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的情绪
继上次的晴天娃娃事件以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悸动徐徐掠过体内,却比上次更为深刻,令独孤冥眉头骤然一锁。
记得第一次和双儿碰面是在裕安大街附近的暗巷里,当时他正在狂怒宰人,但唯独留下了她的性命,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那时他只是不屑于下手而已。想不到没过几天,他便在归云阁二楼的茶座里再次遇见了她,并且冷眼看着她被钱二娘母子压榨欺负逆来顺受,直到他在回春堂门前对上了那双惧怕至极却又故作坚强的眸子,于是他决定把她带回阎罗谷。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以来,他越是和她相处就越是无法将脾气随心所欲地发泄在她身上,以致她三番四次惹怒了他都依然完好无损,这难道不诡异么?
更甚者,当他早上远远瞥见司辕逸弯腰凑上她的耳鬓时,胸腔里竟按捺不住地燃起了一团怒火,连带血脉都贲张起来,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但却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不喜欢~~~不,是痛恨,非常痛恨双儿动不动就在他面前问起妙手华佗,痛恨她每次问时脸上都带着急切和期盼的表情,更痛恨她眯起眼睛看向妙手华佗时流露出的那股俏丽妩媚!打出生以来,这种怪异的情绪还是第一次,让他完全猝不及防且又无法控制!但无论如何,他和双儿之间还有契约,那就是在他点头答应放人之前,她一辈子都是阎罗谷的人,是他独孤冥专用的贴身小婢女。
“啊,包子!包子!好~~~香~~~”床上的婢女忽然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句,旋即叹息一声,背过身又沉沉睡去。
独孤冥眉头一蹙,这小妮子究竟在梦什么?俯首又沉默不语地盯了宁无双好一阵,他这才慢吞吞地准备转过身去,却一眼瞥见她脚上盖住的被子被踢开了,于是顿了半晌,终于伸出手去扶了一下,尔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了厢房。
从那天起,妙手华佗司辕逸便以大夫兼客人的身份暂时留在了阎罗谷,一来可以每天替宁无双施用针灸术帮助恢复视力,顺便研究一下新病例,另外还可以趁机在某人面前晃来晃去,把他那些反常到极点的举动一一观瞻下来,再躲回房间里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开怀大笑。
譬如早上,花园中。
“哎呀!无双,我的小媳妇儿,你怎么那么早就起床啦,不多歇息一会儿,嗯?”
独孤冥的俊脸骤然一黑,“双儿,陪我去后山练功。”
某大夫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那主仆二人远远离去。
又如中午,餐桌上。
“唔唔~~~无双,你的手艺~~~唔~~~还真不赖!这味儿红烧鸡翅做得实在太好吃啦!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呀!”
独孤冥蓦地停下箸来,尔后杀气腾腾地朝他一睨,“双儿,以后只准给他白饭一碗,井水半瓢。”
耶?!某食客忍不住嘴巴一张,连嘴里的鸡肉都露了出来:连一碟青菜都不给么?
再如下午,书房内。
“无双呀,你~~~”一共才说了四个字。
独孤冥一双冷眸已然恶狠狠地眯起,睇视着他的目光凌厉如箭,“滚出去。”
某箭靶一脸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到了夜晚,内堂里。
“哈~~~”一只脚甫跨过那道门槛。
“啪!”虾米都懒得说了,直接甩出一掌!
一声闷哼,某倒霉鬼立马捂着胸膛一路吐着鲜血地退了出去。
哇哩咧,这样未免也给她太恐怖了吧?人家刚才只不过发了一个音节而已耶!这样就被他“慷慨”地送回去了?一旁的宁无双看得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独孤冥却平静得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差点没拍两下手掌以示大功告成,他悠哉悠哉地转过身来,然后一脸漠然地睇视着宁无双,过了片刻,忽然沉声命令道,“振生!”
“来了来了,谷主。”乔振生应声而入,手里还捧着一个硕大的瓷碗。
独孤冥接过他那瓷碗递至宁无双面前,漆黑深邃的冷眸缓缓一提,“喝下去。”
“嗳?”宁无双疑惑,“这什么东西啊?”旋即凑上前去就着碗口轻轻嗅了嗅,神色猛地一垮,“哇,好难闻的味道!”竟然是满满的一大碗草药汁,黑乎乎的还冒着白气。
粗暴的温柔
“呃~~~那个~~~谷主,不喝行不行啊?这气味实在太呛人了。”
“喝。”大牌谷主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扑克脸。
“谷主,不要这样子嘛!我好端端的又没病又没痛,喝这些东西干什么?而且它看起来超苦的耶!”你看,都黑得能倒出人影儿来了!
“喝!”瓷碗无情地在她面前一伸。
“我~~~好嘛好嘛!可是它现在太烫了,你先放着,我等一下凉了再喝,可以了吧?”
“喝!”黑靴子继续朝着她步步逼近,不依不饶。
“可是~~~谷主~~~”宁无双抬眸巴巴地瞅着独孤冥,想要做垂死挣扎,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无异于他手上端着的并不是什么汤药,而是赐死用的鸠毒。
“你若是不肯喝~~~”独孤冥那张脸就像是刚从千年坟墓里挖出来的棺材板,又臭又烂,“那我只好帮你的忙。”
帮、帮她的忙?不不不、不必了!真的不用麻烦了!宁无双吓得一声惊喘,连忙一把夺过眼前的大瓷碗,闭上眼睛屏着鼻息大口大口地通通灌了下去!
“很好。”见威逼成功,某人那张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终于稍稍敛了一下,徐徐点了点他那颗高贵的头颅。
很好?是喔?她可不好!宁无双一脸嫌弃地扁了扁嘴,又翻了翻白眼。
“振生。”蓦地,独孤冥径自又朝着下属喊了一句。
“谷主有何吩咐?”粉无辜的回答。
独孤冥垂眸阴郁地瞟了他一眼。
“咦?哦、哦!是,谷主。”乔振生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一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团白花花的油纸包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独孤冥昂首杵在原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宁无双,忽而往那桌子上扫了一下,竟一个字也没有说,双手叠放在背后转身慢吞吞地踏出了阎罗谷内堂。
这样?
“嘿嘿,那个~~~无双啊~~~”待主子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一边的乔振生这才神神秘秘地往婢女身上靠了过去,笑得一脸揶揄,“其实谷主这回可没为难你唷!他可是为了你好哩!”
“为什么?”
“你不知道,刚才你喝下的那一碗叫逆攻散,是我们独孤家代代相传的独门灵药,因为炼药的方子已经丢失,所以到了谷主手上就只剩下两剂,其中一剂在谷主九岁那年由于练功过度导致内伤服用了,而另一剂就用在了你的身上。”乔振生的表情认真而严肃,“这种药能够疏通人体全身的经脉,活血化瘀,有利于司堂主后期施治医术,减轻你的痛楚。”
“什么?!原来那碗地沟水一样的东西有这种功效?”
“地、地沟水?”乔振生额头上直冒冷汗。老天爷哎,要是独孤家的列祖列宗知道有人竟然这样称呼他们的杰作,恐怕翘辫子了也会气得活过来再死过去吧?
唔,这么珍贵的药竟然肯浪费在她的身上,谷主对她好像~~~也还不错耶!之前的不满在顷刻间一扫而空,宁无双的心里悄悄掠过一丝歉意,同时又涌出了一股愉悦的情绪,像是感激,更像是开心。但话又说回来了,明明是一番好意嘛,这大牌谷主刚才为什么不主动说清楚呢?只会用冷冰冰硬邦邦的语气命令她,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耶!
撅了撅嘴,宁无双圆眸一抬,目光猝尔落在了桌面那团油纸包上,于是探手将它拿了起来,“这是什么?”一层一层地摊开来看,“咦?两个包子?”旋即惊奇地望向乔振生。
“嘿嘿,这是谷主让我给买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乔振生眼内的笑很是意味深长。
呜呜,可怜他这个苦命的下人哪!半个时辰之前,人家还躲在厨房里大快朵颐吃得不亦说乎,没想到一口饭还卡在喉咙里没吞完,谷主突然就把他召了去,说让他出谷去买包子。包子?手里尤抓着一双筷子,某下属一听就傻了眼,这大晚上的哪里还有什么包子卖?再说了,阎罗谷离最近的市集少说也有二三十里,就算用轻功赶得过去,买回来的包子也都凉了吧?
“那是你的事。”看吧看吧,又是那句口头禅,他家主子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两眼一瞪就把他瞪出谷去了。请问还让不让人活呀?人家到现在晚膳还没用完呢!他这当下属的容易么?乔振生脸一皱,差点没抹下两把辛酸的泪来。
想也没想,宁无双立刻掰开其中一个包子咬了下去,咦?竟然是甜的!
难道这也是大牌谷主特意给她安排的药后甜品?眨了眨眼,宁无双忍不住嘴角微微向上扬。唔,虽然谷主平时的脾气是孤僻乖张了点,气势是目中无人了点,嘴巴是辛狠歹毒了点,可是这会儿他人~~~好像真的挺不错喔!
但奇怪的是,全天下甜食那么多,为何谷主却独独给她买包子?嚼了嚼嘴里的食物,宁无双一脸迷惑地搔了搔头。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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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锦绣山庄?
由于司辕逸二度被独孤冥阴恻恻地“赏”了一掌,内伤不止还差点儿把鲜血当开水吐光光,于是人品一下子变得老实规矩起来,除了日常的诊疗接触之外,其余时间都自觉与宁无双保持距离,就连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声音也吓得忙不迭地绕路逃走。
唉,没办法嘛!那个闷骚的~~~呃不,沉默寡言的独孤冥动不动就亘在他面前露出一排阴森森的白牙,瞪着他的眼神十足像瞪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似的,要是再让他看到自己嬉皮笑脸地跑去调戏他的贴身小婢女,不抽出腰间那把裂魂刀把他当柴一样劈开才怪!
然而对于宁无双来说,不用每天对着司辕逸那张挤眉弄眼的面孔固然很庆幸,但更令她庆幸的是,独孤冥上次强迫她喝的那碗逆攻散真的大有用处耶!因为随着司辕逸后期的不断摸索研究,用在她身上的针灸方法也渐渐有所不同,从一开始的每天施针两次慢慢变成了一次,再变成了隔天才一次,时间间隔愈来愈长,但问题是,下针的数量却愈来愈多了,眼看着他手上的银针渐渐从三、五根变成了七、八根,再变成了十来二十根,今日一瞧,竟达到了数十根之多!
哇咧,这妙手华佗打算把她扎成刺猬吗?宁无双当场吓得脸都绿了,但奇怪的是,整个治疗过程中她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还蛮舒服的。同时在不知不觉她开始发现,自己在看近处的物体时视像清晰了不少,基本上不用整天眯着眼睛,酸涩疲劳的感觉也得以缓和,虽然望向远一点儿的地方时还是很模糊,可是比起以前真的轻松多了!搞不好这些就是逆攻散所起到的辅助作用喔!
唔,虽然谷主发起怒来的时候简直癫狂得令人胆破心寒,但是偶尔脑袋秀逗了也有温柔的一面哩!宁无双心里一暖,竟没来由地觉得他多了几分亲切。
这天一大早,太阳才刚刚冒尖儿,司辕逸便跑到宁无双面前说要出谷去采购一些药材,语毕香扇一摇两脚一蹭,人已经驾轻就熟地跃出了大门外,而独孤冥和楚槐也在同一时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连半点踪影都没有,整个阎罗谷里突然静悄悄的,直到宁无双提着水桶路过后院里的那颗百年老松树时,这才发现了一个灰灰的、壮壮的、憨憨的物体,正是一脸大汗淋漓地蹲在那里扎马步的乔振生。
“乔爷,今儿个~~~怎么不见谷主啊?”宁无双四处张望了一下,旋即放下手里的水桶。奇怪了,平时这个时辰里他要么就坐在书房里品茶阅书,要么就杵在后院里低头冥思的呀!
“咦?是无双啊,呵呵呵~~~”乔振生回头一看是她,笑着站起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谷主和阿槐刚刚出谷去了。”
“出谷?”宁无双诧异,“谷主他不是不喜欢到外面去的么?”
“哦,是这样的,昨儿个晚上,古邑城锦绣山庄的西门庄主派人送了个信儿来,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想跟谷主当面商量,本来谷主是不愿意去的,但是那信儿上面说倘若谷主不肯去,那西门庄主就只好亲自过来,为了不叨扰你治疗眼睛,所以就去了。”
咦?谷主不想别人来影响她治病?宁无双两眉高高一挑,片刻后又皱成了一团。锦绣山庄~~~西门庄主~~~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哎,其实我看这事儿多半和玉儿小姐有关。”没有注意到宁无双思索的表情,乔振生径直走到水桶边舀起一瓢清水浇在了手上,“谷主明明都已经拒绝过她了,她还死缠着不放,在江湖上一直以阎罗谷女主人的身份自居,就连西门庄主也没有站出来澄清,我看哪,谷主这趟出门十有**就是为了和西门家谈妥那桩婚约的事情,至于玉儿小姐~~~”
乔振生仍在那边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宁无双却猛地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起来。玉儿小姐~~~是西门玉儿?上次那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眉头一刹那皱得更深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呼吸突然有些困难,胸口闷闷沉沉的仿佛坠了一块大石头?一股莫名的失落感竟悄悄涌上了心间,酸酸的,涩涩的。她这是怎么了?宁无双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怔怔的出了神。过了一阵,她心不在焉地走到水桶边,弯腰拎起地上的水桶心一步一步地走了开去。
“我说无双呀~~~无双?咦?”乔振生转过头来错愕地望着宁无双已然远去的背影,忽而抬臂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那个~~~请问他有说错了什么吗?
西门震天
古邑城地处长江以北河南省以东,和浔阳城恰好隔江相望,因其水域资源丰富,人们又喜欢临水而居,故而那里的造船业和运输业十分发达,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并带动起了周围方圆几百里的各种物资贸易,包括白米和刀鱼等,尤其以丝绸纺布最为有名。随着商家店铺的不断发展扩张,整个古邑城内百业兴旺、繁荣昌盛,声势和威望也日渐强大,而锦绣山庄则是当中首屈一指的布匹大户,其庄主西门震天为人铿锵磊落、阔达大度,除了深谙生意之道,武功造诣更是出类拔萃,一根坚韧如索的铁骨鞭练得出神入化叫人惊叹不已,因此绿林道上个个都对他三分景仰七分敬重,其江湖地位和名望可见一斑。
“庄主,阎罗谷的独孤谷主来了。”锦绣山庄前院大厅,一名穿着褐色粗布衣的下人低头快步跨进厅内,猝尔对着端坐于正中的中年男子抱拳施礼。
“哦?”两道又黑又浓的大刀眉微微一挑,西门震天搁下手里的茶杯,年逾五十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人现在在哪里?”
“回庄主,正往前厅里过来。”
西门震天抬眸与静坐在旁边的女儿---西门玉儿对视了一眼,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已远远瞥见一抹苍劲挺拔的黑影朝他迎面而来,于是赶紧离座带着一脸朗笑踏出门去。
“哈哈哈哈,侄儿,好久不见哪!近来一切可好?”
“谢西门庄主关心,我一切安好。”黑靴子悠悠停下步来,独孤冥不卑不亢地开口。
“哈哈,侄儿贵人事忙啊,有空也不多来老夫这庄里走走,算起来,你上次来老夫这儿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喽!”西门震天依旧微笑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状似嗔怪。
“无事不登三宝殿,如非迫不得已,我自然不想多扰。”侧过脸去用余光瞥了一下跟在身后的楚槐,独孤冥又转过头毫无表情地睇向西门震天。
“哈哈,哪里、哪里!侄儿言重了。”独孤冥的冷漠疏离让西门震天略略有些尴尬,“锦绣山庄一向热情好客,何况老夫和你爹曾是多年挚交,又怎么会对侄儿有所嫌隙,尤其是老夫的小女玉儿天天都挂念着你,总盼望你能来啊!”语毕,他回身往厅内的侧座上一望,叫道,“玉儿,还不快过来跟侄儿打个招呼。”
“是,爹爹。”脸上尤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西门玉儿抬起一双细长美艳的眼眸怔怔望着那个前不久还差点亲手杀了她的冷酷男子,然而只一顿,却马上又袅袅婷婷地迎了上来,低眉顺眼地说道,“独孤大哥。”
独孤冥垂眸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连哼都不哼一声。
“呃~~~哈哈哈哈!”见此情形,西门震天笑容不禁一僵,连忙大掌往身后一摊打圆场,“难得侄儿有空前来探望老夫,来来来,进去坐、进去坐!”又朝着西门玉儿使了个眼色,“玉儿,快去备茶!”
于是一行人通通进到大厅里就坐。
“阿财!冥哥哥来了没、来了没?”众人才刚坐下喝了一口大红袍,厅外忽然响起了一把既急切又脆生生的女音,还没等听到回答,一个穿着绛紫色丝绸罗裙、外罩梨花白短身襦袄的女子像一只鸟儿似的冲了进来,待目光落在右边那抹漆黑颀长的身影上时,猝尔一脸欢喜地大喊,“冥哥哥!”
寡狠深邃的双眸缓缓一抬。
拒婚
“冥哥哥,你真的来啦?!”丝毫没有想起独孤冥眼内的那股冷漠和恐怖,西门珠儿恍若一阵风似的径直冲到他面前,尖尖的瓜子脸儿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冥哥哥,你怎么不让我们去接你呢?爹爹和玉儿姐姐老盼望着你来,想不到你今天真的亲自过来啦!真是太好了!你是来跟玉儿姐姐履行婚约的么?”
“珠儿。”
“珠儿!”
一旁的西门震天和西门玉儿同时出言喝止,独孤冥眸光一掠,目光交汇时却见西门玉儿绞着袖子满脸羞涩地低下头去,而西门震天则板起面孔朝着西门珠儿一脸严肃地训斥,“珠儿,你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过来给我坐下!”
“爹爹~~~”红艳艳的小嘴儿一撅,西门珠儿不服气地跺了跺脚,只好乖乖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哈哈哈!实在是太失礼了,都怪老夫不好自小宠坏了她,侄儿千万不要跟她计较。”瞥了一眼旁边的捣蛋鬼,西门震天这才扭过头来淡定自若地笑了笑,“不过,既然一场来到,老夫也刚好想替玉儿和你商量一下婚约的事情,不知侄儿意下如何?”
“叩”的一声,独孤冥那张俊美秀逸的脸庞忽然一凛,手中那只茶杯猛地往桌面上用力一放,“我以为我十年前就已经把这件事情交代清楚了,想不到西门庄主聪明一世,竟然也听不懂个中的含义。”
“侄儿,你~~~”
“我不会娶你的女儿。”不等西门震天说完,独孤冥便满脸不耐烦地打断,乌眸内的冷峻和狂躁清晰可见,“婚约是我爹和你订的,并非我所愿,这是我最后一遍说明,请西门庄主牢记清楚,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西门独孤两家再无姻亲瓜葛,男娶女嫁各不相干,至于令嫒~~~”眼角猝尔往西门玉儿身上一瞥,“从今以后,不要再跑到我的阎罗谷去假惺惺地献殷勤!”
“冥哥哥!你~~~”西门珠儿蓦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珠儿!住口!大人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相较于西门玉儿的无地自容和西门珠儿的忿恨不平,西门震天的态度要沉稳老练得多,然而此刻脸上也掩不住有些愠怒,“侄儿,你这番话未免说得太过绝情了,难道是老夫的女儿配不上你么?”要说家底和事业,他西门震天垄断了整个古邑城的绸缎生意,可算是富甲一方;要说身份和地位,虽不是位居武林之首,但在兵器排行榜上也是名列前茅,在江湖上有哪个不敬重他、不渴望成为西门家的女婿?可是这独孤冥却偏偏半点都不领情!
“并非配不配得上的问题。”独孤冥依旧是那副冷冰冰又孤傲高深的表情,“只是两情相悦重在两情,我对令嫒毫无爱慕之心,试问如何将她迎娶过门?”
“咦?可是~~~玉儿她长得并不差呀!”这下连西门震天都懵了。她何止不差,应该说很美,美得让人惊叹!要不是她死心眼儿认定了独孤冥,上西门家求亲的公子哥早就把门槛都给踩烂了!
“那又如何。”声音里满是不屑。
“侄儿,你可知道玉儿为了你,已经虚度了多年光阴,而且还拒绝了所有人的亲事,你难道就对她一点点恻忍之心都没有吗?”
“不肯嫁人那是她的事。”独孤冥下巴一绷,薄唇一抿,“倘若全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像她那样厚着脸皮要我娶过门,那我岂不是要三宫六院妻妾成群?”
“你!”西门震天顿时气结。
“爹爹!你不要跟他白费唇舌了!他肯定是对宁无双那个贱人有意思,所以才不肯要玉儿姐姐的!”这时,坐在一旁的西门珠儿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
“宁无双?”
“对!就是上次我和玉儿姐姐去阎罗谷看到的那个死丫环!冥哥哥连我们两个都从来不曾开口挽留过,却唯独收留她在那里住,如果不是对那个贱婢有意思那又是什么?!”
“闭嘴!”好大一声暴吼!仿佛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极限,独孤冥忽然眯起眼眸满脸阴郁地逼近西门珠儿,危险犀利的目光紧紧锁在了她的脸上,猝尔抬掌狠狠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拍!咬牙切齿道,“是谁准许你这样侮辱双儿的?倘若你再敢说一个字,我立刻就宰了你!”
“侄儿!”西门震天大惊失色,怕他真的动手,连忙跨过两步挡在了前面。
“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话,否则我就要你死无全尸!”隔着西门震天一字一字地继续吐着,独孤冥瞳孔骤然一缩,黑袖子忽而用力一振,尔后带着满身满脸的戾气转过身去,“楚槐,我们走!”
“是。”杵在后头凉凉看好戏的楚槐连忙躬身应答,旋即跟在独孤冥身后一步一步地往锦绣山庄大门走去。
“呜呜呜~~~”在一旁隐忍许久的西门玉儿终于忍不住掩面哭着冲回了房间。
“冥哥哥!冥~~~”西门珠儿尤不甘心地大喊。
“珠儿!别再说了!”西门震天朝着她高声怒斥,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感情之事勉强不得,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爹爹~~~”西门珠儿还想说些什么,却在两眼瞥向身旁的桌子时陡地一噤声,过了几秒,才又震惊地抬起头和西门震天面面相觑。
只见她刚才喝过后摆放在桌子上的那只茶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摊白色的粉末,茶杯里的温水一路顺着桌脚滴答滴答地留了满地。
为什么~~~为什么?!冥哥哥本应该成为她的姐夫的,她真的很希望冥哥哥能够当她的姐夫,要不是宁无双那个该死的臭丫环!西门珠儿恨恨地一咬牙,既然玉儿姐姐得不到的东西,宁无双那个贱丫头也休想得到!幸好,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娇艳欲滴的小嘴儿一抿,西门珠儿望着前方已然空荡荡的大门,原来那双又大又可爱的眼眸猝尔变得阴险歹毒。
山上被掳
这边厢,在阎罗谷后方的一块小山坡上,宁无双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立在那里,手里的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掘着下面的泥土。
唉!不知道谷主到了锦绣山庄没有?他见到玉儿小姐了吗?他和西门庄主现在应该正在商量婚约的事了吧?谷主真的会把玉儿小姐娶回来吗?莫名其妙地,脑海中的想法开始像缺了堤的洪水一样愈冒愈多,愈多愈乱,宁无双只觉得一阵心烦气躁,胸口仿佛被针扎一样隐隐抽痛起来,于是干脆把手里的锄头一扔,颓然地蹲坐在地上用两手胡乱地拔着地上的野草。
搞不懂,真的是搞不懂耶,为什么她的心会感到这么不安呢?而且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以前的那些同情或怜悯,来得似乎也有些强烈,简直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其实人家大牌谷主愿不愿意娶、愿意娶谁、愿意娶几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契约奴婢而已,等司辕逸把她的眼睛治得差不多了,谷主使唤她也使唤得腻烦了,随时一颔首就可以把她赶出谷去,大家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不是么?
尽管她一直跟自己强调说这种不安只是因为平时与谷主朝夕相处寸步不离,所以当他突然离开了自己就会觉得不太习惯,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内心最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弱弱的声音在说,她真的不太愿意看到谷主和玉儿小姐在一起。请问她这样算不算是在吃醋哩?
吃醋?吃醋耶!宁无双突然像梦中惊醒一样忙不迭地晃了晃脑袋,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吃那个棺材脸的醋呢?他只不过长相俊美秀逸了一点点,身高颀长挺拔了一点点,武功超凡入圣了一点点而已,其余的几乎就没有什么优点了咩!个性暴躁又易怒,心胸狭窄得留不下一滴缝,还动不动就喜欢用眼睛瞪人、用嘴巴吼人、用大刀宰人,发起狂来更是让人毛骨悚然,实在是挑不出有哪些可爱之处啊!
莫非她是被虐狂?
宁无双呆呆地蹲在那里两眼放空,丝毫没有发现就在她前面几丈开外的地方竟先后落下了两条人影,并且一落地像忍者一样朝着她的方向快速移动。
“宁无双!”
“嗳?”甫听到有人在叫她,某人这才惊愕地抬起头来,尔后圆眸一睁。
两个蒙着面孔的黑衣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脑海里的警钟当当作响,宁无双立马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你不必管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家小姐请你到府上一聚。”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
小、小姐?宁无双诧异,“可是我不认识什么小姐,我只是这里的婢女,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必跟她多废话,马上抓回去交差!”这时,另一个黑衣人发话了,下巴一甩朝着同伴狠狠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冲上前来一把扣住宁无双的手臂便往后拖。
“你、你们要干什么?!放手!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们家小姐,快放手!”剧烈的挣扎。
“姑奶奶的,给我老实点!不然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不、放开我!你们到底要干嘛!放开我!救命啊!乔爷!快来救命啊!救~~~”呼叫声蓦地一停,宁无双忽然觉得脑门一紧,脖子边上传来一股酸酸软软的剧痛,尔后两眼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快!立刻把她背上,千万别让人发现了!”周围环视了一下,为首的黑衣人对着同伴沉声命令道。
那同伴一点头,于是躬身将宁无双整个托起甩在了肩膀上,两个人一探一跟地向前疾驰,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草色之中。
宁无双蹲过的那块草坡地上,只留下了一把小小的锄头。
密室还是刑场
“唔~~~”一声嘤咛,紧闭的双目缓缓撑开,宁无双只觉得一阵头痛有如铺天盖地般袭来,连带手上和脚上都被撕扯得痛彻心扉,仿佛刚被车碾过了一样,待神智渐渐清醒过来,“嗳?”的一声,圆眸随之一睁,同时一阵晃动挣扎!
怎么会这样?!宁无双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她竟然在昏睡中被人用铁链以大字型的方式锁住了手脚,并且冷血至极地悬空吊在了墙上,让她完全无法动弹!老天爷哎,人家她一天到晚都只是待在阎罗谷打杂而已,压根儿就没出过去耶,怎么可能会得罪什么人嘛!究竟是谁跟她有这么大的血海深仇非要如此整她?
周围静悄悄的,宁无双抬眸飞快地扫视了一下两边,只见视线之内到处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壁,不要说人了,就连半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离她几丈开外的地面上,一只硕大的火盆正烧得旺盛,红彤彤的火光灼灼映照在四周,荡漾起一抹朦胧而又诡秘的光影,也不知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在墙壁的一片角落里,赫然堆放着无数令人怵目惊心的刑具,除了刀剑枷锁以外,还有铁钩、钳子、烙铁、竹签,和着地上已然斑驳陈旧的血迹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呜咽,让宁无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脊背上一阵寒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说是名副其实的刑场!
“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快来人哪!”手脚被扯得几乎要脱臼,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来,宁无双扭头朝着各个方向高声大喊,“来人哪!救命啊!救命!”
话音甫落,忽而听到头上传来“嘎吱”一声响,似乎有门被打开了,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身穿紫裙白袄、相貌虽美艳却仍显稚气的女子带着两个手下从侧边的楼梯上不紧不慢地踱了下来。就着微弱的火光,只见那女子长了一副尖尖的小脸蛋,红艳艳的唇瓣儿娇艳欲滴,一双美眸生得又大又圆,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倘若不是她看向宁无双时所流露出的那股鄙夷和狠劲儿,任何一个人都相信她只不过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珠~~~珠儿小姐?!”宁无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闭嘴!”甫在宁无双面前得意洋洋地站定,猝尔听到她脱口喊出自己的名字,西门珠儿不由得怒从中来,冲上前去扬手“啪”的一声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尖俏的旋即下巴一昂,“不要叫我的名字,你这个肮脏可恶的贱女人!”
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像刚被开水烫过,连耳膜也开始嗡嗡作响,宁无双疼得泪水都差点掉了下来。呜呜,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打过,这下可好,不单止手脚快报废,连脸上都被殃及了!想不到这个西门珠儿年纪轻轻的,下手竟然如此歹毒,亏她第一次在阎罗谷见面时还觉得她挺单纯可爱。
宁死不屈
“珠儿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嘴角渐渐化开了一股血腥味,宁无双抬眸毫不躲避地直视着西门珠儿,“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绑我来这里做什么?快点放开我!”
“放开你?”满脸蔑然地哼出了一声冷笑,西门玉儿那精致乖巧的面容忽然一敛,怒目一横,“等下辈子吧你!要不是你梗在中间作祟,冥哥哥又怎么会一直不肯迎娶玉儿姐姐,他们早就应该成亲了!”
什、什么?这么说,谷主这趟并没有答应履行婚约?宁无双一听,心里竟像卸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一下子释然了起来。
“可是珠儿小姐,上次在阎罗谷你也听到了,谷主说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玉儿小姐,你硬要他娶岂不是毁了玉儿小姐的幸福吗?”
“我叫你闭嘴!”一个卑微无耻的下人竟然敢对她说教?西门珠儿反手又扇了宁无双一巴掌,“都是你!你这个碍眼碍事的臭丫环!如果不是你,我和玉儿姐姐肯定能慢慢打动冥哥哥的,可自从你留在阎罗谷,冥哥哥见了我们姐妹俩就愈加反感,今天他甚至为了你在爹爹面前说要杀了我!”
宁无双气不打一处来。
哇咧,这位大小姐想问题到底有没有逻辑,正所谓天要嫁人娘要下雨她能阻挡得住吗?咦咦?说反了?呃~~~反正就是差不多这个意思了嘛!人家大牌谷主一听到西门两个字就想掀桌子是他自个儿的事,死活不肯迎娶她姐姐过门更是与她无关,哪轮得到她这个小小的婢女说三道四,这姐妹俩不但不好好反省自己,还赖在她头上?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宁无双鼓着一双青蛙眼心有不甘地瞪着西门珠儿,却又不敢再吭声,免得惹怒她打肿了自己的脸岂不是亏大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见宁无双敢怒不敢言,西门珠儿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双手叠在身后一脸高傲地在她面前踱了踱,“你给我记住了,从今以后我不准你再踏入阎罗谷一步,也不准你再呆在冥哥哥身边!”
不准?她说了算?
“那可不行!”宁无双脱口而出。她和谷主之间还有契约咧,谷主都还没点头答应放她走,她又怎么能擅自离开?况且司辕逸还没帮她恢复完视力不是吗?
“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西门珠儿那张粉嫩嫩的小脸气得皱成了一团,朱唇狠狠一抿,忽然从腰间猛地抽出了一圈与衣裙同色、约莫五尺长的物体,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拇指般粗细、柔软如腰带的紫骨鞭!
“啪!”只一晃眼,那紫古鞭便如同出洞的毒蛇一般直直噬向被吊着的宁无双。
“啊!”宁无双顿时痛得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从左肩一直到右腹的位置恍若被活生生地撕裂开来。
“你到底是应还是不应?”西门珠儿丝毫没有半点手软。
“不、应!”
“啪!啪!啪~~~”对宁无双的声声惨叫充耳不闻,西门珠儿卯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紫骨鞭,骤然抽得更快更狠了,直到宁无双全身上下血迹斑斑两眼一翻厥了过去,她这才解恨地将鞭子往手里一收!
“你们都给我听着!”西门珠儿侧过头去命令身后的两名下人,“无论是谁,通通都不准给这个贱人饭吃或者水喝,否则我就让爹爹杀了他,知道没有?!”
“是,珠儿小姐。”两名下人赶紧低头应道。
“哼!”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已然昏过去的宁无双,西门珠儿将手上的紫骨鞭往腰间一甩物归原位,这才带着一脸傲然走上阶梯踏出门去。
低估了她!
那边厢,浔阳城北郊外与阎罗谷交界的一条蜿蜒小径,一黑一青两抹身影正一声不吭地在路上慢慢走着。
思量再三,跟在后头的楚槐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谷主。”
“唔。”
“属下有些事想不明白。”
“说。”
“今儿个早上在锦绣山庄,谷主你当着西门庄主的面拒绝了和玉儿小姐的婚约,且又差点杀了珠儿小姐,你这样做难道不担心从此与锦绣山庄树敌么?”毕竟对方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头有脸得人敬重的枭雄。
“西门庄主为人谦和明理,公正豁达,从不勉强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我既然已经郑重向他澄清了,自然不必多虑。”独孤冥头也不回地说道。
于是两人又开始默不作声地赶路,远远地已经可以眺望到阎罗谷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忽然,只见那门被猛地一打开,一抹矮壮敦实的灰色身影朝着主仆二人的方向飞奔而来,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锄头,脸上还挂着一副异常焦急的神情,正是留守在阎罗谷的乔振生,甫看见那张俊俏秀逸却又充满阳刚之气的脸庞,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大声喊了出来,“谷主!谷主啊!不、不好啦!”
“振生,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脚下依旧未停,独孤冥眉头略略一蹙。
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了主子面前,乔振生还没来得及咽下一口唾沫便急冲冲地叫道,“谷主,无双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冷若鹰凖的乌眸瞬尔一凛,“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谷主,是这样的,今儿个早上你和阿槐出门以后,我就在后院里练功,后来无双问你上哪儿了,我就说你去了古邑城的锦绣山庄,可她刚听了一半突然就像丢了个魂儿似的走了,过了没多久我去上茅房,隔着大老远地看到她在庄后的那块山坡上锄地,可是等我从茅房里出来她人就已经不见了,我找遍了谷内谷外的每一个角落,就是半个人影儿都没找着!只在那块山坡地上找到了这个!”语毕,他将手里的锄头往独孤冥跟前一递,“谷主,你说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无双她能上哪儿去呀?”
“谷主,无双做事一向很懂分寸,不像这么没有担待。”一旁的楚槐插嘴道。
“那~~~阿槐,你说她会不会被别人给抓走啦?”
“不太可能吧!无双一直都安分地待在咱们谷里,又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谁会把她抓走?再说了,这里是阎罗谷,有几个人是认得路并且胆敢来这里的?”
也不知是否听到他们的话,独孤冥立在那里连头发都没动一根,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乔振生手里的锄头看,过了片刻,冷峻的下巴忽然一绷,薄唇一抿,连带双眸都开始狠狠地眯了起来,那神情看起来既危险又暴戾,让人止不住一阵心寒。
该死的!他居然低估了那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杀上门来
“哗啦啦啦!”冰冷的水劈头泼了一脸一身,已然颓散的发丝滴着水珠湿漉漉地全贴在了脸颊上,宁无双艰难地撑开眼皮,在意识刚回拢时便忍不住低声呻吟了出来。
痛!锥心刺骨的痛,仿佛全身上下的皮肉被人用刀割开了一般。
“贱奴婢,该醒了?”一把稚嫩却辛狠的女音在耳边响起。
“西门珠儿~~~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抬眸虚弱地望向西门珠儿,宁无双颤抖着发白的双唇。
“想怎么样?不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不再踏入浔阳城一步,永远不再见冥哥哥,那我就立刻放了你,而且还会给你足够的盘缠离开这里,如何?”
“哈哈哈~~~”宁无双忽然突兀地笑了出来,“珠儿小姐,你的建议真的很不错,可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且不说她离开阎罗过以后人生地不熟的无处可去,再说了,谷主发现她失踪也是迟早的问题,搞不好还会出来找她呢对不对?虽然这可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你!你还敢跟我犟!”西门珠儿失控地尖声大叫,“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珠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冷不丁地,旁边的阶梯上传来了一把温婉柔弱的声音,“你刚才说有东西要让我看,到底是什么?”
宁无双转眸望去,一抹粉红色的倩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你?”甫对上被铁链悬空吊着满身血迹的她,西门玉儿那白皙精致的脸庞一惊,旋即转向身旁的妹妹,“珠儿,你把无双捉来这里干什么?”
“惩治她!”西门珠儿柳眉一扬,“谁让她一个低等的下人不知好歹,竟然敢亲近冥哥哥妨碍你们俩成亲,我就把她从阎罗谷里掳了过来,我要狠狠地折磨她,叫她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西门玉儿脸上的惧色蓦地一浓,“哎呀,珠儿!你做事怎么会那么冲动,也不提前跟我和爹爹打个招呼,这下你可闯了大祸了!”
“我怎么闯大祸啦?又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
“哎呀,你!你以为~~~”西门玉儿正欲开口。
“不、不好啦、不好啦!”忽然,一个身穿褐衣的家丁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朝着一边的西门姐妹十万火急地说道,“玉儿小姐,珠儿小姐,这下不好啦!阎罗谷的独孤谷主不知怎么地突然折返回来了,一个字儿都没说就开始动手打人,庄主正在外头应付,快要招架不住了,让你们两个赶紧出去哪!”
什么?这么快就来了!西门玉儿神色一寒,“珠儿,快!马上把无双放下来!我先去上面看看怎么样!”
“为什么要放她!来了就来了呗!又能把我怎么样?”
“哎呀!”西门玉儿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总之让你放你就放,否则整个锦绣山庄都会被你害死的!”语毕,她急剧转过身提着裙裾一路飞奔了出去。
被揭穿
“啊啊!”
“哇呀!”
两脚甫在庄内大院站定,一个家丁忽然带着强劲的力道一边惨嚎着一边直直往内堂门口飞了过去,脊背重重砸在了门前一根圆木柱子上,顿时带着满口鲜血两腿一瞪昏死了过去。西门玉儿回头放眼一望,一颗心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纵然置身在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一片杀戮战场中,掺杂在几百个短身窄袖紧身袄裤的下人之间,那条掠晃如电的黑色身影仍是十分显眼。独孤冥带着满脸残酷的气息朝四面八方快如闪电般挥出一道又一道掌风,动作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脚下飞踢横扫凌厉如风,数不清的家丁如同汹涌的潮水朝他包围了过去,却马上又像喷发的烟火四处飞散开来,躺在地上不是断了手脚就是折了脖子,只余一抹深蓝色的人影由始至终与他激烈周旋,虽然身上没有受伤,却也无法克制住对方占据上风。
“爹爹!”罔顾地上的惨叫连连尸横遍野,西门玉儿朝着那蓝影大喊。
只听见“啪啪”两声,西门震天伸出手来硬碰硬地接下了独孤冥两掌,旋即乘着那股雄厚的力道飞身后退一段距离落到了女儿身旁,焦急地问道,“玉儿,珠儿呢?”
劲瘦有力的健臂使出一招横扫千军,独孤冥再次将围攻上来的众家丁打了个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尔后转过身来一脸暴厉恣睢地盯向西门父女,“交出来!”
交、交出来?虾米东西?
打了这么久才听到一句开场白,西门震天万分意外地一窒,这才微微喘气地开口,“侄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大怒,理应先跟老夫说明,你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打人,未免过于鲁莽。”
充满杀气的乌眸变得愈加冷狠寡绝,“我家双儿被你们掳走了,你们把她藏在哪里?快点给我交出来!”
双儿?宁无双?他的那个贴身小婢女?
“侄儿,这可就冤枉了!老夫从来不曾见过无双姑娘,而且与她毫无过节,又怎么会掳走她?会不会是当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阴冷邪魅的嘴角略略勾了勾,脚下那双黑靴子缓缓朝前逼近了两步,“西门庄主最好祈求上天保佑这是个误会,否则我必定要你们付出代价!”语毕,长臂暴然一扬,一方白色的物体恍若一道白光自袖子底下激射而出,“笃”一声擦着西门震天的面门直直嵌进了身后的柱子上,竟然是一封信纸!
西门震天回身取下那信纸打开一阅,眉头忽然一皱,又抬头满脸惊愕地望向独孤冥,下巴上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侄儿,这~~~这并非老夫所为啊!老夫不曾写过这信儿,说什么到锦绣山庄商量玉儿的婚事,虽然这婚约是老夫和你爹当年订下的,但也深知情爱之事不能勉强,老夫看你自个儿主动找上门来,还以为你要改变心意了,所以才在你面前提起这事儿,可是这信儿~~~确实非老夫亲笔所出。”
“倘若是令千金所为呢?”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往西门父女脸上一扫。
怒火冲天
西门震天转首看了一下神情无辜的西门玉儿,顿了一顿,恍若明白了什么似的朝着侧边的下人大声命令,“来人哪!把珠儿给我带过来!”
“是!”一个下人应了声,于是急急忙忙地往后庄跑去。
不一会儿。
“爹爹!”一抹紫色的娇影仿似乳燕投林向着西门震天奔掠而去。
“珠儿,这信儿是不是你写的?”不理会西门珠儿的撒娇嗔嗲,西门震天将手里的信纸往她面前一递,神情异常严肃。
“爹爹~~~我~~~”甫一瞧见那信纸,西门珠儿的小脸蛋“唰”的一下白了,眸光闪烁地瞅了瞅西门震天,又望了望那边的独孤冥,一时说不上话来。
“珠儿!你怎么会那么任意妄为!”见此情形,西门震天忍不住怒声大骂,气得连胡须都翘了起来,“你这样做等同于向独孤家逼婚,哪有女儿家主动向男家讨婚礼的,居然还做出绑架人质的事儿来,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叫玉儿以后如何做人,叫爹爹这张老脸以后往哪儿搁!我西门震天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想不到一世英名都被你给毁了!”
“可是,爹爹!”西门珠儿尤不肯认输地指着独孤冥,“是他悔婚在先的!我只不过替玉儿姐姐争一口气而已,有什么不对?难道就这样便宜了宁无双那个死丫头吗!”
“你还敢强词夺理!”西门震天暴跳如雷,“无双姑娘人呢?你把她关在哪里了?说!”
从未见过爹爹如此愤怒,西门珠儿只好瑟缩着低下头去,“在~~~在后庄的地牢里。”
“来人哪!马上去把无双姑娘请出来!”
“是,庄主。”两名下人领命而去。
未几,一个蓬头乱发形容枯槁、浑身上下满布血迹的青衣女子被慢慢地扶了出来,甫看见那张端庄清丽却已奄奄一息的脸庞,独孤冥那冷冽如冰的瞳孔骤然一缩!
“双儿!”声未到,人已先至,大掌一伸将宁无双牢牢攫进怀中,俯视她的眼眸里竟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关切,“双儿,你怎么样了?双儿!”
是她在做梦么?这把带着冷酷却熟悉的声音!
紧闭的双目缓缓撑开,直到眼珠子里映入了一张俊美无伦却又充满刚毅的面孔,宁无双心里一酸,两行温热的泪水终于沿着眼角滚滚流了下来,“谷、谷主~~~呜~~~真的是你吗~~~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的~~~我、我好疼啊~~~”
冷峻的下巴逐渐绷得愈来愈紧,隐隐狂肆的怒火开始窜起勃发,两眉之间、额头居上的位置已然爆发出一块指甲般大小且状如烈焰的鲜红,独孤冥两眼怒不可遏地眯了眯,猝尔朝着西门珠儿的方向狠狠一厉!
“你竟然敢对她动刑?!”
“爹、爹爹~~~”对上那两道阴森恐怖得令人崩溃的目光,西门珠儿吓得一阵魂飞魄散,连忙面如死灰地往西门震天身后躲了躲。
阎、阎罗印?!无法不去注意那抹象征着癫狂嗜血的氤氲红色,心头猛然一凉,连西门震天都不禁骇然。
“楚槐!照看着双儿!”最后一个字才刚出口,漆黑如夜的身影已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如浮光掠影般径直扑向西门珠儿,眼看着五根铁爪即将扼上她那粉嫩纤细的玉颈!
一场恶斗
“侄儿,住手!”西门震天惊慌不已,连忙向前虚劈一掌挡开他的攻势,紧接着回身一旋大掌抬起自腰间一掠,“唰”的一声,抽出一条七尺长、白光闪闪的银骨鞭!
丝毫没有因此而犹豫,独孤冥冷哼一声,遂又欺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西门震天连番击出了几十掌,来势有如急风骤雨迅猛而暴烈,利刃般的掌风刮过脸颊生起一股火辣辣的刺痛,快得看不清的双掌仿佛随时会印上他的胸膛穿透里面的心脏,凌厉如魔鬼的气势瞬尔将西门震天逼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爹爹!”一旁的西门珠儿看得脸色巨变,随即一把抽出她的五尺紫骨鞭冲上前去。
“珠儿!危险!”眼看独孤冥的掌势半点都没有因为妹妹的阻挠而缓慢下来,反而撇开了激斗中的西门震天转向弱势许多的西门珠儿,西门玉儿忍不住尖叫出声,来不及多作细想便纵身向前一跃,手执身上的红骨鞭也一并加入了对峙的行列。
顷刻,天地间沙石狂走风云变色,日月为之黯淡无光,只见银、红、紫三色骨鞭宛似三条腾飞于天际的蛟龙,在扬起的刹那间盘旋而起,夹着尖锐的啸声破空裂风翻错来去,于半空中交织成一个个精绝诡异、变幻莫测的天罗地网,以快得不可言喻的速度往独孤冥全身疯狂围拢,旋见三色彩雾霍然暴染,仿佛汹涌无比的浪潮囊括了整个天与地。除了西门珠儿年幼技生功底浅薄外,其余两人均咬紧牙关使出了平生所学,手中的骨鞭狂舞飞穿,带起了一波又一波澎湃浩瀚的漩涡,如同游龙驭凤、虎啸鹰扬,又似飞瀑怒涛、翻江倒海,随着鞭扬四起,罡风横扫八方,一时天昏地暗。
包括一旁被楚槐扶着的宁无双在内,整个锦绣山庄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呼吸,直到快要窒息了,才又纷纷张大嘴巴急促地猛吸空气。
“哼,痛快!”面对那父女三人的联合进攻,独孤冥脸上丝毫没有暴躁的神色,眸内的那股狰狞血腥反而愈加浓厚了,他忽然邪魅一笑,露出一排阴森森的白牙,左掌依旧不停甩出的同时右掌径直往腰间上飞快一抹,“嚯”的一声,那把黑鞘宽身弯如半月的裂魂刀尽数拔出!尔后健腕猛地一阵暴翻刺挑,刀身上掠起一道道快如流星的寒光,挟着骇人的风雷之势山撼海涌般扑向西门珠儿,狂悍无匹,誓要取下她的颈上人头!
“珠儿!”
“珠儿!”
两声惊吼同时响起,西门震天看得一阵肝胆欲裂,手中的银骨鞭连忙对着独孤冥的面门狠狠甩出,借以封住他的杀戮之气,而西门玉儿则护妹心切,抽鞭回手后大跨一步试图挡在西门珠儿的面前。
独孤冥乌眸一眯,额上的鲜红蓦然一浓。
“啊!”只听得一声尖叫,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仿若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跌在宁无双面前,还没来得及爬坐起来,“呕”的一声竟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独孤冥竟然抬脚回身一旋,将西门玉儿连人带鞭地从战场上一脚飞踢了出来!
网开一面
“玉儿!”西门震天大惊失色,正想抽身探视自己的大女儿,无奈独孤冥的攻势始终锁定在西门珠儿身上,于是只好闷过头去继续浴血奋战。纵然他自身武功高强,可是为了替那个招招见险的西门珠儿解围,不得不既分身又分心,功力大受束缚,一时也变得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天、天哪,难道谷主铁了心要把锦绣山庄变成一座活脱脱的修罗场?!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过吓人,宁无双抬眸一一扫过地上满布的死伤和嫣红的血迹,心里一阵恶寒。虽然西门珠儿为人实在太过刁蛮任性,对她做出的行径也实在太过阴险毒辣,可是,为此而死伤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吧?这样下去不但会牵连无辜,说不定西门家会因此而被灭门,试问她又怎么能摆出一副铁石心肠在旁边凉削削地观看?
思及此,宁无双哑着嗓子喊道,“谷~~~谷主~~~不要打了~~~停下~~~不要再打了!”
完全对宁无双的请求置若罔闻,独孤冥手中那把裂魂刀挥得愈加残冷凶狠,溜溜寒芒犹如暴雨般在西门震天周围降落,圈舞的光影带着无形的激荡回旋狂飙,连空气都几乎被撕碎开来!
怎么办?宁无双连忙转向身边扶住她的楚槐,“楚爷,你快去告诉谷主不要再打了,他们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了,快点住手,不要再打了!”
“咦?我、我去么?”楚槐一听立马伸出一根食指粉无辜地戳着自己的鼻子,脸上一副敬谢不敏的神情。
不是吧,无双没看到谷主眼红红的正在那边杀得过瘾吗?居然这个时候叫他去传话,这不摆明了妨碍谷主尽兴么?搞不好他连脚趾头都还没踏进那个战圈,谷主就已经顺手一刀把他给宰了!请问谁那么不怕死敢靠过去呀?人家他还想呼吸到明天的新鲜空气咧!
“谷主~~~不要打了!”望着那三条依旧翻飞僵峙的身影,宁无双艰难地大叫。
“无双。”猝然间,锦绣山庄大院门口,一抹雪白飘逸的人影轻若浮云般朝着她飞身而来,直至离她几步开外时脚尖一点落在了地上,另一抹灰色敦实的身影紧跟其后,正是从阎罗谷里匆匆赶来的司辕逸和乔振生。
“无双,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探身上前望着满身血迹的她,司辕逸脸上竟是一副难得认真的表情,旋即又移目看向不远处已然内伤不能动弹的西门玉儿,“西门大小姐?!”再往四处一掠,眉头猛然一皱,怎么惨烈成这样?
“快!司大哥,你快点帮我去阻止谷主,叫他们不要再打了!”仿佛见了救星似的一把揪住司辕逸的白衣袖,宁无双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到此为止吧,这里已经够多尸体了,不要再杀了!”
“好。”司辕逸微微一点头,人已经往外飘出了几丈,一晃眼便投身于前方那密集的噼啪爆响中,“独孤兄,无双伤势严重不宜久留,我看必须马上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话音甫落,陡然听得“轰”的一声,独孤冥右手那把裂魂刀猝尔使出了一招天女散花,快如闪电的刀光像无数只隐形的利爪直直围拢住西门震天,有如惊涛骇浪,亦似山崩地裂。西门震天神色一敛,正欲抽身跃起,蓦地才发现手中那根飞舞暴扬的银骨鞭竟然被活生生地砍成了几段!“啪啪”两声,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胸前已结结实实地迎下了两掌,当即“噔噔噔”身不由己地倒退了几步,一缕鲜血瞬尔沿着嘴角缓缓流了下来。
“爹爹!”身后的西门珠儿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他。
“侄儿。”捂着胸膛自原地站定,西门震天一脸肃然地开口,“老夫知道珠儿这次做事确实太过鲁莽,是她有错在先伤害了无双姑娘,日后老夫定当对她严加管教,这两掌就权当是老夫替珠儿承受,向双儿姑娘赔个不是,还望侄儿宽宏大量网开一面,莫再跟她计较。”
独孤冥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暴戾之气尤未消去,寡冷犀利的乌眸瞬也不瞬地直直盯着西门震天,气氛沉重而郁闷,仿佛随时又会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过了好半晌,“唰”的一声,连动作都来不及看清,独孤冥手上那把裂魂刀已然精准地全部落回鞘内,紧抿的薄唇这才缓缓开启,一字一句极不耐烦地吐道,“从今日起,只要是锦绣山庄的人再踏入阎罗谷一步,格杀勿论!”语毕,他迈开那双黑靴走到受伤的宁无双面前,忽而躬身两臂一伸一拢将她稳稳抱在怀中,旋即带着楚槐和乔振生二人不紧不慢地跨出了山庄大门。
司辕逸环视了一下四周零零落落的残局,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出一口长气,尔后朝着西门震天微微一点头道,“西门庄主,告辞。”遂也跟着离去。
西门震天遥遥注视着那抹颀长冷傲的黑影,一张饱经风霜的轮廓上尽是敛容屏气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良久,直到那一行人已经走得再也听不见声音,这才低眸喃喃地说道,“侄儿虽然不喜欢在江湖上争名夺利,为人低调淡泊,但若是有人敢触碰到他珍视的东西,惹火了他,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啊!”
伤势严重
翌日。
阎罗谷后院那座假石山旁的八角凉亭里,独孤冥孑身一人端坐在桌前的石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啜饮着手里的茶,而后又抬眸慢悠悠地眺望远处的景色,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条耀白胜雪的人影从凉亭前面的小路里匆匆拐了出来,自顾自地走到他对面坐下,又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茶,然后叽里咕噜地猛喝了起来。
空气沉默了好一阵。
“双儿的伤势如何了?”徐徐撩起眼帘瞥向对面那个正在牛饮的渴死鬼,某人终于不疾不徐地开口。
“呃、独孤~~~咳咳!咳!咳咳咳~~~”司辕逸下巴一张正想回话,不料喉咙一噎,嘴里的茶水差点从鼻孔里喷了出来,顿时呛得脸红脖子粗,连连摆手带着满眶泪水说道,“我说独孤兄,你嘛好歹先让我喝口水润润喉咙咩!晚一点报告给你听又不会少块肉!”
可不是么,昨儿个他才刚刚采药回谷,连屁股都没来得及在凳子上搁一下,乔振生忽然就冲过去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扔到锦绣山庄去了,回来后他就一直忙着替无双疗伤,别说是一口水了,就连一口气儿都差点透不过来,照这样下去,搞不好在治好无双之前他就已经先挂点了咧!
“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独孤兄,昨天那阵仗可不太像你平日的作风,以我对你的了解,你鲜少有这么沉不住气的哟!”司辕逸一脸暧昧地朝着老友挤了挤眼。
“废话少说。”俊脸一板,独孤冥以一副“笑什么笑,你牙齿白啊”的眼神冷冷横了他一眼,“双儿的伤口现在怎么样?何时能治愈?”
“呃~~~这恐怕得花上好一段时间。”眉头暗暗一蹙,司辕逸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我已经仔细替她检查过了,除了脸上有严重的掌伤以外,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鞭伤,尤其是手脚最为厉害,有好些地方都因为被重复鞭打过而变得血肉模糊,要想恢复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哪!”
独孤冥那双漆黑凛冽的眼眸蓦地一眯。
该死!
“想不到西门家的二小姐年幼稚嫩,做起事来却这么心狠手辣,啧啧啧,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司辕逸略带悚栗地咂了咂嘴,“不过,还好我带了济世堂的寒冰玉膏来给无双敷上,一方面能够帮她消肿镇痛,另一方面可以焕发新肤祛除疤痕,相信过一段日子就会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只是这段时间她都不能够任意下床走动,要是稍有差池令伤口再度裂开,那可就不太好办了。然而无双她为人又那么积极勤恳~~~”
“那就不要让她动。”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独孤冥忽然硬邦邦地插过来一句,尔后慢吞吞地从石凳上站起来,迈开步伐越过司辕逸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凉亭。
“咦?不、不让她动?”余下的司某人伸手一脸不解地抓了抓头发。
呃,那个~~~貌似他刚才的意思只是说“不可以下床走动”而已吧,啥时候说过连动都不能动了?请问是他的表述有问题,还是独孤冥的理解有问题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