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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全文阅读

作者:缭云     不良仙师txt下载     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 入世(31)

    有沈焱在,区区石墙什么,他只吩咐弟子们后退,啪地一声展开破风,无需绘符加持,一扇下去石墙就裂出一条缝。沈焱对准那缝一脚踹下去,顿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石墙被砸出一个大坑,火光从大坑中透了出来。

    地下法坛亮如白昼,黑气缭绕窜动。

    石墙被霸道破开之时一股黑气就直冲出来,如上回一般,那黑气中还裹挟着无数毒蜂。

    司凤叫道:“师父小心,有毒!”

    沈焱浑不在乎回头朝她一笑,掌心窜出一簇火苗,他吹出一口气,那火便脱离了他手掌,化成无数星星之火,所有毒蜂都没逃出这把火,很快视线中就全是大大小小火球,发出燃爆的滋滋声。沈焱一扇将毒蜂火球尽数原路扇了回去。

    底下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呼号声,还有什么东西被砸倒的砰砰声。

    “是谁!还不现身!”一声厉喝从下头传来,是默青。

    沈焱一行待滚石落完了,才从容不迫衣袂翩跹落地。

    下头正兵荒马乱,搬东西的躲避的布旗正准备施法的,一众大小魔修和魏宅中人纷纷惊愕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九幽派诸人。

    凡人看不见魂魄,在他们眼里,硬闯法坛的,就只有那师徒三个。

    默青仗剑而立,斜睨着闯入者。

    见到沈焱,即便他衣着打扮低调了,即便在他眼里谢邈司凤依旧是五大三粗汉子形象,他也万分确定,这几个就是九幽派的!他绝不可能认错杀他的沈焱。

    “沈焱!”默青咬牙切齿崩出这两个字。

    沈焱悠哉悠哉打开扇子,奇道:“你认识我?”他可早不记得当年碧波潭殒命的青蛇了。

    默青恨恨不能出声,自己心心念念还记着夺命之仇,对方却全无记忆。当日在碧波潭体验过的那种蚍蜉撼树的无力感有浮上心头。先前他打退了谢邈司凤,令两人狼狈而逃,本来攒了点心理优势,一夕间那点心理上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司凤说话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刚能让该听的人都听清楚:“他就是默青,大青蛇,碧波潭被你虐死的那条。”

    默青脸都要绿了,魏德旺闻言正错愕疑惑地看着他。默青满腔怒火顿时被点燃了。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又碰上了九幽派的人。

    默青二话不说拔剑就向沈焱刺来,两人交上了手,一时间剑光翻飞,飞沙走石,刚拾掇清楚的作法物件又被撞得七零八落。

    司凤跟谢邈也没闲着,万魔宗弟子正在准备祭坛做法之物,叶明疏还没被弄进法坛,法坛的高台上只有三个被捆成粽子的姑娘,为外力所迫跪伏在地,另外再有一副冰塌,上头躺的自然就是魏长生本尊。

    叶明疏应该就被关在附近。师兄妹两个便是打算去法坛西侧那扇门找人。不想万魔宗弟子却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过去,他们也不讲究什么一对一对打,十几人蜂拥而上。无法,谢邈司凤只得横剑跟万魔宗弟子缠斗成一团。

    边漫不经心挥扇抵挡,沈焱嘴也没闲着,语气颇为欠揍:“原来你是那条蛇啊,我记得那次你已经被我徒儿弄死了,是常笑复活了你吧。你连我徒弟都打不过,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自不量力?”

    默青冷笑一声,针锋相对跟他怼起来:“可惜你晚来了两天,没看到你徒弟奄奄一息危在旦夕的模样,当时她那个可怜样啊,真是我见犹怜……”

    沈焱眉峰一拧,面色不大好看,语气也透着不爽:“居然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弟子,非大丈夫所为。亏你好歹也是有几百年道行的大妖,就只会欺负小辈,这长辈都当狗肚子里去了。”说着沈焱一错手,破风变成了两把,左右开弓,挥手一掷打飞了偷袭司凤的万魔宗弟子的剑,另一手掷出另一把扇子割向默青头颅,扇子在飞旋的过程中扇骨化成利刃,沾上非死即伤。

    默青向后一仰,堪堪避过,额前的头发被削去了一截。

    跟沈焱对阵,默青丝毫不敢放松精神,生怕稍有不慎就着了道儿。饶是如此,他还是渐感力不从心,这几年虽然功力大增,跟沈焱的差距还是天上地下,不在一个段数。

    围攻司凤谢邈的十多个万魔宗弟子也注意到默青渐落下风,便有四五人自觉脱离这边战局,前往支援默青。

    谢邈司凤压力顿时减了,两人有意分工配合,谢邈负责拖住大部分魔修,司凤奋力甩开钉子,直奔法坛西侧那扇门。

    那门也是石门,但厚度还好,门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看来叶明疏确是被关在此处。司凤抬手想撕掉符纸,还没碰到,手就感觉到一阵灼痛,被符咒中蕴藏的阴煞气斥得只能缩回来。

    撕不了那就放火烧,她就不信邪,还破不了这区区一副咒墙。

    心念一动,指间立时多了几张火符,她用灵力催发了火符,纤指捻动,四张点着的火符便牢牢贴在石门四个方位。

    司凤抱臂而立,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就等着符纸烧完再破门而入。

    然而等了小会,她发现燃火符点不着门上的黄符。这可怎么弄呢,司凤有点傻眼。

    眼看燃火符都要烧尽了,黄符连边都没烧着,司凤不禁暗暗想道,要是师父来一扇子就好了,肯定这些讨厌的符纸都得被刮跑,不光如此,怕是石门都得给扇塌了。

    司凤想了想,拔剑去挑符纸,剑尖擦着石门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听得她心尖尖都打颤,立即封住了听觉。一口气将符咒全挑了下来,司凤收了济世悯生剑,打算徒手推门。

    有了上回被阴戾气灼手的经验,司凤给自己的手设了个保护屏障,刚触上门,她又感觉到了隐隐的排斥之力,莫非还有看不见的暗符?果然是防护重重啊,这是生怕叶明疏被劫走啊。看来那三个活祭的姑娘只是陪衬,叶明疏才是这次作法不可或缺的重中之重。

    万魔宗弟子不知何时对外通风报了信,挡在司凤面前的石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大群万魔宗弟子气势汹汹而来。

    为首的那个衣装风流金光闪闪贵气耀人的英俊少年还挺眼熟。

    “闪开,别挡了我们少主的路!”少年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粗鲁地推搡了司凤肩膀一把。

    “对不住对不住,是奴婢的错,冲撞了少主,请恕罪。”司凤赶忙一脸娇弱地就势滚到一边,门开了就行,犯不着跟他们正面对杠。救叶明疏要紧。

    少年瞄了司凤一眼,见是个姑娘,训斥道:“不知轻重,忒毛手毛脚了。”

    光头忙点头哈腰中气十足道:“是是是,少主说的是。”

    那少年正是在黔城有过一面之缘的万魔宗宗主晏瓴洵之子晏无道。

    光头也是见过的,正是那说话粗声粗气的大嗓门跟班。

    真是没想到今次在这种情况下又见面了呢。

    说实在的,就冲晏无道那张脸,司凤还挺待见他,虽然他是个魔道妖孽。不过,不妨碍司凤欣赏他的颜值啊。

    司凤身上的障眼法其实对他没用,晏无道是早不记得这个当初“嘲笑”他的姑娘,只当她是魏宅的下人,也没太留意,带着一帮子人朝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地方凑去。

    他们刚走出不远,听觉敏锐的司凤就听到了某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对晏无道说的话:“少主,刚刚那姑娘很可疑啊,她怎么一个人在门口呢?”

    光头声如洪钟:“也许她是去提人的吧,那屋里头不是关了个人?”

    司凤急忙转头回看,就见晏无道猛地顿住步子转过身。

    坏了!这个多事的光头!晏无道必定是起了疑心。

    趁晏无道转身的当儿,司凤已经闪进了门内,劈手关了石门。

    果不其然,石门还没彻底闭合,那光头已探了半个身子进来,他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金丝大刀,一边怒吼:“臭丫头,敢耍我们!我宰了你!”

    “有种你先进来啊!”司凤冲他做了个鬼脸。

    “这么嚣张,你当我进不来是吧?!你等着,等爷爷进来剁了你!”

    司凤笑道:“好,我等着。”转身便不再理他,四顾寻找叶明疏。

    光头却被门卡着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怎么挣扎都不得其法,处境怎一个尴尬了得。

    门里头空间不大,法坛里灯火通明的光从石门缝隙透进来,倒光亮了一些。

    里头是个八卦阵的形状,中间一圆池水一分为二,一为白色,一为黑色,暗合阴阳相依。池水上方司雾气弥漫升升袅袅,好似一锅沸水。

    司凤记得叶明疏是被钉在某一面墙上,四肢被悬空吊着,可看了八面墙都没看到她。

    石门对应的方位还有堵石墙,正是上次把谢邈司凤挡在外头的。

    这地方八壁空空一目了然,并不是个藏人的好所在,司凤将目光投向了那池水。

    还没走近,司凤突然闻见一阵近似于烧焦的味道。

    看门口,那一直在骂骂咧咧的光头身上并没有冒烟,那会是谁?

    难道是水池里发出来的?怎么刚刚没闻见呢?她很确定,这种气味是刚刚突然出现的。

107 入世(32)

    司凤正疑惑间,突然看到魂魄状态的叶昭华出现在视线中。

    魂体衣物上还落着火星子,刚刚那股诡异的糊味儿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司凤从来不知道魂魄上的衣物还能燃烧呢,稀奇。看来遍布这里的阴毒符咒对魂魄的排斥和杀伤力很大,也不知是对所有魂魄都这么充满恶意,还是只是对叶昭华的魂魄如此。

    叶昭华似乎寸步难行,缭绕在室内的黑气统统向他扑去。司凤掐了个手诀,往他身上设了个保护屏障。那些黑气没挨着叶昭华,心有不甘地在屏障外缭绕不去。

    “多谢周姑娘。”叶昭华颔首致谢。

    “客气。这儿你也来过?”

    叶昭华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司凤身前那池水。

    司凤道:“我也猜你妹妹就在这水里。”

    叶昭华面色苍白,魂体似微微颤抖,眸子里闪过痛苦之色,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下情绪:“黑水。”

    司凤依言探向黑水,果然探到了活人气息。她涉水而下,黑水比先前那湖水更冰冷彻骨,仿佛不是淌进了水里,而是踩到了刀山上,司凤又冷又痛腿肚子都有点打抖。这池水当真邪门。

    下水的瞬间司凤就想退缩回去,运行起体内灵力都无法抵御这种阴寒,这儿简直有毒啊!她一个修仙的都尚且难以忍受,无法想象作为一介凡人的叶明疏怎么挨得过来,必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叶明疏作为活祭的重要主角,默青肯定不会让她死,半死不活地熬着,其实更遭罪吧。

    司凤硬着头皮扛住**上的痛楚,一步一步走近叶明疏。没走多远,她遇到了障碍物:一条铁索。这说明叶明疏在水里还是被铁索吊着,她顺着铁索走,终于在氤氲潮湿的水雾中看到一个被束缚,被水流推得起起伏伏的人。

    她看着就像具浮尸。

    凑近一看,司凤发现锁她双手的铁索有延长,延长部分刺穿了两边蝴蝶骨,在她背心勾连在一起。

    司凤从心底里打了个寒噤,光想想她都觉得心肝疼。这是默青那个混蛋想出来的啊?太特么阴毒了。受了伤还要被扔进毒水里泡着,真是残忍啊!

    魔道的手段,阴损至极!

    “叶明疏?你是叶明疏吗?”谨慎起见,司凤还是要先确定她身份。

    对方没有回答。

    司凤将她头部微微抬起,扭向自己这方,凑近了才发现叶明疏被泡得发白打褶的嘴唇吃力地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她整个人看着就像泡发了的尸体,全不似活人,形容堪称是另一种的可怖。

    “如果你是叶明疏,你就闭一闭眼。”

    对方吃力地闭了闭眼。确定了她的身份,司凤放下心来:“我是来救你的,你再忍一下,等会拆锁链可能会有点疼。”

    叶明疏闭了闭眼睛,表示肯定。

    司凤发现在这片黑水里灵力运转不畅,法术无法施展,她召唤不出济世悯生剑。试了三回,全以失败告终。

    “你有剑吗?”司凤不抱希望地喊了声。

    “没有。”叶昭华的答案在意料之中。

    他一个鬼魂能拿什么剑啊?

    这都什么破事啊!救个人咋这么阻碍重重,想当好人真特么难。

    愁人!

    “你且等等我。”叶昭华补充道。

    司凤在水雾里根本看不清外头情形,叶昭华表情动作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过了小会,突然听到光头粗犷如破锣的嗓门在嘶吼:“你是什么鬼?居然胆敢打老子的刀的主意,你不要命了?!哦不,你本来就死了。”

    然后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多是刀刃砍在石门上发出的刮心之声。

    而后就听到光头死不瞑目殷殷切切的嚎叫:“还我刀来!你个死鬼,还我刀来!!!”

    虽然看不到,司凤也笑得差点打跌,那牛高马大的光头怎么跟个怨妇似的,简直不能更逗。晏无道总让他随侍在侧,莫非看中的不是他的武力值,而是搞笑天赋嘛。

    正当司凤准备出水去接刀时,伴着一声低喝,叶昭华已劈手将刀掷了过来:“接着!”

    司凤听声辨位,准确抓住了刀柄,要不是她力气大,刀的惯性都会将拖入水里。司凤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掌心都有点氤湿了。叶昭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这样一颗被疯狂包裹的心,就不怕一个失误把她劈死了!幸好姑奶奶练过,不然怕是真要栽。

    手里有了家伙什,司凤办事效率很高,她尽量避开靠近叶明疏骨肉的地方下刀。那金丝大刀吹毛断发颇为锋利,司凤一手把住铁链,单手挥刀,凭蛮力斩断了四条锁链。

    她没有马上斩断刺穿叶明疏两根琵琶骨的锁链,而是在断了束缚她四肢的铁链后,就吃力地半抱半拖着她朝池边游去。斩断铁链已经快耗尽她的气力,根本不能再抱着叶明疏走出来。

    快到池边时,司凤已然力竭,在四五步远的地方呼哧呼哧了半天,半分没进。

    岸上的叶昭华似乎非常焦急,不断问司凤感觉如何,要不要帮忙。司凤都没力气回答他,想翻个白眼都没力气。

    妈蛋他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吗?怎么这会急成这样?司凤怀疑他是不是压根就没被抹去记忆。其实这怀疑早已有之,只不过不像此刻这么强烈而已。

    叶昭华果然是失了常性,他居然不顾黑水对魂魄的酷虐径直淌下水,下水的瞬间原本俊秀的脸庞都痛到扭曲了,司凤隐隐听到裂帛焚烧之声,但见那鬼魂之躯燎起一阵剧烈烟雾。

    透过烟雾,司凤再次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叶昭华周身布满了五彩缤纷星星光点,除了颜色与上次所见顾西平的精魄不同,数量和密集程度更胜一筹。

    这是叶昭华的精魄!

    听师父曾经说过,精魄的密集程度跟本体情感的激烈程度成正比,那么也就是说,叶昭华对亲人情感之浓烈,已达到非常人能及的地步。

    此刻叶昭华必然是痛彻心扉,才会做出下黑水这等疯狂之举。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过个一时半刻司凤稍稍缓过来自然会将叶明疏带上岸,他只要在岸上搭把手就可以了。可他偏不,他不能容忍妹妹多受片刻煎熬,即便这代价是他自己难以忍受的惨痛。

    司凤感觉到乾坤袖中毋司罗盘狂躁地震动,苦于被黑水禁锢不得出。

    叶昭华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弯腰小心翼翼将叶明疏抱在怀里,大步流星走向池边。司凤也紧跟在后。

    刚一上岸,毋司罗盘便从乾坤袖中飞出,悬在叶昭华头顶上方,分布在他周身星星点点的光晕,纷纷扬扬被摄入罗盘,而叶昭华似无察觉。

    原来,跟毋司罗盘产生感应共鸣的,不是叶大娘,而是叶昭华。毋司罗盘指引的人,是叶昭华。这些精魄,才是真正启动毋司罗盘所需的。

    “小妹,醒醒,听得到二哥说话吗?”叶昭华将叶明疏面朝下平放在地,无力地看着那两根二指粗细的铁链。被刺穿的肩胛骨已无鲜血流出,伤处腐肉发白,向外翻出,极为恐怖。“是二哥无能,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遭受了这样的酷刑。是二哥对不起你……”

    叶昭华簌簌落泪,更多的柔和光点出现了,一一被收入了毋司罗盘。

    司凤注意到,罗盘本来黑不溜秋的盘面,现在变得光亮了一些。

    叶明疏手指细微地动了动,这几不可察的小动作立即被叶昭华察觉了,他惶然无措地看向司凤,哀哀地道:“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司凤从上岸一直呆若木鸡,须臾间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对这样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她从袖中翻出个小瓷瓶,取出一粒续命丹送入叶明疏嘴里。

    其时叶明疏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半人不鬼,如脱水之鱼奄奄一息,喉头干涸,根本无法下咽。司凤只得暴力迫使她硬吞下,想她好受一点,也只能先挨了这服送丹药之苦。而后司凤又摸出止血符和愈伤符,递给叶昭华,吩咐道:“我现在就帮她将这两根铁索一并解除了,你第一时间将符咒贴到她伤处。”

    叶昭华点了点头。

    司凤运行灵力,召出济世悯生剑,心念微动,宝剑应念变小,化作匕首模样。她就操着匕首形态下的稀世珍品灵剑不费吹灰之力挑断了铁索。果然还是她的宝剑好使,相较之下,那光头的刀简直钝如废铁。

    拔出铁索时叶明疏发出隐忍地嘶气声,整个身子蹦得死紧,铁链拔除时倏尔便如泄了气的气球整个身子软塌塌的再无半分力气。司凤知道她这是硬撑着一口气,其实人早是到了强弩之末。

    “谢谢。”叶明疏暗哑的嗓音低低送出这两字,包含了无尽的疲惫。

    司凤焚烧了贴在叶明疏背上的符咒,符灰发出暗红的光,隐入她体内。拆铁链带出的丝丝血迹就此杳无踪迹,翻出的腐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红润。

    幸而叶明疏被泡在黑水中的时间不算长,不然外伤不可能愈合这么快。

    眼见妹妹似已无大碍,叶昭华一叠声地道谢。好像刚刚在黑水中浑身烟雾弥漫目眦欲裂癫狂如狗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好模样。

    这个人,对外人总是这么礼数周到中又带着淡淡的疏离,谁想得到他对家人的关爱却是如此疯狂偏执,不计代价呢?

108 入世(33)

    服过丹药后,叶明疏精神头好了些,翻了个身,目光幽幽地看着看着魏长生形貌的叶昭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吧嗒吧嗒掉下泪来,声音苦涩:“二哥莫要自责,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把性命都搭进去了,何苦来!”

    听叶明疏这话,司凤明白了,叶昭华的确没失忆,先前不过是人前做戏掩人耳目罢了,魏长生都被他骗过了。不仅如此,叶明疏也知道他是装的,只是不晓得她知道多少内情?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想办法先出去吧。”司凤试图把叶明疏扶起来,“还能走吗?”

    叶明疏奋力想站起来,毕竟是被吊了许多天,又浸泡在水中,四肢早不听使唤了。此时浑身都软塌塌的,根本使不上劲。

    叶昭华道:“我们去开路,小妹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下。”说罢将叶明疏安置好,便提了金丝大刀,箭步向石门走去,司凤也不甘人后,三步两步抢上前越过了他。

    “奇怪,你不是只是个魂魄吗,怎么能拿刀,也能抱得动人?”司凤奇道。

    叶昭华道:“我已经附到长生身上了,不然也没法子夺刀。其实长生这次并没有死,只是暂时魂魄离了体,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是我骗了他。我本来是想去无名观求师父帮忙来就小妹的,阴差阳错遇到了你们。”

    司凤边走边道:“那你怎么不老实回他身上,偏偏要流连在外呢?这样魏德旺不就不会找默青了。”

    叶昭华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长生是假死吗?这次本就是冲着小妹来的,她才是他们的目标,其他风声不过是用来混淆视听。”

    说话间,两人已至石门边,光头正无比怨念加凶恶警惕地看着两人,尤其是叶昭华。刚刚他附回魏长生身体进内室时,便是踩着他脑袋进来的,要不是被他踩了个晕头,刀怎么可能会丢?

    光头声如洪钟大喝:“你们要干什么?别以为我兵器没了就会怕了你们!”

    司凤理都没理他,自顾自道:“真是不想打开石门把这个家伙放出来。其实咱们可以踩着他出去,反正缝隙也够咱们出去,就是你妹妹不好办,带个人不好出去。”

    叶昭华似笑非笑未置一词。

    刚走近光头三步内,光头果然用行动证明了他是不怕的,他一扬手,数枚裹着魔气的符咒正面打向司凤叶昭华。司凤不知何时召出了曳羽,长鞭挽了个漂亮的鞭花,符咒尽数被打落。

    见状,光头努力扭头,扯着喉咙喊道:“少主!少主救命啊!”

    这人真不是来搞笑的?司凤万分怀疑。

    石门外打成两堆的万魔宗弟子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中还有个人落单了,马上回援。石门沉重,又有暗符护持,等闲根本推不开,于是他们便又叫来了几个苗条的,踩着光头进来。光头气的没话说,只剩干瞪眼了。

    没奈何,双方在阴符堆砌的阴暗屋子砰砰战在一处,司凤叶昭华两人对阵八个魔头,数量上显然就处在劣势,加上斗室之内阴邪气缭绕,一定程度上涨了魔道气焰,处境十分不利。

    法坛那边的情势也很严峻,沈焱跟谢邈被分割在两处,无法互相策应。两人均被被十几名万魔宗弟子包围着,沈焱尚能应付自如,谢邈左支右绌颇有点招架不住。

    沈焱自是看在眼里,便开启他的嘴贱模式替徒弟拉了不少仇恨,那些万魔宗弟子一听他不带脏字损他们宗主,原本袖手观战的晏无道简直气的要冒烟,也加入了混战。将默青挤出战圈,自己亲自对战沈焱。他这几年大衍术长进不少,上次落败,他正想把丢的面子找补回来呢。

    为了保护自家少主,万魔宗弟子又分出不少人围攻沈焱。自然而然就达到了沈焱的目的。

    其实沈焱这算盘也有点打错了,因为晏无道一行自进来后,一直做壁上观,只在一旁冷眼观看,并没有加入混战的意思,想必是晏无道跟常笑一系不和,没打算插手掺和默青的事,可能不到危急关头不会出手。

    不过呢,如果晏无道早晚还是会出手,那晚出手还不如早出手,免得到后头人都疲乏了,还得被更多人围攻做困兽之斗。

    这万魔宗少主到底还是嫩了点,年少气盛易冲动,缺少历练,居然没识破沈焱的用意。

    沈焱边跟他交手,边想,真是很有他爹当年的风范,也是有脸无脑啊。想着,他心里又泛起一点柔软,下手便也留情了些。

    到底是故人之子,他也不忍心伤这小毛孩子。

    “沈焱,你就只有这么几下子吗?就这稀烂的修为,也敢编排嘲讽我爹?找死!”晏无道一脸嫌恶啐道。

    沈焱嘿然而笑,左手捏着剑诀,操控飞剑连出三剑逼退三个万魔宗弟子,右手一鞭抽翻了五个。他身法飘忽,快到虚影迭出,越过数名魔修,径直到了被众魔修簇拥保护的晏无道身后。

    “嘿,大侄子,我在这儿呢。”沈焱从后头拿扇子敲了敲晏无道肩膀。

    晏无道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白皙的脸蛋腾地红了,骂道:“谁是你侄子!谁要跟你个仙门正道做亲戚!臭不要脸,自甘堕落!”反手就递出一剑,沈焱却又躲到另一边了,又敲了他一扇子。

    “你确定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自己啊?要不你先捋捋顺,再骂?”沈焱没个正形调侃道,说话间又避过了晏无道直取眉心的一剑。

    众魔修见自家少主被人戏弄,又要扑上来群起而攻。沈焱自是不会乖乖等着他们来砍,借着近距离优势,他收起了戏耍小朋友的心思,无极随他心念而动,缠向晏无道。

    无论晏无道怎么逃,无极都锲而不舍如影随形。

    晏无道边躲边破口大骂:“沈焱,你算什么名门正道!倚仗神兵利器欺人!”

    沈焱一本正经惊讶道:“能得到神兵利器本也是能耐,怎地就不能倚仗兵器之利啦?”

    于是沈焱就抱着胳膊,悠哉悠哉欣赏起法坛内即时上演的及其诡异的这一幕:晏无道在前头逃得飞起,一根银光潋滟的银鞭紧随其后,再后头还追着一大帮子万魔宗弟子,他们速度甚至都没银鞭快。

    也有人反向相迎,想阻掉银鞭,救少主于水火。可惜都被无极迭出的倒刺刺得十分**,刮花脸的,衣服撕成布条的,整条腿割成血丝的,各有各的惨法,简直没有重样的。

    解救任务宣告失败。

    被追得在法坛里不知绕了多少个来回,晏无道终于泄气地停住了身影,任凭无极把他捆成个粽子。

    晏无道简直恼恨得不得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要不是法坛里无处藏身,也没有出口,魏德旺等人早逃之夭夭了。这场大混战简直看得凡人们目瞪口呆心惊胆战,魏德旺其实早发现儿子身体不见了,可是他喊破喉咙也没用啊!混战的双方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一个小小凡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超出了他的控制范畴。魏德旺心里其实很害怕,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仙人们不长眼的刀剑误杀,从沈焱他们出现到现在,他腿肚子就一直转筋,身体四肢便如烂泥一般,没一处听使唤,

    神仙打架,精彩是真精彩,危险也是真危险。凡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免得百搭进自己一条性命。

    那三个被绑在祭台上的姑娘早都看傻了,个个目不转睛。幸亏谢邈给她们设了保护屏障,不然都不知道她们会被飞砂走石伤成什么模样。她们所在的高台因为摆放的东西颇多,不太适合打斗,反倒成了此处最安全的地方。说是安全,其实也不过是相对来说的,虽然没有人在法坛上打斗,但是有些魔修躲闪不及时便意欲同归于尽,自爆其体,魔气恣肆,杀伤力还挺大,连她们三个也被自爆横泄的魔气无辜牵累。好几次那霸道的魔气险些穿透保护屏障。

    沈焱一手抓着晏无道后脖颈的衣领,一手给他打着扇子,挤挤眼,低笑道:“消消气,消消气,别跺脚了,地都给你跺塌了。等会要是地陷或者地裂,上头可还有个大湖,别没被砸死压死,被水淹死了。”又稍拔高了点声调,“万魔宗的小崽们听着,立即停手,你们少主在我手里。”

    大多数魔修在此之前便已然停手,只默青带的那些人还跟谢邈缠斗在一处。

    沈焱便用扇柄又捅了捅晏无道肩膀,努努嘴:“你说。”

    晏无道把头一扭,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沈焱不乏威胁地睨他一眼:“嗯?”

    晏无道嘴里蹦出硬邦邦三个字:“就不说!”又朝傻眼的属下吩咐,“你们不准多嘴。”

    这孩子也是实诚,殊不知他不说还好,一说他手下更不敢不说了,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告罪道:“少主,这次属下可不能听您的。”他朝身后一人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即朝默青等人大喊:“青龙使,快住手!少主在他们手里!”

    声音大得连斗室内的司凤都听到了,默青自然不能再装聋,只是特别的不甘心,眼瞅着就要将谢邈击败,居然来了这么一出。是哪个混账吹了求援令,他找出来非发作他一番不可!

    默青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手,冲晏无道遥遥行了一礼,垂手退到靠墙处。

    沈焱掩住心中诧异,讥诮之色挂在唇边,打量默青,真真出人意料,青蛇在万魔宗地位还挺高的,位列护宗四使之一。

    眷灵镇地坛之战,以九幽派大获全胜告终。万魔宗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死伤者近半,少主还被抓走了。

109 入世(34)

    沈焱携了晏无道不疾不徐走向司凤所在的斗室,一掌轰烂了挡路的石门,也不等弟子跟上,便扬长而去。

    晏无道手下一时群龙无首,面面相觑无言以对,默青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低骂了一声废物也拂袖离去,他的手下自然也都跟他走了。剩下的魔修分出一部分人去给宗主报信,一部分验看同伴伤势,死了的就地燃烧焚化,伤的就带走。没人敢挑衅谢邈。

    谢邈忙着安抚那些凡人,司凤带着叶氏兄妹出来时,他正温言宽慰那三个受了惊吓的无辜少女。

    “师父呢?”谢邈问。

    “嫌地下闷,从那边地道出去了。”司凤平心静气道,“我们也走吧,别让师父在客栈久等。”

    “恩。”谢邈点头。

    “今天多谢几位仗义相助,叶某感激不尽,来世愿结草衔环相报。”叶昭华郑重施了一礼。

    “客气,你也帮了我们大忙,扯平了。”司凤摆摆手,“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叶昭华道:“先回家一趟,再做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可能会搬走吧,不能继续在此地住了。”

    司凤笑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走一步算一步啊?依我看,你要么就在老母膝下尽孝,要么就回无名观修道吧,上佳的天赋可莫要浪费了。”

    叶昭华眉目间闪过一丝苦笑,涩然道:“我已然是个死人,这副身躯还是长生的,可再比不得从前。”

    叶明疏一脸不忍,悄悄拉了拉他衣角,叶昭华低头朝她展眉微微一笑,刚刚那点惆怅便消散到了九霄云外。

    司凤暗悔说错话,忙道:“恩,你先回去,你母亲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叶昭华再施一礼:“多谢几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谢邈也颔首道:“后会有期。”

    叶氏兄妹走的是来时路,随着一声轻响,叶昭华纵身一跃便带着叶明疏从顶部那个破洞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操控着魏长生那具天生孱弱从不尚武的身体尚且行走如风矫健如豹,可想而知他自己本来那副身躯该是多好,身手只会更好。

    司凤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人眼巴巴看着叶昭华,嘴里念念叨叨。那是魏德旺。

    此间事了,无需再逗留,谢邈司凤两个便带了那三名少女也从地道出了法坛。

    出来时月已西沉,夜色正浓。

    谢邈在客栈再开了几间房,安置了三位少女,深夜实在不便送她们各自归家。

    沈焱房间还亮着灯。

    今日虽是颇费精力,但成果喜人,司凤非但没觉得疲惫,反兴奋难当,拖了大师兄,乘着月色便去敲师父的门。

    刚推开门,就看到被定在椅子上的晏无道,晏无道愤愤瞪了瞪打量他的司凤,这回他倒是安静如鸡。司凤还挺纳闷,晏大少爷服软了?两人共处一室居然没骂她师父?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晏无道不是不想骂人,是被禁了言骂不了。

    见弟子来了,沈焱送了晏无道一记速眠咒,弄晕了他。门派内部谈话,不便让他知道。

    司凤从乾坤袖中取出毋司罗盘,原本黑不溜秋古朴俭素的罗盘鲜亮了一些,显出五个泾渭分明的板块,其中两个板块星星点点染上了颜色,分别是浓烈的红色和淡淡的灰黑色。

    沈焱道:“拿过来我瞧瞧。”

    司凤满脸瑟递了上去。

    沈焱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瞧了几次,喃喃道:“原来如此。”

    司凤道:“师父你看完了吗?看完了给大师兄看看啊。”

    不待沈焱搭话,司凤便一捞手又将罗盘夺了回来,献宝似的递给大师兄,嘴里还道:“大师兄,这回可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就死了,而且肯定也不会这么顺利。”

    沈焱啪地打开扇子,狠狠扇了几下。

    司凤朝他翻了个白眼:“现在都是下半夜了,一点也不热,师父你也不怕着凉。”

    沈焱一拍掌心又收了破风,暗暗磨了磨牙,这丫头说话可气死人。可看到徒弟脖子上那两点还没愈合的伤,又觉得生气不起来。他给了小徒弟一个暖暖的微笑,赞道:“小凤儿,干得不错!”

    司凤一脸“师父你个神经病,今天吃错药了”的表情,居然没还嘴,还夸奖她。现在这个可能是假的师父。虽然她今天得意忘形是想被人夸来着,但想的是大师兄的夸赞啊,不是师父的。照师父的作风,应该会揶揄挤兑她挑几句毛病才对。

    就像以往每次她兴冲冲去给师父展示新练的剑招,师父总嫌弃她身姿不够漂亮飘逸,动作不够流畅,力道没把握好……然后臭美地亲自上阵演示一番,令她好一阵羡慕嫉妒恨加挫败,发誓要练好了再来打师父的脸。

    先脑子一步,司凤的嘴已率先突破禁锢,将心里的疑惑倒了出来:“师父,你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沈焱俊脸一沉,斥道:“夸你一句你就上天了?骨头痒了是不是,要为师给你松松不?”

    这才对嘛!这才是师父的正常画风啊!司凤安心不少,嘿嘿一笑。

    谢邈看完,看向司凤的一眼满是赞赏,将毋司罗盘重交到她手里,转头又问道:“师父,瞧这情形,似乎是一格对应一种颜色,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集齐五种颜色,才能真正驱使罗盘?”

    沈焱点了点头:“不错,书上也是这样记载的。”

    谢邈叹道:“看来还得收集许多才成,眼下着色最多的红色,也不过才集了不到五六之一。”

    沈焱浑不在意道:“顺其自然,反正眼下局面也够坏的了,倒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小凤儿,不如你说说,你是怎么收集到的?”

    司凤便眉飞色舞将斗室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光头的时候笑得毫无形象,气得当师父的一度对她扔扇子,提醒她注意女子仪态。除了这点小插曲,沈焱一直认真听着,试图捕捉其中的玄机。

    最让他意外的,也莫过于毋司罗盘选中的人,其实并不是叶大娘,而是连真面目都是未知的叶昭华。要不是司凤误打误撞定要“多管闲事”,今次的目标就完全偏离了,收集精魄的事可能也要打水漂。

    现阶段毋司罗盘认人并不准,这是个大问题,一个不慎可能就会与机缘失之交臂,浪费了时间和精力。须知能被毋司罗盘感知的人物并不在多数,毕竟,世上多的是混混沌沌平平凡凡过一生,既无大喜也无大悲,七情六欲浓烈到能被毋司罗盘感知的不幸人物,实在寥寥无几。

    看来当务之急,还需找个宝贝做辅助,起码给个大致的方向指引。

    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了叶大娘身上,司凤便问道:“师父,你当时给叶大娘医治眼睛的时候,就没发现她身上有鬼魂痕迹吗?”

    沈焱道:“她当时有股浓烈的死气,就是那种伤心欲死的死气,加上她又那么大年纪了,有死气也正常,哪会多想。”

    谢邈肯定地道:“那死气不是她的,是她大儿子的。”

    司凤附和道:“没错,肯定是叶昭阳的。他的魂魄快散了,现在只是勉强维持。”

    沈焱淡淡道:“行逆天之举,自是要付出代价。”

    司凤一滞,问道:“什么代价?”

    沈焱还是一脸风轻云淡:“魂飞魄散,难入轮回。”

    司凤紧追不舍:“难入轮回?也就是说,还是可以入的?师父,你有没有办法,帮帮叶家人吧,那一家子可真够可怜的。”

    沈焱沉吟不语。

    司凤摇了摇他胳膊,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渴求地望着他。

    沈焱败下阵来,叹道:“办法倒不是没有,不过手头没东西,得回去取。”

    司凤忙问道:“什么办法?师父,你可一定要帮帮他啊!”

    沈焱挑眉道:“怎么这么热心?非要拖为师下水?”

    司凤振振有词:“闲事管到底咯!再说了,叶昭华不也帮了咱们大忙嘛。我就知道师父最厉害了,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的事,怎会袖手不理呢?”顺便还拍了马屁,多水到渠成能屈能伸的马屁精。

    沈焱伸出食指,戳了戳徒弟额头,语气很无奈:“你啊……”

    谢邈咳嗽了声,看着破了个洞的窗户道:“这屋子漏风,师父不如去我那屋歇息。”

    沈焱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憋出个训人的字眼来,没好气地从座上站起,掸了掸袖子,硬邦邦道:“明日你们将那三个姑娘送回去,我先回一趟百香园。谢邈,万魔宗这小子今夜就你看着,他要是跑了,我唯你是问。”说罢,便行走带风去了隔壁屋。

    司凤在他身后应了声得嘞,用疑惑的目光瞅了瞅大师兄,不知道师父又抽了哪门子风。

    谢邈道:“小师妹,快去歇了吧,不早了。”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司凤注意到三个小姑娘不时偷瞄她师父,就像完全不记得她们昨夜就见过他,早就惊艳过了。而她师父就坐得像个冰做的雕塑一样,内敛骄矜,正气凛然的模样跟平日骚包不正经判若两人。每当这种时候,她都忍不住憋笑憋到内伤。师父这么能装,要是在蓝星,说不定能拿影帝。

    原来,昨晚上回来时,三个小姑娘有两个受了大刺激,行为有些失常,考虑到昨晚的事对凡人冲击力太大,不利于小姑娘健康成长,谢邈将她们一部分记忆封印了。

    所以她们今天一早下楼看到沈焱时,又现出了惊为天人的花痴相。吃早饭时,她们边用餐边偷瞄他。

    席间还有个胆儿大的圆脸姑娘问起她们为何会在客栈,明明记得是在家的。

    见师父是一副金口难开的模样,大师兄又贯彻起食不言的门规,司凤只好出来擦屁股,现场编了一套瞎话糊弄小姑娘,说她们出来赶集,不小心被人贩子骗了,可巧遇到了自己几个,便得救了。

    姑娘还有疑惑,举着自己胳膊问道:“那我这手和胳膊怎么回事,酸痛得厉害,还有勒痕呢?”

    司凤寻思这话不用编,可以捡现成的说,便道:“自然是人贩子怕她们跑了,捆的呗。”

    怕姑娘还有没完没了的问题,司凤忙摆出一张严肃的说教脸,道:“你们可要长记性,切莫乱跑,尤其不要跟陌生人乱走,当心被卖了!听见了吗?”

    圆脸姑娘又道:“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司凤道:“那肯定是没有了,我猜人贩子是打了你们的脑袋,把你们打晕了。不信你们今天早起是不是有点头晕?”

    三个姑娘齐齐点头:“对对对!”

    可不对嘛,睡眠不足加封印记忆的后遗症。

    沈焱本来好好在吃饭,打算扮谦谦君子的,听小徒弟一通不打草稿的胡言乱语,暗暗惊奇:是哪个混蛋把他本来不会说话老说错话的徒儿带坏了?瞎话编得这么溜!要不是他亲耳听见,简直不敢信。

    哎,这说瞎话张口就来,还吓唬人家小姑娘,也不怕闪了舌头!沈焱都听不下去了,挑了个大鸡腿一把塞进司凤嘴里,瞪了她一眼。

    好好吃吧你就,别废话了!

    用罢饭,师徒三人就照先前商定的,各自行动。

    谢邈负责送两个小姑娘回家,司凤只负责一个,送到家就可以好好放松一阵。等师父回来,再一起去眷村,她还想去无名观看看。

110 入世(35)

    送完人,司凤又回到客栈,在一楼酒楼找了个位子坐下,打算喝点小酒放松放松,这小镇不大,也没什么娱乐场所,除了喝酒,她还真找不到乐子。

    边喝酒边听各色路人嗑瓜子聊八卦倒不失为一件趣事,司凤发现自己这趣味有点低俗。算了,低俗就低俗吧,聊天唠嗑有时候大多数时候都能帮上大忙不是。

    可巧这日赶集,她刚落座屁股还没坐热,张浩然严铭两位书生并肩出现在门口,似正在谈论什么,神采飞扬。

    “张兄、严兄,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啊。这边来坐。”司凤眼尖,看到他们就马上打招呼。

    “周姑娘,别来无恙。”张严二人朝她拱手作礼,也不客套大步行来。

    两人在司凤对面落座,将手里置办的一些物品搁在一旁。

    司凤颔首道:“二位兄台刚刚在谈论什么?似谈兴正浓,小女子没打扰到你们吧。”

    张浩然神采飞扬道:“前几日听国都传来消息,澜沧国和商水国广纳天下贤才,设立特科,重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考较策论,择优入仕,不论出身。本地偏僻,才得消息,国都那边的读书人早是沸腾了,都跃跃欲试呢。”

    司凤嫣然一笑:“这倒是个好消息。二位兄台想必也会参加吧?”

    严铭眉眼微微一弯,点头道:“正是。”

    张浩然笑容恣肆:“必须的!这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去岂不浪费!再说了,就算落第不中,又不耽误明年的科举,何乐不为!”

    司凤抚掌道:“张兄说得是!”他倒是看得开,果然是为人豁达啊,令人欣赏,她又补充道,“张兄有这样的胸怀和心态,绝对不会落第的,肯定高中!”

    张浩然给自己满上一杯,举杯疏狂大笑:“借姑娘吉言,张某谢过,先干为敬!”

    店小二早将佐酒的菜端上了桌,两下里相谈甚欢,喝得甚是尽兴。

    司凤问道:“这特科纳才有什么流程?会定题目么?”她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的,因为在她这个历史小白记忆中科举考试约等于考八股文。

    张浩然灌了口酒,道:“这却不知了,应该也跟科考差不多吧。先是把所有参与特科的读书人聚集到一处,写一篇策论,题目自然是由考官来出。唯一跟科考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策论胜出者,需再在殿前作答,答百官问。”

    司凤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舌战群儒啊?”想想就带感啊!

    严铭道:“差不多吧。”

    司凤感叹道:“那这个考特科,不光得文采好,口才还得一流啊,光文章漂亮都不够用。难度怕是比科考还难吧?”

    张浩然笑道:“这怕什么,凡事都有头一回,去试过了才知道。”

    司凤又问:“澜沧国和商水国都招贤纳士,二位兄台是如何打算的呀?”

    张浩然道:“我要去商水国,听闻商水国国君贤明,最重要的是,我在商水国有亲戚,哈哈!”

    严铭呷了口酒,微微摇了摇头。

    司凤见状,又看着他问道:“严兄呢?”

    严铭没有开口的意思,张浩然爽朗一笑,替他开了口:“我与严兄有君子之约,我去商水,他去澜沧。看二十年内,我们各自在该国是何等光景,谁的政绩作为更大,二十年之后再回此地重聚,故地重游。”

    司凤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时候想必你们都已成了统御一方的大人物,再聚首便是天下震动的风云际会,成就一时佳话也说不准。”

    张浩然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显是今日心情极佳。

    推杯换盏中,时间过得飞快。

    送别张严二人,司凤独坐了会,很快又坐不住,她决定去魏宅看看。

    倒不是她关心魏德旺,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她总觉得有些事还捋不顺,比如魏德旺为什么非要跟叶明疏过不去呢?叶昭华没说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改叶明疏的命理。如果只是要改叶明疏的八字命,为什么又还要抓三个处女?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顺便,她要把悬在魏宅的八卦镜毁了。魏德旺拿那东西监视威胁镇上居民,很卑鄙啊。

    不消片刻,她就到了魏宅。抬头一看,原本悬挂在门口的八卦镜已然不知去向。

    这可奇了,会是谁取走了呢?这时候司凤又暗悔自己学艺不精,要是能操纵御灵术探知还原已发生之事,就能少去很多麻烦。回去后,非得下苦工不可,练好御灵术大大地有必要。

    刚进了门,司凤立即感觉到不对劲,不详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浓烈的血腥味。

    穿过天井,司凤就瞧见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看衣饰都是魏宅家仆侍女。

    检查完整座宅院,没有一个活口。司凤抽查了几个人,早已死透,都僵硬了。尸体上没有明显伤痕,个个带着一脸诡异的幸福甜笑,看起来死的并不痛苦。司凤闭目感知了一下,这些人的魂魄似乎不是散了,而是凭空消失了,她没探查到任何残留。

    司凤有点拿不准,这事是不是魔道干的,据说魔道以折磨凌虐人为乐,没道理让人死得心满意足啊,屠戮满门必然用最残暴的手段。可这看起来也不像凡人的手段。

    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魏德旺不得人心,死有余辜,只是牵累了全府上下五六十口人。

    司凤翻找了一阵,赫然发现魏德旺尸体并不在此,不知是被人挪走了,还是他还没死?

    揣着满腹疑惑,司凤离开魏宅重回客栈。谢邈已经回来,他本是趁着空隙在房里打坐的,司凤一回来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她一个人能顶四五只鸭子。

    她灌了口茶,就开始连珠炮地问了起来:“大师兄,那两个姑娘你给人家安全送回去了没啊?她们父母有没有问你什么啊?你是怎么回答的?”

    谢邈依旧闭着眼打坐,没有回答的意思。

    司凤就是嘴巴闲不住,自己唠嗑没意思,找个听众罢了,于是又自顾自滔滔不绝起了另一个话头,便是魏家灭门惨案,她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分析说了一遍。

    谢邈眼睫微微动了动,还是没睁眼。

    大师兄这心肠居然也这么冷硬?不像啊,他没那么冷血啊。司凤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描述太不生动形象,导致大师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过心。

    “唉!大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司凤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手里茶杯笃笃轻敲了敲桌面,“大师兄,给个回应嘛,你也来分析分析啊?我一个人说多没意思。”

    谢邈不动如山,闭着眼没好气道:“江师兄没在这儿可惜了,不然你们肯定能聊得很开心。”

    司凤见他终于接了她的话茬,哼道:“他来了才不好玩呢,老扯着扯着就跑题,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等了一会,没等到大师兄的动静,司凤颇为泄气:“好无聊啊,大师兄你就陪我说说话嘛。打坐有什么有意思?”

    谢邈道:“出来这几日都没怎么练功,你不如也去打坐冥想一个时辰,然后就下楼用晚饭。”

    司凤一口拒绝:“不要。客栈人多眼杂,我静不下心。对了,大师兄,我今天中午听到个消息,跟你们商水国有关哦,你想不想知道啊?”她故意卖关子。

    谢邈淡定道:“不想。”

    司凤夸张地啧啧道:“大师兄你还真是道心坚定不理俗务啊,好歹你也是个皇子呢!澜沧国和你们商水国要公开争夺人才了呢,搞什么特科取士,你说,这是不是争霸天下的意思?”

    谢邈终于睁开眼睛,神色不定,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虽然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但司凤明显看出他心思受到了干扰。

    看大师兄面色不太好,司凤识趣地退回了自己屋。

    哪里说错话了?司凤忙捋了捋刚刚的话头,好像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啊,也没夸夸其谈。看来大师兄还现在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超脱凡俗不食烟火,虽踏入仙门,到底还是尘缘未尽。

    司凤设身处地现在大师兄的立场又捋了捋,终于明白自己的话说的多欠扁,真是考虑不周,说是心直口快,简直无脑啊!她抬手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下次叫你说话不过脑!

    她先前居然还觉得书生们有得热闹了,却没将这两个国家跟她的师兄们联系起来。以后会怎么样,真是难说啊,怪不得大师兄要忧心了。

    以后说话还得三思啊,免得说错了还不自知,事后追悔又来不及。

    晚饭时司凤安静了一回,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吃了饭,不久沈焱回来了。

    司凤是个没长性的,见师父回来,顿时把大师兄撂到了一边,记挂起叶家的事来,当即央求师父即刻动身去眷村。趁着天还未黑,师徒三人便又瞬行去了眷村。

    到了村里,三人很快就发现气氛不对,都这个时辰了,居然没看到炊烟,不合常理啊。而且来的路上也很怪,路似乎跟以前几次来时不一样,他们还绕了一阵,最后还是凭借御灵术感应才找对了地方。

    村民们都去哪了?司凤心里一突,顿时想到一种可能性:不会是被屠村了吧?!但是没血腥气啊,即便有也很淡。

    正疑惑间,数条猎犬扑了出来。

    那些猎犬大概是嗅出了司凤的味道,夹着尾巴又畏畏缩缩退开。

    看到猎犬还在,司凤不禁松了口气,应该不是屠村,被屠的魏府那可是真真儿的鸡犬不留啊。

111 入世(36)

    三人疾行至半山腰的叶家,发现村民们都围在那儿,把叶家的小茅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远远就听到呼天抢地的哀嚎。

    沈焱道:“出事了。”

    谢邈默然。司凤已然飞奔到人群中,她拨开人群挤进去,然后一眼看到了魏长生,也就是叶昭华的尸体。在他不远处,还有两具尸体,一具是魏德旺,还有个作道士打扮,不认识。两具尸体上都有致命伤,被扔在一边没人管,魏德旺尸体衣服上还有不少泥巴脚印。

    叶大娘和叶明疏抱着叶昭华尸首哭得昏天黑地,温氏和叶筠也在一边抹泪。

    司凤问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叶大娘和叶明疏都没留意到她的到来,更别提回话。

    倒是村长看到了司凤,把她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周姑娘,你怎么才来。”

    司凤又问了一遍。

    村长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今天早上干完农活回来就听说叶家出大事了,到现在也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你问叶大娘和叶姑娘是没用的,她们现在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还不如去问问叶大嫂,她兴许知道内情。”

    说话间沈焱他们也到了。

    沈焱吩咐道:“先看看叶昭华的魂魄还在不在此地。”

    谢邈应是,随即从乾坤袖中取出一件搜魂法器,查了一会,他皱眉道:“他的魂魄本来就不是完整的一个,里头还掺了魏长生两魂四魄,属于他自己的魂魄只有一魂三魄,现在更打散了,碎得聚不成人形。他哥哥的魂魄就在他母亲身边,已经很淡了,淡到接近无形。”

    沈焱道:“看来叶昭华死前还跟人激烈交手过。魏德旺和那个道士怕是死在他手里。你先把他的魂魄收起来。他哥哥胆子挺大,天还没黑呢,就敢出来,是想早点消失吗?把他也收走。”

    叶大娘和叶明疏哭晕了过去。

    有村民在帮着做饭,温氏上上下下地忙碌安排,天黑后村民们才逐渐散去,都表示操办白事要来帮忙。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月亮确实很圆,却一点也不喜庆,反有些愁云惨雾。

    安顿好家里大小事宜,又给婆婆收拾好扶上了床,安顿儿子睡下,温氏才终于得了空。

    叶家简陋,没几间房,连叶昭华的尸首也没法子停放进屋,只在屋子前坪设了个临时棚子权当灵堂。

    沈焱师徒几人便是在灵堂外向温氏打听事情经过。

    原来,昨夜叶氏兄妹刚回来不久,一家人离愁别苦还没叙完,接近黎明时分,魏德旺就带着道士找上了门。他非要带走魏长生,不管叶家人怎么哀求都无动于衷。

    后来魏德旺还假惺惺说给叶昭华两个选择:

    要么放弃魏长生的躯体,让道士现场做法把魂魄分割开,他可以帮忙另寻一副身躯供他苟延残喘;要么就等着道士强行把他从魏长生身体里赶走,如此非但要他灰飞烟灭,更要将叶家人全部杀光,这是他不识好歹鸠占鹊巢的代价!

    正是魏德旺蛮横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叶昭华,愤而动手。

    那道士打不赢叶昭华,便悄悄给了魏德旺一把匕首,他使眼色暗示魏德旺挟持了叶大娘。后魏德旺反被叶昭华一怒之下杀了,但他临死前也偷袭成功,扎了叶昭华一剑。

    道士给魏德旺的匕首却是一把被符咒浸泡过的离魂匕首,能够使人身魂剥离。完整活人严丝合缝的魂魄尚且如此,更遑论叶昭华这样的,合成的魂魄当即被抽离了躯壳。

    抽出叶昭华和魏长生的魂魄后,道士没有立即封印魂魄,而是追求刺激,见色起意要当着叶家人面玷污叶明疏。

    结果已经不用多说,叶昭华挣脱了禁锢,跟龌龊道士同归于尽了。

    司凤简直想不明白,魏德旺哪来这么大的狗胆,才亲眼见识过仙人混战,转过头就敢来找叶昭华晦气。而且还是连夜马不停蹄赶来,这么火急火燎,投胎都没见过这么着急的,更何况还是送死,简直难以理解。难道他知道叶昭华要搬家?

    魏德旺这个恶霸,当爹倒是称职,对儿子执念这么深,看来算是个好父亲。

    次日一早,叶明疏早早地起来了,她只简单洗了把脸,就红肿着眼睛找到了司凤。

    叶明疏低头举袖拭了拭泪,强自镇定道:“周姑娘,能不能麻烦你们陪我上山一趟?”

    司凤奇道:“今天不是要操办葬礼吗?去山上做什么?”

    叶明疏道:“把二哥的尸体取出来,入土为安。事到如今,那片水域,他也镇不住了,何苦再放那儿喂鱼……”说到后头,她又啜泣起来。

    司凤道:“等等,你意思是,你哥哥的尸体,在水里?”

    叶明疏哽咽道:“正是。就在你们上次潜进地坛的那片湖里,已经放了好几年了,也不知他还好……不好……成了什么模样……”

    司凤不敢怠慢,立即告知了师父师兄。司凤给了叶明疏一张疾行符,四人很快又来到那片一眼看不到边的堰塞湖。

    不知是白天气温高,还是怎么的,这次到了湖边也没觉着冷意透骨。司凤心里暗暗揣测,这不会是跟叶昭华之死有关吧?

    叶明疏道:“我二哥的棺材就镇在湖底正中央,是他师父赠的一副千年玄冰棺。这几年没闹大灾荒,便是因为有此宝物镇在湖底,所以岷江才没年年泛滥。”

    司凤问道:“这湖里有很多游魂聚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叶明疏点头,幽幽道:“那是几年前,我二哥还活着的时候,将所有被洪水淹死的村民的魂魄聚集在这儿,这几年没怎么发大水,也跟他们的庇佑有关系。我们这儿从不闹恶鬼,只有魏贼老匹夫,比恶鬼还凶煞,从来没见过那么恶心歹毒猪狗不如的老畜生!”最后这句,已是咬牙切齿,显然叶明疏恨毒了魏德旺。也是,要不是魏德旺此人,叶家本不会这么惨。

    循着印象,师徒三人找到了上次下水的地方,一下水司凤就成了落汤鸡,上次那种被水包裹却未被打湿的感觉全然没有,落水的那种窒息感扑面而来。

    沈焱下水刚一会就冒出水面,咳嗽了几声,不肯下去。

    司凤也跟着冒头,贪婪地深吸了口气,扭头看着正往岸边走的师父大喊:“师父,你这是干嘛?”

    沈焱充耳不闻,长手长脚几步就上了岸,他掸掸袖子,又抬手抚了抚头发,浑身立即干燥如新。忘带避水珠了,实在讨厌透了那种**的感觉。

    “喂,师父!你不下来了?”司凤又大声问道,敢情你刚刚下水就是作秀呢?

    沈焱笑眯眯道:“为师相信,你们两个一定能将棺材找到,并带上岸。师父我在岸上给你们打气助威哦!”

    司凤瞪他:“什么?我跟大师兄两个下水?你不来?”

    沈焱继续笑得像只大尾巴狼:“有什么问题吗?”

    司凤:“当然有!你是师父,你得身先士卒!”

    沈焱挥了挥扇子,为难道:“我这衣服都干了,再下水多浪费。徒儿你快下去,以免掉了队找不着你大师兄。”

    司凤正要反驳,忽听师父喝道“张嘴!”自己两片嘴唇立即便被定住了,就见师父手一扬,自己嘴里立刻多了样东西。还来不及分辨,就被迫下咽,吐都吐不出来。

    师父你个混蛋啊!

    “你给我吃了什么?!”司凤要暴走了,好嘛,不光作秀,现在还想当甩手掌柜,坑骗徒弟卖苦力,自己乐个清闲,长辈的以身作则都喂狗了。关键还不知道强迫她吃了啥玩意,要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要拼命!

    正准备上岸找沈焱理论,司凤就发现自己身子正往湖里沉去。湖水没过她头顶时,沈焱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放心,是龟息丸,你就安心去吧。”

    司凤是会游泳的,很快就跟上了谢邈。水中世界看起来一片茫茫,哪里有路可循,只能凭着感觉。

    他们游着游着,发现一路上都有一条小金鱼跟在他们边上,不时还游到他们面前,似乎跟人很亲昵,一点也不怕。

    司凤密语传音问道:“这鱼怎么回事?我看它不太对劲,跟我们一路了。”

    谢邈道:“不清楚。”

    司凤想了想,对小金鱼施展了御灵术,问它有何目的。

    小金鱼表示他们游错方向了,它是来给他们引路的。

    虽然纳闷小金鱼是怎么知道他们此行目的的,两人还是选择相信小金鱼。

    不知游了多久,附近水鬼逐渐多了起来,它们只是远远看着他们,不敢靠近,甚或躲得远远的。这里水温比别处低,这里的情形也那么眼熟,司凤左顾右盼,看到绵密的水草中隐藏了什么东西,正是她上次看到的那个。

    小金鱼正带着他们往那个方向游。

    原来,那就是叶昭华的棺材,他本尊就在那儿。

    难怪上次她提出要去看看的时候,叶昭华脸色有点古怪,很快转移了话题,没让她去看。

    那口千年玄冰棺材看着就像一副水晶棺材,晶莹剔透,奇冷无比。难怪这湖里的水比寻常的要冷。

    叶昭华静静躺在棺材里,就如在睡梦中一般安详。

    司凤终于看到了他的面貌,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模样很俊秀,一看就是有涵养的,年纪还极轻。

    可惜,那么早就死了,死了还不够,又再死了一回。

    这回是真的,彻彻底底地死了。

112 入世(37)

    很快,谢邈司凤就将玄冰棺带回了岸上,即便经受了烈日炙烤,玄冰棺也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果然是仙家宝物。

    叶明疏抱着棺材又哭得差点顺不上气,那情形真是令人不忍心看。

    司凤劝了她好半天,叶明疏才缓过劲来,渐渐止住泪水。

    决定离开的时候,叶明疏驻足环视着这片山峦大湖,眼含悲伤,面上神色复杂,看了好一会,喃喃低语:“再没人能镇的住湖水了,以后又要闹大灾了……”

    闻言,司凤看向师父,拉了拉他衣袖:“师父,有没有办法将这些堰塞湖都堵上?现在这样子隐患太大了,遇到恶劣天气肯定会泛滥决堤的。”

    沈焱极目远眺,目光越过数个山头,相似的堰塞湖还有好几个,只不过小一点。沈焱拿扇子敲了敲掌心,道:“若是你江师兄在这儿倒是很好办,让他把水喝干就成。”

    司凤瞪眼:这算什么好办法?这么多水,江师兄全喝完得撑死吧?

    谢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

    沈焱道:“好办,把这些湖水都挪到东海里,再将山推平了就成。”

    司凤瞪大了眼睛:“移山倒海之术?”

    沈焱点了点头。

    司凤当即缺根筋地高兴催促:“师父既有移山倒海之能,那就赶紧把这些堰塞湖堵了吧!”

    沈焱事不关己道:“可是这么做很废气力,再说跟我也关系不大。此地既然河水多泛滥,搬走不就行了?如果强行改了此地风水,后续有些什么影响也未可知,且这山水间无数生灵又当如何?”

    这些事情司凤倒从没考虑过,她想了想,问道:“就没有两全其美之法吗?”

    谢邈道:“师父,将湖水迁到碧波潭不就可以了?水里的活物也能不受影响继续活着。”

    叶明疏跪倒在地:“还请仙长相助,我等小民感激不尽。”

    沈焱蹙着眉毛道:“为什么你们就不想着换个地方居住呢?这里这么偏僻,有什么好的?”

    叶明疏道:“再不好,也是祖先所居之地,不敢擅离,故土难弃。此地虽偏僻,可天下之大纷争不断,哪有安全的容身之处?还不如这里安宁。”

    沈焱似乎一怔,摸着下巴沿湖岸踱了数步,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九幽山,虽然败落了,到底是他们的家。若非万不得已,是决计不会离开的,即便在外边流浪,心里始终是念着那个地方的,似乎那里就是魂牵梦绕的所在。叶明疏那句话,最终触动了他,对故土的眷恋他感受比谁都深,只是平常不外露罢了。沈焱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闪开,退远点。”

    司凤忙携了叶明疏向后退出数丈,刚站定,沈焱已设好了法阵,破血画符催动法阵,霎时天地变色,电闪连片,湖水沸腾,山石坠落,密林连根拔起。巨大的轰响中,仿佛瞬间天地掉了个个。

    谢邈等人眼前幻象迭出,乾坤颠倒,山崩地裂,洪水滔天,巨大的水龙向他们灭顶扑来。

    就在那股不可抵御的洪流即刻要淹没他们的时候,幻象就此消失。

    定睛再看,大湖已消失,原本大湖所在处已被填平,放眼四望,延绵的山峦全被推平,变成了一片密林覆盖的高原。哪还看得出半分之前的痕迹?

    叶明疏看得眼都直了,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

    沈焱身上沾了点土,他万分嫌弃地掸了掸袍子,又拍了拍手上的灰。

    “师父好厉害!”司凤大力鼓掌,一脸崇拜。

    “小事一桩。”沈焱脸上挂着矜持的笑,眼睛亮亮的,显然对徒弟的崇拜夸赞受用极了。

    叶明疏伏地拜谢,面上不掩感激。

    经沈焱这一手乾坤倒转的改造,高原的高度比原先的高山低了许多,上下山的路已面目全非,原本处在密林掩映中的无名观,变成了高原下孤零零一座小屋。

    不多时,几人就回了村子,比来时少花了很多时间。

    村民们正交头接耳地讨论刚刚的晴天霹雳,又没下雨,怎么突然发出了那么大的声响,明明好像听到了那种洪水决堤的轰隆声,怎么半天又没见动静。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叶昭华亡魂显灵。

    在村民们的帮助下,丧事简约而隆重地办完了。下葬的前一晚,沈焱将魏长生叶昭华凑在一起的三魂七魄分离开,提出叶昭华那一魂三魄,做了修补,随即将这一魂三魄和封印在叶昭华尸体内的两魂四魄合到一起,拼出了叶昭华完完整整的魂魄。

    魏长生只有两魂四魄,还有一魂三魄丢失了找不回来。

    沈焱也顺手将叶昭阳的魂魄修复了,让他们不要再留恋世间,速速去幽冥府报到,争取早日轮回。

    叶昭华叶昭阳消失前还恭恭敬敬作揖答谢。

    这是下葬前最后一晚,司凤也陪着叶明疏守夜。

    可能是这些天流的眼泪太多,叶明疏已经流不出泪,只是默默跪在蒲团前。

    “大哥二哥,你们就安息吧,早日往生,家里还有我和小筠呢……”她边烧纸钱边低声絮叨。

    司凤在旁劝道:“逝者已矣,生者节哀。他们这是脱离苦海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身体要紧。你大哥二哥已经走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再出个三长两短,你们家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叶明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周姑娘,我明白的。你怎么不去休息呢?”

    司凤道:“我陪你说会话呀,希望你不要沉溺于悲伤,早日走出阴影。”

    叶明疏问道:“你是不是有问题想要问我?”

    司凤轻轻拍拍她肩膀,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有很多问题还没搞清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答疑解惑?”

    叶明疏道:“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多,别说问我几个问题,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我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问一答间,整个故事的全貌终于浮出了水面。

    魏长生并不是传言中好南风的纨绔,他性子虽有些刻薄偏激,但本性不坏,比起他爹,他简直善良得像朵纯洁无害的小白花。

    魏长生待叶氏兄妹很好,他跟叶昭华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亦师亦友的.兄弟。魏长生待叶明疏是极好的,他曾向父母提过要娶叶明疏做正妻,把他父母气的半死。

    尤其是魏德旺,自此就记恨上了叶明疏,打算要将叶明疏转手卖掉,被魏长生以死相逼搅黄了。

    魏长生在魏宅过得憋屈,某日便命叶明疏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叶氏兄妹连夜离了家。

    不想他运气奇差,走了没两天在山间迷了路,叶昭华去汲水的当儿,山中蹿出了一只食魂兽。魏长生将叶明疏护在身后,结果在叶昭华赶到的时候,自己已被食魂兽吃掉了一魂三魄,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活死人。

    后来他们被魏德旺派出的人找了回来。这次的事故被魏德旺瞒得死死的,对外只称是魏少爷去围猎了。

    魏长生半死不活,魏德旺岂肯罢休,誓要叶氏兄妹偿命。为保妹妹一命,叶昭华主动提出愿以魂补魂,以自己一条命换妹妹性命。

    之后叶昭华便回无名观请求师父青霜道人出面作法,救回魏长生,被青霜道人拒绝。青霜道人只道此事违逆天道,不可倒行逆施。

    再之后魏德旺便请来了默青,让他作法强行将叶昭华的一魂三魄抽出,修补了魏长生残缺的魂魄,并施法抹去。了他们的记忆。确切说,是只抹掉了魏长生的记忆,叶昭华意志力超乎常人,默青的法术竟没能盖过他由于叶昭华掩饰的好,连默青也没察觉他记忆没被抹去。

    默青当然不会知道,叶昭华从师门回来的时候,已经偷学了禁术,自行完成了分魂术,保住了记忆不被篡改。当然,他只管得了他自己,管不得魏长生。

    可是即便这样,魏长生还是再度爱上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魏德旺也曾想过换人伺候,无一列外都被魏长生不依不饶的赶走了,毫不买账。魏长生这人还挺专一长情。

    叶昭华死后,魏家就放出风声,说他是打猎时落崖而死。反正也死无对证了,连尸骨也找不到。他的尸体是被青霜道人带走了,应他生前所求,用千年玄冰棺镇在最大的那个堰塞湖底。

    魏长生又活了回来,但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魂魄有异,他还跟从前一样任性骄纵,多病多灾。

    这种生活持续了几年,直到前些日,魏德旺刚纳了一房小妾,他不在新妇房中取乐,却跑去骚扰叶明疏,威逼强迫她当他的第十三房小妾,并要**她。

    不料被路过的魏长生瞧见了,也不知是魏长生本意,还是叶昭华情急,总之“魏长生”出手救下了叶明疏,但是他也不小心撞了脑袋,把魂魄撞出了体外。

    听到这儿,司凤的谜团基本被解开了。她就说嘛,魏长生那么个病秧子,怎么可能喜欢打猎呢,原来不过是有好几回他想趁着在外头结果了叶明疏罢了,只是都没得逞,魏长生一直让叶明疏跟在身边,他没找着机会下手。

    司凤只有一点还没想明白:“魏德旺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你呢?就算他不想让儿子娶你,觉得你身份够不上,让你做他儿子的偏房完全没问题啊。还有,这次作法他为什么要那么折腾你呢?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叶明疏惨然一笑:“我能跟他有什么仇恨?他就是记恨我抢走了他儿子的心。那个变态的老畜生,一直对他儿子有非分之想,他不过是想通过作法,把他的魂魄转移到我身上来,他好取代我。”

    ”什么?!”司凤大吃一惊,简直像在听天方夜谭。

    叶明疏冷冷道:“要不怎么说他是个龌龊的老畜生呢?连亲生儿子都不想放过,罔顾人伦的无耻畜生!”

    司凤觉得三观都要炸裂,光想想都觉得起鸡皮疙瘩!

113 入世(38)

    “那,魏长生知道这事吗?”司凤一脸尴尬问道。

    叶明疏道:“不知道。”

    司凤:“不知道就好。”过了一会,“等等,你是说你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还是说他不知道?”

    叶明疏颇为无奈:“他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司凤松了口气:“那还好。不然他当鬼估计都当不安生,会很闹心。”

    叶明疏想了想,幽幽叹了口气:“可能是吧。”

    司凤觉得叶明疏应该挺心塞的,虽然她言谈平淡,也没表现出对魏长生的感情,更没怎么评价他,但司凤能感觉到她对魏长生本人应该是有情的,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她潜意识中压抑了这种情感,非常克制。

    如此,叶明疏心里肯定跟吃了苍蝇一样,喜欢她的魏大少居然被他自己父亲惦记了,这是多么可怕而难以想象的事情。

    静下来的时候,司凤觉得整件事里,最苦逼的应该就是叶明疏。

    她是个内心情感丰富早慧的姑娘,思想上总有些条条框框困住自己,心中是喜欢魏长生的,但碍于主仆身份,不敢接收他的感情,一直不敢直面,选择逃避拒绝。等她开始明白自己的心,决定放弃天人交战跟魏长生走时,魏长生却成了活死人,还把哥哥一条命给搭了进去。

    而那之后魏长生再怎么表示,也已经没用了,她对哥哥怀着愧疚,再说魏长生的一部分已经是她哥哥了,她还能怎么样,只能将所有心事都深埋,努力忘却。

    即便那样,上天还是没有垂怜她,再给了她当头一棒,非但如此,还要让她生不如死,被迫献出身躯,听凭别人折磨以便为魏德旺肮脏的灵魂让出位子。让他顶着她的身躯,去糟蹋玷污跟她最亲近的两个男人。

    司凤只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叶明疏那时候肯定宁愿自己死了,也绝不想把身体转让给魏德旺那个老畜生。

    难怪自从她从鬼门关回来,就没怎么见她笑过,一直是一脸苦相,明明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神却有点沧桑了。没真正遭遇过这些事情的人,肯定体会不到那种心理上的苦闷创伤。

    聊了这么多,司凤终于知道为什么叶昭华对他这个妹妹的态度为什么会那样了,他是太心疼她了。她那么懂事,那么贴心的一个姑娘,心中的苦却是那样浓烈,好像用一辈子都稀释不了。叶昭华只是没说来罢了,他都看在了眼里。

    可能这世上最心疼她的人,就是二哥叶昭华了,可惜,他也死了。两世为人都最爱她的魏长生,也死了。

    叶明疏能死撑着从鬼门关回来,就说明了她拥有顽强的求生意志,在叶昭华魏长生都死了的情况下她还没倒下,就只能说明她对家人的爱和责任超过了一切。

    是对家的眷恋,对家人的责任,让她这么顽强不屈。

    司凤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换个姑娘经历叶明疏所经历的,估计早就心理崩溃了。

    叶家的人,个个都很强啊。

    司凤侧首打量一直保持着双手合十跪姿板正的叶明疏,小姑娘脸上稚气还未褪尽,清瘦的小脸有着柔和的线条,看着就是个柔弱秀丽的小美人,谁又能想到这副柔弱可人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刚强倔强的心呢,心中又装着多少愤懑不屈。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姑娘。叶明疏这几天除了昏迷时,就没睡过,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司凤觉得她急需休息,就算年轻,也不能这么不要命的透支身体。但是光靠劝是不管用的,她悄悄在叶明疏身上贴了张催眠符,叶明疏终于沉沉睡去。

    最后这一夜,司凤决定守一个通宵,聊表敬意。越是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越是对叶家人敬佩欣赏外加怜爱惋惜,这一家子都有血性。可惜好人不长命啊,魏德旺这个罪魁祸首反倒苟活了几十年。

    司凤从跪姿换成了坐姿又换成蹲姿,夜,还挺漫长。她边盯着面前燃烧的纸钱,边想的出神。

    忽然她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那声音极小,但瞒不过司凤耳力。

    司凤站起身循声一望,立即愣住了:来的不是别的,正是上次她在无名观看到的那条小狐妖,它腿上那还未拆去的绷带正是那日书生包扎的。

    小狐狸刚跳进棺材,察觉到司凤的目光,也扭头看过来,四目相接。司凤在小狐狸眼里看到了无尽的哀伤,狐狸的眼睛怎么会盛满悲伤呢?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于是又揉了揉眼睛,小狐狸已经掉头,蹲坐在叶昭华脸颊旁。

    它用头蹭了蹭叶昭华冰冷的脸颊,没得到任何回馈。它又抬起一只前爪,替叶昭华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司凤静立在原地,被惊呆了。这小狐狸的动作,多像人啊!它是来跟叶昭华告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小狐狸说不了话,司凤却还是感受到了那份生离死别的沉重。这种悲伤的氛围,从一人一狐无声的沉默中蔓延开来。

    司凤别过头去,不忍打扰了小狐狸。

    过了一会,再看过去时,小狐狸已经不见踪影,就好像它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司凤奔过去检查尸体,发现领口似乎被动过,扒开一看,只见叶昭华尸体脖子靠近锁骨处多了三条长长的抓痕,凝滞的血色衬着死白的肌肤,看着很是人。

    小狐狸究竟是做什么?来告别为什么还要挠人?跟叶昭华有过节吗?

    已经没有人能告诉她。

    最后司凤用去秽诀处理了伤口,重又将衣领整理好。

    第二日送葬之后,沈焱师徒便要离开眷村。在司凤的苦苦央求下,沈焱给叶大娘服了一粒清心明目丹,这枚丹药可以自动禁锢她记忆中极为痛苦的部分,也能让她立即恢复光明。

    走之前司凤悄悄问过叶明疏,需不需要请师父出手,帮她将记忆封印一部分,免得回想起来太痛苦,被叶明疏拒绝了。

    也许对她来说,不管那些美好的还是痛苦的记忆,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风景,是她不能割舍的眷恋,即便回忆起来是疼痛苦涩的,在那之后也还有些微的回甘。人都死了,如果连关于他们的记忆都失去,那她就彻彻底底失去了自我。而那样的自己,她是不能接受的。

    任务圆满完成,司凤却没有半点兴奋,只觉得恍恍惚惚,外加上下眼皮打架,连怎么回的百香园都没印象。

    萧意粲伸着三根手指在她面前晃啊晃,她也没反应。

    “小师妹,你怎么了?出门一趟痴呆了不成?”萧意粲念叨完,又疑惑地看向师父。

    “谁知道怎么回事。”沈焱拍拍扇子懒洋洋坐进椅子里,也是一脸无语,而后又若有所思地瞄了小徒弟一眼,又瞅瞅立姿板正的大徒弟,“知不知道你师妹是怎么回事?”

    谢邈莫名回看了师父一眼,淡淡道:“不清楚。”

    萧意粲摸着下巴绕着司凤转了一圈,又伸手要去探探她额头,嘴里念念有词:“不会是中邪了吧,或者是发烧了……”手还没触到司凤,就被她一巴掌拍开。

    “诶,小师妹,你没傻啊?”萧意粲贱兮兮奉上一个灿烂笑容,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里。

    “能不能让人静静啊?我想静静,行不行?”司凤剜了他一眼,二师兄忒聒噪。

    聒噪的二师兄不依不饶道:“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跟二师兄说说啊,二师兄我给你开解开解。不要闷在心里嘛,你现在这个少言寡语的样子让人好不习惯呐。小师妹你还是话多聒噪点比较可爱,师父,你说是不是?”

    沈焱沉着脸送了他一记意味不明的眼刀,未置一词。

    然而司凤表示她就单纯只是想静静,二师兄这个混蛋怎么没点眼力见啊!都跟他明说了他咋明白不了,心累,沟通有障碍啊这是。司凤极度无语地瞪了瞪二师兄,不想怼他,不想开口。

    厅子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萧意粲看小师妹一点也不想搭理他,索性也收敛了脸皮,转而狗腿地给师父斟了杯茶奉上,问起此行善后事宜是否顺利。显然,叶家的一些前因后果,沈焱已简单跟留守国都的几个弟子说过。

    昨天司凤守夜守了个通宵,实在困倦得很,这会儿正睡意懵懂,向师父禀明后便打算回房美美地睡一觉。刚走出几步,还没迈出门槛,迎面就遇到了刚刚带着小石头阿花和大宝遛弯回来的江洳涣。

    大宝一见司凤回来了,立即一个猛扑,将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主人扑倒在地。这头蠢大猫几日没见司凤,这会高兴疯了,亲昵地头爪并用拱挠着司凤肩膀胸口,爪子挠的司凤头发顿时乱成鸡窝。虽然大宝现在是小萌猫的形态,可是它的体重是真真儿的大老虎的体重啊,它大半个身子都踩在司凤身上,差点没把她踩扁。

    司凤只觉得自己血气上涌,简直要吐血。

    蠢大猫也不知刚刚吃了什么鬼玩意,热喷喷的呼吸打在司凤脸上,熏得司凤差点晕过去。

    她抬起手一巴掌拍在大宝头上,把它脑袋拍到一边,而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完成扭腰翻身,使身子挣脱大宝的魔爪。

    缺心眼的师父师兄们个个都看热闹似的看着大宝跟她大闹,丝毫没意识到她都快被砸得吐血了。

    蠢大猫完全没意识到主人那涨红得要滴血的脸色是因它而起,刚被司凤掀到一边,又立即凑过来。

    还好司凤身手好,动作快,已经闪到了一边,躲开了大宝的热情一扑。这会她的睡意早跑到了九霄云外,只想痛扁这头蠢虎一顿。

    想干就干,司凤挥舞着宝剑追得大宝抱头鼠窜,绕着百香园不知跑了多少圈。那头二货傻老虎可高兴坏了,跑起来四条蹄子那叫一个撒欢啊……

    司凤简直想打死它算了,留你何用!搞不好哪天就被蠢老虎扑倒在地,稍不留神一口气没顺上来给压死。

    真是愁煞人也!

114 入世(39)

    来医馆求医问药的老百姓还是很多,且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的口口相传,还是每日都需排队就诊的盛况。

    乔云忙得不可开交,司凤死赖在床上赖了一整天,第三天上被乔云拉去医馆帮忙了。

    在医馆里忙得晕头转向,司凤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转移了,日子又恢复如常,眷村的事仿佛已经远去。

    能做的,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造化了,毕竟世道乱,谁知道战乱会不会蔓延到庄国呢?司凤私心还是希望眷灵镇的居民都能平平静静安然度日的。尤其是叶明疏,司凤希望她今后的人生平安喜乐,成一段幸福姻缘,再生一堆儿孙满堂,波澜不惊度过此生。但司凤心里其实很明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首先这混乱的世道是没法为人们提供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的,这只是她心中真诚的祝福。

    验那种。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向

    这种时候,她就特别希望有哪位大能拥有祝福成真的技能,只要对他许愿,就特别灵他许愿,让眷灵镇善良的居民安然无虞。

    然而,世上真的会有拥有这种特殊技能的大能吗?司凤以前看上是有的,但是九州世界有没有,答案是未知。

    她刚照药方给一位得了伤寒的病人抓好了药,这几天一直没露面的百里仁越出现在了药房中。他一见到司凤,立即笑逐颜开迎上去:“周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好些日不见,事情可还办得顺利?”

    司凤道:“顺利的。听闻百里公子去了澜沧国,这么快就回来了?”

    百里仁越道:“不错,几日前去为一位贵客送了些绸缎,好在路上太平,没遇上茬子,不然也没这么快。”百里家涉足的行业挺多的,有赌坊,酒楼,纺织等等,即便在商业发达的庄国,他家也是数得着的富豪。能劳动他亲自去送绸缎,肯定对方非富即贵。

    司凤将抓好的药打包好,递给伙计,同时又接了伙计递来的新的一张药方,忙着到处找药秤药,一时没搭百里仁越的话茬。

    百里仁越似省起什么,转身又跟屋里乔云钟鸣春等人打招呼寒暄,言辞恳切表达对他们这些日辛苦帮忙的感谢。

    乔云没停手里的活计,边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百里公子客气了。倒是外间的大夫比较辛苦。”

    百里仁越道:“姑娘说的是。今夜仙客来设宴,我做东,请务必赏脸。”他打个手势,随从已经会意,飞快跑到外间去向今日坐镇的五位医师传达主人临时起意的主张。

    仙客来乃是国都最负盛名的酒楼,往来多是文人骚客,亦有达官显贵,寻常人连门都进不得,几位医师颇为意外,没道理不答应。

    这头话已说得差不多,百里仁越有心想找司凤聊聊天,但见她忙得一刻也不得停歇,一时倒无法,几次想凑过去搭把手又被司凤找药卸了去,又怕碍着她行动,只得干站了会。

    乔云早瞧出了他心思,忍不住暗笑,百里公子平时瞧着挺机灵,为人处事也圆滑,到了阿凤面前却磕巴得像个愣头青,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她偷眼瞧了好几眼,只见百里仁越目光几乎是黏在阿凤身上,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想必男子真正喜欢上一个女子时,才会露出这种痴相吧?

    什么时候二哥哥能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呢……他会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吗?想着想着,乔云脸慢慢地浸染上一层红润,一路红到了耳根子。正怔忡间,忽听钟鸣春问道:“阿云姊姊,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乔云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手里的小秤杆都坠得快勾不住秤砣了,要不是钟鸣春接了一把,没准秤砣能砸到自己脚上,那可就糗大发了。乔云的脸烧得更慌了,她忙抬手朝百里仁越那边指指,转移钟鸣春注意力:“你看那边。”

    百里仁越正亦步亦趋跟在司凤身边,跟她不知在说什么,脸兴奋得微微有些发红,耳朵尤其红得厉害,衬着那副白皙的面孔,别提多有趣。

    钟鸣春一头雾水道:“怎么了?”

    乔云嗔道:“仔细看。”

    钟鸣春还是莫名:“阿云姊姊,你是要我看什么?”

    乔云噗地笑了出来:“我的傻弟弟,你瞧瞧百里公子的脸色和神态,有看出什么来吗?”

    钟鸣春仔细看了一会,道:“我看出来了,他心情、很不错,这趟生意肯定、很顺利。要么就是小师妹、在跟他说什么有趣的事儿。”

    乔云道:“我要你看的不是这个。”

    钟鸣春低头看着她道:“那是哪个?”

    乔云循循善诱地开导,耐心极了:“你看他看阿凤的眼神,这回总看出来了吧?”

    钟鸣春恍然大悟:“明白了,阿云姊姊,你是说、他对小师妹有意思,对不对?”

    乔云紧了紧手里的称,像是要抓住什么,微笑道:“你自己觉得呢?”虽然对榆木脑袋阿弟茅塞顿开颇感欣慰,乔云还是毫不犹豫把球又踢了回去。

    钟鸣春很肯定地道:“我觉得像,但是、也不太确定。”

    乔云:“……”百里仁越那眼神都快淌出蜜了,还有什么不好确定的?

    钟鸣春道:“这事、可不能告诉、师父和二师兄,要让他们知道百里公子、对小师妹有意思,他可能会、倒大霉。”

    乔云抬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钟鸣春微笑道:“就是有、这种感觉。师父肯定还不想让小师妹嫁人,尤其百里公子还是个凡人,要是就这么把小师妹嫁给了他,师父平时给小师妹开的小灶、不是浪费了么;二师兄平时最爱找小师妹一起玩,不敢想象、他要是知道百里公子、打小师妹的主意,会是什么反应。”真是不容易,说了这么大一串,舌头还比平时顺溜不少,没打结,钟鸣春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暗暗高兴。

    乔云闻言便如霜打的茄子蔫耷下来,低低呃了声,再没言语。

    钟鸣春有点纳闷,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有些惶惶然看着乔云,又不敢出声,怕表达不清,又乱说错话惹她不高兴。

    没过多久,乔云便回了百香园,因为记起来过午了还没给沈焱抓来的那个脾气可坏嘴又刁的少年送饭,同时也是想换个地方,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其实钟鸣春说的,又没什么不对,都是事实而已,自己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的。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应不合适,乔云觉得需要调整调整情绪。

    回去路上她都在给自己洗脑,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吃阿凤的干醋,阿凤又没做错什么。

    但是乔云内心深处却又有个声音提醒着她,正因为司凤什么都没做,什么表示都没有,却能轻而易举得到上至师尊下至师兄的疼爱眷宠,更让她好生羡慕嫉妒。同样都是在这世上亲眷消逝只剩孑然一身,却是同人不同命。

    自从她喜欢上萧意粲之后,她对司凤的感情就开始变得复杂,但嫉妒这种情感只有在现在这类的情形中被唤醒,只有在涉及到萧二哥哥的时候才会被触动。

    乔云很怕控制不住这种妒忌,因为妒忌就像一颗毒瘤,一旦产生,就会落叶生根枝繁叶茂,直到将人本性中最黑暗的那部分激发到极致,禁锢掉心灵中善的那部分。她害怕并厌恶被这种负面攫住钳制,成为它的奴隶。

    所以每次她发现自己产生妒忌之心时,立马需要给自己进行一番洗脑催眠,以保持头脑的清醒。

    理智上,她既不能恨司凤,也不能恨萧意粲,她能恨的只有她自己。

    可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好像也没有。她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向来也是与人为善。可能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喜欢的人没那么喜欢自己。

    可,这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简直无解。

    怪不得每次反省忏悔,都是在死胡同里绕来绕去。

    九幽派一行中唯二的两个姑娘,一个心思细腻体贴周到,内心世界丰富,一个粗枝大叶做事说话往往不经头脑,活脱脱是个缺心眼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司凤要能有乔云一半的感情细腻,也不会是个直肠子。乔云要有司凤一半的神经大条,也不用老跟自己做思想斗争。

    乔云这些内心的挣扎,司凤是一点不知道。在乔云努力给自己洗脑的时候,司凤正被百里公子的风趣幽默逗得哈哈大笑。她笑的时候可不是淑女的笑法,而是前仰后合动静极大。更夸张的时候甚至还有肢体动作,诸如拍腿啊拍手之类的,总之跟个女疯子似的,没风度极了。

    沈焱进药房的时候,就正好看到司凤笑得像个傻逼一样花枝乱颤,而她对面的百里仁越一脸浸在蜜里的微笑,殷勤地替她打着扇子。

    离得老远就听到了小徒弟独特的杠铃般的笑声,简直是成何体统!

    沈焱的眉毛顿时皱得能夹死一打蚊子。

115 入世(40)

    沈焱咳嗽一声,扇子拍的啪啪响。

    司凤这才看到师父,赶紧收敛了放肆的笑声,站直了身子,向师父欠身致意。

    百里仁越也当即摆正姿态,落落大方向沈焱见礼。

    沈焱看也没看自家徒弟,斜睨着百里仁越,不阴不阳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百里仁越颔首笑道:“让仙长笑话了。”

    沈焱道:“你倒是说说看,什么事情能让这丫头开心成这样。”

    百里仁越道:“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一些市井见闻趣事罢了,就不说与仙长了,以免有辱视听。”

    沈焱道:“哦?什么趣事与闺中女子说得,与我说不得?我倒更想要听一听。”

    百里仁越一脸尴尬道:“难登大雅之堂,仙长乃修道高人,入目皆是高经要意,市井粗俗之语不提也罢。今夜仙客来设宴,还请仙长务必赏脸啊。”

    沈焱却不接他转移话题的招,继续死缠烂打。百里仁越怎么会跟他讲那些撩妹必用的俏皮话,被问的急了只得赶紧告辞。边往外走,他心里还挺憋气:明明这是自家的医馆,怎么当主人的反而灰溜溜落荒而走,还让人反客为主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居然突然犯怂。

    还有仙长也是小心眼,不过是跟他的丫鬟多说了几句话而已,用得着这样针对他嘛。

    回去后,他没去书房,而是找了个躺椅,以手当枕舒服躺下。他仔细想了想,很快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分开几日,自己对周姑娘便颇为挂怀,时不常地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一回来听说周姑娘在药房帮忙,自己就第一时间直奔药房,看到那个熟悉身影时,一颗心差点没从胸腔里跳出来,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姑娘时心跳得如此之快。

    他回忆着往日的相处,其实认识也才没多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周姑娘呢?喜欢她什么呢?周姑娘虽然长得不错,但她绝对不是他见过的人中最漂亮的,性子更是跟一般待字闺中的女子大相径庭,大大咧咧得跟个男子一般,女德针线更是一塌糊涂……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呢?他仔细想想,却又得不到答案。

    也许,喜欢一个人,仅仅因为她是她,而不是别人。仅此而已吧?

    想着想着,他心里就跟抹了蜜一样,甜丝丝的。要不是这次短暂的别离,他自己都还意识不到呢。谁说喜欢一个人要很长的时间呢,根本是与时间无关的。若是喜欢,哪管是一瞬间还是一年半载,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只是有时候,自己意识不到罢了,需要一个契机来认清自己的心。

    看周姑娘的表现,似乎对自己的心意一无所知。也罢,先去向她的主人提亲便是,只要得了主人首肯,一切就都好办了。奶奶那头想必是不会反对的,没准还会很高兴,毕竟周凰姑娘很得奶奶欢心。

    思来想去,百里仁越觉得此事十分有戏。这个家,当家的是他自己,要娶谁,最主要还不是看自己心意。他又不嫌弃周姑娘出身低微,愿意娶她做正妻,想这城中想嫁他的姑娘有几多,他都没瞧入眼,对周姑娘情有独钟,凭着这份诚意,也该能打动仙长吧?

    仙长若是缺丫头,他可以奉送上十个八个,保准满意。想必仙长也不会那么小气,连个丫头都舍不得。

    为了周姑娘的前程,仙长应该也不会刁难,毕竟仙长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

    他又在心里打了好一阵腹稿,这会儿还挺想祁攸的,一晃他都离开国都许久了。这好像还是头一回想到他呢,其实不为别的,百里仁越就是想着拿好友当个对练对象,他好提前练习练习怎么跟仙长说提亲的话。

    祁攸不在这儿,也不好找别个练习,百里仁越还有其他法子。他翻身而起,把旁边柱子当做沈焱,对着柱子拱手作礼,嘴里念念有词。

    旁边路过的仆人赶紧驻足,侧耳细听,却听不清他念叨些什么。仆人暗道坏事,少爷又被邪祟附体了不成?前阵子不是刚作法送走了?他不敢怠慢,几乎是小跑着跑去聚福楼报告百里老夫人。

    不多时百里老夫人就在婢女们的簇拥下急匆匆赶来,百里仁越见到这么大阵仗还颇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老祖宗要兴师问罪。

    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百里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她孙子又中了邪就好。他想娶谁就娶谁好了,只要他喜欢就行,这方面百里老夫人是很开明的。虽说强强联姻也不错,但是既然孙儿有属意的人,还是遂他的心比较好。

    祖孙二人聊的挺开心,走时老夫人还给孙儿打气加油,祝他马到成功,可把百里仁越高兴坏了,有奶奶的支持,感觉底气和胜算又增加了几成呢。

    本来百里仁越打算过两天去向沈焱那边提亲,但是有了奶奶的祝福,他按捺不住了,觉得今天就一鼓作气把亲事定下来。然后就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

    他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未来美满幸福的日子在向他招手。

    越想越觉得一刻也等不及,他迫不及待往百香园走去,快到通向园子的月牙门时,他又省起空手去提亲是不是有失礼节,让仙长觉得他太不正式外加太不重视。

    一,。反正百里仁越自己是头一遭,摸不着门道,有管1家出谋划策提点提点总是好的。

    不多时,管家就一溜小跑赶到了,听明白少爷的意思之后,先道贺三声,再有条不紊地叙说这婚嫁之礼。

    百里仁越仔细听完,便吩咐他立即去置办所需物件,一律要挑最好的,怎么气派怎么来,怎么华贵怎么来。要让仙长看到他最大的诚意。

    管家很会看颜色,知道少爷心急,办事麻溜得很,很快便将东西置办好了回去交差。

    回去时就看到少爷正急得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显然等得很是心焦。

    管家赶紧加快步子,少爷已经转身进了院子,管家也顾不得浑汗如雨擦都擦不过来紧随在后。

    百里仁越到的时候,萧意粲江洳涣正在院中对练九幽剑法,孤鹜齐天正对上分花拂叶式。

    看到百里仁越身后数人手里提了不少东西,还都封着红纸,甚是喜庆,萧意粲收了剑势,一脸看热闹凑过来:“百里公子,你家有喜事啊?”

    百里仁越含而不露地一笑,颔首道:“正是。”

    萧意粲问道:“什么喜事啊?令妹要出嫁了?你这些礼品莫不是提错了地方?”

    百里仁越避而不答,只问道:“你家公子回来了吗?”

    萧意粲道:“回来了,刚回来没多大会功夫。你提这么些礼物是作甚?”

    百里仁越道:“我来提亲的。”

    萧意粲瞪眼:“给你妹妹来提亲?”百里郦花痴沈焱他是知道的,那姑娘就没掩饰过,这回忍不住怂恿兄长来提亲啦?好有魄力的小丫头!他这头还没转完念头,就听百里仁越道:“是替我自己,想请仙长将周姑娘嫁给我。”

    说这话时,百里仁越耳朵又不自觉泛红。

    萧意粲扛着还没还鞘的啸风,手不自觉一紧,险些这剑就调转了方向。他皱着眉毛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我想娶周姑娘,此番正是来向你家公子提亲的。”

    百里仁越耐心地复述了一遍,话音还没落,已被萧意粲一把薅住了前襟。

    管家忙上前拉架:“这位小哥快住手!有话好说,动粗作甚!”

    江洳涣抱着剑看热闹看得很开心,笑得嘴都合不拢。

    萧意粲一甩手就推开了管家,他声色俱厉警告道:“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叫你好看!”

    百里仁越不解道:“为何?”

    萧意粲紧了紧薅住他衣服都手,脸都气白了:“叫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就不要打她的主意,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百里仁越莫名其妙地看着怒发冲冠的萧意粲,又看看管家,管家心领神会,忙道:“小哥先放开我家少爷,莫伤了和气。”

    萧意粲撒了手,毫不客气道:“我们好心好意帮你,你不知感恩便罢了,还敢觊觎我们的人呢?不识好歹!”

    百里仁越理理领口,道:“这可冤枉我了,我几时不识好歹不知感恩了?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一听这话萧意粲又要动手,被江洳涣拉住了。江洳涣看着怒气冲冲的萧师弟,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啦,发这么大火?”

    管家也插嘴道:“就是就是,怎么了,突然就发了这无名大火。明明是喜事一桩嘛,周姑娘不用再做奴婢,一举成为我们的少夫人,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啊。”

    萧意粲又重复道:“你们莫打她的主意,别说我师、我家公子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死了这条心吧。再纠缠不休,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百里仁越道:“怎么就不同意?我是要娶周姑娘做正妻,不是做妾室,我必然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大概是外头太吵了,本来在屋里议事的沈焱从二楼推开了窗户,依窗而立。

    百里仁越大喜,仰头大声道:“仙长你来得正好,我此番是专程来向你提……”

    亲字还未说完,沈焱便打断了他:“我又不聋,刚刚恁大个动静,我早听见了。我实话跟你说吧,阿凰,不,小凤儿,她是我徒弟,与我一样是修仙之人,可不是凡人婢女。

    “我的徒儿,要嫁也是嫁这世上最出色的男子。我会亲自为她物色一个配得上她,能保护她一世无忧的如意郎君。

    “百里公子你只是一介凡人,你想想,若你娶她,能伴她几年?你若真喜欢她,便不应打扰她修行。你跟她,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是早些断了念想吧。”

    沈焱说完便漠然转身,不再停留,窗户又自动合上。

    百里仁越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呆立在那里,手中礼品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116 入世(42)

    这种结果全不在百里仁越意料,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泼得他从头顶凉到了脚板底。

    虽然也见过周姑娘舞剑弄刀,但他从来就没想过周姑娘会是仙长的徒弟,更不会想到她也是修仙之人。明明一直是做丫鬟打扮,也一直是口口声声唤仙长作“公子”。原来却都是假的,都是骗他的。

    他不能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显然,肯定不是为了蒙骗他一人。他们的初衷是什么,他也不关心,现在唯一攫住他所有心神的,就只有一条:他跟周姑娘是无缘了可能这名字也是假的。他现在才发现,其实对他们一无所知,哪怕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个月。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有交集,也是短暂的。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过不了多久,双方就要分道扬镳了。

    仙长敢直接挑明了跟他说,分明就是做好了要走的打算。

    这天晚上仙客来的晚宴九幽派诸人都去了,跟百里家人坐一桌,因为发生了白天那档子事,宾主间气氛有些尴尬。

    司凤丝毫不知内情,神经大条的她吃得很开心,根本没发现异常。仙客来不愧是国都最好的饭店,饭菜一流,司凤光顾着甩开腮帮子吃了,哪里顾得上其他人的互动情况。

    百里仁越将整个二楼的雅座都包了,赴宴的并没旁人,只有医师药师和九幽派一行,根本坐不满,还有不少空位。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正吃得高兴,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听掌柜的着急忙慌地道:“诸位客官请留步啊,楼上雅座已经有人包下了,您几位就在一楼就坐吧。我这就吩咐给你们清一桌出来……”

    就听一人道:“我看你们这二楼还很空嘛,怎么就不能上头坐?还怕少了你钱吗?”

    掌柜的道:“上头被一位公子包了,您几位真去不得啊!几位就别为难小老儿了……”

    另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师弟,我们就下边坐吧,反正都是吃饭,坐哪儿不是吃。”

    开先说话那人道:“大师兄,这下头人多眼杂,闹哄哄的,楼上清静些。”

    他们还在楼下说话,因为一楼人比较多,声音比较杂,除了九幽派一行,基本上没人注意到楼下人的谈话声。

    萧意粲忽然看着江洳涣,低声道:“江师兄,你有没有听到?”

    江洳涣大口嚼着鸡腿,三两下解决了鸡腿,擦擦嘴,才道:“怎么了?”

    萧意粲道:“你听下面说话那人的声音啊,是不是有点耳熟?”

    江洳涣才留神听了听,又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道:“是听着有点耳熟,谢师弟,你说是吧?”

    谢邈点了点头,淡淡道:“应该是昆仑仙境的人。”

    萧意粲搁下筷子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前不久不是还跟咱们交过手吗?他们不在西昆仑好好呆着,怎么跑中州来了?”

    司凤道:“昆仑仙境离这儿十万八千里远呢,他们来这儿干嘛?找咱们麻烦?”

    萧意粲道:“他们是嫌上回被揍得不够惨?这回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一直没发话的沈焱这时开口了:“一定是有人给了他们消息,不然他们不会找到庄国国都来,更不会来的怎么快。”

    司凤问道:“师父,你怀疑是谁跟西昆仑的人送了消息呢?咱们最近可没遇到过十大仙门的人。”

    沈焱沉吟道:“可能是万魔宗的人。”

    江洳涣一时忘了嚼东西,含含混混道:“不会吧?万魔宗的人为什么要跟**仙盟通气?仙魔不两立,怎么可能呢?”

    萧意粲道:“肯定是因为晏无道在咱们手里,万魔宗凭他一个门派找人,毕竟人力有限,找人不易。正好**仙盟也要找咱们,倒不如跟十大仙门共享了咱们在庄国这个情报。十一个门派人多势众,各怀心思,一起找咱们,事半功倍,闹出了大动静,万魔宗自然也就得到风声了,他们倒是想的挺美。”

    百里仁越扭头看了看他们,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啥,又默默低下头吃饭。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话都插不上嘴。

    他还没来得及再悲春伤秋一番,楼下已经有人闯了上来。

    “上头不还空着这么多位子嘛,掌柜的,我们就坐靠窗边,你吩咐下去快点上菜。”

    九幽派诸人循声一看,当先这人正是那日交手过的昆仑小弟子,宋峤的小迷弟。他年纪尚轻,眉眼间一团稚气,身穿着白色的昆仑弟子服,背负长剑,并未看酒意正酣的宴饮人群,径直朝三桌之外那处紧邻角落的靠窗位子。

    “大师兄,你们快上来!”他刚落座便又呼朋引伴,未几,又上来了七八个白衣飘飘的昆仑弟子。

    司凤瞄了瞄,这个个儿的白衣胜雪,衣袂拂动间隐隐有流光轻泻,不得不说,还挺仙的。虽然老远看着像披麻戴孝,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比他们青冥峰的弟子服仙气了不是一星半点啊。

    打头那人正是昆仑仙境首席大弟子宋峤。

    宋峤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这一行,也回望过来,正与司凤四目相对。宋峤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坐在司凤边上的萧意粲和乔云,他立即认出了九幽派诸人。

    “是他们。”宋峤低声道,伸手按住了佩剑。

    “谁?”他旁边一人问道。

    “盗剑之人,九幽派贼子。”说着宋峤给身边师弟递了个眼色,那人立即掉头下楼去。

    昆仑弟子在楼梯口顿住了脚步,纷纷拔剑,如临大敌。

    沈焱自然也注意到了昆仑弟子的反应,他的反应就是没什么反应,依然视若无睹自顾自吃得专注,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宋峤按着佩剑缓步上前,冷声道:“沈前辈,还请将我派镇山的两件宝物交还。”他神态自持克制,显然是平时练就的涵养令他极力以礼待人。

    原本已经落座的昆仑小弟子又回了队伍,他盯着悠哉悠哉散漫无礼的九幽派诸人,愤愤道:“大师兄,何必对他们这么客气,他们可是盗宝的贼。姓沈的当得起前辈二字么?”

    宋峤低声道:“洛师弟,休得无礼。”

    洛丞霖恼恨地跺脚道:“大师兄,对不要脸的强盗小偷就不要讲客套,他们不配!”

    百里仁越偷眼瞅瞅依然大快朵颐不动如山的“周姑娘”等人,心中越发好奇了,明明都是衣着光鲜的俊男靓女,居然是做贼的?可能这正是他们要隐姓埋名的原因?

    沈焱优雅从容地吐出一根骨头,又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拭了拭嘴角,凤眸总算往昆仑弟子方向瞟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宋峤身上,语气轻慢道:“小伙子长得不错,又懂礼貌,甚好,招人喜欢。”

    洛丞霖怒道:“你说什么?你给我放尊重点。”

    沈焱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摇头点评道:“差远了。”

    洛丞霖登时面红耳赤起来,剑已出鞘三分,要不是宋峤按着他已是对沈焱拔剑相向。

    “姓沈的,嘴放干净点!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洛丞霖本来一团稚气的面相努力撑出怒火冲天的凶相,到底年纪小,气势有些不足,难以慑人。

    沈焱挑了挑眉毛,目光落在手上那方手帕上,慢条斯理折起手帕,语带戏谑道:“我刚刚说的话里头可带了一个脏字?再者,我何时对你指手画脚了?”看着漂亮的小朋友气得跳脚,他就心情很舒畅,这种恶趣味实在槽点满满。

    洛丞霖想了想,似乎他确实没说什么污言秽语,一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拔高了声调:“我们昆仑的人还轮不到你评头论足,你不够资格!我们出去打一场,输了你们就将窃取的我派宝物尽数归还,再随我们回昆仑请罪便是,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沈焱轻佻一笑,继而又故作一本正经道:“你们不是还没吃饭么?没力气怎么打?我还不想落个欺负小辈的污名呢。”

    洛丞霖道:“你以为你名声好啊?像你这么下作的人,还在乎名声再臭一点吗?”

    沈焱显然逗小朋友有瘾,手指一捻破风已在手,风流倜傥地抚了抚面,颇为矜持道:“修仙之人,哪有不爱惜自己羽毛的?本座自然也不能免俗啊。这位小公子,你不妨说说看,本座名声怎么个不好?外头都怎么说的?”配合着一脸求知若渴的神色,很具欺骗性。

    这两人一来一往一问一答的,宋峤早看出沈焱戏弄之意,往下压了压师弟的手,示意他冷静,不要再被沈焱遛着跑。

    洛丞霖不解地看着师兄,丝毫没意识到沈焱正拿他开涮。

    宋峤低声道:“勿要着了他的道儿,他拿你寻开心呢。”

    洛丞霖猛地一滞,反应过来,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挣开大师兄的束缚,拔剑出鞘直奔沈焱,嘴里尤自骂道:“叫你个老不羞消遣人,看剑!”

    转眼那冰蓝的剑光已至近前,沈焱坐得稳稳当当,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低笑道:“咦,你才知道?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那剑光快擦到脸上时,才被沈焱随意至极地一扇拂开。

    “臭不要脸!”洛丞霖见一击不中,恨声骂道。

    百里老夫人和百里兄妹已被吓得腿都软了,那剑光来得忒快!简直就像是奔着他们来的一样,耀眼得简直要晃瞎人眼。谢邈早在洛丞霖拔剑之时就构筑了防护阵,那剑光奈何不得诸人,更伤不到人。

    奈何凡人没见识过这等情形,被唬得不轻。

    百里老夫人身子一晃,就往边上瘫去。百里郦则一脸兴奋,她就挨着沈焱坐着,虽然剑光差点闪瞎她的眼,可见到仙长如此从容淡定,她觉得帅爆了!虽然腿软,却丝毫不妨碍她发花痴。百里仁越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好险,好险!

    这些修仙的太恐怖了,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真的太恐怖了!!!

    他们要走的道路,显然是崎岖坎坷的,与天争与地斗,与同行异敌相争,注定不会平静。若说他之前还有痴心妄想,愿付出一些代价换取与“周凰姑娘”相伴一段人生路,现在这想法彻底破灭了。

    自己跟“周姑娘”根本是彻彻底底不可能的,在那白衣少年拔剑的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仙长话里的意思。他根本不可能保护得了“周姑娘”,在仙人面前,他连自保都做不到。

    百里仁越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难受极了。然而,这就是他必须接受的事实。他们的世界惊险浪漫而刺激,不是凡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仙凡之间,便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天堑鸿沟,注定了不可逾越。

    他在一瞬间就决定了,一定要远离他们!越远越好!

    既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就远远地避开吧。

117 追杀(1)

    “我们出去打,这里人太多。”沈焱以扇作剑,一式分花拂叶荡开洛丞霖的正面刺来的剑,毫不费力化解了剑势。

    “出去就出去!”洛丞霖剑走游龙翩若惊鸿,飞身旋出,追着沈焱银光一遁的身影,脚尖轻点,落在酒店前那棵齐楼高的桂树枝叶上。

    昆仑仙境弟子纷纷瞬移到窗边,为洛丞霖掠阵。九幽派弟子则无动于衷,该吃吃该喝喝,毫不耽误。反倒是各色凡人纷纷挤到窗户边看热闹。一楼早是沸腾了,早在听到楼上乒乒乓乓响时就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这会儿楼上楼下窗户边都扒满了人。

    沈焱道:“小娃娃,你师父都不是我对手,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洛丞霖怒喝:“休要侮辱我师父!”说着又是迅猛无比地一剑横扫。

    沈焱就跟挠痒痒似的轻飘转个身,绕开了剑刃,呵呵笑道:“我明明说的都是事实,哪有半句侮辱夸张?”

    闻听此言,昆仑弟子都气的脸色煞白,不禁摸向剑柄,恨不能立即宰了沈焱。沈焱便如丝毫不知触犯了众怒,尤自胡言乱语口出不逊:“你虽然长得比你师兄差点儿,但是傻得可爱啊,甚得我心。你不如叛出昆仑,投入我门下如何?有你在,肯定有趣得多。”

    不光洛丞霖,众昆仑弟子也都气得肚子冒烟,纷纷拔剑加入了战局。

    沈焱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打败我?就算你们的援手来了也不够格!”

    司凤听得脑仁疼,师父你个不要脸的,这种话也敢乱说,无怪乎别人要轮你了。活该啊!

    她是扒窗户围观的第一拨,位子极好,视野开阔,看得清明。在她身边的,是同样爱凑热闹的二师兄萧意粲。而萧意粲旁边,则是两眼冒星星的百里郦。

    “诶,二师兄,你发现没有,师父好像比较喜欢调戏漂亮小男生?”

    萧意粲不明所以地瞅了她一眼,又赶紧把目光转向被昆仑弟子围攻的师父身上,漫不经心问道:“怎么啦?”

    司凤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发现师父基本上调戏的都是长得好看的男孩子?”

    萧意粲调回目光,狐疑道:“你在怀疑什么?你是说,师父喜欢男的?”

    司凤一把捂住他的嘴,挤眉弄眼道:“我可没这么说!”一边做贼心虚地看向百里郦,百里郦也正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眼里满是疑惑。司凤只得甩锅:“是我二师兄这个混球乱说,你别信,他胡说八道呢!”

    萧意粲想辩解几句,看司凤那拼命给他打眼色的样子,只能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冲百里郦道:“对,我脑子搭错筋了,乱说的,别信。”

    百里郦听了这句终于又放心地仰头看半空中胶着的战况。

    司凤暗想:唉,七师伯故去了,师父内心情感没地儿寄托,也是可怜。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老调戏无辜美少年啊!师父这个嗜好很不健康啊!唉呀,以后要是有一天师父想透了,放下了七师伯,没准以后还是能结束单身生涯,停止单身狗的愤怒,停止口头霍霍美少年们过嘴瘾。但是肯定没师娘了,有也是师公。

    是毛病就得治,得寻思寻思怎么帮师父排遣掉胸中郁结不快,让他心理恢复正常,别老调戏美少年,免得被别人误以为是变态。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天空中爆出一阵炫丽明亮的焰火,照亮了整个天幕。显然是刚刚转身下楼的那名昆仑弟子放的信号。很快,极北和极西的天边各爆出一簇焰火呼应,黑夜顿时亮的如白昼般。

    围观群众纷纷发出感叹:“哇,好漂亮的焰火啊!天空好漂亮!”

    “是啊,真好看,还从没见过这么亮的焰火呢!”

    “今天真是饱眼福了,不光看到了高来高去的仙人打架,还看到了这么美的烟花,不虚此行呐!”

    司凤萧意粲却只注意到大师兄冷静的嗓音:“坏了,**仙盟的人要到了。”

    话音未落,森然杀气已自四面八方袭来。

    须臾间酒楼周围出现了诸多背负刀剑之人,看服色,正是**仙盟的人。

    来的有北冥道宗、灵剑宗、金陵扶摇派、夷州天机阁、中州严氏,十大仙门出动了一半以上,好大的阵仗。看来为了通缉抓捕九幽派诸人,**仙盟是下了血本,居然派了这么多人在外搜寻?还是说,恰好他们近期有什么盛会?

    原本还在桌上吃吃喝喝的江洳涣立即色变,拔剑飞出窗外,落在**仙盟诸人之前,谢邈钟鸣春也在一息之后出现在江洳涣身侧。

    司凤萧意粲还扒在窗边,不过也都召出了宝剑,只要发现异动,立即引剑出击。

    半空中沈焱正与昆仑弟子打得热火朝天,**仙盟诸人驻足观看了小会,立即看出了沈焱在那七八个昆仑弟子的围攻下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他一把裂天剑银光如雪片纷飞,剑招轻灵又优美,观赏性极佳。

    夷州天机阁门下女弟子甚众,已经有后辈弟子窃窃私语。

    “好俊的身法呀!”

    “知道那是谁吗?不光剑法俊,人更俊啊!”

    “好生厉害,以一对多,西昆仑的人还不是对手!”

    也有人另有看法:“我看那人不过是个花架子,一招一式只讲究个美观好看,不重实效威力。未料西昆仑弟子竟是如此不济,还被他压制,看来也是浪得虚名罢了。”

    “宋峤师弟的剑法我是领教过的,绝对是一流,昆仑弟子皆非草包。此人实力不可小觑。师父,他到底是谁?”

    “我观此人言语举止,颇为不羁,大概正是那九幽双璧之一的沈焱。”

    “师父,沈焱是谁?”立即有人问道。

    “百年前名噪一时轰动九州,曾被誉为是九州第一剑,等我闭关出来,他已销声匿迹了许久。如今你们这些小辈,都不认识他了。想当年,风流人物诸多,如今都已星辰陨落。不过短短百年,大能凋敝,英才消逝,令人感叹。听闻封婺上君刚出关不久又闭关了,在此之前九幽派硬闯通天峰,封婺上君此番闭关,怎可能如此巧合,十有**是跟沈焱有关。”

    “听说百年前修真界出了个女魔头,似乎也与九幽派有关吧?这个门派可真是魑魅魍魉充斥,根本不配冠仙门之名,早不该存留于世!”

    “九幽派不是早就臭名昭著了吗?怎么,百年前居然还出过一些风流人物?”

    “再风光那也是陈年往事了,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谁让他们杀了长明君,还监守自盗盗了妖蛋,引起这乱世纷争,还盗了昆仑仙境镇山之宝,堪称恶贯满盈。”

    “既是如此,咱们何不上前为昆仑诸位道友助阵,好早些擒了九幽恶贼送去紫台仙都受审?”当即有弟子提议。

    当师父的低声训斥道:“先别急,没看其他门派都还没出手么?尤其是北冥道宗都还未动,你急个什么劲,眼皮子浅,沉不住气!”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于是这一行继续观望。

    北冥道宗那边领头的是位长老,一身青灰色道袍,臂挽拂尘,迎风而立,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他微微抬首看着空中你来我往眼花缭乱的剑光激荡,未发一语,他既没表态,身后门徒也不敢妄动。想来北冥道宗教规森严,无人敢交头接耳,都静静伫立在长老身后。

    沈焱眼风一扫地上聚集的**仙盟众人,冷哼了声,心中颇为不屑,冲下头挑衅道:“你们看什么热闹?有种一起上来啊,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赢我一个吗?你们**仙盟都是些孬种吗!”

    刚刚颇多感慨的天机阁领头绯云仙子看向北冥道宗,冷声道:“玄风长老!”她没再说别的,但语中催促之意明显,旁人就是再蠢也不难听出。

    玄风长老无动于衷,在他身后,一名北冥道宗弟子语声低促道:“师叔,您就由着姓沈的猖狂吗?他这是在嘲笑咱们!”

    玄风长老道:“让他逞一时口舌之利有又何妨,我要先看看他现在究竟是什么修为境界。你们啊,切忌急躁。”

    那弟子又提醒道:“可是师叔,临出发前,宗主一再叮嘱过,遇到九幽派贼子务必生擒了,如若必要,则就地格杀。咱们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玄风长老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你连沈焱深浅几何都闹不清就喊打喊杀,怎知他刚刚不是言语相激,激你这样冲动无脑之人前去送死?”

    那弟子颇不服气,碍于长幼之序,只得吞下不忿,问道:“那,师叔,你瞧出他是什么境界了吗?”

    玄风长老捋着胡须,眯眼道:“看不出,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所以你们切莫轻举妄动。”

    弟子急道:“那怎么办?咱们就干瞪眼看着?看着他跑?”

    玄风长老捋着须子,言之凿凿胜券在握地道:“我已传讯你鹄鸿子师伯,他稍后就到。你且等着看,若我所料不错,西昆仑的大能马上就要到了。待他们两败俱伤时,咱们再出手不迟。九幽派这些人,今日是插翅难飞了,能领生擒他们的功劳的,只能是咱们北冥道宗。”

    弟子忙抱手施礼,嬉笑道:“原来如此,小侄太过鲁莽,还是师叔考虑周全。”

118 追杀(2)

    果然如玄风长老所料,片刻之后,未见其人便感巨大的威压无差别笼罩下来,在场的修士基本都是金丹初阶以上的修为,生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来者修为何等高深莫测。

    本已左支右绌勉力抵抗的昆仑弟子丝毫不见苦恼色,反喜不自禁,洛丞霖喜道:“是师叔祖来了!”

    宋峤颔首道:“列阵!”

    昆仑弟子一扫先前的萎靡,士气高昂,立时四散开,各守一方,迅捷无伦有条不紊列好北斗七星阵,将沈焱困在当中。另有两人把住阵法空缺处,对沈焱形成合围之势。

    沈焱被突如其来的威压震慑弄了个措手不及,腰肢猛地一弯,这个动作既不流畅也不优美,显然不是他本意所致,而是受外力压迫。只见他凝滞了片刻,面上还是风轻云淡一派不羁,双臂微震,换了个姿势立即化去了兜头而来的压人威势,悠闲自得看着他们变换阵型。

    洛丞霖震惊道:“师叔祖的威压都压不住他!上次他还差点连师父都打不过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旁边一人道:“你忘了?上次他跟师父打着打着,忽然突破瓶颈召来了天劫,现在修为比之前更高了……”

    宋峤斥道:“你们都少说几句,集中精力,出剑!”

    顿时七剑齐出,七道颜色各异的剑光照亮夜空,耀人眼目。有阵法加持,原本在沈焱眼里平平无奇的昆仑剑法,焕发出了势不可挡的磅礴气势。沈焱挥剑硬抗了七人合击之力,天空中两股气势如虹的剑气撞在一起,掀起巨大的气浪。城北最高的朱雀楼瓦片翻飞,被气浪掀飞了最顶端一层。酒楼外那棵树也被撕成了八块,裂成了齑粉,树叶末子漫天飞扬。

    沈焱立在空中一动不动,原本封住沈焱退路的两名昆仑弟子趁剑势未消,沈焱背后防御大空,发起偷袭,被一化作二的破风飞旋着割破了喉咙。在巨大的惯性下,他们的头颅扭向一边,瞪大了眼睛,至死都不敢信自己就这么交代了。

    随着啷两声宝剑坠地的响声和尸体落地的闷响,昆仑弟子眼都红了。

    “沈焱,你竟敢当众残杀我昆仑弟子!拿命来偿!”

    底下围观群众亲眼看到那两具尸体坠落,本来他们是打得好看,过招斯文优雅,那热闹看着是真好看,真有意思,这会真闹出了人命他们才意识到,这热闹不是轻易好看的,闹不好就把自己也搭进去。

    在一片“杀人啦!”“快跑啊!”“再不跑就没命啦”的惊叫声中,酒楼上下乱成了一团,大家抱头鼠窜,蜂拥向楼梯口。因为太过拥堵,甚至发生了轻微的踩踏事故。

    也是在这片混乱中,北冥道宗第二大高手鹄鸿子也来到了人群中,他没跟北冥道宗众人在一处,而是找了个视野开阔处落脚。

    混乱中,西昆仑弟子翘首企盼的援手终于到了,正是昆仑掌门封婺上君也要尊称一声太师叔的元隐圣君。这位不止是昆仑仙境资历最老修为最高的,在当今整个修真界,也是最最顶尖的大能,能与之相抗衡的,不会超过三个。

    封山之前逍遥子、度厄真人和沈焱硬闯昆仑,师兄弟三人合力才勉强打退了元隐圣君,还是沈焱使了点诡计才转移了元隐圣君注意力,三人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瞬行逃走。饶是如此,自己这方也险些要全军覆没,逍遥子和度厄真人至今仍被封在与世隔绝的九幽山闭关,尚不知生死几何,能否挺过这一劫。

    若非两位师兄拼死维护,沈焱当时也会元气大伤,绝不可能区区数日就调整得回来。

    见来人是元隐圣君,当日的痛苦记忆瞬间又被勾起。沈焱抓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泛白,手背青筋暴起,无可抑制的怒火在胸中滚滚燃烧。就是眼前这个人,让他痛失两位师兄,只能独自一人带着弟子流浪尘世。

    洛丞霖欣喜万分,当即手指沈焱告状道:“师叔祖,你来了太好了!姓沈的恶贼刚刚又杀了两位师兄!”

    元隐圣君看看这群不成器的小辈,暗暗皱眉,再顺指引冷眼看向沈焱,一怔之后,立即认出了小辈口中姓沈的恶贼正是那日用诡计诳骗了他的人。后又听封婺亲口提起过毋司罗盘就是被此人盗走的,还毁去了封婺双臂。其人可恨!乃昆仑不共戴天之仇敌!

    “是你。正好,今日就领死吧。”

    元隐圣君说话声不大,也不是中气十足的样子,打眼一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白须白发的老头,但他的话无人敢怀疑。离的老远就已经传来了那么可怕的威压,即便他说话像个病秧子也不会有人胆敢质疑他话里的内容。既然他说了今日就是沈焱的死期,那他就是非死不可了,听见此语的人没有一个持怀疑态度的。

    九幽派诸弟子皆被威压压制,连剑都无法拔出鞘,只能拼尽全力维持站姿,这已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修为最低的钟鸣春险些连站都站不住,腿肚子一直在打颤,随时要被迫下跪,被江洳涣谢邈堪堪扶住了。司凤萧意粲全靠死死扒着窗户,勉力保持着直立。元隐圣君那笃定的语气,不容辩驳的话语内容,对他们来说,就是无法抗衡的金科玉律,同时也是绝望无助的最后通牒。

    虽然不知道元隐圣君到底有多厉害,但这样的威压足以令他们彻底绝望,他们只能任凭对方像碾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解决他们,生死全不由己,只能看对方的心情。面对这样生杀予夺不可抗拒的强大存在,除了任他宰割,别无他法。

    谢邈等人都看到了沈焱面上那有些恍惚的神情,原先的放肆不羁荡然无存,这样目光癫狂杀气沸腾的沈焱,令他们战栗,这说明沈焱心智有些失控了剑修出现这种神情,绝不是好事,意味着要么他马上要大开杀戒,要么就是要杀人行起走火入魔。

    沈焱周身护体仙气剧烈暴涨,隐隐夹杂着丝丝狂暴的戾气,那护体仙气犹如外放倒刺的刀剑,昆仑弟子被扎得鲜血淋淋。

    江洳涣大喊道:“九师叔,冷静啊!”

    谢邈也唤道:“师父!”

    沈焱充耳不闻,上来就是一式气吞山河,此为九幽剑法中最刚硬生猛的一式,需卯足气力,调动全身真元。沈焱这一剑更是直接祭出了元神剑。却被元隐圣君弹指拂开,随意化解。前头是沈焱力压昆仑小辈并戏耍他们,现在轮到他被昆仑长辈虐,同样是被对方不费全力轻松完虐,现世报来得太快。

    自打元隐圣君来了之后,小辈们已自觉落回地上,免得自己被误伤成了炮灰。

    洛丞霖拍手叫好:“师叔祖,虐他,打他!太好啦!总算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宋峤轻声道:“洛师弟,你少说两句吧。”

    洛丞霖气鼓鼓道:“为什么要少说?姓沈的今天死定了!先前他拿我打趣寻开心,我说几句怎么了?待师叔祖擒了他,我还要踹他两脚,方能解气。”

    宋峤摇头道:“你真是小孩子心性。刚刚交手时,沈焱一直都没对咱们下杀手,不然咱们还有在这儿说话的份么?你就收收性子吧,少说几句。”

    洛丞霖道:“大师兄,你胡说什么呢?姓沈的可是杀了星云师伯的两名弟子,这是板上钉钉的热乎事儿,你也看到了啊……”

    宋峤见说不通,也不在多话,只走到一旁。洛丞霖忙又黏上去,抱着他胳膊,陪着笑脸撒娇道:“大师兄别生气嘛,我不说就是了。但还是得说一句,姓沈的真的好可恶!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真想把他踩在脚底下,狠狠踹几下。”

    元隐圣君跟沈焱交上了手,终于撤掉了灭顶的威压。**仙盟的人还是抱剑围观状,未与江洳涣谢邈等人对峙。也是,他们人多势众,现在还来了位绝顶高手助阵,若还要围攻九幽派后辈,那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都不用传出去,这么多人在呢,好歹也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就算心里想仗势欺人,到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实施啊。

    沈焱上次用法宝骗过元隐圣君一次,这次再要故技重施已是不能,只能凭自身本事对阵。两人修为不在一个档次上,剑术造诣也天差地远,走的路子也截然不同。元隐圣君被誉为当世剑圣,乃是剑修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沈焱无论哪一项,都比不过他。开始时他还能发动攻击,以进攻为防守,待元隐圣君认为差不多摸清他的剑法后,主动权就落到了元隐圣君那头。接连不断的剑术攻击让沈焱疲于应对,再难发出攻击,彻底沦为被动。

    他是不甘心被动挨打的,脑子里飞快想着反败为胜扭转局面的办法。三件法宝已经使了个遍,也没能在元隐圣君身上扎个窟窿,反而自己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本来沈焱的剑法向来是以不按套路出牌著称的,可在元隐圣君面前,他的剑法路子好像都被对方看得透透的。果然在远超自己的对手面前,在绝对的强者面前,套路和技巧的功效都可以忽略不计,唯有实力才是王道。

    沈焱正想着应对之策,就这么一岔神的功夫,足以致命。元隐圣君的剑挟裹着雷电千钧威势兜头劈落,剑身流窜的雷电直击沈焱太阳穴。沈焱横剑格挡,硬挨下不逊于天劫神雷的袭击,那雷电通过格挡在一处的剑身传递到他手臂,手臂顿时又麻又木,既酸且疼,霸道之极,震得他险些拿不住宝剑。

    将将扛下这一击,元隐圣君左手又幻化出一把剑,那剑幻形成七把剑,随着元隐圣君掐诀的手势飞快升到了空中,剑尖朝下再度组成了一个北斗七星阵。月朗星稀的夜空急剧变色,风云涌动,雷电轰鸣,七道神雷被引至剑身,在阵眼处汇聚成一簇,巨大的天雷柱朝着沈焱头顶劈落。昆仑后辈组的北斗七星阵如同儿戏,此时人们方才真正见识到此阵的厉害!

    九幽派诸弟子一颗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他们想示警,可是……当人紧张到极致的时候,舌头便会不听控制。恐惧会压倒理智。

    眼见那道要闪瞎人眼由天雷电闪组成的巨柱就要劈落到沈焱头上时,司凤失声尖叫:“师父,快跑”

    此时的沈焱,正忙着化解元隐圣君右手那一剑的剑势,他被那一剑禁锢住了无法分身,根本就来不及!

    他只来得及斜眼分出一丝余光看向小徒弟,她急得嗓子都喊破音了,一腔子绝望的哭音。这个声音准确无误地传达了主人的恐惧,也让沈焱一丝不差收到了这份恐惧。他本来心神不乱,这下倒真有点心慌了。

    沈焱微微仰头,比历劫天雷还要恐怖无数倍的天雷柱就如张牙舞爪的恶魔向他扑来,亮光刺得他一瞬间错觉自己失明了。

    而他,避无可避。

    完了!要死了!在劫难逃!

119 追杀(3)

    在所有人都认为沈焱必死无疑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千钧一发之际,司凤袖中闪出一道红光飞向半空中那根巨柱般的天雷闪电,扛住了那一击。由于那犹如天外飞来之物横插一脚,扛住了大部分天雷闪电暴击,天雷巨柱被它如同铜镜的着力面折射牵引到了沈焱的对面,也就是元隐圣君所在的位置。第一波天雷的攻势轰地一声兜头落在设阵引雷者身上,这一击被元隐圣君元神化剑生生扛了下来,但见红白两道耀眼光芒碰撞在一起,天空发出山呼海啸的轰隆巨响,仿佛天幕要被撕裂开,元神剑瞬间被天雷轰成了齑粉。

    几乎与此同时,是脱离司凤掌心的济世悯生剑,那剑比飞剑还快,但见五色剑光化作一道彩影,荡开了元隐圣君压制住沈焱的剑。

    司凤自己都懵了,还没从极度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就听身旁二师兄萧意粲道:“天呐,是毋司罗盘!”

    闻言司凤回了魂,定睛一看,硬扛住了北斗七星阵引来的天雷电闪的,正是毋司罗盘。没想到毋司罗盘在经受了巨型天雷的攻击后,居然没坏,看着依然如旧,果然是上古神器!以前小看了它。

    趁这功夫,沈焱已心思急转,试着召唤济世悯生剑,那剑立刻飞入他手中。原来,济世悯生剑还认他做主,不光只认司凤。正是因此,这把灵剑感知主人危急才脱离司凤控制护主而来。

    沈焱左手持裂天与元隐圣君相抗,右手持济世悯生剑递出一式移花接木,瞬间将毋司罗盘还未来得及反射的天雷电闪尽数引落,双剑一合,喝道:“九霄玄火,焚化业障,神雷天降,鬼神同诛!”

    万宗归一剑,他曾经教授过司凤的大杀招。

    这一招引的是现成的巨型天雷电闪,还有北斗七星阵加持,且他出手之前心念急转限定缩小了施术范围,威力巨大!

    地上围观的**仙盟诸人全数被殃及池鱼,除了几个机灵麻溜给自己设了防护阵的,其余人全被威力强大的罡气掀飞,被天雷闪电劈了个半死,电得口歪眼斜,身上都着火了,一时间哎哟声四起,好不狼狈。他们互相给同伴灭火,一时还难以接受反转来得这样快。

    尤其是洛丞霖,还傻愣愣的,不敢相信沈焱居然能扭转乾坤,任宋峤大力拍着他身上稀稀落落的火点。

    最倒霉的要数元隐圣君,他离沈焱最近,天雷电闪加倍地反噬到了他身上,劈得他狂喷一口老血,体内真气暴虐乱窜,元神几乎要炸裂,整个内府混乱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连着喷了数口鲜血,顿时面如金纸,通身护体仙气由强转弱,颜色也起了变化,变得如死灰一般黯淡,四肢都不稳了。他赶忙服了一粒丹药,希望能强行压制住内府的沸腾,但无济于事。

    天雷威力大得连他的防护结界都被劈得裂开了,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也幸亏近距离捱这一击的是他,换个人铁定当场就被劈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元隐圣君形容狼狈地跌落下地,落地时勉强维持着站姿,剧烈地咳嗽一番后,立即不做停留御剑遁走。他现在连瞬行回去都做不到,没趴在地上还能硬撑着口气御剑,已很是不错。不用说,回去非得闭关不可。

    九幽派诸弟子倒一个也没受伤,因为司凤在听到口诀时,已密语传音诸位师兄,大家及时构筑了防护阵。司凤的防护阵里自然也护住了刚刚吓晕过去的百里郦,这丫头胆大包天,奶奶哥哥都遁了,她还非留在险地,说是给仙长助威,可刚刚那道恐怖的天雷劈向沈焱时,把这小姑娘急晕了。

    局势瞬间就被扭转了,**仙盟众人还未发动攻势,已被当头痛打。要怪就怪元隐圣君那一招太狠毒,反噬更凶狠!

    “师父,你太厉害了!帅爆了!”司凤双手拢做喇叭兴奋地大喊。谢邈较为含蓄,情绪没那么外露,仰头看沈焱的目光衬着天雷电光异常明亮。江洳涣萧意粲等人也都在拍手叫好,激动之色毫不掩饰。

    沈焱将毋司罗盘收入乾坤袖中,也顾不得脸都被元隐圣君剑气割伤,鲜血敷面,冲徒弟们粲然一笑。虽然面孔看着有点古怪,但那副融融暖意直达心扉。

    他们还没高兴完,沈焱刚落下身形,还未站稳,忽有一人飞身而上停留在半空中,正是隐在暗处等待时机的鹄鸿子。

    “还想走?没那么容易!”鹄鸿子喝道,双手结印,天地间霎时陡起怪风,从四面八方滚向一个方向,地上本已被沈焱神识浇灭的燃烧之物尽数被他集束到一处,滚做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外围还包裹着尚未消散的天雷闪电,一道道布满火球,火舌中交缠着条条暴虐嘶鸣的天雷,耀耀夺目,照得周遭亮如白昼。

    这一团庞然大物名副其实的天雷地火迅疾如风碾向沈焱。

    沈焱刚刚跟元隐圣君打斗已耗尽了七八层功力,此时想瞬行避开体内灵力已难以为继,只得从袖中取出四枚傀儡符,加固住仓促间布置的小型防护阵法。傀儡符属于保命符的一种,炼制颇费精力,需炼制者浇筑自身心血法力,每一枚傀儡符都能挡下一次渡劫期高阶修士的致命攻击。这四枚傀儡符本是他为四个弟子准备的,没曾想还未送出,先用在这里了。单一枚傀儡符已很是厉害,沈焱一次用了四枚,足见他对这一团天雷地火绝不敢小觑。

    他可没有元隐圣君的实力,可以硬扛这一击。单天雷地火已足以致命,何况还被鹄鸿子加持了阵法符咒。

    那巨型火球来势极猛,如山崩地裂轰地砸来,势不可挡,根本避无可避。火球过处,更多东西燃烧起来,一些尚在逃命的无辜百姓也未能幸免,被卷进了火堆,助长火势。

    混乱的人群四散奔逃,谁都不想沾上那团火,因为只要沾上便非死不可了,绝无生机。房屋树木全被卷入了火球中,那火球便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从它成型到碾压至沈焱身前不过眨眼功夫,已滚成一团挟裹着轰隆天雷和无辜被卷入百姓哀嚎求救的庞然怪物。

    它轻而易举破了沈焱的防护,还未抵近时已感炽烈的火舌无坚不摧吞噬一切的猖狂,人仿佛要被烧融在里头。火球甫一碰触到防护法阵,外围的天雷电闪便受人控制般疯狂攻击,所有天闪结成一束精确瞄准一点,不断击落。沈焱又感觉到了那种历劫时被天雷浇头劈落的痛苦,耳际噼啪声不绝,还伴着呜呼哀嚎之声,愈发急促,胸腔内那颗心也擂鼓般越跳越快,应和着天雷劈落的频率。

    防护阵内又热又闷,仿佛随时要将他蒸熟,就在他不堪忍受之际,两枚尽职尽责护持着防护罩的傀儡符砰地断裂,两道清气被炙热的空气烧灼了个干净。

    沈焱心知防护阵撑不了几时了,可他又不能避退,身后是他的弟子们,还有遭了无妄之灾正在逃命的百姓。沈焱没想到自己借元隐圣君的势反过来挫败了他,又来一人借他的势,用他的大招顺引天雷地火再对付他。

    他不是没想过框定范围引江水倒灌,但一来他此时灵力难继,操作起来有难度,师徒合力尚可为之;二来这火球成因不是凡俗之火,而是堪比天火,又有仙法和天雷加持,怕是寻常大水也淹不灭,就算引来江水,也无济于事。

    **仙盟的人早远远避开了,也顾不得寻九幽派弟子的晦气,反正北冥道宗已经出手,九幽派诸人横竖跑不了,不必逞强表现当了被殃及的池鱼。远离那团危险的火球才是正道,毕竟没人想成为烤人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九幽派弟子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万万没想到北冥道宗的人会如此卑劣下作,乘人之危。眼看胜利在望,倏然间就情势陡转,又被**仙盟翻盘。

    司凤此时才发现乔云不知何时人已不见,不知是被混乱的人群冲散了,还是怎的,司凤连她什么时候不在身边都不知道。现在也不是寻人的好时候,她绞着手里的曳羽,六神无主问谢邈:“大师兄,怎么办?师父的防护结界要被天雷击破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连司凤都看得出来情势紧迫,谢邈又何尝看不出,他看向一旁的江洳涣。江洳涣会意地点点头,立即化出龙身,四方空间顿时响起震彻天际的龙吟,星月遁形,乌云涌动,既无雷电也无飙风,瓢泼的大雨毫无征兆浇落。

    “我们去拖住北冥道宗那牛鼻子老道!”萧意粲说着飞身拔剑,谢邈已先他一步出了手。司凤钟鸣春见状也飞身跟上。

    奈何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四人根本不是鹄鸿子对手。还未交手一招,鹄鸿子突然释放威压,根本不屑于跟他们过招,径直以威压旗人,将四人打落地面,受威压禁锢灵力不能自如收放,跌得狼狈不堪。

    仗势欺人!司凤肺简直要气炸了。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她非将此人踩在脚下不可!

    沈焱眼看弟子突然手脚僵硬摔落在地,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是气得不轻,胸中气血翻涌,沸反盈天,欺他可以,欺他弟子算怎么回事!

    他正要撤去防护阵法,欲跟躲在暗处偷施暗算的鹄鸿子拚命时,另两枚傀儡符也轰地一声崩断了。在庞然怪物天雷地火面前,防护阵法显得何其脆弱,不堪一击。

    这东西裂天斩不断,破风扫不灭,只会更助长火势气焰,无极也鞭长不及,奈何不得。

    跟一团天雷聚火阵怎么个打法?阵眼无处不在,天雷电闪张牙舞爪,近不得,堵不得,简直无解。

    怎一个难字了得。

120 追杀(4)

    其时已是九月下旬,早已入秋,过了多雨的夏季,这场瓢泼大雨下的莫名其妙,亦无征兆。

    “今天是怎么了,好好的朱雀楼最顶上那一层便没了,害得咱们在这儿干淋雨。”守楼的卫兵颇为不忿。

    “诶,你看东边,仙客来那一大片亮得好像白天一样,是不是走水了?”另一名卫兵道。

    “火是红色的,那东西外面裹着白光闪烁的像闪电一样的东西,是火吗?太奇怪了。”刚刚还很不忿的士兵疑惑地道。

    “确实很奇怪。雨下的这么大,着火了应该很快就能灭掉吧,怎么看着好像越烧越厉害了?”

    “管他呢,不烧到咱们头上就行了,不操着份心,自然会有人组织救援的,这儿毕竟是国都。”

    “诶,快看快看,半空中那长条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似乎还会动?天哪,一丛水柱从它嘴里喷出来,是龙啊!”

    士兵瞪大眼睛仔细瞅着,脸上逐渐显出震惊神色:“真的是龙!怪不得突生异象,暴雨倾盆,是龙王爷路过施雨……”他话没说完,啷一声扔了手中铁枪,扑通跪倒,朝着那龙所在的东方拜了起来,另外那卫兵也赶紧跪伏在地砰砰磕头。

    他们看到的自然是江洳涣真身了,眼看光下暴雨根本对那庞然大物的烈焰天雷不起作用,索性便就近抽干了国都护城河里的水,一口喷了出来。

    水柱带着催山拔地的暴虐冲力袭向那团熊熊燃烧的巨火,恰逢防护罩炸裂,沈焱被浇头而来的水压喷出老远,不巧又撞在一棵大树上,摔得不轻,好悬暂时脱离了天雷聚火阵的攻击范围。那水非同一般,浇到火球上立即凝结成冰,将火球冰冻在原地,前进不得半分。

    鹄鸿子见状,掐诀催动附着在法阵上的暗符,那团赤焰银电顿时又火光大涨,将冻住它的巨型冰柱撕了个粉碎,重新被融化成液态,转瞬又飞到了沈焱近前。

    趁他分神威压有所松懈,谢邈萧意粲以及钟鸣春的三把飞剑朝他袭去。司凤的济世悯生剑还在沈焱手里,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身上没准备把匕首之类的东西。鹄鸿子挥手就将飞剑打落,也就这么一错手的功夫,让江洳涣得了机会,故技重施朝他喷了一柱水。鹄鸿子早有准备,收了外放的威压,凝聚神识筑起天火防护结界,那水柱刚挨上防护罩立即化作一股巨型白渺渺的水蒸气。

    刹那间视野内如霜如雾遮蔽,难以视物。江洳涣是使了点小心机的,在他喷出的这水里混了一枚龙鳞,本来就没想能成功袭击鹄鸿子这样的大能,那枚龙鳞的作用主要就是阻住他的视线,方便师弟师妹们救师叔。就算鹄鸿子本领通天,在这枚龙鳞消融失效前,他无论如何也是破不开龙族的障目术的。

    就着这空档,司凤用御灵术锁定了沈焱位置,师兄妹四人瞬行而至,总算是跟沈焱汇合在了一处。

    沈焱正四脚朝天瘫在地上,不是他不想起身,实在是开先热到要炸裂,后一刻立即又被冰透的冷水一浇,五内翻滚得厉害,肋骨也不知是被水柱还是被树撞断了几根,腿也脱臼了,简直惨不忍睹。他可算是体会到了当日司凤先被火烧后又被冰潭水兜头浇灌的苦逼了。

    谢邈摸出一个小瓷瓶,赶紧取了一枚丹药给师父服下,可惜没有大还丹了,不然师父能恢复得快些。

    “师父,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谢邈冷静问道,小心将沈焱扶起来,靠着那树坐好。

    地上的水深及小腿肚,还有继续上涨的势头,水热得像温泉,腾腾地冒着烟。

    沈焱大半个身子都淹在水里,苦笑道:“腿也不知道是折了还是脱臼了,肋骨也断了,刚刚本来还全须全尾的,到底是你们江师兄厉害!”

    看他还有心情苦中作乐,谢邈放下心来,半跪在地探了探他伤处,二话不说立即动手帮他正了腿骨,右侧肋骨断了两根,暂时没法子接续,只能先用愈合符镇着,减轻点伤痛。

    其实他刚刚躺在地上的时候已经自行服过丹药,反正谢邈的丹药也不是很厉害,就算起副作用也有限,多服了就多服了吧,懒得费口舌阻止,实在没那个精神。

    想起丹药,沈焱不禁有点忧愁,要不是败家徒弟趁他闭关的时候把他那些年搜集的法宝仙器丹药全拿去卖了,他这会儿肯定没这么惨啊,没准已经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了。哎,看来不备着些上好灵丹妙药和仙器法宝是不行的啊……

    看着愁眉不展的四个徒弟,沈焱也犯愁,打起精神道:“徒儿们呐,看清楚,为师这就教你们绘制一个小型消影幻踪传送阵法……”他边说边并指绘符,指间凝出一道银色气刃,以空气为符文介质,勾回曲折一目了然,很快绘完,“你们再依样绘三张,布在四方,以灵力和符咒驱动即可。本来还有其他驱动阵法的法子,今天就不教你们了,就用最简单的这个吧。”

    谢邈萧意粲钟鸣春依葫芦画瓢,须臾间三张符咒已然完成。司凤暗道,逃遁符就逃遁符嘛,还起了个消影幻踪这么高大上的名字。也不知这名字是师父自己想的,还是门派流传?她以前咋没在符咒、咒阵书上见过这个符?

    虽然司凤对传送阵名称有点不以为然,但她非常欣赏自家师父审时度势的作风,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便逃遁了事,最怕的就是明明跟对手实力悬殊还要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这不是送人头的节奏嘛。还好她师父识时务得很,也不会搞什么拉徒弟垫背的混账事儿。

    司凤悄悄儿地用密语传音给江洳涣通了气,要他再拖鹄鸿子片刻,待传送阵法启动赶紧回来,大家一起溜之大吉。

    江洳涣急得龙须抖得都要打结了:“你们倒是快点啊,我那片龙鳞要撑不住了啊!”

    司凤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莫急,这边阵法已经布好了,马上我跟三位师兄就催动传送阵。你看到东边这棵大树下有异状时就赶紧回来。”

    江洳涣呼呼喘着气道:“那行,你们快点!”

    沈焱又教了驱动法诀,师兄妹四人正要合力催动法阵,就感觉到水温突然热得烫人,与此同时闪电也以水为介质四处游走,打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正是那团讨厌的火又到了。还未及施法,水已经猛地要滚沸开,仿佛要把人烫得皮肉剥离。

    好在此时沈焱已缓过来一些,师徒几人立即御剑升至半空,那刚刚布好的符咒阵已然被天火烧了个干净,前功尽弃。

    江洳涣那头也撑不住了,龙鳞已被鹄鸿子召来的天火焚烧殆尽,不能再堵塞他视线。第一个倒霉的就是离他最近的江洳涣,江洳涣本来正打算一记神龙摆尾把他打落云头,也尝尝被沸水浇烫的滋味,怎料鹄鸿子动作比他更快。

    但见鹄鸿子双臂一展,地上那天雷聚火阵立即分出九个同样体积的小火球,火球虽小了一些,但威力却没减少,一股脑朝江洳涣烧过去,顷刻间便令他首尾不能相顾,整个龙身几乎都被火球包围。江洳涣召引了附近河湖大川之水,企图浇灭火球,结果还是白费力气。

    纵然他是一条既能御水也能御火的极品蛟龙,可也不代表他就耐烧烤,那九团大火烧得他简直要哭爹喊娘。也顾不得师叔和师弟师妹了,嗷嗷叫着摆尾掉头,立即飞奔向最近一处大湖,埋在水里装死不肯出来。

    饶是如此,火虽然烧不着他了,可那九团大火外围包着的天雷电闪还是不放过他,如跗骨之蛆钻进水里对他死缠烂打狂轰滥炸。江洳涣被天雷打得肚皮朝天,简直要蹬腿了。这可是遭了大活罪了,堪比天劫啊。天晓得他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躲进了水里还一路被天雷追着打,他现阶段明明没到渡劫的时候哩。

    江洳涣被天雷打得口吐白沫四脚朝天,边敞着肚皮装死,四只龙爪还不安分地将四处被电死的翻出鱼肚白的死鱼抓拢来塞进口里,嚼了一口就想吐,边默默想念乔云做的饭菜。真是造孽啊,一番体力和灵力消耗,他也只能饥不择食乱找些小鱼小虾果腹,能恢复一点是一点。那天雷电闪似乎有点灵性,见这条蛟龙翻着肚皮仰躺着,大概真以为他死了,打击力度顿时弱了几分。

    他其实很不服气兼气馁:明明他是条蛟龙,好赖也是身怀龙族血统,被天雷打了之后却像条死鱼一样翻肚皮,实在太不威风霸气了,有损尊严啊。他暗暗决定了,决不能让人知道他被劈得翻肚皮的蠢事。

    他狼狈不堪,沈焱师徒又何尝不是,直面这位落井下石专事补刀的鹄鸿子暴击,更惨。

    明明是五对一的局面,人多的一方却老被打得要吐血,屁股后头还跟着那团大火,一边要对阵鹄鸿子,一边还得防着火球偷袭欺近。师徒五人御剑御得不成章法,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为的只是不被火烧着,苦不堪言。

    北冥道宗弟子都御剑停留在半空,悠哉悠哉看着师徒几个被虐,其他五大门派诸人在更远的地方观战。

    照这个情况看,鹄鸿子似乎没有简单粗暴直接擒拿他们的意思,更多的是存了逗弄打趣的意思。反正九幽派几个也支撑不了多久,他们都完全无力发起主动攻势,只能被动躲避或者挨打,还能如何,最后只能束手就擒,早晚的事。

    **仙盟的人几乎都是抱了这个想法,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遂人愿。

    庄国国都这天大的动静,又引来了两拨人。

    一拨,是万魔宗的,来了数十人之众。

    还有一拨,人数虽只有两个,戴着斗篷,气势也弱,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弱得如凡人的姿态是伪装的,故意隐藏了实力,身份不明。

    **仙盟诸人都打起了万分精神,警惕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伙人。万魔宗是魔,自然是敌,他们目的不明,自然需要警惕。而另外两人,不知是敌是友。也没看见护体仙气,辨不出是仙门中人,还是魔道中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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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介绍:
身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九州第一剑”,沈焱人品颇受诟病,连最宠的小徒弟都嫌弃他,声称将剑换成贱才算名副其实。
沈焱摸着下巴:为师有那么不堪吗?徒弟:真的、有。
师父日常:修炼,装逼,夺宝,伏魔,坑徒弟
徒弟日常:修炼,闯祸,背锅,做任务,花式被坑
徒弟:心好累,我要回现代去找麻麻。等等,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焱:你那么蠢,为师不放心,特来助你。
徒弟怒摔:快来人!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装逼作妖!
沈焱:喊什么喊,你不是人?有本事把我收了?!
不良仙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良仙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良仙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