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裂痕(五)
夜色降临,红城实业的办公楼还有一个屋子亮着灯。自从罗一下午从程艳办公室离开后,程艳就一直和张雯心谈她接下来的计划。
她仔细听张雯心分析公司内部的局势,分析得很清楚很准确,面面俱到,对于每个人所属的阵营,每个人的权限和处事风格,甚至连关键员工之间的人脉关系都分析得**不离十。
程艳听了张雯心的分析,心里十分高兴。她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挣得了这份家业,她自认为对于这家公司的贡献要远远超过冯克林。既然如今两个人逐渐都有了私心,那么彼此之间的对决是在所难免的。张雯心比冯卓越年纪小了不少,进入这个行业时间也晚,好在工作努力并且很上心,并没仅仅安于财务方面,有统观全局的意识,这让程艳倍感欣慰。
她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向女儿和盘托出。
第一,借着财务部和经营部的职权范围,让孙颖和陈娟处处打压冯卓越和业务一部。让冯卓越在公司内失去声望,同时杀人诛心,打击他的自信心,最终的目的是把他踢出业务一部。
第二,在打压冯卓越的同时,由罗一暗中协助张雯心进行业务一部的项目清欠,程艳会安排相关业务员协助这项工作。不仅仅要锻炼张雯心,更要把清欠工作的主要功劳记载张雯心的头上,提高她的声望,让全公司人都知道她不再是那个刚进公司的财务部小姑娘,而是一名优秀的业务员。
前面两项工作务必要在梁雪生完孩子休产假回来前做出成效,到时候程艳会提议让冯卓越回经营部工作,而接替业务一部部长的人就是张雯心。当然这一步肯定会有阻力,所以才要趁着梁雪回来前陈娟能代表经营部表决的时候进行,到时候做两手走准备,如果张雯心不能顺利接管业务一部的话,就让肖景峰上,总之冯卓越和梁雪只能有一个人出现在公司部门领导会议上。
聊完工作上的事,两个人都轻松下来,张雯心问:“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和您反映一下。”
“你说 。”程艳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准备下班,顺便问,“天黑了,今晚回家吃饭吗?”
“今晚不了,我简单吃点回自己那住。”张雯心犹豫了一下说,“我发现自从张天娇进了公司,她和罗一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不用太注意他们俩,很多他们以前的事情你不知道。”程艳打断了张雯心的话,“他们都是我的人,也是你的同门。把注意力集中到眼下需要做的事情上。”
“可是他们太过亲近了!”
“只要不影响工作,我有我的尺度,会把控住的。”
“我就是担心他们影响工作。”
“他们不会的,这点你放心,他们都是优秀且成熟的业务员。”程艳语重心长地说,“雯心,我真的希望你能尽快锻炼出来,希望你能顺利地接管业务一部。有了财务和业务双重经历,你走得更快飞的更高。”
“好,我听您的就是了。”张雯想说的话被打断,想表达的意思被反驳了,心里略有不甘,但她知道程艳是为了她好。
程艳站在窗边,看着张雯心开车离开了公司。她清楚地了解张雯心的性格和能力,绝对不可能做到张天娇那样优秀,但她还是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寄予厚望。她知道接下来的计划是一部险棋,张雯心很有可能无法顺利接管经营一部,但是这一步是不得不下的,好在孙颖、陈娟、张天娇和罗一都很忠实,有这四个人的支持,即便张雯心不能接管业务一部,到时候只要能够把冯卓越踢出去,哪怕让肖景峰先顶上来也是可以的。
离开公司开车回去的路上,张雯心心里很失落,她责怪自己能力不足迟迟没有做出成绩,无法顶替孙颖接管财务部,她抱怨自己的高学历无用武之地,对于即将到来的清理欠款工作,她心里也没有底气,至于把自己锻炼成一名业务员接管业务一部,对于她来说更是充满了未知和彷徨。
手机响了,张雯心带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喂,美美。”
电话那边很乱:“雯心,吃饭了吗?我们几个刚约的一起聚聚,你过来吗?”
“我刚下班。”她显然还没有从刚才失落的情绪中调整过来。
“那就来吧,刚订好地点,我也是刚下班,马上你发给位置。很火的餐厅,她们有人先去排号了,你不用太着急,慢点开,估计到了也要等一阵子。”
挂断电话,张雯心的手机就接到了同学的信息。她开启了手机导航,跟着语音提示开上了快速路,希望跟老同学们聚餐聊聊天能够让自己开心些。但是她很快发现导航让她行驶的方向,居然是五汇新街,那正是罗一家住的地方。她想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抛开,却始终做不到。当导航提示已经到达目的地时,她发现前面不远处能够看到夜中环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在闪烁。她找到车位停好车,站在了极炙烧烤餐厅的门前。看着高台阶上等座的人群,足足有十多个人,张雯心很快从中找到了自己的老同学。她打招呼喊道:“小丽,她们还没到?”
“雯心,上来坐。”小丽从旁边拉过一把塑料凳子,看着张雯心走上高台阶,她说,“临时决定聚餐的,我在这附近上班,就先过来排号,她们应该也快到了。”
两个人边等号边聊天,小丽突然问:“雯心,你总是东张西望的,找谁呢?”
“哦,抱歉,我就是看看她们到了没有。”张雯心略显抱歉地解释着。
又陆续来了三个张雯心的同学,几个人坐在一起等。美美说:“这家餐厅在网上评价很好,不过我真没想到这么多人。”她说着站起来看了看里面,张雯心也很好奇就跟着朝里面看。让张雯心没想到的是,隔着透明的玻璃幕墙,透过里面的腾腾热气,在众多热火朝天吃饭的客人和紧张忙碌的服务员中,她居然看到了罗一和张天娇,两个人相对而坐侃侃而谈,笑逐颜开好不亲近的样子。
张雯心赶忙转过身来,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和餐厅里的火热气氛相比,这个月份的晚上还是很冷的,她双手抱在身前,坐回到塑料凳子上,老同学们的聊天就像是话外音,没有丝毫再进入她的耳朵里。
整个红城实业的人都能够看出来罗一和张天娇异常的亲近,但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作为公司老板,却不让她过多的关注这件事情,甚至于刚刚提到这个话题就有意制止。在很多公司里面,如果两个员工有暧昧关系或是谈恋爱的话,就必须有一个人离开,这是所有职场的普遍规则,张雯心实在想不明白程艳为什么对那两个人置之不理。是出于对那两个人的信任?还是出于对他们能力的依赖?无论什么原因也不该如此纵容!
张雯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单纯地不能接受公司里的男女员工间的这种行为,还是仅仅不能接受罗一和张天娇如此的亲近暧昧。她越想越生气,更加不理解程艳为何对此视而不见,反倒让她不要关注。
她真想冲进去抓个现行!可是那两个人做了什么吗?没有!只是同事在一起吃饭!何况她的性格还没强硬到敢冲进去那种程度,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许她如此鲁莽。
她突然想退出今天的聚会,离开这个地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不甘心!为什么自己要躲避?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如果真的面对面,感到尴尬和难为情地应该是那两个人!她是红城实业老板的女儿,以后将会成为那两个人的上司,他们理应对她尊重些,在她的面前,那两个人理所应当地收敛各自的行为,懂得适可而止,不应该作出任何放肆的行为!
晚风一阵一阵毫无规律的吹着,吹在张雯心的身上,让她不禁打着寒颤,将她心底刚刚升腾起的一点点勇气和锐气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之火。看着罗一和张天娇坐在热气腾腾的餐厅里,面前的食物被烤得冒起油烟,罗一还不时用餐巾纸擦去额头的汗珠,张天娇把外套搭在座椅靠背上,穿着很薄的缎面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半截胳膊,而自己却坐在外面等着,被暗凉的晚风无情地吹着,张雯心觉得也许他们看见自己了,却装作没看见继续暧昧地交谈着,他们的谈话可能还提到了自己,想到这里她更加怒火中烧。
“雯心,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是着凉了吗?”美美关心地问。
“哦,没事,刚才想工作的事了。”张雯心回过神来,敷衍着。
小丽大声说:“工作的事情先放下吧,明天总会有办法的。喊道我们的号了,姐妹们,进屋暖和暖和吧!”
张雯心就这样带着怒气和复杂的心情,在小丽的招呼下和众人走进了极炙烧烤餐厅,在迈步进门时,她犹豫了一下,但这次,她没有选择退却。
九十一、裂痕(六)
渤海市的市区内目前一共有三条快速路网络:东南半环、西北半环以及东纵-北横快速。前两条属于环城快速路,而最后一条东纵-北横快速则是一条横穿半个市区的快速路,也是三条快速路里最重要的一条。
东纵-北横快速路,从城东开发区开始,沿途经过东城区和北城区,最后连接到城北开发区,沿线又与东南半环和西北板换相交,从渤海市的东北部直接辐射西北部,可以说是四通八达通畅便利。
红城实业的办公地点位于从北城区刚刚进入城北开发区的交界地带。住在北城区和东城区的员工最方便,开车上了快速路可以躲过很多红路灯。冯卓越的住处,位于北城区和东城区的交界处,按照行政区划来讲属于东城区,距离五汇新街不到三公里的路程。他下班后很少出去应酬,今天和往常一样准时回家。
他停好车子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保姆迎了上来,接过他的东西,就赶紧去厨房忙活了。梁雪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饭,看他回来了马上说:“老公,回来了!”
“嗯。今天感觉怎么样?”冯卓越关心了一句,回屋换好衣服出来又说,“预产期快到了,你多注意。”
“今天有心事?”梁雪问。
“没有,没事。”
“你骗不了我的,跟我说说。”
“就是公司的事,你现在不用操心分神,安心在家。”
“谢谢老公关心。”梁雪笑了笑,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冯卓越也尽量笑得很自然,他知道自己的情绪逃不过梁雪的眼睛,只能尽量不让她担心。
“有事情应该咱们一起分担,我可不想生完孩子后,公司变得面目全非。”梁雪摸着冯卓越的手说。
“你觉得罗一是个怎样的人?”冯卓越还是忍不住问。
“他啊!”梁雪想了想说,“如果你刚认识他,会觉得他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如果你认识他久了,会发现他是一个很丰富的人。他可能距离好人还有些距离,但绝对不是一个坏人。这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对于他的评价。”
“我本来以为你对他的评价会很差!”
梁雪问:“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程总的人吗?”
冯卓越点了点头。
“抛开这个想法。你再想想,自从罗一进入红城实业以来,他做过什么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吗?他的项目回款速度和利润率综合评分是最高的。他这两年搞来的窜货经销商提货数量已经快要追平王春霞了。他手上从没有出现过坏账。”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们需要的是服从,是对我们的忠诚,他做不到。”
“其实当年我们有机会让他站过来的,只不过那次机会没有抓住。”梁雪欲言又止。
“当年确实是父亲看不上罗一,才会在罗一进红城实业这件事上极力反对,到最后不仅没有阻止罗一进来,反而让程总卖了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梁雪又问:“你今天情绪不对,是因为罗一?”
冯卓越苦笑着:“其实还真跟他关系不大,算了不说了。现在你保持心情愉快才是最重要的,吃饭吧。”
梁雪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五汇新街的极炙烧烤餐厅里,罗一和张天娇享受着美食带来的视觉和味觉上的享受,交谈甚欢。张天娇问:“梁雪马上就要生了吧?”
“嗯,听别人说快了。”
“等她回来就比较麻烦了。”
罗一给张天娇斟满了橙汁,他说,“对于领导来说是个不稳定因素,对于我们来讲倒是无所谓。”
“这话怎么说?她回来了我们肯定会处处受到牵制的。”
“我不这么看。”罗一吃了口东西说,“我还是比较了解她的。从很久以前她刚刚进入re渤海办事处时我们就认识了,再到后来她进了红城实业,她的行事风格没有太大变化。她绝对是一个有大局观念的人,她能够在领导命令、个人得失以及人际关系等多方面情况的权衡中找到最佳的解决办法。她所关心的,其实是整个公司的发展。”
“真的吗?人是会变的,她现在可不仅仅是红城实业的员工,还是冯卓越的老婆,是冯克林的儿媳,夹杂了亲情,她还能够正确权衡吗?”张天娇眯眼看着罗一。
“我觉得能,但就像你说的,人是会变的,希望她能做好吧,这样无论是对谁都是有好处的,公司内部不能乱啊。”
“你还真是一副好心肠。”张天娇嘲笑着,“也许人家第一个打击的对象就是你。”
两个人交谈着,根本没注意到张雯心走进了餐厅。直到张雯心站在他们的桌子旁边说话时,他们才抬头看到张雯心和几个女的站在一起。
“呦,真有雅兴,在公司还没聊够,到这里浪漫来了。”
罗一和张天娇对视一眼,短暂的一秒钟,两人就达成了默契。罗一站起来说:“雯心,这么巧?来,坐下来一起。”
“好妹妹,和我坐一起。”张天娇也跟着站了起来,又对其他人说,“我是雯心的姐姐,你们是同学吗?”
“对,姐姐,我们是老同学。”美美很热情,她又问,“雯心,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姐姐啊。”
“我们人太多,坐不开,不打搅你们了。”张雯心拉起美美准备去服务员刚刚为她们腾出的座位。
“一起吧,再拼一张桌子也差不多了,难得咱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罗一赶紧拦住张雯心,对其他人说,“我是雯心的同事,难得今天有缘碰在一起,大家一起吧,今晚我请客,吃完饭咱们到旁边的夜总会去唱歌,今晚都由我安排。”
“雯心,你同事这么热情,咱们再拒绝就不合适了。”小丽顺势就坐在了张天娇旁边的座位上。
张天娇赶紧招呼服务员拼桌加一个炉子,多拿几把椅子,又让服务员把原来炉子上的篦子换新的,她拿起菜单和小丽商量点菜。其他人也就索性帮着布置桌椅坐了下来。
张雯心竭力掩饰着眼神中的愤怒,他盯着罗一,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坐下来吧。”罗一眼神里透着成熟和稳重,他友善地笑着,那笑容就像春风一般,似乎能消融冰雪。
在一场有陌生人的饭局上,尤其是这个陌生人是一名业务员,如果你想当个局外人,那么再也没有比这个饭局更无趣的了;如果你想参与进来,那么再也没有比这个饭局更有趣更愉快的了。
张雯心遇到的情况是,在座的有两名业务员。她的几个老同学被照顾得面面俱到。烤嫩牛、烤羊小排、烤秘制鸡腿肉、烤猪颈肉、烤鸡翅、烤黄油口蘑、烤虾滑、烤面包片、芝士玉米粒、芥末章鱼、蟹腿肉以及各类蔬菜和秘制干料蘸料,仿佛在她们面前精彩呈现了一场音乐会,在油滋滋的背景下交相辉映,演奏着视觉和味觉的华丽乐章。与食物的味道不同,两名业务员主导的谈话则是另外一种更高级的味道。张雯心的同学们被罗一和张天娇引出的一个个话题所吸引,很投入的加入讨论。有的话题上她们意见一致,互相认同;有的话题上她们又意见向左,争论得面红耳赤。无论过程如何,罗一和张天娇都控制得很好,在每个话题谈论结束时,都能够以欢笑声结束,让每个人都心情舒畅,并且有兴致展开新的话题。为了顾及自己同学的面子,张雯心不得已要配合罗一和张天娇,加入到每一个话题中,顺着那两个人的思路,跟着那两个人的节奏。
此刻在张雯心眼中,罗一和张天娇就像两个戴着微笑面具的演员,他俩的演技是如此超群卓著,逼真到让旁人根本察觉不出表演的成分,以至于让在座的其他观众都参与到演出中,全情投入,推心置腹,乐此不疲,乐在其中。为了不让自己的同学看出她的情绪,她还要不断被迫地与那两个人交换眼神,显得自然而亲近。看着那两个人和自己的同学们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快地相处熟络,张雯心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的交际能力,可这也是让她最为恼火的,使得她一肚子不满无处发泄,还要佯装开心竭力配合。
人总是被情绪所左右。这个饭局轻松活跃的气氛,让所有人都高兴愉快,但对于带着负面情绪的张雯心来说却倍感煎熬。
张雯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罗一居然讲起了半荤不黄的段子,隐晦而含蓄,使得有心听者颔首而笑,而又不会令无心听者觉得反感。她的几个同学倒也真是配合,纷纷对桌上的唯一男士投去欣赏的目光。罗一更加得寸进尺,得知张雯心的一个同学刚买了房子马上要装修,居然当着她的面做起了生意,很快就和那个同学把设备型号敲定了,好悬没当场转账付款。
由于每个人都是开车来的,所以没人喝酒,罗一也很得体地没有喝。
张雯心就这样煎熬着,终于熬到了饭局结束,她同学们都满脸喜悦和兴奋,并且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罗一和张天娇再次交换了眼神。张天娇会意微微点头,对大家说:“妹妹们,今天咱们认识,一见如故,我觉得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和见解,人海相逢,皆是缘分。刚才一哥也说了,请咱们去唱歌,咱们继续如何?”
“好啊!”小丽和另外一个人异口同声。张雯心还没来得及阻拦,美美也附和着:“姐妹们,咱们一起谢谢一哥!”
张雯心的几个女同学很搞笑地站起来,齐声喊道:“让一哥破费了!”她们的这一举动引得餐厅里其他客人纷纷投来关注。张雯心知道这是她们每次对请客的人开的一种小玩笑,但这次她却笑不出来,并且还要继续忍受煎熬。
九十二、裂痕(七)
销售任务和打款任务大概是各行各业经销商都会面临的两个最重要的事情。re每年给经销商下达的销售任务和打款任务都是逐年大幅度提升的,每年中的所有阶段性政策也都会附加打款任务。经销商想要充分享受到re给的优惠政策和返点,就必须要紧跟政策完成销售和打款的指标。销售业绩不够就用压货的方式完成,打款金额不够就用贷款融资来解决,这几乎是大部分re经销商都会用到的办法。其实经销商想要re降低新年度的销售和打款任务也是有办法的,那就是不跟政策,在现有年度不完成销售和打款任务,但这就意味着经销商在现有年度的经营过程中享受不到优惠和返点,失去了一部分竞争力。
想要做大做强的re经销商全都会紧跟re政策,用尽一切办法完成甚至是超额完成销售和打款任务,虽然难度逐年提升,但也要坚持着撑下去,最核心的就是一个字:钱!有了钱就能够完成打款任务,有了钱销售不理想的话也可以靠压货来完成任务,有了钱就能享受到优惠和返点,这一切都是互相连带着的。这样分析下来,re经销商最大的困扰,就是缺钱。红城实业也不例外。
漆黑的夜色下,渤海市北城区意大利历史风貌区灯火辉煌充满异国情调。历史风貌区内胜利路88号,独门独院的别墅三楼会客厅里,程艳和秦淑珍坐在严老师对面。严老师友善而谦逊的眼神依旧显得那么深邃。三个人寒暄了一阵子后,秦淑珍先说:“老严,程艳的事情,我和你说了很久了,你给她讲吧。”
“还请严老师指点。”程艳很优雅地说着。
“你的那个事情,其实就是钱的事。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家公司,不是任何贷款的公司,而是一家有上市计划的正规公司,对于这家公司来说,钱不是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利息怎么算呢?”程艳兴奋之余保持着矜持和尊严,并没有像许多有求于严老师的人那样卑躬屈膝。
“我刚才说了,这家公司不是贷款公司。”严老师笑着渴了口茶,秦淑珍又为他添上一杯。
程艳问:“您的意思,是没有利息?那这家公司肯定有别的诉求。”
“对,肯定是有诉求的。”严老师认真地说,“这家公司有上市的计划,需要你的营业额和流水。”
“我明白了。”
“有可行性吗?”秦淑珍关心地问。
“这就要程艳去详细谈了。”严老师拿出一张名片放到程艳面前,说道,“这家公司背景你大可以放心,打名片上的电话,就说是我介绍的。具体的合作事宜,你们自己商定,不要认为我介绍的就有任何顾及或是迁就,完全按照商业规则做,互惠互利,合作的细节务必严谨,决不能有半点马虎。”
程艳拿起名片,是一家名叫“深圳聚海融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企业。她端起一杯茶,露出开心而真诚的笑容:“我相信一定能够合作共赢,感谢严老师的帮助。”
“不必客气,还是要看你接下来的运作。”严老师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程艳拿出一张卡放到桌子上说:“一点点意思,您笑纳。”
“你这是?”严老师把喝了一半的茶杯放在桌子上。
“这么大的忙,不能白帮,你收下吧。”秦淑珍说。
“她和你是发小儿老同学吗?”严老师严肃地问。
“是啊。”秦淑珍点头回答。
“嗯。”严老师深深地呼了口气,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对程艳说,“收回去吧。”
程艳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秦淑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严老师看出这两个人的意思,解释说:“淑珍和我是多年的至交,她能把你带到我这里来,我相信你们两人也是不分彼此的,既然找我帮忙,就要守我的规矩,咱们不过钱,过的是交情。”
程艳赶忙把卡收了回去,感激地说:“那只能有情后补了。”
“这就对了。”严老师稍微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
“你规矩还真多。”秦淑珍嗔怪着。
“上次你带来的那个年轻人,叫罗一的那个,他帮了你的忙,也没找你要任何回报,你只是对他说了声谢谢,还记得吗?”严老师笑得很深沉,“那件事情,也是不过钱,过得是交情。”
“嘿!你还真是说着了。罗一不正是程艳手下的兵吗?”秦淑珍转头对程艳说,“你公司那个小罗,帮小雅解决了项目上的一个难缠的钉子户,我一直都不知道。后来老严告诉了我,特意把罗一叫过来,让我对他说了声谢谢。”
“是吗?”程艳心里略微感到些自豪,能够赢得秦淑珍的夸奖其实是很不容易的,能够有机会跟秦淑珍到严老师这里来更是不容易,没想到罗一还得到了严老师的认同。
“他没和你说啊?你这领导不称职啊!”
“没有。”程艳内心的自豪浮现在脸上,“我对他是很放心的,给他很大的自由度去发挥,从来不多过问。”
“那个年轻人很有内在,值得你重用。”严老师说。
三个人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严老师亲自把程艳和秦淑珍送出了院子。
罗一等人从极炙烧烤餐厅出来后,又来到了五汇新街上的夜中环。罗一征求了其他人想法,放弃了到ktv包间唱歌的打算,选择到夜中环的酒吧里听歌。也许是彻底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张雯心的同学们都要求罗一请客喝酒,罗一求之不得,他和张天娇相视一笑。
在酒吧找好座位,听着舞台上乐队的歌声,所有人都彻底放松下来。罗一先是要了一扎柠檬水,解一解刚刚吃过烤肉的油腻感。罗一事先跟大家商量好,谁都不许开车回去,喝完酒找代驾,他找服务员要了一个小竹筐,把所有人的车钥匙都收了进去。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喜好点好了酒,张雯心本想喝点果汁的,但是耐不住美美和小丽的怂恿,只好也要了杯酒。
众人边喝边聊天,张天娇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都中计了。”
“什么意思?”张雯心的一个同学好奇地问,其他人也都注意听着。
张天娇煞有介事地说:“咱们喝完酒,都要找代驾回家。一哥倒是方便了,他家就住在旁边小区,走着就回去了。”
“一哥,你这是把我们都豁出去了啊。”小丽调侃着,又转头若有所思地问,“雯心,你姐和你同事在谈恋爱啊?”
“你可别瞎说,我们就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张天娇拦了一句。
“切,我才不信呢!”小丽满脸的狐疑。
张雯心在一旁憋得脸通红,她自己都觉得像是被灼烧一样,好在酒吧里光线暗淡朦胧,其他人没有察觉,她对小丽说:“来都来了,喝酒吧!”
于是每个人都举杯,张天娇也跟着张雯心的同学异口同声说:“让一哥破费了!”
罗一站起来,先是一只手在身前水平的划到腰间做了个很绅士的动作,然后又转变形象,单手像敬礼一样放在眉梢,然后向前推出,模仿的是电视上美国职业摔跤运动员登场的造型。
他拿起酒杯说:“不破费,小意思!在座的美女们,相逢即是缘分,今天有这么多佳人相伴,我真是受宠若惊。”
舞台上的乐队一首歌曲马上就要结束,罗一问:“雯心,还记得你当年唱那首《加州旅馆》吗?”
“亏你还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张雯心直视着罗一,她的眼神隐藏在斑斓的光影之中,包含了复杂的感情。
“不如你今天也唱一首。”张天娇说。
“雯心的嗓音可是非常好的。”美美也说。
“抱歉今天不能如你愿了,今天我要唱一首别的歌。”张雯心这句话是对着张天娇说的,但是罗一听在耳朵里,就好像是对他说的一样。
张雯心走到舞台上,乐队的主唱很配合地建议大家给这位美女一点掌声,然后递上话筒,并且询问张雯心要唱什么。
短暂的前奏响起,在聚光灯的朦胧光线下,她那精致的面容早已褪去了年轻稚嫩,坚定的眼神中依旧带着彷徨,她正在经历青涩向成熟转变的过程,在那条无法绕开的必经之路上奔跑着,追寻着。
张雯心开嗓唱起了《光年之外》。她甜美的嗓音和有力的唱腔马上技惊四座,借着这首兼具温柔深情和气势磅礴的歌曲,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升华着内心的情感。唱整首歌的过程中,她没有看任何人,更没有看过罗一,她陶醉在自己的感情里,陶醉在这五光十色的光影中。
岁月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这个已不再懵懂的姑娘,就像时间不曾放过任何人那样,那手法好似调制一杯鸡尾酒:用心灵做容器,以希望和梦想做为基酒,掺杂进彷徨与迷惘,然后再融入悲伤和痛苦,最后加上些许欢乐、新奇、躁动与不安做成的辅料,配以酸涩和无助作为装饰,有时每种材料之间层次分明,酷似彩虹特效,色彩艳丽,令人着迷,但更多的时候则是相互混合、掺杂、搅动在一起的,互相遮挡、渗透和影响着,让人看不懂猜不透,只能用心灵去体会和感悟,慢慢地仔细品尝,耐心回味其中包含的丰富滋味。
九十三、裂痕(八)
梁雪已经早早地睡了,冯卓越却毫无困意,白天的会议让他感觉到了形式的严峻,心里憋闷却无力还击,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门要害。他在宽大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感觉自信心在一点点地被销蚀,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得难担大任,他不甘心就这样败了,因为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事情,更是他父亲和程艳两人的权力之争。他知道自己必须在业务方面有更加优秀的成绩,必须要赶超罗一和张天娇,这样业务一部才能有更多的话语权。同时他也意识到,权利的之争靠的绝不是单纯的实力,更多时候要靠计谋。眼前的形势很明显,自己阵营的票数比对方要少,在表面民主的决策会议上,处于下风是必然的。他搞不清楚冯克林为什么一直没有反击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找他谈过任何想法,他坚信父亲是不可能就这样认输的。
冯卓越停下了脚步,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若即若离的思路,他坐在书桌前,拿起手机,编辑了两条信息,同时发给了罗一和张天娇,信息内容是:这周末哪天有空,一起吃饭聊聊。
在夜中环酒吧的罗一和张天娇,同时接到了冯卓越的信息,两个人看了之后都很职业的保持平静的表情,他们谁都没有问对方,目光短暂地交汇在一起,彼此没有传达任何信息就分开了。两个人都没有回复信息,若无其事地看着张雯心在台上演唱,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一首《光年之外》,张雯心把自己唱到落泪。酒吧里的所有人都站起来给她鼓掌,看到这一幕,她坚强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珠,抑制着情绪的波动,回到了座位前。其他人都投来好奇和关心的目光。没等张雯心坐下,罗一就把她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刚才差点失态,让你的朋友看到多不好。”
张雯心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出现了涟漪,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后她终于失声哭着说:“为什么今天你要做这些事情?和我的同学一起吃饭,做我同学的生意,又拉着她们一起来这里唱歌!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为什么要拉着我在一旁作陪!存心要让我难看,故意折磨我吗?”
看着泪如雨下的张雯心,罗一心里稍微软了一下,但他马上用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不要这样,然后说:“你让我感到很意外。”
张雯心默不作声地看着罗一,眼角依旧不断地涌出泪珠。她浑身颤抖着,拂袖而去的冲动不断地涌上心头,她真想就这样一走了之,结束这让人难堪的交际,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她压抑着内心的冲动,用尖锐的目光注视着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以为你成熟了呢?”罗一沉声说,“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不愿意参加的饭局和聚会,和许多你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坐在一起,并且还要佯装热情地去应酬和交际,这就是现实。你今晚前半段的表现,只能算是刚刚及格,后来你还是失控了,所以我没有让你继续坐回去。也许你不适合接下来咱们要一起完成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适合去清理欠款,更没有能力接管业务一部,所以母亲才让你来帮我。”张雯心不再抽泣了。
“你错了。关键不在于你适不适合,也不在于程总让不让我帮你!关键在于这些事是你必须要做的!”罗一尽量把语气放平和些,“这不光是程总为你以后规划的路线,也是她自己和这家公司所需要的,你能明白吗?”
罗一说完递过一张面巾纸,张雯心轻轻点点头,接过纸把眼角的泪痕擦掉。
他说:“去洗洗脸吧,希望一会儿能看到一个专注而成熟的你,那才是最美的状态。”
张雯心走向洗手间,刚走出两步又回头说:“一哥,记得那年旅游站在山巅宝塔前吗?知道我当时许下的心愿吗?”
罗一平和地看着张雯心。
“我许的心愿是能够遇见对的人,能够做对的事。”
“我那天曾对你说,过了山,眼界就开阔了。”
“希望我能翻过眼前这座山吧!”张雯心勉强笑着。
“去洗脸吧,她们要是问,就说我找你商量大伙怎么回家的事。”罗一看着张雯心去洗手间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阿耀。”
“红莲哥,你来酒吧了,刚才有人告诉我了。”
“有个事找你帮忙。”
“红莲哥你说就是了,什么帮不帮忙的。”
“我这有几个朋友,喝酒了,都是女的,太晚回去找代驾怕不安全,一会儿你帮我找几个可靠的人给送回去吧。”
“行,没问题,我找人办,你们走时去吧台找人就行。”阿耀又补充了一句,“别提钱啊,提钱就没意思了。”
“哈哈,帮我安排吧。”罗一笑着挂断了电话。
罗一和张雯心前后脚回到了座位上。
“雯心,你没事吧?”美美关心地问。
“你俩神神秘秘的,说什么悄悄话了?”小丽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一脸的好奇。
“没事,我刚才和雯心商量,咱们都喝酒了,各位又都是大美女,让你们找代驾回去不安全。”罗一边说边看张雯心,对方确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漂亮的脸蛋上还剩下些许清纯,更多的是逐渐成熟的女性之美。
“一哥总是想得这么周到。”张雯心说。
“咱们这样,一会儿有男朋友或是老公来接的,我就不管了,没人接的,我找好了人开你们的车送回家,这样既不违反交通规则,又不耽误明天开车上班。”
“一哥真贴心啊,我敬你一杯。”美美主动和罗一碰杯,其他人也继续听歌喝酒,把之前张雯心落泪的事情忘掉了。
在几个人不断地怂恿下,罗一上台唱了一首歌。自从关俊怡结婚后,他就不再听也不再唱《加州旅馆了》,那首歌永远地封存在他的记忆里。他这次唱了首《月半小夜曲》,舒缓的旋律,动人的歌词,他都拿捏得非常到位。他最喜欢的是那句“人如天上的明月,似不可拥有”,优美的词句透着悲壮,道出了多少人的无奈,涵盖并超越了无数感人至深的故事情节。
一曲唱毕,罗一刚刚走下舞台,却又被张天娇一把拉了回去。另一首歌曲的前奏响起,乐队弹奏起了beyond的《情人》。罗一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张天娇甜美的笑着,那笑容妖娆动人,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宛如来自九天之外的仙女,美艳不可方物,令人心驰神往。两个人开始合唱这首浪漫舒缓的歌曲,他们没有事先演练过,但音调和节奏都配合得默契而相得益彰;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目光连通着心灵;他们含蓄的笑容下隐藏着无尽的火热,仿佛火山爆发前的沉静,酝酿着不可想象的光和热;他们仿佛封闭住了一切,进入了只属于他们的空间,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眼中只有对方的容颜和身形,耳中只有对方的歌声和呼吸;他们虽然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但跟随节奏扭动的身躯仿佛融为了一体,感受着彼此传来的气息和热度,享受着那无形的波纹,一丝一缕,皆饱含情怀,羡煞旁人。
张雯心就这样不错眼珠地静静看着那两个人,任凭内心波涛澎湃,脸上始终保持着友善的笑容,眼中也只有欣赏的目光,直到他们一起回到座位上,她也若无其事地报以真诚的夸赞。
接下来的气氛相当活跃,看着张雯心恢复正常了,罗一也变得轻松许多。一行人离开夜中环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张雯心的三个同学都有男朋友或是老公来开车走了,剩下的都由阿耀安排的人开着车子送回去,罗一强塞给每个送人的弟兄二百块。
“好了,她们都回去了,雯心,我让人开你车把你也送回去吧。”罗一说。
“好吧。”张雯心低着头,双手把包拎在身前,又抬起头笑着说,“谢谢一哥了。”
“客气了,应该的。”罗一也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让人觉得安稳沉静,他转头说,“兄弟,路上开车慢点,一定安全送到家。”
“放心,一哥。”那人又为难地说,“钱你还是拿回去吧,让耀哥知道了会骂我的。”
“骂几句没关系,他不会真生你气的。辛苦了。”罗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看着张雯心坐进了自己的车里,车子缓缓启动,然后逐渐提速,平稳地开走了,张天娇站在罗一身边说:“今晚你把她彻底伤透了。”
罗一说:“至少她成长了,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战争,需要她的力量。”
张天娇侧过头来,两个人目光对视着。
坐在车里的张雯心,透过后视镜,看着站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却也抑制不住眼泪盈出的泪花。
九十四、裂痕(九)
晴朗的天空上漂浮着悠闲的白云,和煦的阳光照在初春的花草上,轻柔的微风缓缓地吹拂着一切,几只燕子敏捷的从上方掠过,翱翔向前方更加广阔的天际。
罗一这天心情大好,一上午签下了两个工程项目。一个是长期合作的超市老板,新开的店面商用设备继续让罗一供应;另外一个是新开发的政府采购项目,新建的办公大楼采购了一大批民用零售设备,经过罗一几个月的努力终于签下了订单。过了中午他又去见了一个窜货的经销商,他说服了那个经销商老板赶在旺季前追加打款六十万以获得更高的优惠点位,那个经销商老板很痛快地答应了。从那个经销商的公司出来后回公司的路上,他收到了财务发来的信息,上午新签的政府采购项目预付款已经到账了。
罗一把车子开上了西北半环的快速路,听着歌,吹着风,心情愉快地回到了公司。
张天娇周五晚上接到冯卓越的信息后,周末两天和周一都直没有回复,直到今天中午才回复了一条:欢迎来业务二部沟通。而冯卓越收到信息后也自然明白了张天娇的态度,没有选择再回复。
罗一根本没有回复冯卓越,倒不是因为他的态度比张天娇还强硬,恰恰相反,他是不想和冯卓越弄得太僵了,想面对面回答冯卓越。他有时候挺佩服张天娇的勇气,他总在想即便张天娇是程艳招进来的,怎么就这么敢明目张胆地站队,怎么就这么敢公开对冯卓越开火?他有时候觉在对程艳的忠诚度上,张天娇要远胜于他自己。
罗一开车回到公司时,已经下午三点了。公司大院里有很多安装工、装卸工和保管调度员紧张地忙碌着,旺季前的战役已经打响。罗一停好车后,看到了冯卓越在和几个安装工交代事情,在冯卓越旁边是一辆正在装货的小卡车,他能够明显看出那是一车装在别墅里的商用零售设备,在近几年渤海市的各大别墅区里非常畅销。
冯卓越也看到了罗一,他对面前的安装工又交代两句后,就转身叫住了正要走进办公楼的罗一。
两个人的眼神互相对视着,走到了一起。罗一先开口喊道:“冯哥,找我有事?”
冯卓越问:“罗一,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饭聊聊。”
“冯哥,其实我基本能猜到你找我要聊些什么。”罗一抬头看了看旁边办公楼三层程艳办公室和财务部的窗户,玻璃反射着明媚的阳光,他继续朝上看去,蓝蓝的天空上依旧漂浮着悠闲的云朵,“阳光之下不说暗话,冯哥请讲。”
冯卓越看院子里的人都在仓库门前忙碌着,卡车和叉车发动机的声音很大,他们近前没有别人,他轻声问道:“罗一,咱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吧?”
罗一淡然一笑:“十多年了,那时候你还长发飘飘。”
“我经常在想,为什么我们没有走得太近呢?能告诉我原因吗?”
“冯哥,人和人的关系更多的是靠缘分,机缘巧合一起经历了事情,有些就近了,有些就远了。但有时候没有这种机会,接触得少了,也就像我们这样始终不远不近。”
“我知道和我父亲有一定的关系,他当年不支持你进红城实业,导致我们没有站在一起,这件事情我和梁雪都感到惋惜。”
“冯哥,对我来说最关心的其实不是和谁站在一起。”
“那你最关心的是什么?”
“公司的前景。”罗一张开两手,似乎要把红城实业揽于怀中,他突然变得很认真,“冯哥,这不也是你应该关心的吗?”
冯卓越被罗一问住了,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水平太低了,作为公司未来的接班人,眼界居然只停留在权利争斗上,而罗一作为公司员工却能够把眼界放在公司前景的高度。他佯装镇定的说:“我明白为什么梁雪那样评价你了。”
“哈哈。”罗一风轻云淡地笑着,他凑到冯卓越近前,“冯哥,我相信雪姐和我的想法一致。有些事,真的不用找我谈,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我相信我们会走得更近。”
冯卓越说:“有些事情你也身不由己,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支持。”
“冯哥,我说句中立点的话。”罗一扫视了四周没有人靠近,接着说,“要想掌握这家公司,必须要服众才行,这个标准不单单针对你一个人。”
冯卓越没有说话,罗一继续说:“咱们都好好努力吧,把这家公司发展壮大。”他说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办公楼。
罗一来到业务三部,把刚签的两份合同放在周秀妍的桌子上,说道:“小周,这两份合同开始走流程吧,另外周总那会打过一笔六十万的款,你找他那的人对接一下。”
“好的。”周秀妍抬头回答着,递给了罗一一张小纸条,罗一在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个数字,那是周总打款六十万换来的优惠点位。
罗一问,“公司有什么事吗?”
“天骄姐来过一次,看你没在就走了。售后的孙连城找过你,说有个项目上遇到点问题,让你回来找他去。还有张雯心也找过你,也说等你回来再说。”周秀妍翻开笔记本,看了眼说,“孙连城说的是鑫源健身房那个项目。”
“好的,知道了。”罗一转身出了办公室,来到一楼售后部找到了孙连城。
“孙总,健身房那里出什么问题了?”
“罗一,你可算回来了。这个健身房租用的是新开盘的高档小区底商,规模挺大的,不光有健身项目,还有游泳馆和全部室内球类项目的场地。施工的人把活干到一多半,就差最后连接设备主机调试了,甲方突然说主机位置有变化,让我们调整。”孙连成显得很焦急,边说边拿出施工图纸,又喊来了两个现场施工负责人。
罗一皱着眉头,这个项目是他新开发的一个客户,项目的方案他很清楚,摆放设备主机的位置选择的是最合理的地方,不应该有问题的。他沉住气说:“把具体情况说一下。”
“今天上午施工的人正干着活,甲方的人也在现场,突然来了几个物业的人,让停止施工,说是咱们的设备主机摆放位置影响整体外檐美观度,让改位置。”
“甲方的人怎么说?”
“甲方的人一开始也说不能改,但是又不想和物业闹得太僵,就和咱们商量,想把设备主机往里挪,藏在外探的外檐造型下面。”孙连成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点说。
罗一皱着眉头问:“放在那里会影响设备使用效果吧?”
“当然会了,只要是大型设备都要考虑散热问题,放在那里的话本身设备右侧和后侧就都紧贴墙面了,而且上面的外檐造型也阻挡了上方散热空间,绝对会影响设备运行效果。”孙连成又指着图纸上标注好的几个圆点说,“而且这样变动,我们前期施工的部分有百分之七十都要重新返工……”
没等孙连成说完,罗一就打断道:“不用往下说了,我给甲方打电话。”
他拨通电话说:“喂,赵总,您好,我是罗一。”
“罗一啊,施工方案改好了吗?”
“赵总,方案改好了,但是还需要您签个字,我这边的人才能按照新方案施工。”罗一就坐在孙连成的办公室里,孙连成和其他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孙连成对罗一比划着,意思是方案还没改了。
“好的,拿过来我签字,我这着急开业。”
“赵总,找您签字之前先跟您大概说一下。其实站在公司的角度我不应该提醒您的,但出于朋友的立场我还是想告诉您,要找您签的其实是一个免责条款。”
“什么意思?”
“因为咱们之前签的合同里,包含了设备和施工方案两部分,按照之前的施工方案是保证您后期使用效果的。现在施工方案改了,需要您签字,认可承担后期设备运行效果不理想的风险,这实际上是对您不利的。”
“罗一,那你还要找我签字干什么?”
“赵总,我是公司的业务员,更改施工方案没有您签字,公司的售后部门是不会同意的,不仅仅影响您的工期,还会影响您后期的设备保修。我和您说这些,其实是为了这个项目着想,我希望您能够拒绝物业的无理要求。”
“罗一,今天上午你没在现场,你们的人走了之后,我和物业谈了很长时间,物业态度很强硬,我不想闹得太僵。”
“我理解,所以我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我去找物业谈,为您争取正当的权益。咱们之前定下的方案,设备主机摆放位置是最合理的,我必须保证自己销售的产品能够满足客户需求。”
“真的会对设备运行效果有这么大影响吗?”
“赵总,您的项目是健身房,其实卖的就是用户体验,而我司销售的设备运行效果,会直接影响来健身房顾客的用户体验。我这里有设备合理运行环境的具体参数,也有re总部下发的失败案例供顾客参考。”
“这个物业也是够烦人的,有话不早说。”
“赵总,退一万步讲,抛开运行效果不说,您也不应该答应物业的这个无理要求,如果这次您答应了,以后物业还会有其他事情刁难您,这样的事情我曾经遇到过。您是商业业主,并且不是普通居民业主,应该占据主动。”
“罗一,新的摆放位置除了不满足设备运行环境要求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让我能够去找物业协调的。”
罗一脸上露出了笑容:“有啊。物业说影响整体外檐美观度,让我们把机组藏在外檐里面,这样不仅有未来不可预期的安全隐患,就眼前来看设备运行产生的热量和正常震动就会对上方外檐造型产生持续性影响,说不定哪天外檐造型就会脱落砸到人。”
赵总在电话里不停地表示同意。
“另外,物业的规定,不代表法律的规定,不能单凭一句影响整体美观,就要求业主把设备移动到会造成安全隐患的位置上去。如果说真的要求整体美观,那么可以在设备外围做格栅造型,按照外檐楼体的颜色喷成统一色调。总之美观和安全决不能相提并论,何况影响了运行效果最直接影响的是健身房为您赚钱的能力。”
“好,罗一,你把所有相关的技术参数先发给我,我去协调。”
“赵总,您是非常明智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直接找物业谈,就一句话,影响健身房的生意,物业负不负责?”
“好了,先把参数发给我,罗一,谢谢你能为我着想,讲得很透彻,我去协调,你等我消息。”
“赵总,谢谢您的支持。”
挂断电话,罗一很随意地对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说:“先停工一天,等我消息。”
九十五、裂痕(十)
张天娇拿着一份需要找程艳签字的文件来到了三楼,她看到程艳办公室的门刚好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程艳紧跟着也走了出来,并且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交谈着。从程艳的表情上能够看出,对那个人的态度很热情。这时程艳也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张天娇,她边和那个人走过来边说:“金总,这是红城实业的业务二部部长张天娇。”
张天娇看程艳没有要介绍那个男人公司和职位的意思,就赶忙迎上去伸手说:“金总,您好。”
“你好。”金总很礼貌地和张天娇握了握手,并没有再说别的,而是转头对程艳说:“贵公司的实力我简单了解了,回去就向总公司做汇报,我相信咱们一定能顺利合作,请您静待佳音。”
金总并没有让程艳把他送下楼,客气了几句就自己走了。程艳和张天娇一起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坐吧。”
“不了,就是找您签个字。”张天娇说。
程艳接过张天娇的文件,简单看了两眼就把字签了,她把文件递回去说:“有件事问你一下。”
张天娇并没有坐下,而是和程艳一起站在了窗边。
“你和罗一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谈恋爱了?”
“没有,但既然您问到了,我就直说,我喜欢罗一。”张天娇不像张雯心那样在程艳面前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她显得独立而自主意识极强。
程艳看着张天娇的眼睛,确认对方是认真的,她叹了口气说:“天骄,现在你进了公司,有些事情还是要多注意些。尽管现在全公司还没有人知道你和我是母女关系,但如果你和罗一在一起,以后你们之间的同事关系,我和他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依旧会非常微妙而尴尬,其实在我们这家私人公司倒也无所谓,但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我不希望别人抓住这件事来打击我们。”
张天娇很自信地说:“我会有分寸的。”
程艳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早已长大独立,并且在外面历练了很多年,这些年自己并没有太关心过,所以尽量把语气放柔和,语重心长地说:“我是过来人,感情的事,谁都不能保证有分寸。”
“我的感情,您又知道多少?”张天娇似乎是被触动了情绪,回想起了以前悲伤的感情往事,眼眶微红,目光直视着程艳,略带颤抖的音调里夹杂着倔强,“我就是喜欢他,在我眼里,他比那些鲜肉和渣男强太多了!”
“天骄,我不是说罗一不好。”程艳无奈地看着窗外,停顿了很长时间,希望把紧张地气氛缓和一些。这时刚好看到冯卓越在大院里叫住罗一说话。张天娇也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这一幕。
“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我对你是有亏欠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干涉你的感情生活。”程艳选择了妥协,她心里确实对这个女儿有太多的对不起和亏欠,尽管这些年很疏远,但她很清楚这个女儿的性格,绝对不会被强加的思想所左右,她满怀歉意地笑着说,“天骄,既然你喜欢他,就遵从你的意愿吧,不要为这件事烦恼伤心。”
“谢谢您能理解,我会把握分寸的。”张天娇抑制住自己的悲伤情绪,勉强笑着离开了程艳的办公室。刚出门,她就遇到了从财务部走出来的张雯心,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张天娇下楼去了,张雯心敲门进了程艳的办公室。
“雯心,有事?”程艳赶忙把情绪调整好,眼前的这个孩子才是她多年的心血,才是她最爱的。
“清理业务一部欠款的事,我想尽快开始。”
“可以,我上午已经和冯克林说完了,明天冯卓越就会召集业务一部的人开会,到时候会通知你过去。”程艳对女儿的工作态度很满意,她真心希望张雯心能够尽早成长起来,能够跳出财务部的局限,锻炼出优秀的业务能力同时积累下属于自己的客户关系和人脉,她嘱咐道,“去业务一部开会不要带罗一去了,他是暗中帮助你,你要利用好他的能力。”
“我正想说这事呢,您不让我过问他和张天娇的关系,这点我同意。但是罗一真的这么值得您信任吗?”张雯心的脸上充满了怀疑。
程艳笑着点了点头:“我对他还是很信任的,在拿下凯利集团的项目全过程中,我一直在考验他的能力和忠诚度,事实证明他是值得我们信任的。”
“刚才我看到他和冯卓越在楼下窃窃私语,他不会暗中对付我们吧?”
“雯心,你有些太敏感了。刚才我在楼上也看见了。再怎么说他和冯卓越两个人也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难道就不能说话了吗?如果他真有对我们不利的想法,那就绝不会在公开场合与冯卓越接触。你说呢?”程艳反问道。
张雯心被问得无言以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雯心,你处处多加留心这是对的,但同时你还是要提高自身的能力,要接管业务一部并不容易,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一定能做到的。”张雯心很坚决的回答着。
当张雯心离开办公室后,程艳突然感觉自己很孤独,诺大的办公室开始向外延展,而其中始终只有她一个人,显得越来越小,形只影单。她最近心烦意乱,一方面是思虑公司里与冯克林之间的权力斗争,另一方面张雯心和张天娇之间僵化的关系也让她左右为难,好在张天娇是知道真相的,还算成熟识大体,而她一直没有对张雯心说过有这个姐姐的事情,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没想到今天张天娇居然有直白的说喜欢罗一,这更让程艳感到焦虑。她其实是很信任很喜欢罗一的,但罗一毕竟是她的下属,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和下属交往,这不仅仅是出于职场规则,更是怕对手抓住这个把柄来打击她。她不想无缘无故找罗一谈这件事,一时间又想不出如何劝说张天娇,烦闷的感觉更加强烈的涌上心头。另一方面,张雯心究竟能不能如她所愿快速地成长起来接管业务一部,她心里也没底。她知道这个女儿本性善良单纯,性格含蓄内敛,不太适合做业务员的工作,可眼下的形式只能让她做出这样的计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或者说能否实现,未知的因素太多了。
唯一让程艳稍微感觉轻松点的是今天和聚海融公司谈得比较顺利。金总对红城实业的规模和经营能力有了初步的了解,很满意,接下来很快会派进来一个小团队来详细地审查账目并了解红城实业详细的经营情况,进行合作细节的商谈,如果能够得到位于深圳的总公司领导认可,双方就可以正式合作。
程艳现在手握着红城实业三个业务部门中的两个,如果能够谈成和聚海融公司的合作得到强大的融资支持,那么在红城实业就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与此相比是否能够把业务一部也捏在手里就显得不那么至关重要了。她通过观察家金总能够确定对方对合作很感兴趣,这让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兴奋,稍**淡了公司权利斗争和两个女儿所带来的忧虑。
程艳泡上一杯茶,她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问题:罗一是否值得信任?
从罗一进入公司以来,这几年里一件一件事情,本来已经让程艳完全信任罗一了,可今天张雯心提出的担忧看似是太过谨慎和多余,倒也并未杞人忧天。怀疑是一种粘度很高的神奇的东西,只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会粘得牢牢的,很难再被洗干净。与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建立的信任不同,建立怀疑只需要短暂的一秒。程艳不想怀疑罗一,但这种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她不想在待在让她心烦的办公室里,她开始收拾东西。
罗一在张连城的办公室给要更改施工方案的甲方赵总打完电话,从售后部出来时刚好遇到准备离开公司的程艳。他像往常一样很恭敬地打招呼:“程总。”
“忙着啦。”当见到罗一的时候,程艳心中的担忧莫名其妙地暂时消散了,她内心里还是非常信任并且期望罗一能够一如既往忠诚地支持她的,她对罗一微笑着点了点头,就继续向楼门口走去。同样的事情,在有些人看来是凑巧,在有些人看来是不凑巧,但终究离不开一个巧字,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程艳刚要走出楼门口的时候,冯卓越正从楼梯下到一楼来也准备去售后部,和罗一走了个对脸。程艳只听到身背后的两个人非常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凭借声音她能够知道是罗一和冯卓越,她心里对于罗一是否忠诚的怀疑和担忧再次涌了上来,她甚至猜测身背后的两个人打完招呼后是否用她听不到的声音悄悄说了什么?走出楼门时,有别的员工准备进楼,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居然觉得那人正笑着看她身后的罗一和冯卓越。怀疑就像一个若隐若现却又异常活跃的精灵,在程艳脑子里不停地作祟。
九十六、裂痕(十一)
冯克林和冯卓越虽然住在同一个小区,但冯克林却很少到儿子家里去,自从梁雪产检确定怀的是个男孩后,冯克林倒是偶尔去一起共进晚餐。
今晚吃饭时,气氛还是比较轻松融洽的,但饭后喝茶时,冯克林的一个话题突然让冯卓越情绪激动起来。
“父亲,我自己的部门,清理欠款的工作为什么要让其他人来参与!”冯卓越吃惊并且气愤地喊着。
冯克林声音低沉地说:“要不是业务一部的欠款情况太严重,我也不想这样!是你没把事情做好!”
“这点我承认!”冯卓越一改往日斯文的样子,怒目圆睁地提高音调说,“昨天开会才提到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引起重视了,我会马上着手解决!”
“我们的对手比你动手要快!他们是有备而来!”冯克林咬着牙说,“业务一部的项目,有些欠款账龄都快超过两年了,于公于私都必须要尽快清理,而且有两个本来是你自己的项目,程艳提出来由财务部牵头业务员配合完成这项工作,我没有理由拒绝。明天你就召开部门会议,叫上财务部的张雯心,把这件事情部署落实了。”
冯卓越继续大喊着:“那也不能让张雯心来啊,程艳派她女儿来,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什么目的,你倒是说说!”
“还不是为了体现张雯心的能力和价值,然后显出我有多么无能!”
“如果一个财务人员能把业务员的项目欠款都清理了,那只能说明她真的比你要强!”冯克林瞪了儿子一眼,“总之这件事情我已经答应了,无论如何你也要做,当然我更希望在她之前你能把欠款都要回来。”
“她介入了,我要回来,算谁的?”冯卓越质问道。
冯克林被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喘了半天粗气没说出话来,最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一直没有说话的梁雪赶忙说:“父亲,消消气,别着急,卓越,你少说两句!”
父子两个人谁也不看谁,各自生着闷气。梁雪看气氛越来越尴尬,只好说:“父亲,卓越,依我看让张雯心来干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就像父亲您说的那样,让她一个财务人员去干业务员的工作,而且是最难干的清理欠款,她做不好的,到最后只能落得难堪。换个角度考虑,即便是她能把欠款全都收回来,那对公司也是件好事,从大局来看公司并没有任何损失。”
“我们当然有损失。”冯克林和冯卓越异口同声地说,但对他们对梁雪的语气都很温和。
梁雪笑笑说:“当然,如果张雯心把欠款都顺利地收回了,对于卓越来说是最不利的,你会面对很多质疑,很有可能被迫让出业务一部部长的位子,我们需要商量的是该怎么应对。”
冯卓越发狠地说:“我不会让出位子的,张雯心没有任何业务能力,也不可能收回欠款!”
梁雪说:“那也要考虑可能出现的局面。”
冯克林此刻心里很堵得慌,他后悔当初先发制人把冯卓越提升为业务一部的部长,才造成了程艳顺理成章让罗一当了业务二部的部长,而后程艳又变本加厉成立了业务三部。事实证明冯卓越的能力不足以领导一个业务部门,自身对于销售业绩的重视度很高,但对于项目回款以及公司流动资金等大局观念还是太薄弱了。当初的错误决定,打破了和程艳之间的和谐,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反倒使得自己陷于被动。他看着梁雪说:“如果必须要换人,那就从业务一部里挑一个人担任部长,好歹还是咱们的人。”
“父亲,您就这么不相信我?”冯卓越感觉备受打击。
冯克林却摆摆手示意冯卓越闭嘴,他要听梁雪的意见。
梁雪回答:“我担心对手不会如您所愿。程总最有可能的是把张雯心推上来,那样的话她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冯克林点点头:“张雯心确实不适合。”
梁雪又说:“对于程总来说,其实肖景峰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我觉得她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父亲,我马上就要生了,我回去后经营部还是我说的算。我觉得您可以和程总互换,把业务一部让给她,把经营部要过来,这样我就不用顾忌她太多了,即便她手里有三个业务部,要想运转起来还是需要经营部的配合,到时候经营部在您的手里,说话会更有分量。”
冯克林眯着眼说:“这倒是一种应对策略。梁雪,还好有你啊。”
“从你们这就已经把我从业务一部部长的位置上拿下来了?”冯卓越感觉哭笑不得,心里憋屈却又无处发泄。
“我们是做最坏的打算。你努力做好工作,干出点精彩的业绩,也好让我心里踏实。明天按照我说的,喊上张雯心,组织业务一部开会!”冯克林又调整了下严厉的态度,温和地说,“今天就谈到这吧,你照顾好梁雪,让她安心养胎,快到预产期了,不能大意,明天开始我每天让你母亲也过来帮忙。”
“好好。”冯卓越不耐烦地回答。
“谢谢父亲关心,您也要注意身体。”梁雪笑着说。
罗一下班后没有回家,他开车来到了位于市中心和平区重庆道20号的一家日式铁板烧餐厅。自从在关俊怡婚礼上罗一和廖小萍聊过之后,他就很顺利地接下了廖小萍供职的mk广告公司新址的设备采购。这家名叫mk的4a广告公司原来位于和平区滨江道附近的cbd里,占据了整整一层的面积。后来mk公司在和平区新建的高档住宅小区里买下了两座相邻四层独栋别墅,加在一起的使用面积在一千平米以上。廖小萍在mk公司任职创意总监,而且已经晋升为合伙人了,在她提供的便利条件下,罗一很顺利地签下了合同。今晚,两个人约定的这个地点是廖小萍选的,说是在进场前把全款支票给罗一。
罗一事先了解过这个地方,人均消费在五百元以上,按理说客户把项目给了业务员,又提前先把全款支票给了业务员,点一个高档点的地方吃饭是最低要求了,罗一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还特意让周秀妍去专柜选了一套进口化妆品,准备晚上送给廖小萍以表谢意。
两个人在餐厅见面后寒暄了几句就开始点餐。他们都是工作多年的人,又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虽然是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吃饭,倒也没那么拘束。
“罗一,今天让你请我在这里吃饭,有点太破费了。”
“哪的话?你给我介绍生意,我还不应该感谢你啊。我们聊得投缘,请你吃顿饭是必须的。”
“支票你收好。”廖小萍从支票夹里取出一张二十八万多的支票递给了罗一,又说,“后面就看你的了,保证质量啊。”
“你能先把钱给我,就说明你信任我,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的。”罗一接过支票,放进了自己带着的支票夹里,然后把支票夹放进了手包中,露出那如沫春风般的笑容,端起两杯柠檬水,递给廖小萍一杯,然后说,“愿我们合作愉快。”
两个人边吃边聊,很是投缘,他们本就是大学同学,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同属一个院系,经常在一起上大课,又有关俊怡这层关系,交谈的话题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围绕着大学时代的事情,但两个人都有意避开和关俊怡有关的话题,也许这正是人成熟之后应有的举止。这家日式铁板烧高消费是有原因的,所有食材都是当天凌晨空运过来保证新鲜的,而且厨师的手艺也是绝对的一流,在渤海市日料界非常有名望,对每道菜品都精益求精。罗一和廖小萍一开始都对所品尝的菜品称赞有加,但随着两个人谈话的深入,精神上带来的享受使得他们逐渐淡化了对于食物的体验,只是在机械性地咀嚼着,脑子更多地沉浸在彼此感兴趣的话题上。
廖小萍在罗一结束一个话题后,又展开了另外一个话题:“最近我看新闻,re集团董事长的那个长达五年的赌局终于尘埃落定,re集团赢了。”
罗一摇摇头,付之一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廖小萍问道,“re赢了你不高兴?”
“我先声明,我只是re经销商的一名业务员,re的赌局对我毫无意义。”罗一放下手中的筷子,“在我看来,输赢只不过是双方之间一场为期五年的营销策略。”
“即便是营销策略,但还是有输有赢,re最终还是赢了。”
“我虽然在re的体系里,但也没必要护短。如果真要看输赢的话,单纯地看数字是不全面的。你要知道re成立于1991年,而对手成立于2010年,其间相差将近二十年的发展历程,这二十年的时间,一个孩子能够从出生上到大学,我们生活的变化从花钱打公用电话到一部智能手机就能够连接世界。”罗一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廖小萍的眼睛,然后又礼貌地将视线移开,“二十年的时间,一个企业能够积累太多的关系、人脉、渠道、声誉、技术以及资金,所以说两家企业打赌时的起步点就不一样。财报是去年营业总收入2000亿比1750亿,这并不是两家企业五年间发展的成果,而是re二十多年和对手八年时间所取得的成绩单。如果赌约时间拉长一些,不是五年,而是六年或是八年呢?相差的250亿元差距是否会急剧缩小甚至re被对手赶超?我认为很有可能。”
廖小萍就这样看着罗一发表了长篇大论,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她说:“re的智能手机怎么样,会不会成为re新的利润增长点然后超越对手?”
“哈哈,对手?”罗一压低声音用充满调侃的语调说,“re的智能手机没有对手。”
廖小萍皱着眉头充满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九十七、严老师来电
在餐厅柔和的光线下,罗一和廖小萍两个人互相欣赏着对方的样子,那是步入三十岁后成年男女之间才能够彼此品位到的感觉,不浮躁,不热烈,有见解,有韵味,只欣赏,不轻易触碰。
罗一看着廖小萍好奇的样子,对自己勾起对方兴趣产生了很大的成就感:“我说re手机没有对手,是因为没有任何手机厂家把re手机当做竞争者。这怎么比喻呢?就好像职场里已经成熟了的人,都不会把刚入职且毫无潜力的菜鸟当成竞争者,因为以他们老练毒辣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菜鸟很快就会离开,根本构不成威胁。”
“你这比喻还真形象,可是我看re公布的手机销量在持续攀升,但各大电商平台上re手机的销量却都非常惨淡。”
“re这两年确实卖出了不少智能手机,但这些手机并没有真正流向市场,更没有通过电商品台得到正常的销售,而是强行卖给了re安装工,你知道全国有多少re安装工吗,那可是一个庞大而数字。”罗一压低声音解释着。
廖小萍眼中露出欣喜:“你是业内人士,这个消息可太劲爆了。其他地区有曝光过这种事的,但没想到是全国性的。我有一个媒体朋友,要是能把这个消息给他,估计会造成轰动的。”
“给他也没用,你无法得到有效证据的。”罗一摇头苦笑着。
用餐进行到末尾,两个人都对这晚的美食和交流很满意。廖小萍问道:“罗一,下个月咱们学校四十周年校庆,你回去吗?”
“我恐怕去不了,我这个行业下个月就正式进入旺季了,会非常忙碌。”罗一其实是很想回学校参加校庆的,能够丰富自己的人脉,但除了担心进入旺季忙不开之外,更是怕去了见到关俊怡和她老公,他怕心里再起波澜。
“好吧,大忙人,那我再给你介绍一个项目如何?”廖小萍看出了罗一的心思,转换了话题。
“什么项目?”罗一就像触电一样,马上来了精神,两眼放光,身子也挺直了。
廖小萍捂着嘴笑道:“嘻嘻,看你那样子,优秀的业务员就是你这样子吧,听到项目就像狼嗅到血腥味那样?”
“业务员必须有狼性,但我只有那么一点点,我更相信缘分。”罗一直视着对方,“就像我们偶然遇到了,你就介绍给我一笔生意,而今天你又要给我介绍另一个项目,只有缘分才能促成。”
“我说的这个项目,挺大的,是我的公司正在谈的一个外资企业的案子。这家公司一直在欧洲发展,从去年开始规划进入中国市场,而首先登陆的城市就是我们这里。经过好两个月的洽谈,这家公司已经和我的公司签订了长期广告案和营销策略合作协议,他们在渤海市的大型生产基地已经选好了土地。我想肯定能用到你销售的产品,不如给你搭个桥。”
“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啊,怎么感谢你呢?”罗一心花怒放地笑着。
“那倒不用,等事成之后你再酬谢我,明天我刚好约了那家公司的老总吃饭,你等我好消息。”廖小萍满脸得意。
从餐厅出来后,由于廖小萍是打车来的,罗一就礼貌性地提出开车送她回家,被对方婉谢了,罗一就更加礼貌地没有坚持,他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又从自己的后备箱取出准备好的进口化妆品,递过去说:“你知道我也没女朋友,所以不太会挑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一点点心意表达我的感谢,你一定收下。”
廖小萍很大方地接了过去,用职场成功女性所具备的很懂行的眼光看了看牌子,笑着说:“太贵重了吧?”
“小意思,来日方长,上车吧。”罗一给廖小萍拉开车门,又递给司机一百块钱说,“师傅,受累开稳点,安全送到家。”
“你也回吧,保持联系。”廖小萍坐在出租后排,摇开窗子用手对罗一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罗一笑着挥挥手,目送出租车开远了。他松了一口气,用了一顿饭和化妆品,好歹把人情送出去了,这年头做业务员,不怕花钱,就怕对方不接受。他心里也期待着自己的投入能收到回报,期待着廖小萍将会介绍来的外资企业项目。付出与索取,这才是现实社会。
罗一开车回家,半路打来了一个电话。他扫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是“严老师”,他赶忙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接通了电话:“喂,严老师,您好。”
“你好罗一,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上次见面聊天让我受益匪浅。”
“哈哈,客气话不多说了,你公司有政采资质吗?”
罗一的精神马上亢奋起来,轻松而自信地说:“有。”
“城西开发区大学城新落成了三所院校,你供给范围内的设备,都给你吧。”
“这,严老师,我现在找您去。”罗一感觉很意外,就好像脑子突然短路了一样。
“今天算了吧,事成之后喊你过来喝茶。你”电话了突然没了声音,罗一猜想大概是对方捂住了听筒,几秒种后严老师又说,“后天下午三点,曲阜道6号,找董局,直接去就行,到那不要提任何人,就这样,挂了。”
没等罗一说句谢谢,严老师那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罗一感觉就像在虚幻的梦境中,城西开发区大学城新落成的三所院校他都知道,分别是渤海市工业大学新校区,渤海市理工大学新校区以及罗一毕业的渤海市城建大学新校区。他早就盯着这三个项目了,努力跑过很长时间,只不过苦于没有门路找不到关键决策人,即便找到了没有关系也是枉然,没想到今天严老师突然打来电话给了这个意外的惊喜。
他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依靠在车子上,看着周围的洋房古建筑和街道上的景观带,灯火阑珊下显得静逸与奢华共存。这一区域的五条街道,都是历史风貌建筑,其规模比北城区的意式风情区要大很多。这里大多数建筑是机关部门或大型企业在其中办公,还有一些被出租改造成高档私房菜或是会所,也有一小部分达官显贵或是隐形富豪的私人住所。
高兴之余,罗一静下心来想想,他和严老师仅有一面之缘,对方不会无缘无故送来这么一大单生意的,背后必定有原因,严老师和秦淑珍认识,那么也极有可能认识程艳,要是因为秦淑珍或是程艳的缘故,应该直接把生意给程艳才对的,不应该跨过老板直接给手下的业务员。能够住在胜利路88号的人,能够轻易就知道自己帮付博雅解决钉子户问题细节的人,能够一句话就把三个大学新校区项目送过来的人,严老师不仅是富贵二字能够形容的,不说是手眼通天,也是权势兼备站在社会中上层的人。罗一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资本能够拿出来和严老师做交换的。
要是换做一般人突然送来了大项目,罗一必须要当面问清楚对方有什么需求,无功不受禄嘛。可是对这位只有一面之缘而又神秘的严老师,罗一心里更多的是敬畏,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因为双方手里的资源和所处的层面不同,如果问了,有可能这条人脉就彻底断了。
罗一感觉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昨天自己的业务三部正式组建完成开了第一次会议,紧接着在公司部门领导会议上程艳阵营的人毫无征兆地对冯克林的儿子开火,然后程艳才把自己的权利计划以及要勉强扶张雯心上位的打算告知了罗一,罗一拒绝了张雯心要一起吃饭的提议说是陪客户,谁曾想晚上和张天娇一起吃饭时又撞上了张雯心,吃完饭去唱歌时还接到了冯卓越的短信要一起聊聊,今天本来签了两个合同心情大好,回到公司也算婉转地和冯卓越聊了聊,谁想到又遇到项目上出现问题要更改方案,今天晚上倒是好事连连,拿到了廖小萍项目的支票,还预期着对方能够介绍来另外一个大项目,而刚刚接到严老师的电话更是大大的惊喜,背后隐藏的目的和诉求却又不得而知。
罗一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在这个行业十多年了,人脉、资源和经验都积累得足够丰富,却依然有很多无法左右的事情,他居然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了,还是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漆黑中点缀着稀疏的星光。晚间没有一丝风吹过,反倒让人觉得有什么隐藏在无法捕捉的空气里,安静中透着些许不安。罗一自嘲地笑了笑,严老师送上门的大生意,无论有什么目的,至少眼下来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的好事。
他发动车子,打开车载音响,哼着歌,加入到飞驰着的车流中。渤海市灯火辉煌的夜景在车窗两侧飞速掠过,化作更加美轮美奂的光影,就像时空隧道里美丽而玄妙的线条,是光的舞动,更是时间的升华,是岁月的蹉跎。
九十八、清理欠款(一)
“下雨了,够早的。”罗一站在楼道尽头,打开了窗子。
肖景峰点燃了香烟,开始吞云吐雾:“是啊。”
“老肖,只让你做业务三部的副部长,委屈你了。”
肖景峰使劲吸了口烟,尽可能让烟雾在体内多停留一会儿,然后痛快地喷向窗外,“哪的话老弟!要不是你把我调到业务三部来,我还在业务二部做业务员呢,我可不想在张天娇那丫头手下工作。现在我好歹也是个副部长,工资待遇也都有了提升,挺满意的。”
“要是再组建新的业务部,我一定推荐你做部长。”
“你这是有消息了?”肖景峰满不在乎地问。
“哈哈,没有。现在公司这形式你也有所察觉吧?罗一压低声音说。
肖景峰用力把烟头弹出了窗外,拍了拍罗一,笑着说:“哼哼,我和其他人就只是看着,你不行,你得参战。”
“唉。”罗一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色的天空中有青灰色的乌云在聚集,云层后面灰暗无比,见不到一点天光,这场雨似乎还要下很久,顺着窗户飘进来的空气里充满了土腥味,让人闻起来充满了厌恶。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话在渤海市的近几年不太灵验,就像罗一和肖景峰所说的,四月初下雨已经算是非常早的了,最近两三年渤海市都很干燥,降雨非常少,六月份之前基本不下雨,即便是到了夏季暑热的桑拿天,雨水依旧非常稀少。
冯卓越最终还是听从了冯克林的安排,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在把张雯心喊过来之前,先把部门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关起门来开内部会议。
下午一点多,业务一部的全体业务员都集合在办公室里,看着冯卓越阴沉着的脸色,所有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今天本来大家都应该在外面跑业务的,都应该活跃在客户那里的,可是为什么我把大家都喊了回来呢?”冯卓越清了清嗓子,“因为我们部门被针对了!”
在场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男业务员问:“冯哥,谁针对我们?”
“是啊,为什么针对我们部门?”一个女业务员也跟着问。
“今天是关起门来说话,业务一部一直是由我父亲领导的,咱们始终都是一个阵营的,而针对我们的财务部和经营部,相信不需要我说,大家也知道是哪个阵营的吧?”冯卓越扫视着每一个人,用目光交流的同时也是想试探一下有哪些人是摇摆不定的。业务一部原本是冯克林一手构建的,有从很早就跟随冯克林创建红城实业时打拼过来的,也有后来冯克林自己亲自招聘进来的,但是后来冯卓越担任部长后把一些人清走了,又自己招聘进来一些人,他现在对于业务一部员工的忠诚度,心里没有多大把握。
“卓越,具体说说怎么回事。”一个上年纪的业务员沉着地说,这个人大概是冯克林带出来的老业务员,说话的语气很有自信并且充满了力量。相比之下,有些业务员的表情和眼神却显得茫然或无所谓。
冯卓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马叔,您是红城实业的元老了,我们做项目,谁也做不到让每个客户先交全款再发货吧,遇到大的项目更不可能了,总不能因为客户不给全款就不做了吧!有欠款是很正常的事情,客户就是上帝,有的结账比较痛快,有的结账慢一些,业务员永远不能和客户翻脸,反正有正式合同约束着,慢慢磨慢慢泡慢慢把钱收回来就是了。”
那个被称为马叔的业务员点了点头。
“冯哥说得非常对,谁手里还没个欠款啊,慢慢归账就是了。”之前发问的那个男业务员说,“又不是我们一个部门存在的问题,业务二部和三部就没有欠款吗?”
这个人是冯卓越担任部长后亲自招聘进来的,是他同学的哥哥,名叫张德刚。对于这个人,他是很信任的,在关键时刻必须有这样的人站出来支持他。冯卓越生气地说:“所以我才说我们被针对了。现在财务部牵头,要我们部门的每个业务员配合,清理手头的欠款!”
“这不是胡闹吗?”张德刚拍着桌子喊道。其他人也都纷纷抱怨起来。
马叔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是存心让我们难堪!”
“配合个鬼!我们每天跑客户谈项目时间都不够用,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财务部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一个肥头大耳的业务员满不在乎地说,“我可没时间陪财务部的人玩!这种事,先让其他两个业务部去配合!”
“万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张德刚接了一句。
“万凯说的是没错,但这件事情已经定了,我父亲也点头同意了,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个会议。”冯卓越无奈地说,“我起初也是不同意的,为了这件事还和父亲吵了起来,但是领导的决定必须服从,咱们现在先统一思想。”
“冯哥,你说吧,怎么对付他们。”万凯站起来问。
冯卓越摆摆手说:“不是对付,我希望你们能配合,但同时,更希望大家能自己主动把一些好收回的货款,尽快拿回来,真有难度大的不好收回的,再留给财务部的代表张雯心去处理,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分类处理,不要让财务部抢了风头,把难啃的骨头留给张雯心?”张德刚问。
冯卓越说:“可以这么理解吧。其他人都同意吗?”
有人喊同意,有人点头示意,有人微笑,也有人默不作声。冯卓越又说:“那好,所有人去大会议室,我现在把张雯心喊过去,今天下午就把项目欠款好好梳理一下。”
下午三点半,罗一接到了廖小萍打来的电话,他很热情地抢先说:“廖小萍,别的先不说,今晚还一起吃饭如何?”
电话里传来充满磁性的声音,成熟而大方:“今晚不凑巧,下次吧。不过倒是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快说说。”
“我今天下午和al的人谈到了你和你所在的行业,他们也很希望能在渤海市建厂时,选择的每一个设备供应商是可靠并且有实力的。我已经让他们觉得你可靠了,你的实力自己去展示吧。”
罗一心里激动万分,他又故意问:“你说的那个叫al的企业,具体是什么公司啊,我这英语真是不行,不会有沟通上的问题吧?”
“哈哈,罗一,没想到你也有弱点啊。”廖小萍调侃着,又说,“al,中文翻译是阿斯兰德,是一家英国的生物制药公司,你在网上可以查到,一会儿我给你手机上发一份资料,你先了解一下。明天就是周五了,下周我安排时间你和他们见面。放心,沟通不是问题。”
罗一感叹道:“哎呀,你安排得太周到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嘻嘻,把我公司的项目质量做好,把你自己的实力展示好拿下al,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罗一坐在工位上,满心的喜悦,他看着眼前在办公室的几个业务员还有三名内勤,心里突然有一种成就感。他的手机响了,是廖小萍发来的项目资料,他打开电脑,开始结合网上的信息,详细了解这家英文缩写为al音译为阿斯兰德的英国企业。
张雯心虽然性格内敛腼腆,但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早已开始褪去青涩稚嫩,同时她有着敏锐的感觉和细致的洞察力。从她抱着文件和笔记本电脑走进业务一部开始,她就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她也早就明白自己即将开展的这项工作,会让她在业务一部的人眼里很不受欢迎,但她早已有了决意,她更加明白这件事情是必须要做而且要做好的。
她事先有所准备,早就把业务一部的所有业务员的项目欠款做了周密的统计,还用两个表格分别按照项目欠款金额和账龄做了排名,尽管前期准备做了一大堆,但面对这一屋子人投来的不欢迎的目光,张雯心还是觉得浑身别扭。
“张雯心,不用我给大家介绍了吧,财务部派她来协助我们清理手头的欠款,大家鼓掌欢迎。”冯卓越似笑非笑地说着违心的话。
会议室里只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绝大部分人都冷漠地看着张雯心,有几个人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这些都在张雯心的预料之中,她依旧礼貌地说:“从今天起我和大家会在一起工作一段时间,将要面临很多困难的工作,我先提前谢谢大家的支持,预祝咱们合作愉快,顺顺利利地完成公司领导下达的任务。”
冯卓越冷眼看着张雯心,他感觉这个女孩子即将在自己的部门作威作福,并且是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他真想当众给张雯心一个下马威,可他不能那样做,他相信自己的手下会有人代劳的。同时他非常确定张雯心会被清理欠款这项工作折磨得欲哭无泪,他只需要借刀杀人,拉开安全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张雯心彻底地失败。
“那我们就开始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的梳理吧,我这里有些资料,是在座的每个人的欠款情况,大家先按照名字找一下自己的。”张雯心把事先打印好的资料推到桌子中央,在业务员们找自己的资料时,她把笔记本电脑连在了投影设备上,打开了表格文件。
“一群人排队汇报,太浪费时间了,你们先梳理吧,我先回办公室工作了,等轮到我时再喊我上来吧。”肥头大耳的万凯说完径直朝门口走去。
“这是公司领导下达的任务,业务一部的所有业务员都必须参加这个会议!”张雯心没想到刚开始就有人拆台。
万凯没有回答,更没有看张雯心,挺着大肚子,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甚至连门都没关。
张雯心挂不住面子,感觉脸上像被灼烧一样,胸口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她看了冯卓越一眼,对方一副事不关自的样子。
九十九、清理欠款(二)
会议刚刚开始,万凯的突然离开,让张雯心感到措手不及,同时也让其他与会者各自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万凯走出会议室后,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着。张雯心皱着眉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平静。她早就猜到冯卓越不会提供任何帮助,但她真没想到冯卓越会如此纵容手下,她银牙紧咬,好半天才说:“他可以不参加会议,那么欠款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去向领导汇报。其他人还有想离开的我没意见。”张雯心看了看手表,过了半分钟才说,“好,既然没人离开,那我们就继续开会。”
张雯心结合着投影仪上的表格图像,把所有人的欠款金额和账龄长短念了一遍,又把欠款金额排名前五的人点名念了出来,其中就包括冯卓越、张德刚和万凯。“红城实业的每个员工都有独立工作和主动工作的能力,所以咱们这个公司一直以来的管理是比较松散的,给予每个员工最大的自由度。但是随着逐年的积累,re给公司下达的销售任务和打款任务越来越高,我们面临的财务压力也逐年攀升。所以各位业务员以前的工作方式可能要做一些调整。这次财务部牵头清理欠款,并不是针对谁,谁都能够理解项目有预付款和未结款项,所以刚才我念出来的项目欠款,全都是账龄在一年以上的。清理欠款是所有业务部的事,财务部人员有限,所以只能先从一个部门开始,以后业务二部和三部也会开展这项工作,我希望业务一部在座的给为都能够做出个榜样,从公司大局出发,尽快缓解公司财务压力。”
没有掌声,也没有回应,张雯心开始点名一个一个梳理。
“今天只是初步了解情况,后期我会找每个人深度沟通。冯哥,先说你的吧。”
“好啊!”冯卓越阴阳怪气地说。
“先从金额小的说吧。”张雯心看着冯卓越的表情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天元建筑设计公司,欠款两万六千元,账龄一年零五个月;春源金属制品有限公司,欠款三万七千元,账龄一年半;东城区华康旅馆,欠款四万元,账龄一年零两个月。这三个项目,冯哥,你说一下吧。”
“从哪方面说?”冯卓越问。
张雯心冷笑着说:“欠款未收回的原因,预计多长时间能够收回?”
“天元建筑设计公司,项目验收完工了,**也给甲方等待审批付款了,估计下个月就能够结账;春源金属制品有限公司,因为有一台设备频繁出现故障,经过多次维修后换了一台新设备,但还是会报错,甲方咬住这点不放,总是拖延着付款,这个没办法估计,还得继续找甲方沟通;东城区华康旅馆的尾款,本来说是这个月结清的,但是甲方领导有事出差去外地了,说下个月回来就付款。”冯卓说完等着张雯心进一步追问,摆好了架势要把对方的质问全都反驳回去。
张雯心却没有说什么,用笔记本电脑在表格里做了情况备注,然后点了点头继续说:“冯哥,咱们今天时间有限,你手上还有几单欠款在一万元以下的,账龄也超过一年了,就不在这里梳理了,你尽快追回欠款,咱们私下再沟通。我这还有一个你手上欠款金额比较大的,你说一下。”
冯卓越不用看张雯心的表格,自己也清楚是城东开发区天欣锦园小区售楼处的二十万的设备尾款。他说:“天欣锦园售楼处的那个项目,由于甲方资金流出现了问题,已经停工两年了,但这个项目不用担心,我大学同学在那里工作,据说他们公司已经成功融资并且谈好了引入另一家开发商共同合作,所以结款只是时间问题。”
“好,冯哥。”张雯心滚动鼠标,“张德刚,你的欠款最严重,除了十几单一万元以下的,剩下的金额都比较大。还是一万元以下的先不说,你把剩下的四个说一下,分别是极速动漫游戏城欠款八万账龄一年零八个月,鑫宜商务酒店欠款十五万账龄一年零三个月,优尚空间快捷酒店欠款七万五账龄两年零三个月,还有东方明珠ktv西城店欠款二十三万账龄两年半,这四个项目加在一起超过五十万了,你解释一下具体情况。”
张德刚满脸堆笑着说:“游戏城那个项目原本合作的几次都是半年内结款的,但是从去年开始被要求规范经营,所有涉及上分和换钱的一律关停,有门路的也都是偷偷摸摸营业,收到的冲击很大,所以回款就慢了一些;那两个酒店宾馆的项目,所有供货商都是先供货,随着营业收入后再逐步结清款项的,而且涉及多个合伙人,结款自然就慢了;最后那个ktv的项目,因为设备运行效果的问题,我还在和甲方协商。”
张雯心皱着眉头问:“也就是说没有一个能确定借款日期的,而且都存在较高的风险?”
“话不能这么说,项目越大其中的变数和难度就越大,我给公司招揽大项目和创造销售业绩的同时,承担一定的风险是必然的,努力去要就是了,以前的这些类似项目不也是一点点追回欠款的嘛?”张德刚马上变脸说,“不能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吧?”
“销售业绩是一回事,欠款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么大金额的坏账风险,不是那销售业绩就能够弥补的!”张雯心好不退让地反驳着,“你只看到自己为公司创造的业绩,丝毫不考虑公司经营状况和欠款可能导致的亏损吗?业务员做项目要有始有终,不能一心只想着拿提成!”
“好好,我知道了,我抓紧催甲方,放心吧。”张德刚又把笑容堆在了脸上。
“尽快。”张雯心冷冷地丢出两个字,她继续一个一个人的了解情况,把反馈出来的问题填写在相关项目备注里。会议进行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快下班前才结束,张雯心带着很沉重和压抑的心情回到了财务部,看着同事们收拾东西打卡离开,她却没有心情下班。等到人都走光了,她依旧坐在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清理欠款工作的艰难和复杂程度。今天才只是刚刚了解情况,今后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一直在财务部的她简直无法想象,更不敢想象。
最让张雯心郁闷的是万凯的不配合,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堵在她的胸口。万凯是一个老业务员了,肥头大耳的他肚子滚圆,举止粗鲁,说话做事无遮无拦,出于那种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仗着销售业绩好,在红城实业是出了名的刺头。张雯心虽然进入职场这几年已经逐渐褪去了青涩和稚嫩,但终究改变不了单纯善良的本性,面对万凯这样的人,她是最没有办法的。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被黑色所笼罩,红城实业公司里静悄悄的,张雯心的心情却愈发烦躁,她突然意识到,整个红城实业里,自己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朋友。同事们都因为她是程艳的女儿,才会对她笑脸相迎,工作上也对她多有照顾和配合,但真遇到问题了,谁又能帮她呢?尤其是遇到了万凯这样的刺头,恐怕更没人会帮她,她有些后悔最近和罗一的关系弄得这么又冷又僵,她觉得全公司的同事里也许只有罗一有可能帮她,她意识到自从张天娇进入公司后,尤其是近来一段时间,她对于罗一和张天娇之间的关系过分的敏感和在意了,她埋怨自己太孩子气,丧失了应有职业性。
张天娇把电脑关掉,收拾好东西,拎起手包离开了公司。她最近办了一**身房的年卡,她开车径直来到了距离公司不远的一个健身房。
运动能让人身心放松,当一个人全力运动挥洒汗水时,能够暂时忘掉生活中的烦恼和困扰,压力也能够得到缓解。当张雯心从健身房时,尽管浑身肌肉疲劳,但她感觉精神上轻松了很多。运动不仅能够提升一个人的自信心,在完成了高强度的锻炼后,还能够让人得到成就感和进取意识。张雯心产生了强烈的领地意识,她觉得红城实业就是自己的地盘,今后不允许任何人在地盘上撒野!有了这种觉悟后,她才明白自己以前的自尊和面子是多么不值一提。她坐在车里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多,掏出手机拨通了罗一的电话:“喂,一哥,方便出来吗,有事情向你请教。”
罗一这天晚上没有出去,而是在家里上网查资料,准备转天和市财政局董局见面谈城西大学城的政采项目,虽然是严老师介绍的,但出于职业习惯,他也要提前把功课做足,不能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去谈事情。接到电话后,罗一感到很意外,倒不是因为张雯心这么晚突然打来电话,而是从对方的语气里能够听出一些与以往不同的东西。他没有时间仔细琢磨究竟哪里不同,毕竟是老板的女儿打来的电话,又说是有事情请教,没理由拒绝,他说:“没问题,咱们在哪见面?”
“你晚上喝酒了吗?”张雯心问。
“没喝。”罗一从对方的话里感受到的不是体贴,而是一种职业性。
“那我就不去夜中环找你了,去上次咱们喝茶的那个地方吧。”
“好的,我现在就出发。”罗一知道对方是哪里不同了,话语里比往常多了些自信,而且还知道为了谈事选择合适的地点,也许张雯心真的成熟了。他穿戴整齐,开车直奔他和同学合股开的九河堂茶楼。
一百、清理欠款(三)
东城区的海河东路创意街区,经过快两年的运作,已经搞得红红火火,主打文化产业的招商模式,聚集了众多教育培训机构、文化创意企业以及餐饮休闲店铺。白天自不用说,各类机构和公司员工忙碌的身影穿梭期间,到了晚上,茶社、咖啡厅、演艺吧等也都灯火通明,迎接八方来客。
罗一同学的妻子小华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九河堂已经在周边打响了人气,白天的上班族同事间放松休闲或是接待客户,都会到九河堂来,到了晚上,更是起满坐满群贤毕至,前来喝茶小聚或是私下密谈的客人络绎不绝。
一走进九河堂,就被那袅袅青烟的淡雅香气所环绕,让人不由自主地把心沉寂下来,仿佛世间的纷繁扰攘都被隔绝在外,人生中的苦辣酸甜也不再施压,人们彼此间相敬如宾,品味着茶味带来的回甘。但这里却终究不是清净之地,有的人在这里互相倾诉着鲜为人知的艰辛,有的人在这里讨论着无休无止的明争暗斗,有的人在这里谋划着下一场精心的骗局。
“罗一来了?”小华正在和服务台的人交代事情,看到罗一很热情地打招呼。
“小华辛苦了,田予最近忙吗?”
“他啊,全市创卫,忙得不可开交的。”
罗一笑着说:“忙点好啊。”
“有个女孩子先来了,说是约了你。六号座位刚刚空出来,她坐过去了。”这时又有客人进来了,小华对罗一说,“她要完东西了,你过去吧,我招呼客人了。”
“谢谢了。”罗一欣慰地笑了笑。
当罗一坐在张雯心对面时,他又从张雯心脸上观察到了与以往不同之处,那是一种内敛却很强大的气势,他心想这个女孩子确实是成熟了。罗一不知道下午张雯心在业务一部开会的经过,他边泡茶边问:“今天还顺利吗?”
张雯心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哥,你会帮我对吗?”
“那当然。”罗一继续泡着茶问道,“今天遇到很大困难吗?”
张雯心两眼看着罗一从茶壶里倒出的茶汤,用一种她从来没用过的凶狠语气说:“我要拿万凯开刀!”
罗一正在泡茶的手悬在半空中,他把茶壶放在桌子上,用公道杯给自己和张雯心倒上茶,递了过去,斟酌着说:“雯心,清理欠款是很难的一项工作,我知道万凯是一个没有礼貌和教养的人,今天你去业务一部开会,他肯定是让你最不满意的,但是这项工作才刚刚开始,我建议你用另一种方式来对付他。”
“如果不针锋相对以牙还牙,他会认为我好欺负,其他人谁还会配合我?”
“不不不。”罗一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喝口茶,他接着说,“这项工作是领导派下来的,虽然是财务部牵头,但业务一部的业务员不配合,真正应该着急的其实是冯卓越,而不是你。如果你和业务员一起去完成,做不好你有责任;但业务员根本不去做,你的责任就很小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其他业务员的欠款清理干净,先从金额小的简单的开始,等所有业务员都动起来了,就等于把万凯孤立了,到那时他自己就该找你来了。”
张雯心想了想,觉得罗一说得有道理,她把茶喝了,又问:“一哥,你要帮我。”
罗一微微一笑,看着张雯心做的沙发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指了指问:“资料有吗?”
“有!”张雯心忙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桌子上两个人都能看到的位置。
罗一看着表格里面的资料,开始听张雯心逐一介绍欠款的情况。当他听完之后,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
“怎么了?一哥?”
“雯心,你之前在财务部,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客户。我先谈一下我这些年的一点经验吧。”
“好,请你将详细点。”
“关于项目尾款或是欠款,第一点,你不去催,不要指望甲方主动找你结账。当然我也遇到过甲方催着结账的,但终究是少数,有的是和我关系太近了,有些是等着结完账拿好处费的,绝大多数的甲方脑子里最不愿意记着的就是欠供货商尾款这件事;第二点,给甲方打电话催结账,不要考虑一天中什么时间段合适,什么时间段不合适。想给你结款的,你什么时间打电话都方便,不想给你结款的,什么时间打电话都不方便;第三点,账龄时间越长,收回欠款的难度越大,而且绝大多数甲方的说辞都是谎言。”罗一说完继续泡茶,等着对方把自己说得话好好消化一下。
两个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张雯心说:“听完这些,我感觉好困难。”
“在业务员的工作里,收回欠款远比谈成合同要难,因为签合同之前,业务员和客户之间主动性的差距并不大,一旦签了合同发货并且完工了,钱攥在客户手里,业务员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性,虽然有合同条款制约着双方,但终究是钱在谁手里谁说了算。”罗一继续泡着茶,边说道,“按照普遍的规律来说,有几类项目,收回欠款的难度是最大的:歌舞厅、洗浴中心和休闲会所等社会娱乐场所、房地产企业和施工类企业、旅馆和快捷酒店项目。”
“你详细说说。”张雯心很认真地听着。
“刚才我说的,做这类生意的,不单单是有钱,更重要的是有势力,多数是能够黑白通吃有社会背景的人投资经营的,他们都是不好惹的角色,而且翻脸不认人,耍起横来一摇脑袋,一分钱都不会给。而且这类项目的甲方要么有很复杂的付款审批流程,要么是好几个人一起投资的,结款时一句“等领导签字了”,就能托你一个月,或者投资人之间互相推诿,结果就是找谁都拿不到钱。我做这类项目时,尽可能先把全款要到手,然后再发货,宁可不做,也不给自己和公司惹麻烦。”
张雯心陷入了沉默,巨大的压力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她觉得自己面临着无法完成的任务,但她倔强地提醒着自己必须有所觉悟,绝不能再有半点退却的想法。她无助地看着罗一,说:“一哥,我应该如何开展工作?我现在感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听我的,把这些项目先过滤掉,先让业务员自己跟进,你先从这些之外的项目着手,一般的企业很少会拖欠尾款,有时是业务员太懒或是没时间去追,有时是咱们的设备出现了问题导致甲方不满意而拖欠尾款,找业务员了解情况,想办法先把简单的问题解决。你会一点点熟悉业务员的工作和客户的情况,然后再接触难度大的,到时候我会帮你。”
张雯心点了点头,她继续和罗一讨论着,从表格里挑选出了十几个欠款金额很少而且没有特殊情况的,当她整理出下周的工作重点后,感觉轻松了很多,毕竟是不再迷茫有了一些目标。她端起茶杯说:“一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
罗一也笑着举起茶杯,两个人相视一笑。
“最近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很抱歉,你不会往心里去吧。”
“雯心,从我关掉公司进入红城实业开始,到现在担任业务三部的部长,这一路走来,程总对我有知遇之恩,她说过,你和我是同门,你做事的出发点是从公司大局的角度考虑,我也是一样,所以要相互理解。”罗一想正好有个机会,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些,也算是间接地和程艳拉近距离,“我们之间不能有隔阂,即便一些小事情上有分歧,也要顾全大局,我们面临的形式不容乐观,现在敌我双方已经拉开了阵势,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在梁雪休产假回来之前,抢先攻下一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一阵,全看你的表现。”
“不瞒你说,我的压力好大。”
“放松点,记住这不是你的欠款,是业务一部的欠款。”
张雯心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
“财务部只是牵头,你可以和业务员一起完成工作,但是绝对要以业务员为主导,你是监督者。暗中学习和客户打交道的方式和沟通技巧,提升你自己的水平,少说多听,多想多问。”罗一喝了口茶,“业务一部的业务员,有一些是冯卓越新招聘进来的,并不是以前跟着冯克林打拼过来的,他们能有多高的忠诚度?即便是业务一部的那些老人,难道对冯家父子俩就一点意见都没有?你虽然不可能把业务一部的人争取过来,但至少可以建立良好的关系,以后有机会时会用得到的。”
张雯心说:“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我一直把业务一部的人都看做敌人阵营里的。”
“分清敌我,是正确的。”罗一点头肯定对方,又接着说,“我们的格局要高一些。退后一步,纵观全局!业务一部的所有人,包括冯卓越在内,终究是红城实业的人,我相信程总要做的是统一公司,而不是让公司分崩离析。”
“一哥,我终究还是不成熟。”
“职场里没有任何敢说自己彻底成熟了,人的眼界和判断总是会有所局限,尽可能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就能降低犯错误的概率。”
一百零一、三校政采(一)
曲阜道,位于渤海市的中心地带,周边机关大楼林立,更有众多历史风貌建筑保留着这段区域的古香古色,亦有多家大型娱乐购物商场分立两侧,交通便利,客商云集,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渤海市财政局就位于这样的黄金地带,八层的办公大楼屹立在曲阜道4号,彰显着**和气派,与之相比楼下的人显得如此渺小。
此处虽然是黄金地带,但是却停车困难,车位少,停车费贵,并且路边不能随意停车。罗一把车子停在了附近的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里,步行来到了渤海市财政局门前。站在**气派的大楼前,罗一回想起了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要来这里,那时候各个地区都在倡导以旧换新,所有商家每个月都要来这里报送材料申请补贴拨款。一晃八年过去了,罗一依旧在这个行业里,他心想真快啊,这八年里自己爱过了谁?做出了什么业绩?又改变了什么?在时间的推移和时代的变迁中,终究不过沧海一粟微末尘埃,都随风而去了。唯有面前这外延贴满大理石的威严建筑,才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一丝痕迹。
门卫室的一个年轻人看罗一站在门口很久了,忍不住问:“你找谁啊,快登记。”
“哦,抱歉。”罗一说明了来意,填好了登记簿,等着那个年轻人打电话联系。
“先生,请上楼吧,612房间,出来时请让领导在来访单上签字。”年轻人边说边递过一张纸条。
“好,谢谢。”罗一接过纸条,快步上了电梯。在电梯里,他回想着在网上查的董局的相貌以及各种新闻信息,尤其是三所大学的情况,但是当他敲开门和董局接触时才发现,除了提前知道董局长什么样之外,其他的准备功课基本没用。
董局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偏瘦的身材,眉清目秀,仪表堂堂。
罗一推开门边往前走边递上名片说:“董局,您好,我是罗一。”
“小罗,来,请坐。”董局站在办工桌前,接过名片,伸手把罗一领到了会客的沙发前。
“感谢董局百忙之中抽空见我。”
“哈哈,小伙子,不用说客套话了,有件事情先说明一下,不要给我任何见面礼,否则请你马上离开!”董局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完,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先告诉我,这么大规模的政采,你公司的实力够吗?”
对于董局的话,罗一多多少少感到有些突然,他准备好了见面礼,这样一来根本没办法往外拿了,快速地想了想也许是董局非常谨慎不敢收,也许是严老师的面子太大了不能收,总之董局摆出了义务帮忙的架势,也就只好欣然接受有情后补了,否则反倒显得见外和犹豫,他回答道:“我的公司在渤海市同行业里,资金、人员、技术等各项实力绝对是一等一的,这点您放心。”
“好,小罗,我就喜欢不靠任何关系凭借自身硬实力来争取项目的,咱们就开门见山。”董局坐在沙发上说。罗一这才想起来严老师之前提醒过到这里不要提任何人,也许是严老师和董局之间约定好的,也许是严老师通过别人找的董局,董局根本不知道严老师这个人。总之是严老师不想扯上任何关系,董局也想做的冠冕堂皇。
董局接着说:“原本这三所学校的政采,是要给一家re经销商的。”
“您先别说,让我猜猜。”罗一温和地笑着,很自信地说,“那个经销商,应该名叫融鑫通源,老板应该是个女的,姓杨,叫做杨红吧?”
董局点点头默认,感叹道:“你们不愧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很熟悉嘛!”
“就像您说的,咱们的见面是建立在公平公正公开并且是对我实力认可的前提下的,咱们之间是充分信任的,那我就有话直说了?”罗一很有礼貌地征求着对方的意见。
“说吧。”董局眼神深邃,似乎已经猜出罗一要说的话。
“在我们行业里,稍微有点经验的经销商都清楚,杨红在政采中心有人,谁也争不过她,绝大多数的项目都是她的,只有那些她看不上的,或是采购单位自己有选定供货商的,才会落到她以外的人手里。”罗一观察着董局,对方脸上始终挂着平和的表情,他又接着说,“但是政采中心的人和很多采购单位不知道,杨红其实以前是从我的公司也就是红城实业走出去的业务员。”
“哦?这么说红城实业没有留住她这个人才啊?”
罗一唏嘘着笑了笑说:“那倒不是,只是她自己翅膀硬了自立门户。我只说到这里,不再过多讨论她了,诋毁别人也抬高不了我自己,我的意思是红城实业的实力绝对值得您信任。”
“哈哈,那就好,你公司的实力我们已经提前审查过了,年轻人,你要好好珍惜啊。”董局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电话,还有“常主任”三个字,他把纸条递给罗一,“你去渤海海市政采中心吧,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正规流程办理,知道地点吗?”
“知道知道,红星路97号,渤海市行政许可中心三层。”罗一接过纸条,他觉得太突然了,还没说几句话对方就把事情定了,这么大的三个学校的政采项目,就好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他又满怀感激地说,“董局,让我怎么感谢您呢,下班您别安排事了,我得好好谢谢您。”
“年轻人,不用这么客气,公事公办,你把该做的工作做好就行,希望年底政采样板工程供货商里能看到你公司的名字。”董局说完就伸出手。
“保证完成任务。”罗一赶紧双手和对方握手,略显不好意思地告辞了。
开车去政采中心的路上,罗一思前想后,董局极有可能真的不知道是严老师介绍他去的,而且任何好处都不敢要,这个严老师的面子也太大了点!严老师究竟是什么人?这样突然的送来项目究竟有什么目的呢?这两天他一直在想这两个问题。他甚至都不知道严老师叫什么,更不可能查任何有关的资料,即便是上次见到严老师的地点胜利路88号,网上也没有任何信息,在网络地图上也搜索不到。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开到了位于东城区中环线上的渤海市行政许可中心,这里距离罗一的家很近,凯利集团的项目就是在这里投标的。
渤海市政采中心,是在渤海市财政局领导下的事业单位,有了财政局董局提前打过招呼,常主任对罗一显得格外热情,对于红城实业的公司实力也表示非常认可,两个人谈得很顺畅,但是到了最后,常主任提出了一件事情:“罗一,我知道你们经销商之间都有竞争,而且厂家之间都有登录备案的制度。这三所学校的信息,恐怕融鑫通源的杨红早就已经登录了,对你会有影响吗?”
“没有影响,常主任,只要最后采购方在网上竞价平台上点我的公司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来运作。”罗一从容地说。
“那没问题,三所学校的定标人已经协调好了,不过你也要去拜访一下。”常主任说完起身站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明白,我这边绝对不会失了礼数。”罗一也跟着来到窗边,“常主任,我也得好好感谢您啊,不知道下班后可否赏光一起出来坐坐?”
“哈哈,罗一,你在董局那都不需要客气,怎么还到我这里来客气了。”常主任瞥了罗一一眼,接着说,“自上而下,一级传一级,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来历,但董局亲自打招呼了,项目就是你的,就不出去坐了,你可一定要做的漂亮点。”
“请您放心,绝对让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嗯!”常主任坐回到办公桌前,把写有三所学校定标人联系方式的纸条推了过去,“下周分别去拜访一下吧,招标信息很快就要在网上公示了。”
罗一接过那张纸放回包里,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铁盒装的茶叶放在桌子上,用手指了指茶叶盒的最底部,低声说,“那我就不多打扰,等有机会约您出去喝茶。”
常主任楞了一下,然后会意地点头微笑,他心里清楚茶叶盒的最底部肯定有银行卡,他平静地站起来说:“好,那我就不留你了。”常主任把罗一送出了办公室,关好门,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那盒茶叶。
罗一兴高采烈地开车回到了公司,已经快要下班了,他在外面一天,回到办公室先泡了杯茶。周秀妍过来说:“快下班了,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今天有什么事吗?”罗一问。
“像以往一样平静。”周秀妍拿出一张表格,“今天每个人都有开单,就连张铭栋和魏思雨也有小项目进账。”
罗一很开心地说:“哎呦,不错啊,他们俩人呢?”
“张铭栋去甲方那拿支票了,魏思雨下午登陆了一个新项目,三点多带人去看现场了。”
“还都挺忙的,很好。”罗一放松地向后靠在椅子上。
周秀妍又汇报了两个项目的订货情况就回工位了。罗一感觉自从有了周秀妍,自己轻松了很多,许多以前要他找其他部门协调的事情,都由周秀妍处理了,而且处理的很好。他端起茶杯晃晃悠悠来到了经营部,恰好陈娟也在。他拉了把椅子坐在陈娟工位前说:“娟姐,下班一起吃饭去吗?”
“改天吧,晚上还要带孩子去上课。”陈娟整理着桌子上的物品,“你现在倒是省心了,琐碎的事情内勤全办了。”
“提升工作效率嘛。”罗一看陈娟脸上挂着些愁容,关心地问,“你有不开心的事?”
陈娟看了看周围没人,其他同事都准备打卡下班了,低声说:“我这代理部长,快进入倒计时了。”
“这还真不是一件好事。”罗一也露出焦虑的表情,“让姐夫带孩子上课去吧,晚上咱俩吃点好的去?”
“唉,他最近工作很忙,每天加班到半夜,哪里指的上他?”陈娟拿包站起来说,“改天吧。我赶紧打卡接孩子去了。”
“好吧,路上开车慢点。”罗一也端起茶杯回到了业务三部,大部分业务员都在外面根本没回来,办公室里除了周秀妍之外也都准备下班了。罗一脑子里又浮现出对于严老师的种种猜测。他把茶杯填满水,坐在工位上边喝茶边琢磨,满脑子都是和严老师接触的细节。能够住在胜利路88号那种地方,严老师的财力自不用说,但他究竟是为官的还是经商的?在凯利集团的项目上,严老师能够知道他帮了付博雅,并且能知道他找的是夜中环的光哥,而现在又轻而易举地送来了三所学校的政采项目,并且无论是严老师亲自或是托人找的财政局的董局,都能够看出严老师的面子很大。严老师究竟是哪条道上的呢?如此神秘的人,对于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来讲,简直是难以想象无法触及的。他唯一确定的一点,那就是等价交换原则,付出与索取,这才是现实社会。价值和价格不同,价格是平等的,是简单的数字,而价值却是多变的,在不同人眼里高低各异,很难量化对比。也许自己身上有什么看似无用的价值,却被严老师看得很重?
“一哥,还不下班吗?给你添点水?”周秀妍的话打断了罗一的思绪。
“几点了,你还没走?”罗一看了看表,已经下班半个多小时了,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周秀妍两个人。
“看你在这想事情很认真的样子,就留下看有没有需要我做的。”
罗一很欣慰的笑了笑,他终究没有选错人,周秀妍就像一个管家那样帮他打理着部门内的琐事,又像一个秘书那样留心着他的所有细节。他站起来说:“晚上有安排吗,请你吃顿饭。”
“好啊。”周秀妍很爽快地答应了。
“你倒还真不客气!”
一百零三、三校政采(二)
“一哥,今天怎么这么好,单独请我吃饭。”周秀妍开心地问。
“就剩下你了,今天心情好,陪我吃点好的去。”罗一从桌上拿出一份文件,“去吃饭前,先帮我登陆三个政采的项目。”
“好的。”周秀妍拿着文件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边登录边说,“三所大学的政采啊?一哥,你又拿下大订单了!”
“还没拿下呢,你先登上,明早re批下来告诉我,估计是第二登陆。”罗一把自己的电脑关了,站在周秀妍身后看着,等周秀妍登录好了,两个人关门离开了办公室。
楼道里空荡荡的,还没进入旺季,同事们也都享受着这仅有的一段准时打卡下班的时光。两个人来到楼下时,罗一看到财务部的灯还亮着,他估计张雯心在为了清理欠款的事情加班。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估计张雯心不会干出什么成绩,他想不明白程艳为什么要让张雯心来做,程艳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个女儿不适合做业务员的工作,勉强而为之必定落得被动。
“一哥,要不要上楼去关心一下?”周秀妍也看着楼上财务部的灯光。
罗一侧脸看了下周秀妍,摇摇头说:“没必要,走吧,找个离你家近的地方,吃完了我省得送你了。”
“好的。”
两个人上了罗一的车子,很快开上了快速路,开往周秀妍住的南城区。在车上罗一询问对方想吃什么?本以为周秀妍会选西餐或是韩式烤肉日式料理之类的,没想到她选择的偏偏是位于南城老城区内的一家铜锅涮肉馆,这让罗一感到有些意外。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新潮的餐厅,怎么偏偏选了这里?”罗一站在涮肉管门前,看着苍老斑驳的牌匾上刀刻一般三个大字“一刀切”。这家饭店罗一来过很多次,清水涮肉是唯一的特色,另外还有就是老板自酿的各类滋补酒。
“嘿嘿,一哥,现在复古也是一种潮流,而且告诉你个秘密。”周秀妍凑到近前低声说,“这是我家开的。”
罗一满脸的惊讶,看着周秀妍坏笑的样子,他愈发喜欢面前的这个部下了。他摇着头说:“失敬失敬,原来是传统技艺的传承人啊。”
“那倒谈不上,进去吧。”周秀妍推门走了进去,罗一紧随其后。
这家名叫“一刀切”的铜锅涮肉馆,在渤海市开了有足足三十年了,以前是在南城区南市集附近居民楼旁的违章建筑里,直到五年前违建被统一拆除了,才搬到了现在这个小区底商开了新店面。这家店上过多次美食节目,老板早年间有个外号叫做周一刀,后来被人们习惯地称作周爷,而这家底商,正是周一刀这些年自己挣下的产业之一。虽然换了新店面,但菜品质量和口味始终没变,除此之外装修风格也完全照办了原来在违章建筑里经营时的风格,只不过是原来的扩大版,墙面上挂满了老照片,大多是黑白的,都是这家餐馆以前的点点滴滴以及渤海市老街道的留影,另外还有老板和朋友的合照,墙上有许多搁架上摆着老板自己手工制作的复古老物件。
走进大门,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了周秀妍,赶忙跑过来说:“妍妍,你带朋友来吃啊?单间都没有了。”
“就坐大厅,挺好的。”周秀妍看着满屋的客人和桌子上冒出的烟气热气,问道,“我爸呢?”
“在后厨忙活呢,要我告诉他吗?”
“不用了,等不忙了再说,我们就坐那吧。”周秀妍带着罗一来到了靠墙的一个刚刚空下来的两人桌前,服务员正在收拾桌子。
“周大小姐,你真是深藏不露啊。”罗一坐下来调侃着。
“别,别,一哥,你是领导,你还是喊我小周听得顺耳。”周秀妍边说边帮罗一打开了餐具,服务员收拾好桌子又端过来一壶茶水,周秀妍给罗一倒上了一杯。
罗一发现自从进了饭馆,周秀妍身上就没有了往日上班族的精致和谨慎,只剩下平时就具有的热情随和,还有那不为人知的江湖气息,看着周秀妍当仁不让地点好了菜,罗一说:“你家这馆子名声在外啊,我以前来这里吃过,只有四个字概括,肉嫩料香。”
“清水涮肉,吃的就是肉和蘸料的味道,一哥,今天虽然是你请客,你也得敞开了吃啊。”周秀妍显得很放松,看着周围吵闹的人群,她仿佛也融入其中,变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市井食客,“不嫌这里乱吧?”
“哈哈。”罗一放松地笑着,“你我本是凡尘微末,何惧江湖市井之气。”
“早就听说一哥你在北城区有一号。”
“没有没有,以前的老朋友们给面子,现在只是红城实业的一名小小的业务员。”
周秀妍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你可不是小业务员,渤海市re圈子里有几个不认识你的?”
服务员很快端上来烧好的铜锅,又熟练地布置好一碟一碟的肉和菜以及麻将蘸料。
“手切羊肉,必备老三样,白菜粉丝冻豆腐!”罗一说完环视着墙上的一张张老照片。
“我爸他老脑筋,以前就是这几样,虽说现在为了适应市场添了不少菜品,但我在他面前可从来不敢涮什么海带结鸭肠之类的,怕被他训。”周秀妍用筷子夹起手切的鲜羊肉放到涮锅里,“别愣着,吃吧。”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两个细长锥形小酒壶和两个精致的小酒杯,都是仿古的朴素款式。
罗一刚要发问,周秀妍抢先说:“喝点吧,我到这就算是到家了,你一会儿找代驾回去。”
“你安排的井井有条啊。”
“这是我父亲自己酿的酒,梅子酒和黑豆酒,这两种是最受欢迎的,还有很多其他口味,你以前来过应该都尝过吧?”
罗一看了看远处的一排透明的酒桶,里面盛放着各类不同颜色的酒,他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上黑豆酒,给周秀妍倒上梅子酒,说道:“我这样喜欢喝酒的人,肯定是都尝过的,这也是你家店里的特色之一啊。”
两个人边吃边聊,融入了市井嘈杂的环境中。罗一发现也许面前才是周秀妍最真实最美的一面,温柔中透着英气,腼腆中带着豪爽,喝酒吃肉间的举手投足,骨子里有一种快意江湖的感觉。
“一哥,我要谢谢你。”周秀妍端起酒杯说,“谢谢你把我带进红城实业,并且让我不再简单的做一名内勤,给了我更高的平台和空间。”
“这些是你应得的 。”罗一也端起酒杯,和周秀妍碰了一下,大大咧咧地喝了,放下酒杯,罗一无意间扫到了一张墙上的老照片,照片是黑白的,上面的三个人也都很年轻,是站在南城区南市集平安大街的牌坊下面照的,这个牌坊现在还立在那里,只不过被翻新过了。照片中站在中间的人能够看出来是这家店的老板年轻时的样子,而站他左边的人吸引了罗一的注意,他仔细看着,发现居然和严老师有几分相像。
“怎么了一哥?”向来心思细腻的周秀妍也把视线集中在那张照片上。
“小周,这张照片上的人你都认识吗?”罗一问道。
“中间那个是我爸,另外两个人听说是他以前的朋友,但具体的我爸没说过,这是他们年轻时照的,估计到现在也得有三十年了吧?”
“这张照片挂在店里很多年了,我以前来时就见过,当时没仔细看。”
周秀妍回想着说:“确实很多年了,我记得以前在违章建筑开店时就有这张照片。怎么了?”
“拜托你个事吧,回头有机会帮我问问站在你父亲左边的人是谁?”
“嗨!一会儿我爸出来问问他不就行了。”周秀妍满不在乎地说着,又给罗一倒上了酒,“一哥,公司的气氛现在是越来越紧张了,你说最后是姓程还是姓冯呢?”
罗一笑着说:“高层之间的对决,是你我都无法触及的,即便我现在是业务三部的部长,也只能是参与一下,根本起不到任何主导作用。”
“像我这个级别的,连参与都没有资格啊。”周秀妍感叹道。
“我们的立场,必须坚定地跟着程总走。今后只有程总完全当家了,我们才是安全的和有利的。”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罗一点头说:“要分出胜负,肯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却不一定需要漫长的过程,有时候高低胜负只在转瞬之间,就看谁能找到制胜的关键点了。”
周秀妍追问道:“你觉得关键点在哪里?”
罗一摇摇头:“我还没找到。也许我们这个级别根本看不到,老板的层次和手段高出我们太多了,我曾经就领教过。”
两个人正说着,旁边一桌客人结账离开时,其中一个上年纪的人喊道:“妍妍,带朋友来了?”
“三叔,您吃好了?”周秀妍赶紧站起来,罗一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个被称为三叔的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留着披肩的长发,说话瓮声瓮气的,即便在嘈杂的涮肉馆里也显得很有底气,满脸的横肉,额头上还有一个疙瘩,脖子上戴着很粗的金项链,看周秀妍的眼神倒是很慈祥。
“吃好了。”三叔满脸笑容地说,“大姑娘,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三叔夸奖。”
“哈哈,我走了啊。”
“您常来。”周秀妍说着把三叔送到了门口,又被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时尚烫着很高盘头的女人拉住有说有笑聊了几句。
等周秀妍回来时,她看到罗一又在端详墙上的那张来照片,不耐烦地说:“别研究了,一会儿让你问个明白。”
“好,好。”罗一把视线收了回来说,“你熟人还真多啊?”
“都是附近的叔叔阿姨,还有多少年的老主顾和我爸的老朋友。”
“我是越来越想拜访一下叔叔了。”
周秀妍又端起酒杯说:“别着急,等顾客稍微少点了,每桌的手切鲜肉都上齐了,他就会出来招呼。”
两个人已经用小酒壶喝了四壶酒了,罗一观察周秀妍脸上半点反应都没有,心里不由得佩服这个小姑娘,绝对是混迹社会闯荡酒桌的老手,让他不由得刮目相看。
一百零三、三校政采(三)
“一哥,干嘛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啊,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周秀妍装腔作势地说。
罗一收回目光说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以后有陪客户应酬喝酒的场合,可以带上你一起去了,你这酒量可以啊。”
“切,我可不去陪客户。”周秀妍噘嘴说着。
“妍妍,带朋友来也不到后面告诉我一声。”一个声音浑厚的老者边说边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周秀妍旁边。这个老者留着短平的头发,宽额圆脸,星目剑眉,中等微胖的身材,浑身上下透着精气神。
“一哥,这是我老爸。”周秀妍介绍着,“老头,这是我单位领导,罗一。”
“周叔叔好,给您添麻烦了。”罗一赶紧站起来,非常有礼貌地微微躬身点头。
周秀妍的父亲周一刀也站起来和罗一用力握手说道:“这大小伙子,又高又魁梧,一看就是平时爱锻炼的,请坐请坐。”
“您老好眼力。”罗一等周一刀坐下了,他才恭敬地坐下。
周一刀问:“肉还可以吧?”
“一如既往地鲜、嫩、香、纯!”罗一说完,端起酒壶询问:“周叔叔,您喝酒吗,以前也来过您这店里,今天才算是见到真佛了,我得敬您一杯。”
“大萍,拿个酒杯来,再把我自己喝的酒打一壶来。”周一刀招呼着。
很快就有一个服务员拿了一个小酒杯和一壶酒放到了桌子上。周一刀斟酒前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周秀妍用那种女儿看父亲时不耐烦又可爱的眼神作了回应。周一刀把自己和罗一的酒杯满上,说道:“年轻人,这酒是我泡给自己喝的,比店里卖的更加滋补,要不要尝尝。”
“一定要尝尝。第一次和您喝酒,那我就借花献佛,敬您一杯。”罗一很爽快地说着。由于是服务员从后厨打过来的酒,罗一只看到从酒壶里倒出来时的金黄色液体,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材料泡出来的。在渤海市,像周一刀这个年纪的男人泡酒,多半就是在高度白酒里加入枸杞、海马、人参等材料作为暖身滋补之用。他端起酒杯,先是观察酒体的颜色外观,说道:“金黄色的液体,就像琥珀一样漂亮。”
周一刀笑而不语。
罗一把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继续说:“除了补品还有中药材的味道。酒泡得很清很透,没有杂味,高度酒很冲的味道也被中和了,冰糖带来微微的甜味和淡淡药香味,真是好酒啊。”
“别喝太多啊。”周秀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周一刀依旧是笑而不语,眼神深沉地看着看罗一。
“周叔叔,第一次和您坐在一起喝酒,喝的又是您亲手泡的酒,真是我的荣幸,晚辈干了,您随意。”罗一说完就轻轻地用酒杯上沿碰了一下周一刀酒杯的中部,然后仰头把酒喝了。
周一刀也把酒干了,笑着说:“快吃点肉。”不知道为什么,周秀妍早已经拿公用筷子给罗一涮了好几片羊肉放到了罗一的吃碟里。
罗一并没有着急吃,而是先说:“入口柔顺,微微的甜味过后是丰富的回味。”
“再来一杯?”周一刀端着酒壶问。
“再来一杯!谢谢周叔叔。”罗一双手端起了酒杯,看着周一刀帮自己把就倒满。
“快吃吧,别光叨叨了。”周秀妍皱着眉头说。
“年轻人,吃点再喝。”
罗一夹起肉沾上麻酱,说:“小周,你别光照顾我啊,周叔叔在后厨忙活了一晚上,肯定饿了,你赶紧给涮点肉!”
周秀妍说:“吃你的吧,老头不用我照顾。”
“哈哈,妍妍说得对。”周一刀又端起了酒杯,“年轻人,这杯我敬你吧,妍妍平时经常念叨你,谢谢你给妍妍工作的机会和平台,今后还请你多多照顾我这女儿。”
“她自己能力出众,各项工作都表现优异,您谢谢我那就言重了,请您放心,我照顾她是必须的。”罗一也赶紧端起了酒杯,他感觉这酒确实好喝,又跟周一刀把杯中酒干了。
“行啦,今天喝了不少了。”周秀妍没好气地说。
“难得今天认识周叔叔,这点酒不算多。”
“年轻人,酒量可以,还行吗?”周一刀轻声问。
“哎呀,爸,你喝你自己的就好了。”周秀妍嗔怪道。
“再来一杯吧,怎么也得喝三杯酒啊,我给您满上。”罗一端起酒壶把两个人的酒杯倒满,全然不在乎周秀妍已经揣着手沉着脸瞪过来的目光,“我再敬您一杯,顺便向您请教一件事情。”
周一刀接过罗一递过来的酒,点头示意他说。
“这边这张照片是您年轻时候照的吧?站在您左边的这位前辈是不是严老师?”
周一刀把酒杯送到嘴边,听了罗一的问题,端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抬眼看着罗一,说道:“你认识老严?”
“今年才认识的,接触过两次,第一次是去他住的胜利路88号喝了杯茶,第二次是前两天严老师介绍给我一个大项目。”罗一也端着酒杯没有喝下去。
“喝了吧,喝完了我给你说说。”周一刀仰头把就干掉了。
罗一也赶紧把酒喝光,说道:“您和严老师是朋友?”
“你既然有资格去胜利路88号喝茶,那我和你聊点关于老严的事倒也没什么大碍。”周一刀转头很严肃的对自己的女儿说,“妍妍,让我和罗一单独聊会,你去前台或后厨帮帮忙。”
周秀妍变得像一只听话的小猫,没问原因也没表现得好奇,乖乖地站起来,离开前飞快地把桌子上的酒壶给顺走了。
“这孩子!”周一刀嘬着牙花子说。
罗一看着周秀妍的背影笑了笑,说:“周叔叔,不瞒您说,我认识严老师是一次机缘巧合被一个朋友叫过去的,直到现在除了知道他姓严之外,一无所知。今天小周带我过来,我才知道您是他父亲,才注意到墙上的这张照片,就好奇想打听一下,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就不多问了。”
“哈哈,有些事情说说无妨,不能言明的我就跳过。”周一刀看旁边的客人还是很多,皱着眉头站起来,示意罗一跟着走,他带着罗一穿过后厨进了一间小屋,屋里除了一个茶桌四把椅子没有任何东西。
两人坐定后,周一刀泡上一壶,罗一也不心急,静静地等着。
“年轻人,关于老严的事情,我很少对外人说,即便是我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所以即便你是他的领导也不应该对你讲的。”周一刀倒上两杯茶,接着说,“可既然他能让你去胜利路88号喝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算是给了你这个资格,我可以说一点,但仅仅是你知我知,见到老严时也不要多问。”
罗一很认真地点头说:“我懂,您放心。周叔叔,您是前辈,我也不多打听,就是最近严老师给我介绍了一个大项目,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他也没有要让我答谢的意思,弄得我感觉自己不懂规矩很没礼数。”
“哈哈,你要答谢他?”周一刀失声笑了出来,“放弃吧,他什么也不稀罕!”
“这就是困扰我的地方。我也能感觉到严老师是那种什么都有的人,但我和他就见过一次面,还没有任何的交集和交情,他为什么平白无故的送给我大项目呢?”
周一刀示意罗一喝茶,他也很享受地喝了一口:“先从那张照片说起吧。”他开始讲述了有关他和老严老师那张照片的故事。
周一刀、严老师和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三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挚友,三家的上一辈也是世交。上世纪八十年末到到九十年代初的十年时间,是三个人从初出茅庐到混迹社会闯到江湖直至风光无限的十年,当年有名的南城三杰,指的就是周秀妍的父亲周一刀、当时被称为点石成金一分钱金二分钱出的严爷严老师,以及被称为白福的也就是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尽管三个发小兄弟家庭环境不同,在社会上却都很吃得开,其中虽然以年纪最大的周一刀为大哥,但老二严爷却靠着殷实的家境以及灵活地头脑,名气最盛,即便是在整个渤海市也都出了名的一号人物……
后来三个人逐渐地都开始经营正当生意,这张照片就是三人决定做正行后在南市集和平大街的牌坊下面拍的。人分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严老师是三兄弟中发展最好飞黄腾达的一个,他凭借着优越的家庭背景和庞大坚实的人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早些年从房地产开发建设起家,后来开始以投资和收藏为主,近几年又涉足影视、互联网、医疗和环保等行业,赚得盆满钵满,这些年他还不断地投身于公益事业,但从来不抛头露面,所有事物都由公司的人负责,目的就是做一名隐形富豪。尽管如此,最近十年里,依旧有很多社会各个阶层的人想要结识他,有的是想获得他的投资,有的是想参与他的生意,更多的是找他指点迷津或是求他办事。据说他手里有一个小团队,每年的工作就是用尽办法尽可能的降低他的知名度。
……
一百零四、三校政采(、四)
一段南城往事和有关严老师的简要介绍,听得罗一目瞪口呆,他原本早有心理准备,而且周一刀在有些细节上只是简单带过,点到为止,罗一听完之后依然觉得严老师更加神秘了,面前这位周一刀也同样显得神秘起来,明显就是一位退隐江湖隐匿于市井街道的高人。罗一又感觉酒劲上涌,这才明白周秀妍一直拦着不让喝这酒的用意,她肯定知道自己父亲用来泡酒的材料,所以才会直接把酒壶拿走了。
“年轻人,还受得住吗?”周一刀笑着关心地问,肯定是看出罗一有些上头了。
“前辈,您这酒里?”罗一觉得两眼发涨,脑袋很清醒,不是喝多了那种晕眩的感觉。
“放心,就是一些滋补的材料和草药,我这个年纪喝了,强身壮骨,活血生津,补益气血,你们年轻人喝了,也就是晚上做个梦的事。”周一刀递上一杯茶,“老严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你能送的东西他都有而且是看不上眼的。”
“这我也知道,所以想请教您,我这有什么值得严老师看重的呢?”罗一喝了口茶,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出醉态。
周一刀说:“这就要你自己挖掘了。”
“晚辈道行还是太浅啊。”
“哈哈,不用太谦虚。”周一刀继续泡茶倒茶,“我听妍妍说过,你也算个人物,听说和北城区东北风蔓儿的那位交往过密,红莲就是你吧?”
罗一觉得越聊水越深,面前这位老者,明面上是一位涮肉馆的老板,平日里在后厨里用传承的技艺兢兢业业地手切羊肉,私下却是彻头彻尾的社会人,是一位江湖中人。他点了点头说:“前辈真是洞察世事。”
“哈哈,我这里每天三教九流过眼的人太多了。”
“严老师的事情,还请您指点。”
“我不是说了嘛,你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他什么也看不上眼,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周一刀满脸认真地说,“你听说过办事不过钱的道理吗?”
罗一回答说:“听老人讲过,真正的大玩闹,给人办事不过钱,过得是交情。”
“对啊!”周一刀轻轻拍了下桌子,“虽然现在世道变了,什么都用金钱来衡量,但我和老严这辈人还是遵守着以前的规矩。罗一,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能给你去胜利路88号喝茶的资格,但既然是他主动帮了你,就别总想着什么回报,一来你也给不起,二来他也没想着要。也许以后你有能够帮他的地方,记着按刚才说的规矩办。”
“事办了,交情记下,来日方长。”罗一佩服得五体投地,“前辈,今天能和您聊天,我真是受益匪浅啊。”
周一刀既得意又满意地点头说:“你可以,不错。还晕吗?咱们出去,妍妍估计该担心你这领导了。”
罗一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怕站不稳失态,浑身都很温热,但不是那种燥热,脑袋发涨,走路倒还稳当,跟在周一刀后面回到了前面的大厅。周秀妍看到两个人回来了,赶紧快步迎了上来说:“聊完啦!老头,看您给我领导喝的。”
周一刀说:“他没事,我们聊得挺好的。”
罗一对周秀妍笑着挤了挤眼:“对,感谢周叔叔今天不吝赐教啊。”
“哈哈,你知我知就可以了。”周一刀拍了拍罗一的肩膀,“你这当领导的也得多关心下属啊,我女儿这么大了也不谈个对象,让我这当父亲的着急。罗一,你可得帮忙物色啊。”
“我给留意着。”
“打住啊,这事免谈!”周秀妍噘着嘴说,“一哥,别听他的,我给你叫代驾吧,要不一会儿他又要背诵老三篇了。”
周一刀说:“好好,不说了,年轻人,我不留你了,有机会常来。”
“一定,一定,周叔叔,我先告辞了。”罗一很客气的说着。他走到前台问多少钱要结账。
“算了吧,到我家了,算我请你的。”周秀妍赶紧阻拦。
“一码归一码你,你要请我得下次。”罗一麻利的支付了账单。
周秀妍回头看了看,周一山满意地笑着,转身回后厨了。她叫好了代驾,对司机嘱咐了几句,又把罗一扶上车,笑着说:“不让你喝,非要喝,他那酒能喝吗?一哥,你没问题吧?”
“小看我了不是,要不你上来把我送回家?”
“去,当领导的没个正行,回去早休息吧。”周秀妍假意生气地把五官往眉心挤了一下,又对代驾司机说,“师傅,走吧,他喝酒了,您受累开稳当点。”
罗一回到家里,不知是醒酒了还是周一刀的酒药力上来了,整个人都很精神,洗了澡后完全没有睡意。他开始琢磨周一刀的话,越想越有深意,也许不远的将来,严老师就会提出他的需求,只不过他们有着自己的江湖规矩,不像这个时代的即时性等价交换,他们讲究先把交情建立起来,先付出,再索取,这样索要的任何东西都也只能在交情的范畴里。
渤海市原本就是水陆码头,五方杂地,各种文化逐渐融合才形成了本城本土的地方特色,起初讨生活的人都在江湖之列,以至于江湖规矩延续的时间比较长久,即便是随着岁月的冲刷和时代的变迁不可避免地被淘汰,但依旧根植在老一辈人的骨子里。像严老师这样的人,依旧按照老规矩办事,但既然是主动想要和罗一建立交情,那必然是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不过罗一还全然不知道是什么。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可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辗转反侧,净难以入眠。他又开始想下个星期去即将政采招标的三所学校见校领导的事情,脑子里搜索着带什么见面礼去比较合适?
在与董局见面之前,罗一就已经全面了解了三所学校主要领导的情况,今天常主任给的纸条上写明的三个定标人,全都在罗一之前研究的范围内。他拿出手机开始上网搜索这三个人的相关消息。
罗一不知道几点睡着的,只知道闹钟响了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这天是周五,上午去见了一个客户,过了中午才回到公司,准备开下午的部门领导人会议。就在一个星期前的部门领导会议上,财务部孙颖、经营部陈娟和业务二部张天娇一起演了一出炮轰冯卓越的好戏,不知道今天还会有什么样的戏码?他刚一进业务三部的办公室,周秀妍就对他坏笑着挤眼,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问:“笑得这么灿烂?”
“嘿嘿,就是想问问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学会了,酒不能随便乱喝!”
周秀妍很快收住了笑容,说道:“昨天登陆的三个项目,果然都是第二登陆。”
“意料之中!”
“第一登陆是谁,还要你去找re的业务经理打听。”
罗一说:“政采的,是谁还用猜吗?”
“杨红的融鑫通源?”
罗一点了点头。
“那可不好办了!”
“这次与以往不同,好办!”罗一很自信地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他回忆了有关融鑫通源的事情。
融鑫通源这家公司,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又矮又胖,肥头大耳,猪嘴翻鼻孔,两个眼睛拉得夸张的双眼皮配上一对鼓得几乎要流出来的眼珠子,让人看了都觉得恶心。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近七八年内几乎垄断了渤海市re设备政采的绝大部分资源。杨红以前是红城实业的业务员,而且是程艳最器重最信任的人,几乎到了交心的地步。杨红靠着一股子冲劲拼出了不错的成绩,后来翅膀硬了,她便自己另起炉灶重开张,扯起大旗自己开公司,并且带走了红城实业的很多重要客户。这件事情当年曾令程艳追悔莫及。真正让杨红得到飞跃的转折点,是她通过家里亲戚的关系认识了财政局的副局长,借着这条线彻底打通了财政局局长以及政采中心的关系。每当有政府采购的计划时,采购信息还没发出来她就先知道了,她不仅能够在re抢得第一登陆等级,而且凭借自己的业务能力能够搞定绝大多数陌生的采购单位负责人。她的另外一个成功因素,就是无人能及的巴结领导功夫。自从上re的上一任总经理许斌到了渤海市,杨红就无上限地给许斌各种好处,帮许斌处理各种私事,以至于一开始许斌还仅仅是在工程项目上给杨红额外的优惠政策,到了后来许斌干脆就入股了杨红的公司,从那时起,杨红就以渤海市re公司的名义去谈客户,无论是一般工程客户还是政采客户,因为有了许斌的全力支持,她拥有同行难以想象的自由谈价空间,不光是把价格做到re产品最低,更是能够无下限地与其他各类品牌拼价格。如此一来,客户那里自然对杨红格外的满意和支持,而她和许斌也一起瓜分工程项目优惠政策带来的利润,穿上了同一条裤子。
后来许斌被踢出了re体系,现在的re总经理杜万祥上任,杨红的巴结领导功夫依旧奏效,她依旧横行于渤海市绝大多数政采项目里。
有了re领导的支持,杨红本就很冲的性格,变得更加目无旁人横行无忌。报低价扰乱市场、雇人查价咬得同行挨罚、未登录工程直接和客户签合同、工程项目无底线砸价等等re严令禁止的事情,到了她那里无人敢处理,使得她的人品也变得越来越差,在re经销商圈子里骂名一片,而她获得了实际利益,根本不会在乎名声之类的事情。
“你差不多该上楼开会了。”周秀妍提醒道。
罗一点了点头收起思绪,拿起笔和本走出了业务三部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