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翁婿斗
怪不得李渊这么着急,原来不是担心女婿瞎胡闹乱闯祸,而是生怕女婿这把火点得不够旺,他这是急三火四的跑来再给添一把柴火……
屈突通弄死了杨玄感,那又不是李渊的亲爹,他干吗这么急吼吼的撺掇杨霖报仇?要是不知内情的,肯定以为李渊这个老丈人当的够意思,处处为女婿着想。可杨霖毕竟是过来人,他这位老丈人的发家史他记得可清楚着呢晋阳起兵,先占河东,再下关中之后,就是干翻了屈突通,拿下了长安城这才奠定了大唐立国的根本。在此之后他老人家都干了些什么?当然是东出潼关,攻破洛阳,从此天下定鼎,谁都甭想再阻止老李家称霸天下的脚步了。
所以李渊的话一出口,杨霖就知道他老丈人想干啥了。帮他报仇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图谋关中之地才是他的本意,而一旦让老丈人这一步得了逞,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得拿他这个女婿当作图谋天下的垫脚石了?这肯定是没跑了!
这是一个大坑!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不过要换成别人他早就直接翻脸了,可李渊不行,毕竟他的三闺女还没真正嫁给他呐,所以他只能胡乱找些借口试图敷衍过去:
“呃,此事毕竟是小婿的私事,就不劳阿爷费心了吧。”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时值乱世,我等虽名为隋臣,实为一方霸主。所谓君王事,天下事也,你我莫不如是!何况你我实为翁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呃,小婿真的没想跟那老儿动刀动枪,最多打一架罢了。再者说了,小婿已对东都八郡军民许诺,十年内若人不犯我,绝不妄动刀兵。此言方出,小婿若自食其言,还有何面目统军治民?”
“什么,十年之内不动刀兵?”
杨霖胡乱支应的一句胡说八道,竟使得李渊又惊又怒十年不动刀兵!十年之后,这小子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建功立业之时,而老子呢?到时候都快六十了!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了,还折腾个屁啊?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杨霖在河南东征西讨,不断的开疆拓土,李渊窝在河东虽然看得眼红心热,却也不免有些欣慰和欣喜。在他心目中,杨霖这小子虽然奸猾狡诈,并非易与之辈,但毕竟还是个冒失冲动、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在谋略上幼稚青涩,在手段上不够狠辣,在功业上牵扯了太多私情,在如今雄霸一方的各路诸侯中,这小子是最不合格的一个,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运气出奇的好……可是李渊并不认为一个人会永远有运气傍身,所以李渊一直把杨霖这个女婿当作养在身边的一颗果子,只等到他完全熟透的那天,再轻松愉快的将其收入囊中。
可是今天这颗仍然有些青涩的果子居然告诉李渊,他不打算熟啦,要熟也得等到十年后……十年后!这世道乱的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他娘的知道十年后这个天下是个什么熊样、到时候他老李又算是哪根葱?
“你……你怎可如此胡言乱语?如今天下之势好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奋发图强必任他人所趁!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还十年休兵,说不定十天之后人家就打到你家门口啦!你这不是让我白费劲……如何放心得下秀宁!”
“这个阿爷尽管放心,小婿是爱装孙子,可也不好惹!萧铣称霸江汉,可撞到小婿手里的结果就是六百破他六千!要不是王世充捣乱,小婿早就杀进襄阳跟他算算这笔账。王世充号称当世名将,江淮兵名扬江南,可是他机关算尽还是让小婿将他的八万精兵吃干抹净,要不是给陛下面子,连这老小子都甭想溜掉。翟让算是一大牛人吧,在小婿这里丢尽了面子,却也只敢拿宇文化及那个倒霉催的出气,最多也就是在边境那头咋呼咋呼罢了。所以呢,小婿尽管没出息,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欺负得了的,你的宝贝闺女在小婿这里安稳着呢,就算天塌下来都伤不着她一根汗毛……”
“可是你我翁婿联手,何愁天下不得,你还能无动于衷?若得天下,为父愿与你共治之,平分亦可……”
老李一着急,在心里憋了好几年的大实话都秃噜出来了,这话他可是跟家里的母老虎、也就是杨霖的丈母娘都没敢说,可见他有多急了。
“阿爷,小婿真的没想过称王称霸,区区一个东都八郡已经让小婿焦头烂额了,要是把整个天下……呃,是半个天下压在小婿头上,小婿要不被吓死也得跑路,所以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小婿所思所为,就为了一个自保而已,走到今天这一步,实为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你若要小婿再进一步,实非小婿所能,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渊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老子要能找别人还跟你磨叽个屁啊!不过任凭他磨破嘴皮子,杨霖就答应一条:谁敢觊觎河东他肯定帮着老丈人弄死谁,至于李渊想跟他联手征这个讨那个,门都没有。
李渊彻底无奈了:唾手可得的王霸之业你都不想要,那你还占着东都八郡这天下机枢之地干毛?
杨霖却振振有词:你当我想要这个破地儿啊?您老人家要是看中了,咱们可以换换,我去河东,东都归你!
还别说,有那么一刹那李渊还真动心了。河东的地盘虽然比东都八郡大,但是位于晋阳以北、占了河东将近一半面积的五郡都是鸟不拉屎的边塞之地,论富庶河东与东都相差何止十倍?要是论人口、论物产、论交通、论巨城大邑什么的,河东更是连东都八郡的脚指头都不如。不说别的,光是想想东都周边那些能养活大半个天下的粮仓,李渊的哈喇子就能淌出去二里地。要知道上回他从杨霖和屈突通手里赚到了一个河阳仓,才养活了费老鼻子劲招募来的二十万大军,而河阳仓仅是东都周边几大仓中最小的一个……
可是一转念的工夫李渊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东都是好,可你瞅瞅周边都是些什么玩意?翟让、李密、屈突通、窦建德、萧铣再加上个杨霖,天下数得上号的大军阀头子把这块地盘围了个结实,真真是称得上四面皆敌。也就是杨霖这小子手段圆滑会来事儿,跟大部分人关系处得不错才得以自保。要是换成李渊,以他的人缘估计分分钟要被人围攻,别说他的二十万大军了,就算再多上个一倍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在正史中,一直盘踞在这块四战之地的瓦岗军和王世充,就是从始至终战事不绝,即便实力再强横也终究被拖垮拖瘦,最终给先占边角再图中央,从而后顾无忧的老李家作了嫁衣。
“那你这次召集我等前来会盟,到底有何所图?”
“我上午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一为宇文化及之争,二为息争互保……阿爷,您老年纪不大,怎么记性这么差……”
“闭嘴!这两件事我当然记得,那不是在场面上说的场面话吗?我问的是你到底有何所图!”
“真就这俩事……”
“老夫要被你气死啦!”
“呃……阿爷您这一生气,小婿倒想起来了,还真有两件事要跟您老说一说……”
“快说!”
“下月初二小婿要在东都大婚,迎娶秀宁,还请您老赏个脸出席一下……”
“哼!老夫是否嫁女还得想想,看你表现!”
“嗳这事您可不能耍赖!您连‘贤婿’都叫一年多了,我这临上房您撤梯子可有点不讲究,对您名声也不好是不是?再说了,我要说的这第二件事可就与此有关,您得掂量掂量。”
“何事?”
“就是荥阳郑氏的族长郑元寿您也认识吧?他想把他嫡生大儿子的嫡生大闺女嫁给小婿我,小婿不干还不行。据说小婿要是敢拒收,老郑家就要将小婿追杀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哦对了,老郑家还说了,我不但要娶他家闺女,而且还得把正室夫人的位置留给人家,像秀宁什么的都得后边排着去。阿爷您也知道,小婿与秀宁感情深厚,怎忍如此薄待于她?所以说您要是反悔不肯让秀宁嫁给我了,最高兴的就是老郑家啦!”
“神马玩意!”
杨霖一边煽风点火一边挑拨离间,其实意图是明显滴,手段是拙劣滴,像李渊这种在尘世里打了几十年滚的老狐狸都不用细想就能识破杨霖的雕虫小技。可问题是这事不光涉及到他的爱女,更是关乎他李渊甚至是整个李氏一族的面子问题,这事可就大了。到底有多大?像李渊这种以图谋天下为己任的野心家来说,面子有时候一文不值,有时候又非常值钱。
有多值钱?简直比命都值钱!比如说在现在这个时候。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两个丈人没水喝
“真是欺人太甚!郑老儿一个破落户,竟然胆敢欺到我李氏……陇西李氏头上,当老夫是泥捏的吗?老夫……老夫……气煞老夫啦!”
李渊声称不把他闺女嫁给杨霖,更多的是一种威胁和讨价还价的手段,李秀宁要是不嫁杨霖还能嫁谁?经过三百多年的胡汉混居,传统的汉家礼教逐渐式微,民风日益开放,对男女大防什么的也不太讲究。不过杨霖这货早就把包括李秀宁在内的四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妞划拉进自家内宅当老婆养,这事谁不知道?虽然由于杨霖夫纲不振兼武力值低于全家平均水平,导致他跟那四位大美妞间的互动仅限于亲亲抱抱和摸摸抓抓,但问题是这话说出去谁信?所以李秀宁早就被视作杨家的媳妇了,就算李渊再有本事,又上哪再找一个既门当户对、又不计较面子问题的女婿去?再说了,就算他能找到,可那位新女婿就不怕暴怒的杨霖把他家祖坟给刨了?
所以一听说老郑家要插脚,李渊立马就坡下驴忘了这茬。不过对于老郑家,李渊气愤归气愤,还真拿他没什么辙。荥阳郑氏就算破落了,那也是位列“七宗五姓”的顶级豪门,老李家自称陇西李氏的一支,先不论这事是真是假,就算确有其事也只能算是陇西李氏的远房旁支,李渊再牛叉站在郑元寿面前也得自觉的矮上半头。这是规矩,而且是顶级士族豪门中的清规铁律,数百年的内部联姻,这些家族之间的关系早就连为一体,就算陇西李氏的当代家主李伯清见到郑元寿也得老老实实的行礼叫声“大伯”,更何况李渊?
尽管如此,这口恶气李渊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更不能容忍爱女被老郑的孙女压上一头。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李渊稍一冷静下来,马上就有了主意:既然单打独斗不是老郑的对手,那就拉帮结伙群殴他!
“贤婿,此事密公可曾知晓?”
“小婿这就要向密公通报此事。”
“同去同去!世人皆云李法主纵是天塌地陷亦能不动如山,老夫倒要看看这个传言到底有几分成色。”
“这……”
“怎么,莫非你还有什么事要瞒着为父不成?”
“哪有……该说的小婿都跟您老人家说了,就是翟让的事……”
“这算什么事?若无为父出手,李法主就算能扳倒翟让,自己也得脱下几层皮,走!”
“那……得嘞,就听您的!”
翁婿俩出了门刚骑上马,就发现大街上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一个时辰前窜得跟受惊的兔子一般回去给自家主子报信的那帮狗仔们,不知道啥时候又重新回归了工作岗位,一个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渊和杨霖,就好像这两位脸上开花了似的。而本就将李渊驻地围得水泄不通的河东军的军士,数量上似乎增加了一倍不止,而原来遍布酸枣城大街小巷的联合巡兵队,现在也变得稀稀落落,而且基本上就剩下了保安军和关中军两家,偶尔还能看到几队河东军在里边充数,剩下那几家则是完全不见了踪影。
“这是啥情况?”
李渊和杨霖莫名其妙,还得靠一直在外边看热闹的李玄霸给他们解说:
“刚才三姐夫说要找屈突老儿报仇,然后整座城就炸啦!那帮胆小鬼不知道抽什么疯,把自家的兵都抽调回去看家护院。阿爷,你说三姐夫跟屈突老儿打架,他们着什么慌?再怎么抽调也不过一千人,还不够老子一把锤子砸的……呃好吧,老罗还想从城外调兵,被老窦和李密拦住啦,还是屈突老儿有几分英雄气概,没调一兵一卒不说,还高坐自家门前,说是等三姐夫去找他。”
杨霖的嘴上就没个把门的,顺嘴一胡咧咧就险些把诸位大佬心里那根本就绷得紧紧的弦绷断了,不过随后发生的变化还是有点出乎李渊的意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狠狠的瞪了杨霖这个惹祸精一眼,拉着他就去找李密。
李密的驻地果然戒备森严、兵甲密布,不过李密看上去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而且为表无私,还把三人会面的地点摆在了宽敞空旷、隔老远都能一览无余的帐篷外边。
不过当杨霖老老实实的把他的意图又讲述一遍之后,李密就再也淡定不下去了。他压根就不信这世上有如此无私之人,就算有,也肯定不是杨霖这个奸猾似鬼、从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小混帐!
就算有看不过眼的李渊作保,李密也是表面应承,心里边打死都不信。最后还是杨霖不耐烦了,主动提起翟让之事才成功的转移了李密的注意力。
李密强烈要求河东和东都两方出兵东郡,对翟让形成夹击之势,并许诺事成之后裂翟让之土共治之。不过李密算盘打得精情商却太低,这叫开的什么价钱?什么叫“裂翟让之土共治之”?到底哪块地盘归陇西李、哪块归辽东李,那块又姓杨他一概语焉不详,这不是摆明了先画张大饼再打算赖账的架势嘛!这等小伎俩连小孩子都不好骗,还能糊弄得了李渊和杨霖这俩人精?再说了,李渊就算出兵,那也得等到翟让和李密打到两败俱伤之际再下山摘桃子,岂能现在干这费力不讨好的傻事?
杨霖跟李渊还能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起码也能把丑话亮在桌面上。不过现在两个老丈人凑一块他就没这个胆了,尤其是李密最擅长玩阴的,跟他开诚布公的下场就是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杨霖又不傻。
这下又冷场了。最后还是李渊沉不住气,主动向李密提出了老郑家插足他两家闺女婚事这个严重的事件,不过这回李渊可是失算了。他虽然贪图功业,却也十分看重家庭,对子女更是溺爱有加,而李密呢?脑子里除了光耀他李家门楣、建立不世基业之外就没别的了。至于家庭、子女,若是有助于他的功业倒还罢了,除此之外他虽说算不上视之为无物,却也懒得操心,更别提让他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了。
况且辽东李氏虽然祖上阔过曾祖李弼贵为北魏八柱国之一、四世三公,但传到他这辈上已然败落了,连次等士族都算不上,所以面子啥的对他一文不值。所以面对焦躁的李渊,云淡风轻又重新回到了李密的脸上,轻飘飘的一句“一切全听唐公做主”差点把李渊气得要跟他抡王八拳……
一个女婿挑水吃,加个丈人抬水吃,再加个丈人没水吃……杨霖彻底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窜。
“呃……老屈还在等小婿去报仇呢!现下的天气虽然有些凉了,但是日头还挺晒,老屈这么大岁数了,要是被晒个好歹的那就不好了……”
杨霖找完借口就想跑,不过他这个借口找的也太烂了他这是要去找屈突通报仇雪恨,又不是去尊老爱幼,那老头被晒死了岂不还省事了?再说他的俩老丈人还都一脑门子官司要跟他掰扯清楚呢,就算没事也得去看个热闹啊!杨霖大战屈突通这场大戏谁不想看?他俩要是在开打前围个场子收门票,就算票值千贯也少不了人捧场。
“我说您二老还是给小婿省省心吧,您两位要是跟小婿一起去了,人家还以为咱们是打群架来了呢,别把老屈给吓跑了……”
俩老丈人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再说了,杨霖要是跟屈突通打翻脸了,对他们只有好处没坏处,怎么也不能这场好戏给搞砸了,所以只得强按下心头的好奇放杨霖走掉,然后俩老头凑一块核计怎么合伙坑人……
屈突通的驻地在西城,而且这老头果然跟李玄霸说的那样,顶盔掼甲的在大门口席地而坐,手里攥着一个酒葫芦不时啜上一口,好整以暇的等杨霖来找他报仇。而且他身周百步之内果真连一个护兵都没有,连看热闹的以及各家派来的眼线都被远远的隔离在街口之外。
杨霖一看老屈突的这副架势,他也不能丢面儿不是?所以他把跟屁虫似的雄阔海、周大虎和一众护卫也给撵走,也要玩一出单刀赴会。不过他连刀都没有,他本来是去见老丈人的,带刀干吗?
杨霖在屈突通身前扳鞍下马,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一把抢过酒葫芦,也不嫌老头埋汰一仰脖就灌下去几大口。
“好酒量!”
屈突通竖起大拇指,笑眯眯的赞道,那副模样就像见到了一位久别重逢的忘年小友。
“少扯淡!我问你,我爹是不是被你弄死的?”
“令尊虽非死于老夫之手,却也因老夫而死。你是个后生小辈,老夫若与你纠缠什么公战与私仇之别,没得让你瞧不起!你既要替父报仇,那就拔刀吧!”
“啥?还要动刀!”
“废话!手持白刃,斩下老夫项上人头,如此复仇岂不快哉,还磨蹭什么?”
“我没带刀啊……”
“你这惫懒小子……来呀,刀来!”
屈突通和杨霖的这番对话不是说出来的,简直就是吼出来的,那些看热闹的和眼线们就算再被撵出二里地也不愁听不着。所以一看这一老一小一见面就要开打,而且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这帮吃瓜群众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少部分人掉头就跑,看样子是给主子报信去了,剩下的则是不顾一切的拼命往前挤,把那些维持秩序的关中军士卒挤得东倒西歪……
第二百五十九章 约架
随着屈突通一声吼,他身后的帐篷里马上窜出一条昂然大汉,正是关中军那个二杆子行军长史何延平。
何延平离得老远就把一柄横刀朝杨霖甩了过来,然后跟避嫌似的赶紧又溜回了帐篷里头。
“我说老屈啊,一会儿你要是打不过我了,那货不会窜出来二打一吧?”
杨霖以己度人,屈突通回给他的唯有一双怒目。杨霖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的捡起横刀,刷的一声抽刀出鞘……
“我靠,老屈你也太黑了吧!居然给了老子一把没开刃的刀!”
“嘘你小点声!莫非你这个混账小子真想砍死老子?”
“废话!我那个死鬼老爹虽然对我不咋地,那也是亲爹!不是大道边上随便捡的!你说我不砍你砍谁?”
“那就砍呗!”
杨霖也不客气,抡起那把跟块铁片子无异的破刀搂头盖脸朝屈突通劈去。
俩人没说几句话就抄家伙开干,这下吃瓜群众们就更热闹了,一边继续往前挤一边还在品头论足
“这位杨大将军身手不错啊!想当年他刚出道就一刀劈疯名将卫明成,二战力压长乐王麾下头号悍将、曾生擒刘长恭的猛将雄阔海,三战收服太行悍匪李仲文,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咋不继续吹了呢?这位杨大将军的光辉事迹也就这些了吧,还都是听人吹得多就没人见过!倒是后来不论在楼烦还是在东都、荥阳,这位杨大将军不是被人砍得全身窟窿就是被射成刺猬,再不就是被撵得跟兔子似的满山跑,跟戎马一生、所向无敌的屈突老将军根本没法比!”
“老不以筋骨为能!再说屈突老将军所长的是行军布阵、调兵遣将,个人勇武嘛那就排不上号了,我看还是小杨将军更胜一筹!”
“屈突老将军必胜!”
“小杨将军无敌!”
吃瓜群众们吵得热闹,杨霖跟屈突通打得更热闹,可是无论怎么热闹,也没他俩小声聊得热闹。
“唉唉唉臭小子,你这招力劈华山力道使老了,老夫就是不跟你一般见识,否则顺手一式拨草寻蛇就能废了你半条胳膊……你能不能小点劲,把老夫当铁打了?老夫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起你这么胡折腾!”
“这叫力劈华山吗?我就把你当柴火劈呢!再说我这是在替父报仇又不是跟你玩过家家,能不使劲吗?那多不孝顺啊!你少废话,再让我劈两下……”
“好吧,那你先劈着……对了,你小子把这些鬼头鬼脑的家伙都划拉到一块,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老夫为这事可是没少替你摇旗呐喊,你要是把老夫坑了,那可就太没良心啦!”
“我坑谁也不带坑你老头的,咱爷俩那是啥关系呀……好吧,我们是仇人关系!不过告诉你,有些话我在老丈人面前都没说,也就跟你老屈能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快说!”
“你看,老屈你是大隋的左骁卫大将军,我呢是右备身府大将军,咱俩的老大还都是那位皇帝陛下吧,咱俩也没想弃暗投明吧?现在咱们老大的老婆孩子让宇文化及那个王八蛋给祸祸了,皇帝气炸毛了,咱们这俩狗腿子也没啥面子吧?所以呢,这回我张罗大伙碰个头,就是想忽悠他们一起把这事给平了!”
“你说得对!老夫身为隋臣,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我还没想好……我靠,死老头你阴我!”
“抱歉抱歉哈,这是个连招使顺手了……不过小子你的功夫也太差劲了,怎么这么不禁打?”
“少扯犊子!你下手悠着点,咱们继续说。其实老屈你这个人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个没出息的,称王称霸轮不到你,你也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呢,要是哪天皇帝雄起了,你一没造反二没谋逆,脑袋上还顶着一个“隋臣”的大帽子,到时候老老实实的跟着皇帝混,就算皇帝想找你茬也找不出多大罪过,大不了告老回家种地呗!要是哪天哪路反贼祖坟冒青烟发达了,等到大势已定你就再老老实实的献土归顺,向新朝称臣,那更是有功无过啦!要是这世道就这么一直乱着,你就窝在关中闭关自守,谁都不得罪谁也没想招惹你。老头,你说你是不是就这么打算的?”
“呃……”
“嘿嘿,你用不着害怕更用不着否认,其实我也是这么想哒!不过老子没你的好运气呀,东都四面漏风、八方是敌,怪不得你这个老家伙当初非得跟我合谋拿东都换关中呢,原来这是个大坑啊!所以呢,你这个老东西可以猫在关中玩高冷、装傲娇,我可不行啊!我只能到处装孙子、拜码头,混个好人缘赖以自保。
所以呢,咱爷俩其实是一路货色。对咱俩来说,无论是皇帝雄起还是谁家发达都不是啥好事,最好的结果就是各方势力均衡,谁也奈何不得谁,这样一来咱爷俩就可以在这乱世中安然做个大混子啦!在这一点上咱俩可是利益一致,那就是谁要是搅得天下失衡,谁就是咱俩的敌人!比如说上回来搞事情的王世充已经让我削跑啦,再比如说现在的翟让,本来实力就高人一头,隐有吞并天下之意,现在又得了宇文化及奥援,若不加以钳制必成你我之大患,所以必须得收拾一下!不过这货太难搞,我打不过他,你可得帮我!”
“你的意思是咱们去帮李密和窦建德?”
“那也不行。要是把翟让干掉了,肯定是李密捞到最大的便宜,我这位老丈人的野心比翟让只大不小,到时候更麻烦。”
“那你说咋办?”
“我要知道咋办还找你商量啊?”
“好嘛,总共就两件事,你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说得老夫一愣一愣的,可一说到解决之道你倒指望起老夫来了。你难道不知道老夫麾下净是一帮莽夫糙汉,一个个跟二傻子似的?”
“那你让老子去找我那两位老丈人商量?那咱俩还不得被他们坑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这……”
“别这那的了,你到底有辙没?”
“没有!”
“那咱俩还在这白费力气干吗?要不今天先打到这,咱连回去都想想,明天我在来找你报仇!”
“……”
片刻之后,斗得刀光四射火星乱冒的一老一小突然身形一闪,分立当场。杨霖执刀一指屈突通喝道:
“天色已晚,念你年老体衰不堪久战,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辰时此处,某家再来取尔项上人头!”
说罢杨霖掉头就走,气得老屈突直骂“你个小王八犊子”,不知内情的吃瓜群众还以为他打出来多大的火气呢……
这一夜,杨霖和屈突通的府上门庭若市,各路大佬纷纷上门,名为劝架实为搓火,而且看似效果颇佳,无论杨霖还是屈突通都被老狐狸们撺掇得火冒三丈,捶胸顿足的叫嚣明日一战定是不死不休……
翌日辰时老地方,杨霖和屈突通执刀相对却欲哭无泪……为啥?因为各位大佬领着一大堆随从利用各种名目跑到现场来观战了,把这爷俩围了个水泄不通。昨天那些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就罢了,说撵走撵远就是一句话的事,可这些大人物怎么撵?而且这帮家伙近在咫尺,还个个都是成了精的人物,杨霖和屈突通别说拎根破铁片子瞎比划了,连说句悄悄话的机会都没有,这可咋办?
可是说好的约架,还是打着报父仇的大旗,无论如何也得打呀!没奈何之下,屈突通和杨霖操起真家伙胆颤心惊的战到了一处。
旁边都是行家,要是假打保准被一眼看穿,可是真打还要处处留手还得不落痕迹,那可就是非高手而不能了,可杨霖算什么高手?还是屈突通戎马一生经验丰富,两人甫一沾身他便一刀狠狠的劈下,趁着杨霖举刀相架之际力道一转,两把刀便黏在了一起。随之屈突通两膀一叫力,脚下再一顶,整个人便向着杨霖压了过来,在外人看来,他这是打算以蛮力撞倒杨霖,随后便是一刀结果了他性命的事了。
可是屈突通看似势不可挡的即将撞上杨霖的那一刹,全身的劲道却暗自一收,杨霖便趁机往上一顶,俩人便刀架刀、人贴人的撞到了一处。而且俩人都是面目狰狞、怒目以视,看起来是较上劲了,却不察屈突通口唇微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急促问道:
“有何良策?”
“尚无,随机应变!”
“如何收场?”
“给我来下狠的!”
须臾,屈突通突然屈膝一撞,正中杨霖的下腹。趁着杨霖施展捂裆神功踉跄后退之际,屈突通迅疾上步,然后身形侧转照着杨霖的后心便是一刀斜劈而下
只见杨霖甚至来不及惨叫出声,一口鲜血便直喷而出,紧接着就见他外罩的锦袍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内衬的软甲的甲叶子被击得满天乱飞,而他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拱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就炸了!
第二百六十章 装死
杨霖跟屈突通火并,是所有的大佬们都乐见其成的事。毕竟大隋的地盘已经被大家伙瓜分得差不多了,甚至己经是好几个萝卜挤一个坑了。比如说河东的地盘上突然冒出来个刘武周,杀了马邑太守王仁恭不说还依附突厥谋求自立,李渊派雁门郡丞陈孝意、虎贲牙将王智辩屡次讨伐却屡战屡败,连雁门郡都丢了一半;比如说盘踞在上谷郡的魏刀儿屡次作乱,最近又联合一个叫宋金刚的,把罗艺闹腾得焦头烂额;再比如河西的薛举和李轨本来在内斗不休,最近却屡屡犯境关中,会宁、陇西等郡战火不断;而这一年来又有梁师都、白瑜娑、刘迦论抢在朔方、灵武、五原、榆林等关中北部数郡作乱,而且同样是勾连突厥,威胁雕阴、弘化、延安等地,使得屈突通两面受敌,压力倍增。
像这种情况其实很普遍,所以杨霖振臂一呼,大佬们就急吼吼的答应跑来会盟,其实就是打着攘外必先安内的主意,想谋求一个相对安定的外部环境,给自己一个从容清理后院的时机。不过他们更不介意借此机会坑掉几个竞争对手,毕竟都是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货嘛。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倾向性,比如说他们普遍希望屈突通被干掉。毕竟杨霖此人跟大家关系都不错,更重要的是这小子没什么侵略性,有他杵在东都这个四战之地上大伙觉得比谁都合适。而屈突通一则跟大家都没少干仗,人缘极差,二则他要是被杨霖弄死了,关中必乱,不管是早就对那里垂涎三尺的李渊还是杨霖最终夺得关中,折损必重不说,战略重心也必将西移,这对其他大佬来说都是一个重大利好。
而且他们都觉得要是真下死手,杨霖必胜无疑。这小子最近的战绩虽然越来越水,但屈突通毕竟是快七十的人了,一个壮小伙子要是连个耄耋老翁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脸见人?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结果杨霖连豆腐都不用找,就被老屈突一刀抽得死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子不用说李秀宁、长孙无忌和雄阔海他们了,连李渊和李密等人也是又惊又怒,一群人围着杨霖大呼小叫,剩下的纷纷抽刀拔剑逼向屈突通。而屈突通自然不会束手就缚,都不用他招呼,便有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关中军从一个个帐篷里冲出来,护住了他们的主将。
“我……还没死呐!”
上千人在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稍有差池就将爆发一场足以掀翻半个天下的恶斗。不管是义愤填膺的还是护主心切的,或者是才开始后悔刚才一时冲动的,现在都全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强撑。所以从人群中发出的这声微弱的叫声,让他们如奉纶音,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杨霖在李秀宁和长孙无忌的搀扶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虽然看上脸色煞白,而且嘴角还有鲜血溢出,但是看起来一时半会还挂不掉。
“小子天资愚鲁,学艺不精,累得各位长者为小子操劳忧心,实在是罪过,待有暇时小子必一一登门拜谢。然小子与屈突将军之争所为乃是私怨而非公义,故今日之败非屈突将军之过,更不牵涉两军及诸位长者之争,还请诸位息争罢斗可好?”
既然杨霖没事,而且他自己都不想追究,在场的就更没几个想拼命的了。正当大家纷纷斥退部下,刀归鞘弓松弦之际,杨霖又开始闹妖了:
“屈突老儿,这事不算完!老子今日虽败,但此仇必报!来年今日,你我再一决胜负!”
还打?
杨霖昨天跟屈突通比比划划打了大半个时辰不分胜负,今天不过三个回合就一败涂地,老狐狸们冷静下来后均觉得这事怎么瞅怎么蹊跷。而且杨霖看上去负创极重,结果没一会儿工夫又得瑟起来了,可屈突通那一刀看上去足有劈山断岳之力呀!把杨霖劈成两个半扇都不奇怪。就算他有宝甲护体,也足以令其身负极重的内伤,不当场小命呜呼就算命大,难道屈突通真是年老体衰到了徒有其表的程度了?
好吧,就算杨霖命大,休养个几天伤好的差不多了再继续打呀?干嘛非等到一年之后?
蹊跷,绝对有蹊跷!
可是杨霖说了这是私怨而非公义,他们想质疑也不好开口,而且杨霖压根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吓唬人的场面话一说完就窜到老雄的背上要回家。而且嘱咐他大舅哥赶紧把孙思邈找来,要是他伤重挂掉了青囊经之约可就不算数了……
此后三日,杨霖便号称伤重难起闭门谢客,李渊和李密凭着老丈人的身份打着探视女婿的旗号硬闯进来,杨霖也赖在床上装死,两位老丈人连句完整话都没跟他说上。
老丈人可以不见,孙思邈可不能不见。酸枣城里大佬云集,医士郎中自然不能少,可杨霖就信任孙思邈一个,所以只能派出快马去请。一听说杨霖身负重伤,别说袁天罡和郑守羡吓得魂飞魄散,孙思邈也是心急如焚。他与杨霖虽是相处日短,却相交甚欢,尤其还惦记他的半部青囊经……于是一行人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的直奔酸枣。一到地方老孙就抓起一副半死不活像的杨霖给他诊脉,不过片刻工夫就见他神色一变,本来跑得全都是汗而且涨得通红脸孔一下子黑得跟锅底似的,一时间把李秀宁和长孙无忌等人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老孙这会儿才初出茅庐,也没什么名气,不过毕竟是专业人士,再加上杨霖对他推崇备至,所以众人对他的诊断结果可不敢大意。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老孙就开始往外撵人了:
“杨郎君的伤势甚是蹊跷,寻常的针石手段恐怕难以见效,贫道只能对其施用家传秘法加以诊治,所以还请诸位暂退。”
不得不说这年头人们对知识产权还是非常尊重的,一听老孙要使出祖传的大招,自然容不得他人在旁窥视,所以尽管他们非常担心杨霖的伤情,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退出了房去。
结果没一会儿工夫,候在外边的人们便隐隐约约听到房内传来噼噼啪啪的**遭到重击的脆响以及杨霖鬼哭狼嚎的惨叫这是啥情况?难道孙神医要以毒攻毒,再把杨霖揍一顿伤就好了?
幸好老孙诊断的时间不长,过了不一会儿就见他怒气冲冲的从屋内出来,谁也不理埋头就走,而且还顺手把一根两尺来长、三支多宽的大竹板子给摔到了地上。长孙无忌耳朵长,断断续续的听到老孙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他费老大劲拼接了半天才给翻译出来。
原来老孙嘟囔的是装!再让你装!
……
杨霖装死耍赖被孙思邈毫不留情的给揭了个底掉,不过他脸皮厚,无论众人如何威逼利诱、软磨硬泡还是赖在床上不出门。不过很快他就赖不下去了,因为他身负重伤的消息不知被哪个嘴欠的传回了东都,这下李蔓珞哪里还坐得住,带着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小丫头就跑到酸枣来了。
不过这也不足以把杨霖从床上拽起来。谎报军情吓得老婆们小心肝乱蹦大不了就是挨顿揍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可要是那个一直图谋他大老婆的位置、被李蔓珞她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且还香喷喷白嫩嫩的郑家妹子郑元香也来了,杨霖还能继续躺得住?
当然躺不住!被屈突通那个老不死的抽一刀不过受点皮肉之苦罢了,要是这几个婆娘撕扯到一块,杨霖不被大卸八块才怪!
郑元寿和他的宝贝孙女的车驾离酸枣西城们还有十里地,得到消息的杨霖就身轻如燕的从床上一跃而起,然后抱头鼠窜的领着四个老婆一溜烟的逃出了东城。当然他打的旗号是去乡下养伤,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杨郎,你这些天到底在躲什么,莫非就是在躲郑家妹子?”
这年头的马车压根没什么减震系统不说,连轮胎都没有,就俩大木头轮子,把杨霖颠得跟土豆似的。他骨头都快散了架不说,坐在他身侧的李蔓珞还不怀好意的将一只纤纤玉手搁在他的腰上,腰间那块一掐起来疼得要死的软肉此刻简直就是架在刀山火海之上,只要杨霖的回答稍稍不顺她的意,估计片刻之后远在二十里之外的郑家妹子都能听到他的惨叫。
“我躲她干毛!”杨霖立马答得斩钉截铁气吞山河,不过一转眼他又蔫了,“还不是那帮老狐狸?现在我基本摸清了他们的底,接下来就是他们给我找麻烦了。可是这些**烦我一个也解决不了,只能装死躲个清净了。”
“你不是说这次会盟对谁都有好处吗,那他们干吗还要给你找麻烦?要是把事闹大了最后一拍两散,他们不是因小失大了吗?”
“嘿嘿,其实会盟不会盟的不重要,老狐狸此来最大的目的不过是彼此见一面而已。别看他们平常少不了书信往来,暗中勾勾搭搭的更是家常便饭,但是能把这些人凑一块,哪怕一句话不说意义也大不相同。人家都是有大志向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彼此间都是要一争高下的,而要熟悉对手、了解对手,没有比耳闻目睹效果更好、更让他们放心的啦。
至于我,嘿嘿,自打这次会盟一成,我就没啥用啦,自然是该坑照坑,不欺负白不欺负……”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南堵
所谓的酸枣会盟,其实一开始是为了抢在襄城公主被祸祸之前招呼过来几位大佬给杨霖撑腰,逼得翟让老老实实的把公主交出来,而且还试图假托杨霖大婚的名义。可是经过东都里边的几颗聪明脑袋的一再包装,这场大骗局就彻底变了味,非但跟杨霖以及襄城公主的婚事再没半毛钱的关系,而且还成了天下群雄史无前例的大聚会。更让杨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帮家伙对此这次会盟居然如此积极,简直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钻,不让来都不行,否则就跟他拼命。
有多拼命?
大业十年十月十七,距离正式会盟约定的日期只有三天,在酸枣南城之外,一队模样凄惨潦倒到了极点的人马在保安军阳武守将张亮的亲自护卫下叩城请进,要来参加会盟!
被老郑家祖孙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杨霖早就被心存疑虑的老狐狸们软硬兼施的又弄回了酸枣,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跑到南城打着迎接的旗号来瞧稀罕。话说这次会盟是他倡议的,邀请函更是让他撒得满天下都是,有人来参会了有啥可稀罕的?
其实这就是他几日前跟李蔓珞说的**烦。而因为这个**烦,使得他本以为这次会盟除了已到的几个老狐狸之外,也就剩个答应要来却一直窝在东郡磨磨叽叽不肯露头的翟让能来。至于其他人,不是他们不想来,而是压根就来不成!
这次酸枣会盟,明着说的是大家见个面、调解下纷争,再签个和平协议,以后大家不打架了要和平共处。可是在这个乱世能成为一方霸主的,甭管实力强弱地盘大小,哪个不是心生七窍的人精?一眼就看穿了其中隐含的寓意,那就是这次会盟其实是对天下群雄作出一个认证!只要人来了,还能签下这份盟约,那就意味着自己裂土一方、称王称霸这事得到了默认,有了这场以逐鹿天下为目的的这场饕餮盛宴的入场资格!先甭管这个认证的权威性和约束力有多大,问题的关键在于要是谁没来,或是这份盟约上没签下谁的名字,那就意味着被公认为从这场群雄争霸战中率先出局不说,还会成为挨揍的头号目标人家都结盟互保了,再想征伐吞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正好拿这些未曾参与其事的家伙先开刀,而且弄不好还是群殴,这下谁还受得了?
要不然这群老狐狸干嘛非上杆子响应杨霖这个后生小子的招呼?杨霖也是到了酸枣之后才想通这一关节,这才愁得装死不敢见人。他算看明白了,所谓的结盟互保、息争罢斗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这次会盟已经成了各位大佬布局天下争霸、恃强凌弱的一场分赃大会!
偏偏天下实力最为强大的几位大佬还都是杨霖的邻居,他们施施然的提前来了不说,还关紧了自家后门不许别人来,而且要求杨霖出兵帮他们搜捕落网之鱼,或者干脆拒绝那帮家伙前来会盟。
杨霖是这次会盟的发起者和地主,如此出尔反尔丢人现眼毁了名声还是小事,问题是他凭啥替这帮老狐狸背黑锅?不过这几位他又惹不起,只能躲起来装死,你们爱干啥干啥,关老子屁事……
如今居然有人突破重重封锁和阻截,不辞千辛万苦乃至性命之危杀到酸枣,这简直就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啊!如此人物杨霖岂能不来瞧个新鲜?
这位身高六尺有余、长得孔武有力,但是遍身征尘,半边身子还被一大块脏污的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隐隐渗出血迹的大英雄……杨霖当然不认得。不过经张亮一介绍,杨霖还是惊得差点下巴都脱臼了这位爷就是以打架大废渣、跑路无人敌著称,论起怂包软蛋来杨霖也只能跟在身后吃土的自号江淮大总管、著名的长跑健将杜伏威!
话说老杜虽然打架技术比较让人发愁,但是脑子绝对不笨。他一眼就看清了这次所谓会盟的玄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来。不但要来,他还早早就预判到此行不易,所以尽起他最信任、也最得力的八千“疾风兵”随行护卫。
疾风兵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大部分人恐怕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在老杜麾下可是声名赫赫无人不知。老杜是天下闻名的“游击战”专家,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那一套玩得纯熟无比……呃,当然这段话的后半句可以无视。不过老杜在能跑擅逃这方面的天分自然是无人堪与其并肩这是公认的,而他无数次被人撵的满地乱窜,却能败而不溃、溃而不散,转眼间又能聚齐一彪人马依然是一条好汉……靠的就是这不到万人的疾风兵。
疾风兵为啥这么牛?就在于这帮家伙不管长得帅不帅,却个个都是大长腿……不管是平原、山地、丘陵、河沼,反正不管啥地形、啥气候、啥条件都无法阻挡他们迈开大长腿逃得比兔子还快,就连四条腿的都撵不上……而且他们的方向感还贼强,就没一个是路痴的,不管他们主公逃到哪儿去都找得着……这种全域机动、全域生存的能力简直堪比现代特种兵,只是动起手来的本事就只能另说了。不过他们也确实是老杜最值得信任、也最值得托付的亲信,这回老杜想顺利抵达酸枣,也只能靠他们了。
结果老杜还没走出多远果然就遭遇了堵截,而且对头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熟人张须陀。
皇帝杨广对酸枣会盟意见很大,不过心里想的却跟老狐狸们不谋而合。不管怎么说这事他得掺和掺和,凡是打他家门前路过想去酸枣的,就算弄不死也得玩命砍,少一个人参与会盟他就能多得一分利!
所以刚在老杜地盘上搜刮了一番的张须陀又被皇帝派出来了。不过北边的强龙不好惹,那就收拾南边的窝囊废!东海的李子通刚一露头就被老张迎头痛击,直接给打回老窝去了,吴郡的沈法兴还没露头,老张就打上门来,直接把老沈给撵到海里去了。不过老张是只旱鸭子,只能看着洋洋得意乘舟北上的老沈干瞪眼,便回头来找老杜的晦气。
老杜跟老张是老冤家了,从齐郡到江南这两位老伙计都记不清打过多少回架了。至于战果嘛,老张脸皮薄,只说他没输过,而老杜脸皮厚,便可以大言不惭的叫嚣百战名将张须陀就从来没打赢过他!
打了这多么多回,还都是没赢没输,这仗是咋打的?
其实很简单。比如这回他俩又怼上了,探子来报,老张带着五千兵已经到五里之外了。老杜听完之后不慌不忙,连命令都不用下,只挥了挥手,麾下的八千疾风兵便轻车熟路的三人一伙、五人一队的化整为零,然后跑得漫山遍野都是。而老杜自己也是一身普通兵卒的装束混迹其中,在乱哄哄的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
对于老杜的这一套老张简直熟得不能再熟,马上分兵以散对散、以乱对乱。可问题是人家疾风兵个个都是大长腿而且在跑路上天赋秉异,属于参加全国锦标赛都能拿到名次的好手,你让老张怎么追?所以他忙活了一整天除了逮到百十个倒霉蛋以外,这一次的战绩照旧是不胜不败……
两天之后,近八千疾风兵神奇的跟他们的主公在淮南郡某地汇合,继续北上……
不过老杜有点得意忘形,尽管他一路潜形匿迹、遇城不入,但还是没想到向来跟他没怨没仇的李密朝他下了黑手在上蔡附近,猝不及防的疾风兵遭到了从彭城赶来的蒲山公营一部的伏击,尽管仗着腿长身轻逃过一劫,但还是折损了近两千人,连老杜自己也伤得不轻。
历尽千辛万苦,老杜终于熬到了杨霖的地盘。随后驻守阳武的保安军主将李孝恭派出张亮随行护卫,这才赶在会期前到了酸枣城。
面对着义愤填膺的老杜破口大骂张须陀(老杜比较怂,还不敢骂皇帝……)和李密,杨霖只能尽力安抚,然后招呼长孙无忌给他们安排食宿、治疗伤病。可还没等他安顿完老杜,又有斥候来报,西城又有人来了。
这回的来客杨霖也没见过,却是老熟人自称梁王实为破烂王的萧铣。话说老萧以前可没少跟杨霖撩闲,要不是王世充跟着捣乱,这两位早就打成一锅粥了。不过老萧见到杨霖之后全当没这码事,一点不见外的拉着他扯东扯西。而且相较于老杜的狼狈和落魄,老萧看上去不但衣着光鲜而且神采奕奕,随行护卫的五千士卒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看来这一路走得无惊无险顺利至极。
这还要归功于他也算是杨霖的邻居之一。当还在鲁阳关看押俘虏重修三鸦古道的盛彦师得报老萧第三次兵临南阳的时候,顿时火冒三丈。与王世充一战他打得憋屈至极,千辛万苦的从北线跑到南线就落得挖山堵路的苦力活不说,最后的决战又从南线移到了北线,他就是个看眼的份儿,力气没少出功劳却没几件,他哪能不窝火?所以一听萧铣又来撩闲,盛彦师立刻点齐兵马气势汹汹的杀过去,准备拿破烂王出口恶气。
可是面对杀气腾腾、大兵压境的盛彦师,向来惜命的老萧居然连点逃命的意思都没有,还大刺刺的只身来到阵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张请柬……
第二百六十二章 北坑
要么一个不来,要来就成群结队。
十月十七这一天,不光杜伏威和萧铣先后抵达,沈法兴和林士弘也到了。
沈法兴是被张须陀堵住大门出不来,被迫走海路北上的。而林士弘则是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走陆路。
此时的江南聚集了一堆战五渣,其中最渣的又非林士弘莫属,证据就是连破烂王萧铣都能打得老林望风而逃……不过老林是个聪明人,既然打架技术渣就不能再一条道走到黑,得另辟蹊径。江南之地水网密布,大河大湖可哪儿都是,于是老林就干脆从陆军改行干起了海军……呃,应该叫水军。
于是老林早早就把家安在了鄱阳,在彭蠡泽(就是今天的鄱阳湖作者注)大肆伐木作舟,历时一年多编练出三万水军。话说此时江南还未开发,天下纷争的焦点局限于北方,所以水军在这年头就是个鸡肋,耗费大不说还没什么卵用。所以不光是北方群雄对水军不屑一顾,连萧铣等南方头也没闲心扯这个淡,于是乎林士弘大练水军就几乎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事实证明,水军用来争霸天下确实没什么卵用,毕竟老林在水上再能打也免不了要上岸,一上岸还是个挨揍的货。不过老林要是胸无大志只图自保呢?别人还真拿他没辙这货几乎就住在水边,强敌一来立马登舟窜进湖心,这下谁还能把他怎么样?难道还能追到湖上去,谁也没活腻歪了想去拿自己喂鱼虾。
按说老林在彭蠡泽自娱自乐的小日子过得挺美,干吗非得凑酸枣会盟这个热闹?
说到底林士弘敢在这乱世揭竿而起并自称南越王,已经足以证明他并非无欲无求没有野心,只是能力有限不得已而为之罢了。他把这世道看得很清楚,就算他想自保也得这天下继续乱下去,要是任凭一方独大了,他最终也是被吞掉的下场,总不能让他老林一辈子生活在湖上吧?所以这次会盟对于实力强横的大老虎来说是给自己的争霸之旅清清场、打个前站,而对于像老林这样想自保都有点困难的小杂鱼来说就是彻底把水搅浑、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良机。所以这趟酸枣之行,他非去不可。
所有的江南群雄中,老林离酸枣最远,要闯的卡子最多。不过他有两大优势,一则他有一支天下无敌的水军……当然这是因为天下也就这么一支水军,第二就是彭蠡泽直通大江(即长江作者注)。
所以老林乘舟顺江之下,一路优哉游哉的看着风景,在江都守军目瞪口呆又束手无策的夹江欢送下,无惊无险的漂进了大海。
而且老沈和老林都比老杜心眼多,他们很清楚无论翟让和李密都不是啥好鸟,还是义气大哥窦建德靠谱。所以他们宁愿绕路到渤海登陆,然后穿过老窦的地盘,毫发无伤的抵达了酸枣。
江南诸战渣纷纷杀到,老狐狸们虽然跟吃了苍蝇一样不爽,却也无伤大雅。毕竟这帮家伙不仅本事稀松平常,而且与他们相隔甚远,就算要收拾他们也是以后的事,现在犯不上跟他们一般见识。
南边的可以不在意,那西边和北边的呢?
十月十七日,自号西秦霸王的河西之主薛举抵达酸枣!
薛举本是河西大豪,身家巨万,世居金城。大业九年天下皆反,河西之地也是人心惶惶,不甘寂寞的薛举趁金城县令郝瑗为讨伐贼寇招募民壮之机,与其子薛仁杲及徒党劫持郝瑗,假称收捕谋反之人随即起兵,并囚禁郡县官员,开仓散粮以赈济贫乏。继而薛举招附群盗、劫掠官马、攻略州县,不足半年大半个河西尽陷其手。大业十年二月,薛举自称西秦霸王,建年号为秦兴,这也算是件新鲜事如今天下分崩、诸侯割据,称王称霸的不少见,但是敢于自建年号的薛举算是头一个。也亏得河西偏远,再加上大伙没把他当回事,否则就凭他这敢这么干,不招来天下围攻才怪。(正史中薛举及后边要提到的梁师都、刘武周等人起事都在大业十三年左右,这里是小说家言,不足为道作者注)
别人可以不把薛举当回事,屈突通可不敢这么干。因为薛举还没等河西平定干净,兵锋便直指关中,跟屈突通在陇西、会宁等郡大打出手。河西乃是产马之地,薛举自然不乏骑兵,来去如风进退自如。不过河西又是地广人稀之地,导致薛举深受兵力不足之苦,再加上屈突通麾下的左骁卫更是百战精锐,经常杀得装备低劣、军纪涣散的河西兵哭爹叫妈。不过老屈突就是个守家之犬,而且对穷得鸟不拉屎的河西提不起兴趣,所以双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边界拉锯,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次老薛打定主意要到中原的花花世界见见世面,结识一下那些如雷贯耳的造反前辈,所以先是派遣其次子薛仁越和大将宗罗攻打左骁卫重兵布防的渭源,在他们吸引了守军全部的注意力之后,他和长子薛仁杲携八千轻骑出会宁,经平凉、弘化、延安等郡,一路遇坚城则避,逢小股敌军则杀,过村镇则就地劫掠补给,把整个关中中部闹了个天翻地覆。等关中军反应过来并派遣重兵围剿之时,老薛父子俩早就东渡黄河进入河东地界,而且受到了暂代李渊主持军政大事的李建成的热烈欢迎,并派人将其一路护送到了酸枣……
薛举这一来,屈突通差点气疯了,其表现就是没找老薛掐架,倒带着一堆人来寻李渊的晦气。可是还没等他见到李渊,又得报梁师都也来了,而且又是绕道河东来的!这下子老屈突真疯了,跳着脚要召集全部兵马,跟该死的李老西拼个你死我活!
关中号称有四塞之险,但其实屈突通的日子并不比杨霖好过东边的李渊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北边先有突厥寇边、后有梁师都割据北五郡并不断向南蚕食,西有薛举如附骨之疽成天跟他纠缠不清,南有占据了巴蜀之地的宇文成乾窥间伺隙……老屈突举目四顾,发现他的邻居里边唯一像个好人的居然是杨霖!所以这才跟他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杨霖让他干啥从来不说个不字。
可是他千防万防之下还是被李渊坑了。薛举和梁师都对别人来说最多是两只苍蝇,可对于老屈突那就是两头饿狼,就算咬不死他这只大老虎也能把他撕扯得伤痕累累筋疲力尽。最重要的是这次会盟有了这两个家伙的掣肘,还让老屈突的如意算盘怎么打?
所以他必须跟李渊拼命,起码也得跟他讨个说法。可是屈突通使了一番大力却扑了个空,李渊居然不在家。这老货跑哪儿去了?屈突通打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李渊也是怒火熏天的点齐兵马找人算账去了。
那又是谁得罪了李渊?答案是罗艺。那么罗艺又因为啥得罪了李渊?因为刘武周老罗有样学样,照着李渊的葫芦画瓢,又坑了李渊一把。
酸枣会盟这么大的事,比薛举这个莽汉胆更大、已经自称皇帝,并且改元天兴的刘武周自认这场盛事缺了他绝对不成席,那自然是要给大家面子参与一下的。不过他想给天下群雄面子,李渊却不给他面子,居然在楼烦一线布下重兵,把他的南下之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老刘过不去,就求援于他的突厥主子,咄吉听说中原有这么热闹的事,哪有不掺和一脚的道理?便借给他五千狼骑。不过当初咄吉带着几十万大军都未曾踏过娄烦一步,区区五千狼骑又能顶什么事?不过就在老刘一筹莫展之际,他的谋士寻相给他出了个主意,不如向东而行去找罗艺借道……
坑了屈突通两回之后又让罗艺照猫画虎给坑了一回,李渊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气势汹汹的去找老罗算账。结果他也扑了个空,而且原因跟他和屈突通一样成天没完没了的挖老罗他家墙角、把老罗折腾得心烦意乱的悍匪魏刀儿和宋金刚居然也跑到酸枣来了,而且还是绕道窦建德的地盘来的……
李渊坑了屈突通,然后现世报来得快,立马就被罗艺坑了。老罗还没来得及得意,又让窦建德坑了一把。老窦面对追杀到他家门口三路兵马有点懵,还没想好怎么解开这个连环套,便又得到消息一直活跃在平原等地不肯安分退休的革丨命老前辈孟海公及徐圆朗,居然也绕道北海,通过翟让的地盘跑到酸枣凑热闹来了……
老窦如释重负,立刻扮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号召大伙去找罪魁祸首翟让说理去。老窦这话一出,大伙一起懵比这是个什么逻辑?在这个连环套里,压根就没一只好鸟!翟让当然也不是好鸟,不过他坑的是你老窦,跟其他人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再说翟让要是讲理,或者说很容易让他讲理,大伙还费老鼻子劲跑酸枣来会什么盟,直接出手揍死丫挺的不就齐活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戏精
屈突通要和李渊拼命,李渊吵吵着跟罗艺没完,罗艺想把窦建德揍成猪头,窦建德则蹦着高非去抄翟让他家不可……
几个跺跺脚整个大隋都得跟着乱颤的大佬打成了连环套,事不关己的江南战渣们自然乐得当起了吃瓜群众,而且他们就算想插一脚貌似也没这个本事……而是掀起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比如薛举、梁师都、刘武周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吵吵嚷嚷的去找杨霖,要求获得跟李渊、屈突通等人同等的待遇和资格参与这次会盟。
杨霖既不傻又不想惹事,自然不会邀请这帮家伙,否则还会什么盟,不是纯粹给自己找不自在吗?那帮本来跟他关系良好的大佬们不操起家伙先把他揍出翔来才怪。而且薛、梁、刘等人看似后起而薄发,而且不是有钱就是有后台,在跟那些与他们对位的传统豪强的冲突中往往还处于攻势一方。其实包括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些大佬们的目光所聚之处皆在中原,一时抽不出时间和精力收拾这些盘踞在犄角旮旯的小杂鱼。一旦把李渊、屈突通这帮大老虎惹急了,不说分分钟就能把他们灭掉,但是他们的日子绝对不会这么好过。
所以薛举等人迫切希望他们作为一方霸主的身份能得到天下的认可,以给自己多加一分保障。而且他们利用各怀鬼胎的大佬之间的矛盾,成功的实现了无票上车,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杨霖这个名义上的列车长走个形式给他们补张票。
杨霖可不傻,没等他们堵住大门就也拎着刀领着人叫嚣着出去砍人了……
他这回反应还算快,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又是个大坑屈突通没堵住薛举和梁师都,自然有李渊放水的缘故,但是在这件事里边对屈突通来说主要矛盾还在薛、梁,那他为啥不去追杀这二位,非揪住李渊不放?同理李渊该去砍刘武周,罗艺该去弄死魏刀儿和宋金刚,而对窦建德则该去把孟海公和徐圆朗这俩不服老的老干部先整回敬老院再说。可他们正经事不干,非得你追我赶的打这没用的罗圈仗是咋回事?难道这几头老狐狸老糊涂了,辨不清是非了?
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终于发现这回自己的小算盘打歪了,坑人坑己不说,还把这次会盟搞得危机四伏,弄不好连自己的小命都有危险。不过他们不愧是枭雄人物,当机立断搞出这场连环追杀的闹剧,看似对立实则是要抱团取暖,结成了统一战线。要不然这帮家伙喊打喊杀了半天怎么光动嘴不动手,连血都没见着?
这次会盟他们一开始想得挺简单,就是他们几个合起伙来欺负翟让,然后瓜分他的巨额遗产谁让这个脑袋进水的笨蛋尽干些天怒人怨的蠢事呢?至于其他人,他们基本没做考虑,不该来的自然不能来,无关紧要的来了也无碍大局。
可是因为他们没节操没底线的互坑,导致薛举等本不该来的一个不少的都来了,这下就乱套了。这要放在以前,他们要是认真收拾起这些杂鱼来,还真不费什么力气,可现在不行啊!这里是酸枣,他们按规矩一人就带了五千兵,可那帮无票乱闯的家伙们呢?薛举带来了八千精锐骑兵,梁师都所部也不下万人,刘武周麾下不仅有本部兵马,还有借来的五千突厥狼骑,加起来超过万人。这样一来,不算魏刀儿、孟海公等人带来的哪些杂兵,他们的兵马就将近三万,而且还勾结在一起。屈突通们别说把他们撵走或干掉了,打起来能自保就不错了,岂能不慌?
随着薛举等一帮杂鱼翻身成了虎狼,酸枣会盟的格局发生了剧变,算上骑在墙上看风头的江南诸渣就是四方对垒,就剩个杨霖孤零零的无依无靠……所以他哪还敢闲着,赶紧喊打喊杀的跑去投靠老朋友们了。
“哼哼,老夫本以为翟让那贼子不敢来,如今看来他是必来不可了,就算咱们想拦都拦不住!”
外边的兵将还在装模作样,大佬们则钻进屋里商量对策。这回这帮一天不坑人就浑身难受的老家伙们似乎都老实了,开始开诚布公的掏心窝子,不过李密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的老对头翟让。
“实话实说,虽然出兵时机不定,但此行前老夫也是打定主意出兵讨翟的。不过如今看来,翟让必与那群宵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等再欲对其下手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李渊看上去也不再藏着掖着,坦白交代了自己的打算。不过他对会盟的前景很是悲观,似乎有打退堂鼓的打算,这下子杨霖可急了:
“那可不行!我可是答应皇帝把他的闺女公主要回来的,哪能说话不算话?”
“子建贤侄,不是老夫等言而无信,这不是情况有变嘛!再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待老夫回到关中便发兵灭了薛举、梁师都二贼子,倒是再助你讨回公主如何?”
别看屈突通跟李渊不怎么对付,但本质上他俩都是属兔子的,一有点风吹草动从不盲动而是保命要紧,第一个念头就是钻回自家老巢猫好。不过他俩能跑,李密和窦建德的几十万大军还跟翟让杵着进退两难呢,无论如何也得拉上他俩垫背。于是乎没还没等杨霖反驳,窦建德便先蹦出来跟屈突通吵起来了。
几个老家伙又吵成了一团,杨霖则拉住一直默不作声的裴矩说起了悄悄话。
“裴公,这帮家伙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的藐视皇帝老……陛下,您老人家身为陛下的使臣、正义的化身,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
“唉,所谓国破念良将,家破思贤妻,不外如是。可惜人心向私,臣道不存,只叹陛下何辜,竟蒙此奇耻大辱,天理何在,国法何存!”
“我说老裴,不管你是真气愤还是装样子,刚才那些话都应该义正辞严的当众吼出来,不管是震慑宵小还是将来向皇帝交差还能用点用处,给我咬耳朵有个屁用,你的官又不是我封的?”
“小子,你还是太嫩啦!且别忙,老夫自然会替陛下主持公道,只不过还不到时候……刚才咱们说到哪儿啦?”
“靠,你再满嘴胡咧咧信不信老子不管你这些破事了?”
“嘿嘿,要不老夫怎么说你还太嫩!你且稍安勿躁,此事也勿须你忧心,只需安心听老夫呱噪就好。你不就是忧心他们一拍两散吗?放心,他们一个都走不了,而且撵都撵不走。”
“感情您这不是在发牢骚,是在念咒?”
“呵呵,老夫要有这个本事第一个咒你……人家在演戏,咱们自然不好打扰,好好看着就是啦。”
裴矩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得杨霖不信。而且时间一长,他也发现出一些异样来了。
李渊和屈突通想走,李密、窦建德和罗艺不放,不过后三者又没把他俩的手脚捆住,他俩为啥直嚷嚷着走就是不挪地方? 难道他们是怕走不出这酸枣城?可窦琮的五万大军就驻扎在五十多里外的延津关,只要李渊点起烽火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杀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怪不得裴矩笑话杨霖,这帮老狐狸就是群戏精,到这时候了还在演大戏玩心眼呢!
“既然密公等强留,老夫也不好一走了之。不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还请密公立下章程,老夫到底该如何行事?”
“薛举、刘武周等辈,土鸡瓦狗尔,唐公何须放在心上?他日若有所需,密必义不容辞,助唐公灭此朝食!而当今之要务,首在剪除翟贼,为天下除害,为天子解忧。无论于公于私,此次良机难得,今日不除翟贼,他日必成唐公心腹大患!”
“密公之言老夫并非不知,只是天下皆知河东军乃是老夫许以重利之下方才得以成军。士卒贪婪,每次出征须得老夫悬以重赏方得成行。故此,要老夫出兵也不是不可,待翟让授首之际,东郡、济阴、东平三郡应划归河东,作为老夫酬赏将士之用。”
“这……屈突将军,此次讨伐翟贼,乃是奉天子之诏。屈突将军身为隋臣,左骁卫将士作为天子亲军,奉旨伐逆,当义不容辞吧?”
“呵呵,密公有所不知,老夫虽官拜左骁卫大将军,但职事却是关内讨捕大使,按军律不得越境作战,否则便被视作叛逆,便是麾下将士亦是皆可得而诛之。不过主忧臣辱,老夫也是迫切盼望能为陛下效命,只是还需密公请陛下明旨,调左骁卫出关一战,老夫必万死不辞!”
李密以大义激之,结果李渊跟他漫天要价,屈突通跟他大打太极,就是死活不松口。就在李密打算坐地还钱的时候,窦建德拦住了他,冷冷一笑道:
“二公可为隋臣?”
李渊和屈突通都是脸皮比城墙厚的人物,哪在乎老窦的冷嘲热讽,一点不脸红的点头称是,毫不在乎。
“窦某出身微末亦知报效君恩,二公出身贵胄之家,受尽天子恩宠,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天子蒙难而二公却置若罔闻,既如此窦某也是无话可说。二公既要离去,窦某亦不便挽留,慢走不送!”
老窦倒是个直脾气,不跟他俩废话直接撵人。李密闻言刚要相劝,一抬头见窦建德朝他使了个眼色,便也装作一副气定神闲之态,不再理这个茬了。
可是等了半天,李渊和屈突通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却谁也没动地方。
第二百六十四章 江山美人(上)
嘴上说要走,其实都想留。
谁都清楚,就算不理会这次会盟背后隐藏的巨大利益和机遇,仅仅是与这些操控着这个天下绝大部分人生死的枭雄人物汇聚一堂,彼此认识一下、寒暄两句,便足以让他们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觉得不虚此行了。
他们都是大人物,而大人物最突出的一个优势,不是钱财不是兵马不是土地,而是垄断着寻常人等难以企及的信息资源。所以他们对彼此并不陌生,可是如果他们有得选择,他们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非耳朵。
也许明天,或许要一年、几年甚至更长时间,这些人便要在疆场上一决生死,而赌注就是这座天下。这个赌注太大、太重,不由得他们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所以杨霖半是胡闹半是私心做崇搞出的这次会盟,就成了他们宁愿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挤进去的一场盛会。毕竟此时对敌人多了解一分,将来的胜算就大上一分。
所以他们在拼命遮掩自己的同时,不断的挖坑试探,想称称彼此的斤两。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面皮为何物,使出的手段堪称下作。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没危及到小命他们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
所以窦建德简单粗暴的逐客令其实并没什么鸟用,除了让气氛有些尴尬生冷,并不能让李渊和屈突通的脚步挪动半分。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就该到了杨霖这个地主的出场时间,和和稀泥、给个台阶,大家差不多也就得了。毕竟理论上大家还是盟友,换个时间场合还要一致对外,此时大家勾心斗角一下,也算是为后日的那个真正的大场合热热身、找找状态,谁也没心思较真。
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利益。跟利益相比面子根本不算个问题,只需要有个合适的人给他们垫下脚,他们就会愉快地借坡下驴,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过什么。
可是杨霖这个本来非常有眼色的家伙今天却不知抽了什么疯,只顾跟裴矩咬耳朵,对众人不理不闻不问,居然不管事了!
杨霖不肯出面,气氛就有点尴尬,不过也不是什么抹不过去的事,大不了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凑巧,也可能是他们的运气不错,就在李渊和屈突通打算强行绕过这个话题的时候,大堂的外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报瓦岗翟让率军抵达东城外十里,并遣使者叩城请入!”
仍在僵持中的人们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有解脱,有惊诧,有愤慨,还有的心下暗喜。而杨霖和裴矩只是瞥了一眼,稍停了一下,便继续他们间的交头接耳。
“诸公,事已至此,老夫以为继续纠缠这些是非无益。为天下计、为百姓计、为陛下计,我等也应暂抛旧怨,精诚团结,共讨贼逆!”
“唐公所言甚是!老夫愿奉唐公为首,在后日的会盟之上共讨贼逆!”
“嗳这如何使得?此事由密公与窦公倡首义,自当奉二公为首,老夫甘为骥尾。”
“还是唐公位高爵显,德高望重,最孚众望!”
“若论年高德勋,还属屈突将军……”
酸枣会盟意在翟让,这是个尽人皆知的秘密。可翟让又不是聋子瞎子,更不是傻子,就能这么乖乖的入彀?他能不能来、何时来、怎么来对所有人都是未知数,甚至很多人对此没报什么指望。如今翟让不仅来了,而且还依足了规矩就带了五千人马按时报到,这下子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毕竟这才是在他们眼中最诱人的那块肥肉,刚才还在斤斤计较的那点破事也就不算什么事了。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人愿意傻了吧唧的当这个出头椽子,都想躲在别人后边占便宜。
可是大家推来让去,谁也不想出这个头,可就没人搭理罗艺。这也不奇怪,老罗出身不行、人缘不行,最关键的是实力更不行,所以被大伙自动略过。老罗虽有自知之明,却也有点不爽,一肚子火没处泄,一回头就瞄上了那两个还在窃窃私语的家伙。
“我说杨家小子你在搞什么鬼?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打算单干?”
“哪儿能啊!小子才疏识浅,上不得大场面,一切唯诸公马首是瞻……老裴,咱接着聊。”
……
这次酸枣会盟,所有人都以为翟让不想来、不敢来,但出乎意料的是,翟让不但敢来,而且比谁都想来。
他收容了走投无路的宇文化及,于是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人人皆可诛之的逆贼。而这次酸枣会盟的目的之一,名为调解他和李、窦之间的纷争,实为一场声讨他的动员会,甚至可能就是一场针对他而来的杀局。
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他的十万内军尚在,谁敢动他一根汗毛?李密和窦建德集结了三倍于他的兵马将其两面夹击,不还是雷声大雨点小,至今不敢跃马上前一步?
说到底,在这个乱世,真正可以横行无忌不是道理不是公义,而是实力。只要拳头够大,再没有道理也是道理,再背弃公义也有公义。
李密和窦建德奈何不了他,皇帝也只能远隔千山万水对着他骂街,可要是再加上李密、杨霖、屈突通等人,直至形成天下围攻之势,翟让还能扛得住吗?
当然不能。瓦岗内军横行天下素无敌手,可他们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神仙,事实上李窦联军已经让他们压力山大,哪怕再加上一块轻飘飘的砝码都足以使得均势失衡,翟让随时可能一败涂地。
所以他比谁都需要一个寻求转圜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在他看来就是酸枣会盟。
尤其是杨霖的使者提出的条件出乎他意料的优厚:宇文化及授首、交还襄城公主及皇帝的妃嫔,至于新占之地让出几块即可。
有人要问了,这还叫优厚?老翟辛辛苦苦打了一年仗,损兵折将、糜耗钱粮无数才打下了几个郡的地盘,说让出去就能让出去?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容了宇文化及,还刚刚当着天下人的面免其罪、复其爵,转眼间又让老翟把宇文化及的脑袋剁下来,你让他的脸往哪儿搁,以后还有何面目自称英雄、争霸天下?
其实这对翟让来说都不算事。
李渊、李密这样的世家子弟经常干出一些极其不要脸的事,但也仅限于私下里的非公开场合,而且他们是有底线的。一旦涉及到家族颜面和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们起码在表面上是寸步不能让的,有时甚至不惜为之一战。
可翟让不一样。他的祖上就是一个种地的农夫,在华夏民族数千年的历史中,农夫是最卑微、最脆弱的存在,同时也是生命力最为强悍的一个群体。为了生存和繁衍,农夫们像任人宰割又无所不在的野草一般,不会在意任何凛冽的风雨和贫瘠的土地,为了一口吃的、一口喝的和一件穿的,他们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除了那条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的性命。
至于面子,能值几文钱一斤?
齐郡、鲁郡、高密、北海、东莱五郡他很想要,可要是抛出这些地盘就能扭转当前极为恶劣的战局,翟让倒觉得没什么可惜的。再说抛出两块骨头让李密和窦建德去狗咬狗,说不定他还能从中占到更大的便宜。至于说宇文化及,那就更没问题了翟让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名下的那些财富。如今财富到手,他一点都不介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攫取宇文化及最后的一点剩余价值。
无产者能失去的只有枷锁,他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这是一千多年后某位大神的论断,其实在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中早有证明。比如说往前数八百年有个臭不要脸的亭长,往后数八百年有个皮厚心黑的和尚,难道还要再加上个深谙其中之道的翟让?
可惜他的道行还是差了点。
那个亭长为了逃命可以把老婆推下车,可以跟对头讨论一下他老爹身上的哪块肉比较肥美多汁,那个和尚更是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王、攘外必先安内、卸磨杀驴等厚黑术精华修炼成精,而翟让仅仅是面对一个胞兄翟弘就乱了方寸。
老翟当年因罪论斩,结果他在黄君汉的帮助下越狱逃亡,累得全家因此丢了性命,活下来的只有翟弘和侄儿翟摩侯。老翟是个念亲的,所以对这一兄一侄爱逾性命,谁要是敢碰了这俩亲戚一指头,他都得跟人家拼命。
前边说过,翟弘此人好色如命,这些年下来大姑娘小媳妇不知道被他祸害了多少,大胖儿子都生了一炕,可是正妻之位始终空悬。为啥?因为这货打定主意要娶个贵人家的闺女当老婆。
于是他趁着翟让延请李密出山之际打上了高贵的蒲山郡公之女的主意,还成功的定下了婚约,没想到被杨霖插了一脚、抢走了李蔓珞那个漂亮妞不算,还一脚踹得他差点从此不能人道。等他好不容易治好了隐疾,又偶遇了美若天仙的长孙嫣儿,没想到这位又是杨霖的老婆……一转眼他又被李秀宁揍得满眼桃花开、春心大泛滥,结果一打听这位还是杨霖的老婆……
杨霖娶了四个老婆,结果有三个是贵不可言的世家女,这让嚣张跋扈、而且视杨霖为死仇的翟弘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他当众发誓,一定要娶到比杨霖的老婆家世更高的女人,而且最少要娶五个!
老天有眼,终于将一个娇滴滴、白嫩嫩,而且堪称举世无双的公主殿下奉送到了他的眼前。
第二百六十五章 江山美人(下)
天上边的神佛关系有点复杂,不好分个高低大小,天底下自然是皇帝最大,这事在理论上绝对没毛病。不过皇帝似乎从来只是男人干的,那么女人中谁的身份最金贵?好像这个也不容置疑,当然是贤名满天下的萧后。
翟弘立下宏图大志要娶天下身份最高贵的女人从而压过杨霖一头,当然还没有把萧后从皇帝那里抢过来的想法,一则没这个胆子,二则萧后再美毕竟也是奔五张去的人了。那么萧后往下就是公主,杨广一共就俩闺女,大闺女南阳公主杨风不幸嫁给了大逆贼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如今兵败不知所踪。不过翟弘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还有一个替补。
襄城公主杨吉,当今皇帝杨广的次女,今年十六岁,早在两年前就被皇帝许配给了民部侍郎裴蕴之子裴爽。不过那时杨吉尚未及笄,加上国事动荡,东征失败以至于皇帝被迫避居江东一隅,所以这事就耽搁下了。及至运河兵变,杨吉被掳之后下落不明,这桩婚事也就彻底没人再提了。
所以在翟弘看来,这就是他的天作之合。
皇帝杨广是知名的大帅哥,论颜值弄不好也能排个天下之首,而萧后当年更是万中无一的大美人。作为两者爱情结晶的杨吉,理论上应该是倾城倾国不足以形容,就算不足以令地球爆炸,起码也可以颠倒众生。但凡事无绝对,十六岁的杨吉,虽然生得身形高挑曲线曼妙,但是就论容貌而言,也就是秀美而已,绝对称不上出挑。
不过对翟弘而言,只要杨吉不是丑如无盐就无所谓。作为一个背倚翟让这座大山、可以横行无忌肆意妄为的大色鬼,他压根就不缺美人,缺的就是杨吉头顶的那张金光闪闪、贵气十足的公主招牌。所以面对这个因为命运多舛而备受惊吓,像一朵在狂风骤雨中瑟瑟发抖的小花一般的大隋公主,翟弘满意极了。
他当即请出翟让为他提亲。
此时的翟让正处于人生的巅峰。
收降宇文化及,使他名下的地盘一举扩大到十个郡,声势盛于一时。更重要的是,宇文化及当初可是打劫了大隋二次东征所需的绝大部分军资,而这些宝贝,现在大多便宜了翟让。
自从东征失败、府兵星散之后,瓦岗内军就成了天下公认的第一强军。内军为何强大?一则有名将驭之,二则便是精兵之策。
内军五大骠骑程知节、徐世绩、单雄信、王君廓、裴仁基皆为一时名将,统兵治军之能堪为上乘。尤其是程知节和徐世绩皆擅练兵,经他们之手打造出的内军将士能征善战而且军纪严明,在普遍依靠乱哄哄的人海战术的群雄争霸中脱颖而出并不为怪。
可无论是李渊、屈突通还是杨霖等人的军队都是以原府兵为基础,兵员素质甚至比内军还要强,为何战力名声反在其下?这就要归功于内军的精兵政策。
瓦岗内军员额五万,由五骠骑分统之,战损则补,决不轻扩。这就使得内军均由百战老兵组成,而且常年征战配合默契,彼此间情意深重,战时呼应、支援如臂使指。而更重要的是,由于员额的严格限制,使得内军的披甲率高达百分之百!
前边说过,大隋十二卫府兵曾天下无敌,可是在其战绩最辉煌、也就是南下伐陈的天下一统之战时,披甲率也不到七成。而随着大隋没落进入乱世,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被打乱,那些流程规范、技艺高超的将作机构和匠师星散流落,军械甲胄的生产制造几乎陷于停滞,无论官兵还是反贼的装备来源都陷入了枯竭,只能吃大隋几十年来攒下来的老底。可是大隋兵力最盛时也不过七十万(杨广抽疯凑出上百万大军东征不算作者注),而如今各方割据势力拥兵何止百万?这样一来的结果就是各军的披甲率、持械率(正规军械)骤降,能达到五成的都是少数用来保命的精兵,像破烂王萧铣那样的全军几十万人才凑出几千套完整甲胄的也不罕见。这样一来,披甲率百分之百的瓦岗内军再不天下无敌,怕是是自己都没脸见人了。
可是翟让平白给自己竖了李密、杨霖两个大敌,又跟宇文化及大打出手之后,兵力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不得不将内军扩充到十万,又招募了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杂兵相辅。可随着他昏招频出导致程知节出走、徐世绩遭贬,使得新军成军速度缓慢。这个问题翟让还可以任命翟摩侯和裴仁基之子裴行俨为新骠骑暂时解决,但他又不是活神仙,能凭空变出供五万新兵使用的甲胄军械。可是内军横行无敌最大的凭恃就是装备精良,否则跟那些杂兵有什么区别?
幸好有宇文化及这个大财主,解决了翟让的大难题,更让他踌躇满志:他仅凭着五万内军便称雄中原,成了大河南北的绿林总瓢把子,如今十万精兵在手,是不是可以一举问鼎天下?
兴奋得头脑发热的翟让根本没多想,一口答应了翟弘的请求。此时正在憧憬着君临天下的翟让,哪里会把一个流落江湖的“前朝”公主当会儿事?再说了,他自己也对宇文化及献上的那些美若天仙的皇帝妃嫔们没少流口水呢。
于是瓦岗东平王翟弘与大隋襄城公主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还专门挑了十月廿三这个黄道吉日举行集体婚礼话说翟让也挑了七个容貌最为出色的前宫妃,打算跟他哥把事一天办了。
遥远江都传来的皇帝的怒火,李密和窦建德三十多万大军气势汹汹的前后夹击,以及遍布天下乱糟糟的骂街声,一点都没打搅到翟家哥俩迎娶新人的好兴致。翟让的脑子确实不大好使,也习惯性的昏招迭出,但他毕竟是个**湖,很清楚咬人的狗不叫,而那些叫得欢的往往也就是嗓门大而已,实际上没什么威胁。至于李窦二人,不是老翟想瞧不起他们,他是真的瞧不起他们……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从来没怎么放在眼里的杨霖,突然变成了那只不叫的狗。
酸枣会盟直指因他而起的这场纷争,令翟让先是菊花一紧,紧接着如释重负。
他本就是反贼,所以不在乎因为宇文化及再戴上一顶反贼的帽子。可是先前的那场反翟大合唱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知道那些合唱演员们各怀机心,根本不可能真对他下手。可杨霖的这一手太阴了,他要是不参与其中很可能就面临着四面围攻的现实危险,成为四面强邻流着口水意欲瓜分的一只肥羊。瓦岗内军再强也不过十万之众,翟让很清楚真打起来,连李窦联军他应付起来都费劲,更何况再加上李渊、杨霖、屈突通三家?
可他要是参与其中,就意味着他必须妥协并付出代价。放弃宇文化及他没有一丝的心理包袱,毕竟这家伙到如今对他来说就是个累赘。甩出两三个郡让李密和窦建德狗咬狗对翟让而言说不定会另有所得,唯一让他为难的就是那些麻烦的女人。
杨霖很缺德,把会盟的日期定在十月廿十,刚巧赶在翟家哥俩的婚期之前。
翟弘对此极为愤怒,坚决反对翟让委婉向他提出的交还公主的提议。不仅如此,他还极度鄙视他兄弟被杨霖一通虚言恫吓就乖乖放弃跟那七个大美人共结连理的懦弱行径,并且以大无畏的精神慨然决定,要把那七个本应成为他弟妹的大美人变成翟让的嫂子不管是皇帝的老婆还是皇帝的闺女,他翟弘都要了!
作为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嗜色如命的男人,翟弘要登上人生的巅峰,为此他不惜一战!
当然,他不是要跟杨霖决斗,而是要求他兄弟出动天下无敌的瓦岗内军,剪除这个无耻小人,保卫他势在必得的八个女人!
翟让是个蠢货,但不是个傻瓜,他就算再纵容这个胡作非为的兄弟也知道事不可为却逆势而为的下场。可是他无法说服这个已经被**和接二连三来自杨霖的羞辱而冲昏了的头脑的胞兄,又不忍心对其使用强硬的手段,所以在耽搁了数日直至会期临近,他才匆匆的赶到了酸枣。
他以为,只要他在地盘和宇文化及的问题上再做出一些让步,哪怕是忍痛付出一些钱粮军资上的代价,就足以分化瓦解任何针对他的阴谋。毕竟在这场争霸天下的饕餮盛宴之上,女人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点缀而无足轻重,哪怕她们是皇帝的女人或女儿。毕竟如今的皇帝,也不过是这场盛宴之上一盘显得很是多余的开胃小菜罢了。
五骠骑之一的裴仁基率本部人马驻守博城、梁父、泗水继续与李窦联军对峙,翟摩侯与王君廓分驻距酸枣不过五十里的灵昌、封丘,六万内军将士枕戈待旦,时刻准备西进支援。而翟让则在单雄信、裴行俨两员猛将的护卫下,按照会盟的规矩带领五千人马,来到了酸枣东城之下。
从十万如狼似虎的内军将士中精选出的五千猛士让翟让的安全感十足,即便以十倍兵力围攻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更何况咫尺之外还有六万大军虎视眈眈。要知道当初三万内军就打得屈突通十万府兵溃不成军,翟让以为,六万内军就算不足以扫平天下,但是要想拿下东都,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单挑
随着翟让的抵达,意味着这次酸枣会盟的主宾到齐。虽然距离会期尚有一日,而且不时仍有小股势力的代表陆续抵达,但在杨霖的一声令下之后,酸枣城四门应声而落,从此闭门谢客。后来的别说参会了,连旁听看眼的机会都没了。
位于城内正中的原酸枣县衙早被拆成了一片白地,临时搭建了一座硕大的芦棚作为主会场。而在芦棚的四周错落着几十座帐篷,作为各方与会大佬临时居住、会晤的落脚之所。
本来安排得好好的,结果先到的几位大佬互黑互坑引来了一场追杀连环套,几路人马把最后找不到人背锅的窦建德堵在了城西的校军场。这场架最终没打成,也不可能打成,不过李渊、李密、屈突通、窦建德和罗艺等人在得知翟让抵达之后,却颇有默契的赖在校军场不走了。
见此情景,心怀忌惮的翟让当即下令在东城门下安营扎寨,不肯再前进一步。而刚刚达成攻守同盟的薛举、梁师都、刘武周等人不甘人后,当即拔营起寨把家安在了北城。发现形势不对而且起哄不嫌事大的萧铣、杜伏威、沈法兴、林士弘等也连忙迁去了南城,这下留在城中的就剩下了一帮没实力没人缘更没人气的小杂鱼和只能干生闷气的地主杨霖。
是夜,东城与北城之间人马往来不绝,两座大营内人影憧憧,灯火彻夜不绝。见此情景,南城方向不甘寂寞,于是南城与东城间的道路也骤然繁忙了起来。
第二日,也就是十月十九日一早,长孙无忌代表杨霖来到了北城,态度强硬的向不请自来、而且惹出一场**烦的薛举等人下达了最后通牒以他们随身护卫以及驻扎在城外的兵马严重超标为由,勒令其在一日内遣散多余人马,否则就取消其本就不存在的参会资格,甚至不惜武力驱逐。仿佛是为了印证杨霖决不妥协的态度,驻扎在阳武的李孝恭连夜率两万兵马赶到酸枣城外,并包围了薛举等人的护卫营地,冲突一触即发。
薛举、梁师都、刘武周等本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习惯了用拳头而非嘴巴解决问题,面对杨霖的威胁岂能退让?于是乎他们一边怒骂杨霖背信弃义、名为会盟实为要将他们诱而杀之,一边召集兵马宁可决一死战也绝不退缩。
北城闹翻了天,东城迅速表明了他们的态度翟让坚持认为,薛举等人有错,但错在杨霖!既名为会盟,消弭纷争诸侯互保,便应遍邀天下群雄共同与会,岂能看人下菜碟?既然杨霖没邀请人家,薛举等人不知规矩便不为错,若是杨霖一意孤行,便是私心做崇另有图谋,翟让坚决不能答应!
为了利益,翟让可以与薛举等人一夜生情,并迅速形成统一战线,但是杨霖也不是单身狗一条,城西的几条老狐狸虽然平时没少坑他,但面对生死大敌必然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一时间,酸枣城内剑拔弩张,城外兵马更是紧张对峙,连续发生数起小规模冲突。
当日下午,又有消息传来,河东军大将窦琮兵出延津关,五万大军开始在黄河渡口搭建浮桥,其后保安军大将段志玄和侯君集率两万骑兵出管城抵阳武,只需两个时辰便可直抵酸枣城下。
翟让毫不示弱,翟摩侯率三万内军迅速由灵昌转至胙城,王君廓则由封丘出兵逼近至距荥阳与东郡交界不足五里处,距离酸枣则不到二十里,几乎是须臾可至。
面对翟让的兵威赫赫,老狐狸们再不留手。在南线,李密麾下的李子雄兵出陈留北上,兵锋直指王君廓侧后,王伯当、郝孝德则分别从楚丘、考城开始北进威胁济阴;在北线,窦建德麾下大将高雅贤兵围黎阳,跟被翟让发配至此看粮库的徐世绩交上了火,罗艺的兄弟罗寿则率一万轻骑从汲县渡过黄河,突进东郡境内,距离郡治白马不足七十里!
酸枣会盟会期未至,酸枣会战一触即发!
可谁又愿意真打?
城外的数万兵马调动频频,很快分作两个阵营,小规模的厮杀一直不断。城西那个小小的校军场被五千兵马塞了个满满当当,外围鹿砦、拒马林立,铁蒺藜撒得满地都是。面对强敌,城北和城东干脆合兵一处,近万人马刀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的整军备战,。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唯有躲在城南的江南战渣们战战兢兢的进退不得,不论投靠哪边都意味着后患无穷不说,就算保持中立就能捞着好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万一这帮杀神们打红了眼,把他们灭了也就是顺手的事。
哪边都惹不起,最好都别打,要不找这次会盟的发起者、也就是仍蹲在城中主会场生闷气的杨霖商量商量?
萧铣和杜伏威壮着胆子溜到城中找杨霖拿主意,没想到杨霖一见到这老哥俩简直如同久旱见甘霖,揪住他俩就不放手哇!嘴里还忙不迭的下令擂鼓,给我往死里擂鼓!
闷雷一样的鼓声在酸枣城中响起,而且跟懒婆娘的缠脚布一般又臭又长而且没完没了。那两拨嘴里骂着娘心里叫着苦还不得不一脸凶神恶煞顶着牛的倒霉蛋,见状赶紧派人去问问到底出了啥状况?
还没等他们的人出门,杨霖派来给他们传信的就到了:梁王与杜总管携南越王、沈大总管共同呼吁大家伙休兵罢战,有什么事不好商量的?非得打架,一言不合就翻脸那是蛮子才干的事……
对于这些大佬来说,要放在往常什么梁王杜大总管的,不就是萧破烂和杜长腿吗?他们的事这俩货要是敢插嘴,他们非常不介意伸出根手指头把他俩捏死。
可是现在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
“要不是看在梁王的面子上,某家今日非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不可!”
“哼!要不是杜总管为你美言,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两方都很默契的给了老萧和老杜天大的面子,然后一边长出一口气一边骂骂咧咧的收兵回营。而各位大佬们都没闲着,撒腿就往城中的主会场跑。
那座硕大的芦棚之下,杨霖左手拎着皱着一张苦瓜脸的老萧,右手抓着老脸煞白的老杜,正笑眯眯的撇着嘴,注视着匆匆而来的诸位大佬。
“这事没完!”
“废话,老夫岂能容尔等如此跋扈!”
“尔等须得立刻撤兵!”
“你还没撤,老子凭什么先撤?”
有了老萧和老杜的“居中调和”,关于撤兵罢斗、不相干人等撤出酸枣周边五十里这事大家基本没什么意见,继续会盟更是无人反对,不过其他事就没这么好商量了。比如说薛举等人带来的超额兵马如何安置,比如说此次会盟以谁为主、谁坐上座……
不过杨霖对此已经有了主意。
“要不咱们继续打一架,谁打赢了谁说了算?”
“还打……咳咳,某家的意思是打就打,谁怕谁!”
“呵呵,老翟啊,杨某的意思不是让你调兵遣将、千军万马的乱打一气,那多没技术含量?不如咱们各遣一员猛将切磋一下就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一下哈!哪家赢了哪家说了算如何?”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要如何切磋?”
“关于老薛他们多带的兵该不该滚蛋,这个得打一架。老翟、老薛、老梁、老刘你们是一帮,出一人;老屈、唐公、密公、老窦、老罗算一伙,也出一人,谁打赢了听谁的。”
“好!”
“至于明天开会谁坐上首、往下的座位咋排,这就跟在场的诸位都脱不开关系啦。要不就一家出一人、都打一打,打出个结果来?”
能到酸枣参加这次会盟的,大小都算个人物,小命都很金贵。既然如此,他们除了从麾下遴选精兵护卫之外,当然要把最能打的悍将带在身边,作为保命的最后一道屏障。因此杨霖的这个提议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而且相比于按照势力的强弱排定座次,用单挑的结果定输赢更合这些刀头舔血的枭雄们的口味,而且更刺激,也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于是一时间叫好赞同之声不绝于耳。
“我还要重申一下,就是要点到为止哈!哪位要是一失手把人弄死了,那就对不起了,你家主子就到后边站着去吧,连个座儿都没有!就算把人伤了,也算输!”
杨霖的话声一落,四下一片静寂。既是如此重要的单挑,群雄派出的自然是猛将中的猛将,能不损伤自然求之不得。不过要是失手出现了死伤就算输个底掉,这算不算又给这场单挑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
杨霖可不管这帮鬼精鬼精的家伙们又在打什么主意,继续问道:
“第一场现在就开打,翟公密公你们赶紧推荐人选!”
人群立刻分作两堆开始密谋,不一会儿就有了结果。
“我等推荐瓦岗内军骠骑、绛郡公裴行俨出场!”
“我等推荐唐国公三子、河东军前军总管李玄霸出场!”
“等等李玄霸不是杨将军麾下的吗?杨将军身为此次会盟主持,屁股可不能坐歪喽!”
“我说姓梁的,你没听见李玄霸是唐公他儿子吗?虽然他是我小舅子,也没少替我干活,但是所有权还是在我老丈人手里滴!对了,裴行俨是哪位?他是不是有个小名叫裴元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甩锅
裴行俨就是裴行俨,他爹裴仁基没给他起过任何小名,所谓“裴元庆”之说看上去就是杨霖又在信口开河。不过当他看到一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比他高比他壮更比他帅的小白脸拎着两柄银光闪闪的大锤子闪亮出场之后,杨霖知道这回有好戏看了。
不过他小舅子恐怕要倒霉了。
话说李玄霸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病秧子,在遭雷劈之前可以说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那时候的李玄霸,走一步路都得喘上三口长气儿,就算李家是将门出身,谁还指望这样的李小三继承家传的矫龙槊法?什么“矫龙一出鬼神泣,孤槊九连天下平”那更是不可能存在的。直到他十三岁那年一道惊雷劈没了李府的后花园,顺手把他二哥李世民劈成了植物人,李小三倒因祸得福,从此成了一个力能拔山的怪胎。
李玄霸从此开始大杀四方无人能敌,所倚仗的就是锤下无一合之敌。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如此,寻常人等别说挨上他一锤,就算被锤风带到也免不了筋断骨折,这还怎么跟他打?可要是有人就算力气不如他,但是足以生接他一锤的话,那估计李小三十有七八要玩完。毕竟刨除力气这一因素,论起真本事来李玄霸跟杨霖基本就是一路货色,基本就是白给的料。
而裴行俨,出身河东裴氏,是前大隋光禄大夫、虎贲郎将裴仁基长子。小裴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年仅十三岁便随父出征讨伐,一战连斩敌酋十余名,就此成名。大业九年,小裴随驾东征高句丽,在外有坚城屡攻不下、内有杨玄感叛乱威胁根基之际,百万东征大军仓皇后撤,小裴独领一军在后压阵。面对漫山遍野的高句丽追兵,小裴毫无惧色,匹马双锤杀了个七进七出,杀敌数百,荣留王高建武以下十余将校在他的银锤之下化为血泥肉酱,高句丽军畏其勇武故不敢穷追,隋军主力因此得以平安撤回国内。
小裴自以为立下大功,正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突然噩耗传来他那个不给力的老爹裴仁基征讨瓦岗失利,不仅被生擒活捉,还差点被破腹挖肝。幸亏翟让惜才饶了老裴一命,老裴也顺势从了贼在瓦岗军中作了头领。
这下小裴傻眼了。以他对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的了解,等待他的下场不是被逼着去剁老爹的脑袋,就是被皇帝顺手一刀剁了自己的脑袋。走投无路之下,小裴只能连夜逃出军营,可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以安身,小裴只得南下瓦岗投奔老爹。
身为降将,起初小裴自然不受翟让信任,被远远的打发到了东平戍边。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小裴带着三千弱兵东征西讨,连败李密、窦建德和孟海公麾下的数员大将,打下了不小的一块地盘,终于引起了翟让的重视和兴趣。在征讨宇文化及之战中,小裴被翟让任命为前军总管,在大小十余战中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号称“万人敌”,终被翟让所倚重,成为新晋的内军五大骠骑之一。
要论起马步战功夫来,裴行俨未必强过程知节、王伏宝、雄阔海以及李秀宁等当世一流猛将,但问题是小裴力气大呀!他惯用的一对银锤共重二百二十斤,尽管还没李玄霸的一柄右手锤沉,但只要他能接住李玄霸一锤,估计李小三基本上就没机会使出第二锤了。
而杨霖隐约记得,隋唐十八条好汉中排名第三的小裴,可是唯一一个能接住李玄霸这个大变态三锤的小变态!
而如今的李玄霸,铁锤的分量远没有传说中八百斤那么夸张,所以杨霖觉得这一战他小舅子凶多吉少。别人单挑用的都是十几斤、最多百十斤的兵刃,想要留手还有余地。可是几百斤的锤子要是耍起来还想说停就停,就算是神仙也得闪折了他的老腰。
所以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李小三去冒这个险。
“老翟,这场不用打了,你们爱留多少就留多少,我不管了。”
“凭什么!”
杨霖刚一喊停,别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兴致勃勃的拎着两把大锤,而且一看见小裴这个小白脸就想一锤子拍死的李玄霸第一个不干了。虽说近来他跟杨霖处得还不错,可要是搅了他的兴致,就算他亲爹说话也没用。
不光是李玄霸不干,屈突通、窦建德他们就更不乐意了。李裴之战,名义上争的是薛举等人超额兵马的去留,虽然不涉及到实际的利益,但毕竟关系到面子和气势,他们半步都不想退让,更何况下场打生打死的又不是他们的部下。而李渊对他的小儿子也是信心十足,正想借机露个脸,所以也对杨霖的做法颇不以为然,甚至隐隐生起了几分怒意李小三的几场成名之战都是替杨霖打的,现在好不容易要替老李家和河东军露次脸、出把力了这货却横加阻止,是不是想打压老丈人或是独霸小舅子?
“我说各位,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知不知道几百斤的锤子撞到一起会有啥下场?告诉你们就算躲出半里地去耳朵也会震聋的!而且你们能躲,这俩货咋躲?你们觉得几百斤的锤子抡起来还能留手?你们打算变态打完这一仗一个变成一滩肉泥,另一位变成个聋子?”
前边说过,能把几百斤的锤子当玩具耍的,最少要有千斤以上的力气,这种变态怕是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现在不但一下子蹦出来俩,还要大打出手,杨霖所说的情况确实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顿时纷纷议论了起来。
杨霖趁机靠近李渊,低声问道:
“以秀宁的本事,若有三郎一半的力气,两人决死一战,唐公以为结果如何?”
“那自然是摩诃室利稳赢你是说……”
李渊是明白人,杨霖一点就透,所以也不再废话,只看到李渊的老脸刹那间变得煞白,他便立马飘然而去不是老丈人招人烦也不是杨霖扮高冷,而是他俩才刚说了两句悄悄话,四周便竖起了无数只耳朵、凑过来好几个人……
“毗琉璃回来!”李渊可顾不上这些,杨霖的提醒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后怕不已,甚至有些失态的跳到场内,揪住还在得瑟的李小三的衣领子就往回拽,一边拽还一边冲着罗艺叫道,“老夫突然想起来了,犬子身染恶疾尚未痊愈,勉强出战甚是不妥。罗总管方才不是竭力举荐令郎出战吗,不如咱们换换?”
杨霖是李渊女婿、李玄霸是他小舅子这事在场就没个不知道的。结果这货拿出个千奇百怪的理由阻止小舅子出战,而且跟老丈人咬了下耳朵之后,李渊这条老狐狸就从善如流也不让他小儿子出马了,这里边必然大有蹊跷。老罗脑子是不太够用,可他又不傻。裴行俨虽在瓦岗军中打出了“万人敌”之名,但毕竟出道时间尚短,在江湖上名声不显,所以刚才城西阵营的大佬们纷纷举荐自家人出马想拿小裴开刀赚个头彩,当时老罗举荐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子罗成,可惜没争过李渊他家小三,还一度耿耿于怀。现在形势突变,李渊宁可把一张老脸甩地上让人拿脚踩也要把他儿子拽回来,显然是对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裴行俨的实力评估有误,怕自己儿子出事……
可问题是你李渊的儿子是亲生的,难道我老罗的儿子就是搁道上捡的?
所以老罗挥起大巴掌就把被李渊这条老狐狸一蛊惑就乐颠颠的蹦起来鼓胸肌、抻大腿的傻儿子罗成扇到了一边,回头顺手逮住了右手边的屈突通:
“大将军,犬子年少轻狂尚缺历练,还应付不得这种大场面。令郎正值壮年,且随大将军从军征战多年屡立战功。此番天下诸侯齐聚世人瞩目,正是令郎光耀屈突氏门楣、继承大将军衣钵的大好机会。不若便请令郎出战,让我辈一睹风采?”
屈突通的大儿子屈突寿今年都四十多了,岁数一点不比老罗小,自然不会像李小三和罗小二那么冲动和脑残,一眼就看穿了老罗这是要坑他。不过今天有老屈突在场,小屈突在老罗面前只能以晚辈自居,所以一口恶气只能憋着,顺势往老爹身后一躲,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老屈突也是粘上毛比猴都精的人物,哪能看不出这种拙劣的把戏?所以他神色不动,顺手就把老罗甩过来的锅又甩给了右手边的窦建德。
老窦今年也四十了,而且子嗣艰难,至今只育有一女,不得不从远方亲戚那里过继来一个养子。
不过养子可不是养猫养狗那样说养就养的,要是替老子涨涨威风、替长乐军赚赚名声老窦不介意让他的养子窦彦章冒点风险。不过如今这个露脸的机会明显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老窦凭啥拿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替别人冒险?
所以老窦继续甩锅,而站在他右手边的正是李密。
李密就比较惨了。刚才大伙都抢着让自家的儿子出去露脸,可老李费了大半辈子劲也没生出儿子来,只能推荐了王伯当。王伯当虽然连老李的养子都没混上,但是对他忠心不二,对老李来说亦子亦徒,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去送死。
所以老李也打算继续甩锅,可是他一转头,却发现他的右手边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没有。
第二百六十八章 锤子
酸枣会盟,震动天下,无论是大逆匪还是小蟊贼各显神通,挣了命也要来露一小脸。现如今能混进酸枣城、哪怕连个座位也没捞着都算是幸运儿,更多的不幸沦为倒霉蛋。比如说不知变通的李轨和白瑜娑就被屈突通的关中军死死堵住了去路,寸步不能东进,比如说刘元进和李子通被张须陀杀得屁滚尿流,别说来开会了差点连老窝都不保。就算脑子好用懂得变通的,要是拳头不够大腰杆不够硬也不行,比如说郭子和跟刘迦论跟在梁师都屁股后边也打算跟李渊蹭条路,结果留守晋阳的李建成没听说过这俩货色以为招来了群蟊贼,干脆派兵给打回家去了……
所以如今能有幸参与会盟的,基本分成了三个阵营:即以李渊、李密、屈突通、窦建德、罗艺为首的、实力最为强横的北方群雄联盟,以翟让为首的与一帮在北方群雄后院煽风点火的野人临时勾结的组合,以及在完成了“居中调和”大业之后再一次被无视的江南战渣。当然了,还有以朱粲为首的几十个让大佬们连名字都经常想不起来的散匪蟊贼自动站成了一拨,不过在占据了大隋半壁江山的江南战渣们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情况下,他们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可以忽略不计。
立于众人当中、四面不靠八方不倚的除了大隋皇帝杨广的非正式代表裴矩和一个叫王缠的老宦官,还有刚跟老丈人李渊说了句悄悄话之后,便立即闪出人群回归旧位的杨霖。
所以李密在右手边抓了个空之后,心思急转之下就想抓这个便宜女婿替他背锅,结果又扑了个空。
虽然女婿不给力,抓不到背锅侠,但是李密宁可在翟让这个死对头面前老脸丢光也不肯出头,平白让自己的心腹爱将去冒这个险。于是在李小三和罗小二愤懑不平的吵嚷声和一群老狐狸铁青着脸就是咬紧牙关坚决不肯出声冒头,翟让面带得色的站出来打算替杨霖这个地主宣布这一战的结果时,挤进了上百人仍显得很是空荡、但是人声很是鼎沸更是嘈杂的芦棚里边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陌生,既有些尖细又有些涩哑,带着浓重的蜀音,像是个满腹怨气的老女人在粗着嗓子骂街。可是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很清楚,这个声音主人的语气其实很平淡,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偶发感慨,唯独不像是对某个人说的,偏偏又把在场的大部分人恶心的不行:
“一群大逆不道的锤子,奈何不得两个几百斤的锤子,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噻!”
“老阉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滚一边去!”
老宦官王缠,是这间芦棚中比那群散匪蟊贼还没存在感的存在。裴矩作为皇帝的非正式代表,尽管在这个实为瓜分大隋江山的会盟中显得十分碍眼,可他毕竟是正牌的大隋的礼部侍郎,又是河东裴氏出身,就算有人看他不顺眼,碍于各种因素也只能选择无视。而作为裴矩的随从,尤其还是个宦官,王缠就更不招人待见了。在场可不缺跟大隋、尤其是跟皇帝有深仇大恨的,皇帝不好收拾,也收拾不着,所以拿这个皇帝的近侍出口恶气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些人正愁找不到借口,没想到这个老宦官自己嘴贱把在场的人骂了个大半,这不是活腻了找抽吗?
所以一直被李密死死拽着不能出头、早憋了一肚子恶气的瓦岗蒲山公营前军大总管王伯当闻言再也按捺不住,一边叫骂着,一边甩开他主公的手冲上前去,一巴掌扇向老宦官。
王伯当本是翟让的旧将,后被李密的风采人品所折服遂对其死心塌地,并拜李密为师,乃是当前李密麾下的头号悍将。王伯当现年三十多岁,正值体力武力的巅峰,他这一巴掌的力道之足,就算是只老虎恐怕也得被扇得晕头转向,更别提那个身子又瘦又长像根竹竿子、吹阵风都能飘出二里地的老宦官了。这要是让王伯当这一巴掌抽实了,估计这条老命都要不保。
杨霖交朋友不分贵贱,来酸枣这一路上跟老宦官聊得不错,哪能眼睁睁的看他玩完?所以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没想到却拉了个空。紧接着王伯当那一巴掌就到了,险些拍在杨霖的手臂上,即便如此,犀利的掌风也刮得他汗毛竖起,皮肤隐隐作痛。
杨霖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耳后有人阴恻恻的尖笑道:
“果然是个锤子,怪不得不敢惹人家的锤子!”
王伯当的诨号叫作“勇三郎”,勇则勇矣,就是一勇起来脑子里除了肌肉就没别的玩意。所以被躲在杨霖身后的老宦官一激之后,王伯当顿时大怒欲狂,什么也顾不得了,铁臂一抡便搂头盖顶的砸了下去,看样子竟是要将杨霖和王缠统统砸个稀巴烂!
“伯当住手!”
“王将军且住!”
“恶贼焉敢犯我主公!”
王伯当这一发疯,可把在场的人给吓坏了。老宦官死不死的没人关心,可杨霖就不一样了。别说王伯当这一下把杨霖打个好歹了,就算伤到他的油皮也没法善罢甘休,弄不好就会引来一场恶战!
杨霖的两个老丈人以及屈突通、窦建德等人跳着脚的大吼大叫企图喊停,离着不远的长孙无忌几乎是红着眼大叫着扑了过去。而碍于场合只能站在芦棚之外的杨霖的几个保镖们更是拔出刀向王伯当狂奔而去,刚从外边走进来的李秀宁更是二话不说就抽箭张弓,一支雕翎闪着寒光直冲王伯当的咽喉射去。而向来只动手不动脑的雄阔海更是脱手甩出一把板斧,压根没去想那比半个磨盘还大的巨斧会不会把他的哥们杨霖也斩作两段……
眨眼间,一臂、数人、一箭、一斧向着芦棚正中的三人急袭而来,被夹在垓心的杨霖看起来命最苦,似乎怎么着都逃不过这一劫。而他在那一瞬间所能做的,唯有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然后听天由命或者说是等着悲催的被自己**祸死……
可是杨霖最后的保命努力似乎也没能做到,因为他根本没能蹲下去!
杨霖的双腿刚刚往下一弯,屁股就被人轻轻的托了一把。说是“轻轻”,其实那就是他的感觉,而在所有人的眼中,这货就像脚底下安了弹簧似的(当然,这年头压根就没弹簧这玩意作者注)“嗖”的一下腾空而起直冲青天……呃,应该是直冲芦棚的棚顶。
直到杨霖的脑瓜顶与芦棚棚顶的那根大梁发生了亲密的接触、疼得嗷的一声惨叫起来,他才发现他已经上天……上棚了,可以想见他飞得有多快!
有人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有说地上十年、百年、千年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意思都是说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时间的长短有着不同的意义。
比如说杨霖就上个棚的工夫,棚里的诸人也就来得及眼前一花,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李渊李密们的手还朝芦棚中那个焦点的方向指着、伸着,只是他们蹦得老高的脚都着地了,嘴里也不叫了。本来在看笑话起哄架秧子的翟让薛举等人,嘴还张着、巴掌还拍在一处,只是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似乎一下子凝结住了,看上去有些呆滞又有些狰狞。而刚才还嚎叫着飞身护主的长孙无忌,现在神奇的瞬移回了一丈之外自己本来的座位上,坐姿还挺端正,就是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端正……以周大虎为首的几名亲兵则还站在距离芦棚咫尺之遥处,似乎被施了定身法般的再难寸进,而李秀宁和雄阔海还保持着射箭抛斧的姿势,只是脸上的表情惊讶至极。
其实一切还没结束,因为杨霖虽然上了棚,可他又不是真的会飞,自然会往下掉。就在他手舞足蹈着吱哇乱叫的下坠、眼看又要跟大地再做一次亲密接触之时,屁股突然一凉,紧接着又被轻轻的一拖一带,便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安然落地,就是屁股墩得生疼。
杨霖心有余悸的想摸摸屁股,却在身下摸到了那把重达八十斤、大如半扇磨盘的板斧……
紧接着,他手里又莫名其妙的被塞进一支箭簇还闪着人寒光的雕翎大箭,然后他就见老宦官王缠摇着头一脸同情的对他说道:
“娶妻如此,得友若斯,不如随杂家割去烦恼根,还能落得个清静自在些……”
“老兔子!你竟敢摸我的屁股!!还摸了两次!!!”
杨霖被王缠损得哑口无言,只能胡搅蛮缠的捶地大叫,完全顾不得这样一来更加丢人……不过王缠压根就不再理睬他,缓步走到李渊等北方群雄的身前,面对他们有些惊惶的脸孔,不屑道:
“一群锤子!”
还没等李渊、李密这些老狐狸反应过来,在李小三、罗老二等这些愣头青咆哮怒骂之前,王缠的身影又鬼魅般的出现在了数丈之外的长孙无忌身前。不过这回老宦官没有口出恶言,反而伸手轻轻的拍了拍长孙的肩膀,一脸和善的温言道:
“忠义乃人臣立身之本,杂家与你虽道不同而志合……这是杂家代你主子赏你的!”
随后,仍是一脸呆滞的长孙无忌的手中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枚被摩挲得瓦光锃亮的五铢白钱……
众人的眼前又是一花,王缠又高又瘦的身形化作一道虚影,倏忽间又出现在了芦棚之外距离李秀宁和雄阔海数丈之外,然后有人隐隐听到老宦官发出一声长叹,紧接着掩面而走……
即使是掩面,王缠的速度仍然快得不像人,一转眼又出现在距离芦棚不足数尺的周大虎等亲兵面前。这回他的表情很严肃,说出的话更是咬着钉带着铁:
“规矩,就是规矩!哪怕这是一群锤子定下的规矩不能进的人,就是不能进!”
说着,老宦官转过头,阴森的眼神钉在了已经有些惶惶不安的翟让、薛举等人身上:
“不能多的人,就是不能多!”
第二百六十九章 王缠的缠
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平庸得像只蹦不动的老兔子一般的老宦官王缠,用了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就化身武林宗师,满芦棚内那些跺跺脚天下都跟着乱颤的大人物们在这只成了精的老兔子面前,反倒成了群除了瑟瑟发抖连动都不敢动的小白兔……
被骂成一窝锤子的李渊李密们向来信仰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至理名言,自然以不屑与个老阉奴一般见识的心态聊以**,连一向嚣张、眼睛长到脑门上的李小三和罗小二也被老宦官那形同鬼魅般的身手吓得不轻,虽然嘴上还在喋喋不休,但是声量却已经几乎低不可闻。而被王缠死死盯住、寒声喝问的翟让就找不到台阶下了,只能硬着头皮高声喝道:
“此间事与贵中官何干,何必来管这闲事?”
话说王缠还仅是只老兔子、刚开始插嘴的时候,满场呵骂“老阉奴”的人当中翟让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当老兔子化身兔子精之后,老翟尽管仍死撑着架子不倒,不过“老阉奴”却已经被他含含糊糊的改成了“贵中官”。不过,王缠似乎毫不领情:
“闲事?杂家奉当今天子之命随裴侍郎出使于此,既然皇差在身便是钦使。试问此间芦棚虽简陋不堪,可属大隋?此间之人虽罪大恶极,可算隋人?若是,便属杂家分内之事,杂家便可管得!”
王缠够嚣张,当着满棚子反贼的面高谈大隋道统、皇帝天威,要是换个时间场合,早被万箭穿身乱刃分尸了。可是在场的人哪个没见识过这只老兔子精的身手,没有千军万马贴身护卫谁敢跟这个皇帝的忠仆刺毛乍刺?所以王缠嚣张得理所当然又心安理得,大伙只能当作没听着……不过翟让却从其中捕捉到了不同的味道,立刻精神了起来:
“这么说来,贵中官定要插手,与某一战?”
“战什么战,不就是个几百斤的锤子噻……”
“既如此,裴行俨何在?”
“某将在!”
老翟等的就是这一声吼老兔子精那近在咫尺、刀子般的眼神钉在脸上的感觉实在太人,他早就要汗透重衣、双腿微颤,连裤裆里都有了湿意。这时候如果能把老兔子精的注意力暂时挪开,别说可能赔上个裴行俨,就算让他当场认输都行。再说了,小裴不过一介降将,又不是他亲儿子,赔了就赔了。再说老兔子精不是说了忠义乃人臣立身之本,这也算他老翟给了小裴一个替主尽忠的宝贵机会嘛……
芦棚外救命的一声吼,让老翟抓住机会立马缩头钻进了人群,再也不肯露头。而此时,随着腾腾腾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青年大步踏进了芦棚。
只见此人高过六尺,虎背熊腰,偏偏还生了一张帅气逼人的小白脸。他身披一套能闪花人眼的银盔银甲,手持一对能亮瞎狗眼的银色大锤比起同样烧包的裹得一身银却长了张大黑脸的李孝恭更像是拿银子堆出来的……
此人正是瓦岗内军新晋骠骑、年方十九便已号称“万人敌”的裴行俨!
“呔!某家河东裴行俨!来者何人,裴某锤下不死无名之辈!”
因为临时被翟让选中出场单挑,所以小裴刚才跑出去顶盔掼甲拎锤子,王缠变身那一幕他并没看到。所以当心高气傲的小裴发现对手是个年老体衰还穿着一身便服、尤其还空着两手的老宦官时,不免有些晦气。不过小裴还是很敬业的按照战场惯例先与其通报姓名,哪想到这个老宦官一点都不职业,非但不按照规矩跟他打招呼,还骂他……
“你个锤子!”
“你说啥?”
“年纪轻轻就耳背了噻你个锤子!”
“无耻老儿!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敢对某家无礼!”
“你个锤子!”
“我一锤子砸死你个锤子!”
裴行俨大怒。他十三岁从军,至今戎马六载,厮杀征战不下百余而从无败绩,别说出言不逊,就是对他稍有不恭的坟头上的草都换好几茬了。今天小裴也不想例外,采取的措施也很直接,那就是劈头一锤子便砸了过去。
小裴手中的一对银锤,各重一百一十斤,加起来还没李小三的一把锤子沉,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其实内中大有蹊跷。要说李小三那一对大铁锤小裴耍起来跟玩似的那是胡扯,但也未必就耍不动。问题是李小三耍大锤纯粹是仗着蛮力胡砸乱打,跟杨霖抡王八拳是一个路数,而小裴耍大锤可是能耍出门道的,而且大有门道。比如说他砸向王缠的这一锤,看似招简单直接的泰山压顶,其实只是举高了锤子任其自由落下而已,持锤的右手似挥实托,一直在收着劲儿哪。只要王缠作出躲闪、招架、格挡、卸力等应对时,小裴随之可在锤子落下之前作出横抡、前推、后撩甚至飞锤等数种变化,而此时他的左手锤已经悄然从身后探出,无论王缠躲向何处,都可后发先至,一锤砸得他肉飞骨散!
所以小裴耍锤子的境界比李小三要高出不知多少,人家所凭恃的不光是蛮力,更多的是技巧。所以小裴不是耍不动更重的锤子,而是人家根本用不着!
小裴年纪虽轻,但从沙场经历而言已是一员老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经历过无数个生死瞬间之后,早就不再像李小三或罗小二那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只要是对手,不论强弱,哪怕是一个让他感到晦气的老弱的宦官,在他化为自己锤下的一滩肉酱之前,小裴都会打起十分的精神,绝不轻敌绝不大意。所以在这一锤砸出之时,他的眼睛就死死的盯住了老宦官的双肩师傅说过,人欲动肩先动,只要老宦官的肩膀动了,他就能提前预判出对方可能的反应,这简单的一锤就可变幻出诸多杀招,就算老宦官的速度快如鬼魅,也躲不开他的夺命双锤!
银锤劈空,带着撕扯空气的闷啸砸到王缠头顶不足两尺之处时,裴行俨微睁似闭的双目中突然爆出两道利芒老宦官的双肩齐耸、后高前低,显然是要纵身前扑!
老宦官的反应并不出乎小裴的意料。所以他凌空砸下的右手锤其势不减,只是持锤的右臂微微回收,而后发而出的左手锤则改横抡为前推。这样一来,纵身前扑的老宦官几乎就是自己把脑袋送到了劈空而来的银锤底下,转眼间就要变成一个烂西瓜。就算老宦官有满天神佛法力加持躲过了这一锤,小裴在悄无声息中探出的左手锤也足以将他的腰椎撞个稀烂,老宦官就算真成了神仙也绝无幸理。
小裴算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唯独漏算了一条。其实不是他漏算,而是老宦官耍赖开打前小裴按规矩跟他通报姓名,而老宦官除了爆粗口以外就是不肯告诉小裴他叫啥。
老宦官叫王缠,变身兔子精跟条鬼影似的窜来窜去只不过是他的恶癖,他真正拿来吃饭的家伙是缠,王缠的缠。
所以王缠很缠,非常缠,而且是缠人的缠。要想缠人,而且是缠上一个非常不想让你缠的家伙,王缠就得麻溜的、赶紧的。
所以他很快。
就比小裴算到的快了那么一点点。而就是这么一点点,让小裴费尽心思算来算去累死的那一大票脑细胞,全都白死了。
小裴双目中爆射出的那两道利芒几乎还没脱离他的双眸,便化作了一片异色和满眼的恐惧。
小裴是从死人堆了爬进爬出过无数回的厮杀汉,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可是这回真不一样,他要是还不怕,那就真不是人了。
数尺之外的老宦官,几乎是瞬移到了他面前用“面前”来形容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是非常不准确的。小裴身材高大,王缠又高又瘦,所以此时的两人是眼珠对眼珠、鼻尖贴鼻尖、胸口靠胸口,嘴对着嘴随时都能啃上一口……情景之诡异、之暧昧、之恶心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小裴打的那个寒颤比谁的都大,以至于他手中那对作势欲击的银锤都击不出去了。因为他比谁受的惊吓都大、比谁感受到的恶心都更强烈老宦官那温热的喘息几乎分毫不漏的喷进了他的嘴里,他甚至闻出了这货上一顿吃的是羊肉……小裴下意识的想屏住呼吸,哪想到刚一闭嘴竟夹住了老宦官一瓣干瘪粗糙而且还爆了皮的嘴唇……
“呕……”
小裴干呕着,强行压抑住胸腹中汹涌欲喷的物事,紧接着闪电般纵身后跃,然后转身欲逃他打不下去了,就算要继续打,也得先吐完了再说。
可是他刚转过身,眼前又出现了一张皱得跟干橘子皮似的老脸,还是眼珠对眼珠、鼻尖贴鼻尖、胸口靠胸口、嘴对着嘴随时都能啃上一口……
小裴再也忍不住了,“嗷”的一口吐出满腹的污物,直喷向那张臭不要脸的老脸。可是那个像是跟他连体而生的又高又瘦的身形像是被人牵住的木偶一般,毫无道理的平平的向旁边一闪而回,在小裴眼睛还没眨一下的工夫便又贴了回来,而且身上脸上连一丝污迹都没沾上。
“老子跟你拼啦!”
一向冷静的小裴疯了,既然这个缠人的老宦官甩不开挣不掉打不走,最受不了的又是如此恶心人,以至于他都不想活了。于是小裴双臂横抡,抱着老宦官双锤互击这个臭不要脸的恶心货要是再不滚,这两锤下来俩人都得粉身碎骨,要是这个恶心货跑了呢?那就砸死自己!被个老阉奴亲了一口,真是生不如死啊!
可是他手中的双锤刚刚举起,两个臂弯处便传来一阵**,紧接着双锤尽落,小裴一个踉跄,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武器尽失,还以如此不雅的姿势跌落尘埃,这是裴行俨此生从未遭遇过的惨败。不过此时他可顾不得这些,因为那个缠得他魂飞魄散的老宦官王缠,终于不再缠着他了。
余悸未消的小裴在战场上养成的机敏反应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几乎连滚带爬的窜起来,一边继续干呕着一边什么也不顾的向芦棚外逃去。
远远的,萧萧的秋风将老宦官的只言片语传进了裴行俨的耳朵:
“几百斤的锤子,还不是个锤子?”
第二百七十章 游戏(上)
王缠如同跗骨之蛆般……不不不,应该是像个深闺老怨妇一样霸王硬上弓,才强行跟血气方刚的小年轻裴行俨耳鬓厮磨了几下,在旁围观的几十双眼睛看清这个老变态的两只咸猪手到底做了些什么龌龊事之前,小裴就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了。
小裴没说认输,那是因为他没工夫。翟让和薛举等人也不想认账,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小裴输得憋屈。李渊李密等人本来算是赢家,但一者刚挨了老宦官的骂还有些恼火,二者老宦官的身份实在令人尴尬,三者在他们看来,老宦官实在是胜之不武……
于是王缠傲然独立芦棚中央,可本应做出裁判的那些人们,或事不关己等着看热闹,或窃窃私语不置一词,或佯作左顾右盼状似乎完全忘了这回事。
老宦官摆了半天造型结果没人搭理,不由得怒了。于是他大踏步直奔翟让,也不说话,可是一股莫大的威压竟逼得翟让和薛举等人连连后退。
这时候杨霖就不能不出面了。翟让等人虽说也是一方豪雄,身手也不差,但是跟老兔子精比起来就是一窝没断奶的小兔子,简直是不堪一击。虽说杨霖张罗这次会盟明显是针对翟让,可绝对没想弄死他,否则会惹出大乱子,他也没好果子吃。
“老王说得很对,规矩就是规矩!要是说出的话可以当屁放了,咱们也不用再会什么盟了,散伙回家得了。翟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孤王说过不认账吗?只是薛兄、梁兄等辖地距此何止千里,虎狼环伺之下几支孤军如何保得平安?”
“这还不简单?老薛他们多出的人手杨某可以暂时将其安置在阳武,待会盟结束时再一并带回咱丑话说在前边,进了阳武兵马就得缴械看押!不过老薛你们也别急,翟公的地盘离这儿也不远,你们不妨让儿郎们去那儿散散心?翟公胸怀宽广,想必不会像杨某这样小人之心斤斤计较吧?”
杨霖现学现卖,把甩锅大fa玩得溜熟,而且直接把翟让逼到了墙角。这下老翟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能认了这个栽。
第一场单挑就这么稀奇古怪又没滋没味的结束了,那么第二场决定此次会盟群雄座次的对决是不是就该开始了?
还不行。这回在场的众人不分阵营、不分敌我的一致提出要求,那就是坚决不允许王缠再出手。而且要不是杨霖竭力劝阻和作保,这些人甚至想把老宦官从会场撵出去。
王缠确实激起了公愤。毕竟这是诸侯会盟又不是武林大会,群雄手底下尽是些沙场征战的大将,跟江湖技击高手根本没法打。而且老宦官的身手实在是吓人,有他在场,所有人都缺乏安全感……
不过皇帝的代表这回来的除了王缠就是裴矩,而老裴矩都快七十了,还是个文臣。如果不让王缠出马,难道还让老裴上场跟那些厮杀汉们抡王八拳?
谁知裴矩对此似乎毫不介意,不但满口保证王缠绝不会再出手威胁到任何人,而且直接宣布弃权你们这种幼稚的排排坐分果果的游戏,堂堂天子钦使才不陪你们玩!
皇帝的代表出现在这个场合本来就显得很异类而且很碍眼,所以不跟着掺和添乱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所以就算老裴说的话难听点,也没人跟他一般见识。
更何况他们还有个理直气壮的借口不搭理老裴,那就是都在忙着选将。与上一场单挑是两个阵营博弈不同,这回是大乱斗,而且是纯为排个座次的颜面之争,所以除了少数偏好打肿脸充胖子的之外,大部分人的心态很轻松,比如罗艺和窦建德干脆又把儿子派上场了。毕竟在王缠这个怪物不下场、裴行俨这个几百斤的锤子没脸上场,而且伤人就算输的奇葩规则之下,他们大都把这场比试当成了一场游戏。
比如李渊。因为上一场他强行阻止李玄霸出战裴行俨,所以李小三一直在闹脾气,于是他本想顺手推舟让李小三这回出场解解闷消消气。不过早就声明弃权的杨霖此时又顶着李玄霸杀人般的眼光凑到李渊身边耳语了一番,结果李渊立马改了主意,而且还伸手招来了李玄霸的克星李秀宁,拎着这货的耳朵将其撵出了场外。
李玄霸不能出战,可是李渊麾下猛将如云,根本不愁无人可用,比如他的另一个女婿柴绍。话说李渊当年被皇帝挤兑得喘不过气,为了拉拢柴绍他爹钜鹿郡公柴慎替自己说项,曾打过主意把早预订给杨霖的当媳妇的李秀宁许配给柴绍。不过这事被杨霖和李秀宁联手给搅和黄了,内心有愧的李渊为了安抚柴家,便把他的四闺女李秀英嫁给了柴超。小柴虽然不是李秀宁这只女暴龙的十合之敌,但自幼便闯出个“矫捷有勇力”之名,论身手也非常人可比,如果能出战,给李渊打出个不错的座次肯定没什么问题。
不过李渊连瞅都没瞅跃跃欲试的柴绍,随手派出了一个名叫李安俨的小督尉出场。杨霖跟河东军没少打交道,人头熟得很,可即便如此也没听说过李安俨的名字,莫非是个隐藏boss?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又是选将又是抽签,终于等到开打了,杨霖发现,这果然就是一场游戏。
头一场,上谷魏刀儿派出大将王庾堤对阵灵武白瑜娑派来的使臣寻奉。话说死脑筋的老白不知变通,被屈突通死死堵在弘化过不去,自然没法前来酸枣开会,只能派出寻奉作为代表出席。可是寻奉能潜行千里没被逮着,并不意味着他的身手有多高明,没几个回合就被王庾堤连砍数刀。不过也亏得杨霖定下伤人就算输的奇葩规则,王庾堤反应也够快,每次砍中寻奉用的都是刀背,可是刀背砍人也疼啊!被砍得鼻青脸肿的寻奉只能认输。
白瑜娑未能亲临,按照规矩本就没资格以正式身份参与会盟,魏刀儿虽然把罗艺家的后院闹腾得不轻,但更大程度上是块狗皮膏药的性质。所以这一仗不但打得没意思,更没人关注,不过下一场就不一样了。
关中屈突通的亲军校尉孙通对朔方梁师都麾下头号悍将辛獠儿!
自打屈突通跟杨霖联手玩了一出乾坤大挪移、驱逐了宇文成乾占据了京师之后,就把关中当成了自家后院。不过老屈突打仗有一手,治理一方的本事就差了点,不但宇文成乾的残余势力没有剿除干净,朔方梁师都、灵武白瑜娑、雕阴刘迦论、榆林郭子和先后起兵造了他的反,就连河西的薛举和李轨等人也纷纷打起了他的主意,一时间关中战乱频起,把老屈突闹得手忙脚乱。
这其中屈突通最恨的就是梁师都。因为这货本是他的部将,奉命驻守朔方监视野心勃勃的突厥人,哪想到梁师都给他来了个窝里反,还勾结突厥,入寇雕阴、弘化、延安等郡,成了老屈突的心腹大患。如今仇人相遇自然眼红,其他人自然乐得有场好戏可看。
相比于王庾堤和寻奉拎把刀子就开干的小场面,孙通和辛獠儿都是马上将,战场自然要移师芦棚外的空场。孙通一身黑甲,骑黑马持大槊,而辛獠儿更是嚣张的赤膊上阵,手持一根足有鸡蛋粗细的铁棍。
杨霖正眯着眼睛看热闹,打发了李小三的李秀宁又回到了他身边,低声问道:
“这就是那个总找你麻烦的孙通。”
“就是他!嘿嘿,这小子一向狂妄,不过今天恐怕要吃苦头啦!”
“这话怎么说?”
“你瞅那个使棍子的蛮子,既然敢光膀子,还长了辣么大一片胸毛,显然是个猛男,一定很能打!”
“不然,依我看来,辛獠儿在孙通手底下走不过三个回合。”
“给个理由先?”
“因为孙通使槊!”
“这是什么歪理?总不能你使槊就爱屋及乌嘛……要不我也换把槊去大战辛獠儿,难道也能赢?”
“你这才是强词夺理!”
小两口正在打情骂俏,看着眼红的老丈人也来凑热闹:
“摩诃室利所言有理。槊者,也,其制法繁杂,靡费极大,耗时甚久,得之颇为不易。故善使槊者,非资财丰厚、家学渊源且天赋秉异者不可。如我李家家传之矫龙槊法,能得其精髓者,三代之内唯摩诃室利一人而已。那辛獠儿据说是胡儿血统,天生力大,在朔方边塞一带所向无力。依老夫看来,这一战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如阿爷就来做个公证,女儿与……杨郎赌个输赢!”
“好啊好啊,赌注嘛……”
就在杨霖还没来得及说出赌注为何、李渊一脸慈祥的捋着长须刚要接口,场上的两人已经动了!
辛獠儿一声怒吼,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嘶鸣一声便撒开四蹄狂奔向前。而此时的辛獠儿已经双手高举起铁棒,照着不远处的孙通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可孙通比辛獠儿还快,竟是抢前一步跃马前出,面对劈头砸下的铁棍更是不管不顾,丈八大槊在掌中“滴溜溜”一通乱转,两尺长的槊锋顿时化作一片虚影,直愣愣的朝着辛獠儿的胸口刺去!
这一战说是只争输赢不决生死,而且伤了人就算输。可是看这两位的意思好像全没把这当回事,一出手下得就是死手,而且看上去若无一方收手避让的话,这俩憨货非得同归于尽不可!
第二百七十一章 游戏(下)
两匹战马死命前冲相距不过数丈,铁棍仍在凌空直劈,大槊依旧一往无前。而对此时的孙通和辛獠儿来说,想要收手闪避或是招架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意味着,只需再过眨眼的工夫,这两人一个脑袋要被砸成个烂西瓜,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少不得胸口要被捅出一个透明的大窟窿。
没想到结局如此惨烈的杨霖还在傻呆呆的发着愣怔,却听到身旁的李秀宁欢声拍掌道:
“我赢了!”
“你……赢了?!”
杨霖下意识的质疑声瞬间的变了调因为在电光火石间,他的质疑便失去了意义。
就在大槊距离胸口不及两尺、辛獠儿双目尽赤着厉声嗥叫着双手挥棍猛击之际,四下里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阵阵的惊呼,却少有人发现孙通持槊的两手突然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除了双目如电的李秀宁之外,这也是引得她这个使槊行家欢声呼赢的主因。
因为在下一刻,孙通掌中的丈八大槊如同昂首吐信、意欲嗜人的毒蛇一般,毒牙一般的槊锋突然生生的向前长出了数寸有余,而且微微偏头,闪电般的扎进了辛獠儿的肩窝!
寻常马槊的槊锋一头是刃尖,两面开刃,仿佛一把短剑。而孙通使的这柄大槊与此却稍有不同,那就是长逾两尺的槊锋上竟然是四面开刃,再加上他在槊杆上使出的一股拧劲,此时的槊锋如同一个飞速旋转的钻头般在辛獠儿的肩窝处开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血洞。鲜血、碎肉、骨渣四溅纷飞,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整条右臂只有少许皮肉还与躯体相连!
在那一瞬间,身为一员武将的辛獠儿实际上就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过对于孙通来说,他的整条右臂在那一瞬间废得不能再废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创,使得辛獠儿手中正将将砸到他头颅之上的那条铁棍,顿时失去了支撑和平衡,然后随着他身体本能的巨颤,与目标就发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偏移……
四下里发出连绵不绝的惊叫或是低呼,在十几道神色各异的目光注视下,孙通与辛獠儿二马交错而过。大部分人的目光仍然聚焦在辛獠儿右肩处那个巨大而且恐怖的血洞上,也有少数人注意到孙通头上的铁盔已经被砸歪了半边,而且他的脸色煞白,口鼻处也有血迹隐现。
按照杨霖事前定下的奇葩规矩,打败了对手并不一定赢,伤了对手却一定算输。如今辛獠儿已成废人,孙通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这应该算是两败俱伤。不过要按伤势论,显然辛獠儿伤得更重,那么就应该算是孙通输了。
小弟们下场打生打死为的就是给老大们争面子,老大们优哉游哉的高坐场外自然也不能闲着,权作给小弟们的比武较量做个公证和裁判。这一场虽然短暂却是惊心动魄的对垒到了现在算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绝大多数人都认定作为关中军代表的孙通输了。不过这事心里有数不代表就要直不楞登的说出来,毕竟屈突通作为天下头等豪强之一,一般人惹不起,惹得起的也得给他个面子不是?
不过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有心机,还是有个老实人蹦了出来。
就在孙辛二人两马刚刚交错的一瞬间,场边有人沉声喝道:
“孙通,你输了!”
一瞬一瞬又一瞬,从孙通和辛獠儿交手至今的每一个瞬间,似乎都有出乎常人意料的事情发生,这一瞬间也不例外。许多人听到“孙通,你输了”这句话的第一反应,都是想发笑,笑怎么有人这么实在,可紧接着又觉得不对,于是几十道目光刷的一下几乎同时转向了芦棚的一角。
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屈突通!
“不好!”
“屈突公,还请手下留情!”
“老儿焉敢如此辣手!”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知道这句话要是从在场的任何人口中说出,都是一句傻话、废话,唯独屈突通不同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猜出了他的用意,那就是他绝没有老老实实的让孙通按照规矩认输结束战斗的意思,而是想要辛獠儿的命!
屈突通与梁师都是死敌,而朔方地僻民稀,梁师都麾下人才稀缺,辛獠儿是他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人才。如今辛獠儿已经成了废人,今后几无大用,可即便如此,屈突通还不肯罢手,既然已经仇上加仇,那就不如把事做绝!
可现在的场合,毕竟是会盟而非沙场,所以无论作为屈突通的敌友都不想看到这一幕。毕竟若是因此掀起一场大乱而误了会盟,不免因小失大,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众人纷纷大声叫停。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屈突通话音未落,刚刚驰马奔至辛獠儿马尾处的孙通头也不回,掌中的大槊却又是一阵轻颤,然后丈八大槊再次复活,突簌簌的窜动起来。不过这回不是向前而是向后直飞出去,缀在槊杆尾部、尖端锋利无比的铜制槊纂闪电般的直插入辛獠儿赤果的后心,又钻出一个硕大的血洞……
扑通一声,辛獠儿坠落马下,气绝身亡!
“屈突老贼,尔辈竟是卑鄙无耻至此!某家跟你拼啦!”
爱将阵亡,而且死得如此憋屈,新仇旧恨交加之下的梁师都哪里还按捺得住,抄起家伙就要跟屈突通拼命。不过不管是翟让那伙还是李密这帮,都不愿看到这俩老货在此大打出手,所以尽管还是两个阵营泾渭分明,而且骂声不绝撕撕扯扯不断,但主流还是在拉架……
杨霖懒得管这闲事,先是乖乖认输让老婆大人在脑袋上弹了好几个大脑瓜嘣,然后顶着通红锃亮大脑门凑到继续堆出一脸慈祥,看着这对小儿女瞎胡闹的老丈人面前,一脸迷糊的问道:
“阿爷,老屈这人以前不这样啊,挺讲义气的一个老头,下手怎么这么狠?”
李渊继续笑得很慈祥,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没有丈人范儿,而且很刺耳:
“你这惫懒小子,在跟老夫装痴扮傻?”
“小婿哪敢啊,还不得让秀宁把脑门弹成寿星?小婿是真看不懂!”
“呵呵,管你真假,老夫就给你上一课。义气,真是个好东西啊!可惜具备这种高贵品质的人物,今天都不在这里。”
“那他们在哪儿?”
“坟墓,或是连可以裹身的一卷薄席、一捧黄土都没有。”
“呃……”
“屈突老儿跟你讲义气,那是你对他有用处,否则对他而言你与辛獠儿何异?其实你这惫懒小子也是一样,你若真信了屈突老儿的义气,恐怕老夫早就要为爱女新寡掬一捧老泪了,哪还能有机会在此听你呱噪?”
“呃,阿爷算你说得对!其实小婿想问的不是老屈,而是您……”
“呵呵,这个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摩诃室利都是老夫的掌中宝心头肉,看在她的面子上老夫总要给你留个容身之地的!”
……
李渊在教训女婿,那边屈突通和梁师都也没打成,骂骂咧咧的被分到了芦棚的两边。棚外空场上的尸体被拖走,血迹被掩埋,一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而比武也继续进行。
没了类似屈突通和梁师都这种对头间的针尖对麦芒,场面顿时变得无聊起来。小人物或是不知名者之间的打斗让人昏昏欲睡,就算有大佬的人出场也好不到哪去,而且杨霖终于明白了李渊为啥派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安俨下场了。
比如这一场轮到了翟让对阵李子通,而且看起来翟让跟李渊想到一处去了,也派出个无名之辈叫作屈斗的下场,没过几招就被李子通驾下头号大将杜伦打得丢盔卸甲。眼瞅着屈斗就要落败之际,闹哄哄的人群中又有人大叫起来:
“杜伦,你输啦!”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转头望去,发现发话的居然是一脸惶急的李子通!
这简直是前事重现屈突通这么喊了一嗓子,孙通便辣手捅死了辛獠儿,莫非李子通也突然抽了疯想整死屈斗,跟翟让结下死仇?
虽说屈斗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跟辛獠儿没法比,可毕竟翟让的势力可不是梁师都能比的,比李子通更是强过不知多少倍。所以一个小小校尉的生死就不是寻常事了,那代表着翟让的面子。
李子通要是敢驳了翟让的面子,怕是离死就不远了。
不过与前次不同,这次大部分人的表情很平淡,翟让更是一脸云淡风轻,对此恍若不闻,而李子通则像一只被燎着了屁股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大吼着“输啦输啦”……
杜伦见状,先是一脸惊愕,然后徐徐收手,弃矛于地,转身离去。
弃械,意味着认输。于是盔歪甲斜的屈斗一脸懵逼的被宣布获胜,而翟让始终风轻云淡的脸上,微微略过一抹得色,但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下一场是王伯当对王雄诞,这回杨霖颇感兴趣。因为雄阔海跟王雄诞是同乡,听老雄说此人不仅力大,而且很能打,在杜伏威麾下仅次于猛将阚棱。
不过王伯当立马疆场等了半天,对面仍是空空荡荡。过了好半天,老杜才扭扭捏捏的宣布,他家王雄诞拉肚子来不了啦,所以此战认输……
“靠!就听说过打假球的,今天老子算是开了眼,打架也来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