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真相大白
凯利集团项目中标后，罗一特意试探着问过付博雅，打听评标环节还有最终定标的过程。据付博雅所说，评标环节很快就在技术标环节把其他品牌的设备否掉了，只剩下红城实业和万泰商贸两家公司，评分过程很激烈，最后由于两家公司的技术标和商务标综合评分非常接近，红城实业比万泰商贸高出零点几分。根据凯利集团事先制定的评标标准以及秦淑珍的监督小组提出的建议，分数上的毫厘之差，不能简单地做出高分者中标的决定，要求评标小组在定标任何一家公司时，都要提出比毫厘之差的分数更加有力的理由。
罗一在听付博雅讲的时候，心里真的捏了把汗，尽管付博雅办公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但他感觉自己后背都湿了。后来付博雅告诉罗一，评标小组内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定标环节提出合理的理由选择某家公司，就连付博雅本人都不能，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是，最后蒋鹏提出了两点参考意见，打破了僵局。
其一，是万泰商贸的业务员张天娇，以前一直是在me工作，刚刚销售re的产品不到一年时间，他认为这个业务员对re的产品了解不足，尽管两家公司的技术标几乎相同，但那都是各家公司的技术人员做的。项目定标签订合同只是个开始，考虑到后期项目实施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复杂的情况，都需要业务员参与协调运作，张天娇有足够的专业能力吗？由一个对产品认知度不够的业务员拿下订单，是一个不稳定的风险因素。而罗一就不同了，是一个销售re产品很多年的成熟业务员，优势很明显。
其二，项目投标那天，上午投标环节结束后，万泰商贸的所有人包括直属业务员张天娇都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听了下午的唱标结果；相比之下，红城实业虽然只来了两个人投标，但都是听完了下午的唱标结果才离开的。万泰商贸究竟是过于自信，还是对于项目重视程度不够呢？这其实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事情，却看出了两家公司对凯利集团项目的态度问题。现在都讲态度决定成败。供应商的态度不仅仅是决定了他们自身的成败，更决定了凯利集团项目的成败。
蒋鹏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其他评标小组成员表示赞同，付博雅考虑了半天，又咨询了外聘的四位专家，再次经过评标小组集体表决，最终决定红城实业中标。回想着付博雅讲述的评标全过程，罗一也不得不佩服蒋鹏这个好色小人，为达目的居然能口若悬河到如此境界。
骄阳似火湿热难受的三伏天终于熬过去了，对渤海市的人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对于罗一所在的行业来说也就意味着旺季的结束。十月份的天气清爽宜人，这天下午，罗一坐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冰品店里，趁着天气还没彻底转凉，再享受着一碗冰品带来的惬意。他的心情大好，他做梦也没想到上一个销售年度自己居然签下了九百万的订单，这是自己作为业务二部部长第一年的业绩，够漂亮。另外他还给自己的部门定下了一个高于公司要求的回款任务，也超额完成了。他总算对得起程艳的提拔和信任，也对得起自己放弃当老板而来红城实业打工这个艰难地抉择。他并没有骄傲，他十分清楚这个漂亮的业绩，除了自身努力外，更多的是市场需求决定的，还有就是捡到了凯利集团这个大馅饼。
他身边的文件袋里装着今天新签下来的二十五万合同订单，这是自从进入十月份一来他签下的第六个大于二十万的订单了。他盘算着自己稳定的业务量和凯利集团五百万的订单，加在一起能够超过一千万，争取在这个销售年度做到一千二百万的业绩。
自从红城实业中标凯利集团项目后，消息跑得飞快，倒不是因为五百万订单的金额，其他经销商做出更大金额订单的也有很多，主要原因是红城实业在这单项目的竞争中，成功击败了万泰商贸。这是re在渤海市经销商中的两大巨头间的一次短兵相接，五百万的合同金额与re给两家公司定的销售任务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这单项目的意义在于为红城实业争得了名声，提高了威望，彰显了实力。罗一之前全身心扑在争项目上，没有想到这么高的层面，事后他逐渐发现无论是re的工作人员还是其他经销商之间，都在谈论这个项目，赞扬罗一的个人能力，吹捧红城实业的公司实力。最近这段时间，有两三个以前没接触过的小经销商老板慕名而来，主动要求从红城实业走货。
尽管罗一耳边听到很多关于凯利集团这单项目的传闻，但是他是用什么手段拿下项目的，这一点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原因，恐怕就只有罗一自己、张天娇还有蒋鹏三个当事人清楚。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不仅罗一联系不上张天娇，电话永远在占线状态，这个女人更是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据说是被万泰商贸开除了，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回想着上个周末，罗一开车回到了大学，站在空荡寂寥的鸣飞湖前，他在心里感叹着：“小娇，明年夏天还能一起回学校看莲花吗？如今你又在哪里呢？”
罗一收起了回忆，在冰品店吃完东西，赶在下午四点前回到了公司，把签好的合同交到了经营部。不知为何陈娟没在工位上。他回到业务二部，刚推开门，肖景峰就把他拦住了，满脸古怪神情。
“老肖，你怎么了？”罗一笑嘻嘻地问道。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肖景峰皱着眉头反问道。
“什么意思？”罗一很少见到肖景峰慌乱或是焦虑，跟这个老大哥相比，反倒是自己不够开朗。
“看看谁坐在屋子里吧。”肖景峰压低着嗓音，然后轻微回头并用眼神做了个示意。
罗一朝屋子里扫视了一眼，马上又侧身退了出来，一脸惊奇地问道：“逗我的吧？她怎么来了？”
“好么！老弟，我还想问你呢！”肖景峰看罗一满脸的惊奇，接着说道，“一个小时之前，程总亲自带她来的，而且宣布她进入红城实业上班，就安排在业务二部。程总看你没在，说让你回来了上楼找她去。”
“没说别的了？”罗一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短路，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已经消失了三个月的张天娇会坐在屋子里，更想不到程艳怎么会把她安排进入红城实业上班。
肖景峰拍了拍罗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上楼去吧，程总应该会告诉你。”
“我知道了。”罗一这回认真起来了。他没有进屋，面对张天娇，他心里是有愧疚的，在满头雾水的情况下，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女人。
肖景峰说道：“我看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弟你得小心了。”
罗一对他摇了摇头，表情糊涂，心里更糊涂。他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上楼来到程艳的办公室门前，敲门进屋。屋子里却只有程艳和陈娟两个人。
“程总，您找我？哦，娟姐也在了。”罗一心里没底却佯装镇静的走进了屋子。
程艳和陈娟对视了一下，然后说：“陈娟，你先忙去吧。”
陈娟笑了笑，站起来拍着罗一的肩膀，走出去把门带上了。
罗一摆出好奇的样子看着程艳，但是接下来的对话，真是让他大跌眼镜而又大开眼界，让他对职场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对老板的高度也有了重新的界定。
“看到她了吗？”程艳先问道，“觉得奇怪吗？”
罗一满脸的疑惑，脑子似乎已经无法思考了，只好试探地问道：“程总，张天娇怎么会出现在公司里？”
“从一开始，她就是我的人，进入万泰商贸就是安排她和你里应外合。”程艳得意地笑着。
听到这里，罗一突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多以前张天娇说过的难以理解的话，现在想起来都明白其深意了，以往的种种疑点和不解，变得像一条条线索，让他有了谜题的答案。他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接着问道：“程总，您也知道为了对付她，我最后做了些过分的事，她非常恨我。我要是早点知道她是自己人，凯利集团的项目也不用大费周折了。”
“有两个原因。其一，如果早告诉你了，你就不会全力以赴，争夺项目就不会做的这么真，而且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计划就有可能暴露，项目也会功亏一篑。”程艳喝了口茶，继续解释道，“其二，之所以不说，也是对你和对她的一次考验，不仅仅是能力方面，更是考验你俩的忠诚度。事实证明，你和她都是非常忠诚的，面对冯总的一些怀疑，我有了十足的底气。”
“还是领导高明。”罗一适时地奉承着。
“她以后就是你的同事了，你手下又多了一位优秀的业务员。”
“我对她做过的事，她肯定还是怀恨在心，我俩在同一部门，不太好相处吧？”罗一试探地问道。
“她是成熟的业务员，不会在意的，工作上的事她会理解的。”程艳非常肯定，又盯着罗一说，“而且好不好相处，也要看你做领导的能力。”
“还是您想的有高度，我会处理好的。”罗一马上表现出自信的神态，但是心里还是没底，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张天娇。
从程艳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罗一回到业务二部时，张天娇去办入职手续了，并没在办公室。他倒是松了口气，最起码今天不需要担心两人之间的尴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司。
开车回家的路上，罗一回顾着争夺凯利集团项目的整个过程，越想越感觉后背冒凉气。程艳把张天娇安插在万泰商贸，之所以不告诉他，除了为了赢下项目之外，哪里是为了考察张天娇，简直就是在不断地考察他自己。因为张天娇前期先是试探，最后亮出底牌要用高价买下这个项目订单，而后又提高价码。好在他经受住了诱惑，并且每次都态度坚决没有任何迟疑地拒绝卖单，这应该能够获取程艳百分百的信任了。而他与张天娇的每一次接触，程艳必定都了如指掌，尤其是最后算计张天娇和蒋鹏那一段，恐怕程艳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多提及。罗一担心自己所用的手段会招来程艳的厌恶，可是做都做了，他也没有办法挽回。
罗一以前自认为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超过十年了，该见的不该见的也都见过，现在想想，还是太年轻了。他的领导，这家公司，这个圈子，就像一个冰冷的江湖，在黑夜里无情地横在他的面前，露出了莫测而危险的景象。
就在罗一回家的同时，红城实业的公司大院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空荡，而是有两辆车停在院内，办公楼也还有一个窗子的灯刚刚熄灭，那就是程艳的办公室。不多时，程艳和张天娇一起走出了办公楼。
“欢迎你加入！”程艳看着对方，笑着补充了一句，“应该说是欢迎你回归！”
“谢谢，我先走了。”张天娇也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明天见，母亲大人！”
看着张天娇发动车子开出公司大院，程艳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此刻空荡荡的院子里，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她觉得百感交集，脑子里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张天娇是程艳和前夫所生的女儿，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冯克林虽然知道程艳有个前夫，但女儿叫什么长什么样早就不记得了。那时程艳还年轻，前夫走的是仕途，两人离异后，张天娇就判给了对方。而后程艳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张雯心。无独有偶，程艳的两任丈夫很巧合都姓张。这么多年来，程艳和张天娇虽然是亲生母女，但毕竟和前夫离婚时张天娇还很小，母女俩分离太久而程艳又有了张雯心这个孩子，所以她和张天娇的关系很疏远。直到一年多以前，程艳的前夫去世，她也算有情有义，接到消息后前去吊唁。那时她就知道张天娇的事业将会受到影响，也就是在那时，程艳给了张天娇一个选择，加入红城实业。
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就凉，张天娇的父亲不在了，她以往的业务关系受到了很大的波及，恰好赶上德亚集团的项目被罗一抢走了，她所在的公司内部斗争激烈，她考虑了很长时间，最终接受了程艳的提议。但是程艳并没有让张天娇直接进入红城实业，而是让她面试进入了万泰商贸，一方面是要里应外合拿下凯利集团的项目，另一方面也是对这个女儿能力的考验。
程艳的这招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既拿下了凯利集团的项目，又确认了张天娇的能力不仅限于销售，更适合激烈的职场环境。从张天娇进入万泰商贸开始，她就依靠个人能力和程艳的人脉，大张旗鼓地抢夺其他经销商的项目，并且把她和罗一在一起的照片放出来陷害罗一，借此获取万泰商贸的信任。直到最后的投标，都是程艳找陈娟要的标底价格，然后透露给张天娇的。张天娇本来的计划是投标价格略高于红城实业，这样丢了单子也不会被万条商贸怀疑。她想先吊足蒋鹏的胃口，然后再让他失望并且愤怒，项目自然而然就让给了红城实业。从头至尾都在她的掌握之下，唯一的意外情况就是罗一也设计了针对张天娇和蒋鹏的阴谋。好在最终结果都是为了红城实业成功拿下项目，只不过罗一的阴谋远比张天娇要肮脏，让她觉得很受伤害。
红城实业中标后，没等张天娇主动辞职，万泰商贸就将她辞退了。这三个月张天娇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其实是程艳让她出去旅游调整心情，现在才把她召回红城实业，就是要正式加入公司。
程艳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张天娇是她的女儿，因为她必须要顾及到张雯心的感受，那才是她最疼爱最在乎的孩子。
七十六、新的开始（一）
罗一最近被一件事情困扰着，那就是张天娇来到了业务二部。作为二部的领导，自己的部门来了这样一位出色的业务员，即将为部门带来了很大的业务量，还能够提高他作为部门领导的业绩和提成，按理说罗一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张天娇来到红城实业这几个星期内，从来不和罗一过话，私下里也就算了，每次会议上也都从来不和他交流。起初罗一尝试过几次，后来也就放弃了，免得自己下不来台。他倒不是因为怕张天娇，主要是因为张天娇是程艳带进公司的，何况自己曾经算计过对方，应该还是怀恨在心，罗一自己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眼看就要到下班的时间了，罗一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要找张天娇好好谈一次。之前已经发了信息通知张天娇下班后别走，留下有事情商量，可是对方没有回复。罗一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业务二部的门口。到了下班时间，他看着部门的同事陆续地离开，张天娇坐在工位上没有动，他心里踏实了点，他要好好地和对方谈一次心，彻底解决目前他们之间的问题。肖景峰离开办公室前，对着罗一满脸诡异的坏笑，又用眼神瞟了眼张天娇，罗一撇着嘴作为回应。
“罗一还在吗？”
“在屋里还没走了。”
罗一听到梁雪和肖景峰在楼道里说话的声音。他回头时，已经看到梁雪推门进屋了。他赶忙站起来问：“雪姐，找我有事？”
梁雪看了看屋子里，眼神从张天娇身上一扫而过，她对罗一说：“公司内部购销系统下周会有更新，这次增加了一些新的功能模块，刚才软件公司的人打来电话，明天会先派人过来给讲解一下，你安排部门的人能出席的尽量都到场，下午两点，三楼大会议室。”
“好的，雪姐，我一会儿就通知二部的所有人，只是这个时间了，估计有业务员明天安排了拜访客户，不一定都能协调出时间。”
“没事，大部分人听明白就行，尤其是内勤，有来不了的回头互相学习一下。”梁雪笑了笑转身走了。罗一继续看着同事们陆续收拾东西下班，顺便把梁雪交代的事情传达了一下，又给已经离开的同事发了信息通知。
等到最后一个同事离开了业务二部的办公室后，张天娇突然开始收拾东西，很快站起来走到门口也准备离开，却被罗一拉住了。她用力地挣扎着想要离开办公室，却抵不过罗一，又被拉了回来。张天娇看着罗一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她气愤地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已经关机的电脑屏幕，不停地咬着下嘴唇，一副很气愤很委屈的样子。
罗一看到张天娇没有要走的意思了，稍稍松了口气。他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同样保持着沉默，他要等其他部门的同事也都离开公司后再开始，而且也要避开对方的锐气，让对方平静一下。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谁也不理谁，气氛异常的凝重。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罗一估计着其他部门的同事应该都走了，他又看了看张天娇，依旧面沉似水，比起之前不再喘粗气了。他想还是再等一等吧，他不想一开口两人就剑拔弩张。冬季的太阳也似乎畏惧寒冷，早早地就落山了。罗一在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天边逐渐暗淡下来的夜空，寥落的繁星光芒暗淡，每当他看到这些遥不可及的星光时，都会觉得能够看到那颗发光的星星就说明和那颗星星有缘。
张天娇两手交叉在胸前，还是一言不发，眼神中显示着愤恨，满脸的坚强和倔强。
太阳逐渐落山，罗一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张天娇的工位旁边，柔声说道：“小娇，我觉得咱俩应该好好聊聊。”
张天娇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笑了笑。
“如果是因为我对你和蒋鹏所做的事情，你还生我的气，我可以对你道歉，对不起！”罗一真诚地说着，“但是你要明白，当时的情况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对手，而且是一个必须击败的对手。我那样做，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红城实业，是为了不辜负程总对我的信任。
张天娇用白眼看着罗一，依旧满脸的憎恶之情。
“当时我没有办法，作为一个成熟的业务员，你应该可以理解的。”罗一继续语重心长地劝解着，说明自己的苦衷，一再强调是为了公司迫不得已而为之，又说张天娇不应该在红城实业内一直不与他沟通，对业务二部产生了不良的影响，既不利于部门团结，又不利于公司发展，等等道理都被罗一和声细语地阐述着。整个过程中，张天娇没有过任何言语，表情也同样没有任何变化，冷漠中带着气愤，不屑中带着憎恶。
到最后，罗一觉得已经说得很到位了，他停了下来，看着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心里着急，却没办法表现出来，只好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尽管脸色难看，却依旧是那么妖娆动人，风情万种，委屈的表情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漆黑笼罩着外面的世界，同样也笼罩着两人所在的这间办公室，与凝重的气氛交相辉映。张天娇也突然站了起来，怒视着罗一，就像两个即将开战的拳击手。她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眶中逐渐闪出晶莹的光芒。她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让剧烈起伏的胸膛平稳下来，咬了咬牙，狠狠地问道：“记得我给你发的最后一条信息吗？”
“人们总是追求表面答案，结果错失无可取代的宝物？”罗一看到对方开口了，也就意味着有缓和的余地了，只要能够交流，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脑子飞速地转动，几乎是马上脱口而出，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给我发的信息，我一直保留着！”
“我之前暗示过，也明明白白说过，我喜欢你。我几乎是求你，为了我，你我公平竞争！不要和蒋鹏做交易！”张天娇的语调很生硬，但是能够听出声音有些颤抖，“你当时只需要什么也不做，我会让蒋鹏满怀希望然后扫兴而归，项目自然而然就是你的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用出那样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女人。你简直下流到无底线！”
“我说过，这样做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这个公司，是为了不辜负领导的信任。”罗一这次真的有点生气了，冷冷地说道，“当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所看到的，就是程总给我的大项目马上就要丢掉了，我没有别的选择！你可以说我下流无耻，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线，即使当时只认为你是我的对手，我也没有做到伤害你的程度！也许就像你所说的，作为一个业务员，我追求着表面的答案，却错失了无可取代的宝物，那也就是你，但是就算到了现在，我依旧没有后悔，凯利集团的项目对于我对于程总都无比的重要！”
“既然如此，你还希望能怎么对待你？谢谢你帮公司拿下了项目？崇拜你这个红城实业的大功臣？把你当做英雄对待？”张天娇气愤地质问着，她几乎是要哭出来地说，“我知道夜中环是你的地盘，但是你约我，我还是去了，恰恰是因为我信任你！可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居然在我的酒里下药！你居然亲手把我送到那个衣冠禽兽的怀里！”
两个人都突然沉默了，彼此看着对方，眼神相互碰撞着，谁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最后还是罗一沉声说道：“小娇，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来到了红城实业，让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罗一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他把手轻轻地搭在张天娇的肩膀上，等着对方的答复。
“原谅你？”张天娇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着，两手依旧紧紧地攥着拳头，她的眼中泪花流转，倔强地瞪着罗一。
“啪！”张天娇猛的一巴掌扇在了罗一的脸上，她恶狠狠地盯着罗一，呼吸变得急促。
“如果这样能让你原谅我，请你用力一些！如果这样能够让你这样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那么请你再用力一些！”罗一深情地说道，“小娇，这几个月，你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道我是多么想要找到你吗？我所做的，为了项目，我不后悔！但是，失去了你，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张天娇迟疑了一下，几乎是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又是一巴掌朝罗一打过去。罗一没有躲闪，被打到之后，马上抓住了张天娇的手腕。她细细的胳膊在罗一的手里显得那么柔嫩而无力。
“我也同样喜欢你，多少次我都在埋怨造化弄人，为什么让你我成为对手！原谅我吧，现在我们站在一起了！”罗一盯着张天娇那已经湿润的眼眶。
张天娇反抗着，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罗一紧紧地抓着。她最终放弃了，眼泪夺眶而出，就像喷涌的泉水，散落在那妖娆多姿的脸上，惹人怜爱，炫目耀眼。
罗一放开了张天娇的手，任凭对方两个娇小的拳头无力地击打着他的胸膛。最后他紧紧地抱住了张天娇，听着她在自己怀里抽泣的声音。他慢慢地用手抬起对方的头，轻轻地拨开有些凌乱地秀发。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终于紧紧地拥吻在一起，直到张天娇用手锤着罗一的胳膊，两人才分开，但是眼神依旧交织着，情投意合，缠绵不绝。
寂静无声的办公室，寂静无声的夜，似乎都被两人之间火热的眼神所点燃。远在天外的月亮也适时地爬上天空，成为这漆黑的夜里的主角。
七十七、新的开始（二）
城北开发区通往市区的快速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尽管是快速路，但在下班的时间也略显拥堵。红城实业员工的车子一辆一辆驶出工业园区，开上了快速路，开往不同的目的地，有的是开往家的方向，有的是开往与人约会的地方，有的是开往应酬客户的酒场，但殊途同归，无论去往哪里，都是奔向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张雯心开车刚刚进入快速路，手机来电话了，她本不想开车接电话的，可看来电显示是梁雪打来的，只好打开了蓝牙耳机：“喂，梁雪姐。”
“哎呀，雯心啊，不好意思打扰你。”
“没关系，你找我有事？”
“我有块手表忘在办公桌上了，你离开公司了吗？能不能帮我收起来？”
张雯心微微皱着眉头说：“雪姐，我已经开到快速路上了。”
“我刚才给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估计都走了，你要是刚出来没走远，麻烦回去帮我拿一下吧。接下来三天我都不去公司，你帮我保管我还放心点。”
“好吧，我掉头回去。”尽管张雯心很不情愿，但是梁雪找她帮忙，也不能生硬地拒绝，好在刚开上快速路，前面有一个进辅路的岔口，掉头回去倒也不太麻烦。
“哎呀，谢谢雯心，好妹妹，手表就放你那吧，我上班时再找你拿，多谢多谢。”
“梁雪姐，别客气，那我先开车了。”挂断电话，张雯心把车子开进了快速路的辅路，又在前方高架桥下面掉头往公司开去。
在车上，张雯心回想起了前一天中午和陈娟吃饭时的谈话。两个人聊起了最近公司内部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的事情，那就是罗一的业务二部来了个张天娇。这个女人对别人非常热情和客气，但唯独对罗一爱答不理就像仇人一样。张雯心知道陈娟和罗一走得很近，所以就闲聊着问了问。陈娟说：“雯心，别听其他人的谣言，罗一会摆平的。”
张雯心也点头说：“我觉得也是。谁让她在凯利集团的项目上输给了一哥，成王败寇，既然来了红城实业，就应该有个认输的态度，乖乖地配合一哥的工作。现在一哥不发威，说明他有涵养，但不代表会一直这样纵容她。”
“他们部门内部的事，咱们不用替罗一操心。”陈娟突然问道，“雯心，这个张天娇是程总招聘进来的，她之前和程总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张雯心摇头说：“我也不清楚。我也问过母亲，她没回答我，而且不让我关心张天娇的事。”
“那你就听程总的吧，罗一会有办法的。”
张雯心把思绪拉了回来，开车很快就回到了公司。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公司大院的铁门还没锁，看门大爷出来与她打了声招，她说明了意图，看门大爷就进屋去找经营部的钥匙了。等待的时候，张雯心注意到公司大院里停着凉凉私家车。
拿到了经营部的要是，她开车进了大院把车子停好，但并没有下车，而是看了看停在院里的另外两辆车，其中一辆她认识，是罗一开的朗逸，而另外一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张天娇的车。张雯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车门下车了，站在公司大院里，她抬头看着办公楼上唯一亮着灯的窗户，她知道那是业务二部的。她能够确定自己猜到的，业务二部现在只有罗一和张天娇两个人。她知道既然公司大门门锁，那么办公楼的门肯定也没锁。她无所谓地笑笑，走进了办公楼。在上楼梯时，她纠结着要不要到业务二部去看一眼，但当她上到二楼时，她告诉自己二部的事与她无关。
张雯心放轻脚步向着与二部相反的方向转身，进了经营部，在梁雪的办公桌上拿到了手表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她轻轻关好经营部的门，依旧放轻脚步向楼梯口走区。走到楼梯口时，她迟疑了，看着唯一照亮楼道的光源，她终究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慢慢地走向业务二部的办公室。
站在业务二部门外，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正拥吻在一起的罗一和张天娇，看着两人拥吻了很久才分开。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之余赶忙闪身靠在了墙边。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抿着嘴转头快步下楼离开了公司。
罗一和张天娇彼此对视着。他看着面前的女人，梨花带雨，像一朵娇弱的花朵。他再也无法抑制对这女人的喜爱，又一次热烈地亲吻对方，张天娇没有拒绝。最后还是张天娇慢慢地推开了罗一，说道：“你刚才说的，新的开始。”
罗一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这家公司，我们不仅是同事，不仅是同门，更是互相喜欢彼此欣赏的人，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张天娇问道。
“亲密无间的朋友，其中的微妙关系，只有你我清楚。”罗一点了点头。
张天娇笑着拿起桌子上的包准备离开房间，走到门前时，她停了下来，回头笑着说道：“你喜欢我，记住你说过的话！”
看着张天娇离开，得到了对方的谅解，罗一感到释然了。他漫步走到窗边。夜幕笼罩下的红城实业，大院里空荡荡的。他看着张天娇也走出了办公楼，开车驶离了公司大院。
站在窗前的罗一，表情有些复杂。到了他这个年纪，对年轻小姑娘的感觉逐渐淡了，反倒会对成熟的女人有更多的好感，他真的很喜欢张天娇，接下来两人会如何，他也不知道。
离开办公室前，他给部门所有人统一发了信息，通知转天软件培训的事。刚发送完毕，手机就接到很多人回复的确认信息。在接到这些确认信息的同时，他还接到了re统一发送的一条信息，是一个新闻链接。他打开链接，标题为“re董事长兼总裁受聘为渤海大学兼职教授”，他把大致的内容读了一遍，就锁门下楼，开车离开了公司。回家的路上，他的思绪被刚才的新闻链接占据着。
他对自己提出问题：一个商人，要有多高的成就才有资格登上三尺讲台，一个商人有多大的才学能够以教授的身份在高等学府传道受业？如果re的这位女董事长没有赞助支持由渤海大学承办的2018年“re杯”中国大学生工业工程与精益管理创新大赛，那么还会接到这个兼职教授的聘请吗？
近几年，很多成名的企业家，都纷纷登上了各种平台进行演讲。这些演讲，起初是企业家自己发起的，目的在于宣传自己的企业，扩大影响力，招揽人才，扩充人脉。而后来，各种各样的平台，都开始主动花钱聘请企业家进行名目繁多的演讲和座谈，为的是宣传自己的平台，借着名人效应获取流量，然后再用流量赚钱，这也算是所谓的网络经济。随着这种风潮的愈演愈烈，高等学府也不看落后，向成功的企业家抛出橄榄枝，把别人梦寐以求甚至是奋斗终生都无法得到的教授职位，轻而易举地主动颁发给成功企业家，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教授职位的企业家们也自然清楚，这顶帽子不是白带的，必须要为这些高等学府做些事情，只不过他们会做得高大上一些，会做得冠冕堂皇一些，会做得富有社会贡献和学府气质一些。
当然很多企业家作为教授或是讲师，发表的很多观点和言论，是很有学术高度和现实意义的，对于诸多听者而言充满了正能量和引导价值。但是这位re的女董事长，众所周知是以张扬跋扈和我行我素闻名世界的，她的成功不过是站在离re这个巨人的肩膀上，接班了re前任董事长打下的良好基础后水到渠成地获得了成功的，个人素质和学识都不足以让人信服，每每出席媒体会议都只会抬杠拌嘴，难道就因为她的成功和出资赞助，就得到了兼职教授的职位？渤海大学在全国的高等学府里也算排得上名的，有着悠久历史的工科大学，居然也沦落到对商人阿谀谄媚的境地，是世风日下还是自己已经与时代脱节了？
就像电视剧《潜伏》里的台词：这有两根金条，你告诉我哪根是高尚的，哪根是龌龊的？这个时代里，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对于错了，只有等价交换。学识与教授职位，金钱与社会地位，泾渭分明的界限早已模糊甚至荡然无存，留下的只不过是价值对等，资源互换。
罗一想到了自己认识的一个叫做刘超的人，毕业于渤海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后两年内流转于两个中专教化学课，但最终由于水平不够和能力不足，都被辞退了。他又在一家私营培训机构从事了半年与授课无关的市场宣传工作。就是这样一个人，凭借着自己家里的关系，摇身一变以化学专业毕业的身份，在毫无小学数学从业经验的条件下，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渤海市岳阳道小学，教授数学课程。要知道渤海市岳阳道小学是可以排进整个渤海市前五名的重点小学，在刘超家长权利地位和金钱的交换下，同样可以接收一个跨学科无工作经验的人登上讲台，给那些由家长用尽手段千辛万苦才得到入学资格的学生讲课。他又想到了认识的名叫魏娜的女孩子，毕业于一所名叫宝德学院的三本大学，学的是物流专业，毕业后在一家物流公司做过文员，又在自己亲戚开的快捷酒店做过职员，但由于自己父亲的关系，很快就摇身一变，进入了渤海市航空公司从事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关的人力资源工作，而且很快地升职加薪，这不又是一个活生生的等价交换的例子吗？
罗一最终给了自己答案，就像他早就明白的道理一样，付出与索取，这就是现实社会。一切的一切，能力不重要，适合与否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有没有可以等价交换的东西。
七十八、新的开始（三）
新的销售年度，几个月的淡季让所有的re经销商对于新的一年市场前景有了大概的预期：这个年度的市场环境不好，尤其是民用零售业务，更是冷淡得出奇。所有的re实体门店反馈的信息，都是市场需求不足。人定胜天是一种态度和决心，但世间很多事情都是周而复始交替运转的，春夏秋冬如此，日月交替如此，市场需求存量亦是如此。re要求经销商连年完成任务，有很多时候都是把货物压在经销商自己手里，再加上市场需求过度透支，势必对新年度产生影响。而且由于雾霾环境一年比一年严重，全国上下都在呼吁环保，前不久，渤海市针对房地产出台了有史以来最严的禁工令。禁工令波及所有与房地产相关的产业链，红城实业的民用零售设备业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好在罗一已经不是自己开店的经销商老板，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不会因为零售实体店的业绩惨淡而苦恼，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商用市场的项目以及长期工程客户上，与此同时，吸纳窜货经销商的工作始终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罗一不断地走访众多re经销商，鼓动这些平级经销商老板不要从re进货，而是在红城实业窜货。这项工作他开展得非常顺利，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在众多平级经销商中如鱼得水。经销商与re厂家之间的合作，最为苦恼一点，的就是re设置的提货和返利机制。经销商从re提货是按照直供价的九五折提货，从去年的这位九零后老总来了之后，就改成了直供价无折扣提货，而re要求经销商民用零售设备对外也是按照直供价销售，如果赶上re搞活动， 还要低于直供价销售，也就是说什么价格提货就什么价格销售，所有的利润都不在明面上，利润只体现在完成任务后，根据提货金额给于的返利，但是返利的钱是拿不到手里的，全都放在re为经销商设置的返利账上，如果想用，要现款一比一使用。举个例子，提一台一万元的设备，要向re打款五千元，才能用返利账上的五千元。按照罗一的理解，返利账不仅是re套牢经销商最有力的手段，更是钳制经销商打款提货的利器。
由于返利账机制的存在，re这个圈子里，有一个不合常理的现象，那就是利润的倒挂。没有一个经销商会按照re规定的直供价销售，而是都按照自己能够拿到的返利情况以低于直供价也就是低于提货价的价格进行销售。这种现象让所有经销商都苦不堪言，但是整个re圈子都这样，谁也改变不了。罗一把这种利润倒挂的困境尽可能的放大，又用从红城实业窜货能够得到的直接利润作为诱饵，四处鼓动其他经销商老板，面对不景气的市场行情，从红城实业窜货才是小经销商的生存之道。
“咱们之前虽然没有合作过，但是你罗一的名声我知道。”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吸着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说道，“实话实说，我以前也偶尔从万泰商贸拿货，虽然不多，但是点位也和你能给我的一样。”
“赵总，如果您在城东开发区或是临海新区，我自然不会来打搅。”罗一喝了口茶，接着说，“可是您的办公地点和仓库都在市区，万泰商贸在市区仅有的一个仓库，去年也撤掉了，所有的货都在城东开发区，可是办公地点却还留在市区，打款后转天才能去仓库提货。找万泰商贸拿货，您的物流成本和时间成本都非常高。我们红城实业就不一样了，办公地点和仓库在一起，当天打款开单就可以提货，而且我们的仓库就在快速路旁边，无论从办业务的流程还是交通上看，都非常便利。”
“这点你倒是说得非常准确，不过罗一，我现在担心的是窜货的风险！”赵总又吸了口烟，眉头微皱看这里罗一。
“窜货的风险？现在不算红城实业其他业务员手里的，光是找我窜货的就有将近二十个经销商，您在担心什么？”罗一满不在乎而且自信地问道。
“现在不是有进销存系统了吗？货源的流向，re掌握得一清二楚。而且不是一直在整顿窜货吗？”
“您认为以前没有进销存系统，re对于货物流向就不清楚吗？”罗一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以前re查窜货可能会麻烦点，所以懒得去查，但是想查的话是能够查到的。现在有了进销存系统，货源流向一清二楚。这充分体现了re对红城实业的关怀啊，不让窜货，不让窜货！那么不让窜货的话，经销商都赔钱卖的货都从哪提的？还不都是从红城实业窜货提走的。”
赵总沉思着，没有急于回答。
“当您担心窜货风险的时候，其他经销商老板已经不担心完不成任务拿不到返利了，更不用为了套出返利账而被re圈进更多的钱，而是已经从红城实业提货销售，把真金白银赚到手了。”罗一继续着自己的游说，“而且最重要一点，我不能明说，您可以自己看看监察部每次的通报，红城实业对外放货，被处罚过吗？”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不再说了，瞪着眼睛诚恳地盯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后靠在了沙发上。赵总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
赵总手里夹着烟，没有再吸，而是看着罗一，让烟头在半空自行燃烧着，缕缕青烟向上飘去，形成了一条线，最后赵总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哦，我明白了！今天你说出了很多我的心里话，而且似乎把我以前的很多想法作了总结和归纳。好！冲着你罗一的名声，我同意合作，不过要慢慢来，有可能一开始的提货量不会太大，你也知道现在是淡季，并且今年的市场不好。”
“没问题，只要您同意合作，无论业务量大小，红城实业都会让您看到利润，而且越是淡季越是市场不好，才越是与红城实业合作的好时机，我会安排人与您的员工进行工作对接。”罗一站起来伸出手，露出真诚而自信的笑容。
赵总也笑着站起来，与罗一握手，并且说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罗一心满意足的回答道，这是这个月里的第三个达成合作共识的经销商老板。由于找罗一窜货的经销商越来越多，他又特意招聘了一个叫周秀妍的小姑娘，负责与新开户的窜货经销商进行对接。
周秀妍是罗一物色很久才选中的。与之前业务二部招聘的两个负责全部门工作的内勤不同，周秀妍的主要工作就是替罗一处理琐碎事宜，这一点是罗一在招聘时留的私心。这个毕业三年的大学生，之前在一家小的re经销商工作过，罗一和她接触过几次，就发现这个小姑娘有着陈娟一样的泼辣和干练，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有着对于一个公司最基本的忠诚。周秀妍之前工作的那家公司，经营得非常糟糕，一年多以前就倒闭了，那个经销商老板也彻底退出了这个圈子，那家公司最后清理所有账目的阶段，周秀妍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直到公司彻底注销，她才另谋去处。这些是罗一从re的业务经理那里听说的，所以当他决定给业务二部再招聘一名内勤的时候，就主动联系了周秀妍参加面试。周秀妍的五官端正，不是那种非常漂亮的长相，但却属于那种特别经得住看的类型。当她接到罗一的电话通知通过了面试时，高兴得哭了出来。
得到了罗一的知遇之恩，周秀妍没有让罗一失望。进入红城实业后，她很快适应了公司的工作环境，并且在于其他部门的合作中显示出了很强的协调能力，最重要的是他对罗一死心塌地的忠诚，只要能自己处理或是自己挡下的事情，都绝对不让罗一分心，尽可能的把罗一的时间和精力解放出来用在客户那里。
在张天娇刚刚进入业务二部的那一段时间里，周秀妍看不惯张天娇对罗一的态度，曾经几次和张天娇发生过口角，直到罗一私下里告诉她不要与张天娇发生冲突，她才偃旗息鼓。
周秀妍不仅在内勤工作上远远超出了罗一的预期，更为罗一带来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业务订单，有些是她自己亲戚朋友的关系，有些是她以前工作的那家公司的客户，她以前的那个老板退出圈子不干了，这些客户找不到她以前的老板，有了新型单就联系她，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些客户接收了。罗一早就和她讲的很清楚，她自己带来的客户，罗一去谈，提成两人平分，与此同时，罗一整体的业绩提成，也分出了百分之五给周秀妍作为激励手段。
回到公司，罗一把刚刚谈好的窜货经销商赵总的联系方式给了周秀妍，让她和对方联系开户以及后续的打款订货事项。
“电话给我吧，剩下的你就放心吧。”周秀妍很爽快地说。
罗一问：“昨天给你的报销单据给财务了吗？说什么时候能批下来打给大家了吗？”
“早晨就办完了，说是明天就达到每个人的卡里。”
“那就好，这样周转起来，尽量减少大伙的垫款。”
周秀妍放低声音说：“一哥，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得罪张雯心了吗？”
罗一楞了楞问：“没有啊，怎么了？”
“今天找她报销签字，她态度可差劲了，说二部的事情让你亲自找她。”
罗一又问：“你不是说办完了吗？”
周秀妍回答：“我和她沟通了好长时间，她最后倒是也给签字了，只不过态度很反常，不像之前一提到你就一路绿灯。我提醒你一下，要是有得罪她的地方赶紧补救。”
罗一欣慰地笑着说：“行，我知道，还是有你好。”
“切！”周秀妍甜甜地笑着。
“还有一件事，告诉魏勇，把城西养老院一期和二期的设备拍一些照片，re要这类项目的样板照片，你回头整理好发给我。”
“知道了，一哥。”
罗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始终想不起来哪里得罪了张雯心，想来想去有可能是张雯心自己心情不好，财务部的人有时会这样，压力大或是烦躁时拿其他部门的人撒气，不用太在意。
七十九、新的开始（四）
罗一和张天娇终于和好了，两人之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开心的、伤心的、难过的、动情的经历都变成了过往，表面上看就像正常的同事关系一样，只不过两人的心中都有一团火在燃烧，每逢四目相对时，就会火花四溢，羡煞旁人。他们合作愉快，在业务二部珠联璧合，把整个部门的氛围搞得轻松而有拼劲。他们在项目上互相支持着，并且不惜花时间和精力帮助部门同事争取项目。在他俩的带动下，业务二部不断地攻城拔寨，连续签下大的项目订单，部门业绩突飞猛进。相比之下，业务一部尽管招聘了新人，却显得业绩平平，冯卓越做了过多管理型的工作调整，却没收到太多的成效。
全公司包括罗一在内，没有任何人知道程艳与张天娇之间的母女关系。但是昔日竞争对手的业务员，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红城实业，依然引来了员工们的诸多猜测。而消息也很快传到了re办事处和万泰商贸。对于外界的猜测和谣言，罗一并不在乎，他思考的是张天娇进入公司后的定位。
程艳是怎么物色到张天娇的？两人定下里应外合的计策，张天娇打入万泰商贸，是担着风险的，程艳给了张天娇怎样的承诺？他清楚以张天娇的能力和性格，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在业务二部做一名普通的业务员，那么程艳会如何安排张天娇呢？这些都是最近经常浮现在罗一脑海中的疑问，而罗一有时不敢再往深处想，一种莫名的担忧让他心生恐惧，那就是张天娇会取代自己业务二部部长的身份。
让罗一措手不及的是，刚刚回到公司，程艳就主动找他谈话了，问题突然间就有了答案。
“罗一，眼看就到十二月年底了，来年有什么打算？”程艳的第一句话，就让罗一感到即将有事情发生。
“这个销售年度不好过，之前是经销商之间的感觉，现在连re也承认今年市场惨淡，尤其赶上有史以来最严的禁工令，很多在建的地产项目都停工了，项目开盘遥遥无期，民用零售市场收到的冲击最大。”既然老板问到了来年的打算，罗一只好正常回答，“re鼓励经销商逆势而上的话都太假大空了，我对业务二部的规划，是认清市场形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受冲击相对较小的商用工程市场，借此弥补民用零售市场的损失，力争年度整体业绩不下滑。最终极的原则是相比上个销售年度，业绩可以下滑，为公司带来的利润不能下滑。”
程艳仔细品味着罗一的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把最后这句话写在了笔记本上：业绩可以下滑，利润不能下滑。她喝了口水，问道：“听说张天娇刚来时和你的关系很僵，后来缓和了？现在你俩配合得很好？”
罗一愣了一下，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滋生，吞吞吐吐地回答：“为了赢下凯利集团的项目，我做得确实有些不光彩，伤害到她了，心里有愧疚，但是不后悔。”
“事情的前前后后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太迁就她，都是为了公司发展和利益，她是成熟的业务员，不会放在心上的。”程艳说得轻描淡写。
“谢谢您的支持。”罗一由衷地佩服自己老板的境界，争夺凯利集团项目的整个过程，其实都在程艳的计划之内，领导的心思实在难以猜透。罗一接着说道，“后来我和她恳谈了一次，把事情都说开了。这个项目的成功，其实靠的是您的运筹帷幄，我从始至终都像个瞎子一样乱打乱撞，只是做了一个业务员应该做的。”罗一最后还不忘奉承领导。
程艳笑了笑，然后慢慢地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今年的市场不好，我和冯总商量了一下，准备再组建一个业务部。”
“业务三部？”罗一马上嗅到了程艳的意图，这个业务三部，程艳肯定是希望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么张天娇很有可能担任部长。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程艳会要求他去担任三部的部长，把二部让给张天娇。
“这会是一个全新的部门，销售从零做起，没有任务压力，团队也是从头开始组建。”程艳看了看罗一，接着说，“我希望安排我信任的人去管理这个部门，同时更希望这个部门能够成为公司新的利润增长点。”
罗一确切的听出了程艳的倾向，那就是让他去担任业务三部的部长。因为程艳想要把业务三部控制在自己手里，那么直接让新来的张天娇去做，意图太过明显，对冯克林也不好解释，而且从头做起也是相当困难的。其实罗一倒是想尝试一下，新组建的部门，没有任务压力，所有人都是自己新招聘的，相当于组建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队伍，面临的机遇要大于风险。但是他不能自己说出来，不能轻易地让出业务二部，他要表现得很为难，这样才有谈判的筹码，对客户是这样，对自己的老板也是这样。他保持着随和的表情，很为难地问道：“程总，您的意思是？”
“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人，咱俩之间的谈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你能去组建业务三部。”程艳观察着罗一，目光深邃而富有穿透力，又说，“业务二部让张天娇负责吧，算是你让给她的，以后你会收到回报的。”
付出与索取，这就是现实社会，罗一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既然老板把话说出来了，肯定就是有了决意，自己如果不答应，会搞得很僵，倒不如服从命令谈谈条件。他说道：“程总，我向来都是完全服从您的安排，只不过我非常舍不得业务二部，这个部门是您对我能力的认可，我付出了不少心血，部门的同事在业绩上也为我挣足了面子，我很珍惜这个团队。”
程艳莞尔一笑，解释道：“我明白，新的业务三部，团队都由你来组建，对你也是一次锻炼和新的尝试。由于是新的团队，你能拿到的部门业绩提成很少，我会提高你的基础薪酬作为补偿。这个部门，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肯定是希望你能尽快把业务三部的业绩做起来，欢迎你尽早地来找我重新谈薪酬待遇。”
“谢谢程总！我想把二部魏勇还有新招来的内勤小周带到三部，另外还有一个要求。”罗一认真地看着程艳，停顿了一下说道，“把肖景峰也给我，任命他为业务三部的副部长。”
“可以，他会享受到副部长的薪酬待遇，但是部门业绩提成只有你能拿到。”
程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罗一欣然接受，站起来诚恳地说到：“我一定不负领导期望。”
程艳也站了起来，笑着与罗一握手，并说道：“祝贺你！”
“谢谢程总栽培！”罗一真心的感谢程艳，从当初程艳接纳他进入红城实业，到后来的很多事情上都很照顾他，而后又提拔他，无论领导是为了利益或是什么样的目的，终究是对他的一种信任和器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句话”放在这个时代也许已经过时了，但罗一始终铭记在心，他认为不懂得感恩的人，连小猫小狗都不如，充其量就是只虫子。
回到办公室的工位上，罗一看着部门的同事，不舍的情绪油然而生。他自认为是一个念旧的人，这些同事还都不知道即将迎来的变化，像平日里一样的工作着。张天娇对罗一挤了挤眼睛笑着，罗一挑了下眼眉作为回应。肖景峰烟瘾又犯了，忍不住出去吸烟了。魏勇基本上都在外面跑客户，很少来公司。一个年轻的业务员正在翻看技术手册，皱着眉头，很严肃很认真的样子。新来的内勤小周正在忙碌地给新开户的窜货经销商开销售单据。罗一决定近期多为这些人做些事情，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留个好念想。肖景峰、魏勇和周秀妍三个人都是对他很忠诚的，以前就很支持他的工作，能够把他们三个人都带到新的业务三部，罗一很感激程艳的同意，他自己觉得非常满意，有了这个基础，新部门的起步会很顺利。
到了中午，他看肖景峰出去跑客户没回公司，就去约陈娟一起吃饭，两人来到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餐馆。不大的餐馆，干净整洁，装潢很简单，人却很多，聚集着很多上班族，还有附近学校的学生。这里主要经营家常炒菜、盖浇饭、炒饼炒面之类的，价格便宜，生意很好。
罗一和陈娟分别要了一份盖浇饭，还有两瓶饮料。
陈娟这天打扮得很迷人，精神也显得很好。
“姐，你越来越美了。”罗一奉承道。
“三十多了，人都老了。”陈娟忧愁的笑了笑。
“哪有的事？这个年纪，才是最美最有味道的。”
等菜的时间，罗一和陈娟闲聊着。陈娟结婚挺早的，孩子现在已经上小学了。聊天的话题离不开孩子以及教育问题。
这时走来了两个年轻男人，外面套着羽绒服，里面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脖子上挂着胸牌，从着装和眼神能够看出是二手房中介的经纪人。其中一个男的问道：“大哥，这桌有空位吗，拼一下？”
罗一正和陈娟的聊天不想被人打扰，慢慢地抬头瞪了那人一眼，说道：“没有！”
两个二手房经纪人很识相，等了两分钟，等别人吃完饭离开，就坐在了罗一旁边的桌子。那桌上还有一个女的带着一个孩子刚开吃用餐，也不介意拼桌。
罗一和陈娟的盖浇饭上来了，两个人边聊边吃。刚吃了两口，一股呛人的烟味飘了过来。由于小餐馆人很多，又是年底天气寒冷没办法开窗，屋子里只靠一个的排风扇作为通风设施，基本没有作用。
陈娟皱着眉头。罗一也满脸的不悦，他不吸烟，也不反对其他人吸烟，但是反感那些在狭小封闭空间吸烟的人，比如在电梯里或是车里吸烟的。这几年社会上都在宣传杜绝在公共场合吸烟，对于这种小餐馆根本监管不到，而且总有一些人不自觉或是不服管。
他转头看了看那两个二手房经纪人，一个人点着了烟正在很享受地吸着，另一个接过打火机正在点烟，似乎只有吸烟才能显示他们的男人气概和帅气造型。与两个二手房经纪人坐在同一桌的带孩子女人，一脸的厌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催促还很小的孩子快点吃。那两个二手房经纪人完全无视面前的女人和小孩，边抽烟边侃侃而谈。
“你俩！”罗一沉声喊道，看着那两人转过头来，他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两人，阴着脸说道，“把烟掐了！看不到有小孩吗？”
两个二手房经纪愣了一下，彼此对视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烟掐了，继续聊着天等餐。与他们同桌的带孩子女人，对罗一投来了感激的目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罗一很绅士的也微笑点头作为回应，然后收回了目光。
陈娟很欣赏地看着罗一，温柔地笑了笑，说道：“梁雪马上就要休产假了。”
罗一吃惊之余，脑子里满是程艳的布局计划，也就是说接下来公司会有两个业务部、财务部和经营部全都牢牢地控制在她的手上。他问道：“那你呢？”
陈娟回答道：“我会是经营部的代理部长。”
“代理的？”罗一问道。
“只能到这个高度了，你还指望我一下子做到梁雪的位置上？”陈娟笑了笑，继续吃饭。
“那恭喜姐了！”罗一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自己即将担任新的业务三部部长的事说出来。梁雪休产假是早晚的事，陈娟代理经营部部长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内，而新组建业务三部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声张，配合领导的节奏走才对。
罗一继续吃饭，和陈娟闲聊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即将组建的业务三部，对自己今后充满了期待。
八十、新的开始（五）
元旦假期过后，红城实业的内部人员调整通知就已经发出来了，梁雪由于个人原因休假，陈娟担任经营部代理部长，张天娇升任业务二部部长，新组建业务三部由罗一担任部长，肖景峰担任副部长，魏勇和周秀妍调整至业务三部工作。
罗一之所以拉着肖景峰来担任副部长，主要是考虑能够带来不少的业务，新部门不至于两手空空，而且也能帮他分担组建新部门的很多工作。罗一通过这件事又成功的拉拢了肖景峰，对方很乐意接受这个职位，也很感激罗一有好事情能想着他。自从拿下城西养老院项目后，魏勇就逐渐地变成了罗一的忠实部下，能够调整到业务三部继续跟着罗一，他也是毫无怨言。新来的内勤小周，是个精明干练的女孩子，罗一也带到了业务三部，他之前手里所有的窜货经销商和新开户的，都交给了小周负责，相对应的，罗一把这部分业绩能够拿到提成的百分之五分给了小周，当做是激励手段。
由于临近年底了，罗一的招聘计划进展很慢，在网上发布了招聘信息，但是面试都安排在了年后，过完年自然迎来招聘求职的高峰，年前她不准备引入新人。短暂而平稳的工作和生活，被一个电话打破了。就在过完元旦的一周后，罗一接到了关俊怡的电话。
“喂，罗一，我是关俊怡。”
“哦，关俊怡。”罗一的脑子突然就乱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好，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有件事情，我犹豫了好久，觉得还是给你打个电话比较好。”关俊怡的声音显得犹豫不决，很为难，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三月份我结婚，到时候有不少老同学都会来捧场，我想邀请你也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罗一好像被一道晴空霹雳击中了，脑子嗡嗡作响，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业务三部的办公室里除了他，肖景峰在给新招聘来的两个业务员做培训，小周也在忙着。罗一站起来，沉默着，举着电话来到了楼道尽头的窗前。
“喂，罗一，还在听电话吗？”关俊怡柔声问道。
他从大学时就暗恋关俊怡，这么多年了始终没有变过。之前得到关俊怡订婚的消息后，他心里早就有了决意，把两个人美好的回忆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再翻动，永远的尘封起来。他确实开始了新的生活，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又出现了张天娇，先是作为对手，后来又成了同事，罗一在闲暇时也不再惦念着关俊怡，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是很顽固的，不是能够轻易抹掉的。现在这个电话就像一个重磅**，在罗一的心底爆破了，掀掉了表层的一切，裸露出深埋于最底层的东西，那就是他对关俊怡的感情。
“喂？罗一？”关俊怡的声音依旧很温柔。
“哦，不好意思，刚才信号不好。”罗一回过神来，问道，“三月份是吧？你把具体时间和地点发给我。年底公司事情太多，我抽时间一定过去。”
“好的，我稍后发给你。”关俊怡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我希望你能来。”
“祝福你，祝你们幸福。”罗一勉强挤出了这句话，两人就都挂掉了电话。
罗一站在窗边，挂掉电话后，他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他急促的呼吸着，脸色难看，他恨自己当初的犹豫而失去了关俊怡，他笑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暗恋了关俊怡这么多年，他问自己为什么已经有了决意却又如此的难过？他用两手撑在窗台上，沮丧地低着头，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手机响了，应该是关俊怡发来的结婚时间和地点的信息，罗一听到了却没有看。他望着窗外萧瑟的冬季，心里似乎比外面还要冰凉，就像是失去了无价珍宝，又像是灵魂深处被抽走了一部分，空荡荡的很难受。他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任凭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这样才觉得冷静了下来。
“怎么了兄弟？你脸色很难看，刚才接了谁的电话？”肖景峰突然出现在罗一身后，吸了口烟，关心的问道，就像一个老大哥。
“老肖，网上偶尔会看到讨论前女友的婚礼要不要去参加？我一直暗恋一个女孩，很多年了。过几天她就要结婚了，你说我去还是不去？”罗一低声问道，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逐渐的消散。
“暗恋？”肖景峰吸了口烟，满不在乎地问道，“你很爱她吗？”
“是的。”
“还有争取回来的机会吗？”肖景峰又问道。
“没有了。”罗一更加沮丧了。
“那就去吧，去见证她彻底离开你的时刻！”肖景峰继续吸着烟，说道，“这才叫爱，真心的祝福她，然后你就要彻底死心，不能再对她有任何的期盼！”
罗一看着肖景峰，阵阵烟雾顺着窗子的缝隙飘走，就像在告诉他往事如风，不需要苦苦追寻了。他笑着拍了拍肖景峰，说道：“谢谢你，有你这样一位老大哥，真好！”肖景峰也用力地把烟头弹出了窗外，两人肩并肩回到了业务三部。
罗一太过念旧情了，他总是想着那句歌词，“人说情歌总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我说情人却是老的好，曾经沧海桑田分不了”。尽管有了肖景峰的开导，他也决定抱着祝福的心态去参加关俊怡的婚礼，但是说着容易做起来很难。直到春节放假前，他表面上显得更平时一样，实际上心里早就失魂落魄，一个人时更是忧郁难受。工作依旧要开展，生活还是要继续。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月份，明天就是关俊怡结婚的日子了。
罗一吃过午饭就在办公室发呆，把所有面试和培训新员工事情都交给肖景峰去做了。
张天娇突然站在了罗一的面前，他这才从发呆的状态恢复过来。张天娇同情而又深情款款地盯着罗一，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怎么过来了？”罗一问道。
“你这一周很不正常，太忙了没顾上问你，怎么了？”张天娇问道。
“我没事啊，可能是刚过完年，没什么精神。”罗一敷衍道。
“不对，别想骗我！”张天娇眯着眼坏笑着凑到近前，似乎是在仔细研究罗一，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答案。她的表情调皮，眼神中包含着关怀。
“我带他门去一楼展厅看看产品，你俩聊。”肖景峰带着几个新员工离开了办公室，出门前看内勤小周还在整理文件，又喊道，“小周，你也来一下。”
屋子里只剩下罗一和张天娇两个人。罗一的表情显得更加忧郁了，他看着张天娇，对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眼神中透着火热的感情，似乎要强迫罗一必须把烦心事说出来。
“我的初恋，这些年一直暗恋的那个女人，明天要结婚了。”罗一说了出来，他觉得很难为情。
“你心里还是爱着她？”张天娇疑惑地问道。
“我本来早就把她忘记了，可是得到了消息，心里还是很难受，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你是太念旧情了。”张天娇习惯性地咬着嘴唇，然后又笑着说道，“现在喜新厌旧成了流行趋势，大部分人把感情当做儿戏，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这种念旧情的人。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已经成为珍惜动物了。”
“谢谢你的劝解啊！”罗一没好气地说道。
“她邀请你去参加婚礼了？”张天娇问道。
罗一点了点头。
“去吧！只有亲眼见证她嫁人了，你才能够彻底放弃她，以后你们不过是朋友，不再有别的感情了。”张天娇看着罗一脸色黯然，不由得露出同情的样子，温柔地说道，“一哥，该放手了！”
罗一听得很明白，但心里依旧过不去这道坎，他很感谢张天娇给出的开导和劝解，他说道：“小娇，谢谢你，我再考虑考虑。”
“只要别太为难自己就好。”张天娇温柔地笑着，看屋里没人，办公室的们也关着，飞快地在罗一脸上亲了一口，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跑着离开了办公室，留下罗一自己呆呆地坐在工位上。
罗一皱着眉头，却露出了感动的笑容。
直到晚上下班，罗一还是没决定好是否要去参加关俊怡的婚礼。两个人在大学是一个院系的，很多认识的人应该都会去参加婚礼，而且这些人有不少都知道他大学时暗恋关俊怡。如果他去了，见到这些人肯定会感到尴尬。亲眼见证关俊怡嫁给别人，平静地给出真心的祝福，自己能做到吗？他自问不是这么大度和豁达的人。即将要娶关俊怡的男人，是她的同班同学，罗一也认识，大学时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经常见面，没说过几次话，是个很老实的人。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在追求真爱时能做到勇往直前，而罗一却做不到。
晚上回到家，罗一根本不饿，也没心思吃完饭，索性躺在沙发上，打开收音机，《都市慢生活》里没有关俊怡的声音，而是另外一名播音主持在代班。他关掉了收音机，拿起金刚菩提手串，起初是很认真地刷着，不时地对着灯光看一下，又不时地吹掉刷出来的灰尘，到了最后变成了漫无目的机械性地在刷，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关俊怡，他想让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或是想点别的事情，却做不到。
他放下刷子，拿着手串盘玩着，开始来到阳台上，在窗边来回的走着。他开始对自己提问。
第一个问题是，他暗恋关俊怡这么多年了，究竟对方哪里好？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的，也就是短暂的大学时光。关俊怡是一个内心纯净心地善良的女孩，善解人意，待人热情大方，没有女孩子普遍的娇气和做作，这些都让罗一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
第二个问题是，他和关俊怡之间，到底有没有他所认为的感情，还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有！这点他很确定。从大学开始的每一段相处，到后来两人断了联系，再到后来偶尔的相遇，每一次目光交织在一起，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表情里夹杂着的细节，都绝对不是普通朋友这么简单，这些都不是能隐藏住的。而且之前从关俊怡在节目中念出罗一写的歌词，她的语气中饱含的感情，颤抖的声音中带出的复杂情绪，都能够判断出，关俊怡对罗一也是有爱意和留恋的。
第三个问题是，为什么自己一直无法放弃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这个问题，罗一思考了很久，或者说是已经思考了很多年。就在今晚，他必须得出答案。他盘玩着手串，在阳台的窗边来回踱步，不时望向窗外，茫茫的夜色，漆黑中仿佛充满着彷徨与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最后得到的结论既简单又可笑，他认为始终无法放弃对关俊怡的感情，是因为关俊怡是他的初恋，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人，这种感情是最刻骨铭心最值得回味的，就像形形**的美食，品尝的第一口绝对是最美味的。
得到了答案，罗一心里突然变得开朗了，他决定去参加关俊怡的婚礼，抱着平常心，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去送上祝福。这时手机响了，他走回到沙发前，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看到是张天娇发来的信息：“一哥，明天中午之前来公司，程总有重要的事情，穿得正式点，还有别开车。”
罗一皱着眉头，想要问是什么事，又怕张天娇和程艳在一起，问多了不好，所以就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八十一、新的开始（六）
三月份的天气，春暖花开，这一天晴空万里，红日喷薄，但罗一的心情却非常的低落，因为今天是关俊怡结婚的日子。昨晚接到张天娇的信息，说是中午前到公司有重要的事情，他没有心情猜测，满脑子都在由于犹豫是否要去参加关俊怡的婚礼。
红城实业的公司大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各部门安排值班的人开的车子停在大院里。每年从春节到四月份之前，都是罗一所在的这一行比较清闲的阶段。
业务三部由于刚刚组建，罗一没有安排值班。这天本来全员休息的，可是接到了张天骄的通知，他也只好按照要求，难得的穿上了西装，在中午前来到了公司。一路上他都猜测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接待客户，还是程艳有事情要商量？
他站在公司大院里，拨通了张天骄的电话，对方让他直接到二楼的小会议室。办公楼里很冷清，偶尔才能听到几声打印机的声音或是电话铃声。他在小会议室等了十多分钟，张天娇才推门进来，他不禁眼前一亮。张天娇今天穿得格外漂亮，一身的名牌衣服暂且不说，还都是那种适合参加正式宴会的款式，她的脸上精心化了妆，谈不上浓妆艳抹，可也显得妖艳动人。
“小娇，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罗一问道。
张天娇莞尔一笑，很随意的走到罗一面前，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俯下身子打量着罗一。
一股穿透力很强的香水味道飘飘荡荡传到罗一的鼻子里，很香却又不至于刺鼻。在这间只有不到二十平米的小会议室里，罗一和张天娇静静地互相打量着，最后还是张天娇打破了安静的气氛，带着满意的表情说道：“看你平时随意惯了，这样一穿戴，还是蛮帅的，这才有点红城实业一哥的样子！”
“别卖关子了，休息日把我叫来，什么事？程总呢？”罗一再次问道。
“一哥，有时候你还真像一块木头疙瘩！”张天娇撇撇嘴，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不是程总找你，是我假传圣旨，要不然怕你不来！今天不是你暗恋的那女人结婚吗？我来陪你，一起去参见她的婚礼。”
“你？这……”罗一恍然大悟，他早该想到张天娇的用意，也许是他不敢往这方面想而已，毕竟两人现在同在一家公司，又都是部门领导，他也有意识的让自己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要想得太多太复杂。
“怎么了？”张天娇显得有些生气，噘着嘴说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在公司咱们只能眉来眼去，保持一种亲密的朋友关系。今天出去，我作为你的女朋友参加个婚礼，委屈你了？”
“我不是那意思。”罗一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伤害到了对方的自尊心，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能替我着想到这种地步，像你这样善解人意又肯主动付出的女人，在这个时代真是难得。”
“哼！花言巧语！”
“发自真心的感谢你，那今天我就享受一次幸福的待遇。”罗一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这在平时是很少见的，他的笑容通常都带着些许忧郁。
全国大部分城市的婚礼典礼都是在中午举行，渤海市的郊区也是如此，唯独渤海市市区的婚礼习俗独树一帜，典礼仪式和婚宴通常都是从下午四点多才开始。在渤海市市区如果选择中午举办婚礼，要么是时间仓促订不到晚上的酒店了，要么就是二婚。
罗一为了表达谢意，他中午请张天娇吃了一顿日料。然后两人为了打发时间，又找了个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他们看的是一部文艺片，张天娇始终靠在罗一的肩膀上，但整个过程两人没有就电影的内容或是其他话题进行过任何的交流，也许这才叫无声胜有声，暗淡的光线里，两人的目光投向电影画面，表情和眼神都显示着幸福和满足，彼此间早已心灵相通。
下午四点，罗一和张天娇来到了位于东城区新开路上的嘉华商务酒店。刚进大门，就看见迎面摆着好几个展架，都是今天在这家酒店举行婚礼的新人婚纱照。罗一马上就找到了关俊怡的照片，穿着婚纱的她美丽动人。张天娇在旁边由衷地说道：“一哥，你喜欢的这女人可真漂亮，难怪你放不下。”
罗一都没意识到，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已经走到了关俊怡放大婚纱照的近前，他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尤其是对身旁的张天娇有些不礼貌，好在有酒店的领位走、过来化解了尴尬，问道：“先生，关俊怡女士的婚礼在三楼嘉华厅举行，请从右侧上电梯。”
罗一点头说了句谢谢，又看了看张天娇，两人四目相对，罗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倒是张天娇笑的很大方很自信。她挽起了罗一的胳膊，很自然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罗一知道，这一天是张天娇专门为了他而安排的一场放弃之旅，他不能不领情，更要珍惜身边的这个女人。两人跟着其他前来参加婚礼的陌生人一起迈步进了电梯。
嘉华酒店三楼的嘉华厅，是这家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嘉华厅门前很热闹，有聚在一起聊天的，有刚来忙着签到领礼品的，还有进进出出忙碌的工作人员。罗一和关俊怡走到签到台近前，他确认了一下没走错地方，就拿起笔准备在签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还没落笔，就有人说道：“罗一！好久不见了，你能来她会很高兴。”
罗一抬头看了看，对他说话的女人是关俊怡大学同宿舍的室友，对罗一和关俊怡之间的事知根知底。他友好地笑了笑，说道：“她结婚的大喜日子，我肯定要来祝福她的，辛苦你们了，忙前忙后的。”
“我们是闺蜜，应该的，你签好名字就进去吧，快开始了。”
罗一低头在签到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感觉每写一笔，都距离关俊怡远了一步；每写一笔，过去对于关俊怡的感情都在慢慢消退；每写一笔，都好像心里被掏空了一些。
“进去吧，咱们大学同学有两桌，都是我们专业的，大部分你都认识，你随便找一桌坐吧。”关俊怡的闺蜜对罗一很友好，又八卦地问道，“这是你女朋友？”
还没等罗一回答，张天娇就有意倚在罗一的身上，主动说道：“对，我俩是恋人。”
“罗一你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好了，进去坐吧。”
“好，好，谢谢了。”罗一客气着，就和张天娇进了嘉华厅的婚礼会场，里面人头涌动，嘈杂无比，他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大学同学坐的桌子。他和关俊怡是一个院系的，但并不在同一个专业，尽管如此，罗一和关俊怡专业的不少人是互相认识的。他不断地打着招呼寒暄着，人们的目光都在打量着他身旁的张天娇。两人瞬间就成了焦点。张天娇主动自我介绍说是罗一的女朋友，与每个人友好的交换眼神和微笑，其中哪些人对罗一是友好的，哪些人是冷漠的或是不友好的，她都很快判断出来了。
张天娇从容大方的姿态，反倒让罗一显得很拘谨，好在没过多久婚礼仪式就开始了，光线变得昏暗，灯光和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最前面的典礼台上。罗一稍稍缓了口气，变得自然而放松，可是突然感觉张天娇靠在了自己身上，他又变得紧张起来。他侧目看了看，张天娇仰头正对着他笑，那笑容妩媚动人。罗一心想都说美人一笑可倾国倾城，那笑容恐怕也就是这样吧，能够让人心无杂念的沉醉，能够让人心灵安逸的舒服，能够让人生无所求的满足。
就在罗一的思想飘飘然时，张天娇突然凑了上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罗一整个人都像触电一样，他满脸意外地看着张天娇，对方依旧迷人地笑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罗一用手轻轻捏了张天娇的脸，摇着头温柔地笑了笑。他甚至不敢看同桌的其他人，尽管灯光都聚集在前面典礼仪式上，可是刚才的举动估计也被其他人看到了，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时张天娇带着成熟而略显邪气的笑容，在罗一耳边轻声说道：“见证她离开你吧，今后你是自由的了！”
只这一句话，让罗一百感交集，对关俊怡的千般不舍万种悲伤同时涌上心头，又有那一丝对张天娇的欣慰和感激，犹如破风之箭射在心头，正中靶心。他有感而发，凑到张天娇耳边，低语道：“如果两个人的相逢是有所以意义的话，你就是那本让我知道自由的圣经！”
饶是张天娇这样优秀的女业务员，成熟而久经历练，也被罗一这句话感动了，两眼妩媚灵动包含着感情，红唇微动却没有说话，两手挽住罗一，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
八十二、新的开始（七）
渤海市东城区新开路上的嘉华商务酒店内，罗一带着张天娇参加了关俊怡的婚礼。
关俊怡的婚礼仪式办得中规中矩，遵循着渤海市市区举行婚礼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当主持人让一对新人互相佩戴结婚戒指并说出那句“我愿意”时，煽情到达了**，在这个过程中，罗一的悲伤也达到了顶点，他感觉内心一下子被完全地挖空了，那种撕裂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他终于体验到悲痛到极致而没有眼泪的感觉，那是由激动转为麻木进而一片空白毫无知觉的终极体验。看着关俊怡的手上被戴上了婚戒，这个过程几乎只发生在一瞬间，可对于罗一来说却是无比漫长的煎熬，他从大学时代到现在长达十五年的暗恋与纠结就像雷神之剑一样慢慢地、一丝一丝地贯穿他的胸膛，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虽不至死，却有着不知尽头的恐怖。当关俊怡口中颤动着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痛楚到达了峰值，而这时，张天娇适时地把胳膊轻柔地搭在了罗一的肩膀上，多多少少为他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撑。
典礼结束后，就进入了婚宴环节。随着典礼仪式的结束，罗一突然变得释怀了，就像张天娇说的那样，今后的他是自由的了。
斯人已远，仿若隔世，往事如风，无处追寻。
珍惜眼前，佳人在侧，心意相通，远胜芳华。
用餐时，罗一恢复了业务员的职业习惯，照顾着同桌的人们，推杯换盏，开怀畅谈。而张天娇也跟随着罗一的节奏，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今天他俩才是主角。
席间有炫耀自己事业有成的，有炫耀自己家庭美满幸福的，有炫耀自己见多识广的，也有炫耀自己有权有多金的，总之同学聚在一起，免不了自吹自擂夸夸其谈。罗一倒是不在意，这种场面他见的太多了，虽然厌烦，但也早就习惯了。
突然有人问起罗一的工作情况。
罗一敷衍了几句，说自己不过在一家私企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业务员。可是张天娇却抢着介绍了红城实业的规模，并且帮着罗一吹嘘了一番，说他是公司的大红人，红城实业当之无愧的一哥；说在整个渤海市re的圈子里，没有不知道罗一的；又说罗一在公司倍受老板器重，管理销售团队，拿的是团队业绩提成，压力大，责任重。招来同桌的几位女同学投来欣赏的目光，当然也免不了惹得两三个男同学报以嫉妒和敌对的眼神。
这一桌坐的本就是关俊怡专业的同学，有一个男同学和今天的新郎是室友，对罗一挑衅道：“罗一，听说你还住在五汇新街？那里乱啊？赚钱了怎么不搬出来？”
“没记错的话你叫龙锐对吧？现在的房价就像坐火箭一样，哪里有钱换房啊？”罗一低调地回答，又说道，“我在那里住习惯了，觉得挺好的，这几年城市改造，五汇新街已经改头换面了。”
“既然你在那里住了很多年，我跟你提个人，不知道你认识吗？”名叫龙锐的人瞟了眼罗一。
“借用一句戏词，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罗一半开玩笑地说。
龙锐嘲笑着说：“这牛皮吹得有点大！五汇新街的光哥，听过吗？”
“光哥啊？”罗一微微笑了笑。
“认识吗？”
“呵呵，不太熟！”罗一低头吃着菜。
“那你白在五汇新街住这么多年了。”龙锐略显得意地说，“我一个哥们和光哥特别熟，在五汇新街算得上是说说道道的。”
“然后呢？”罗一听得有点不耐烦了，不过还是保持着笑容。
“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让我那哥们帮你办！”龙锐说道。
“哦。”罗一答应了一声，根本没有看对方，继续拨动转盘夹菜，显得满不在乎。
“你觉得我是在吹牛？”龙锐看出罗一根本不在乎的态度。
“我不知道你提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是为了显示你的人脉？还是为了让人觉得你厉害？”罗一 实在忍不住了，冷笑着问道。
这时同桌吃饭的人听出些**味，都停止聊天。
“我就是想替今天的新郎嘉楠告诉你，关俊怡也住在五汇新街，以后不想再见到你！”龙锐提高了音调。
“哦！”罗一低声答应了一句，看到对方更加生气了，不等对方说话，他抢先说道，“既然你提到光哥了，那么请教一下，在五汇新街，你还认识谁？”
“考我？想盘道吗？好！我再提两个人，省的你不信！”龙锐自信地说，“光哥的弟弟阿耀，认识吗？还有一般人不知道的，只有熟人才知道的，那就是光哥过命的交情，红莲哥，认识吗？”
张天娇坐在罗一旁边，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
“龙锐，看来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行，我佩服你。”罗一说着，拿起酒杯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喝了口酒。
龙锐显得更加得意了，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知道红莲哥叫什么吗？”罗一用手轻轻挠了挠脸，轻描淡写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龙锐不解的问道。
罗一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很认真地夹了块羊排，放到自己的盘子里，然后才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盯着对方，也不说话，看得对方眼神躲闪到一旁。
张天娇妩媚地笑着说道：“不好意思，你说的红莲哥，就是罗一！”
“不可能！吹牛吧！”龙锐几乎是失声喊出来的。
“信不信由你！”罗一得意地笑着，眼神变得犀利，“以后在外面如果想提人的话，先打听好了再炫耀，免得撞到本尊尴尬。”
龙锐马上沉默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满脸的尴尬和惊讶，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吞吞吐吐地说道：“总之希望不要因为你，影响到嘉楠和关俊怡的感情。”
“这点不需要你提醒，我既然今天能来，就是来祝福他们的。”罗一说着端起酒杯，朝龙锐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一旁的张天娇看在眼里，心里明白罗一心里依然不好受，所以才会这样喝酒。
“两位男士的话题可以结束了吗？还让不让大伙吃饭了？”张天娇笑着问道，然后又对桌上其他人友好地笑着，招呼着大伙吃菜，算是化解了紧张地气氛。
关俊怡穿着婚纱，和新郎一起不断地在每一桌敬酒，先是家中的长辈，然后是单位的领导，最后终于来到了罗一这桌，大伙赶忙都站起来。
“感谢大伙，照顾不周。”新郎嘉楠客气地说着。他长得并不出众，看得出是一个很老实本分的人。
张天娇垫着脚凑到罗一耳边，满脸坏笑地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你会被这样一个人抢走心爱的女人。”
罗一无奈的看了看张天娇，心里也在问自己，为什么在感情上如此被动，如此胆怯，不敢争取，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每个人都说着祝福的话，同时送出红包。这时罗一才意识到，自己准备好的礼钱，进来时忘了找签到台要红包装了！眼看着一对新人马上就要走到自己近前，正在和前面两个人开着玩笑，罗一觉得手足无措。他突然觉得一直柔软而火热的手拉住了他的手。他低头看去，张天娇递上了一个红包。他惊讶的看着张天娇，对方正笑着对他点着头，那笑容是如此的迷人，充满了似水的柔情。他赶紧把准备好的礼钱装进了红包，装钱时，他还注意到红包上已经写好了他的名字和一段祝福的话。他真没想到张天娇能做到如此的体贴和周到。
罗一把红包装好后，关俊怡正好走到他的面前，他赶忙递上了红包，同时真诚地说道：“嘉楠，关俊怡，祝福你们，谢谢你们能邀请我参加婚礼，我由衷的为你们高兴！”
“罗一，你能来我们也很高兴。”关俊怡接过红包递给了身后的伴娘。
“谢谢你的祝福。”嘉楠很客气的和罗一握了握手。
“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罗一的女朋友，张天娇。你们长得真是般配，婚礼很不错，祝你们幸福！”张天娇对两位新人笑了笑。
“谢谢！你真漂亮！”关俊怡对张天娇说道，然后又对罗一说，“很高兴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爱，也祝你们幸福！”
“谢谢。”罗一笑着回答。这时张天娇也跟着说了声谢谢，并且很随意地靠在了罗一的身上，她将满脸的幸福毫不掩饰地展示给所有人，这种表情不仅仅是为罗一撑场面，或许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因为刻意做出的表情和动作永远不会那么自然。
等到关俊怡和嘉楠去别的桌上敬酒时，罗一就准备离开了，张天娇说要去洗手间补妆，让他等一会儿。同桌的一位女同学对他说道：“罗一，这些年re的广告做得真是铺天盖地，品牌和口碑都响当当的。”
八十三、新的开始（八）
参加了关俊怡的婚礼，罗一等张天娇补妆回来就准备离开了。这时关俊怡的一个同学和罗一聊起了re的广告。
“廖小萍，看来你很关注re？”罗一问道，“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惭愧惭愧，在一家广告公司，所以会对这方面有所关注。”廖小萍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这专业，恐怕也就我还在相关的圈子里混日子。”
“你谦虚了，广告圈好啊。”罗一接过话头说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
“那其实是美国人的一种幽默式的讽刺，说的是竞选总统和广告人的相似之处。”
廖小萍还没说完，罗一脱口而出说道：“编造故事，贩卖**？”
“可以这么说吧。”廖小萍眼神一亮，问道，“你很有见地。”
“现在社会谁又不是如此？就像我做业务员，推销产品的过程中，也会编造故事，也会贩卖**，只不过方式不同。”罗一觉得有点跑题了，接上了廖小萍一开始的话题，问道，“你觉得re的广告做得怎么样？”
“以前的广告，靠的是创意，一句经典的话就能吸引消费者。近几年的广告靠的是资金，只要有钱能够做得铺天盖地，让人每天听到每天看到，就达到效果了。”廖小萍停顿了一下。
罗一补充道：“类似脑白金那种，每天购买垃圾时段，循环重复播放，就像洗脑一样？”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廖小萍接着评论道，“re的广告，以前还是挺好的，强调核心科技之类的，还有更早的，都简单明了。可是近几年re的广告，基本都是什么万人空巷啊，什么工厂巡展啊，什么年终钜惠啊，只是一味地强调促销力度，感觉很庸俗！都进入网络信息时代了，网购和物流如此发达和成熟，有什么东西值得万人空巷去抢？真正促销力度有多大，恐怕做业务员的你最清楚！”
罗一品味着廖小萍的话，感觉句句在理，就像一把尖刀直刺要害，把re民用产品的广告策略分析得真真切切体无完肤。罗一由衷地说道：“你分析得很准确，很到位，很多re圈子里的人都有同感，可是也没有办法，广告都是re总部和各地区办事处做的，我们经销商没有参与权和发言权。”
“现在re总部的女领导还自己出面录制广告，真是让人很不理解，甚至让人反感！”廖小萍继续评论着，“一般企业家，再怎么强势或是高调的，都不会参与到广告片中，这是典型的搞个人崇拜。”
“很多企业家也会抛头露面，借由宣传自己，进而提高企业形象。”罗一侃侃而谈，“有人去攀登珠峰，有人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大厦并且登上花花公子杂质封面，甚至连总统都去参与捕鲸、灭火和f1赛事。”
“你说的是王石、特朗普和普京？”廖小萍欣赏地问道。
这时张天娇补妆回来了，问道：“聊什么了？都是名人？”
“刚才我们说到近几年re的广告做得不好，聊着聊着就有点跑题了。”罗一回答道。
“这些名人曝光出的这些事情，都是普通企业家难以做到的！”廖小萍继续着话题，“普通人谁能去攀登珠峰？谁能登上花花公子杂志？谁有有胆量去开f1赛车？要是这能做到这些，倒也不失为一种营销战略！相比之下，你们re的领导人，单纯的去拍自己企业的广告片来抛头露面，这种做法显得多么低端！”
罗一点头称是，恭维了廖小萍几句，然后又拿起酒杯，对桌上的所有人说：“各位，不管re的广告做得怎么样，产品质量和服务水平绝对是一流的，我希望今后咱们有机会合作！这杯酒我干了！”
又简单聊了几句，罗一就起身和其他人道别。廖小萍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罗一，说道：“我的公司很快就要迁新址了，肯定会用到你销售的产品，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搭个桥。”
“那真是感激不尽了。”罗一也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又看了看对方的，他才明白廖小萍不是简单地供职于普通的广告公司，而是一家名叫mk的4a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罗一不知道4a具体的含义，但他知道这是一家广告公司资质和实力的象征，而廖小萍的职位显然不低，他喜欢这种低调的人，笑着说，“我下周打电话和你约时间。”
廖小萍点头微笑着。
罗一带着张天娇离开了。两人朝电梯间走去。电梯到了三楼，是继续上行的，罗一没有进去，而是选择等电梯下来。
张天娇说：“真不错，参加个婚礼还带了一单生意。”
罗一很随意地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了。”
就在罗一刚刚走进电梯间时，新郎嘉楠去同事桌敬酒被缠住了，而关俊怡一个人回到了大学同学的餐桌前，似乎是在找人。廖小萍对关俊怡使了下眼色，又用手指着电梯间的方向，微笑着点了点头。关俊怡赶忙朝着电梯间快步走去。
叮，电梯下行回到了三楼，门开了，里面没有人，罗一和张天娇一起走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刚要关上时，关俊怡的声音传了过来：“罗一，等一下。”
站在电梯门前的张天娇果断地按住了开门按钮，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再度打开，门外出现了穿着的婚礼礼服的关俊怡。
没等关俊怡和罗一说话，张天娇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罗一，又对关俊怡友好地笑着，走出了电梯，站到不远处，像个把风的卫兵。
罗一按住了电梯开门按钮，两眼盯着面前这个他暗恋多年的女人，勉强挤出笑容，却难掩忧郁和离别的情绪。
穿着婚纱的关俊怡，简直像一幅优美的画，两眼闪动着晶莹的光芒，楚楚动人，薄唇微动似有万千言语无法说出口。
张天娇回头看了看两个人，无奈的摇头苦笑着，她笑那天意弄人以至于有情人劳燕分飞，又笑那人生在世有万般艰难终究是断舍离最难。
“祝你幸福。”罗一勉强说出了了这句话。
“谢谢。”关俊怡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张对折了两次的纸，颤抖着递了过去，哽咽着说道，“你写的东西，我看懂了。”
罗一并没有接过了那张纸，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也很高兴。”关俊怡回头看了张天娇一眼，又对罗一说，“她是真的喜欢你，别再搞砸了。”
一句“别再搞砸了”，一语双关，说得是让罗一珍惜眼前的张天娇，不要把天赐的缘分白白浪费掉，而“别”字更说得是罗一已经把他和关俊怡的感情搞砸了。关俊怡手中的纸，正是罗一给她的那份投稿，《一条街的距离》。正所谓纸短情长，在看到关俊怡将那张纸放回自己的手包里时，罗一真想问一句：“什么时候还能听到你在节目里放那首《加州旅馆》？”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这天是关俊怡结婚的日子，他不想扰乱对方的情绪，也许正是他为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最后能做一件事了。
这时由于电梯门长时间没有关闭，传出了蜂鸣声，罗一释然地笑着，说道：“回去吧，我走了。”
关俊怡深情的点着头，转身回到了婚礼会场。
张天娇走进了电梯，盯着罗一的眼睛，妩媚而略带感动地笑了，她显然被这两人那难以割舍又主动刻制的情谊所感动。又有其他人也进了电梯，罗一和张天娇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
当电梯门打开时，罗一和张天娇最后才走出电梯。来到酒店大门外，三月的夜晚风很冷，茫茫的夜色已经降临。这晚挂在天空的是一弯新月，孤寂的夜空里看不到其他星辰。与皎洁的月光相比，周围的夜空黑的那么纯粹，让人感到无边无际的空旷。
站在孤寂的夜空下，微凉的夜风吹起，罗一心中的悲伤和不舍似乎被一点点地吹散了。他转头看着旁边的张天娇，她那细细的脖颈被高悬的月光照亮，似乎反射出无人可比的耀眼光芒，让罗一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身边的女人热情奔放，能够在他最悲伤的时刻陪伴左右，他的嘴角泛起温暖的笑容，眼中的阴霾也不复存在，瞳仁里映出张天娇婀娜的身姿和美艳的面容。
罗一感觉自己真的自由了，束缚着自己多年的这段感情本应遭受土崩瓦解的结局，却被张天娇向夏日暖阳消融冰雪一般，汇聚的清泉流进了他的心里。真爱的不一定必须拥有，这也许是他和关俊怡之间最完美的结局，更是他和张天娇之间全新的开始。
微凉的夜风继续吹着，罗一脱下了外套披在张天娇身上，他主动伸手搂住了张天娇，由衷的说道：“小娇，谢谢你。”
“拥抱光辉灿烂的未来吧！”张天娇温情似水地看着罗一。
八十四、招兵买马（一）
在罗一被任命为业务三部部长后，他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开始了招聘计划。由于红城实业没有单独设立人力资源部，招聘工作是由经营部的一个内勤兼任的，罗一开出了自己的招聘条件，让那个内勤发布招聘信息并且安排面试。而罗一自己也在通过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搜寻合适的人选。
罗一面试选定的第一个人名叫崔泽楷，是一个长得帅气的小伙子，脸上永远充满朝气和自信。这个小伙子是通过网络招聘进来的，以前在一家经销mc设备的公司工作。mc是这个行业里三大进口品牌之一，主攻商用工程市场，近两年开始扩展民用零售业务。崔泽楷工作的那家公司是mc在渤海市的总代理商。崔泽楷做了三年的业务员。面试时两人聊得很好，罗一对这个年轻人很是满意，面试后他又找人侧面了解核实了一下，崔泽楷的业务能力确实是比较优秀的，去年曾经开出了当时那家公司最大额的订单，属于那种很机灵又巧舌如簧且具备极强的开发新客户能力的类型。由于和崔泽楷见面时是春节之前，罗一不想年前进人，而崔泽楷也想在年后再过来，两人想法一致，约定好过了春节假期崔泽楷就交接工作，三月份到岗。
卞媛媛长得很普通，皮肤白皙，留着披肩的长发，带着没有镜片的黑色镜框,身材和气质倒是没得说。她是罗一自己约过来面试的。她之前在一家名叫渤海鼎业的公司工作，那家公司和红城实业一样，也是re的经销商，并且规模也做到了服务商的级别，占据着渤海市城西开发区周边很大的领地，算是做得很成功了。罗一之所以把卞媛媛挖过来，倒不是因为她的业务能力有多么出色，主要是看中了她父母在政府部门的关系，希望卞媛媛能够像以前一样带来政府采购的大宗订单。由于两个人都是业务员，又都是在re的系统里，所以之前开会时偶尔能够见到，做项目时更是经常碰上，互相之间的名声也都了解。罗一通过re办事处的人，很轻松的要到了卞媛媛的电话号码。两个人的谈话是在星巴克进行的。
“红城实业的一哥，名声在外，今天约我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吧？”卞媛媛开门见山地问。她在春节前就听说罗一被任命为红城实业业务三部部长的事情了，所以来之前她对于罗一要说什么猜得**不离十。
“媛媛，你这大美女不问原因就肯赏光出来，我预感到今天我能成功！” 罗一等服务员把咖啡和小吃放好后又说，“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你知道全身上下哪里给你加分最多吗？”
卞媛媛微笑着，微微低着头，两眼上翻看着罗一，眼神中带着友善。
“你本来就很漂亮，你的这副无框眼镜，真是把你的气质完全地衬托出来了。”罗一很认真地摆出欣赏的样子。
卞媛媛略微有些羞涩，年轻女人也许都喜欢听恭维的话，她抿着嘴不好意思地挤挤眼说：“一哥，说正事吧，我也觉得你今天能成功。”
“我希望你能加入红城实业。”
“你还真是直接！没有一点铺垫。”
“我向来如此，单刀直入！”罗一停顿了片刻，盯着对方说，“来我这里，平台比以前大，薪酬比以前高，这个销售年度没有任务压力！而且据我了解，你住在城东，到现在位于城西的公司开车最快也要五十分钟，到红城实业二十分钟就足够了。”
卞媛媛没有回答，这在罗一预料之中，对方如果这么快就答应了，那么就显得太没价值了，估计是想把薪酬谈高点，很正常。
“我在渤海鼎业四年了，从我进公司开始，领导就重点培养重点照顾我，给了我很多资源，对我不薄，我也对鼎业有感情。”卞媛媛装出为难的样子。
罗一咧嘴笑着，故意大声说：“我就喜欢重感情的人，你这人我要定了！”
卞媛媛红着脸说：“什么话！喊什么！”
“哈哈，做业务员，不会在乎底薪，主要是靠提成。渤海鼎业那边的薪酬水平我了解过，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全是很高的，但和红城实业相比还是低了一点点，我能够保证的是你的底薪不会有变化，提成就按红城实业现有的标准，而红城实业这边还会根据项目利润的高低额外有一定比例的奖金。”
“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啊！假设我接受呢，什么时候入职？”卞媛媛的表情很乖巧，声调柔和显示出了顺从，这基本已经让罗一确认对方接受了。
罗一得意地笑着，把咖啡推到卞媛媛的面前，不紧不慢地说：“我不要假设，我需要确定的答复。”
卞媛媛无力地摇着头，最后甜甜地笑着说：“一哥，我接受，容我把工作交接完。”
罗一端起自己的咖啡，微微向前举起，点头说：“三月份，红城实业见。”
何猛是以前罗一自己做re经销商时的员工，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当年罗一选择关闭公司进入红城实业时，面对很多琐碎的清理工作，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结清项目尾款。何猛是最快把手里项目尾款结清的人，在罗一刚进入红城实业的那段时间，何猛还一直帮罗一快速地清理了很多不属于他的项目尾款。罗一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他当时本来想利用自己的关系，把何猛推荐到万泰商贸去上班，但是何猛依靠自己的能力面试进入了ca公司在渤海市的办事处。罗一所在的这个行业历史上第一台设备就是由美国ca公司生产的。ca公司是行业内三大进口品牌之一，是这个行业当之无愧的开山鼻祖。罗一见到自己的下属有了更好的出路，由衷的为何猛感到高兴。
当年两人约定好，有朝一日罗一在红城实业站稳脚跟，何猛一定要跟过来。何猛有着极强的业务能力，同时对待工程项目时有着不亚于罗一的谨慎态度，开发出的客户基本都是预付款比例高并且结款周期短的优质客户，这是罗一最喜欢的一类业务员。
这三年多以来，罗一始终与何猛保持着联系，两人偶尔还会一起去健身。当罗一接到任命通知后，他第一时间就给何猛打了电话要对方过来，何猛只说了一句话：“一哥，给我点时间清理手头的项目。”
王亚新是个长相其貌不扬却又满脸堆笑的中年人，身材精瘦，从这人脸上能够看到的只有自信，这种自信和罗一面试的年轻人崔泽楷的自信是有些许区别的，这种区别并不容易区分，但是依靠罗一的经验是可以分辨的。崔泽楷的自信是有实力有干劲的年轻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是很自然的，代表着永不服输的精神；而王亚新的自信确实那种混迹社会多年的人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而刻意做出来的给人看的。
王亚新以前在格力的经销商工作过，所以和罗一认识很多年了。这些年他辗转于各个品牌的经销商之间做业务员，业绩越做越大，如鱼得水，稳定的业绩表现和熟悉各品牌做项目特点是罗一选择把他招聘进来的主要原因。在罗一的印象里，王亚新就是属于那种左右逢源、敢于一亿飘十亿类型的业务员。
罗一和王亚新早就认识，但却是通过网络招聘进来的。在选择王亚新之前，罗一有过顾虑，担心这个人太飘了不好掌控，可是王亚新以往的业绩和做大项目的经验能力又都明摆着。单纯地论做项目，恐怕整个红城实业都没人能比王亚新强，罗一索性就果断地做了决定招王亚新进来。
张铭栋和魏思雨都和罗一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这两个人是罗一在网络招聘来的信息里筛选出来的。两个人都是渤海市本地人。张铭栋长得很普通，性格外向，口才很好，和罗一一样，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魏思雨是个中等颜值的女孩子，脸蛋微胖，对人很热情友善，同时又对销售工作充满了热情。两个人都已经工作一年时间了，无独有偶都是在re的零售大卖场工作。罗一选择这两个年轻人之前，向re 办事处大卖场部的人了解过，张铭栋和魏思雨的销售业绩很好，而且也都很有冲劲，罗一看重两人和自己是校友，也就把他们招了进来。罗一希望这两人能够适应新的工作，并且能够留在红城实业，有校友这一层的关系，自己能够培养两个心腹。当然为了不让自己的私心太过明显，他还通过网络招聘的形式找来了其他两个有工作经验符合条件的人。除了业务员之外，罗一还招聘了两个内勤。
在部门领导会议上，冯卓越曾经提出过反对意见，他觉得对于一个新组建的部门来说，罗一招聘人员过多过快，使得公司突然增加了很大一块的运营成本，要求罗一删减人员。好在罗一早就私底下和程艳通过气，人员数量是得到过程艳认同的。组件业务三部本来就是程艳和冯克林共同的决定，并且梁雪休产假还没回来，冯卓越一个人的声音不可能得到冯克林的呼应，他也只好不再坚持。罗一的工作顺利开展，随着春节假期的结束，他招聘的人陆陆续续到岗，他手下共有十名业务员和三名内勤。人员到齐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第一次部门会议。
八十五、招兵买马（二）
傍晚时分，红城实业的公司大院里，下班的员工们纷纷开着自己的车子离开。魏勇跟着罗一走出办公楼，商量着项目报价方面的细节，而其他几个对于红城实业来说的陌生面孔也跟着走出了办公楼，和罗一打着招呼告别，这些都是罗一新招聘来的业务员。张天娇的车子驶出大院前停在罗一身旁，喇叭清脆响了两声，车窗摇下来，张天娇笑着对罗一说：“一哥，让魏勇下班吧，别布置工作了！”
罗一笑了笑说：“他主动要求上进，我不能拒绝啊。”
“那明天见！”张天娇一只眼睛挤了挤，那灵动的光芒似乎能点亮即将降临的暮色。
“明天见！”罗一回答着。
“明天见，天骄姐！”魏勇也跟着说。
张天娇的车子油门轰鸣开出了公司大院，魏勇继续和罗一谈了两句，就各自来到自己的车前准备下班。这时张雯心才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罗一看了看旁边，恰好是张雯心的车子。他站在车前，面对着走过来的张雯心，对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满脸笑容地看过来，而是和其他同事打招呼，又拿出手机假装漫不经心地看着。
之前周秀妍汇报过张雯心的态度问题，罗一当时没在意，但最近他也觉察出张雯心对他的态度有些变化，不像以往那样直白而亲切。
张雯心走到车子近前才抬起头来。罗一倚在自己的车前没有主动说话，只是笑着看向对方。
“一哥，还不下班？”
“正准备走，看你过来了，等等你。”
“有话要说？”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我很久没有一起下班后聊公司的事情了。”罗一找到了一个话题。
张雯心勉强笑着说：“你太忙了，哪还有时间！希望你像以前一样有分寸！”她说完，不等罗一回答，就径自开车走了，留下罗一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纳闷。
罗一坐在业务三部最里面的工位上，这是他作为业务三部部长应得的位置，虽然没有独立的办公室，但也能看到整个办公室的全景，并且电脑屏幕背对着所有人，只面向他自己。办公桌上除了电脑显示器和一大堆档案袋文件夹之外，有一盆多肉植物点缀出了些许生机，这是周秀妍给罗一布置的。他觉得把周秀妍带进公司并且带到了业务三部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不仅帮他分担了很多工作节省了精力，处理职场的很多细节以及人际关系上周秀妍也做得特别到位。这时罗一的思绪还停留在昨晚下班时，他和张雯心的对话还在耳边回响着，那尴尬的一幕不断地在眼前播放着，究竟自己哪里得罪了张雯心，他始终搞不明白，尤其最后那一句话更是莫名其妙。直到周秀妍不断地在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一哥！一哥！人都到齐了！”
罗一看着周秀妍，对方又用眼神告诉他该开会了。这个会议是业务三部招聘工作结束后的第一次全部门会议。他站起来说“小周，把门关上，其他人把椅子搬近一点，咱们开个部门会议。”
办公室里的人全都把椅子搬到了屋子中央，罗一也把自己的椅子拉了过去，他坐下后说：“这个屋子里，除了我、老肖、魏勇还有周秀妍之外，其他人都是红城实业的新员工，但对于职场来说你们都不是新人了，既然通过了面试，就说明你们是合格的业务员。关于业务工作流程方面和项目操作方面，有不明白的可以找老肖和魏勇询问，也可以直接找我，需要和其他部门配合或者协调的事情，可以找周秀妍帮你们解决。从今天开始，我希望大家火力全开，不断地为自和公司创造价值。”
“肯定不会让罗部长失望！”崔泽楷自信满满地说。
“对，就是要这种气势！”罗一鼓励着对方，又补充道，“有一点我纠正一下，我希望咱们能够组建一个亲切友善的团队，就像一个家庭一样，在座的都是兄弟姐妹，称呼上没必要那么正式，如果你比我大，我希望对我直呼其名，如果你比我小，我喜欢你称呼我一哥。”
“是，一哥！”颜值很帅的崔泽楷回答着。
“一哥，做项目时很多规则和套路，你要多教教我们啊，我以前遇到你时可是吃过亏的。”卞媛媛还是带着那副没有镜片的黑色镜框，今天打扮得光彩照人。
“哈哈，媛媛你别揭老底啊，以前是对立面，现在我们是一个战壕的！”罗一笑着回答。
这时何猛粗声粗气地问：“罗一，我手头有个客户，之前已经谈妥了，就差和我之前那家公司签合同了，要不要撬过来？”
“没必要，那单留给你之前的公司吧，咱们这个行业还是很小的，我希望你把好名声也带到红城实业。这单做成了以后再有新订单再转过来！”罗一毫不犹豫地回答着。他完全相信何猛能够把上一家公司谈到签合同程度的订单争过来，但是他更希望何猛能够在圈子里留下个好名声，这样从长远来看是对红城实业有好处的。
会议进行了一上午，业务三部的所有人都踊跃发言，气氛轻松融洽，这是罗一希望收到的效果。最后他介绍了两名内勤，那是为了配合所有业务员工作而特意招进来的，这两个人交给了周秀妍带。
会议结束时，罗一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成熟的业务员了，做项目都是一把好手，你们各自有各自的特点和行事风格，我不会过多的干涉和过问你们的工作。当然了，有需要协助的我会竭尽所能。虽然不会过多干涉你们的工作，但是有几点我还是要强调的，我们部门做项目有三个底线：赔钱的、结款困难的、涉及施工安全的，我希望你们谨慎对待，我的原则是坚决不做，如果有例外，可以找我私下里商量。前面两种情况很好理解，每个人都要有全局观念，我们是要为公司赚钱，所以不管项目金额有多大诱惑，赔钱的和结款困难的，都是和我们目的相悖的。至于最后一点，施工安全，不单纯地指设备安全隐患和甲方后期使用中的安全隐患，还包括我们公司施工人员在操作中的安全隐患，这些都要提高警惕。”
看到没有人提出疑问，罗一说：“那今天会议就到这里，中午我请大伙吃饭，从下午开始，你们就都要出去为公司赚钱了！”
罗一让肖景峰和魏勇带所有人先去订好的饭店点菜去了，他把周秀妍叫住，等所有人都走了才问：“怎么样，让你带那两个人，没问题吧？”
周秀妍说：“没问题，我算是他们的上司吗？”
“算是吧。她们只拿两个百分点的提成，你能拿到五个点，如果把她们带好了，配合好整个部门的工作，我会找老板谈给你加薪。”
“没有如果，我肯定会做到的！”周秀妍眉飞色舞地笑着说，“一哥，谢谢你能给我机会。”
罗一假装严肃地说：“你做到了，你应得的，当然别忘了，你的主要服务对象还是我，我才是你唯一需要效忠的。”
周秀妍会心的点头笑着。
两人下楼开车前往饭店，在车上，周秀妍问：“一哥，你和张雯心究竟有什么矛盾，以前不是关系很好嘛？程总那么器重你，张雯心不会是嫉妒吧？”
“应该不会，我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罗一随后回答，“你这么一问，我也纳闷，她对我的态度确实有很大的改变，究竟是怎么了呢？你听到过些什么吗？
“没有，不过我猜测是因为你和二部的张天娇过于亲近了。”
“哪有啊？我和全公司女同事关系都很好！”罗一摆出大大咧咧的样子。
“这句话倒是真的，只不过你和张天娇的关系更加亲近！”
周秀妍的这句话让罗一感觉脑后冒凉气。他真不知道这只是周秀妍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全公司其他人也都这么想。他突然发现嘴唇很干，他抿了抿嘴唇说：“以前我和张天娇是竞争对手，我算计过她，而她又是程总引入公司的，所以我对她的态度上有时必须温和一些。”
“少来了！”周秀妍打断说，“一哥，你既然说我唯一需要效忠的人是你，那么也请你对我坦诚一点好不好，全公司人都看出来的事情，你在我面前还想隐瞒？”
这句话让罗一有些感动，他最看重周秀妍的一点不正是忠诚和坦率吗？而自己却反倒没做到位。他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对周秀妍说：“好，怪我了，请你原谅，我以后不会再对你隐瞒什么。”
“这还差不多！”周秀妍调皮而得意地笑着。
罗一问：“我和张天娇有这么明显吗？”
“如果说你和陈娟之间的亲近是职场里的恰到好处，那么你和张天娇之间刻意地疏远反而是掩耳盗铃！”周秀妍用手扶着头缓慢地摇晃着，“感情不是通过距离就能隐藏的，距离越远，眼神中泄露的感情越明显！一哥，你在这方面真是拙劣啊！”
罗一被周秀妍挤兑得无话可说，不过他很庆幸能有一个同事能这样直白地提醒他，如果等到老板找他谈时，那恐怕他和张天娇有一个就要离开公司了。
“小周，谢谢你。”
“客气了！饭店到了，前面有个车位！”周秀妍指着前面说。
罗一原本还在想他和张雯心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变得疏远了，还在想找出原因怎么弥补，但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是他和张天娇过于亲近会影响到自己在公司的发展。
八十六、裂痕（一）
召开第一次部门会议当天晚上回到家，罗一泡上一壶茶，打开笔记本电脑，他要起草一份部门内部文件，对于项目预付款的比例进行统一规范。这么多年来，他最不希望的就是项目做成了，尾款却收不回来，这种情况是他极力避免的。白天开部门会议时，他提出的三个底线：赔钱的、结款困难的、涉及施工安全的，这三种情况里，第一点和第三点其实都很好把控，唯独这个结款的问题，对于业务员来说是个永恒的问题，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辩证问题。
对于业务员来说业绩就是生命，在任何公司里，业务员的薪酬、地位、话语权等等一切都是由业绩决定的。业务员为了完成考核任务以及提高自己的薪酬，要永无休止的提升业绩，不遗余力地追逐着订单，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业务员在每一个项目签合同前，都会面临一个纠结的困局，那就是和客户谈付款方式。每一个业务员都希望客户能够先给钱后发货，而每一个客户都希望项目验收后再给钱。预付款比例定高了，业务员害怕客户不高兴而丢掉订单；预付款比例定低了，业务员又担心结款时客户百般推脱延期付款甚至恶意拖欠。
每当签合同前谈到付款方式的时候，客户都会极力降低预付款的比例甚至是要求供应商零预付款发货，客户会制造出各种理由，比如担心供应商拿了货款跑了，担心供应商拿到钱后不保证质量，担心供应商拿到钱后售后服务不好之类的，那么既然这么多担忧，为什么还要选择和这个供应商签合同呢？
签合同时客户会说不见到货不会付款，到货后客户会说没验收不可能给钱，验收后客户又会说财务要拿到**才能做付款手续，当业务员把**送过去时客户又会说需要领导们签字才能付款，领导签完字后客户又会说赶上财务审计账上不能动钱，总之花样繁多，借口只要想找，总会有。
问题的产生往往是双方面的，不光有存在问题的客户，很多业务员自身也有问题。业务员为了完成任务，满嘴跑火车，对于项目方案、工期和质量胡乱地作出夸大和承诺，在收到客户的预付款后，延期供货、挪用资金拆东墙补西墙、施工质量不达标、更有甚者为了促成订单以降低设备配置为手段压缩项目成本导致后期运行效果不合格，这些做法都导致了客户的不信任和付款前的担忧。
其实生意本来就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可是总有些人把诚信置之脑后，把承诺看作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幌子，把欺骗和谎言当做是小聪明并沾沾自喜，以至于世风日下，商业氛围里充斥着超越谨慎的怀疑和不安。恶性循环下来的结果，就是在商业往来中出现了众多的老赖，以及那句名言“要钱的是孙子，欠钱的才是爷爷”，供需双方都会觉得把钱攥在自己手里才有主动权。
罗一自己做过老板，遇到过太多这种事情了，他自己深有体会。他最难忘的其实不是被客户拖欠货款，而是当年对同为re经销商的刘海放松了警惕，直到他找到刘海的办公室，两人相对而坐，他才看到刘海背后书柜里的一本书名为《玩的就是心计》，那时他就下定决心收回货款后必须找机会击垮刘海，两人的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的。自那以后，罗一就开始逐渐地锻炼自己的谈判技巧，极力避免被欠款的窘境，直到成为一种习惯。他自己对于项目方案尽量做到极致，保证设计方案的参数高于甲方要求；每次签合同前他都要例行公事查询货源后再和客户敲定工期；他对于施工队的选择极为苛刻，即便是到了红城实业，也要过问每个项目的施工人员，名声不好的或是技术不好的他会坚决要求售后部门更换。
他自己做到问心无愧，所以对于合同预付款比例要求极高。这些年，因为价格和预付款比例，他丢失了一些客户，但也筛选留下了大量的优质客户，同时又连带衍生出了更多的客户。
罗一在内部通知里首先对订货流程做了规定，业务员的合同都要经过内勤审核后才能向财务部申请盖章，业务员的要货计划也都要经过内勤的审核才能提交给经营部，而内勤需要审核的重中之重就是预付款比例以及款项是否到账。他已经和财务部及经营部打过招呼，业务三部的业务员直接提交的合同和要货计划一律退回，只有内勤提交上来的才有效。
通知里的主要部分是对于不同行业和类型的客户预付款比例做了分级处理，政府部门、国企和外企的预付款比例要求相对较为宽松；一般私营企业的预付款比例要求至少要达到百分之五十；对于包括但不仅限于歌舞厅、洗浴中心、休闲会所在内的社会娱乐场所、房地产企业、施工类企业、快捷酒店以及由多名老板共同投资的项目，预付款比例至少达到百分之七十才可以发货。所有合同里关于项目验收时间必须做出明确期限，如果不能确定竣工工期，则要在竣工后电话、短信或邮件等方式通知客户验收，在合同中要注明客户接到验收通知后十五天内不验收视为项目验收合格等条款。
通知中要求全体业务员在签合同前，一定要先通过内勤的预审，对于预付款比例不合格的一律退回。为了提升工作效率，请业务员自觉遵守预付款规定，如果遇到特殊客户特殊情况，可以找罗一另行商议。
邮件写好发送出去后，罗一又单独给周秀妍发了一封邮件，写了一段话：“合同及要货计划审核工作事关重大，部门内的事就交给你了，请务必帮我把好关。”
业务三部从此开始正式运转起来。
这一天罗一参加了每周一次的部门领导会议，参与会议的有程艳、冯克林，业务一部冯卓越，业务二部张天娇，业务三部罗一，财务部孙颖、经营部陈娟、售后部徐超群以及零售卖场部林林。
由于马上就要进入旺季了，所以会议的主题就是旺季前的动员。程艳总结了从开盘到目前为止的公司整体任务完成的比例，又对比了各个部门的销售业绩，业务二部遥遥领先于其他两个业务部，她要求冯卓越和罗一要更加拼尽全力追上张天娇。其实这个要求是说给冯卓越听得，因为罗一的业务三部刚刚组建，目前没有任务要求。程艳同时还要求三个业务部长调整好自己部门的工作节奏，提前进入旺季抢夺市场份额的战斗状态。冯克林分析了实体经济面临的严峻形势，对比了零售卖场部业绩的明显下滑，要求林林在旺季到来前梳理目前的零售门店，对于导购的优劣进行筛选和淘汰，强化导购队伍竞争力，他还要求售后部门马上开展旺季前的安装工维修工培训，在精进技术的同时重视安全作业，保证服务人员的数量和质量能够应对即将到来的旺季工作。
两个老板讲话结束后，孙颖第一个发言：“财务部这边的工作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保证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每天各个岗位的工作都有人交接，全力配合售前售后部门的工作。当然旺季来临不只是售前和售后面临压力，财务方面的流动资金压力也很大，所以希望其他部门，尤其是业务部门，能够加快回款速度，降低欠款比例，对于那些账龄比较长的尾款尽快收回。”
“三位业务部长，都听明白了吗？旺季本来就货源紧张，如果因为账上的流动资金不足导致无法备货甚至货源被其他经销商抢空了，那么你们辛辛苦苦谈下来的项目也都会受影响！”程艳说完示意孙颖继续。
孙颖说：“这里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出于工作的需要，特别提醒一下冯卓越，你部门有两个业务员的项目欠款比例太高，而且欠款周期太长，我不直接点名，散会后名字发给你，你盯着他们尽快把欠款收回，避免因为账龄过长成为死账”
“我知道是哪两个人，已经在让他们催账了。”冯卓越回答。
“那就好，希望你们三位业务部长盯紧手下所有业务员，少欠款，快回款，对财务部的支持，其实就是对你们自己的支持。”
“孙部长这句话总结得太到位了，我一定更加注意这方面问题，不能光想着低头签合同，要把眼光放高，站在全公司的角度考虑问题。”张天娇打扮得妖娆妩媚，笑着看了看其他人，又说，“关于少欠款快回款这方面，我觉得应该好好向一哥学习！”
罗一心想怎么突然把他推出来了？
以前程艳管理经营部、业务二部和财务部、冯克林管理售后部、业务一部和零售卖场部，两个领导各有三个部门领导的支持，看起来势力均衡，但经营部对于程艳来讲是有水分的，因为梁雪作为冯克林的儿媳，不敢明目张胆却也会偶尔摇摆不定，使得势力天平略微向冯克林倾斜一点点。自从梁雪休产假后，经营部由陈娟代管，三对三的势力彻底均衡了，现在程艳又增加了业务三部罗一的支持，也就变成了程艳以四对三盖过了冯克林。
部门领导会议上偶尔会点出业务一部员工的工作失误或是缺陷已经成为近来常有的事情了，罗一没想到今天会议刚一开始孙颖就直接向冯卓越开炮。罗一还在分析孙颖的用意，没想到张天娇附和着孙颖的话，顺便把他抬上来了。罗一只好谦虚地笑笑说：“我的谨慎其实是胆小，当然也是出于对销售工作的敬畏。因为对预付款的高标准严要求，我丢掉了一些客户，我不清楚丢掉的是利润还是欠款风险！我只知道留下的客户都是优质的，这就足够我付出百分百的精力去维护了。
罗一本以有意针对冯卓越的话题会就此结束，但随后张天娇的话，让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相比，还是太善良了。
八十七、裂痕（二）
红城实业的大会议室里，部门领导会议还在继续。
张天娇说：“在我看来一哥在项目预付款方面的做法是从全局角度出发，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把个人业绩放在第二位，值得敬佩！”
罗一刚要插话却被孙颖抢先说道：“罗一，我听说你的业务三部规定了严格的预付款比例，这种做法很值得全公司的业务员学习，不能签了合同就算完成任务等着拿提成，要更加关心公司的财务状况！”
罗一听出张天娇和孙颖这一唱一和是明显针对冯卓越的，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卷进来。要是真的被捧上了天，也就快摔死了，这就是所谓的捧杀吧？难道是张天娇别有用心？应该不会！他突然看到程艳投过来的复杂眼神，瞬间就明白这是程艳事先安排好的。如果自己不按照剧本走，程艳肯定会不高兴，可是如果他再继续挤兑冯卓越，又会得罪冯克林，真是艰难地抉择。他早就铁了心跟定程艳，但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却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我这个人有时谨慎地有些过分，因为什么呢？因为我以前在这方面吃过亏上过当。欧迈尼的刘海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当年他找我借了十万块钱的货，我追债追了足足半年多，才把钱全都要了回来。从那以后我就在这方面更加小心，有时甚至是过于偏执，因此也流失了一些客户。但是我终究觉得如果是优质的客户，会因为报价过高或是服务不好等等原因拒绝我，但绝不会因为预付款的事左右他的正确选择。关于孙部长说的，那是我对业务三部这个新成立的部门的内部规定，主要是规范这些新入职的业务员。咱们其他两个业务部门都有自己的工作方法和规章制度，没必要效仿我，但是项目进场前让客户付全款或是多付点款，终究没坏处。”罗一尽可能的按照张天娇和孙颖的口风说，还要注意不要明显针对冯卓越。
关于预付款和欠款的话题终于告于段落，罗一稍稍松了一口气。冯卓越勉强保持着微笑，脸色很不好看。冯克林倒是显得很自然。
售后部的徐超群说：“马上进入旺季了，除了刚才孙部长说的财务方面的压力，其实售后这方面压力更大。今年售后部这边已经提前梳理服务人员队伍了，剔除了一些技术不过关的或是缺乏诚信和时间观念的，招募了很多技术和口碑都很好的。服务人员的整体数量和素质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下周我就要组织为期两天的技能培训，再下周re还会组织规模更大的培训，保证打好旺季攻坚战。在此我也向三个业务部和卖场部提个小要求，希望你们在进行销售的同时，多和售后部沟通服务人员情况，协调好施工时间和工期，不要给售后部抛来太多的死命令死时间，在客户那多留点活话，给服务人员一点点缓冲，这样能更好的保证服务质量。”
“老徐这点提得很关键，无论我们卖出多少商品，都要由售后部的服务人员完成最后的施工和调试。”冯克林插了一句。
徐超群继续说：“现在每一个安装单，无论是大项目的还是单台设备的，无论是企事业单位的还是民用家庭的，完工后re系统都会自动推送评价短信，re会对客户回复的评价结果做出考核。我提议今年所有业务员和导购的业绩提成考核，都和客户满意度挂钩，咱们售前售后联起手来，把满意度提升上去！”
罗一想怪不得刚才矛头指向冯卓越时，冯克林任凭其他人怎么说都没有维护，原来是另有目的，想让自己的售后部更有话语权，前面让一步，后面进一步也希望没人反对。罗一看程艳微微眯起了眼睛，估计是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我不同意这个提议，售前售后这样挂钩，给财务人员核算工资增加了太多的工作量！”孙颖马上反对。
张天娇也附和着：“不光是工作量的问题！这样挂上钩，顾客满意还好说，顾客不满意时，责任怎么划分？难不成一单一单地回访顾客究竟是对售前不满意还是对售后不满意？”
“这样更能督促我们所有人服务好顾客！”徐超群显然是早有准备，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的一个文件，会议室的大屏幕上马上出现了一组数据，“这是我从系统里调出去年的回访短信数据，不满意的重灾区是在旺季，而旺季中不满意的数据里有三分之一是因为服务不及时造成的，这里面当然有服务人员的原因，但也有很大比例是业务员和导购承诺设备安装时间之前没有和售后部沟通，或者是他们根顾客约定的时间太确定不容更改所导致的。”
张天娇说：“业务部这边，基本都是关系客户或是大项目客户，业务员和客户之间的熟识度和可协调度相对较高，我觉得实体店销售的零散家庭用户才是不满意的根源所在，这部分人只是单纯的买东西，没有过多的客情关系，对于服务时间的苛刻程度是最高的。”
“张部长这句话我同意。零售卖场这边的导购，不在公司上班，和公司售后部门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导购员不可能每卖出一台设备都给售后部打电话沟通上门安装时间，到了旺季就更不可能了。”零售卖场部的林林说得很诚恳，就像是自我检讨一样，“这个问题我最近也想过，近期会对导购员在约定上门服务时间的问题上进行专门的培训，强化沟通技巧和整体观念。对于老徐提议的售前售后满意度挂钩的提议，虽然对我的影响最大，但我举双手赞成。”
“既然是和零售卖场部的关系最大，你又百分百同意，那么就和你的部门挂钩。我们业务部的员工更多的精力要放在谈项目上，不应该因为售后的事情过多地分散精力。”张天娇反驳着。
“如果你能保证业务部不会出现不满意的评价，那可以；如果你保证不了，那么满意度就是全公司的事情，必须要统一！”徐超群说得很有力度。
“我自问业务一部做不到！其实让业务员更加重视售后工作，也就是对于大项目的全过程追踪，每个业务员只是做分内的事而已。以前可能对于客户评价短信这件小事情不太在意，以后让业务员多注意点也没什么坏处，我同意徐部长的提议！”
现在除了两位老板，只剩下罗一和陈娟没有发言了。两个业务部的部长也都表了态，现在应该轮到罗一了。他真没想到今天会议的两个话题，都把他卷了进去。第一个话题是自己被别人利用来打击冯卓越，这第二个话题更加离谱，居然轮到他来破坏天平的平衡进而决定局势的发展。也许今天就是程艳和冯克林正是战争的开端？
“刚才孙部长说增加财务人员的工作量，你的意思是售前人员的业绩提成和满意度挂钩考核这项工作，财务部接了吗？要是这样我就不表态了，怎么样都可以无所谓。”陈娟说完瞟了眼罗一。
罗一松了口气，陈娟这句话一出，肯定是要和孙颖两个人互相推诿考核工作，进而否决徐超群的提议，无形之中让他置身事外了。无论陈娟是有意还是无心，都是帮了他，他用眼神回应了陈娟。
果不其然，孙颖开始和陈娟唱对台戏：“我可没说要接考核工作，我连这提议都不赞成。我的意思是发工资的工作量增加了。如果这个提议通过了，财务部也不会对接业务工作，考核的事也应该是经营部来做，你们做好了把统计数据和最终结果发给财务，财务直管按照你们的结果增加或减少业务员的提成！”
“财务部要是不接，那也轮不到经营部接，平均每个月都上千条的数据，经营部根本分辨不出满意或是不满意的原因来自售前还是售后！更不可能给顾客打电话询问，经营部是不对接客户的。财务部如果要统计结果，也应该由售后部直接递交！”陈娟装模作样地和孙颖互怼。
“售后部倒是没什么意见，我安排人给财务部发统计结果也可以。”徐超群说。
“我不同意！那样售后部权限太大了，我担心把所有不满意的原因都推给业务部，那样对于业务员不公平，业务员又要分散精力去找顾客核实。这件事要有售后部和业务部之外的第三方处理，结果才让人信服！”张天娇再次适时地加入战局，把局势搅和得更乱。
“那就售后部处统计数据，经营部复核，最后提交财务部核算提成！”徐超群皱着眉头。
“一件事情牵扯进三个部门去做，有必要吗？”孙颖回击着，“人力成本也是很贵的，为了非盈利或是低盈利的事项，去增加过多的人力成本，这和财务原则相违背。”
“那就只由售后部考核，提交报表给财务部直接计算提成！”冯卓越没好气地说。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那样业务员不会信服的！这也影响你的部门，你不为下属争取吗？”张天娇质问冯卓越。
冯卓越有些着急：“这不是为谁争取，是从去全局出发！要说争取，林林的部门受影响最大，他最应该争取，可他是第一个同意的。”
陈娟打断说：“那也不能把经营部搭进去啊，无缘无故的给我的部门增加无谓的工作！”
“别想推给我啊！”孙颖继续和陈娟敌对。
“够了！别吵了！”冯克林拍着桌子怒喊着。
一场激烈的混战突然平息下来，冯克利环视所有人，很气愤地说：“罗一，你也表个态！”
在职场里，该站队就要站队，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很多事是不可能躲掉的。
“在我以前做的项目中，因为售后服务不到位出现的问题，我找过某个服务人员或是售后部门要求考核谁吗？”罗一停顿下来看着徐超群，直到对方眼神躲闪开，他才继续说，“没有！我只会要求售后部门更换服务人员，然后自己去向客户解释，自己去安抚客户。”
会议室之前的混乱争吵停下来时已经够安静了，但是罗一说完这些话时，屋子里显得更加安静，确切地说是更加沉寂。
“我的意见是，哪个部门的事情？留在哪个部门的！可以要求其他部门配合，但不要牵扯别的想法！所以，我不赞同徐部长的提议！”罗一说完拿起面前的水杯开始喝水，他知道该轮到两个老板了。
八十八、裂痕（三）
“客户满意度这件事，现在成为了一个流行趋势，众多行业都在做，尤以服务行业为主。我们虽然是是以销售为主的行业，但又有着必须附带服务的特殊性。近几年re对于满意度的把控可以说是格外的重视，我们应该充分理解并配合这项工作。”冯克林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眼程艳，继续说，“哪个部门的事情？留在哪个部门。刚才罗一的这个观点很好。目前的问题在于有些售前遗留的隐患，售后部门无法控制，在出现差评之前都无法得知。例如导购员对顾客承诺了上门服务时间，但售后部门要统筹调配服务人员，有时候就会出现服务时间与导购员承诺的时间有出入的情况，进而造成顾客回复差评！再比如售前为了拿下订单承诺了优惠的辅材费用，而售后到了现场只是按照re标准收取，这样也会引起差评！”
老板一旦开始表态了，其他人就不会再发言更不会互相争吵。
程艳开始说话了：“提升满意度这件事情，确实是一个必须要做而且是要始终坚持的持久型工作。既然现在意见不统一，而每个人的观点单独拿出来看也都合情合理，那么就投票表决吧。方法总是有的，我相信无论今天这个议题是否通过，今后都能够把满意度工作做好。先说眼下的，赞同老徐将售后满意度和售前提成挂钩进行统一考核的人先举手吧。”
程艳居然没有征求冯克林的意见就采取举手表决的方式，这让冯克林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可又不好发火。冯克林第一个把手举了起来，紧跟着冯卓越、徐超群和林林两个人也都举手表示同意。
程艳表情平静随和地说：“那么不同意老徐提议的人请举手。”
罗一、张天娇、孙颖和陈娟都把手举了起来，程艳也不紧不慢的举起了手。
“好，五比四，尽管老徐今天的提议没有通过，不过很有建设性和实际意义，我希望全公司，尤其是业务部、卖场部和售后部，在今后的工作中，更加重视满意度工作，互相配合更加默契一些，多沟通多协调，集体打好即将到来的旺季攻坚战！”
程艳说完看着冯克林，两人对视了仅仅一秒，冯克林意味深长地点头说：“好，这个议题到此结束。”
接下来讨论了几个日常事务和无关紧要的事情，罗一没怎么听更没参与，他想的是两位老板之间的战争从今天算是正式开始了！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罗一稍稍松了口气，但情绪依旧沉浸在刚才凝重的会议里。没过几分钟，张天娇就推门进来了，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办公室里新来的业务员们和张天娇不熟悉，但也能看出这是个不好惹的泼辣女人，有的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有的友善地笑笑。恰巧这天魏勇在办公室里，就开玩笑说：“天娇姐，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
“别贫，赶紧出去跑客户！”张天娇友好地瞪了魏勇一眼。
罗一看张天娇进来了，八成也猜到是和刚才的会议有关，他也正好有话要问。
张天娇趴在罗一工位的挡板上，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一哥棒棒的，表现很精彩！”
“不如你发挥得好，我只是配合！”罗一调侃道。
“你谦虚了，你从没让我失望过。”张天娇边说边大声笑着。
“你指得哪方面？”
“去！没正行！”
两人正开着玩笑，周秀妍回头深深地吸气并给罗一使眼色。罗一马上意识到之前周秀妍指出过的问题，他和张天娇的亲近关系已经被全公司人知道了，怎么自己还不注意收敛？他调整语气低声说：“小娇，你们一唱一和就像排练好一样，下次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
“一部分有备而来，另一部分临场发挥，这样效果才好，要不也太假了！”张天娇依旧笑得那么随意，全然不在意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再说这也是领导的意思。”
罗一叹了口气说：“难为他们能想出这么个提议！好在我们票数够！”
“再过几个月就不好说了！”
罗一知道张天娇指的是等到梁雪歇产假回来后，经营部的表决就轮不到陈娟了，随时可能倒戈相向，他问：“接下来是不是还有行动？”
“嘻嘻，我也不清楚。”张天娇说完就步履轻盈地走了。
罗一很快接到了张天娇的信息：“下班一起吃饭？”
这时周秀妍递过一份报表，微皱眉头说：“领导，你要的数据，你今天够忙的！”
罗一明白周秀妍是在提醒他注意点影响，欣慰地点头朝对方笑了笑。对于张天娇的邀请，他想婉言拒绝，可又欲罢不能，犹豫再三最终回复：“好啊，下班联系。”
罗一把张天娇暂且抛到脑后，继续专心回忆着刚才会议的整个过程，在脑子里复原每个人眼神和表情，品味每个人说话的内容和时机，他确定今天打压冯卓越的事，肯定是程艳早有预谋的，而否决徐超群提议的事，至少是程艳事先早有准备。这两件事情，至少孙颖和张天娇是知情的，陈娟有可能之情也有可能是临场发挥，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下来，那么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这也许是程艳为了让对立面看起来显得自然而有意为之的安排，也有可能是自己还没真正变成程艳的心腹。反倒是张天娇，进入公司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和程艳走得这么近呢？今后公司内部的局势会如何发展，自己又应该怎样做才能得到更好的收获？
很多问题在罗一脑子里乱转，就像许多条漂浮在半空中的毛线绳，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搅动，纷乱无序漫无目的地互相缠绕，逐渐出现了活结和死结，但是那股力量依旧没有停止，更加疯狂地胡乱搅动，活结和死结纠缠在一起，变成了更加复杂的绳结，还没等他看清那个大绳结的构造，马上又有其他线绳缠绕上来，将其包裹起来，最终所有的细线变成了一个内部充满未知绳结的毛线球。罗一站在毛线球上，却找不到线头在哪里。他朝着不同的方向跑，毛线球也跟着转动起来，偶尔有不明显的类似线头的形状从远处掠过，却不在他奔跑的路线上。他调整了几次方向，有几次线头距离他更远了，但有一次线头几乎是与他擦肩而过。他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毛线球也跟着停止了转动变成静止。罗一明白了，他站在毛线球上，是很难找到线头的，即便找到了，也无法把毛线球理顺，唯一有希望的办法是把毛线球拿在手里，也就是说要站更高的层面，就好比科幻小说里低维度世界和高维度世界那样。
该怎样做呢？
站在程艳的立场看问题吗？能够完全站在老板的角度是不可能的，得出的结论和方法也不准确。
以程艳阵营的整体高度看问题呢？还是不行！首先程艳阵营的票数只是暂时领先，几个月后梁雪回来了就会发生变化；第二，即便是阵营里的几个人都支持程艳，但由于所属部门不同，各自的关注点也不会完全一样。
罗一的手机响了，是程艳发信息让罗一上楼找她。他赶紧带上笔和本上楼了，进了程艳办公室后关好门，他说：“程总，您找我。”
“坐下说。”程艳把手里的文件放下，等罗一坐在面前时，她开门见山地说，“今天的会议感到意外吗？”
“不意外。”
“就是有点突然？”程艳继续问。
罗一笑着点了点头。
程艳又说：“梁雪快要生了。”
罗一点点头：“也就是她快回来了。程总，我刚才就在设想，如果今天经营部参加会议的不是陈娟而是梁雪，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很高兴你能看得这样长远！”程艳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尖锐，“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罗一想了想说：“如果梁雪回来了，陈娟继续担任经营部部长呢？给梁雪找个别的职位。”
程艳笑着摇了摇头：“不不，罗一，换个思路，顺着今天会议的趋势去考虑。”
“您的意思是？”罗一微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稍微摸到了程艳的思路。他终于明白今天会议上为什么孙颖和张天娇会先发制人了，根本不是为了打击业务一部进而让冯克林难看，打击的主体实际上是冯卓越。
“我们眼下的战场，不在经营部。”程艳用手指把面前的一个圆形印台推到远处，然后把一支水笔横在了桌子上，“一部，才是我最想要的，如果实现了，可以把经营部给出去。”
罗一显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程艳又问：“你觉得公司里谁适合接管业务一部？”
“这个嘛，首先要对您绝对的忠诚，并且能力也要过关。”
“肖景峰怎么样？你和他的关系很好，你很信任他，我能吗？”程艳向后靠着椅子，用审视的眼光看着罗一。
本来罗一想推荐肖景峰的，但看到程艳那令人值得揣摩动作和眼神，他反倒多了些顾虑和犹豫。
八十九、裂痕（四）
红城实业财务部办公室里，张天娇有点着急地问：“孙总呢？”
“不知道啊，刚才你们散会后，她回来拿了东西就出去了，估计今天不回来了吧？”坐在门前的刘冰回答。
“我有两个项目等着走流程出合同呢！”
“找雯心吧，她也有权限。”
“她人呢？”
刘冰说：“可能去卫生间了吧，等一会儿。”
果然没过几分钟，张雯心推门进来了，看到张天娇在屋里，她就像没看见一样招呼都没打就回自己工位上了。
“雯心，有两个项目要出合同，孙总没在，你帮着走流程吧！”张天娇显得很客气。
“好啊，稍等我忙完手头这点事。”张雯心盯着电脑没有抬头。
“你先看一眼好不好。”
“好啊。”张雯心操作电脑打开内部系统，平静地说，“前面还有好几份等着走流程呢。你这两份刚提交，你就上来催啊。等会儿吧，一个一个来。”
“那我在这等着。”张天娇面带愠色，拉过把椅子坐下。
张雯心挑着眼眉假装微笑地问：“你是在催我吗？”
“没有，我只是想快些走完流程快些出合同。”
“你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回去等吧，免得影响其他同事。”张雯心针锋相对。
张天娇冷笑着，站起来说：“好，希望你快点，我晚上还有约。”
“你晚上有没有约，对我走流程没有影响。”
两个人对视着，最后不欢而散。
程艳的办公室里，罗一犹豫着怎么回答程艳的问题。他不清楚程艳是真有意思要让肖景峰做业务一部的部长，还是简单的询问一句，实际上另有其他人选？
“肖景峰的能力肯定没问题，老业务员了。告诉我，他值得我信任吗？”程艳追问着。
“就像您说的，我是非常信任他的，不过这仅限于我和他同事之间。他能否百分百的对您忠诚，我不能盲目地保证，不过业务一部的部长人选，要我推荐待选人的话，我肯定推荐他。”罗一绕了一圈，其实相当于什么也没说。当初罗一竞争业务二部部长，拉拢肖景峰帮他投票。后来罗一被调离业务二部，负责组建业务三部，把肖景峰要过来担任副部长，为肖景峰争取了不错的薪酬提升，再次拉拢了肖景峰踏踏实实帮他管理业务三部，这些也都是等价交换，罗一是有把握的。可真要让肖景峰忠于程艳一起对抗冯克林，这又另当别论了，他不可能给别人作保证。
罗一担心自己一番毫无意义的话引得程艳不高兴，但结果却恰恰相反。
程艳笑着说：“肖景峰作为备选之一吧。那么你觉得让雯心负责业务一部如何？她应该历练一下。”
“雯心的话？确实在财务部时间够长了，做业务历练一下也是好事。”罗一这才真正明白了领导的用意，他之前猜到过程艳已经有拟定的人选了，只不过真没想到会是张雯心，他有些担忧，很谨慎地问，“程总，我曾经说过，终于公司首先要终于领导，您的决定我都会支持，只是雯心以前没有做业务的经验，让她直接负责业务一部，是不是需要有个过程？既不能影响业务运作，也要避免其他人说出什么反对意见。”
“嗯，这倒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好在冯卓越从经营部调到业务一部这几年来，业绩也不怎么好看的，这给了我们一的理由。”程艳把一份文件推到罗一面前，“这是冯卓越近三年来所做的项目，姑且不论业绩总量如何，就凭业务招待费用过高和欠款坏账严重这两点，就不能让他待在业务一部了。文件里还包含了业务一部其他人账龄过长项目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
“打压他，尽快踢出去，让他回经营部，至于他和梁雪谁当经营部的部长，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罗一拿起那份文件问道：“需要我怎么做？由我直接打压他不合适吧，毕竟各个业务部之间的信息都是独立的，正常情况下我是不可能知道他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好。”
“打压他的事交给孙颖和陈娟，你找机会配合就行。这份文件你拿去，尽快研究一下。接下来我要安排雯心去清理账龄一年以上的欠款，包括冯卓越的和业务一部其他人的。距离这个销售年度结束还有四个月，我承诺过你的部门在这个年度没有任务，而距离梁雪回来估计最多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在不影响你工作的情况下，由你暗中协助雯心，把清理欠款这件事做的漂亮点！”程艳眼中锐利的光芒后面，隐藏着更加深邃的黑色。
罗一心里犹豫着嘴上却只好答应程艳，这时有人敲门，程艳说了声进来。
张雯心开门进来了，稍微楞了一下说：“一哥在这了，那我等会儿再来。”
程艳说：“进来吧，我和罗一的事情谈完了。”
“程总，那我先回去了。”罗一拿起文件站起来，看程艳点头后，他就朝外走去。
“一哥，今晚re总部领导接受采访，有直播，要不要到上次那个茶馆一起看，顺便聊聊。”张雯心把手里的文件夹抱在胸前。
“今晚不凑巧啊，约了人吃饭。”
“和张天娇吗？”张雯心马上问道。
罗一感到很意外，马上敷衍说：“哦，不是，约了客户，怎么提起她？”
“嘻嘻，没事，随便问问。”张雯心说完走到程艳面前坐下，罗一离开了程艳的办公室。
罗一更加确认了周秀妍的观点，张雯心对他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热情，绝对和张天娇有关。仔细算下时间，确实是张天娇进入公司后不久，张雯心的态度就变得冷淡起来。经过今天和程艳的谈话，他反倒不太在意这件事情了，因为马上他就要协助张雯心开展清理欠款的工作，自然而然地会有很多接触的机会。
下班后，罗一和张天娇按照约定到达了吃饭的地点，就在他家附近五汇新街上，是一家名叫“极炙”的网红烤肉餐厅。这家店主打的是融合烧烤，镶嵌在桌里的炭炉上放着铁篦子，牛肉羊肉、猪肉鸡肉、海鲜菌类以及各类蔬菜品种齐全，尤其以秘制腌肉和牛排羊排最有特色，非常适合朋友聚餐或是情侣约会，边聊天边看着贴铁篦子上的食物一点点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很受年轻人的推崇。
这家店不接受预定，客人随到随排队，罗一和张天娇下班后过来，前面排了七八个号，估计要等一个小时。两个人把车子停好，索性就在五汇新街上转转。
张天娇调侃道：“一哥，到了你的地盘，是不是要叫你红莲哥了？”
罗一平淡地笑着，指着两侧的建筑说：“小娇，这一段街道算是五汇新街保留的比较完整的一段，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兴建的老楼。这里以前鱼龙混杂，可以说是一块风云地英雄地。”
“所以就有了当年的红莲哥？时势造英雄嘛！”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可不算英雄，只是机缘巧合得了这个名号。”
“那么你和我之间是不是也是一种机缘？”张天娇侧目问道。
“人海交错，总有因果。”
张天娇露出热恋中女人常有的羞涩笑容。
在手机app上可以随时查询餐厅排号顺序，只要赶在前面还有两三桌时往回走就可以。
罗一和张天娇肩并肩漫步在五汇新街上，看着缓缓落下的夕阳，金色的阳光迎面洒过来，整条街道仿佛都变成了金色，炫目耀眼，令两个人沉醉其中。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相对而坐品味美食是很开心的，但在那之前等待排号漫无目散步带来的精神放松和相处的喜悦，显得更专注更高级。他们在交谈时，思想是相通的，他们都沉默时，情感是相通的。在他们的脸上能够看到对于彼此的欣赏和爱慕，到了他们三十出头这个年纪，丰富的感情虽然变得内敛含蓄了，但却更加有内涵，其中蕴藏的能量更加汹涌灼热。
夕阳的余辉渐渐黯淡下来，夜幕降临，街道上的路灯亮了起来，一开始很暗淡，渐渐地才照亮了整条街道。周围的老居民楼亮起了万家灯火，路旁的底商也都点亮了灯箱，五汇新街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下班回来的人群开始多了起来，整条街更加热闹了。
“冷吗？”罗一感到晚上起风了，脱下了风衣递给张天娇，对方高兴地把罗一的风衣披在身上，两个人来到了一个路口。
“这个牧马君烤玉米也挺出名的吧？”张天娇指着街角的一间很破旧的门脸房。
“徒有虚名，其实并不好吃。”
“网上说不预定买不到的！”
“炒作！”罗一问，“要尝尝吗？”
“嘻嘻，不了，听你的。”张天娇又问，“一哥，你冷吗？”
“不冷，你穿着吧，挺好看的。”
罗一和张天娇调转方向，往回朝着要吃饭的餐厅走去。两个人心里都觉得今天有些奇怪，他们没有提到过任何工作的事情，这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是为了不破坏气氛，也许是有其他原因。总之心里都有疑惑，他们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这种疑惑，但却都维持着眼下平静而暧昧的气氛，谁也不愿意打破。
快走到极炙烧烤餐厅门口时，罗一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是张雯心发来了一条网页链接，后面用文字写着：“今晚re总部领导的专访，别忘了看。”看过信息，罗一心里轻松了许多，这至少说明张雯心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他赶忙回了一条：“收到，有值得讨论的问题明天交流。”
“一哥，喊道我们的号码了。”张天娇说。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笑，迈步进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