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信口胡诌
朝暮在柳树下坐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进了阁楼,正堂内摆着红漆梨木圆桌配上几个雕花圆凳,珠帘隔处绿色花叶若隐若现,很有几分女子闺房的气韵。
刚摆弄了几下墙角盆栽肥厚的叶子,两个仙娥就交头接耳地红木楼梯上走了下来。
“住手,这花草你可动不得!”
清秀些的仙娥噔噔跑下楼,抬手拦在了朝暮面前。
朝暮一手负后,一手点了下开得正艳的绯色花瓣,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就动不得了?”
另一个沉稳些的随即下了楼,解释道:“这是公主亲手种的花草,平日里爱护的紧。”
“哦。”朝暮收回手,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你们倒是尽责的很。”
言罢,转头上了楼梯。
刚爬了两阶,一个仙娥梗着脖子仰着头喊道:“楼上还有一间空房,你要住便自己收拾了吧!”
朝暮深吸一口气,笑着转过身子朝楼下甩了两个眼刀子。
看到朝暮皮笑肉不笑的脸,老实些的仙娥往后缩了缩身子欲将另一个拉走,那清秀些的自是不依,竟往前走了一步叉着腰嚷嚷起来:“别以为你是仙君带来的人我们就怕你了,我告诉你我们公主才是这惊尘殿的主人!”
朝暮倚着楼梯忍不住笑了,“你们公主是惊尘殿的主人,所以呢?”
“所以你就不该厚着脸皮随仙君进这惊尘殿。”
“嗯。”朝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递给那仙娥一个赞许的目光,“你家主子知道有一个你这么忠心的仙娥,应会感激涕零。”
见小仙娥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朝暮又煞有介事道:“依我看你要是真的为你家主子着想,便将这事告诉她,反正我也是不怕的。”
既然欺负不了勐泽,调戏调戏他的小娇妻也是不错的,朝暮心情极好地朝小仙娥眨眨眼,掩着笑转身上了楼。
果不其然,两个时辰未过勐泽的小娇妻便浩浩荡荡地来了。
当时朝暮正靠在窗口吹风,隔了老远就看见一大片人打长亭走来,定睛一看,二十四个绿衣仙娥整齐地分立两侧,打头的女子穿着大红色勾花襦裙,裙摆旖旎寸长,头上金灿灿的钗环足足有十几件,日光下直晃得人眼昏花。
好好的清丽佳人怎么就变成这样的暴发户了?
朝暮对着窗口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乐呵呵地下楼迎了上去。
倾瑶本带着正房捉奸的十足气势来的,结果一看见朝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坦然样立刻就弱了几分底气,不过她端着大小姐的架子惯了,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气势:“你便是夫君带回来的人?”
说话时一双凤眼来来回回打量着朝暮,目光流转,长睫扑闪,若是忽略掉那张胭脂水粉超标的脸倒也可以说得上勾人。
朝暮暗自叹了叹,垂首恭敬道:“正是小仙。”
还未等倾瑶追问,朝暮续道:“早年小仙在外游历时听闻凰族公主有惊世之颜,绝世之貌之后就一直想要见上一见,这回有缘遇到仙君便央求他带我入了惊尘殿,不为别的,只求看上一眼这四海八荒独一无二的容颜。”
朝暮作出捧心状,一面说着,一面仰头露出极其仰慕的表情,那神情倒真像是沉迷于面前人的盛世美颜中。
倾瑶虽不太信她的话,但脸色已在不经意间变得极其柔和了,“且不说你是个女子,单论夫君的性格,他那般严谨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把不相干的人带到府中?”
这公主脑子还是有些灵光的,朝暮略一思索,回道:“公主这就不知了,小仙之前一直在凡世游玩,学得一手极好的化妆手段,仙君见识了我的手艺之后一直感慨不已,所以我提出进入惊尘殿留在公主身边的请求时,仙君很痛快地应了。”
倾瑶美目一睁,脸上露出些欣喜的神色,“凡世的化妆手段?”
她生来尊贵,打小就被凰王捧在手心里养着,出入身后都跟着一大帮仙娥侍从,生怕发生个意外来。自从幼时贪玩误入了清明山,被山中瘴气困了整整三日被火急火燎的凰王找到后,她就再也没机会出那凤鸣宫。本以为嫁入天宫就会自由很多,结果出嫁前一天她又被母亲拉着训了老半天,内容无非就是守规矩,不妄为。
天宫真的如同母亲说的那般森严?她起初是不信的,可后来又不得不信了。
且不说入口那队守门大将,各宫个殿负责巡逻护卫的天兵足足有好几千,她又是个面生的,去一个地方上报一声,麻烦极了。后来惊尘殿里的老仙娥又跟她讲了有哪些地方可以进,哪些地方进不得,哪些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林林总总讲了几十条。她听得头疼,索性就待在惊尘殿不出去了。
这一晃她已活了一万三千余年,可愣是一次都没去过凡世,因心中早就对那个地方惦念的紧了,此时听见朝暮是从凡间而来,不由得生出一份羡慕来。
“那你可要展展身手,让我也看一看你的本事。”
朝暮忍住笑意,恭敬道:“那便请公主将胭脂水粉,各色衣物都拿到这来,我也好动手。”
倾瑶生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脸蛋小皮肤嫩,描出一对极浅的新月眉,愈发有种小女子温雅的气质。放下眉笔,朝暮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抓起腮红就往白白嫩嫩的面上涂,艳丽的红色从腮边一直抹到眼角,拇指一转,那红竟勾成一朵娇滴滴的花。
倾瑶瞧见那两朵开在眼角的花,十分惊奇,“这妆容我还真没见到,脸上也可以描出花来?”
朝暮一面散开乌发,一面笑着回答:“凡世里这妆容打几十年前就开始流行到今天还不见有衰败的势头,不仅女人家喜欢画,男人们更是喜欢的紧呢。”
青楼女子惯用的面妆,男人自然喜欢了,朝暮腹诽,脸上笑的更加谄媚:“我再为您梳个漂亮的发髻,最能体现您清新脱俗气质的那种。”
倾瑶抬手摸了摸自己滑嫩的脸蛋,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勐泽站在惊尘殿台阶上炯炯看着她的情形,若是真能让那清冷的人多看一眼自己该有多好?
“那就麻烦你了。”倾瑶此时语气绵软,脸上也流露出几分女儿家娇憨的神态来。
瞧见这情形,朝暮难得摸到了自己的良心,将原本梳好的凡世小丫鬟常备双髻换成了双刀髻,髻身又别了根浅色桃花簪。
第三十一章 另类装扮
倾瑶偏头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末了盯着素净的桃花簪低声问道:“这是不是有点寒碜了?”
照着你之前的土豪打扮看不寒碜才怪?
朝暮偷偷翻了个白眼,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嗯,是我考虑的不周全,公主这般高贵的身份自然要打扮的贵气些。”
说着便将桃花簪子拔了出来,又捞了个块头极大的金簪插在发髻上,左看右看又觉得不过瘾,索性把梳妆盒里金光闪闪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金簪玉钗,红花钿彩步摇,什么玩意儿招摇戴什么,直到那发髻上再插不进任何东西了,朝暮才满意地收了手。
“这种雍容大气的发型配上公主过人的气质最合适不过了。我看看……”朝暮捧着倾瑶的脑袋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番,深思道:“嗯……我再给你添上唇妆就完美了。”
原本倾瑶的唇色偏浅,桃色中微微泛红,配着点水光看起来颇像雨后挂了水的新鲜水果,令人忍不住咽口水。朝暮的黑手一下,桃色唇瓣立马嫣红一片,偏偏她还不涂完,唇心抹了重重一圈嘴角不沾半分,乍一看倒像是贪吃鬼一嘴撞上热锅炉,烫得个唇发红嘴冒火。
倾瑶也对这个独树一帜的唇色有些不满,嘟着嘴皱眉道:“这是个什么装扮,我瞧着怎么这么奇怪?”朝暮和善地拍拍她的肩,故作深沉道:“不知公主有没有听说这样一句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里面讲的樱桃口、小蛮/腰可一直是凡间评价美女的标准呢,您看看,这可不就是标准的樱桃小口?”
倾瑶凑到铜镜前,抿唇看了半晌才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是挺像的。”转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便问道:“你在看看穿哪件衣服好看。”
素手一抬,守在门口的仙娥便端着各色衣物依次入门。
红橙黄绿青蓝紫,颜色正好凑成一道彩虹。朝暮摸摸光滑柔软的丝绸料子,心里叹了声:奢侈浪费!然后眼睛一转,挑了件绿色襦裙配深红薄纱外袍。
倾瑶自是丝毫不疑有他,捧着衣服欢天喜地地到内室换了。
饶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换装归来的倾瑶时,朝暮还是绷不住笑了。
远远一看,满头珠翠闪闪发亮如同脑袋上顶了坨金子,贵气一分俗气满分,在看那衣那裙正应了凡世一句俗语“红配绿,赛狗屁”。离得近了就能瞅见那张脂粉过重的脸,活活一个从粉堆里爬出来的假人,不笑还好,一笑红唇露白牙比那戏台上唱戏的丑角还滑稽。
“怎么样?”倾瑶慢吞吞地走到朝暮面前,语气颇为忐忑,“你看着还可以吗?”
朝暮收回笑意,做出惊艳的表情夸张道:“自然是极美的,别的不说公主的底子在呢。”
立在一旁的粉衣仙娥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我怎么瞧着很是别扭,公主可别被这人骗了。”
此言一出,其他仙娥也都议论纷纷,之前跑去告状的仙娥终于有机会参朝暮一本了,“对对对,公主可别轻易相信她,远大人带她来的时候可没说什么化妆的事,就光听见她如何说公主的不是了。”
倾瑶听见这话细细一想觉得是有些不对,但还没开口就被朝暮抢了话头。
“你这奴婢,公主还没开口哪里轮得到你东一口西一句地胡扯了?方才我同远大人还未进门呢,就听见你在大殿里头肆无忌惮地笑,还找借口是无聊消遣。这倒算了,无聊找乐子也可以理解,可你正经事总要做好吧,楼上那厢房里灰尘都堆成山了也没人清理。”
倾瑶冷哼一声,瞪了那仙娥一眼,吓得人脸色一白险些跪倒。
朝暮装作没看到两人的举动,继续道:“来之前我就听说公主温柔贤惠,持家有道,嫁入惊尘殿不过月余就改了府内风气,真真有那当家主母的风范。”
一番恭维下来,倾瑶笑得跟朵花似的,朝暮瞧着她的脸色暗暗瞥了缩在角落的仙娥一眼,轻咳一声道:“眼下这各仙娥定是见公主忙于其他事物管不到她头上便没了规矩,偷懒不成便诬陷好人,还好公主明理没有冤枉在下。”
倾瑶凤目一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告状宫娥,高声斥道:“你这没规矩的东西,以为我看不见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仙娥被吓得腿一抖直接跪在了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才磕磕巴巴解释,偏偏她又不是口齿伶俐的翻来覆去就是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倾瑶不耐烦地朝身边两个粉衣仙娥挥挥手,吩咐道:“将她送到凤鸣宫去,就跟父王说这丫头在九重天惹了大祸令女儿很是上火,让他好好处置了。”
凰王宠女儿可是四海八荒出了名的,眼下倾瑶这样说分明是既处置了吓人又不落什么坏名声。
那仙娥怎会不知其中缘由,一面抖着手脚往前爬,一面哭道:“公主就饶了小的吧,我再也不敢了。”说着又摸了一大把眼泪,哪里还有之前神气的样子。
第三十二章 兴师问罪
朝暮见目的也达到了便朝公主使了个眼色,低声对她道:“这样处理不妥,公主既然已经嫁到九重天自然应该独立生活,哪能事事劳烦凰王,传出去别人不会笑话勐泽仙君是个连自己家务事都处理不好的窝囊废么?”
倾瑶脸色一变,似乎不大高兴,“他怎么就窝囊了?我看谁敢说!”
“毕竟人言可畏嘛。”朝暮和气地安抚道:“依我看,这仙娥就是太懒散,不如将她送到厨房当个烧火丫鬟,治一治这劣根性。”
倾瑶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哭得没个正行的仙娥,心中不免有些厌恶,但转眼又看到朝暮脸上挂着老好人的笑觉得自己也不能落个下风,便不太高兴地点头应了。
见勐泽这么精明的人竟娶了一个如此好糊弄的妻子,朝暮心情极好地继续拍马屁:“公主不要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扰了心情,眼下勐泽仙君应该议完事回来了,公主何不趁热打铁做些正事呢?”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倾瑶一听这话自然领会到其中意思,当下便扯了扯衣袖有些扭捏瞟了朝暮一眼,“那我便去了。”
“去吧,去吧,祝公主心想事成。”
见倾瑶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走过了长亭,朝暮终于忍不住捶着桌子放声笑了起来,勐泽啊勐泽,我倒想知道你见着这般“如花似月”的娇妻会作何表情。
不知倾瑶到底见没见着勐泽,朝暮在阁楼前站了好几个时辰也没见有人来兴师问罪,于是便兴致缺缺地爬到楼上打盹去了。
一觉醒来,天气正好,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厢房的雕花窗户落到床榻上,斑斑驳驳的光线照得人有些睁不看眼。
朝暮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去开窗户,清风拂面顿时令人舒爽不少,伸了个懒腰探头往下看,好巧不巧端坐在柳树下的勐泽正偏头瞧着刚打开的窗。
一个端端正正,神态悠闲,一个睡眼朦胧,衣衫凌乱,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朝暮摸摸鼻子朝勐泽干笑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见看不到窗外人了才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衫匆匆下了楼。
勐泽正抬手为自己添茶时才见她双手负后大摇大摆地出了阁楼,睨了一眼不怀好意的某人,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然后搁下杯子直直地望着面前人。
勐泽一张脸生得英气但因为时常挂着副古板表情也不显得多有威严,此时那阴深深的眸子配上一成不变的严峻表情看起来很是人,尤其是对着刚干了坏事的朝暮。
朝暮眉毛一耷拉,溜圆的眼睛眨巴着望向勐泽,“仙君,您为何这样看着我?”
勐泽看着她颇为无辜的眼睛心里突突直跳,便不自然地别过头,默了默才问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还用我说?”
他刚从天君那处回来,一踏上台阶就看到倾瑶领着一堆人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本来想调头就走的,结果倾瑶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噌噌跑到跟前,然后娇滴滴地叫了声:“夫君。”
刚成婚那段时间倾瑶也曾这样不知腻烦地缠过他,每回他都冷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若是倾瑶大着胆子凑上来摸了手他都会黑着脸客气地赶人,被赶的次数多了,倾瑶也就识趣地自动绕路,怎么这回又巴巴凑上来了?
勐泽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望向越走越近的倾瑶,这一看不要紧,他如此沉稳的性子都禁不住眉头直跳,披红戴绿,描金画银,地府里专门抓人魂魄的小鬼都比没她打扮的花哨。
倾瑶壮着胆子走到他跟前,指着仙娥手中的琉璃碗道:“我亲手熬了羹汤,希望夫君不嫌弃。”
勐泽也不跟她扯些弯弯绕绕,直接道:“你今日又抽什么风,怎么整成这副模样?”
说话间连看都不看倾瑶,口气也是十分生硬。
倾瑶一听出他有些不耐烦就慌了,那女人梳妆时一条一条说的可是头头是道,难道都是编的?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告诉我这妆容是凡间最流行的,还打了包票说你一定会喜欢,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才……”两句话未说完,倾瑶便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原来你是合着外人一同欺负我,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了,竟遭到这般冷待。”
勐泽一看到她垂手抹泪,哭哭啼啼就心烦,偏偏这是还真跟他脱不了干系,当下只能耐着性子好说歹说将人哄了回去。
人一走他就回过味来,这朝暮不是变着法子在整自己么?于是用过饭他便跑到这来兴师问罪了。
朝暮瞅着他的黑脸噗嗤一声笑了,“你说的是倾瑶?”
勐泽并不作答,只甩了个凉飕飕的眼刀子过去。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是一心帮您们呐。”见勐泽依旧面皮发黑她便硬着头皮继续胡扯下去,“夫妻之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情趣啊,你看看你们一天天过得跟死鱼一样有什么意思,我还不是为了改善你们的夫妻生活才辛苦巴拉伺候她半天,你看看你不是不识好人心么?”
勐泽晃了晃茶杯,浓眉微扬,“你的意思是我非但不能怪你,还应当感谢你?”
朝暮谦虚地摆摆手,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劳苦功高样,“感谢倒是不用了,只要仙君高兴就行。”
“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勐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诓自己偏偏又生不起气来,真是教人又爱又恨。
见勐泽神色有所松动,朝暮连把握机会问道:“司命可派人来送消息了吗?”
“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勐泽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方才司命是派了个人与我通消息了,不过告诉你之前我得先问你个问题。”
朝暮知道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越急越办不成事,只能摊摊手道:“问吧。”
“你为何认识我?”
“这……”什么不问偏偏问了个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朝暮头疼地扶额,思考了半晌才答道:“不知仙君信不信缘这个字,仙君到扶柳岛时我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仙君驾着五彩云落到扶柳岛向我讨一味灵药,我说自己找不出那药,仙君不信硬生生在扶柳岛呆了好些时日。谁料我刚从梦里醒来就真的看见仙君驾着云站在扶柳岛的腾腾云雾里,于是才有了后面的一出。”
第三十三章 偶遇桃姬
“梦?”勐泽显然是不信的,“你这人整天满嘴胡话,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形?”
“你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确实遇到了难处,还希望仙君不要计较那么多,快些将司命带来的消息告诉我。”
朝暮这话说得诚恳,一双眼睛也是满怀期待,勐泽心一软便不再推辞将司命的话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扶柳岛的的确确没有生出一个仙人,不过扶柳岛四处的碧柯湖里倒是出了个神仙,那仙已经活了四万一千多年,原身是只老龟……”
不等勐泽说完,朝暮腾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脸上似惊又似喜,“那仙人是不是唤作柯醉?”
“你认识?”
“认识认识!”朝暮受不了他这般慢悠悠的神态,一下冲上前抱住勐泽的胳膊急匆匆地往外扯,“你快带我去扶柳岛,我要见一见柯醉。”
勐泽一垂眸就看到她因心情过于激动而泛红的脸,那脸蛋不经意间蹭到他胸前的布料上,不知怎地,他的心猛地一颤,似乎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温度毫无阻碍地传到他的胸膛,滚烫而柔软,令他无所适从。
身子僵了许久勐泽终于红着脸拉正了朝暮,然后低头理了理被拉皱的衣襟,稳着呼吸道:“跟我走吧。”
碧柯湖上云雾已散,四下无风水面静得一丝波澜也无。
朝暮望着深不见底的湖面心里生出些胆怯,但左右思量一番还是随勐泽跳了下去。
“等等。”见朝暮要跳下云头,勐泽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没了仙力怎么能直接这样下去呢?”说话时一股温热的气流从两人交叠的皮肤间蔓延至朝暮全身。
朝暮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肯定没想到这一层,此时瞧着腕间握得极紧的手,脸颊微微发烫,连心脏都似乎被那气流烧得热腾腾的。
“谢谢。”纠结了半天,朝暮终于磕巴出两个字。
勐泽闻言勾起唇角,面色十分柔和,“傻丫头,走了。”
初入时,湖水水质澄澈,日光通透,好像踏进了某个水晶屋里,绿意盈盈,粼光闪闪,随着深度的增加,日光越来越稀薄,水色也由绿变暗最后成为了浓墨般的黑。
甫一入水朝暮就有些不适,水中寒气重,冰凉的气流飕飕地往身体里钻,冷的人连呼吸都有些迟钝,为了不拖后腿她也只能忍着,可后来水汽压的人呼吸更加艰难,那寒气也仿佛化成了一根根细小的冰针穿透肌理直扎入骨髓。
朝暮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许是身子颤的太厉害渐渐跟不上了勐泽的步伐,两个人离得远了,勐泽也察觉出了异常。
“你怎么了?”勐泽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朝暮强扯出一个笑,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冷罢了。”
勐泽却不信这番说辞,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了她许久才沉声道:“不能下水为何不告诉我?”
“我……”朝暮缩了缩身子结巴道:“这只是我的私事,怎么能全部交给你呢?”
瞧见勐泽脸色愈发冷了,朝暮又抖着身子往后缩了缩,瞥见她的动作,勐泽抿唇往前迈了一大步,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
果不其然,那手冷得跟块冰坨子一样,猛地碰上了让人忍不住一个激灵。
见朝暮仍是白着脸逞强的样子,勐泽的心上像被人浇了沸水一样,刺疼刺疼的,这人怎么就不肯服软呢?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直到朝暮因受了仙力脸色恢复了血色,勐泽才转过身子,低头继续往前走,而那手却没有松开。
大约又行了二三十米,墨黑的水中光明乍现,碎银般的光线正中立着座晶莹剔透的宫殿。朝暮也瞧不出那宫殿是由什么材料建造的,明明如水色一般清亮透明却瞧不出其内部构造,只能从棱角处闪烁的白光依稀辨出它的轮廓。
正为这般巧夺天工的建筑啧啧称奇时,大殿间突然闪过一道粉色光芒,那粉光流动极快,所经之处似有花瓣纷纷掉落,惹得褐色的珊瑚丛一片绯色。
“小心!”勐泽一把揽过还愣着的朝暮,堪堪躲过飞冲而来的粉芒。
那粉芒又往前冲了数米远最终撞在了一块两米有余的珊瑚礁上,光线猛然一亮之后渐渐变暗,消退之时珊瑚礁下出现一个双髻粉衣的妙龄女子。
朝暮定睛一看,心中大骇,那女子可不就是桃姬么?一把甩开勐泽的手,她也顾不上身体不适了,立马朝小桃妖跑去。
桃姬被巨石冲撞咳了一大口血,迷迷糊糊之时看到飞奔而来的人影吓得心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扒着珊瑚枝就往一边爬。
“小桃妖啊。”朝暮心中翻腾,又惊又喜地抱住了桃姬如同破柳叶般的身子凄惨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桃姬心中全是恐惧自然没听清朝暮的话,一面不死心地往外扒,一面哭道:“求求你不要挖我的心,求求你了。”
朝暮摸到她身上的血迹,心中一紧,将人抱得更加严实,“小桃妖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桃姬勒的喘不过气,身子一抖竟软倒在她怀里。
“哎!你……你……”这一回朝暮真的乱了,一只手揽着桃姬,腾出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检查伤口,桃妖本就精神不济,被她这么一折腾又咳出一大口血。
“你啊!”勐泽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拦住了朝暮正乱摸的手,“你这样子没事也被你整出事来了。”
朝暮不敢动了,偏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弱弱地问道:“那该怎么办?”
勐泽叹了口气将人已经昏迷的桃妖接了过来,无奈道:“我先帮她看看吧。”
“好好好。”朝暮自是连忙点头答应。
两个人正一左一右扶着桃姬检查伤情,殊不知身后的那座宫殿竟如同水波般晃了一晃,然后一个黑影从波光中破墙而出。
第三十四章 舍命相救
那黑影如同游鱼般灵活地穿梭在枝杈横生珊瑚间,眨眼的功夫已经窜到朝暮身后,一把匕首从黑影中缓缓显露,锋利的刀芒笔直地刺向朝暮背心。
勐泽空出一只手探了探桃姬脖颈间的脉搏,挽衣袖时目光朝旁边瞥了一下,正巧瞥到了闪闪发亮的刀锋,来不及思考,他身子一转手臂一伸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朝暮护在怀里,匕首“噗呲”一声刺入骨肉,他闷哼一声几欲软倒。
早在一翻一转间朝暮就看到那道了黑影,还未去追就见勐泽已是脸色发白额间冒汗,暗道一声不妙,她连直起身子一手接过桃姬,一手扶着勐泽关切道:“你没事吧?”
勐泽只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转身朝那黑影追去。
这一转身朝暮才看到他被血染红的后背,“勐泽!”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叫了这一声就发不出声音了,嘴唇一开一合却讲不出任何话来,鼻子酸得要命连带着整颗心也难受的要命,最开始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勐泽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飞身追了过去。
勐泽纵身一跃惊起半人高的水柱,水柱七零八落之时一道雪白的剑芒向黑影横劈而去。黑影躲避不及被剑气冲撞至数米远,待落地时才显出原形,是个黑衣长发的男子。
男子抹了抹嘴角血迹露出一丝狞笑,还未等勐泽提剑靠近就已拍地而起腾空数米,其身后狂风大作水浪翻滚扑腾似沸了一般。
朝暮将桃姬放置在珊瑚丛后,一回头就看见立于千万浪花之上的柯醉,他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墨黑的发如同无数尖利的爪牙在狂风中肆虐,往日里总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写满狠厉,有黑色的雾气自他额头发出而后逐渐弥漫至全身,那雾气像是有了生命的幽灵打着卷冲向勐泽。
勐泽将剑抵在身前斩断了那看似箭形雾气,不料被打散的雾气迅速扩散瞬间就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勐泽。
“勐泽!”朝暮高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团雾气。
柯醉如同发现了新猎物般将目光移到朝暮身上,一双空洞洞的眼睛似乎有了神采,“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呐。”抬手召起一道黑色光芒劈起丈余水浪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向朝暮。
铺天盖地的水汽逼得朝暮睁不开眼,竟被珊瑚丛绊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光射来。
后来很多时候朝暮再想起这一刻都会唏嘘不已,她虽浑身是胆,任性妄为,但还是打心眼里畏惧生离死别的,可那道黑色光芒劈来时她却十分平静,静得还有心思思考勐泽该如何脱身。
黑芒离她眉心还有寸余时一袭白衣从侧面飞扑来,堪堪隔在了朝暮与黑芒之间。
勐泽受不了这么大的力道,一口血喷在了朝暮脸上。
“勐泽!”朝暮连抱住软倒的人,手指触到的地方却也是一片黏腻,“勐泽,你没事吧,勐泽……”她松开口一面抹脸一面慌乱地检查伤势,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已是水光一片,有血亦有泪。
勐泽一手握住她慌乱的沾满鲜血的手,一手抹过她脸上凌乱的血迹,闷声道:“别动了,我没事。”
“对啊,我怎么会让他有事呢?”柯醉仰头长笑,飞落在两人面前,“我找了那么久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的心脏,换了他的心我就再也不用忍受焚心之痛了,哈哈哈哈……”
朝暮仰头看着狂笑的柯醉,心间一阵钝痛竟忘了恐惧,“柯醉,我是朝暮啊。”
一句话说完,已是泪眼婆娑。
柯醉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哭诉,握着匕首走向浑身是血的勐泽,“拿了你的心,我就解脱了啊……”
朝暮扶着地爬起来不要命似地扑向柯醉,柯醉却轻而易举地掐住她的脖颈,嗜血的眼睛发出吓人的光,“谁都不能拦我!谁都不能拦我!”
朝暮抓着他的手突然想到什么,连叫道:“我的心,把我的心给你好不好?”
柯醉的目光落到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转而又落到已经坐起的勐泽身上,泛乌嘴角突然闪出一丝诡异的笑,“那好啊,你自己挖。”
朝暮接过冰凉的匕首,目光沉痛地望向一旁毫无反应的勐泽,眼睛一闭当真往心脏刺去,刀尖抵上衣料时一个手强有力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勐泽还不需要一个女人为我送命。”勐泽不知何时已经站起,铁青着脸抢过朝暮手中的匕首,转而看向一旁嘴角带笑的柯醉,冷冷道:“这四海八荒我还未怕过什么。”
言罢,那匕首竟在他手中化为虚无。
双手一张,强大的仙力从他体内汹涌而起,灵晓剑在一片白光里如同万千碎屑般飘散最终由重新凝聚为一个四足神兽,那神兽呼啸着冲向柯醉,所行之处皆冲出一道道高不见顶水柱,水柱倾倒之时天地变色,无数的水花散落两侧,中央宽数米的地方竟似平地一般。
几乎是一瞬间,神兽跳落在柯醉上方,后足一扬将扑倒在地,柯醉心肺巨震吐出一口鲜血后竟然动弹不得。
见神兽抬起的脚掌还要落下,朝暮连呼道:“不要!”
闻声那神兽的动作一缓,便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柯醉化成一道黑影从神兽脚下溜走。
神兽咆哮着紧追不舍,黑影灵活地穿过密集的珊瑚丛最后冲向那座透明的宫殿,黑影触到墙壁之时整座宫殿突然发出极盛的白光,一道道光线如同利剑般穿透墙体,完整的宫殿竟在穿透的一瞬间分崩离析化成千万碎片,碎片聚集之地卷起一阵飓风。
那风先是几米宽的一圈然后越卷越大越卷越高,最后竟如同擎天柱般搅得整个碧柯湖动荡不安。
第三十五章 脱离幻境
早在宫殿破碎之时勐泽已揽着朝暮向湖面冲去,外面的天早已不再晴朗,如墨般的乌云铺了半边天,天湖交界处像是被撕了一个大口子,哗哗啦啦的雨水浇落在沉寂的湖面上溅起浓重的水汽,那水汽飘飘荡荡越聚越多如幕布般糊住了人的双眼。
勐泽找不到方向只能凭感觉拼命往上飞,冰凉的雨水不停地冲刷着渗着血的伤口,他感觉到了冷,那种体力一点点被掏空的寒冷与无力。怀里的人正靠在他的胸口,明明纤细的手臂却将他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两个人就会散在无边无际的大雨里。他低头看了看,明明雾气重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却能望见她的一双眼,明亮的,如同的雨后初晴的夜晚天边挂着的星子,亮得令人控制不住心跳。
他将下巴抵在她潮湿而柔软发间,宽厚的大手握住她颤抖的小手,低低念了一句:“别怕,我在这里。”
她似乎听到了他的低喃,身子动了动,揽着他腰的手更加紧了。
两个人飞离湖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时,湖中心的漩涡猛地突破水面,一瞬间乌云搅动,狂风大作,墨黑的湖水如同飓风般呼啸而上,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了天地。
勐泽被漩涡里甩出的巨石砸中,巨大的惯性将他生生往前拖了好几米,朝暮也被冲撞得脱离了他的怀抱,但分离之际死死攥住了他的手。两个人落叶一般被风撕扯着,相握的手早已没了知觉可谁也不肯松开。
终于那漩涡将两人包裹,盘旋的巨石胡乱地冲撞,朝暮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疼痛,可后来就麻木了,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意志已经被消耗殆尽。
“朝暮,好好活下去。”混沌里突然传来勐泽的声音,然后两个人最后一点联系也被洪流冲散。
朝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无声无息地哭了。
曾经的我多么潇洒不羁,红尘万般苦,却能善其身。
如今的我却为了一个男子忘了惊与惧,在这苍茫里独自哭泣。
勐泽啊勐泽,你到底是多情还是绝情。
乌云渐渐散去,雨也变得小了,漩涡里的杂草与碎石都跌落湖底,朝暮最终落入一片水草中,数米之外勐泽一动不动地躺在乱石堆中,似乎已经昏迷。
耳边忽然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如同催命的符咒。
“还跑啊?”柯醉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匕首,俯身凑到朝暮面前,清秀的眉目写满讥诮,“跑不掉了吧。”
冰凉的匕首从脸颊滑到下巴,然后落到心脏的位置,柯醉摸摸下巴笑得阴沉,“你说是挖你的心,还是……”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指向勐泽沉静的脸,“还是挖他的呢?”
朝暮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柯醉,声音冷得吓人,“挖我的,动手吧。”
柯醉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来,自己挖,也好让你这相好的看看。”
朝暮闭上眼睛握住了匕首,手臂又酸又疼,每动一下都像是要被拆卸了一般生硬地疼。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在一瞬间,刀尖落到了心脏的位置,稍稍一用力刀刃便划破了衣服刺入皮肤。
周围静得可怕,她似乎能听见刀刃穿透皮肤的声音,“啦啦……”厚而钝,像是刀锯骨头的声音,一声一声随着流失的血液吞噬人的意志。
“快点吧,都要解脱了,要解脱了。”
奇怪的声音如同梦呓般不断在她头顶上方回荡,解脱吧,她脑海间只有这一句话,解脱吧,手上猛一用力,心脏顿时传来剧痛。
“朝暮!”勐泽急切的声音惊雷般横空劈来,“不要相信他,睁开你的眼睛,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
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
朝暮松开匕首猛地睁开眼睛,漩涡在她睁眼的一瞬间狂卷而来,霎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在逐渐坍塌,在一片一片地往下陷。
“朝暮!朝暮!”
勐泽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大,朝暮猛地惊醒,茫然地看向四处,天光正盛,千丝万缕的日光穿过清透的湖水落到细碎的砂石上,有鱼虾滑过绿油油的水草摆着尾巴击碎了金色的波光,一串圆滚滚的泡泡从鱼群中冒出晃悠悠地浮上水面。碧柯湖中遇到的风,淋过的雨,似乎成了一场梦。
朝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缓缓抚上心房,心脏那处还是疼的,由内及外的绞痛令她有些发闷。
“朝暮……”勐泽轻叹一声,拉开了她放在心脏的手掌,然后沉默地抹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现在,我来带你回去了。”
朝暮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的脸色苍白有明显的倦意,一向整理得当的发乱了有几丝散在额前,白色的衣袍被玷污的不成样子,宽宽的肩膀处渗出些红色。心里一震,她哑着嗓子问他:“你为何会受伤?”
既然是场梦,那便是她一个人的梦,他又为何落的如此狼狈?
勐泽不愿意让她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便偏了偏头,抽出了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淡淡道:“你被困在了那个女人的幻境里,我叫不醒你只好也进去了。”
朝暮看了一眼空了的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从前柯醉说她脑子糊涂做什么事都拎不清情况时,她都会握着折扇敲着桌子死命理论一番,如今看来,她的确是有些糊涂了。
就因为幻境里勐泽的一次舍命相救,一个温暖怀抱,一声“别怕,我在这里”她就有些忘了勐泽是有未婚妻子的人,也忘了他的一腔深情早许了他人。何况她还不知那是的勐泽到底是真的勐泽,还是只是一个幻象而已。
勐泽看到朝暮脸上勉强的笑意心里也是难受的很,他还清楚地记得朝暮那句“把我的心给你好不好”,那个什么事都会斤斤计较,什么事都要论个因果的人,居然为了自己甘愿承受剜心之痛。他勐泽何德何能值得她这样做?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言。
第三十六章 跌入深坑
沉默了许久勐泽终于转过头伸手去扶仍躺在水草间的朝暮,语气柔软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朝暮目光沉痛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转瞬便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懒懒地勾起唇角挥开了勐泽伸来的手臂,“不过是经历了一场梦罢了,我还没娇贵到这种程度。”
言罢,自己撑着酸痛的胳膊坐了起来。
勐泽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也不收回,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她将嘴唇咬的发白才勉强坐起,又看着她偏过头侧着身子努力地直起腿,撑在地上的胳膊一直在发抖,好像随时会重新倒下来。
终于站起来时朝暮松了口气,对勐泽摆出个笑轻快道:“走吧。”仅迈出一步她就发现了异常,一根水草缠在她左脚脚踝上并如蛇般沿着腿部线条逐渐往上盘旋,不过低头的功夫,那水草已经爬上了膝盖。
朝暮反应极快地抬起手掌向水草劈去,那草叶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在紫光劈来的前一刻就松开朝暮,未等她松一口气,整个湖底的水草疯了一般迅速抽长,狭长的叶飘荡着卷曲着冲向朝暮。
似乎有一只手操控着,四面八方的草叶瞬间将朝暮包裹后,那手凭空一甩便将人甩到几十米外,原本平静的湖水此时掀起巨大的浪,奔涌着将朝暮冲向更远的地方。
所有的事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勐泽有所反应时朝暮已经被冲进汹涌的水流。
水流沿着河床一路向下,经过几道弯后落到一片岩石聚集的浅水区,裹在水草中的朝暮被石块撞得七荤八素偏偏又使不出力气,只能凝结仙力护住自己的心脉。
朝暮被撞得快要散架之时,水流终于穿过浅水区无声无息地涌向巨石之后的一个深坑,人刚落入深坑,河水中就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岩石倒塌的声音。
身子急速下坠时已经没有了水流冲撞的压迫感,朝暮连忙慌乱地撕扯包裹在身上的水草,好在水草似乎已经被水流冲散轻而易举地就被扯开了,重见光明的朝暮反应极快地跃向深坑的边缘,用手抠住了凸起的岩块。
稳住之后朝暮才有机会查看自己所在的环境,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明明位于河底却没有河水涌入,几米宽的入口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得严严实实,可洞内却十分亮堂,顺着凹凸不平的岩壁往下看,洞底白茫茫一片如光似烟刺得人瞧不真切。
眼下有两个选择,一是顺着岩壁爬上去尝试一下能否推开那块巨石,二是按照原来的方向落到坑底,弄清楚到底是何人又为何将她带到这里。
朝暮最后决定到坑底去,既然上面被封死了而下面有光,说明深坑之中必有另一个出口。
脚踩上岩石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朝暮动了动被磨得出血的手指,一阵肉疼。明明是个仙人却还要像个凡人一样顺着岩壁一点一点爬下来,这洞怎么就如此诡异,瞧着没什么异常却又好像笼罩着一层瘴气教人使不出一点仙力。
坑底比入口大了许多,数十米宽的地方有一半被摆上了一种发亮的石头,那石头不像夜明珠一样光滑圆润,周身生有棱角但又不规整,大小形状不一地堆在一起,每块石头都泛着白光且光线极足,猛一看倒像个小月亮。
朝暮沿着石壁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石头堆积最多的那块墙壁前,深褐色的墙壁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刻痕,凑近了看才发现竟是幅画。
画中有一片小岛,岛上模模糊糊有个人形,朝暮瞧了许久才看出来是个女人,女人被长得颇为奇怪的动物扑倒在地,不远处有一大片云彩云彩后头似乎还站着个人,至于是什么人也分辨不出。再往旁边看似乎是另一幅画了,画中还是那个女子站在小岛上,一个四足动物张牙舞爪地扑向女子,动物的身上多了个人影,细细看来便是之前躲在云头之后的人。
两幅画的下方好像好刻了字,朝暮扒开石头弯腰去看,之间上头歪歪扭扭写了句话:剖心断骨岂无恨,只怪苍生不留情。每一笔每一画都用了极大力气,那么硬的岩石竟能刻到寸余深,可见那人是有多恨。
朝暮念了一遍那话,不知为何心里突突直跳,那种被心爱之人伤透了心的绝望,那种隐忍了千万年的恨毫无理由地涌上她的心房,她仿佛看到一个女子被神兽扑在脚下的孤独无助,看到了女子被心爱的人拔刀相向的滔天怒火,那个女子的爱恨伤怨像是重新在她身上上演了一番。
朝暮抚上隐隐作痛的心脏,一抬头竟发现自己落了泪。
“朝暮把你的心给我吧,朝暮让我们唤醒灵毓吧。”女人的声音从深坑的四面八方响起,“朝暮醒醒吧,这个世界不属于你。”
朝暮把你的心给我吧。
虚无的声音不断地回荡在朝暮耳畔,朝暮强忍着心中绞痛高声质问道:“你是谁?”
女人似乎是一阵风,又似乎根本不存在,只听见她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就附在朝暮耳畔,轻笑着蛊惑着:“我是谁不重要,最要的是你拥有的东西原本就是属于灵沅的,朝暮把你的心给我吧,给了我灵沅就可以醒来了。”
那声音像是化成一道气流从耳道钻入脑袋,搅得人头疼欲裂,朝暮捧着头跪坐在地上,呼吸越来越急促,“不不不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只会重复一个不字。
女人笑了,整个深坑都回荡着阴森森的笑声,“你体会到了灵沅的痛苦了吗?你还记得那个叫舒落微的人吗?”
朝暮的脑袋像是要炸了一般,一会儿出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孤零零的荒岛上拿着匕首往自己的心脏刺去,女子口中发出凌然的声音:“剜心之痛,此生不忘!”一会儿又出现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怪石嶙峋的山崖间拿着长剑刺向自己的心脏,女子的声音啼血般悲凉:“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两个女子的身影,两个女子凄然的声音,都像是无法摆脱的魔咒在朝暮的脑海耳畔交织反复,终于她红着眼睛一掌拍在岩石上,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彻底倒在明晃晃的碎石堆间。
第三十七章 带你回去
勐泽跟着那水流走了很远,到达浅水区后惊讶地发现水流消失了,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水流凭空截断了一样。
围着七零八落的岩石转了几圈之后,他将目光落在一块极大的石块上,那石块有几米高数十米宽像座山一样立在碎石丛中,看起来颇为突兀。他试着施法推了推那石块,它竟纹丝不动,稳得像是长在了河底。
勐泽心生疑惑但又不敢耽误时间,便沿着弯曲的河岸往前走了数十米。
此时已是黄昏,圆圆的太阳像个蛋黄一样挂在暮堇崖后,无云的天被夕阳染得一片绯红,远远看去比血色还要艳丽几分,而原本清澈碧绿的遥水河竟泛着堇色,那般诡异的颜色横在暮堇崖下将遥水村团团围住,看得人心中一阵惊疑。
察觉到事情不对,勐泽连原路返回赶到了那片浅水区。
堇色的河水一下下冲刷着乱石,有些石块已经被水流冲得光滑圆润,一样落在上面似乎还发着光,而那块巨石却是棱角分明,哗哗的河水经过它时会自动分开,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隔阂将石块团团围住了。
勐泽皱着眉头观察了许久,最后抬起手掌凝结了全身的仙力向巨石一劈,“轰隆”一声,巨石裂成两半露出其下幽深的坑洞。
他连走到坑洞旁往下看,坑洞里一片幽深,明亮的白光自上而下刺向人眼,一片涣散里哪里能看到其他东西。
看来朝暮十有**被卷到深坑中了,可转念一想倘若这只是个困住他的陷阱呢?
思前想后,勐泽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若你真的落入其中,我便努力将你带出来;若它真是个陷阱,我便努力赶到你身边。
人才刚刚完全落入深坑,入口处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石头竟然自己合上了。
还未来得及抬头查看那块巨石,勐泽就发现了新的问题:他竟然使不出仙力了。
抠着石壁探头往下望,浓重的瘴气由下至上迎面扑来,勐泽屏住呼吸心中的担忧愈来愈盛。他心中早有预料并且行动方便,所以尚能靠着岩壁勉强立身。那朝暮呢,她全身被水草包裹着岂不是直接掉了下去?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幻境里朝暮靠在他怀里的情形,那时她仰着头盯着他看,水光一片的眼睛全部都是依恋。不知为何现在想起她的眼神,他又开始心痛了。
忍住心中不断冒出的忧虑,勐泽沉下心来一点一点往下爬。开始爬得还算平稳,不料到一半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脚下踩的岩石松动,他没站稳一下脱离了石壁。
从深坑往下掉的时候勐泽也没觉得害怕,一颗心想的全是朝暮被水流冲下的情形,她那样活泛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多害怕吧,可又想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心里便不是滋味了。
跌落在坑底的勐泽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刚撑着胳膊坐起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朝暮,她紧紧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脑袋,口里念念有词,本来就白得吓人的脸上一片斑驳的泪痕,那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朝暮!”勐泽惊呼一声连一瘸一拐地跑到她身边,朝暮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耷拉的眼皮抬了抬但又很快合上。
勐泽将她还在蜷缩的身体牢牢地圈在怀里,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一手抓住了她乱伸的双手,“朝暮你醒醒,醒醒!”
朝暮狠狠地攥着他的手捏到关节发白了才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也慢慢放松下来,“勐泽……”她的声音有些哑了,听起来又低又沉,“带我离开这里。”
勐泽原本就在幻境里受了伤,方才又从深坑里摔下来,哪里有什么力气带她离开?可他望着她的眼睛只能重重地点头。
即使他从未经历过红尘中事,也不知道那些男女相处的情景,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他是个男人,他不能让女人失望。
抱着毫无元气的朝暮他咬咬牙站了起来,胳膊像是要被人拆卸掉一般,后背上的伤口似乎再次被撕开,两节腿骨像是磕到了一起抵得骨髓疼,每走一步仿佛多受一次凌迟之苦,他抬头望了望不见出口的坑洞,抠着岩石一步步地往上爬。
后背的伤口似乎在流血,血液混合着汗水染湿了他的白袍,他眨眨眼,眼皮上的汗滴随着他的动作落到脸颊,无数的汗汇在一起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颔流下,躺在他怀中的朝暮早就昏迷一张素白的连竟也被他的汗滴惹得湿透。
还需要多久呢?勐泽麻木地抬起头,黑的石块似乎就在眼前,他对自己说:快了,快了,他即将能够带她离开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劈开那块巨石,他抱着朝暮冲出深坑,双双落在极浅的河畔。
细细的水流冲刷着河畔的水草发出“哗哗”的声音,暮堇崖后的夕阳已经完全消失了,天边的红云逐渐消散了,一轮圆圆的月亮正挂在头顶,勐泽望着那月亮忽然想起同朝暮一同站在暮堇崖赏月的情景,明明只过了一天,却像是已隔了数年。
第三十八章 入住后山
朝暮醒来时头疼得厉害,捧着脑袋又躺了好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地爬起来。
“仙子您醒了?”一穿着翠绿衣裙的仙娥见到人已经醒来连卷起珠帘,走了进来,见朝暮木木地望着屋内的摆设,小仙娥上前扶住朝暮解释道:“我叫玉竹,这是王母后山的一座小阁楼,辕禄仙君将你带到天宫时您正昏迷不醒,仙君他一个男人也不会照顾伤病便将您送到王母这来了。药君看过之后说您元气大损,恐怕需要修养好一阵子,王母就把这个宅子收拾了,派我来照顾您的衣食起居。”
朝暮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待小仙娥说完了才抬头问道:“勐泽呢?”
玉竹愣了愣答道:“我一直待在后山不曾见过勐泽仙君。” 见朝暮脸上带有担忧之色,想了想又道:“仙子不如先在这歇着,我出去打听一下,问明情况之后再来告诉您。”
朝暮本想立刻去惊尘殿找勐泽,可转念又想到他怕是也在修养中,于是便同意了玉竹的提议,只要听到他还平安的消息就好了。
玉竹鬼精灵的眼珠一转,瞧着朝暮神色已经放缓和下来,便凑到身侧温言软语地劝道:“您就放心吧,像勐泽仙君这样法术高强又身经百战的仙人哪里会轻易出什么意外?就算是受了伤,也有药君最好的药品候着啊。反倒是仙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送进后山来,躺在床上有三日了还不见有人探望。”
“我原不是住在九重天的,更不曾与哪路神仙交好,此时无人探望也在清理之中。”
朝暮也没觉得一个人住在后山有什么,但玉竹一听心就软了,她是个喜闹性子,平日里也跟人打闹惯了,猛地听说了有人过得如此孤单,心中不免生出些怜惜来,“那仙子原本是住在哪的?”
朝暮看着她略带同情的小眼神,不由得笑了起来,“仙魔交界处有一湖叫做碧柯湖,湖中有一小岛叫做扶柳岛,我便住在那扶柳岛上。”
玉竹显然是没有听说过扶柳岛的,瞪着一双眼睛看向朝暮,“那里没有其他仙人么?就像九重天这样。”
她这一说朝暮才想起柯醉来,离开扶柳岛已经有一段时日,期间也未曾与他通过消息,眼下自己落了难的事情若是传到他耳中,岂不是让人多了牵挂?
考虑到此处,朝暮偏过头恳求道:“碧柯湖间的确有我的一个旧时,眼下我受了伤一时半会回不去,可不可以劳烦仙子帮我报个信儿?”
“仙子说的哪里的话……”玉竹摆着手惶恐道:“我本就是王母派来服侍仙子的,怎么会不肯答应呢?只是仙子要先告诉我您那旧时姓甚名谁,所居何处?”
“他唤作柯醉,住在扶柳岛旁的桃花岛上。”
玉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恭敬道:“若是仙子没有别的吩咐,我便去桃花岛寻找柯醉了。
朝暮颔首道了声谢,临走时又想起什么连吩咐道:“千万记得告诉他我并无大碍。”
玉竹回头笑道:“那是自然。”说着便放下珠帘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又在榻上躺了好一会儿,朝暮才觉得身子舒服许多,披衣下了床,抬头见屋内琉璃珠子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想着外面的天气应该极好便扶着墙缓缓踱到阁楼外。
此时阳光不算太过毒烈,暖洋洋的金色光芒透过云彩一缕一缕地落下来,阁楼前的石子小路被照得发亮,一侧的竹林间也净是细细碎碎的光斑。朝暮倚着楼前的木栏杆往外看,一侧竹木茂盛绿意盎然,一侧桃林带果生机勃勃,轻风过境,竹叶沙沙,桃香一片。
若说起桃树朝暮自是再熟悉不过,桃花岛上数百亩地密密麻麻全都被柯醉种上了桃树,一年四季那里的桃花都开得灿如烟霞,更为美者便是柯醉酿的桃花酒,甘美香醇,四海八荒找不到第二家。不过若说起结果的桃树,朝暮还真没见过多少,游历凡世是她也遇到过某个农户家门口种了两棵干瘦的桃树,桃树上挂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青桃。
眼前的桃林几乎种了一整座山并且棵棵都是硕果累累,有的尚未成熟,青青的小小的一个挂在枝头;有的已经长成,粉粉嫩嫩的果子上似乎还沾着水滴,教人忍不住流口水。站在林子里远远一看青是青红是红,果是果叶是叶,挤挤挨挨簇在一起好不热闹。
朝暮眼馋地走到一颗结果极多的桃树下,盯着那圆滚滚的大桃子看了许久,本来想摘一个回去,但想了想这是在天宫且又是王母的桃子,万一摘错了得罪了天君可就麻烦了。
“你的眼光倒是极好,我这桃林就数这棵树结的最好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桃林深处传来,那声音如珠玉跌落般清脆又带了几分笑意,听起来颇为活泼亲切。
朝暮连回过身查看来人,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打重叠的桃枝间缓步而来,女子身量不高,虽穿着艳丽的红衣却不显艳俗,配着脸上淡淡的妆容倒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媚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对绿衣仙娥,小仙娥手中都提着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装满了个头肥大颜色讨喜的桃子。
“听说玉竹去桃花岛寻你的旧交了,那玉椋阁便没人伺候了,我本想着再送两个小仙娥过去呢,没想到就在桃林里遇到了你。”女子一点都不生分地拉起朝暮的手,和气道:“你这身子还是挺硬朗的,前几日还气息奄奄的现在竟然就能四处走动了。”
如此语气想必这女子便是收留自己的王母了,朝暮本以为王母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妇女,没想到却是个清丽脱俗的俏佳人。叹了声天君艳福不浅,朝暮一副千恩万谢的模样对王母道:“劳娘娘挂念,我这人就是皮实有个伤痛也不打紧的。”
“你这人模样挺招人喜欢,说话也挺有意思的。”王母凤目弯弯笑得很是好看,“怪不得辕禄那厮特意找我照料你呢。”
第三十九章 别样王母
提起辕禄朝暮便想到了勐泽,遥水河的深坑里,她躺在他的怀里央求他带自己离开,意识迷离时看到他重重地点了头,后来的事她便都不知道了。他们是如何爬上深坑的,如何离开遥水河的,又是如何到达九重天的,朝暮憋了一肚子疑问却找不到人解答。
“辕禄带我来找娘娘的?”朝暮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那娘娘可知道勐泽现在如何了?”
王母眯眼看着朝暮焦灼的神情,娇美的脸上浮出兴味的神色,那日辕禄把人抱进青鸾殿时可是一脸焦色,她认识辕禄已经上万年,除却两万年关于紫依的事情,他何时如此担心一个女子。想着九重天可能会多一件喜庆事,她照顾起朝暮更加尽心了。眼下朝暮一见到她却对辕禄不闻不问,提起勐泽时脸上才变了表情,分明是一颗心都扑在了勐泽身上。
可怜的辕禄万年不动心,一动心就陷入了一出精彩的三角恋。王母想到以后还有更大的热闹要看不由得抿唇笑了,半真半假地朝暮道:“勐泽他受了很重的伤,如今正在惊尘殿养伤呢。”
“很重的伤?”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朝暮还是免不了一阵担忧,不由得上前一步拉住王母的胳膊连声问道:“有多重,不会落下什么毛病吧?”
王母被她紧张的态度逗得直乐呵,但又不好摆在脸上,只得掩面偷偷笑了声然后极为严肃道:“我是没去看的,但是听人说勐泽到九重天时全身是血,那双手磨得都露出了骨头,才刚落到南天门就不省人事了,把那守门的两个天兵吓得啊……”本想再添油加醋地补充一番,但瞥到朝暮铁青的脸又生生改了口,“不过你也别担心,药君已用了最好的药为他医治,不出十日一定能将他治得生龙活虎。”
朝暮满脑子都是那句“全身是血,那双手磨得都露出骨头了”,那双倒茶斟酒的手,那双舞刀弄剑的手,却在深不见底的坑洞抠着岩石磨得血肉模糊,她合上眼不敢再往下想,一颗心疼要命又心疼得要命。
“你别这样,刚才是我胡说了。”王母意识到自己惹了祸,连扶住颓废的朝暮愧疚道:“勐泽他好得很,他可是九重天的战神啊,怎么会被这点小伤打倒?你就别为他操心了,前几日药君来说你虽未受多少外伤但动了仙元,一时半会恢复不了,这个时候可别胡思乱想,安心养伤才是正事。”
见朝暮只顾低着头伤心肯定没有听进去她的话,王母只好拉着人往阁楼里走,待两人都坐定,朝暮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
“劳娘娘挂心了,许是我刚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心态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若有失态还请见谅。”朝暮脸色仍是恹恹的,但已经正常不少了。
“提起这事我倒想问问你与勐泽究竟在凡世经历了什么,怎落得如此狼狈?”
朝暮撑着脑袋想了想,发现就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个沉睡在遥水河中等待复仇的女人,还是一个想要取她心脏的女人?她不知道,遥水河里经历的一切就像是蒙上了烟雾,当你拨开一层就会发现还有一层,她已经辨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不知娘娘是否听说过关于凡世遥水河的事情?”左思右想朝暮还是决定从那个女人的来历下手。
“遥水河?”王母眼睛一亮,激动道:“关于遥水河还真有一件事。三千年前我在九重天上举行寿宴,凰王带着他的小女儿入了天宫。谁料那丫头不好好在宴会上待着,独自跑到了惊尘殿,这不看上了勐泽。”
提起勐泽,王母忍不住看了一眼朝暮,见她神色如常便放下心来,继续道:“后来凰王就专门到九重天为女儿求亲,天君见那丫头生得标志勐泽又孤身一人便答应了。我本想着这桩婚事成了,没想到未过两月勐泽跑到天君面前提出退婚。”
王母眼皮一抬,了然道:“天君那好面子的人怎么愿意失约,见勐泽铁了心要退婚便罚他到凡世历劫了。”
这是朝暮听柯醉讲过,但柯醉只说出后果没讲出前因,她一直以为勐泽对倾瑶是一心一意情深义重,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般波折,“那勐泽为何要退婚呢?”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眼珠一转,王母又道:“不过你想啊,既然勐泽费那么大劲要退婚肯定是不喜欢那丫头。其实我瞧着那丫头挺好的,模样长得好不说更是重感情,听说勐泽被罚到凡世历情劫了,二话没说也跟了去。”
“两人历劫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听司命说好像是他为勐泽写的命簿被人给搅合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后来勐泽倒霉地遇到了魔族余孽,被人狠狠揍了一顿,睡了三千年才醒。这揍人的地点不偏不倚正是遥水河。”
朝暮想起了落入遥水河时那个女人的话“三千年,三千年……朝暮我终于等到你了”,难道自己也参与过那场劫难?可她又记得清清楚楚三千年前自己正陪着柯醉酿酒,哪里去过凡世?
王母凑到朝暮面前,颇有兴致地问道:“你是不是也遇到魔族余孽了?”
“应该是吧。”朝暮心不在焉地答道:“在遥水河发生的是我已经记不清了,娘娘若是想知道可以问问勐泽。”
王母叹了口气,很是失望,“我刚说了你是个有趣的人,没想到这时又无趣起来。罢了,罢了,念在你是个伤员我就不为难了。”说着站了起来,对身后的仙娥道:“你们把仙桃放下留给朝暮吃吧,玉玲,你留下来与玉竹一起照顾她。”
朝暮连站了起来推辞道:“不必了,有玉竹一个就够了。”
“玉竹那丫头就喜欢热闹,你是个病人需要休养,多一个人也省的她打扰你。”王母仍是客客气气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就这样吧,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第四十章 辕禄旧事
王母走后那个叫玉玲的仙娥便扶着朝暮往内室走,“仙子走了那么久也该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朝暮倚在窗边的美人靠上,朝玉玲摆了摆手,“你不必管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玉玲抬眼偷偷打量着朝暮,嘴唇动了动又不敢开口,一张脸上尽是羞怯。
朝暮注意到她的表情,心中纳罕,便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玉竹脸红了又红,才低声道:“仙子可认识辕禄仙君?”
原来是看上了辕禄,朝暮故作惊讶地问道:“认识啊,怎么他出了什么事?”
“不不不……”玉竹连连摆手,急得脸色更红了,“我就想说仙子若是知道关于辕禄仙君的事可以同我讲讲,自从上次桃园一遇,我已经又几年未见过他了。”
言罢像只烤熟的虾子般耷拉着脑袋站在朝暮面前。
朝暮见到她这般娇羞的神态忍不住调笑一番:“凡间有一句诗用来形容你的境况再合适不过了。”
玉玲抬头问道:“什么诗?”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朝暮笑道:“说的便是这相思情。”
玉玲捧着红透的脸,娇嗔道:“原来仙子也跟他们一样净会拿我打趣。”
“莫怪,莫怪。”朝暮举手投降,“其实我与辕禄仙君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要是真论起相熟,恐怕还没你知道的多呢。”
“这样啊。”玉玲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过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凑到朝暮跟前,神采飞扬道:“要不我给你讲讲辕禄的事吧?”
朝暮见她兴致挺高就没有拒绝,让了个位置便同玉竹一起论起八卦来。
“我听人说,辕禄原本是九重天上司战的神,他掌管天兵之时四海八荒并不太平,其中最不安分的便是魔族了。那魔族首领本是仙族与魔族所生之子,既修得仙术又精通妖法,这越是本领大的人野心就越大,占领了南荒的土地之后又想夺了西荒。老天君震怒之下便派辕禄仙君就平乱,虽说魔族首领是个难对付的但仙君也不差,领着五万天兵竟将魔族叛军围在了洛水河。两军交战打了足足十日,最终魔族全军覆没连那个不可一世的魔族首领都灰溜溜地顺着洛水逃了,他逃了之后便向九重天交了降书,自此以后魔族就再没翻出大浪来。”
朝暮见她说得没边便插嘴道:“既然辕禄有如此本事,为何之后便没什么消息了?”
闻言玉竹很是愤懑,“这事还要怪紫依仙子,她本是凌月阁中掌管百花的仙子,平日里与辕禄仙君的关系很不错,辕禄仙君与魔族交战时,她犯了过错到凡世历劫去了。听说她在凡世遇到了一个调香世家,心中很是留恋,回到天宫之后竟还闹着要去凡世寻那户人家。老天君知道后很是生气,一怒之下就将人发到凡世历百世情劫了。”
叹了口气,玉竹很是伤怀地抱怨道:“辕禄仙君打完仗回来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不肯罢休,跑到老天君那狠狠闹了一场。本来他立了大功应该受一番封赏,就因为这破事和老天君闹翻了,天君让他回府好好冷静,他竟辞了身上职务躲进府再不问世事了。”
辕禄长得挺温柔无害的,没想脾性这么刚烈,朝暮颇为同情地看了玉竹一眼,不由得感叹九重天上的仙人心思真是单纯。
凡世听书时朝暮听到最多的就是某位将军建功立业的丰功伟绩,也曾读过许多充满豪情壮志的诗词,诸如“画工须画云中龙,为人须为人中雄”此类,种种迹象都表明功业在一个男人心中是占有极大位置的。
若说辕禄为了一个交好朋友,便抛弃功名,退隐府邸了,朝暮是万万不信的,恐怕玉竹所述的故事是被人加工裁剪过的,至于被裁剪掉的那部分,才是最为精彩的正戏。
没什么心眼的玉玲对辕禄的行为十分不理解,一面扯着袖子,一面恨恨道:“若不是辕禄仙君不愿再管天宫中事,哪里轮到勐泽接手?”
按理说玉玲这话只是单纯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朝暮听着心里却很不舒服,“你倒是挺会护短的,赶明儿遇到辕禄仙君了,你可要原封不动地同他说了。”
玉玲也是说完后才发现失言了,面红耳赤地解释道:“仙子千万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这人嘴上没有把门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恶意的。”
“你论的是辕禄与勐泽与我何干,有没有恶意我也懒得思量。”
话虽说的干脆,但玉玲瞧着她兴致缺缺不太愉快的样子,还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人走后,朝暮拿起桌案上一个圆滚滚桃子,啃了两口觉得索然无味便躺在榻上蒙头睡了。
玉竹从桃花岛回来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嚷嚷开了:“仙子仙子,我从桃花岛回来了。哎呦,那的桃花可真好看!”
朝暮被她大嗓门吵醒,揉眼的时候就见玉竹一步三跳地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仙子……”刚蹦出两个字,玉竹连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讨好地笑道:“原来仙子在睡觉啊,都怪我太激动了。”
朝暮睡眼惺忪地坐在榻沿,摆了摆手“不碍事,反正早晚都要醒的。”打了个哈欠又接着问道:“你可见到柯醉了。”
一提起桃花岛玉竹就两眼发亮,“见到了!那一个岛居然全都是桃树,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开得这么好的桃花,粉粉嫩嫩的真是招人喜爱。柯醉还告诉我桃花岛的桃树只开花不结果,我自打进入九重天就在后山伺候桃树,这么多年了还未听说过有不结果子的桃树呢。”
朝暮见她颇为新奇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断,由着她东扯西扯说够了才问道:“那你可把我的事告诉他了?”
玉竹也意识到自己扯得远了,红着脸不好意思道:“说了,柯醉一听就急了,非拉着我要立刻到九重天来,我好说歹说终于把他劝住了。柯醉知道您没有大碍后便让我先回来通消息,过两日他挖了桃花酒再到天宫看您。”
第四十一章 孤家寡人
知我者柯醉也,朝暮想着桃花酒,心中高兴不已,人也顿时来了精神,笑着对玉竹道:“其实那桃树算不得稀罕物,四海八荒真正稀奇的东西多了。且不提各路仙家手中的奇珍异宝,就连凡世也有解释不通的东西。几百年前我曾路过一个村子,那村子名叫送子村,村口长了棵不知名的大树,树上每年都会结一种酷似人形的果子,听村中人说怀不了孕的女人吃上一个果子,第二年保准会产下子嗣。”
“那果子岂不是比药君府中的灵丹妙药还管用?”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管用不管用的?”玉玲端着盘子走了进来,见两人都是颇有精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炒个菜的功夫就听见屋里热闹的不行,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呢?”
玉竹是个嘴快的,连接了盘子道:“仙子在讲她在凡间遇到的稀罕物呢,说是有一种吃了就能令人怀上孩子的果子。”
玉玲掩唇笑道:“还没嫁人呢,就谈到孩子了?”
玉竹顿时躁的面红耳赤,翻了记白眼,嗔怪道:“胡说八道,整个院子就数你会说了。”言罢扭过身子出去端菜了。
朝暮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和别人如同家人一般围着张桌子吃饭笑闹,端着碗看着两个相互打击的小仙娥,她只觉得仿佛活在梦里。
原来自己从前真的活得太过孤单了。
在幻境时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了,好歹活了两万余年,落难时竟然除了口边上的两个人再找不到其他,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过得很失败,现在才打心眼里羡慕起朋友满天下的日子来。无聊时,有人在旁插科打诨地闹着;落难时,有人千里之外念着;就连吃个饭喝个酒,也可以品出别样滋味来,怪不得柯醉也总撺掇着她到九重天玩,明着说是消遣,实则还是想让她多交几个朋友。
此时也算是迷途知返吧,朝暮一面夹菜一面盘算着什么时候出去走走。
朝暮到惊尘殿已经是一日后的事了。
那时勐泽的外伤已经好了许多,虽身上手上还缠着绷带但人还是相当精神的,站在阁楼上远远地看见朝暮正独自一人拉着小仙娥问路,便让祈远下去将人接过来。
朝暮跟着祈远上了楼,转过弯瞧见勐泽高大的背影就站在楼梯口不动了。
勐泽偏头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好笑道:“你还不敢见我了?”
朝暮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道:“哪里是不敢,就是看你伤的这样重良心上有些过不去罢了。”
“是么?”
勐泽抿着嘴唇紧紧地盯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波涛汹涌,朝暮也抬起头看向他,明净的瞳孔泛着水光。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对视着,没有一个人提起遥水河中发生的事。
“仙子进来坐下吧,别站着了。”一旁的祁远看不下去了,走到朝暮跟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勐泽清咳一声,也道:“坐吧。”说完衣袖一甩坐到了靠近栏杆的位置上。
朝暮盯着他包着严严实实的手,一边往圆桌处走一边问:“你的伤还要紧么?”
“已经没事了。”勐泽抬起胳膊晃了晃粽子般的手,失笑道:“他们就是小题大做,哪需要包成这样啊。”顿了顿又道:“你呢?那天你的精神不是太好。”
“我胆子小,那天是被吓到了,并不碍事的。”
“是么?”勐泽抬起头,又用那种我就知道你在胡编的眼神看着朝暮,“虽然我们已经离开了遥水河,但并不代表事情已经结束,那个女人还困在河底,并且总有一日会再次出来的。”
“还会出来的?”朝暮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虽然她认定自己不认识那个女子,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那人就是冲自己来的。若是寻常的妖魔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极邪气的,现在想起来在深坑底所经历的诡异之事,她还是有些心悸。
朝暮的表情一露,勐泽就知道她定瞒了些事情,要是直接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略一思索,他摆上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沉声道:“这回只是因为封印松动,那女人的怨气从缝隙中钻出几分。我离开时也只是用灵晓剑将那封印加固了一遍,冲破封印不过是早晚的事。若是真等到冲破封印的那一日,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用灵晓剑封印的?”怪不得自醒来她就找不到折扇,原来被他拿着就地取材了,朝暮很是无奈地叹口气,“你倒用的顺手。”
说来也是奇怪,像灵晓剑这种有灵性的兵器应该是认主的,可到了他的手里用着也是得心应手。
“谁让灵晓剑是个好东西呢?大不了过两日我让辕禄重新给你寻把折扇,正儿八经的那种折扇。”
“随你吧。”朝暮摊了摊手,“反正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丢了把剑也是无关紧要的。”
“先别提灵晓剑了,我现在在与你商量关于那女子的事情。”勐泽正了正腔调,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那个女子啊。”朝暮故意拖长了腔调,缓缓道:“她应该是被哪个负心汉抛弃,心中不甘便跑到遥水河中为非作歹了。”
“从哪里看出来的?”
朝暮偏头对祁远道:“帮忙那张纸拿根笔来。”然后摆正了脸色,沉声道:“我在深坑中看到了一幅画,那画很有意思。”
说话间祁远已端来了笔墨纸砚,朝暮握着笔凭记忆将洞中所见一一勾画出来。
画完之后朝暮拿出第一张图给勐泽看,“你看这幅图,画中女子被野怪袭击,而男子躲在云层中观望,你说该怎么解释男主的行为?”
“有可能是男子畏惧野怪威力不敢出手想助,也有可能那野怪本就是男子放出来的。”
朝暮又抽出第二幅图,指着野怪背上男子道:“你看这幅图不就明了了吗,那野怪分明是男子故意放出来的。”
勐泽想了想,反驳道:“可这也并不能说明女子是被负心汉所伤,只能说明男子颇有心计。”
“我少写了一句话。”朝暮连提笔写道:剖心断骨岂无恨,只怨苍生太无情。
“又是恨又是情的,除了男女之间那些事还有什么?”
第四十二章 情深不负
勐泽也很认同朝暮的分析,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既然她在洞底发现的是这两幅图,又为何吞吞吐吐不愿说?况且普天之下负心汉数不胜数,他该从何找起?
“你就看到了这两幅画?”
“还有一堆会发光的石头。”见勐泽仍是不依不饶,朝暮很是伤怀,“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虽然我做起事来是挺没谱的,但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言至于此,勐泽也不好再问了只得转移话题道:“我是觉得单凭这两幅画找人有点困难,你说从古至今负心汉都能从南海排到北荒了,我该从哪找起?”
“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自己都是伤残人士了还非要七想八想的,别到最后别人没顾到把自己也整残废了。”
勐泽好笑地敲了敲桌子,扬眉问道:“你便是这样来看望我的?”
“好咧,我的错。”朝暮连摆手讨饶,“仙君身强体壮,法力无边,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伤而折腰。”
“油嘴滑舌。”勐泽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祁远自小就跟着勐泽身边服侍,几万年来还从未见过他用这种表情与人对话,更未见过他如此毫无顾忌地笑过。今日一见,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盯着自家主子变化极大的表情,打心底佩服起朝暮来。
能让万年老古董变变颜色的人不简单啊,祁远感慨一声,掂着脚默默溜了。
这边朝暮一边用眼睛瞟着勐泽,一面心里打鼓。她虽然笑闹着把话题带过,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以勐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不把事情查个底朝天是不肯罢休的。她心里矛盾的厉害,既盼着谜团解开,又害怕把自己牵扯进去。说是自私也好,她总觉得既然眼前的生活太太平平的,何必去去整那些幺蛾子?
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表面上与勐泽聊得很欢,但对于很多事情的态度是南辕北辙,两个观念完全不同的人有什么好商量的呢?既然此次,便由着他折腾了。
想通之后,朝暮便出了个主意,顺便也把自己推了出去,“我听说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最是见多识广,大到四海八荒中各族往来,小到各门各院的秘辛趣闻,他都摸得一清二楚。你去问问他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勐泽沉吟道:“这倒是个主意。”
“那就这样定了。”朝暮松了一口气,愉快地敲了敲桌子道:“这种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你还是先养好伤再折腾吧。”
“嗦。”勐泽佯怒,偏头瞪了她一眼,心里却很受用。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朝暮猛地想起离开前两个小仙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在外待太久,眼见着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了。
朝暮前脚刚走,辕禄后脚就跟了进来,见勐泽站在门楣处双目含光脸带笑意,便忍不住打趣道:“前几日我说你遇到了桃花你还非犟着说没有,现在你拿着镜子照一照,这脸上的笑都要溢出来了。”
勐泽顿时收了笑意,面无表情道:“你又要信口胡诌两万,我与她只是点头之交,跟桃花没有半分关系。”
“点头之交?”辕禄笑了,“点头之交你会拼了命也要把人从遥水河里救上来?”
“如果当时落入遥水河的是别人,我也会救的。”
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自然不会看着别人遭难而袖手旁观。
辕禄狭长的眼睛一眯,像个老狐狸一样盯着勐泽道:“我还不了解你?若当日落入遥水河的是别人,你不会不管,但也不会抱着人一点点爬上去。自个儿回到天宫叫两个人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吗?可以偏偏愿意出大力气选个最笨的方法。”
这么一说勐泽才回过味来,当时朝暮意识不清楚,自己也受了重伤,按说他自己回天宫搬了救兵再将她带回去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朝暮面带泪光地哭着求自己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一定要把人救出去,哪里还顾着身上的伤?事情过去好几日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经辕禄一提,他才发现自己待朝暮的确与别人有些不同。
辕禄了然地看着勐泽若有所思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是真对朝暮上了心就趁早把凰王的宝贝女儿送回去。占着人家女儿的尸体又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凰王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到九重天大闹一场?”
自从将倾瑶从清明山带回惊尘殿,勐泽一得空便会在她身边坐上一会儿,有时是喝壶茶,有时是下盘棋。那些时光虽然不长,但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很享受,做着做喜欢的事,旁边有最爱的人,何其幸运。
“不可能的。”勐泽摇摇头,颇为泄气道:“即使倾瑶再也醒不来了,我也要守她一辈子。至于朝暮,当真是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就算自己从前在不知不觉中将朝暮特殊化了,也要在以后的交往中尽量看淡,毕竟他与她相识的初衷便是为了倾瑶。
辕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唏嘘道:“你还真是痴情,可有时候痴情过头也会惹出祸患来。勐泽兄,你要当心了。”
“这不是痴情的问题。”勐泽解释道:“既然倾瑶她是因为我才遭了难,我便有责任护她周全。”
“有责任?”辕禄冷笑一声,“你怕是忘了当初害你下凡历劫的人是谁,而且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你仅凭着睡梦中一星半点的记忆便认定自己有负于倾瑶,若是有一天发现自己所想象的情况与事实大相径庭,你该如何面对倾瑶?”
勐泽沉默不言时他又接道:“别跟我你愿意顺水推舟把人娶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肯将就的人。”
“可还能怎么办呢,明知道她对我有恩还撒手不管?”勐伸脸色郁郁,显然不太高兴。
况且他知道自己是爱她的,即使忘了两个人朝夕相处的细节,只是想到她孤单决绝的背影,他都会心痛不已。那种痛是他从未感受到的,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沉闷的无法呼吸。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啊。”辕禄感叹一声,瞧着勐泽沉静的脸,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一片沉寂之时,祈远手忙脚乱地跑了过来,气还未喘匀呢就急忙对勐泽道:“大事好了,倾瑶公主出事了。”
第四十三章 三生有幸
穿过桃林,朝暮一抬眼就瞧见玉椋阁内坐着个青衣长衫的男子。许是刚经历了一场大灾,此时见到了老熟人,她心中激动难掩,连提着裙角一路小跑赶到柯醉跟前。
“许久不见,可是想我了?”柯醉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握着个紫砂杯,挑眉看着双颊飞红的朝暮,眼角都笑出了褶子。
朝暮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喘着气道:“你这老不知羞的,我还想你?左右不过想你桃花树下埋的那坛子酒吧!”
柯醉佯怒,朝她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只会念着桃花酒。”
“你不是也喝着我的茶么?咱俩最好谁也别说谁。”
紫砂壶里泡的是前日王母特意遣人送来的含露饮,听玉玲说那含露饮是每日清晨采摘的带着露水的瑶池荷叶,用后山第一茬桃花水浸泡月余晒干制成的。含露饮泡出的茶色泽清亮,散有清香,饮入喉初时无味后则品出荷叶微香末了桃香四溢,回味无穷。
“看你小气巴拉的样子。”柯醉睨了他一眼,正色道:“听那个小仙娥说你受伤了,现在养的怎么样?”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那药君非说我伤了元神必须要好好修养一阵。”朝暮扶额道:“我既没断了胳膊也没折了腿,只不过有时候会心口发疼而已,不过也就那一小会儿功夫,哪里需要这么折腾?”
“心口疼?”柯醉沉吟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还是上点心吧。”
顿了顿又问道:“你在凡间怎么说也混了一万年,怎么这回就出意外了呢?”
朝暮摊了摊手无奈道:“倒霉呗,偏偏让我赶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小仙娥也没说清楚,我寻思着你既然没伤多重,还是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朝暮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我离开扶柳岛后就来到了京城,在京城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具体情况我也懒得跟你说,反正就是后来我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京郊的一个小村庄,为了救一个跳崖女子我驾着云头经过崖下的河流,谁料河流上方突然刮起了飓风,我被娜飓风卷入了河水,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包成了粽子,周围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落到了什么地方。这时候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女人奇怪的很,对着我说了一大堆莫明奇妙的话。”
朝暮停了停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喝茶的时候瞥见了柯醉发白的面皮,顿时心生疑惑,“你怎么了?”问完又想到什么接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想多了。”柯醉不自然地偏过头,解释道:“我只是在想,凡间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
“那我再问你一件事。”朝暮的脸色极其严肃,“我记着自化成人形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告诉我你在碧柯湖呆了数万年,是看着我一点一点修成正果的,往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找你就行。一转眼我们俩一起在碧柯湖呆了两万余年,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是别的人无法法相比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有事瞒了我?”
朝暮头一次这样对他说话,说完自己心里也十分难受,两万多年里两个人一同经历了多少事?现在却要这样相互猜忌。
柯醉沉默地看着她发作,脸上虽然刻意摆上了轻松的表情,心里却千般滋味难以言明。她终究还是怀疑了,就算那些往事已经被完全抹去,就算那些人早已亡故,他还是挡不住命运将所有秘密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暴露在最不该知道的人面前。
此时,我能做的只是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朝暮。”柯醉轻唤一声,语气温柔,“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若是有一天我最怕的事情发生了,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保你余生安稳。”
何其有幸,她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
朝暮静静地看着他,之前堆积在心中的疑问被那一声声温柔的话语完全掩埋, “别说了,我信你。”简单的三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柯醉在玉椋阁呆了一晚便嚷着要去别处找旧识聊天,朝暮正在桃园里陪两个仙娥摘桃,听见他要出去一趟也没有跟着。
傍晚的时候柯醉仍没有回来,朝暮寻思着他别是跟人拼酒喝的太多认错了路,跟玉竹说明情况后她便拿了颗夜明珠出门去寻。
下了后山就是许多模样很相似建筑,淡青色琉璃瓦为顶,重檐翼角屋脊上还雕了栩栩如生的飞龙,雪白的房身之下是由白色理石堆砌而成的阶基。整座房子包裹在云雾里,远远望去比凡世的皇宫还要恢弘大气。
朝暮沿着条石子小路闷头向前,穿过一个长满花草的园子走进了长满红色树叶的林子里,那树她从来没见过,树干高大笔挺不生旁的枝蔓,树顶长满了鲜红的叶子,叶子的形状像极了梧桐叶却又比梧桐叶厚实。
摘了片树叶仔细端详,只见肥厚的叶肉间叶脉交错纵横没有一点章法,叶脉交汇处的一条十分纤细,不自信看几乎就会把它忽略。
未走几步朝暮便发现这些树的生长情况很是极端,若不是红叶茂密重重叠叠遮了半边天,那就是树顶光秃秃根部堆积一大片。
站在一棵落了叶的树下低头看,宽大的叶子红艳依旧但起间竟没有一根叶脉,光光滑滑如同染了颜色的薄饼。
朝暮走一路查看了一路的树叶,待看够了才发现自己已经步入林子深处,举目四望皆是粗壮的树干,连天都被那茂盛的红叶遮得严严实实,哪里还找得到出去的路?
懊恼之余朝暮只能凭感觉在林子里乱闯一通,稀里糊涂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掩在树干之后的朱色墙身。未等她欢天喜地地跑过去,一红衣长须的老汉就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你是何人?”老汉捋着胡须,十分惊讶,“为何闯入鸳鸯林?”
“我是扶柳岛上的朝暮,几日前因事来到九重天,今日得空出来四处逛逛,不料人生地不熟的一出门就误入了这个林子。”
第四十四章 戏说姻缘
老汉笑眯眯地盯着朝暮,一脸深不可测地问道:“你就是勐泽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想她一个游散小仙,活了两万余年还未有几个人识得她的名号,如今就因为同勐泽遭了回难,她一跃成为九重天上响当当的人物,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正是在下。”朝暮点了点头,恭敬地问道:“敢问您是?”
“掌管天下姻缘的月神。”老汉没注意到朝暮瞬间变黑的脸色,仍乐呵呵地捋着花白的胡须,一脸骄傲。
朝暮围着老汉转了几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不停嘀咕:我一个娇花般的女子硬生生熬成了老铁树也没开出一朵桃花来,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自己掌管天下姻缘?
虽然心里千万般不满,她硬是忍住了,扯出个讨好的笑对老汉道:“原来您就是月神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原就在猜测到底是哪位德高望重的仙人在掌管姻缘之事,今日一见当真是位颇具威严的人物。”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老汉朝朝暮招招手,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来,过来同我说会儿话。”
朝暮眼睛一亮,连忙回道:“好嘞!”
老汉亲自为朝暮倒了杯茶,感叹道:“幸亏我今日来此巡看了,不然你可就出来喽。”
朝暮回头看了一眼红若烟火的树林,方才埋在心中的疑问又一一冒了出来,“为什么会走不出来呢?既然称它为树林必是有边际的啊。”
“林子里长的可不是一般的树。”老汉眯起眼睛,一脸神秘,“它叫姻缘树,三界之内无论何人有了姻缘,林子里就会长出一棵专属于他的姻缘树,当那人的姻缘散尽时那棵树就会自然消失然后又会长出一棵新的,如此周而复始不曾间断。至于为什么走不出去,这就是姻缘的奇妙之处了。”
老汉瞥了一眼朝暮,笑得很不友好,“我想你定是没有见识过姻缘的厉害,姻缘啊就跟这林子一样,没进去的人瞧着它光鲜亮丽总想进去看看,进去的人就会被困在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里再也走不出来。”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朝暮极不认同他的说法,驳道:“我在凡世呆了那么多年,虽然自己没开出一朵桃花,但也见过许多痴男怨女,情情爱爱。这些人啊嘴上叫苦不迭,可实际上还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扎?不是还有一句俗话叫‘只羡鸳鸯不羡仙’么,月神您恐怕把姻缘一事看得太过凶猛了。”
老汉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沉默地喝了一杯茶才道:“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姻缘树叶的不同之处。这里的每棵树都生着不同的树叶,每一种红叶又代表了一种不同的姻缘。你看那红叶上再复杂的纹路最终不都汇成一条线了吗?运气好的那条线规整清晰,说明姻缘得到善终:运气差的那条线会越来越浅直至完全消失,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命运的戏弄更挡不了时光的侵袭啊。”
听完他的解释,朝暮难得地默了。
千年前她曾在凡世遇到一个奇女子,那女子生在一官宦世家,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极好的,女子父母也十分开放,并不将女儿放在深闺里圈养,市井小楼随着她去。
朝暮便是在一个茶馆里见到她的。那天茶馆的说书先生正在讲一个妖妃祸国的故事,讲到末尾说书先生忍不住做了总结:自古红颜多祸水,凡是有抱负有志向的大丈夫都应该避着那些妖媚的女子。
朝暮正伏在桌子上暗暗嗤笑,忽听见旁边桌上一个绿衣女子不屑的笑声。
那女子穿着打扮极其贵气,弯弯的柳叶眉轻挑着,美目流转间颇有些姿色,“自己是个没本事的,成不了大事就怪到别人头上,也真真是极搞笑了。”
此言一出,满堂人都指着她议论纷纷,言语之中大多是鄙夷不屑,更有人故意扯着嗓子道:“一个女人竟然公然出入茶馆,想来也不是什么安分的货色。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女子听了也不生气仍笑着饮茶,清丽的眉眼见一片安详,对比着周围人的指手画脚,她当真是豁达大气。纵使是七尺男儿也比不上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胸襟与气概。
“一个男人公然议论别的女子便是大丈夫的行为了么?”朝暮将茶杯往桌子上一磕,高声道:“古人云‘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连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夺取功名,又有何颜面面对妻儿老小?依我看那些把失败推到女人身上的人,根本不配成为七尺男儿!”
话音一落,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人立刻安静下来,似乎都在辨别朝暮所言虚实。
朝暮也不想跟他们废话,直接握着折扇出了茶馆。
未走几步那女子就跟了上来,“这位公子请留步。”女子言语间坦坦荡荡没有半分女人家的扭捏羞怯。
“不知姑娘还有何事?”
“茶馆里多谢公子出言相助,忆缪不胜感激。”女子大大方方行了一个礼,继续道:“方才听了公子的言论我忽觉遇到了知音,闹市相遇便是缘分,不知忆缪可有荣幸邀请公子闲庭阁一叙。”
两人在闲庭阁聊了两个多时辰才告别,临行前忆缪心情激动地对朝暮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虽为女子也要成为你口中的英雄豪杰,到时让天下人都知道忆缪这个名字。”
过了许久再来到凡间时,朝暮果真在一个酒楼听说了忆缪的姓名。
几年前江都水患淹了沿江上千亩良田,也令十几个郡县的百姓无家可归。一时间哀鸿遍野,流民遍地,无数有志之士都为此忧心不已。皇帝抗洪的号令一发,许多官员都积极响应。可派出去的官员空有一腔热血,没有半分本事,面对汹涌的洪水以及肆虐的瘟疫只能叫苦不迭。皇帝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调遣官员,这回那些朝廷命官都畏畏缩缩不肯往前冲了,僵局之下忆缪之父主动站了出来。
原来早在水患爆发之时忆缪就想到了应对之策,后来又见派到江都的官员一事无成,她才鼓起勇气同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忆缪之父一听深以为然,便在皇帝面前说出了抗洪的方法以及自己女儿的抱负。皇帝龙颜大悦封忆缪为江都执事,赶往江都救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