我们就给你送饭喽!怎么样,我们对你好吧?”小七笑嘻嘻的答道。

    “李蔓珞这个死丫头又闹什么幺蛾子!竟然把我撵出家门了?”

    “才没有啦!蔓珞姐姐说书房朝向不好,还又小又潮,叫人给拆了重建,所以郎君就无家可归喽!”

    “嗯,算她有良心。不过那也不用把我撵出来呀,我可以跟你们一个屋睡嘛!嘿嘿,小七,想不想让郎君搂搂你睡呼呼?”

    “美死你!嫣儿还在呢,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你才是小孩子!人家都十二岁了!杨霖哥哥,要不你睡我的房间吧,我去跟臭小七挤挤……”

    “你才臭呢!”

    两个小丫头扔下篮子开始打打闹闹,一会儿就忘了她们的郎君和杨霖哥哥,跑得远远的捡蘑菇、摘松塔去了。

    小丫头跑远了,李秀宁就不看天了,把杨霖叫进了中军大帐,然后就用两只跟杨霖八分相似的桃花眼盯上了另一双桃花眼,好像真能看出两朵桃花似的。

    杨霖被她盯得心里打鼓,想躲又不敢,讷讷的问了句“你看啥”然后就是一惊,迅速打定了主意要是李秀宁反问“看你咋嘀”,他就立马逃之夭夭……

    幸好李秀宁就算再凶猛,也是个小姑娘,而不是个东北爷们。她没理会杨霖,反倒问了另一个更加强悍的问题:

    “你跟那个野女人亲热过?”

    “啊?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蔓珞,你们怎么说也算是姐妹……好好,我说!也不算亲热过,不过就是摸摸抓抓而已……”

    “衣衫脱没脱?”

    “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别那么流氓……啊呀呀……饶命啊!没脱!真的没脱呀!”

    “嗯,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那个野女人在本姑娘面前炫耀个没完没了,本姑娘耐不得烦,所以今天来找你……你想不想跟本姑娘亲热亲热?”

    “啊……”

    杨霖闻言惊讶得嘴巴张老大,塞进去两只大鸭蛋都绰绰有余。他颤抖的手指头指着一脸淡然,像是跟他讨论晚上吃点什么、是一斗米还是肉十斤之类的李秀宁,脑子乱成了一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秀宁见状十分的不满,秀眉微蹙道:“你作出这么副鬼样子干什么?难道本姑娘还比不上那个野女人?”

    “啊……不是。”

    杨霖那个濒临当机的脑袋终于清明了些,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是李蔓珞不满李秀宁总是一副清高自大的模样,而她跟杨霖之间只有师父的口头婚约,总有那么一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让她在李秀宁面前底气不足。于是乎这个脑子似乎也出了问题的傻丫头就想把李秀宁也拉下水,大家一起做野女人……

    这个主意似乎不错?杨霖惊吓过后又有点小期待。话说挑战李秀宁这只满天下的头号母老虎,那可不是一般的刺激。

    “本姑娘与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也不能让那个野女人压过一头!你看上去比较有经验,你说说看,咱们得怎么亲热才能强过那个野女人?不过本姑娘警告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秀宁双手抱在胸前,本就鼓腾腾的胸脯更显得峰峦壮阔。不过她有些娇小的身子挺拔如枪、稳定如山,嘴里跟他讨论着如何亲热,脸上却是一脸的淡然,毫无娇媚羞涩之意,一双本应十分妩媚的桃花眼中不带任何感**彩,盯着杨霖像在战场上盯着一个即将你死我活的敌人。

    不过杨霖早就习惯了李秀宁这骄傲得无以复加的臭脾气,他关注的重点也不在李秀宁的神态,而是她的那番话话说怎么亲热才能既不惹火这头女暴龙,又能多沾点便宜?

    “放心,我也是个君子嘛!要不……我们玩亲亲?”杨霖试探着问道。

    “亲亲?”李秀宁是女暴龙、是母老虎,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不是个女流氓,连亲亲是啥都不知道。

    “就是亲嘴啦!”李蔓珞不让杨霖亲亲,所以杨霖打算在李秀宁这里找回场子。

    “嗯,这个倒是可以一试!”李秀宁用手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很果断的答应了杨霖的提议。

    杨霖大乐,刚要伸手去抱李秀宁,结果被人家一巴掌给打回去了。

    “亲亲就是亲亲,为什么还要抱?”李秀宁对杨霖使用规定之外的多余动作非常不满。

    “姑奶奶,你听说过有不抱着亲亲的吗?”杨霖欺负李秀宁在男女之事上是个小白,开始胡乱解释规则。

    “嗯,也好。”李秀宁不愧是杀伐决断的女将,骄傲的性格让她不懂也得装懂,顺利的落入了杨霖的彀中。

    杨霖凑过来再次张开手臂,却冷不防被李秀宁一把拎住后领、往她怀里一拽,杨霖立足不稳,脚下一个趔趄便跌入了李秀宁的怀中,此时李秀宁的另一只手顺势揽住了他的后腰……

    这时候要是有第三个人在场,就会看到这样一副场面:杨霖双膝半屈、身子后仰被李秀宁揽住腰肢,李秀宁则上身下俯,一手揽腰一手扶颈,撅起樱唇向着仰面朝天的杨霖吻去……

    李秀宁不愧聪明绝顶,无师自通便深谙亲亲**之妙义,不过似乎男女有点错位……人类生存繁衍至今起码有几万年,弄不好也亲亲了好几万年,可是女上男下、后世的胜利日之吻的反转版本这也怕是史无前例的第一回……

    杨霖早就被李秀宁骂惯了、揍疲了,可是以这种小受的姿势被一个小姑娘强吻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赶紧将两手挡在面前,李秀宁绵软的樱唇便轻轻的触在了他的掌心。

    “嗯?”

    邀吻被拒,李秀宁的面子有点拉不下来,那张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俏脸变得有些微红,手上却是加了把劲儿,拧住了杨霖的皮肉。

    杨霖疼得嗷嗷直叫,跳起身来抗议道:“你到底会不会亲亲?有你这样亲亲的吗?”

    李秀宁被他揭了老底,脸蛋更红了,不过要是肯老实承认自己还有啥不懂的那就不是李秀宁了。她也有些恼羞成怒的跳着脚嚷了起来,还带着点娇嗔的味道:

    “不这样亲还能怎么亲?”

    杨霖心中一荡,刚刚那点被冒犯的大男人情结顿时一扫而空。这回他趁李秀凝不备主动出击,一把将李秀宁揽进了怀中,又作出了一副胜利日之吻的姿势,不过这回男女的位置完全正确。

    李秀宁非常不习惯被人抱在怀里这种被动的姿态,这妞儿长这么大干啥都是她主动,所以感觉非常不舒服,就使劲挣扎了几下。可惜杨霖这回意志坚定、全不顾后果,将她抓得紧紧的。

    杨霖得意洋洋的看着在他怀里不安的扭来扭去的李秀宁,美滋滋的继续他的教学大业:“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李秀宁闻言反而将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种将自己毫不设防的尽附于他人之手的滋味已经让她勉为其难,岂能再退一步?

    “爱闭不闭!”

    杨霖箭在弦上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张开大嘴便向着那张娇嫩的小嘴覆盖了上去。

    “唔……”

    李秀宁的喉中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紧接着身子一僵,一只手紧紧的揪住了杨霖后腰的皮肉,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扣住了杨霖的右手。

    杨霖忘情的体味着李秀宁那绵软的唇、柔滑的舌,不过很快他的意识便集中到了李秀宁的右手上。

    他眼睛看不到,但是他的触觉神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他那只手很小、也很软,掌心有些粗糙,似乎结满了硬茧,而手指的内缘则像她的唇般的娇嫩。这样的感觉让杨霖的心微微的一颤,继而他的舌头更加温柔的卷上了李秀宁的……

    “嗯”

    李秀凝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觉得亲亲的滋味不错,有点欲罢不能的美妙冲动。可是霸道惯了的她岂能继续忍受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于是她一个鹞子翻身企图将杨霖压在身下,结果杨霖一挣扎,两个人便双双滚落于地。正是情浓恋热的一对男女哪顾得上这些,唇齿继续纠缠碰撞着,身体却在互不相让的争夺着这场亲亲大战的主导权,李秀宁都用上了擒拿功夫,杨霖更是缠腿、绕臂、熊抱无所不用其极。没一会儿工夫,也不知道是肢体纠缠引起的情动还是近身肉搏带来的疲惫,两人都是大汗淋漓,身体却纠缠得更紧了,杨霖的一只咸猪手都伸进李秀宁的小衣里了,也没见李秀宁对他怎么不客气,反而变得更加主动和来本来说好的一场君子亲亲,弄不好就要搞出一条人命……

    “哼哼”

    中军大帐外传来一连串没完没了的冷哼。这个声音无论是杨霖还是李秀宁都熟悉得很,不就是天天都见的李蔓珞嘛……

    杨霖和李秀宁跟中了箭的兔子似的噌的一下蹦了起来,杨霖手忙脚乱的整理起快被李秀宁那个疯女人扯成破布条的外衫,李秀宁也在整理,不过人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处之泰然的模样,不过通红的脸蛋还有急促的喘息还是显得有点不一样。

    等了半天,帐外再没传来什么动静,看来李蔓珞这个作茧自缚的傻妞被气跑了。于是李秀宁慢慢的站起身,虽然脸蛋还有些红,不过人家的下巴又扬起来了,继续骄傲得跟只刚下完蛋的小母鸡似的,对杨霖说道:

    “嗯,亲亲的感觉不错,本姑娘允许你以后继续!”

    说罢,李大姑娘两手往身后一背,一步三晃的扬长而去。

    半晌,中军大帐里传来杨大统领的一声狼嚎:

    “全军听令从今往后本统领绰号‘打虎将’!这满天下的母老虎有一只算一只,本统领统统拿下!一个不留!”

第五十八章 矛如林盾如山(上)

    不管杨大统领为啥给自己起了个打虎将的外号,生活都还得继续。磨坪寨后山密营的士卒们每天重复着单调而且日益加量的操练,享受着大碗的肉块和香喷喷的肉汤,偶尔抬眼瞅下校场一角正在挨揍的杨大统领,连闲话都懒得说上半句。话说在磨坪山上寂寞无敌的李家三娘子不知为何又对狂虐杨大统领这只弱鸡兴趣盎然了起来,每天不把他揍上十个、八个来回就全身不舒坦。还有另一位不常见的、同样姓李的小娘子最近也常来,而且两位李娘子揍杨大统领还分成一个单日、一个双日,配合得默契无比从无差错。不过这位李娘子揍起杨大统领来比李三娘子揍得更好看,招式花样百出、身姿美妙无比,常常招来旁观者的阵阵喝彩,不过揍得也更狠……两支小短剑把杨大统领身上的两层皮甲刺得全是窟窿眼,见没见血大伙瞅不清楚,不过听杨大统领跟杀猪一样的惨叫,似乎手下没怎么留情。

    至于杨大统领回到自己的帐中如何打虎、打没打成虎、还是继续被虎打,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转眼间,十天过去,杨大统领叫嚣的要教训磨坪山诸将的日子也到了。

    为了养精蓄锐,窦琮把当天早晨的体能操练都停掉了,一到上午操练的时间,就将他的大队人马拉到校军场。而且这些人里不光是战兵,还有守兵和屯田兵,就连住在附近的山民都统统放进来看热闹,看起来窦琮是憋着一口气要给杨霖点颜色瞧瞧。

    不管这些天来队列操练的战时效果如何,起码比起来那些东倒西歪的屯田兵以及把一列横队排成好几行的守兵,窦琮指挥的这些战兵看起来有个兵样子了。各军以千人队为基干,按照军种分列成几个整齐的方阵,士卒们服色统一,精神抖擞,原本普遍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呈青灰色的皮肤已经开始恢复健康的本色,昔日木然呆滞的眼神也变得明亮而灵动。虽然这支军队的装具、器械比起正规军来还有很大的不足,但是除此以外窦琮不认为还有什么比他曾带过河东军差,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杨霖产生了一份钦佩之意。

    窦琮整队完毕,又在校军场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见杨霖带着盛彦师、长孙无忌等人匆匆打马赶了过来。在他们身后,理所当然的跟着他们秘密训练了十日的所谓“撒手锏”部队,不过这支队伍的德性可是让众人开了眼。

    只见四五千名大汉排成了一列松松垮垮、拖拖拉拉的长达数里的长队,每个人的肩膀上还都扛着厚木板或是长木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队伐木工人在下山收工。而且比起窦琮手下那一队队衣甲鲜明、军容整齐的士卒,这队兵里边只有零星的穿着统一配发的黑色短褐,大部分光着膀子,脑袋上还很滑稽的顶着一块草帽大小的薄木板。在仲秋的微寒的北风中,这些大汉们却一个个走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这就是杨统领您的‘撒手锏’、秘密武器?”房乔瞠目结舌的指着那队游兵散勇问杨霖。

    “包子有馅不在褶上,老房你可不要犯以毛相马的错误哦!”杨霖对以房乔为首的众人对他的兵指手画脚、甚至语出讥讽毫不在意。

    “杨统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一向老成持重的窦琮今天有些沉不住气,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狂虐对面那群乌合之众。

    “可以。老盛,你去统军。记得下手悠着点,都是袍泽弟兄,搞出人命就不好看了。”杨霖满足了窦琮的要求,却对盛彦师千叮咛万嘱咐,似乎生怕这家伙一兴奋了把窦琮他们都弄死,以至于盛彦师都应诺跑远了,他还在扯着嗓子吆喝。

    窦琮嘴角一撇,微微一笑,策马上前了几步,手中高高举起了令旗。紧接着,他身后的司令兵吹响了号角、摇起了大旗,十几面牛皮大鼓也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随着旗语、号角和鼓声,窦琮麾下的几个硕大的方阵开始动了起来。随着士卒们富有节奏的呼喝之声,四千名身着制式甲胄、手持长矛或者步槊的步兵井然有序的由方阵转化为以一个千人队为横排、共计四排、阵容紧凑的攻击阵型,而身穿黑色短褐、外披木甲、手持杂式武器的轻步兵们则排成数列纵队,分列于制式步兵的两侧以为掩护。而近两千名轻装的弓箭兵,则手持各种样式千奇百怪的长短弓,跑步进至步兵大阵前方百步之处列队,还在队前插满了去掉了箭头、但增加了包土布囊配重的羽箭。

    最后登场、而且在最前方列阵的,是这回窦琮打算用来冲阵的主力八百名骑兵。

    这年头,骑兵的作用相当于后世的装甲兵,那可是所有军队的宝贝、冲锋陷阵必不可少的大杀器。不过说起骑兵来,本就穷嗖嗖的磨坪山就更搬不上台面了。河东军倒是有几千名骑兵,不过被王威和高君雅盯得死死的,骑军的军官任命、军械配给一概不许他人染指。李渊想动点手脚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只能动他老李家自己那点家底,或者以战损为由零星的偷拿漏藏。太行匪军里边倒是有三千马贼,不过装备就可怜了,再加上战损,全磨坪山倒是凑够了两千三百多匹合格的战马,但是能凑齐的鞍辔装具只有七百多副。这回窦琮是将全山所有配备战马的军官都抢劫一空,连杨霖那匹一见阵仗就直哆嗦、逃起命来倒是一往无前的大黑马都没放过,这才凑够了八百骑兵。

    步、骑、弓三座大阵、近万人马,窦琮这回是把磨坪山的家底都亮了出来,要对付的就是对面还在乱哄哄的整队和组装器械的五千名赤膊的伐木工。

    窦琮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眼见对面已经摆成了一个松散的圆阵,但是厚重高大的木盾却没有竖起,反而平铺在地上,还被一排大汉坐在屁股底下!后边那些矛兵也没个要打仗的模样,削尖头的长木杆子还乱七八糟的扔在脚下,他不由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杨霖。

    杨霖的大黑马都被抢跑了,只能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地上,身后就跟着一个还在睡眼惺忪的雄阔海。话说老雄对操演这种假把式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杨霖不喊他剁人脑袋,他就永远是一副睡不醒的德性。

    “开始吧,不用管他们!”杨霖随意的朝窦琮挥了挥手。

    窦琮不再客气,举起一面黄色小旗朝前一挥,得令的两名弓兵千夫长开始大声传令,于是弓箭兵们纷纷拔出身前的羽箭,向前走了五十步站定,弓兵千夫长大声发令:

    “前方七十步,平射三轮!”

    弓箭兵们开始弯弓搭箭,对面那帮还在优哉游哉看热闹的伐木工顿时像屁股着了火,前排的大汉们两两一组手忙脚乱的竖起大盾,后排的则赶紧低头猫腰躲在大盾后边,再后边的干脆就蹲在地上,一点不顾忌的把脑袋死死贴在前排弟兄的屁股上。

    于是乎弓箭兵的三轮平射无功而返,即便是加了配重的羽箭也无法动摇大盾分毫,给那群形象猥琐的伐木工造成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弓兵千夫长马上改变了策略:

    “前方七十步,抛射一轮!”

    这下子观战的众人全都来了精神。杨霖手底下这帮兵虽说不像个样子,但是那些又大又厚的木盾谁都知道可不是样子货。虽然不少人在诟病这玩意死沉死沉的毫无机动性可言、在战场上几无用处,但是用来抵挡弓箭平射却是不二法宝,对此没人有意见,所以刚才看的都是无精打采。

    不过抛射就不一样了。跟平射相比,弓箭抛射的精度低、杀伤力弱,但是可以绕过前排的防御直接杀伤后方的士卒,尤其是对于缺乏甲盾防御、装备长兵刃的轻步兵杀伤力更大。比如说对面那些身无片甲、还光着膀子、只在脑袋上顶着个破木板子的伐木工们,就是弓兵密集抛射最好的靶子。只要箭支足够密集,甚至可以直接射垮军阵,虽然这回操演的箭支去掉了箭头、射不死人,但是加了配重的羽箭从天而降,也足够砸得那帮倒霉蛋全身大紫包,也不知道到时候杨大统领的脸色有多难看……

第五十九章 矛如林盾如山(中)

    就在弓兵千夫长下达抛射命令的同时,盛彦师也发出了他的第一道命令。命令很简单,就两个字:“御射!”

    整个方阵顿时忙碌了起来。前排的盾兵们两两一组,一个用肩膀扛住沉重的木盾,另一个则拖出一个倒“t”字的支架。这回的支架可比前些天在后山被李仲文破坏的那些粗大得多、也沉重得多,关键部位还用铁箍加强,支架的顶端还有三个包铁的榫头,正好死死的卡在了木盾的榫槽中。等扛住木盾的士卒起身之后,比一人还高、重达百斤的木盾此时向后倾斜了二十几度,被支架牢牢的撑住,高度则变得与常人肩膀平齐。

    此时,后排的矛兵们则已经拾起了长矛,高高的竖起,正在有条不紊的整队。不过转眼工夫,矛兵们便整好了队列,横排仍然歪歪扭扭,纵队却齐刷刷的好似条条直线。

    长矛如林、大盾如山,就是弓兵不给力。一来训练时间太短,二来弓的样式杂乱不一,三来箭支也是轻重不等,所以这轮抛射的效果差强人意。绝大部分羽箭的力道不够,少量勉强射入大阵的也被木盾挡住。

    观战的人群中传来一片叹息之声,不过经验丰富的弓兵千夫长并不气馁,迅速调整了射距和队列,很快又抛射出一轮羽箭。

    在众人的惊呼中,这轮羽箭准确的落向了对面大阵的头顶。只见盛彦师令旗一摇,前排的盾兵们便一猫腰躲进了倾斜的大盾底下,而后排的矛兵们则将两丈多长的长木杆子杵在地上,双手抱着弹性十足的木杆开始剧烈的摇晃,于是削尖的木杆前端便在他们的头顶上疯狂的划着圈子。

    一波箭雨从天而降,箭头位置包裹的布囊划过空气发出阵阵的闷响,听起来就杀伤力十足,不过很快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被还在疯狂划圈的长木杆子拨打得七零八落、满天乱飞。少数运气好的箭支好容易逮到空子落了下来,也在磕磕碰碰间丧失了大部分的力道,即便击中了矛兵,又哪里还有什么杀伤力?

    窦琮目瞪口呆,所有人瞠目结舌。整个校军场上一片寂静,只有杨霖笑眯眯的洋洋得意:这可是他照搬的后世瑞士长矛兵的改良加强版,要是连波弓箭抛射都应付不了,那可是不科学滴!

    弓兵千夫长还不服气,又接连抛射了三轮,结果就是充当裁判的房玄龄、长孙无忌和殷开山在一片由长矛组成森林中乱转了好几圈,拉出来了三十几个“阵亡”的倒霉蛋。

    窦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挥手斥退了还想垂死挣扎再射几轮的弓箭兵,直接下令骑军突击、步军跟进。

    那边的盛彦师随即也下达了第二个命令,还是俩字:“御骑!”

    随即,两两一组的盾兵一个冲上前去用肩膀靠住木盾,另一个则用脚顶住了支架后端的横木。而矛兵们则举起长矛向前方聚集,阵型开始变得密集而紧凑。

    统率八百骑兵的是李孝恭,他虽然年纪不大,实战经验却很是丰富。他并没有直接下令骑兵加速,而是压住阵脚缓缓加速,这样一来等骑兵冲至对面的阵前时只能加到中速,要是实战这样的打法对骑兵来说就是死路一条。不过今天毕竟是操演,骑兵高速冲击之下无论哪一方都免不了伤亡惨重,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另一方面,他对杨霖练出来的这些兵很感兴趣,想看看还有什么变化。

    果然,当骑兵们不紧不慢的奔至阵前不到二十丈时,盛彦师又是一声令下,一片长矛森林顿时就活了。

    只见第一排的矛兵将长矛搭在大盾上,双手将长矛的后端高高的举过头顶,这样一来削尖的矛尖就大头朝下的指向了地面,离地不过三尺。第二排的矛兵如法炮制,只不过握住矛杆的双手正顶在头上,这样一来矛尖仍然朝下,不过离地四尺有余。而第三排的矛兵则把矛杆架在了肩上,平平的搭在了盾上,这样一来矛尖便指向了前方。从第四排开始的矛兵们则将矛杆搭在了前排袍泽的肩上,一个个的俯身塌腰、身子一排比一排压得低,最后几排几乎是蹲在了地上,只是手中的长矛一层层、一排排层次分明又密丝合缝的锁死了大阵斜上方所有的空间。

    此时骑兵已经进至不足十丈,盛彦师终于下达了一个四字命令:

    “撞击准备!”

    “呼哈!”

    随着一声怒吼,矛兵手中的长矛猛的刺出,将将磕到了骑兵们手中的兵刃,顿时引得骑军一阵大乱,纷纷收缰勒马,马嘶声、喝骂声响成了一片,还有一些骑术不精的倒霉蛋从人立的战马上掉了下来,要不是矛兵们及时收手,几乎被无处不在、密集如丛林的长矛活活捅死。

    盛彦师可不管他们的死活,一声攻击令下,盾兵们熟练的抱起支架一推一送,支架就跟大盾解了体。紧接着另一个盾兵抱起大盾一转,刚刚还守御得密不透风的大阵顿时像是打开了一扇扇大门,一列列矛兵手挺长矛,伴着富有节奏的呼喝之声踏步前出,向着乱成一团,拼命后撤的骑军压了过去。

    “后退!后退!”李孝恭大声疾呼,手中的马槊拼命拨打着不断逼近的矛丛。可惜他手中那杆耗时三年、精心打造的丈八大槊比矛兵们手里长达两丈有余的破木头杆子短了那么一截,死活够不着敌军。而且这些矛兵们都十分狡猾的手握在矛杆的后端,这样虽然不利于突刺,但是这些矛兵们压根就没打算捅人,只是一通胡挑乱划拉,而且统统把目标对准了没有甲胄蔽身的战马,这就要了骑兵们的老命了,要是战马废了他们还有活路吗?而且更妙的是,由于这些破木杆子超长,受力点又靠后,所以骑兵们就算抽出百炼横刀去劈砍,一刀下去砍得破木杆子一晃悠、只留下一道不深的豁口,就是死活砍不实、更砍不断,只得节节败退。

    眼看着大部分骑兵被判定阵亡拉出场外,后边的步军督尉李君羡急了,赶紧下令全军改布偃月阵。

    偃月阵之下,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李君羡统率四千装备较好的制式步兵组成的本阵,位于月牙内凹之处,企图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而用三千杂兵攻击矛兵们薄弱的侧翼。李君羡这也是没办法,偃月阵本来是偏重于侧翼攻击,可是那帮子长矛兵的攻击力实在是厉害得吓人,他要是不拿出最强的手段顶住,两翼的那帮杂兵根本就不用指望。

    李君羡一变阵,盛彦师也跟着变。只见他令旗一摇,矛兵们迅速缩了回去,结成了一个圆阵,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长矛指向阵外,像是一只巨大的刺猬,弃正面李君羡的本阵于不顾,直接向他的右翼碾压过去。

    李君羡慌忙命令右翼后撤,本阵向右翼靠拢,左翼则跟进包抄。谁想盛彦师转眼间又将阵型由一个大球分成一大一小两个,大球咬死了李君羡的右翼穷追猛打,小球缩成个刺猬死死的顶住李君羡的本阵。结果不但一顿饭的工夫,李君羡的右翼便灰飞烟灭,大球又滚动过来包抄上了他的本阵,至此,这场操演的胜负已经一目了然了。

    窦琮甘拜下风,口称心服口服。而房杜等人也好似忘记了前些日子的不快,对杨霖赞赏有加。杨霖哈哈大笑,正打算借此一展王霸之气,却见人群中飞出一匹胭脂马,马上一员女将冲向盛彦师,吵吵嚷嚷的似乎要抢盛彦师的督尉一职。

    抢官抢得如此明目张胆、嚣张跋扈的,也只有李秀宁了。

    “咳咳!杨统领用兵如神,听说还号称打虎将?不知对这只胆大妄为的雌虎,可有妙策?”房乔房玄龄从来就不是个好人,逮着机会就挤兑他。

    “这个……”杨霖倒真是打赢过这头母老虎,不过细节怎么为外人道?他正不知如何遮羞,突然眼睛一亮,大叫道,“哎呀,大舅哥来啦!”

第六十章 矛如林盾如山(下)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校军场大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彪人马,为首一人二十多岁,戴高冠着素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却是久违的唐公世子李建成。在他的身后,奉命把守营门的段志玄和侯君集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团团乱转,却是不敢稍有造次,显然是被李建成严令不得通报。

    众人赶紧上前见礼。李建成可不同于杨霖,人家是正牌唐公世子,就算唐公现在再落魄、再倒霉,那也是老牌世家,揪下根汗毛也比杨霖这根楚公一脉独苗的腰粗。别说以窦琮为首的元谋系那是打定主意跟着唐公混了,就连一直三心二意、以房杜为首的凌烟阁系也难保不把唐公当成一条后路,所以众人参见起李建成来态度那叫一个恭恭敬敬,一个个大揖拜得脑袋都快磕地上了。

    先不说小心眼的杨霖心里如何泛酸、如何盘算过后收拾这帮朝秦暮楚的墙头草,就看李建成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德性,就让饱受杨霖飞扬跳脱、粗俗无礼折磨的众人感慨万千,痛悔所遇非人,对世子的态度更加热络,更不用说窦琮、殷开山之流就像离家的孩子遇到了亲娘,眼泪都快下来了。不过李建成只是简单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分开人群,一把拉住躲在人群外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杨霖,大声赞叹道:

    “子建贤弟不亏楚公英名、家学渊源,真是练得好兵啊!愚兄佩服!”

    杨霖继续泛酸:“德璋兄谬赞了,小弟不过一兵痞罢了,练练傻大兵还凑合,其他的比起德璋兄就差远了。”

    几日不见,李建成的脸皮明显见厚,对杨霖的牢骚假作不闻,只管揪住练兵的话题不放,继续追问道:“方才愚兄有幸得见贤弟的战阵之法,果然是大开眼界。却不知如果今日并非操演、而是实战,那么骑兵撞上贤弟的长矛大阵,会是什么结果?”

    “结果?”杨霖捏着下巴,看似在思索,口气却是满不在乎的敷衍道,“就这么几百号骑兵,不过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吧。”

    窦琮有些不服气,道:“杨统领的矛阵确实非凡,却并非首创。以矛克骑乃是步兵对抗骑兵的常法,虽然有效却并非无敌,末将就曾数次以铁骑破矛阵,不过是伤亡大了些罢了。”

    “就伤亡大了些?那是因为你碰到的都是笨蛋!”杨霖翻了个白眼,又瞥了一眼满脸不服气的窦琮,喊来刚刚逃离李秀宁魔爪的盛彦师,让他召集了几十个矛盾兵,对窦琮说道,“要不你再来试试?”

    窦琮闻言也招来十几名骑兵,让几名骑兵排成密集的横排站在前头,其余人等在其身后十几步外列阵,然后指着又缩成刺猬严阵以待的矛盾兵对杨霖说道:“末将以前排骑兵高速冲阵,统领的军阵虽然守得严密,但是木矛长而易折,末将的前排骑兵虽然难免伤亡惨重,却可凭借高速奔袭折断长矛、撞开盾阵,为后续的弟兄打开缺口。后排的骑兵由此缺口杀入阵中,则此阵破矣!”

    “还此阵破矣?你就不好好瞅瞅我的兵除了手里那根破木头杆子长了点,还有没有别的奥妙?”

    杨霖奚落了窦琮两句,又招来一些盾兵,两两一组抬着大盾,撵开了碍事的骑兵,对着窦琮说:“这几个人权作你的骑兵,让他们冲冲看,能不能撞开我的大阵。”

    窦琮刚想说两条腿的步兵怎么能跟骑兵的冲击力相比,更何况还抬着这么重的家伙?却见那十几个盾兵已经嗷嗷叫着开始了冲锋,十几步的距离转瞬即至,沉重的木盾眼瞅着就撞上了严阵以待的矛林。

    最先跟大盾接触的前三排的、矛尖下探或平举的长矛,没有人们想象中激烈的撞击、折断的长矛和横飞的木屑,长矛几乎是与大盾一触即飞,从前三排的矛兵手里脱手、从他们身后那些低头缩腰的家伙们头上倒飞向了阵后。

    前三排的矛兵长矛脱手之后,发一声喊掉头就往后跑,其后三排的矛兵则逆着人流而上,有条不紊的将手中的长矛举过了头顶或是架在了肩头、搭在大盾上,矛尖仍是斜向下方停在了大盾之前。再后排的矛兵们则是缓缓移动队形向前补充空档,原本前三排的矛兵则乱哄哄的找到了自己的家伙之后,缩到了阵尾。不过两三次呼吸的工夫,整个大阵一如从前般的严整无缺,而且窦琮的第二波企图从缺口杀入的骑兵尚在十几步之外。

    杨霖指着大阵对李建成和窦琮说道:“我压根就没打算跟你的骑兵硬碰硬,所以我的长矛你撞不断,你们的骑兵和战马我也捅不死,却会捅伤。死去的或是重伤的战马会失去控制撞向我的大阵,可只受了些皮外伤的战马却只会受惊乱跑,到时候他们搅乱的可就不是我的阵型了。”

    窦琮脸色发白,挠了挠头,犹自嘴硬道:“总会有些战马来不及住脚,会撞向那些盾牌的……”

    “那就试试看!”杨霖满不在乎的下令道,“收矛!全体后撤三步!”

    大阵闻声而动,窦琮跑去招呼他的骑兵,李建成却不放心的问道:“贤弟,只后退三步是不是太少了?都是精锐之士,万一伤到了……”

    杨霖大咧咧的摆摆手道:“放心,伤不着!我让他们后撤三步,其实是怕这帮家伙条件反射控制不住自己,一矛捅出去才麻烦了呢!”

    李建成:……

    窦琮挑选出来的五名骑兵都是他的亲兵,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他们三人赤手、两人挺槊,在百十步外缓缓加速,马蹄声渐疾、卷起的烟尘渐浓、与小山般的大盾渐近,骑兵们的眼珠开始变得血红,而大阵不动如山。

    离着大盾不到五步远,挺槊的骑兵刺出了长槊,而五匹战马都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不用主人指令便高高扬起了前蹄,狠狠的踹向了大盾。

    嘭嘭的一阵闷响,两杆长槊的槊锋狠狠的插进了大盾,弹性十足的槊杆还在大幅度的颤动,发出嗡嗡的振鸣,而持槊的骑兵早就没了踪影原来这五个家伙不愧是经验丰富无比,无论是大槊还是马蹄一触到大盾就立即发现情况不妙,想都不想立即滚鞍弃马逃之夭夭。虽然难免摔了个鼻青脸肿,有个倒霉的貌似还折了胳膊,不过都捡回一条小命,可是战马就没这么幸运了。

    几百斤重的战马高速冲击之下的撞击力有多大这年头没人能算清楚,反正一个士兵就算拿盾牌护身,要是能保住身上还有几块好骨头那都算命大。不过这么大的冲击力要是反作用回来施加到战马身上,结果一样不好看三匹以蹄踹盾的战马几乎同时折断了前蹄轰然倒地,那两匹来不及扬蹄、只得一头撞上大盾的战马,硕大的马头几乎在一瞬间被撞的粉碎,红的、白的各色碎肉、骨渣、血浆喷溅了其后的矛兵一头一脸,而那两面大盾终于承受不住撞击,一面被撞歪,另一面则是支架断裂,轰然而倒。

    惨烈的场面让在场的众人脸色发白,而杨霖犹自不服气道:“在战场上,想这么容易的撞上盾牌可不容易……”

    众人无语。不过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大伙也习惯了某人的小人得志,还是李孝恭说了句公道话:“统领此阵只要地形合适、时机恰当,应对宋老生绰绰有余……”

    费力的扶着一面大盾上下打量的李秀宁打断道:“要是遇上左骁卫和幽州罗艺的具装甲骑,怕是这话要反着说了吧?”

    杨霖可不敢惹这位,打个哈哈道:“那是因为我穷啊,只能弄些破木头杆子玩玩,你给我换成铁矛、铁盾试试?”

    眼见李秀宁横眉立目,李建成赶紧凑过来打岔:“子建贤弟的战法愚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贤弟从何处所得?师从哪位高贤?”

    杨霖嘿嘿干笑道:“德璋兄都说小弟家学渊源了,呵呵,就是家学,家学。”

第六十一章 嫁妆

    李建成闻言果然不再刨根问底了。中华上下五千年,对于知识、文化和技能这类东西的态度从来都不是共享,而是垄断,所谓家学就是这种态度的一个体现。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家学是家族繁衍生息、兴旺发达的重要保证,从来都是族内的不密之传,而且还有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之类乱七八糟的规定。外人要是起了觊觎之心,不仅是举族之大敌,而且其他大家族也会同仇敌忾,这个人就算不死,名声也臭了。李建成身为世家子弟,对此岂有不知之理?

    杨霖见李建成神色有些尴尬,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对不住。不管怎么说,这位也是他的大舅哥,刚才还有好心的企图救他于虎口,虽然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母老虎一脚。

    “德璋兄怎么有暇来到磨坪山了?难道晋阳那边已经料理清楚了?”

    “唉,说起来一言难尽。愚兄此行是前往正平给宋老生押运一批粮草辎重,途径太谷,特意抛开大队,轻装绕道来与贤弟一见。”

    “哈哈,那王高二人就这么放心德璋兄、不担心你中饱私囊?”

    “呵呵,家父陪同王仁恭将军北上楼烦视察军务,拖上了王威同行。高君雅守在晋阳不敢轻离,宋老生的地面又不太平,一日三催的索取军资,所以愚兄就勉为其难的走这一趟喽。”

    “哈哈,那小弟岂不是要发财了?”

    李建成朝众人打个哈哈,托故把杨霖拉到僻静处,才说道:“愚兄此来磨坪山,确是要给贤弟献上两份大礼,却不是愚兄押运的这批粮草辎重。”

    “小弟愿闻其详。”,杨霖见李建成笑眯眯作出一副神秘状,于是很配合的问道。

    李建成继续笑眯眯:“却不知贤弟如何看待与舍妹的婚约?”

    “啊……”

    杨霖难得老脸一红。这些天他猫在后山密营里边没少跟人家妹子玩亲亲,后来作茧自缚、恼羞成怒的李蔓珞亮出那份老公瓜分协议,跟李秀宁打了一架,其结果就是杨霖坐享齐人之福:单日跟李秀宁玩亲亲,双日跟李蔓珞玩抓抓。不过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后遗症之一他单日被吃了一肚子醋的李蔓珞捅一身窟窿,双日又被毫无共享精神的李秀宁打成死狗。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把人家妹子的豆腐吃了个肚儿圆,现在大舅哥找上门理论来了,他难免做贼心虚。

    “这个……婚约小弟自然是认的。只是小弟造反在即,此时要是大张旗鼓的跟唐公爱女成亲,怕是皇帝再缺心眼,也知道咱们是演戏给他看吧?”

    “呵呵,贤弟说得甚是。只是公然成亲虽然不妥,但是家父的意思是贤弟与摩诃室利不妨秘密成婚,待日后时机成熟时再正式拜堂亦可,不过是个仪式罢了。话说不光是家父,就连愚兄都迫不及待的想抱小外甥了,呵呵……”

    杨霖傻眼了。他知道李渊不会放过他,具体说是不会放过他们杨家的巨额家产,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的迫不及待,居然连老牌世家的脸面都不要了。杨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李蔓珞她爹、那个老奸巨猾、更加死不要脸的蒲山郡公李密可能也盯上了他,李渊感觉到了危险,决定先下手为强,就算挡不住李密嫁女,也要先占个正妻之位。

    杨霖身为后世人,自然不会在意什么明媒正娶,不像李蔓珞和李秀宁俩人,牌都上听了,还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死活不让他胡牌。对于李建成这个建议他倒是乐见其成,李秀宁这妞儿太勾人,实在是让他把持不住,几次都想霸王硬上弓了,可惜就是打不过……

    不过想到他这两位老丈人,杨霖的心又凉了半截,这俩老狐狸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要是他敢答应了李建成,李蔓珞就算不捅死他也得削死他。所以李家想让李秀宁插队占便宜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更何况说到插队,排第一的既不是李秀宁,也不是李蔓珞,而是小七,杨霖可不觉得这小丫头就好惹。

    “那个德璋兄啊,小弟倒是想答应,可是令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弟与令妹之间只有一纸婚约,六礼都不齐全,你妹子要是肯答应跟我偷偷成亲那真是见了鬼了!她要是不乐意,我动她一小指头她都能把我砍出二里地,你还想抱小外甥?抱我的尸体还差不多……”

    “这个……”李建成闻言也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纠缠此事的念头,破罐子破摔道,“贤弟啊,愚兄可是把摩诃室利的嫁妆都带来了,还有她的所用、所爱之物,就差把她的绣楼搬来了,你看这事……”

    杨霖看着远处正沿着山路逶迤而上的那个庞大的车队,瞠目结舌道:“德璋兄,你们这也太狠了吧……”

    李建成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弟……呵呵,愚兄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内弟了,其实此次随愚兄上山的,只是摩诃室利嫁妆的一部分。”

    “哦?”杨霖可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话说找个有钱的老婆感觉真不错哈!

    “这磨坪山上兵马虽众,却是兵甲不全、军械奇缺,若想成事困难重重,尤其是严冬将至,山上冬衣奇缺,家父岂有不知?陛下打算来年开春再次东征高句丽,向我河东征集骁果以及冬衣,家父特意在合议时建议将这部分物资存储在汾阳。须知这汾阳靠近楼烦,而众人皆知家父曾任楼烦太守,根基颇深,王威和高君雅如何肯答应?最后没奈何,这批骁果和物资只好放在了榆次,只等到了腊月便运往涿郡。而这榆次与磨坪山不过百里之地,是贤弟东进晋阳的必经之地……”

    “此事当真?”

    杨霖真是大喜过望,虽然这事明显是老李家在耍滑头,不但拿公家的东西当自己家姑娘的嫁妆糊弄他,而且谁听说过那粮草辎重和壮丁当嫁妆的?不过司仓参军殷开山已经跟杨霖叫了好几天苦了,整个磨坪山上下快五万人,冬衣还不到一千套,这个冬天可咋过?杨霖愁得头发都快白了,李建成送来的这份便宜嫁妆算是救了他一条老命。

    “愚兄岂能拿这等大事开玩笑,贤弟……”李建成正笑眯眯准备继续跟杨霖显摆显摆,却一眼瞅见李秀宁正把押解嫁妆上山的李家二管家按在地上猛揍,不由得出了一身白毛汗,赶紧一边扭头就跑,一边对杨霖说道,“贤弟,愚兄军务缠身,实在是不能久耽啊,就先走一步啦……”

    没等说完,这家伙窜上马就跑,杨霖嘴里乱叫着“德璋兄”、“大舅哥”他也不理,跟妹子更是连句话都没说过,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老杨家后宅的地面比较邪性,一帮小女子呆久了不但染上了喜欢欺负家主的毛病,而且都爱好上了扮茶壶,比如现在的李秀宁。她一手攥着一张嫁妆单子,一手掐在腰上,对着杨霖秀目圆睁、满面怒容,就差鼻子冒烟了。

    “我冤枉啊!有脾气朝你哥发去,关我屁事啊!”杨霖一边喊冤,一边脚底抹油逃之夭夭,那叫一个脚下生风、健步如飞。被人家揍了这么久,杨霖又不傻,跟这种母老虎讲道理有用吗?能逃赶紧逃才是正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杨霖刚逃进后宅大门,一个高挑轻盈的身形就从门口闪出堵住了他。李蔓珞笑意盈盈的扶住了差点吓个跟头的杨霖,腻声问道:

    “你不忙着去跟秀宁妹子无媒苟合,到处乱跑什么?就不怕闪了腰、耽误了人家秀宁妹子的好事?”

    别看这妞儿这会儿媚眼如丝得能让人骨头发酥、娇声腻语得能让人牙齿发酸,可是话就说得很难听了,而且一只纤纤玉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杨霖腰上肉最多的部位,一嘴碎米似的小白牙冒着森森冷光,一条红而薄、滑且腻的小舌还特意伸出来,在小白牙上舔了一圈……

    十一月深秋,寒意逼人,衣着单薄的杨霖脸上却汗津津的。

    眼见杨霖不吭气,眼珠子却在乱转,明显正在编瞎话,李蔓珞芳心一酸,手下不由得加了一把劲。

    “哎哟哟!快松手!”杨霖一阵鬼叫,然后义正辞严的胡诌道,“你老公这不是正忙着逃婚吗?你这恶婆娘不说多加勉励奖赏,居然还下死手!”

    李蔓珞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这还有假?哎呀呀!李秀宁那妞儿追杀过来了!姐姐你掩护,老公我逃命去也!”

    李蔓珞眼见李秀宁果然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心情立刻由阴转晴,放手让杨霖跟脱缰的野狗似的往书房里狂逃,自己则继续笑盈盈的向着李秀宁迎了上去:

    “秀宁妹子,听说你跟杨郎要成就好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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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隋介绍: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隋末故事。
杨隋未亡,李唐未兴,各路反王由群演转正。除了争夺天下,他们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
在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身为穿越客称霸天下不算事,拼不出个王公将相都没脸见人。可是万一这家伙是个没出息的懒蛋、烂泥扶不上墙怎么办?
乱世浮萍,随遇而安。不争人先,只求舒坦。
称王称霸好无趣,不如回家抱老婆。兄弟阋墙更无聊,何不合伙揍老外?
他所擅长的,好像除了和稀泥就是给大佬当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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