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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仙师全文阅读

作者:缭云     不良仙师txt下载     不良仙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6 入世(1)

    虽然沈焱并不将严相与放在眼里,但这不代表他狂妄到无视十大仙门联手。

    严相与既已知道他们的行踪,十有**是会跟**仙盟通气的,说不定他引沈焱出来之事,就已做出了安排。之所以没等**仙盟的人到来就打草惊蛇,也许是为了确保萧意粲不受伤害,也许是按捺不住想要跟沈焱较较劲,谁知道呢。

    所以第二日一早,沈焱就吩咐江洳涣谢邈二人在城中采购了些必备之物,又买了车架马匹,一行人便伪装成商队很快离开了商虞。

    不同于之前的低调,这回购置的马匹和车辆都属上乘,马匹是来自北方齐国的汗血宝马,车厢无论内饰还是外形都非常豪华。所有人都穿着华丽,打扮阔气。

    乔云和司凤扮成了贴身丫鬟,坐在车厢内,乔云主要负责带孩子,司凤则主要负责看着大宝和阿花,不叫它们乱跑。几个男弟子都骑着高头大马扮作随从,主人不必说,自然就是沈焱了。

    大宝和阿花依然是被法术伪装成了与原本面貌截然不同的大花脸肥猫和长毛短腿狗。

    司凤拿着司毋罗盘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特别之处。司毋罗盘指针早已回归原位,先前指示的方向彻底作废了。她老忍不住怀疑,这么个历经几千年沧桑的老物件还能用吗,尤其是精确度还可信吗?

    看师父的意思,似乎以后去哪里都要看这个罗盘的反应,万一这玩意儿不好使,咋整?最起码,在拿到手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它还没真正发挥过实效。

    “师父,你确定这司毋罗盘是我们找妖蛋必需之物么?为什么它一会动,一会又不动的?确定没问题吗?”司凤既然自己想不明白,自然要问问师父。她将罗盘搁在膝盖上,微微仰头看向对面的沈焱。

    大宝一看罗盘占据了它的位置,很不甘心地用脑袋蹭了蹭司凤的脚踝,两只前爪不老实地往上攀。它仰头可怜巴巴看向主人,一副受了冷落的可怜模样。

    司凤没理它。

    这头蠢老虎大概真的被自己的伪装迷惑了,以为自己真的成了一只小猫咪,经常想往司凤膝头爬。天可怜见,这头“虎猫”看着虽小,可一旦抱久了就会暴露真实体重,那可是大几百斤!就算司凤是女汉子,也遭不住!

    沈焱不动声色看了大宝一眼,大宝立即就老实了,乖乖撤了去攀司凤大腿的爪子。

    “这上古的神器是有灵性的,这么怀疑它,当心它生气。”沈焱笑道,“像司毋罗盘这个级别的神器,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断然不会出错。至于它为何突然指针又不动了,想必是先前那极强的感应已经消失或中断了,耐心等待它下一次的指引便可,不必太过心急。”

    “这样会不会太被动了?”

    “那也没有办法。凭我们自己是找不到的。世上有这么多人,但能被司毋罗盘感应并指认的人,却寥寥无几,万中难有其一。如果盲目寻找,便如大海捞针一般。”沈焱有点无奈。

    “真是麻烦。”司凤感叹道。

    舒慕云小朋友乖乖在乔云怀里不哭不闹腾,只好奇地一动不动盯着司凤膝头的罗盘,对他们的对话似懂非懂,黑葡萄一般清亮的眸子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新奇。

    “想玩?”司凤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舒慕云小朋友还不会说话,但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伸出日渐丰润起来的小手抓了抓。

    “这么大个,只怕你抓不住。”司凤念叨,寻思试试能不能缩小司毋罗盘,变化高阶仙宝神器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她意念一动,御灵术便随心启动,就见司毋罗盘咻地缩成了脑海中的大小。

    沈焱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小徒弟居然能如此轻而易举驱使这样的顶级神器,若是他知道他的裂天成被她变成一把小巧的匕首,那估计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来了。这么看来,于御灵一道,小徒弟天赋非凡,绝对堪比七师兄,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凤可没想这么多,完全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会让师父这么吃惊。她笑眯眯地将罗盘递到小朋友手上,顺势摸了摸小孩柔软的毛发。

    “小朋友可真乖,不哭不闹的小孩子最可爱了,我喜欢。”

    舒慕云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她,咯咯直笑,捧着罗盘玩得很开心。

    乔云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她在沈焱面前时不太敢笑,颇为拘谨,但她很喜欢小孩子,看到可爱的孩子便忍不住发自内心地喜悦。

    早些年她还在乔家时,身为长女,在家庭氛围的熏陶下,养成了爱护照顾弟弟妹妹的习惯,以致到了青冥峰,对那几个比她年长但极度缺乏生活常识的小白也很照顾,这是天性使然,跟年龄无关。温柔细腻,善良体贴,富有爱心,都是她的优点。

    两个女孩子逗弄了一会小孩,司凤就腻了,又重启话头。

    “师父,咱们现在是去哪儿啊!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的游荡下去么?”

    “谁说是游荡?咱们得周游列国,顺便做点生意维持生活,指不定哪天司毋罗盘就会有新的指针。”

    “做生意?什么生意啊!”司凤好奇起来。

    沈焱一脸淡定吐出两个字:“摸骨算命。”

    “噗!”司凤差点笑喷,脑子里首先脑补出来的就是一个插着幡子,底下坐个身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的瞎眼半仙老头,面前搁一排翻毛了皮的小本本以及各色符啊咒的画面。她实在无法将她师父跟这个形象联系起来,反差太大!

    沈焱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福至心灵突然灵光一闪,用了读心术,将徒弟脑子里的画面看了个透彻。他一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过是随口一句,小徒弟竟然能脑补出这么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画面,他是服气了。

    司凤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问道:“咱们这么多人都要去给人算命吗?还是师父你当代表,我们打下手?”

    “自然是你们给为师打下手。”沈焱一派理所当然。

    “嗯,如果只是去算命的话,咱们这么穿着打扮会不会太张扬了,会引起**仙盟的注意吧。”

    “到时候再说,这乱世群雄并起,想知道自己命运的人肯定特别多。除去算命,也还可以帮人驱邪啊。正经的赚钱营生还是很多的,你放宽心,师父绝不会让你饿着。”

    司凤好死不死顶了一句:“……师父,我没说咱们会饿死,我是担心**仙盟啊!”

    沈焱黑脸:“……为师晓得啊。你当我心里没数么?蠢徒弟。”最后三个字是他心里默默的吐槽。穿了这么久的破衣旧衫,偶尔换换新的不过分吧,榆木脑袋徒弟。再说了,现在这样也是一种伪装嘛。

    现在他们走的是一条古道,据说早在几百年就辟出来了,往来的都是东西向的商队,既有分道前往澜沧帝国国都和商水国国都贩卖手工艺品的夷商,也有自东往西贩卖茶叶瓷器的东边各国商人。

    由于这条道路有很长一段路主要在澜沧帝国和商水国边境,为确保商道通畅不受劫匪侵扰,两国沿途都有重兵驻守。两国小摩擦不断,各自都希望这条黄金道路只通往本国,截断去向另一国的道路。毕竟掌握这条古道就相当于给国家找了条稳稳的财路。

    所谓“劫匪”,很多时候并不一定真是劫匪。两国陈军边境,但凡有心剿匪,劫匪根本没活路,之所以劫匪没被弄死,自然是两国都要在这上头做文章,找由头。

    九幽派一行就混迹在往东去的浩浩荡荡的商队里。

    这些真正的商队多数都很低调,虽人员众多,还有看护,但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商队,既不过分低调,也不会太张扬。像沈焱这一拨一看就极为拉风的商队,仅此一家。

    对比,沈焱也不是毫无察觉,隐隐感到不妥,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用术法变换显然更不妥,有欲盖弥彰之嫌。

    罢了,不过是些凡间小兵卒,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毫不费力就能摆平。反正他只打算借道去趟金陵,不打算惹是生非,别个也别搅扰他就行了。

    同行的商队既有夷商,也有返程的中原商人。他们这一行光鲜夺目,看上去非富即贵,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便有那心思活络的盘算着寻机过来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攀上交情,好日后多个门路。

    行至虎头关,商队开始排队过关,由于人数众多,有些混乱,驻守士兵要一一验看通关文牒,还会检查货物,检查得很仔细。

    这却是沈焱没想到的,他们这一行除了几个人,什么货也没有。从前他到凡间行走可从未遇到过这些破烂事儿,去哪里都不过一个心意转动。难得这次有兴致打算优哉游哉像个普通人一样晃荡,就遇上严厉的盘查。实在是选错道儿了,他这闲情逸致用错了地方。

    等前头的人放行完,还不知得等多久。

    且,听前头的动静,有商队被当兵的吹毛求疵勒索,不被罚一笔怕是过不去。

077 入世(2)

    沈焱倒是不着急,安心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商人们都很上道,备好了银钱,丝毫不敢发牢骚或催促,只静静等着。

    司凤掀帘向外张望,只见前面人头攒动,有来有往,十分繁忙。正在等待过关的商队被士兵们检查到了一箱铁器,领头的中年男子吓得当即跪了下来,还是被士兵带走了,货物也被没收,一时那支商队里哀求声此起彼伏,都在哀哀求饶。司凤看了好一会,有点看不下去,连叹了好几口气。

    她目力好,看得很清楚,骆驼驮着的那些铁器,多数是艺术品或生活用品,而士兵逮捕他的理由却是“携带凶器,意图不轨”,显然这罪名是随意捏造的。其余那些商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神色有些麻木,显然已经见怪不怪。

    看来商贾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被军队盘剥是常有的事。

    距离九幽派一行不太远的地方有另一支商队也在排队等候过关,里面一个衣着清爽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听到司凤叹气,不禁再按捺不住,背着手踱到近前。

    他问道:“姑娘为何叹气?”

    司凤朝官兵所在方向努努嘴,带了点不满:“看他们故意刁难人呢!真是不容易。”

    男子笑道:“想不到姑娘倒是侠义心肠。不过现在这世道,这种事已是司空见惯。只能怨自己倒霉了。”

    “朝廷不管的吗?”

    “这是边境。天高皇帝远,朝廷哪管得着呀!何况这年年打仗,养兵也需要钱啊!”

    他没有完全说透,但是司凤已经听懂了。不光养兵要钱,打仗更需要钱。

    “在下庄国祁攸,小字子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出身澜沧国江夏周氏,唤我周凰便可。”这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起的艺名,司凤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单纯是觉得好玩。

    “原来是周姑娘,方才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见谅。”祁攸嘴里说着这些话,目光忍不住又扫了扫司凤,更加深了刚刚眼前一亮的惊艳感,心中暗暗赞叹。

    跨国经商,路途遥远,商队中极少有女性,更别提像这么年轻漂亮明艳的。司凤虽然是作丫鬟打扮,但浑身珠光宝气,贵气十足,祁攸有点拿捏不准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若说是大家闺秀,却也不可能抛头露面,更遑论随商队经商。不过很明显,眼前这年轻姑娘肯定不会是这支商队的领队。而且观她说话和神色,毫无心机,毫无提防,显然人生阅历不足,可想而知,并不常出门。

    虽然跟这个姑娘说话并不会有太大的意义,但跟美女说说话也是不错的,起码心旷神怡。

    祁攸好心提醒道:“你们是第一次走这条道吗?”不然肯定懂得低调行事,当兵的看见你们这车队如此豪华,铁定会勒索的更狠。

    司凤点头,好眼力!不自觉扭头望了望身后的车厢,师父啊,是个人都能看明白,咱们这一行,太张扬啦,会被宰的死惨。

    沈焱像是有所感应,就在她扭头之时,他细白修长的手指挑开幕帘,露出一张人神共愤的俊脸。

    他不带感**彩地扫了祁攸一眼,后者那一脸的惊艳欣赏尽落眼底,心里其实有一点不屑和不爽。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跟一个妙龄少女搭讪,真不嫌丢人吗。

    “师……少爷,您怎么出来了?”司凤别别扭扭叫少爷的时候,心里想的其实是应该叫师父老爷。嗯,老爷这称呼才称他的年纪。唉,算了,不钻牛角尖,仙人对寿岁无需在意。

    沈焱甩都不甩她一眼,径直跳下车厢,扔下硬邦邦三个字:“透透气。”

    司凤赶紧狗腿地跟上,在他身后给他打着扇子。

    祁攸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原来是个通房丫头,难怪难怪。

    他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刚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沈焱问道:“什么是通房丫头?”

    祁攸简直给吓了一大跳,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见鬼了!这只是巧合吧?!

    司凤搔搔头发,不解道:“怎么啦?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通房丫头,简单来说就是暖床的。”

    沈焱皱眉,似乎没听懂:“暖床的?”

    司凤敢跟二师兄乱开玩笑,偶尔来个带点颜色的笑话也毫无压力但是对沈焱可不敢。师父毕竟是长辈,她那些话在他面前可不敢张口就来。

    “呵呵呵,嗯,这个嘛,解释起来挺复杂的,呵呵呵。”不好说那就转移话题,司凤用得溜,诶,少爷,您看前头,照这进度,咱们今天晚上能过关吗?”

    沈焱不咸不淡道:“这又没什么打紧的,大不了就是在关外露宿一宿。”

    祁攸稳了稳心神,接道:“今日肯定能过关的,不必担心。”

    这话显然是对司凤说的。这次召来了沈焱一记冷眼。祁攸直觉背上一寒。

    祁攸有点不服气,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了吗?欣赏一下美女不行吗?但是他还没有忘记刚刚被洞穿心事的尴尬,眼前这位少爷王霸之气外露,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萧意粲也跑过来凑热闹,师徒三个闲扯淡了许久。日头开始偏西时,终于轮到九幽派一行了。

    还没轮到他们的时候,那些当兵的就已经看到他们的车两眼直冒光了,仿佛看到了走动的黄金。

    不出意外,他们刚一上前,当兵的就已经准备找茬了。

    一个士兵毫不客气地掀开了帘子,沈焱看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就用摄神术控制了他。士兵按照他的意思行事,没有太过苛刻的检查,过关的时候故技重施,也没递通关文书,沈焱随便弄了个东西糊弄过去,轻而易举顺利通行。

    祁攸在后头看得分明,非常惊讶士兵居然没有向他们索贿,这实在太罕见了。现在他确定,那位少爷的确非同一般,值得他去结交结交。

    沈焱发现,自从他们进了城,那个居心叵测的青年就跟着他们。他似乎脱离了大部队,专门跟着他们。

    他们入店吃饭,他也跟着。他们住客栈,他也住,房间就订跟他们同一楼层。

    这令沈焱很不爽,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看上了他徒弟?就露脸一会儿,就被人看上了?沈焱表示这绝壁不能忍!哪来的小杂毛,居然敢觊觎他的徒弟!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沈焱一想到这个,就觉得非常生气。他还是头一回意识到这个问题,随着徒弟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觊觎她的人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沈焱突然升起一股深深的郁闷惆怅,感觉就算不算命不捉妖,也会非常忙碌的,要应付一堆想当他徒婿的人。

    哼,他的徒弟,要嫁也是嫁给这世上最出色的男人。至于这个小白脸嘛,排队都轮不到他排,压根入不了他这个师父大人的法眼。

    不光沈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男青年,萧意粲也注意到了。

    先前这人跟小师妹搭讪时他就留意着呢,没想到居然这么不要脸,竟是死缠烂打。不对,人家后来都没再找着机会上前搭讪,应该不能算死缠烂打。但在萧意粲心中,他就是个对小师妹死缠烂打的讨厌鬼。

    用过饭他故意在楼道口来回溜达,待祁攸上楼时,他假装一派悠闲地抬头望月,很有情调的模样。

    祁攸看到他,报以友善的一笑。

    “也住这一层?”看他意欲前行,萧意粲有意相向而让,明知故问。

    “是啊!我住你们隔壁。”祁攸很兴奋,居然有人肯主动搭理他。

    萧意粲话锋一转:“你是在跟踪我们?”

    “绝对没有!”祁攸赶紧澄清,诚恳地说道,“一路同行也是缘分,我想跟你们交个朋友。”

    “交朋友?”萧意粲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呵呵,他看起来很好骗吗?交朋友不可以直说吗?需要这么鬼鬼祟祟跟着?分明就是对他小师妹你意图不轨啊!

    “对呀,我对你们挺好奇的。”祁攸实诚地道。

    萧意粲翻了个白眼:难道别人有好奇,他们还得一个个给人答疑解惑?笑话!闲得无聊!

    “我是真的很好奇,在城门口你们做了什么?我看那些士兵完全没有刁难你们,你是不是……”他欲言又止。

    “是什么?”萧意粲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

    “你是不是就是别人口中说的那些会法术的修士?会迷惑人的心智。”

    萧意粲觉得遇到了奇葩,他哪只眼看到他们施法了?这么这么直言不讳,真的不怕啊!果然无知者无畏。

    “你接近我们究竟想做什么?有何目的?”萧意粲已经警惕起来,这人看着不蠢,但是他已经探过这人,就是个凡夫俗子,莫非他真是洞察力惊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简直难以置信。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会法术。”

    “这跟你有关系吗?”萧意粲语气不善。

    “我知道,是我冒昧了。但请你先不要生气好吗?我现在在到处寻找异能修士。”

    “?”

078 入世(3)

    看到萧意粲一脸狐疑,祁攸似有难言之隐,神色颇为纠结。

    萧意粲听出他那意思,此行好像不是冲他小师妹,对他的敌意立即消了几分,倒提起了几分兴趣。

    “你倒是说说,究竟为了什么要跟踪我们?”

    祁攸郁结不已,只得又无奈重申道:“我没有要跟踪你们。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会法术。”

    萧意粲道:“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祁攸:“不会的话,我朋友的家事便无可奉告。反之,则想请求你们的帮助。”

    萧意粲忍住熊熊燃烧的吐槽之魂,耐着性子道:“好大的脸子,我们是你想请就能请的吗?”请人帮忙还这么高调,简直欠扁呀,偏偏对方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是真的有点手痒。

    祁攸似乎这方面缺了根筋。他这也是头一回跟家族商队外出,没经验是自然的,但他平时还是挺机灵的,为人也很上道。可是自打遇上这一队“缺心眼”张扬的大户,他那股子机灵劲儿直线下滑,智商好像也受了点影响。

    他自然不知道,通关前萧意粲从他身边经过时,故意使了点坏,在他身上放了只极小的笨跳蚤。被这种跳蚤缠上,思维会被干扰,反应会出现一定程度的迟钝。不过这种跳蚤一般活不了多久,死了就自然没了效力,一般也就是用作于恶作剧。

    萧意粲有不少类似这种的小玩意,他就喜欢这些偏门之术,经常被沈焱训斥为不务正业。即便是如此也阻不了他的热情。

    这会儿他自己已经忘记给祁攸使绊子的事了,否则就不会嫌弃他说话翻来覆去没条理。

    祁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太蠢,拱手作揖,惴惴不安道:“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在下不是那个意思。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萧意粲道:“我姓林,单名一个意字。”

    “原来是林公子,失敬失敬。”祁攸又拱了拱手。

    萧意粲心中那根逆毛被捋平顺了,心平气和道:“你要找异能修士,可是遇到了什么凡人不能摆平的事情?”

    “不错,的确如此。在下观公子一行出尘不凡,不似寻常之人。敢问林公子可是仙门修士?”

    这一路走来遇到过许多凡夫俗子,根本不知世上有修道一说,更不知有毁天灭地移山倒海的大能修士。还有一些人,虽然知道修真界,但都认为离自己太遥远,所以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当然还有一些,就是热衷于修仙,千方百计想去修仙的,或者自己去不了就让下一代去的。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跟凡间朝廷的政策有关。

    现在的九州大陆有点像春秋战国或者五代十国那种乱世,天下不是大一统的天下,混战在所难免。各个朝廷早些年都禁止百姓修仙,为的就是怕社会劳力减少导致粮食等等供应不上,招募不到兵丁。

    如果老百姓沉溺于修仙,会导致一系列社会问题。几百年前就曾出现过。这些情况其实跟古代南北朝时佛教兴盛老百姓活不下去了都去当和尚逃避兵役赋税等,是一个道理。

    朝廷管不了修真界的事情,管小老百姓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处于混乱的中州大小国家都不同程度地采取了愚民政策,宣扬的是无神论,或者是修真与尘世几乎是两个平行世界,修真对屁民来说太过遥远,遥远到都不该去奢望,想都别去想。这么几十年下来,成果还是不错的,很多人确实搞不清修真是怎么回事,更甚者完全没听说过。

    话说回来,政策那是针对底层老百姓,达官贵人们送自家子弟去修仙不是稀奇古怪事儿,这也是他们的特权之一。这些年各门各派的弟子主要就是官宦子弟和所辖的区域内一小部分老百姓家灵根出众者,仙门不兴。

    是以萧意粲偶尔遇到个寻找修仙者的凡人,还挺高兴。一高兴,他便忘了刚刚的不愉快,爽快回道:“不错,吾辈正是。此行便是下山历练。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是修士的?”

    祁攸道:“其实我家也跟仙门算是有点缘分。家族中有一位远亲长辈是有仙缘的,在一个曾经颇有名气的门派修仙问道,前些日子刚下山,又去了另一处继续修炼,很是了得。”

    萧意粲心里咯噔一下,这说的不会就是他九幽派吧?曾经很有名,前些日子去了别的山门,若是巧合,那真是太巧了。

    他又脑子里过了一遍,记起来望月峰有位师兄好像就是庄国人。

    “你家那位远亲叫什么名字?”

    “李长珏。”

    这个名字萧意粲就太熟悉了,他是四师伯度厄真人的亲传弟子,修为不俗。上次临仙会下试炼场救援的,他就是领头,被神兽金猊重创。他对门派非常忠诚,一直留到沈焱下令遣散众人,方才离开。离开之前还帮谢邈发放遣散费,他是九幽派年轻一辈中的楷模,很识大体,总之,对门派而言,他是有功的。他去金陵扶摇派的推荐信还是沈焱亲自提笔写的。

    萧意粲觉得,基于这层亲戚关系,于情于理,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请求,都应该出手帮忙。但是他还是得先请示沈焱。

    面对萧意粲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祁攸显然有点不适应,面色更显诚惶诚恐。

    “祁公子,请随我来,先见我师父。”

    乍然听他叫祁公子,还用了个请字,祁攸是真不习惯。

    到了沈焱面前,萧意粲介绍了一番情况,将来龙去脉道明。

    沈焱颇为意外,一挑眉毛:“你真是李长珏的表弟?”

    “回仙长的话,在下正是。表哥他出身高迪,上次他回家,还给我送了样东西,说是能驱邪。”说罢,他就呈上一样东西。

    沈焱并没有接,双眸微敛已尽收眼底,正是绘有九幽派独特符文的护身符,护身符上还遗留着淡淡的熟悉气息。有关李长珏的身份来历说得不差,又有信物,可以确认祁攸所言非虚。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东西?”沈焱问道。

    “这……在下并不知晓。还请仙长明示。”

    沈焱凤眸微眯,头一回仔细打量他,指尖微动将萧意粲偷放的跳蚤引出化灰,说道:“你身上阴气甚重,你家中可有遇到不测?”

    祁攸想了想,答道:“并没有啊。”

    沈焱沉吟道:“那你身上的阴气是如何来的?从何处沾染到这股阴邪?”

    “噢,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住在朋友家,他家偶尔会有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我是觉得挺奇怪的,所以先前看到你们似乎不同常人,才格外注意,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你说的非同寻常之事,有哪些?”沈焱问道。

    “我觉得我朋友有点神神叨叨,经常一个人莫名其妙自言自语,我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早先我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后来是越来越明显了,我几番提议他请个道士或和尚做做法事,他又不肯听。后来我偷偷给他去寺里求了道护身符,托他妹妹给了他,也不知道他带没带在身边。再后来我便离开了他家,此后便只有书信来往,我有些担心他。”说罢,祁攸轻叹了口气,显然是真心为朋友担忧。

    顿了顿,他又希冀地看向沈焱:“仙长,能否前去看看?若是能彻底解决,在下感怀在心,必当重谢。”

    沈焱没想太多,径直答道:“那明日便动身吧。”

    祁攸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他察言观色看出沈焱已无谈兴,便即告辞而出。

    他出去时刚巧遇上遛猫遛狗遛孩子归来的司凤乔云。他颇为兴奋地向她们打了招呼,司凤乔云则回以微笑,寒暄了一小会。

    祁攸其实对那个孩子非常好奇,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孩子,是仙长的?看着不太像啊。乔云和司凤看着也都是极年轻的姑娘,不像是生过孩子的。虽然一直是乔云抱着他,但“周姑娘”也时常逗弄他,显得颇为亲密。

    这一群俊男靓女,单看都很正常,凑做一堆也赏心悦目,但仔细想想,却处处透着古怪。看他们之间的相处,都很随意,少爷不像少爷,丫鬟不像丫鬟,随从也不像随从。可能真的是某个仙家门派下山历练吧,他能感觉到他们对外用的名字都是假的,因为他们自己互相间的称呼并不是对外宣称的那样。

    不管了,想这么多干嘛,现在是他有求于人,还揣度来揣度去,倒显得不厚道了。管他们什么身份来历,单凭那位少爷同意帮他,就已经说明他们为人不错了。至于其他,实在不是他该理会的事。

    临睡前的一番心里建设很有效果,他很快就释然了。

    司凤已经从二师兄那里知道了消息,她还挺高兴,挺期待的,终于不用漫无目的瞎转了。就该多接些驱鬼捉妖的单子啊,既充满刺激新鲜,还能获取报酬,何乐不为?

    下了山,吃穿住行,哪样不是钱,花销大,不能坐吃山空啊。

079 入世(4)

    翌日用过饭后,一行人就抄小路直奔庄国。照他们的行进速度,不出半个月就能抵达目的地。

    庄国地理位置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太好,西面和南面紧邻中州第一强国澜沧帝国和第二强国商水国,东边是第戎蛮族,北边是北齐北燕两个小国。

    好的一方面是国内山川秀美,气候适宜,非常宜居,且农业商业手工业都很发达,矿产丰富。不好的地方在于国力弱小,人口不足,无法扩张。

    与其他国家重农抑商的政策不同,庄国是农商并重,但同时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军事力量薄弱。

    正是因为矿产丰富冶炼技术发达,各国进贡所用金属贡品多出自庄国,即便是和平时期,周边一些国家也时常向庄国**武器。这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会招致一些难以避免的觊觎。尤其对于澜沧帝国和商水国而言,矿产资源丰富与否,直接跟军队战斗力挂钩,两国都意图染指庄国。

    要不是庄国的国君是个能人,长袖善舞,善于在大国博弈中周旋,同时保持中立,又做小伏低尽量不得罪两头。但这种情况的维系其实靠的不是国家自身的力量,而是他国统治者的心情罢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武力为尊,拳头最大。商业发达又如何,国民富庶又如何,国家能存续几时还未可知。

    也是基于此种认识,庄国人不同其他国家的人忙着练杀敌本领争立战功,其他国家多征人,而庄国则多商贾。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丰富了人们的生活,庄国人都比较讲究生活品质。既然随时都有可能灭国,且根本无法抵抗,那何必不抓紧时间享受享受生活呢。

    与澜沧国商水国厉兵秣马的画风格外不同,刚踏上庄国这片土地,就好像到达了温柔乡。

    边境的关卡哨兵不多,对待商贾态度和善,很是殷勤,过关时商贾们出手也很大方。毕竟比起其他国家过关时受到的刁难,在庄国的待遇简直好上了天。这也是商贾们最喜欢庄国的原因,全中州五分之二的商贾都定居在庄国国度,庄国就是现世中商人们的天堂。可以说,这些往来的商人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若非朝廷对商贾征收不低的税赋,国库也不会那么充裕,士兵们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好过。

    放眼望去,庄国是九州唯一一个每年都会给子民派发金银粮食的国度。

    这个国家的人很奇怪,虽然随时处于亡国的危机中,人民却似乎都是乐天派,或者说心大。

    在国都邺城一家饭店用餐时,司凤就不小心顺风耳听到了隔壁一桌的高谈阔论。

    一桌子人分为两个阵营,一方认为日后澜沧帝国必定会入侵庄国,可能就在几年后;而另一方则不认同,他们的观点是,正因为庄国掌握打量战略资源,所以澜沧帝国和商水国必定不能容忍对方染指,这正是庄国一直以来能够维持现状稳定的关键。除非澜沧帝国的实力能绝对碾压商水国,否则第一强国想要吞并庄国,商水国必会干扰。

    后者认为,庄国起码还能有好些年的和平,毕竟澜沧帝国虽是军力第一的强国,但现在正在改革的商水国未必会一战即输,说不定会后来居上呢?

    司凤听得很有趣,这个国家的人民真是有意思,居然堂而皇之在公共场所谈论国家大事,尤其是有关亡国、入侵的敏感话题。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亡国,他们就都会成为亡国奴被战胜国奴役么?

    不过听到后来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年代的战争跟蓝星的不一样。

    亡国基本上会被屠戮殆尽的只有王族宗亲,大臣或受牵连,但也有亡国后继续高升的,至于小老百姓,上层政权的剧变跟他们关系不大。尤其是在庄国,老百姓要么是手艺精湛的手艺人,要么是出色的农人,要么是富裕的商人,这都是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顶多是商贾会被打压,其他几类人根本是香饽饽,不会有危险。

    一路所见所闻,司凤是很感兴趣,但其他人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是本土人士,不像司凤,是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穿越来的,所以认知和思维模式都有一定的差异。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蓝星的思想教育和一些行为准则,依然深深烙印在司凤身上,潜移默化影响着她,致使她到如今还不能彻彻底底地变成这个世界的人。

    祁攸安顿好他们,便去了他的好友百里仁越家。他得想办法先说服百里仁越,才好带沈焱一行过去。

    百里仁越家就在国都最繁华的区域,占地面积不小,仆从众多。他是个比较固执的人,不然也不会祁攸劝说好几回都置若罔闻。

    祁攸这次并没有开门见山直接道明来意,而是向下人们打听了一些百里仁越最近的情况,有无反常。得到的答案是:自从一年前开始,主人性情逐渐就发生了变化,行为乖张喜怒无常,最近越发变本加厉了。原先他很勤奋,经常亲自带领商队跨国经营,现在却连正常的商业活动也懒得参加了,都是直接丢给了下头的人。成日五迷三道,不务正业,祁攸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他仔细考虑了一番,终于拿定了主意。

    跟百里仁越的妹妹百里郦商议后,两个都希望百里仁越重回正轨的人决定联手做一出戏,至于百里仁越配不配合,其实不重要。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正当的理由,能够让远道而来愿意帮忙的热心修士们踏入家门,收服邪魔。百里郦其实跟祁攸的想法差不多,也觉得自家兄长被邪魔附体了,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随着府里接连两天都有下人发疯,行为失常,百里郦便提议从外面请法师看看,求些符咒以镇家宅。

    百里仁越虽心性发生了变化,但到底不是傻子,没道理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家里突然就接连两人发了疯,显然不合常理。但他却不是疑心到自己头上,而是怀疑祁攸是不是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了,因为最近来他家做客的,就只有祁攸一人。

    当然,这个怀疑,他是不好说出口的,既然自己妹妹提出来了请法师,他便顺水推舟同意了,浑然不知此举对祁攸百里郦二人来说是正中下怀。

    沈焱他们自然不知其中关节,在城中游乐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上,祁攸亲自来接他们过府。

    “这些都是法师?”百里仁越微微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一堆年轻帅哥美女,法师不是应该穿道袍什么的?这群人哪里像法师了?哪里请来的这么一群假冒货?冒充也麻烦装得像一点嘛。百里仁越肚里暗暗吐槽。

    祁攸赶紧打圆场:“仁越兄有所不知,这几位可都是法外高人,此番出山历练自然是作凡人打扮。几位仙长,快请坐。”

    听闻此言,百里仁越仍是半信半疑。

    到此时,双方才分主宾落座,百里仁越吩咐丫鬟上前奉茶。

    百里郦本来躲在屏风后关注着客厅内众人的一举一动,直到看到满屋的俊美男子,令她这个妙龄少女心花怒放,悄悄吩咐婢女用最上等的茶叶招待贵客。吩咐完,她的一双腿已经不由自主迈进了大厅。

    商贾之女毕竟与书香门第的闺秀不同,性格要直接了当得多,不会扭扭捏捏的。既然想看帅哥,那就不必遮遮掩掩,自管到客厅大大方方地看。饶是如此,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也是不该轻易在陌生人面前抛头露脸,实在有损礼仪。

    百里仁越显然对这个妹妹颇为宠爱,对她出格的举动并未训斥批评,而是让她老实站到自己身后。

    “想必诸位仙长已经了解我家的情况,可知究竟是何缘由?”百里仁越很快就单刀直入提出了问题。

    这位百里仁越态度颇为轻慢,怀疑更是直接写在脸上毫不避讳,沈焱理都懒得理他,自管低头品了口茶。茶是好茶,入口留香,至于人嘛,实在是一言难尽。

    司凤瞅了瞅明显不想搭理人的师父,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出声。

    萧意粲心直口快道:“我们还没吃饭呢,你家的待客之道就是饭点让客人干喝茶?”

    百里仁越一噎,拍拍手,下人们已经忙活开了,布置桌椅的布置桌椅,上菜的上菜,有条不紊。

    入席时,百里仁越莫名其妙跌了一跤,坐下时,椅子毫无征兆地断了一条腿,导致他没坐稳,又跌了一跤,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搞得好不狼狈。百里仁越在下人的搀扶下才爬起来,尾巴骨一扎一扎地疼。

    他家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结实得很,断断不可能突然间就断掉。

    百里仁越心知自己言语上必定是得罪了对方,对方才会小施惩戒。可是明明没看到他们有任何举动啊,他心中骇然,此时方才相信祁攸的话。

080 入世(5)

    百里仁越虽然摔得屁股发青,倨傲怀疑的神色已是收了,变得很谦恭起来。他本是不信神佛之人,坚信世间无鬼神之说,所谓的鬼神不过是俗人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几番拒绝祁攸的提议,既然不相信,自然不会接受。直至此时,心中那份坚定才真正动摇。

    沈焱气定神闲四平八稳坐着,看都不看一眼男主人,也不待他入座便淡定开吃,一群小辈还是讲规矩的,等百里仁越就座才开始动筷子。这顿饭气氛有点古怪,百里仁越挨个悄悄看过去,暗暗仔细研究他们的神色动作,也看不出究竟是哪位给他使的绊子。除了那个穿黑衣服的年轻小伙子吃饭比较急躁,其他几人都很斯文,细嚼慢咽,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直到用罢饭,沈焱也丝毫没有起身捉妖伏魔的迹象。

    “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仙长大人有大量,不与在下计较。”百里仁越站起来拱了拱手,神情郑重。

    这副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自然逃不过九幽派弟子的眼睛,令他们颇为解气,萧意粲更是暗爽不已。

    “百里公子言重了。”沈焱淡淡道,顺手给阿花喂了个肥硕的鸡腿,阿花吃的很快,三下五除二便啃了个精光,随后吩咐,“去!”

    百里仁越颇为吃惊,眼前的大黄狗从开始啃鸡腿到吐出骨头渣只用了不到片刻,关键是吐出来的骨头渣它还会整理成一堆,以便打扫。这狗简直成精了,最古怪的是它居然会吐骨头,他这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狗。当真是有灵性。

    阿花得了沈焱的吩咐,抖抖爪子直往后院奔去,爱凑热闹的大宝也不甘落后,蹦着小猫腿狂追。

    “神仙哥哥,这是要做什么呀?”百里郦娇声问道,一双清亮明媚的眸子定定望着沈焱。

    司凤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哈,神仙哥哥?真会叫啊!别说男人了,这娇滴滴的嗓音,她一个女人都听得耳朵酥了。

    乔云跟司凤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个意味暧昧的眼神,随即会心一笑。

    司凤兴奋地想道:在座这么多的帅哥,独独对我师父青眼有加,小姑娘眼光真不错啊。我师父可是修真界万里挑一的法术与美貌并重的大触,且是个黄金单身汉。不过,你能搞得定么?司凤表示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多,她还真想看看师父被倒追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跟随师父近十年了,抛手绢扔鲜花的女子没少见,但正儿八经倒追的,还没见过。真是怪了,好歹师父也曾是九州第一美男啊,好像没怎么听说仙子们为他寻死觅活?司凤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孤陋寡闻,因为即便现在美男排行榜故意将她师父除了名,但师父他老人家的美貌实实在在摆在这里,不是区区排行榜能抹掉的。司凤是真不信姑娘们会眼瞎识别不出她师父超脱凡俗的天人之姿。

    就算受排行榜影响,导致年轻一辈的仙子不知她师父的盛名,老一辈的仙子肯定是有所目睹的啊。莫非是自己对上一辈的事儿知道的太少?咳,也没几个能打听的对象啊。门派里那几位师伯借她十个胆儿她也是不敢去打听的,其他峰的师兄们如今已各奔东西,也无法打听,至于如今这群小辈中待在九幽派最久的江洳涣江师兄,他只对吃感兴趣,八卦绯闻啥的,他压根不上心,眨眼就抛之脑后。

    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司凤突然想起来师父出关那夜的情形,灯笼朦胧的光晕下,他脸上那罕见的温柔神情,活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也许,曾经有个人也在夜里为他挑灯,扫除黑暗,照亮前方的路。

    大约,那也是个温柔的人。

    想着想着,司凤看着她师父有点入了沉迷境地,连沈焱说了些什么都没注意,神思渐渐已经游离天外。

    沈焱被她看得发毛,凤眸一转,目光落在她身上,才发现她目光并不聚焦,显然并不是在专注地看着自己,而只是看着自己这个方位罢了。这个发现不知为何令沈焱有点着恼,至于原因,他说不上来。

    直至感受到师父锐利的目光,司凤才回过神。她突然记起来一件事,扶凌真君说什么来着?他师父喜欢的可是七师伯!果然是个温柔的人。怪道仙子们都不惦记她师父想必都知道她师父是个断袖。

    得得得,小姑娘你没戏了,彻底没戏。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怎比得上师父青梅竹马的师兄?人家可是上百年的交情啊!

    司凤颇为同情地瞥了眼那位眼冒桃心的百里小姑娘。

    百里郦没浪费眼珠子,眸子一错不错看着沈焱,连丝余光都不肯分给司凤。

    对于司凤的目光,她其实很不满,还带了些许敌意,没错,沈焱身边这两个妙龄女子早已统统被她自动打入了情敌阵营。既是敌对方,她也没必要客气。在司凤正要收回同情的目光时,百里郦回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

    司凤:“……”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算了,不跟小女孩一般见识。

    不多时,阿花和大宝一前一后回来了。

    沈焱摸了摸阿花的毛,将留在盘子里的鸡腿递到它嘴里。

    大宝扯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看沈焱没动作,又前爪抬起后腿直立想去扒他屈着的大腿。沈焱长腿一伸,微微抬起,大宝顺杆爬,抱着他膝盖不撒爪。它四条腿紧紧勾着沈焱的腿,一脸紧张,生怕自己掉下来。同时还扭头看向自家主子司凤,渴盼着主人将它从“魔腿”中解救出来。

    蠢大猫不长记性,被沈焱捉弄过很多次了,每次还是喜欢跟他闹腾。也正因为它又健忘又单蠢,一直以来给众人添了不少乐子。

    “看出什么名堂了吗?”百里仁越笑过之后问道。

    沈焱道:“你家风水没大问题,似乎也并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起码阿花没有发现。”

    “哦?”百里仁越挑眉,惊讶中又带了丝得意,瞅了瞅祁攸。

    祁攸有点尴尬。

    “也就是说,其实并没有阴邪之物作祟吧?”百里仁越再度确认。

    “不一定。”沈焱不紧不慢道,“说不定是比较高级的东西,很会隐藏气息,导致灵犬也被蒙蔽。”

    “这怎么说?”百里仁越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握茶杯的手也顿在半空。

    沈焱道:“此宅虽然风水极佳,布局也颇有讲究,但总隐隐透出一股吊诡之气。此情形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孽障等级较高,善于隐藏自己;一种是暂时离开避难去了,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卷土再来。”

    “这要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

    “我家下人突然接连发疯,仙长可知是什么缘故?”百里仁越又问道。

    “让他们到近前来,我看看。”

    百里仁越立即吩咐管家带领几个壮仆去后院领人,未几,那两个“发了疯”的家丁被带至前厅。

    “就是这两人。”

    沈焱还未发话,百里郦已抢先开了口:“大哥,你让他们下去吧。这两个人没疯,是我下令让他们装疯的。”百里郦不好意思地掠了掠鬓发,将其掠至耳后,涨红的小脸无限娇羞。

    “真是胡闹!”百里仁越沉着脸斥道,“为何如此?这不是让仙长笑话吗?”

    百里郦吐吐舌,冲哥哥做了个鬼脸:“人家早就觉得家里怪怪的了,一直想劝你请法师看看来着,谁让你非是不听呢?我这不是也没法子嘛,才出此下策。好啦,大哥你就别生气啦。没事最好,皆大欢喜嘛。”

    “下次再敢擅作主张,小心我关你禁闭。”

    “知道啦!”百里郦娇笑道,丝毫不惧口出严声的兄长。

    “神仙哥哥,你觉得我家需要做些什么防备措施呢?”百里郦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看向沈焱。

    沈焱指尖一摩挲,两道闪着金光的符咒出现在中指食指之间:“将这符咒随身带着,能护佑你们平安。”

    百里郦有些泄气,这就算完了?虽心有不甘,还是迅速起身上前亲自去接了符咒。她想了想,又问道:“神仙哥哥,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呀?能不能搬到家里来住?我怕那东西突然回来报复,有神仙哥哥在这里的话,我们才能确保安全啊。”其实她就是私心想挽留沈焱,这样她能多点机会跟他相处。

    好吧,就算不会有什么结果,有个美男子在家里,天天可以看到,心情也好啊不是吗?

    至于她的神仙哥哥身旁那几个人,除了两个女的,她都热烈欢迎他们住下。保管好吃好喝招待着,让他们宾至如归。

    但她没弄清那两个姑娘家跟她的神仙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所以这些小九九注定只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对她的提议,沈焱略一思忖,便答应了。

    她还没来得及雀跃,就听沈焱微微转头,对先前看她的目光很奇怪的少女道:“阿凰,去客栈收拾收拾东西。今夜就搬过来吧。”

    司凤欣然点头:“遵命。”语毕还按捺不住笑意瞅了百里郦一眼。

081 入世(6)

    司凤乔云返回客栈,萧意粲钟鸣春也跟了去。

    回来的路上,司凤问道:“二师兄,你不是说要给阿云炼制武器的吗?炼了么?”

    萧意粲可能早将这码子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挑眉愕然道:“我有这么说过?”

    “是呀。你不会忘了吧?”司凤有点不满地推了推他背着包裹的肩膀。

    萧意粲做回忆状,挑眉道:“不是你说你要亲自炼制吗?本来还说连原材料都要亲自去找。你这记性都喂狗了吗?”

    “……”摔,想做个媒人搭个红线这么困难吗?二师兄这个榆木脑袋!丝毫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她之所以放弃亲自炼制弯弓,不是为了让二师兄表现吗?

    “二师兄,你说过的话不能不作数啊。最近肯定不会四处游走,有的是时间留给你,你就抓紧点儿呗,我们可都等着看哦。”

    乔云颇为期待地望着萧意粲,面色微微泛红。

    萧意粲一脸郁闷:“为啥我完全没印象了?”

    我管你有没有印象呢!反正这活就得你来做!司凤早已打定了主意。

    看他们争论不休,钟鸣春咬着字缓缓开口道:“二、二师兄若是有事要忙,我、可以做啊。前阵子我刚炼出一个小玩意,炼器还挺有意思的。”

    “诶,还是三师弟够意思!我呢,最近正忙着研究一个新东西,大概是没空去做别的了。”

    “三师兄,知道你最热心了,不过你的事情也很多,近来又要突破瓶颈,用在练功上的时间比较多。这次还是别便宜了二师兄。”钟鸣春还没开口,司凤又扭头对萧意粲道,“新东西?不会又是什么捉弄人的玩意吧?”

    萧意粲不平道:“瞧你说的,二师兄我有那么无聊吗?等我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司凤拍马屁道:“我知道二师兄炼器很有天赋,就算同时炼制好几样东西,区区两样物件,根本难不倒你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我看好你哟,二师兄!”

    萧意粲一脸受用:“嘿嘿。”

    司凤戳戳他结实有力的肩膀,又颇具威胁意味地瞟了他一眼,语重心长补充道:“如果你说过的话像放屁一样,那我以后都会鄙视你。所以你还是加紧时间兑现吧,不要找借口,不然照样鄙视你。”

    “……既然小师妹都这么说了,我除了照办还有别的选择吗?”萧意粲有点无奈地摊手,看向司凤的目光却跟他怨念的语气不太同步,带着浅浅的笑意。

    司凤大笑:“当然有啊!你可以选择用最短的时间炼制最精良的弯弓,或用稍微长一点的时间,在精良的基础上,做到成品更精美精致。”说着朝乔云眨巴眨巴眼,乔云咬着下唇,回了个腼腆的笑。

    萧意粲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二哥哥,辛苦了。”乔云颔首,轻声细语道谢。

    “别这么客气。包在我身上了,到时候等着惊喜吧!”萧意粲爽朗一笑,笑容极富感染力,让看的人也立即心情舒畅起来。

    “嗯!”乔云用力点了点头。

    萧意粲目光擦过她,发现她脸色红彤彤的,两只小巧的耳朵都红透了,活像只小兔子,还挺可爱的。

    乔云察觉到他在看她,更害臊了,头垂得更低,两颊感觉要燃烧起来了。

    萧意粲莫名其妙,不知所谓地笑了笑,继续大步流星向前走,其余三人也紧随他的脚步。

    不多时就到了百里家,照百里仁越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安排在位于东厢的百香园休息,离主人居所不算太远。

    管家殷勤地在前头带路指引,百里郦还道不放心,要亲自去督促安排,怕怠慢了她的神仙哥哥。萧意粲回头瞅瞅落他半个身位的小师妹,司凤也似有所感地抬头看他,四目相接,司凤朝百里郦努努嘴,意思是:咱们师父被盯上了,瞅这小姑娘说得冠冕堂皇的,不就是为了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会被安排宿在哪屋嘛。

    萧意粲眨眨眼,表示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英雄所见略同。

    安顿好后,百里郦终于心满意足离开了,因为天色已晚,没借口再继续待下去。

    她一走,司凤捂着肚子闷笑了好久,简直太期待后续发展啦,好想看看师父被妹子倒追表白时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幕?司凤遐想无限。

    过了几日,宅子里并无异常,祁攸及一众下人所说百里仁越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情况也未曾出现过。看来对方是嗅到了危险的讯号,提前遁匿了。对此,百里仁越反倒比沈焱等人还着急。一想到宅子里可能不干净,他就不可遏止地急得打转。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这次请“法师”的真正原因和目的,全是为了他。

    他这个人做朋友还是挺义气的,对祁攸的状况很担心,只想着赶紧解决,将他朋友从阴煞手里解救出来。

    “敢问仙长可有法子让其自动现身?”百里仁越如是问。

    “且等等,不必这么着急。”沈焱一个等字诀将他打发了。

    如果知道作怪的是什么东西,自然可以有针对性的将其引出,现在既然没什么头绪,不妨等等。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百里仁越并未被夺舍,此时的他也并未被邪祟附体。能扰人神智乱人心性的东西有很多,可能是梦魇中的妖魔,也可能是鬼魂,甚或精怪。

    这东西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气息和线索,存在感极低,以致连阿花都难觅其踪迹。

    由此可以推断,这东西非常机敏,善知进退,简言之就是等级比较高灵性比较强。又或者是这东西有隐藏属性的法宝傍身,轻易不会被修士查知。还有没有其他的情况?照沈焱修行多年的经验,其他情况出现的概率很低。他需要花点时间去寻找去感知蛛丝马迹,既然存在过,那就一定会留下破绽,此事急不得。

    百香园是个相对封闭的区域,沈焱吩咐过若无要事不得随意出入走动,连扫洒打杂一应事务都免了。既无外人打扰,小辈们该练剑的练剑,该炼器的炼器,该打坐的打坐,各自都安排得满满的。至于这次捉妖除魔之类的事务,留给师父他老人家操心去吧。

    当然,不准随意出入,针对的是下人,百里郦不在此列,她来去自由,天天来“蹿门子”。

    沈焱被这群甩手掌柜徒弟弄得没脾气,倒是大宝、百里郦以及蹒跚学步的舒慕云小朋友热心帮忙(添乱),乔云也在旁打下手。

    趁着这几天他又亲自去了几处可能受阴煞欢迎的地方,同样一无所获。既然家宅风水再度确认没问题,那只能从人身上着手。

    沈焱仔细询问了祁攸和一众下人,先前百里仁越自言自语的都是些什么内容。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有很多时候百里仁越是在自问自答。

    这个共同点引起了沈焱的注意。

    他又向百里仁越求证下人们转述的那些话,百里仁越毫无记忆,那神情就活似听的是天方夜谭。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做那种蠢事,但当沈焱问他前段时间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时,他的记忆也很模糊,甚至都不能完整描述出一件有条理的事情。至此,虽然还有点半信半疑,但他已弄明白问题压根不是出在别人身上,恰恰是出在自己身上。自己才是事主,而不是好友祁攸。

    真相令他更加不能淡定,他简直恨不得全天候待在百香园,不离沈焱左右。就怕什么时候邪魔恶煞趁人不备弄死他,护身符已不能给他安全感。

    想到便做,他那行动力杠杠的,当夜就名人收拾出一间房,搬了进去。

    综合所有已知信息,沈焱忽然就想到了上次司凤莫名变小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及后来恢复后突然记忆空白仿佛被人有意抹去记忆的事。上次的事一直困扰着他,苦于找不到答案。这回百里仁越的情况虽有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就是记忆似乎有意被弄混淆模糊化。

    在修真界,一切莫名其妙的失忆或者记忆空白、模糊,背后都有人捣鬼。

    不过,上次次司凤并没有自问自答。这是最大的不同。

    沈焱冥思苦想,试图找出两个不同事件的某种内在联系。

    也许,弄清了百里仁越的异常,便能解开徒弟突然变得六亲不认的谜团?

    这个猜测令沈焱振奋不已,一改之前等等等的做派,积极性高涨。

    他迫不及待从乾坤袖中取出了十数本百多年前故人寄存的奇闻怪志书籍,既有凡人的脑洞之作,也有修真界明文载录的趣闻,一本一本仔细地翻看,甚至放慢了一点速度,就怕有所遗漏。

    连着关在屋里不眠不休三天,闭门谢客,茶饭不食,终于阅读完了所有书籍。这些从前并不能入他法眼的杂书,他现在终于认识到它们的可爱了。除了调剂生活,居然还能给人灵感!

    一个想法逐渐在他脑中生成,也许,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

082 入世(7)

    沈焱终于结束了闭门谢客的生活,让仆人去请百里仁越过来一叙。

    也许是预感到仙长有重大发现,不光百里仁越来了,百里郦和祁攸也一道过来了。

    萧意粲一看这架势,顿时也想跑来凑热闹,还顺带拉上了刚练完剑的小师妹以及送水的乔云,结果被沈焱挡在门外,不准入内。

    “师……少爷,开门啊!不能让我们学习观摩吗?”萧意粲猴急地曲着二指轻叩门扉。

    “专心练剑!不要给我添乱!”沈焱无情地拒绝道。

    “别这样呀少爷,我们绝不添乱!就看看!听说是找着了作祟之物?”

    “听谁说的?”沈焱纳闷,怎么他自己都不知道找到了那玩意?一切都还只是他脑子里的推测啊,推测!谁乱嚼舌根,真是三人成虎,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额,忘了是谁说的了。”萧意粲嘿嘿一下,企图搪塞过去,“少爷,你就开开门嘛,我们就一边待着,绝不妨碍你。”

    “不行!”沈焱扔了硬邦邦两个字。

    “为什么啊?说个理由啊!诶诶???”萧意粲敲门的力度加了一分,砰砰声更脆了,屋里没了动静,一丝声响也听不到。他凑近耳朵贴着门缝儿听了会,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不由撇嘴,朝司凤用口型无声吐槽道,“师父真是做得出!居然设了隔音障!”

    顾名思义,隔音障就是一种隔音法术,主要适用于小范围的空间,操作简单,效果也好。且外头的人听不到法障内的人说话,但是里头的人能听到外面人说话。正因如此,萧意粲才没敢放肆,而只敢做做口型。

    眼看既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三人悻悻撤离。

    百里仁越颇有些不解地瞅了瞅沈焱,没敢发问,他妹妹倒是心直口快:“神仙哥哥,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啊?”

    沈焱干巴巴道:“不方便。”

    “好吧……”真是个挑不出毛病的理由,任性。百里郦觉得神仙哥哥特别酷。总之,现在她看沈焱都是自带粉丝视角,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好棒,好厉害。

    “这么急着召我过来,可是发现了什么?”百里仁越问道。

    沈焱道:“待会可能需要你配合。”

    “怎么个配合法?会有危险吗?”

    “不会让你有危险,放心吧。”沈焱宽慰道。

    “但凡有用到在下的,你就尽管吩咐。”

    沈焱微微一笑,抬手一拂,面前就出现了一方软榻。三人都觉熟悉,定睛一看,立即认出了这软塌正是百里仁越书房供其歇息的。这还是他们人生中头一遭亲眼见识到隔空取物,真真觉得大开眼界,吃惊不已,看向沈焱的目光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崇拜敬仰。

    如果说先前数日百里仁越还被沈焱的等字诀心生怀疑,认为他极可能是个江湖骗子,这回已是彻底服气。

    “你先躺下。”沈焱指指软塌。

    “好的,仙长。”百里仁越立即麻溜地躺下。

    祁攸和百里仁越都忐忑而期待地望望他,又望望沈焱,雀跃中带着些对接下来未知而神秘的进展的好奇。

    沈焱用速眠咒弄昏了他。

    百里仁越立即陷入了无知觉状态。

    修士们要对凡人做什么手脚,那真是易如反掌,就算是最菜的修士,只要他想,动动手指头便能让凡人立即丧失反抗能力。顶多是凡人段位高点的,所耗费的时间相应加长一点罢了。像沈焱这个等级的修士,修真界可能还有寥寥数个对手,在凡界那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千军万马也不过小菜一碟。

    若非有造杀孽,会遭到反噬天谴以及一些修真界行为通则的制约,这个世界真不知道被修士们已经毁灭了多少次。

    其实真正说起来,九州世界的确已经被摧毁过几次,但都被那时期一群或一个最牛逼的修士力挽狂澜拯救了,他们用法力强行恢复了世界的原状。

    而最近的那一次,就发生在一百多年前。

    数千年来,现在人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其实浸满了前辈修真大能们的鲜血,他们都是一群崇高的有奉献精神的人,放弃了飞升成神的机会,而是牺牲自我保全了众生。他们是修为与品德都堪称顶级的大能,修真界有权威的书籍都不会有关于他们自毁修行拯救世界的壮举的记录。因为后世制定的规则中,各种要求修士们不能做出悖逆天道之事,否则人人得而诛之,所以更加不能让修士知道,曾经真的有人毁天灭地,以便让他们从中汲取到不良的信息,找了错误的“榜样”,看到自己也成为下一个屠天灭地拉着所有人陪葬的混世魔王的希望。然,最近一次的毁灭,实在不算太久,有那么几个没被洗脑的也未可知。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其实很难真正彻底抹去印记。

    凡人们则更不会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说,世界从未毁灭过,人类繁衍不息,薪火相传。除了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创众生的传说,也真的只是传说而已。远古时代太远,所传之事太玄乎,现今又太近,天下又不太平,凡间哪有人有闲心去理会修真界的事儿,连朝廷都讳莫如深,小民岂会自讨晦气。

    祁攸和百里郦都齐齐望着沈焱,祁攸是有些不解担忧,百里郦则颇为兴奋期待。

    沈焱也不解释,送乾坤袖中抽出一根牵魂丝,那是一根极细的材质特殊的半透明线丝,泛着淡淡的金光。随着他手指勾动,牵魂丝插入了百里仁越颅内,细看之下仿佛那丝线与人体融为了一体。

    “啊!”百里郦不觉掩唇惊呼,有些紧张地问道,“神仙哥哥,这样我哥会不会受伤啊?脑子会坏吗?”

    “不会。”沈焱简单回道,并不多做介绍。

    “这是什么呀?”祁攸问道。

    “牵魂丝。”

    “要让他身魂剥离吗?这个我听表兄说起过,但是从未亲眼见过。”祁攸神色激动起来。

    “不全是。”其实沈焱只收想探明百里仁越的魂魄而已。

    牵魂丝走过的地方都泛出梦幻般的淡淡光晕,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随着牵魂丝走遍全身,百里仁越周身都被金光包裹,沈焱翻了翻手腕往上微微抬了抬,金丝陡涨,朝半空中纠结蔓延,如同筑起一堵金芒铸就的围墙。无数的金线缠绕交织,光芒更强了。

    沈焱默念心诀,指法诡谲,渐渐地,牵魂丝逐渐分离成两股。

    祁攸和百里郦现在已经顾不上问东问西了,只屏住呼吸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紧盯着眼前的一幕幕,生怕错失任何一个细节。

    随着金芒逐渐淡去,不多时,他们就看到牵魂丝抽出来的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正处在安眠中的魂魄!

    仔细看,其中有个灵魂是真正安眠着,另一个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正不安地骨碌碌乱转,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住,睁不开眼,手脚也不能动弹。从眼珠子转动的频率来看了它肯定很着急想拜托控制。

    祁攸百里郦对望了一眼,面上都是震惊百里仁越体内竟有两个魂魄!!!哪个才是他们所认识的友人、哥哥的魂魄?不可能两个都是!

    沈焱冷笑一声,果然如此,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众所周知,一个人只会拥有一个灵魂,或者说魂魄,不可能凭空再冒出来一个。不管是夺舍还是上身,都不过是取代了原先身主的魂魄,就比方说上身,即便留有原主的灵魂,迫使原主灵魂休眠,附身者的魂魄也不可能跟原主的一样。无论秉性还是呈现出来的形貌,都不可能一样。

    那么,现在这个看起来跟原主一样的魂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又有何目的?

    小徒弟六亲不认的情况只持续了不长时间,沈焱那时候还想不到这些,不知跟百里仁越的情况是不是如出一辙?解开了一个疑惑,却迎来了更多谜团,眼前似被一片茫茫白雾遮挡,看不清真相。

    两个魂魄被牵魂丝牢牢包围,如被蛛网困住,凡人之力本就弱小,魂魄就更弱了,万万是逃不出去的。

    “那个眼珠子一直在乱转的,是不是就是邪祟?”祁攸颤声问道。

    沈焱不答,指尖勾动,那团安静如死的魂魄逐渐缩小,最后化作巴掌大的一团,飞至他掌心。

    “这个才是?”祁攸愕然张大了嘴。

    “不错。那个意图挣扎的才是你们所熟悉的百里仁越。我手上这个,贯会伪装。这段时间它都处于蛰伏隐藏自我的状态,若如此就被它蒙蔽,它也太会自欺欺人了。《清静经》对亡魂有安抚作用,对生魂效果不大。”

    “我不太明白,神仙哥哥,你能不能简单解释一下?”百里郦眨巴着充满了求知欲的大眼睛,朝他卖卖萌。

    “你哥哥人还没死,魂魄便是生魂,经文对他毫无作用,他挣扎不过是想摆脱牵魂丝的束缚。而这个东西呢,是死人的魂,可能是借你哥哥的肉身饲养魂魄,想借机重返人间。”待灵魂彻底成熟后,便可再度寻个宿主,夺舍重生。若是不想麻烦的,便是会吞噬原主灵魂,鸠占鹊巢直接夺舍。

    说完这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混混沌沌的脑子有那么一丝灵光闪过。

083 入世(8)

    听完沈焱的几句分析,他掌上那团闪着微光被层层牵魂丝包裹的魂魄开始瑟瑟发抖。

    “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被识破了,还装模作样做什么,不如睁开眼来。”沈焱道。

    那团魂魄哆哆嗦嗦依言睁开了眼睛,非常恐惧瑟缩地飞快看了沈焱一眼,赶紧又垂下头,口中声如蚊讷:“请仙长饶恕,小的并未起害人之心啊!”说罢便跪倒磕头如捣蒜。

    沈焱问道:“你究竟是谁?是谁将你放在百里仁越体内的?”

    那团魂魄抖抖索索道:“小的、小的也是百里仁越啊。”

    沈焱凤眼微眯扬起眉尖:“什么?”

    “小的是从百里仁越的精神世界剥离出来的,或者说是他的另一面。不是凭空而生的。”

    “不对,你是一团亡魂,怎么可能是百里仁越?”沈焱面色变得正肃起来,收敛了先前的轻松,他感觉到这件事的发展方向超出了他的预期。本以为百里仁越这桩事也跟常笑想要复活暮雪渚有关,现在是在别人身上做养魂的实验。听这亡魂的意思,显然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更像是以活人为器皿,重新培养一个外观一致内里可能不同的复制人。

    沈焱仔细回忆前几日看的那些只怪书籍,有记载过以活人为宿体养魂,但是从来没有过从活人体内再长出一个全新的灵魂。沈焱也不信亡魂所说的它是从百里仁越精神世界剥离出来的,它之所以会出现在百里仁越体内,就是因为它是亡魂,需要活人养护。若真是从活人精神世界剥离的,它应该是生魂才对。

    “仙长说的亡魂是什么?小的并非亡魂。”那团鬼魂矢口否认。

    沈焱面色顿时一沉,鬼魂顿时不敢作声,缩得更小了。

    它刚刚这么否认,岂不是直接怀疑眼前这位大能的判断?质疑抬杠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高手,显然是愚蠢的。想明白这一点,它更恐惧了,哆嗦的幅度更大了。沈焱简直觉得自己手指都要被它颠得弹起。

    同时它也陷入了困惑,仙长是有大神通的,显然不可能连生魂和亡魂都分不清。难道自己真是亡魂?

    沈焱没放过它一丝神色变动,马上又起了一个念头,紧盯着它问道:“你可知你是何时所生?创造你的,或者说,将你从百里仁越‘精神世界’剥离出来的人,又是谁?你又是谁?”

    亡魂迟疑了一下,仔细想了好一会,才回道:“我自然是跟另外那个我同一时间生的啊。第二个问题,我可真不知道。应该是我通过努力自己脱离出来的吧。至于我是谁,我是百里仁越啊!”

    沈焱直视着它的眼睛,道:“你撒谎。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假的,你蒙骗不了我。”这话不假,从问话那时候开始,沈焱就对它施展了读心术。它刚刚的真实想法是奶奶个腿,老子不知道!瞎编一个糊弄过去得了!呵呵,糊弄别人可能真的能糊弄过去,但是这套对沈焱不管用。

    亡魂又开始鸡啄米似的磕头:“仙长,小的不敢欺骗您啊!小的刚刚说的都是真话,若有半句虚言,小的……”它嗫嚅了一下,卡壳不说了。

    “就天打雷劈是不是?”沈焱替它说了,他五指一张一收,天空顿时轰隆响起一声雷,“天上辨真言的天雷已经有了,会不会被雷劈,全看你怎么说。”

    亡魂磕头根本停不下来,怕得要死。只消一道天雷降下,它这几年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点阳气立马会被披散,自己搞不好也会魂消魄散,现在还哪敢再瞎说。它大声告饶:“仙长手下留情!小的真的不知情呀。小的前几年方才苏醒过来,至于为何寄居在百里公子身上,又如何与他原先的魂魄外在一模一样,小的也不知啊!小的也很想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所为何事,一切都不是小的本意啊!”

    亡魂内心在哀求祈祷:这回我可真没撒谎啊,千万别劈我!

    沈焱化出一张符纸,在指间焚烧殆尽,符灰落在亡魂头上。随着符灰越积越多,亡魂生前之事也渐渐浮现出来。

    祁攸和百里郦一直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全程不敢出声,连呼吸频率都自觉调低,生怕打扰到沈焱,或干扰到亡魂。沈焱能随心所欲引雷已让他们惊到怀疑人生,而当亡魂的前世清清楚楚出现在虚空中时,他们已经越过了惊愕的顶峰,飞快调整自己去适应颠覆种种认知的修真异能。

    百里郦除了看亡魂,还分出了一半精力去看沈焱,怀春少女的目光已是如痴如狂。

    而沈焱恍若未觉,他的全副心思都在亡魂身上,一丝注意力也不会分给百里郦。

    但这并不能阻挡减弱百里郦的热情。

    半空中浮现出来的是一幕虚影,一个束发披甲的男子背向众人立在江边,前方,就停着一艘小船。在他周围不远的地方,横七竖八倒着许多身上插满箭镞的尸体。

    在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穷追不舍的敌军。

    戎装男子身边的副将似在劝说他登船渡江,亲兵更是开始动手推自家将军上船去。

    这时候沈焱等人看到的是男子的侧影,侧面轮廓线条优美,额头饱满,一看就是高贵之相,下颌处线条一改脸庞上半部分的柔和,变得十分刚毅,显然他是个心志坚毅之人。

    男子在众亲卫的拱卫下岿然不动,不知在说什么,突然举枪振臂高呼。

    虽然此间的人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看士兵们突然都振臂呼应,就知道肯定是血战到底誓不做逃兵之类的战争动员之语。

    而后就见男子转过身子,迎向敌军。

    看清他面貌的一瞬间,沈焱顿时就愣了,祁攸百里郦更是大吃一惊。

    “爹!”百里郦失声叫道,眼泪毫无征兆夺眶而出。

    “伯父……”祁攸喃喃道。

    画面中的男子面容几乎跟百里仁越一模一样,只是稍微老了几分,看到他就能看到百里仁越人到中年时的模样。不过画面中的人浑身披挂和白面微须,颇为威风,跟百里仁越气质大为不同。

    虚影到这里戛然而止,后续的结果已经不用看也已知道,两兄妹的父亲战死沙场,再未归家。至于沈焱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因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他从未听仆人们提过百里老爷,这个家里主事的也一直是百里仁越。后来沈焱还无意中看到过刻着“神威大将军轩辕离”几个遒劲有力字迹的牌位,他当时还纳闷了一下,为何百里家要供奉一位外姓之人的牌位,且是位武将。他自然也不会想到经商的百里家长辈居然会是一位将军。

    后来沈焱才从祁攸嘴里知道,百里仁越一家并非庄国本土人士,而是从北齐南迁过来的。原因便是因百里仁越之父轩辕易战败,导致西境大片国土沦为澜沧帝国口中之食。**震怒,要严惩百里家族,举族被便为庶民,发配戍边垦荒。百里仁越母族势力颇大手眼通天,经过多方打点,终于在贬出京城的路上逃离北齐,南下逃至了商水国。此后隐姓埋名,改轩辕姓氏为母族姓氏百里,彻底抛却从武从政的家族祖训,改为从商。生意做大后,便将大部分生意迁到了鼓励商贸的庄国。

    所谓狡兔三窟,为防北齐追杀,百里仁越在各国广置宅院,以防万一。

    难怪这亡魂挺懂一些战术,对隐蔽也很在行。可是它为什么会没有记忆呢?荒诞到认为自己跟儿子是同一个人。

    沈焱问道:“你现在记起来自己是谁了吗?”

    亡魂看看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它喊爹的少女,又看看满脸激动的祁攸,一脸迷茫,显然并未想起。

    它的记忆被抹去了。跟小徒弟那次短暂的失忆,截然不同。沈焱开始有些拿不准两件事是不是有关联了。这两种失忆施术对象并无共通之处。

    它为什么会失忆?

    是因为喝了孟婆汤?可是它没有进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啊。

    也许是它刚喝了孟婆汤,就被某个知悉鬼道之人提走了?所以才没有进入正常程序?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它死后变成了一缕游魂,还没等到黑白无常抓它进幽冥府,就被有心之人捉走了?

    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沈焱无法探知到轩辕离死后的讯息,人死了身体的正常机能便自动停止,不会再有记忆。而魂魄的记忆,若被人刻意抹去,便很难寻回。这个是对沈焱来说的,因为他御灵术学得不咋的,擅长的是剑术及其他法术,通灵一项相对弱鸡。如果是暮雪渚在这里,情况会大不一样,定能追根究底,探知它所有记忆,包括被抹去的那部分。

    百里仁越到底算不算是一身两魂?先前得出的结论似乎又有些自相矛盾了。也许真的要找到施术者才能知道。

    此事究竟跟常笑有没有关系呢?有没有可能是他的手笔?这个疑问在沈焱脑子里已盘旋了许久。

    这到底是偶然事件,还是真的有人在四处蓄意饲养魂魄?意欲何为?

    沈焱一时没有答案。

084 入世(9)

    百里仁越醒来后,看到沈焱手里那团被牵魂丝淡淡金色光芒包裹的魂魄,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身上抽出来的。

    在得知这团亡魂正是自己的父亲后,百里仁越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亡魂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一脸茫然,对他们毫无记忆,继续向沈焱哀求:“仙长,小的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啊!只是对尘世还有一点点留恋。”

    沈焱问道:“你说你还有留恋,你连记忆都没有了,能留恋什么?”

    亡魂语塞。

    留恋什么?它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有个念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该继续在尘世存活下去,还有重要的事需要它出力。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它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可能乱说出去,因为是绝对的机密,施术者不可能让它传达出去,哪怕想想也不行。

    它并不知晓,它的心理活动,沈焱一清二楚。可是也没用,除了知道是有人刻意将它寄养在它儿子身体内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除此之外,并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你们打算怎么办?”沈焱收回目光,看向百里兄妹,“是继续养护待它长齐全了夺舍上身,还是我收了它?”

    轩辕离死时百里郦年纪还小,对父亲的感情有限,如今十多年过去,对父亲的思念已很淡薄,取代父亲位置的,是哥哥百里仁越,谓之长兄如父。

    她觉得难以开口,不自觉把征询的目光投给了百里仁越。

    百里仁越死死盯着那团亡魂,亡魂在他直视之下似乎有些恐惧,本就已经缩小的身子更龟缩成小小一团。

    酝酿了好一阵子情绪,百里仁越闭了闭眼,才缓缓开口:“劳烦仙长了。”

    “哥哥?”百里郦疑惑地看着他。

    百里仁越无力地叹了口气:“既已是死了,那便该归于一黄土,世上亲人都已不认识,谈何留恋?还是送它回该回的地方吧。”

    他根本不能接受他即使战败也不损威风的父亲变成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小的谨小慎微中透着奸猾的俗物,更何况还六亲不认。一想到这几年它居然就寄生在自己体内,他说不出的别扭,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惆怅难过。

    既已得了主人的许可,沈焱便不客气,将那团魂魄从牵魂丝织就的丝网里抽出,他的手刚触碰到亡魂,一缕绿色的阴火突然升腾,那绿莹莹的光芒酷似鬼火。一声尖锐古怪的啸声伴随着那道阴火腾空,像是要给什么人传讯。

    沈焱抬手捻了一缕阴符残灰,嗅了嗅,气息混杂,无法确认。显然是授符者故意混淆视听,不想被人辨认出来这符纸出自谁手。这寻鬼符一燃,授符者马上就可以根据符咒反馈的信息知道是谁打乱了他的安排,所以这寻鬼符也带一定的追踪效果。

    雕虫小技,沈焱嗤之以鼻,他才不惧对方知道是他坏了他苦心孤诣的布局,他巴不得对方找上门来,他正有许多问题想问。

    看那符咒的属性,便知是魔修中修鬼道之人,只不知具体是哪个。主要是随着常笑声名大噪,追随他修鬼道者众,又因鬼道邪术能够速成,短短数年间鬼道高手已是不少。故而如今已不能单凭对方修鬼道一途,就简单粗暴认定是常笑干的。

    沈焱虽然厌恶常笑,但还没到不经查证就乱往他头上扣屎盆子的地步。他倒希望是常笑干的,这样他就知道,常笑为了复活他师兄,一直在努力不懈,各种尝试。也许,看在他尽心尽力救他师兄,他能暂时放下对他的仇恨和厌恶。

    将亡魂收入镇恶袋,系好绳子,随意地扔进了乾坤袖中。

    既然亡魂都流落人世好几年没被追究,沈焱才懒得送它回幽冥府呢,他没这义务也没这闲心。由于寻鬼符已焚烧殆尽,亡魂身上被人有意放置的隐匿符终于暴露出来,若非有这隐匿符存在,沈焱早就发现百里仁越体内有两个灵魂了。对方如此精心隐藏,显然是准备长期跟踪观察的,留着它说不定对方哪天不长眼找上门来呢?又或者哪天自己终于灵光乍现从亡魂身上找到了线索呢?反正带个魂魄也不费力,不过像身上多带了二两空气罢了,不麻烦。

    百里仁越等人看出此间事已了,自己几人再杵在这里只会招仙长厌烦,便识相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郑重表示,今夜要摆宴席感谢仙长襄助。沈焱打了个哈哈,挥挥手打发走了他们。

    三人出来拐个弯便遇见了庭院中正在练剑的司凤萧意粲,萧意粲一看到他们便装模作样收了剑式,故作漫不经心问道:“我师……我们家少爷已经帮你驱邪了?”这话自然是问的百里仁越。

    “恩。”百里仁越不咸不淡点了个头,不见欣喜。

    “是什么东西作祟?”萧意粲又问。

    “……”不光百里仁越,百里郦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萧意粲只得把疑惑的目光又投向祁攸,祁攸一副一言难尽的苦逼模样,脸上直白写着“不要问我,我不想说”几个字。

    “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啊,究竟有什么古怪,少爷都不想让我们底下人知道,所以才想向你们打听一下啊。”萧意粲端出诚恳的态度。

    看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百里兄妹面色愈发尴尬,祁攸忙上前解围打圆场:“仙长说,天机不可泄露,不可刨根问底,我等都没看见,所以也无法告知小哥了。”别看眼前的小帅哥只是个仆从,能在仙长手下当差,显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厉害着呢,不能得罪。祁攸对为人处世之道颇为熟稔,何况他们出来时,仙长还特意嘱咐过,今日之事不许对外宣扬,若走漏了风声,岂不是两头都不是人。

    百里郦也附和道:“没错,小哥哥,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大哥大概是好了。”

    萧意粲:“……好吧……”不想说就不想说呗,哎!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师父为什么这么防着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么?越是如此,他越是好奇。不过既然师父这么防的紧,他肯定是不敢去触师父的逆鳞的,背地里打听也打听不到,只能竭力按捺住内心的好奇。

    待百里仁越等人走后,萧意粲也颇为不甘地回到了原处,司凤仍在聚精会神地练剑,没工夫搭理他。萧意粲本想等她练完剑两人凑在一块分析分析揣度揣度,但看司凤才开始九幽剑法第一式,等她练完这一套剑法起码还得小半个时辰。他呆了会,觉得小师妹似乎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也不自讨没趣,打算四处溜达溜达,找点乐子。

    百无聊赖之际,正碰上乔云艰难地提着重物,几步一歇地过来。萧意粲想也没想,终于找到事情做了,笑嘻嘻凑上前,道:“这是什么?你一个女孩家家的,搬这么重的东西做什么,让开,我来。”

    乔云非常惊愕地望着他,这次居然不是司凤提议支使的,而是他主动提出要帮她诶,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真有点儿沉,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啊?”萧意粲又问。

    “是炼器用的燃料。”乔云低声答道,巴掌大的小脸已经开始泛起绯红的两团。

    萧意粲颇为狐疑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黑不溜秋的不起眼,微微皱眉问道:“究竟是什么?凡间的东西?”

    “嗯,”乔云含羞地低垂着螓首,点了点头,“是黑石,可以燃烧加热,用来炼器最合适不过了。”

    萧意粲不以为然道:“这是凡人的东西,炼制凡俗之物自然不伤大雅,咱们炼器还是不能用这种凡间俗法。炼器最好的还是用三昧真火。你是急着要用弓么?快完工了,就在这几日。你无需再操这心,等着看最后的成果便是,必不叫你失望。”说话间神色颇为自得,显然信心十足。

    听他这么说,乔云顿时涌上一阵甜蜜,浑身都觉得有些轻飘飘,如在云雾中般,很不真实。

    他说炼器要用三昧真火,她其实知道,三昧真火威力颇大,用途广泛,炼器的确是最合适的,炼出来的器物最有灵气,更容易与人亲近。但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练出来的,萧意粲也不过是最近才能收放自如操控真火。每使用一次,对灵力的消耗很大。如果说他愿意用三昧真火替她炼器,那是真的下了血本。

    “那真是多谢二哥哥了,你最近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我。我悄悄给你端过去。”乔云羞臊不已,声音低得几近蚊吟。

    萧意粲一呆,道:“为何要悄悄的?我是个男人,哪需要你给我开小灶,你要真闲得慌,不如多做些吃的给小师妹。你看看她,天天练剑如痴如醉,简直要走火入魔一样。有空你多关心关心她,你们都是姑娘家,方便。”

    “……”乔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涩然道,“知道了,我会的。”说完她一把从萧意粲手里夺过东西,快步离开了院子。

085 入世(10)

    一晃,就在百里家住了个把月了,百里仁越为了答谢沈焱,主动给了一万金,并一些可供炼丹的药材,又盛情挽留,请他们务必小住一段时日。

    对于金钱,沈焱是来者不拒,潇洒坦荡命谢邈收下。至于药材嘛,凡人觉得珍贵得很,在他眼里却是稀松平常,简单制成一些驱邪健体的药丸,又赠了回去,令百里仁越非常感激。

    他自然是要感激的,家中老祖母本已缠绵病榻数年,在服用沈焱所赠的药丸后,不多日竟是痊愈了,不但能下地,身姿也硬朗了不少,可比烧香拜佛管用多了,效果看得见。

    不日,经了百里家仆从的嘴,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这桩奇事,求药的简直络绎不绝。由于百里家所居之处多为经商颇为成功的商贾聚居区,这些人除了投资眼光好有经营能力外,为人处世方面自然也是没得说,人脉极广,跟达官贵人们少不了私下往来交易。没过多久,国都上层阶级许多人都听闻了“有位能起死复生了不得的神医住在百里府上的百香园”,在众口铄金之下,沈焱被传得神乎其神,仿佛随便掐根叶子就能救人性命一般。

    自从驱了“邪”,百里仁越生活又回归了正常,对生意的事又上心起来。随着上门求医的访客日渐增多,百里仁越非常敏锐地发现了重大商机。

    他是个行动派,心里既起了主意,稍加斟酌便向沈焱提出了合作之事,他提供场地和经费以及其他开销,沈焱提供技术支持,所得收益五五分成。随着这个把月的接触交往,他自认为大概摸清了沈焱的脾气,两下里虽谈不上交情甚笃相谈甚欢,但主宾之间也还算融洽,虽然有时候仙长对他爱答不理。

    “什么?你打算开医馆?”沈焱从书堆里抬起头,不带感**彩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书。

    “是呀。仙长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呀,是咱们合伙。”百里仁越纠正强调道。

    “我又不是大夫,不会看病。”沈焱水波不兴地打断了他。

    “在下知道仙长不是大夫啊,可是仙长比大夫还厉害!”百里仁越一脸崇拜,“我阿祖就是服用了仙长赐的仙药,宿疾得愈。仙长既有妙手回春之术,何不造福大众广积善缘?”

    沈焱一抬眉毛,讶然道:“为何要造福大众广积善缘?我很忙的,没那么多空闲功夫。”

    百里仁越不解道:“仙长既是修仙之人,不是应该兼济天下扶助众生么?”

    “我又不修菩萨道,你找错人了。”沈焱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此事免谈。他是个怕麻烦的,对什么狗拿耗子的事没兴趣。

    百里仁越仍很执着:“仙长若果真如您自己所说的那样,又怎会不辞辛苦特意跑一趟庄国驾临寒舍为在下祈福驱邪?”

    “你会错意了,我之所以会来这里帮你,不过是看在一个熟人的面上。跟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是实话。若非看在祁攸是李长珏表兄的份上,他是不会来的。沈焱不耐烦地挥挥手,已经反客为主发出了不容拒绝的“逐客令”,只消他一个念头,便容不得百里仁越再随心所欲留在这里。

    百里仁越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往门口挪,身子和眼神还是契而不舍努力往里头黏:“仙长再考虑考虑嘛,不要急着一口拒绝,我等着仙长的好消息啊!您要觉得五五分成太低,四六也成啊,您四我六,啊,不对,是您六我四……您再考虑考虑啊……”

    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经出了门槛。

    他正一心一意游说沈焱呢,没留神撞上了兴冲冲来找师父请教剑术的司凤。

    别看司凤身材苗条,劲儿却非常大,两人撞上,她一个姑娘什么事也没有,反倒是百里仁越又被撞回了屋里。结果沈焱的精神力对他下达的命令又还没消退,导致他再度破门而出,好死不死又将司凤堵在门口。

    司凤看着仿佛人肉沙袋一样又弹回来挡住她道儿的百里仁越,一脸莫名其妙。

    “百里先生这是在做什么?能不能把门口让出来?”

    “你来得正好,周姑娘。”百里仁越看清来者是司凤,不禁两眼直放光。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这位周凰姑娘的话对年轻俊美的仙长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只要他能说动了周姑娘,事情怕就是成了一半!刚刚是太激动,怎么把这位重要人物给忘了!

    其实他不是忘了,而是他觉得,以他提出的优厚条件,几乎无人能够拒绝。但是他却忽略了沈焱并不是一般人,他虽然热衷夺宝,但其实对金钱没有太大的概念。一万金和十万金,在他这儿没太大的差别,反正扔进乾坤袖中,对他来说都一样,既感知不到不到轻重几何,在身无分文之前也无太大分别。

    在沈焱眼中,金钱还不如灵石来得便利。毕竟修真界还是灵石较为通用,要换取什么装备或者材料,都是以灵石计价。

    至于金钱此物,沈焱游走人间时历来也不屑于做出隔空取钱的无耻行径,多数时候是用完了就变卖点东西或者伪装成个瞎眼老头给人摸骨算命。不过他年少时也干过一些混蛋事,比如,有一次没钱时他被请去有钱人家驱邪,明明是个不太严重的事儿,他故意吓唬人,说得极其严重,借机宰主人家一顿,而后盘缠吃喝玩乐的钱便都有了。这段黑历史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故事。那时候是他第一次下山历练,第一次知道没钱寸步难行,却还不会隔空取物之技,只能半哄半骗人家。从前除了师姐偶尔拿出来臊一臊他,世上都没几个人知道,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次的经历。

    听着百里仁越不厌其烦向徒弟推销他的方案,沈焱看着门口侧对着他,听着听着眼中逐渐大放光彩的徒弟。就听徒弟道:“百里先生,放心吧,我一定帮你。与人为善,于己为善。这道理我懂的,既是利民之事,就算公子不想插手,只要我还在这里,我也会帮你的。”

    沈焱不禁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一大笔金光灿灿的黄金时的自己,同时也突然想到了师姐。顿时,他心中有一根温柔的弦被触动了。

    师姐曾说,与人为善,也是于己为善,生而为人,既有济世之能,何不襄助他人?若只独善其身,岂非凉薄寡德?

    当时他还不太懂,现在回想起来,师姐似乎早就一眼洞穿了他。其实沈焱一直不太赞同,难道修士就必须克己奉公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当然他是赞同力所能及之处救助凡人,但若要他无缘无故去救不相识的人,他虽会照做,心中还是会有点不以为然的。这世上最靠得住的永远是自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很蠢的。与其有空功夫特意去救不相干的人,还不如好好修炼呢。

    直到那一年,无可挽回亦无人能指望得上的一幕发生之时,他才明白,人总有希冀着得到别人帮助的时候。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的心弦忽而被拨动了一下,突然觉得,曾经,自己是不是曾经也有过这样的领悟?不然为何有这样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那么真切,真切得好像当时令人绝望的一幕就在眼前。他后悔领悟得太迟。

    人,确实要广结善缘,这样才可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帮助,若只凭武力欺压,一旦力量衰败不足以服人,便会众叛亲离分崩离析。

    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想到师姐呢?又突然会反省忏悔自己的凉薄?他心中隐隐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以前也为自己的凉薄性情忏悔过。但若果真如此,为何这百年来自己行事并未有任何改变呢?

    其实帮助人并没有那么麻烦,有时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或者无心之举,却着着实实改变了别人的人生。

    沈焱心中又默默重复了一遍师姐的话,快步步出房间,收回前言,郑重同意了百里仁越的提议。

    对于沈焱的突然转变,百里仁越先是不明所以,随之而来的是狂喜。这医馆若能开起来,不光是造福达官贵人,对普罗大众也是百益无害。照眼下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口碑宣传,将来医馆开了必然生意极好啊,既能助人又能挣钱,简直完美。他相信,有仙长坐镇,医馆必能声名大噪。

    百里仁越喜滋滋回去了,路上颇有些自鸣得意,多亏了在门口堵着周姑娘说了一大通,屋里那位只要没聋肯定都听进去了。他认为是自己的策略奏效,殊不知这个转变,来自于沈焱突然的开窍,只不过他和司凤刚巧是触发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过往。

    司凤讨教完剑术上的问题,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不是不喜欢麻烦的吗?怎么又答应了?”

    沈焱道:“你不是答应了他要来说服我?索性我答应了,省得听你在我耳边嗦。”

    司凤嘟哝道:“师父,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嗦的人嘛?”

    沈焱凤眸睇眄,微笑道:“不嗦,一点都不嗦。”

    “这么说,咱们短时间不会离开这儿咯?”

    “你想离开吗?”

    “不想。我一点儿也不想四处颠沛流离,搞得好像流浪儿一样。有个地方落脚总是好的,哪怕是暂时的也好。我瞧着百里公子为人不错呢。”

    “为何这么说?”沈焱问道。

    “感觉啊。女人的第六感,百里公子是个好人。”

    沈焱马上就警惕起来,徒弟这是几个意思?怎么对这个百里仁越全是赞美的话?

    坏了,难道是看上那小子了?

086 入世(11)

    其实沈焱大可不必担心。

    因为,基本上被姑娘家发了好人卡的男子,都不会被姑娘相中。

    只不过这个套路沈焱现在还不懂。

    如果是对方看上了他徒弟,他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去敲打对方,并毫不留情面损人一顿。

    但是,徒弟看上了凡人?

    这个假设情况从来没在沈焱脑子里出现过。

    甚至他都没设想过他的小徒弟会看上别人,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凡人。

    毕竟,他头一回见着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婴儿,感觉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长大了。就算她现在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他一直觉得她还挺小的,尤其是心理上还很不成熟。

    他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晴天霹雳。

    一看师父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司凤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了他的逆鳞。

    “师父,想什么呢?”她不知死活地伸手在沈焱眼前晃了晃。

    沈焱看着她那双纯纯的好奇的大眼睛,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疼,就这么个缺心眼的傻姑娘,现在真懂什么情啊爱么?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沈焱没有别开眼去,而是直视着司凤,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司凤有点奇怪师父今天怎么突然会看她这么久,越发搞不懂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带点讨巧卖乖地意思,朝自家师父淘气地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无辜的蠢萌样:“师父,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

    沈焱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真是败给她了,有点忧愁地吐了口气:“徒儿啊,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

    “我怎么不正常了?”司凤简直要跳起来,顿时就有点炸毛,我哪里不正常了你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别信口就来啊师父!

    沈焱只觉得徒弟的反应更蠢了,尤其是想炸毛又不敢的样子。但是更要命的是,他除了觉得蠢之外,还觉得她的反应有点俏皮可爱。

    而且……越看越可爱……

    我一定是脑子出了毛病。他脑中浮出这个可怕的念头。

    若说以前他还只是觉得自己有被影响到,导致有时候也会变蠢,他现在觉得已经不是被影响这么简单,他几乎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审美和认知都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不容忽视的纰漏。对于这个发现,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接受,但无法否认。

    面对徒弟的撒娇卖萌,沈焱板起了脸孔,蛋疼地邹起眉头,问道:“别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你今年多大了来着?”

    司凤懵了一下,头脑中飞快转过几个念头:是报现代的年龄还是就报穿越后待在这边的年限?还是瞎掰一个?反正师父也无法查证。若是报现代的年纪,加上在这边呆的年岁,算来她都三十好几了,但她干的这些没羞没臊撒娇卖萌装蠢事儿可有一点像三十来岁的人该干的事?说出来太丢人了。可要说十岁,显然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就没见过哪个十岁小姑娘长得像她这么着急的。

    思来想去,还是得胡诌一个。司凤绞尽脑汁回想,曾经有没有向师父透露过年龄来着?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实在记不得。

    算了,说个接近的吧,省得心虚。

    司凤没搭话,而是伸出两根指头,紧接食指绕叠在中指上,反正二十七岁还是二七豆蔻年华随你猜,哈哈,反正我也没开口胡说八道。

    沈焱愈发觉得头疼,这是几个意思?!他又不好意思问,以免显得他这个师父太不博学,影响他在徒弟心中的形象。

    烦!他摆摆手,干脆将她撵了出去:“年纪也不小了,要像个大人的样子,别天天没心没肺的。出去练剑去。”

    “弟子心肠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呢,师父,你多虑啦。”司凤浑不在意地打了个哈哈。

    “赶紧出去。”某师父只想静静。小徒弟好像越来越没有尊师重道的意识了,也越来越贫嘴了,真是令人惆怅啊。

    司凤一走,他照着那个手势比划了好几回,想要强行领悟那是什么意思。两根手指好理解,是二嘛,中指食指叠在一起表达的是什么?他参悟不透。

    这实在不能怪沈焱不博学,这个年代还没发明这种表数手势呢。时代的隔膜,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就真实地横亘在那里,难以逾越。

    自从得了沈焱的应允,百里仁越出众的执行力就发挥出来了。

    他家不缺商铺,第二天就命人将距离百香园两条街的临街店面腾空出来,连夜让木匠赶制药柜等物。未出半月,开医馆的筹备工作已接近尾声。

    医馆开张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九,之所以定这个日子,是因为临开张前几日沈焱跟徒弟们闲扯时随口说了句“初九是个好日子”。没曾想被路过的百里仁越听到了,他便暗暗记下了,特意将原定的开张日子推迟了十日。

    因为这个决定来得既县有点轻率又十分突然,好些原本掐好了日子准备来抓药瞧病的老百姓自然是很失落。又因为百里仁越并未对外界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国都里好多人都盼着百里家医馆开张,这件事影响不大好。

    司凤这日去街上溜达时,就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都说这百里公子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随心所欲朝令夕改嘛,不靠谱儿。连带着都开始猜测起来,他开医馆到底是想干什么,会不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以后没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医馆开馆时间没个准数。毕竟百里家家大业大,并不靠医馆吃饭。再有,没听说百里公子请别的医师大夫,该不会就只有那一位但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的仙医?城里这么多人呢,仙医医术再高,又哪医得过来?还是说,那仙医架子大,又不肯在此地久留,或是提出了什么苛刻条件,导致百里家医馆无法如期开张?若是后者,这仙医架子未免太大,医德有问题啊……

    一时间众说纷纭,三人成虎。继续发散下去,还有无穷尽的猜测。司凤一路吃吃买买,听了满耳朵。最离谱的是,种种风言风语汇总起来,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百里仁越仗势欺人,只做权贵生意,医仙浪得虚名,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这这这,都哪跟哪啊!

    还没开张就闹得这么满城风雨,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开医馆本是造福众生的善事,若因师父随口无心的一句,平白无故连累得他老人家被大众口水所淹,实在冤枉。

    回头想想司凤又觉得好笑,明明她师父是个令人忌惮的强大剑修,在老百姓口中却成了个古怪刁钻的医者。她师父跟医者有半毛线关系吗?会炼制丹药并不代表就是医者啊!

    哎呀,要是那些话传到师父耳朵里,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发作。

    得,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挽回一下医馆的信誉吧,她有个“馊”主意在回府时就已酝酿好了。

    她没有直接回百香园,而是奔向老太君居所聚福居。

    不出所料,百里仁越和百里郦都在老太太屋里。

    自打老太太身体好转以来,兄妹两个每日黄昏都会在聚福居跟老太太共进晚餐。

    丫鬟进去禀告时,饭菜刚上桌,司凤来得正是时候。

    老太太看到她顿时眉开眼笑,豁了牙的口都合不拢,直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同时挥手撵自己孙子。有那眼疾手快的侍女已经再添了一把椅子。

    席间,司凤不时插科打诨几句,逗得老太太十分开心。用罢饭,她才提起此番来意。由于这位老太君跟司凤现代的奶奶年纪相仿,司凤对她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跟她也格外处得来。老人家也非常喜欢她,是仙医的妹妹也好,婢女也罢,她老人家才不管“周煌姑娘”是什么身份呢,就跟疼爱自己亲孙子似的。

    “奶奶,百里公子突然要推迟医馆开张的时间,外头都议论纷纷,对咱们很不利呢,我今天出门可是听了一耳朵。”司凤水波流转的大眼睛在祖孙俩之间转了个来回,眼神灵动极了,带了点娇俏和嗔意。

    百里仁越被她这个眼神弄得有点心神荡漾,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呆呆地盯了她片刻才猛地回过神来,脸登时腾地红了。

    “哥,你发什么愣呢?”百里郦拿帕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满脸狐疑,“周姑娘问你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呢?你听到了没有啊?”末了嘟哝了一句,今晚上又没喝酒,脸红什么啊。

    百里仁越大,有这么明显么?但愿周姑娘没看出来,不然真有点抹不开面儿。

    “刚刚我在想事情,周姑娘可否再说一遍?”百里仁越故作一本正经道。

    “是这样,我有个提议,百里公子您看是否可行。”司凤好脾气地又复述了一遍,随后准备道出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

    “周姑娘请说,但凡百里仁越做得到的,定不推辞。”

    “这就对了嘛,毕竟这事不光事关我家公子的声誉,跟你百里家干系更大,而且,你也完全做得到。只看你愿不愿意做。”司凤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实此事管家也跟在下提起过外头的风言风语,只不过在下不曾上心。”百里仁越讪讪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发红的耳朵,“周姑娘既然有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很简单,算来现在距离开张还有十日,不妨趁此期间多多宣传,医馆开张当月为义诊,不收钱。奶奶痊愈多亏往日积了福报,如今用这种方式再广结善缘,岂不是美事一桩?”反正花的钱也是百里家的,司凤不心疼。不单是给老太君积了善缘,顺便也替她无辜的师父洗刷一下污名嘛。

    老太君顿时开口道:“此举正合我意。本来我老太婆还想说来着,既然周姑娘提出来了,那再好没有了。越儿啊,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会你就吩咐人下去贴点告示,解释清楚为何要改期,着人大力宣传此事,勿令世人胡乱揣测流言蜚语,坏了咱们医馆的名声。”

    “是了,是了,好主意!”百里仁越连赞三声。

    其实不是他没法子,他只是没上心而已,最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在乎屁民风言风语什么,他本来只打算做达官贵人的生意的啊!不过既然周姑娘都这么在意,那还是也顾虑一下,反正他也不差这点小钱。

087 入世(12)

    时间过得很快,初九眨眼就到。

    经过数日的大力宣传,医馆的名声已经非常之大,方圆几百里的老百姓都争相赶来,毕竟这免费医治的机会不可多得。

    早几天前,医馆附近便已被陆续蜂拥而至的伤患及其家属围了个水泄不通。百里家特意挑了几个办事能干的仆人维持秩序,大致上以到达时间先后给他们排了顺序,安抚人心,并施粥赈济等事务。

    正因为有这些措施,才没至于外面乱成一锅粥,街上得以保持秩序良好。

    开馆之日沈焱不能不露面,考虑到现时不宜太张扬,他只穿了身半旧不新极为低调的粗布袍子,用术法伪装成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把本人颜色遮掉了九成九,顶多看着有一两分儒雅酸腐,浑然没有半丝仙风道骨。

    这还是他住进百里仁越府上之后头回在世人面前露面。

    在徒弟们的簇拥下,往正厅去,百里家诸位主人已在厅里等着了。

    百里仁越热情地迎了上来,奇道:“仙长如何这般打扮?衣服好素净啊。”

    沈焱一哂,掸了掸衣袖:“不想多生事端罢了,今日人太多,低调些好。”言毕微笑着向百里老夫人颔首致意。

    百里老夫人点头:“还是仙长考虑周到。若是仙长以本来面貌示人,恐怕这京城里的小姑娘都得疯魔了不可,咱们医馆还能不能正常经营了。”说着老夫人又带了两分嫌弃地瞅了一眼自己打扮得像只花孔雀的孙儿,颇为头疼地道,“越儿你什么时候说话可先过过脑吧。”

    百里仁越一脸莫名,这又是怎么了?似乎自从仙长住进家里后,老太太对他这个唯一的孙儿的嫌弃与日俱增啊,简直岂有此理!

    他摸摸鼻子,厚着脸皮蹭过去,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笑:“老祖宗说的是,孙儿定会从善如流。”

    百里老夫人乜了他一眼,笑看向沈焱:“外头人太多,我老太婆就不出去了,今日还需劳烦仙长主持大局。有事尽管支使下人们去做,有用得到越儿的地方只管叫他去做就是。”

    百里郦轻轻摇着祖母的胳膊,撒娇道:“奶奶,你不要只叮嘱仙长给哥哥派事情,还有我呢?”

    百里老夫人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凑什么热闹?你还是老实在家呆着,不要去外面抛头露面。”

    百里俪顿时撅嘴不依不饶:“我不!周姐姐和云姐姐都可以出去,为什么我不行?今天肯定忙不过来,我去帮帮忙多好呀!周姐姐云姐姐,你们说是不是?”她一边眉飞色舞地给司凤乔云两个打眼色。

    乔云跟司凤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但笑不语。

    百里俪急得直跺脚,放开了挽住老太太的手,闪身抱住司凤一条胳膊,一手拉住正站在司凤不远处的百里仁越的衣袖,冲老太太挤眉弄眼:“奶奶,就这么定了,我也给仙长和哥哥分担分担。”

    沈焱瞥了一眼这拉拉扯扯的场面,不自觉微微皱眉,真是不成体统。

    最后百里老夫人还是妥协了,数人刚步出大厅准备前往医馆,就听到外头嘈杂声大作。

    司凤五感绝佳,侧耳细听,不消片刻便弄清了来龙去脉,不由得哭笑不得。

    原来是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听说仙医今日亲自坐诊,也凑过来要亲眼一睹风采。可能来的人数还不少,导致占据了一些本该属于病患排队的位置,这就引发了双方的矛盾冲突。

    她这边热闹还没听完,管事的就一头热汗满脑门官司跑了进来,这是搬救兵来了,外头那阵势他是压不住了。

    百里仁越拍着扇子让他顺口气慢慢说,他倒是不急的,反正是赔钱买卖,赶早赶晚都一样。

    萧意粲听完管事的汇报,瞅瞅现下还没他好看的师父,笑得简直要打跌:“小姐们要看美男子啊,这回可是要失望了。我师……我们少爷的绝世美貌她们今天是看不到了。”

    沈焱一阵无语,赏了他一记白眼,随手一点,在其他人眼里萧意粲的脸顿时变得毫不起眼,成了一副平淡得让人记不住的长相。偏偏萧意粲自己毫无,还以为自己现在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好模样。

    谢邈见状也一记幻形法术改头换面,瞬间把自己弄成跟沈焱一样的灰扑扑,江洳涣钟鸣春亦然。

    百里仁越等人丝毫不知他们已经幻形,这个小法术是有针对性的,只对施术者不想真面目示之的对象有效,这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

    司凤看向沈焱,用眼神在问她和乔云要不要幻形,沈焱神色淡淡不置可否,似乎不太想理她。

    啥意思嘛,司凤一头雾水。

    得,干脆懒得幻形了。反正小姐们要看的是男子天团,跟她们两个女的又没毛线关系。

    还没到医馆,远远已经看到水泄不通的人群,外围处停着不少豪华马车。医馆对面的茶楼座无虚席,一楼二楼正对着医馆的地方坐满了红花绿柳兴致勃勃的大姑娘小媳妇,她们或团扇半遮面或直接依窗而立,正殷殷切切向外张望。

    百里家的两架马车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立即引发了一阵骚动。

    眼见马车是过不去了,车夫勒马止步。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好让一行人通过。

    百里兄妹乘坐一辆马车行在前,沈焱并司凤乔云三人乘坐的是后一辆马车。谢邈等人是骑马随行。

    在众人望眼欲穿中,百里兄妹率先下车,随后是丫头打扮的司凤乔云,最后才是沈焱。

    沈焱下车的姿势一点也不优雅,慢慢悠悠活似四肢不协调,断了骨头一般。留给小姐们的只有一个后脑勺,除了一头顺滑乌发尚能称赞,简直一无是处。

    “仙医是个无与伦比的美男子”这种鬼话到底是谁传的?!就这整体灰扑扑的背影儿,真是仙吗?半点没看出来啊!众围观凑热闹的小姐们都表示怀疑,传得可忒离谱。这百里家为了做生意可是什么都敢说啊!简直是浪费表情,白瞎了这一腔八卦的热血。

    不过她们还没死心,这不正脸儿还没看到嘛,再瞅瞅仙医那一干随从,个个身姿挺拔,虽没瞅见正面,光看这背影就远超寻常男子了。就算仙医没传说中那么忙神奇美貌,这么几个随从里头总有拿得出手的吧?个顶个都是背影杀手啊。

    何况前头排队的病患和家属已经瞧见仙医一行的面貌了,看他们那神色都很激动,肯定值得期待。

    小姐们翘首以待,都在等着他们到医馆门口时短暂的停留。毕竟是医馆开张,仙医总得说几句吧,趁着他们停留的当儿,可以仔细瞅瞅。

    果不其然,一行人鱼贯而过,在悬着红绸的医馆牌匾下站定,百里仁越与仙医在正中,百里小姐在神气活现满面笑容的百里仁越右边,其余人环伺在侧。

    小姐们泄气地发现,仙医的男随从们一个赛一个的丑,明明身条板正高大勇武,脸孔居然丑到让人记不住。除了那两个丫头有一副好相貌,其他人简直一无是处。对比之下,百里公子简直是名副其实的美男子。

    沈焱并未说话,只露了个面便带着弟子进去了,百里俪见状也立刻丢下兄长跟着跑了,只百里仁越一个人做了个简单的开场,随即直奔主题,命管事再诵读一遍就医规则。

    说完他也抽身打算进医馆去,道是问问仙医是否能马上开始医治,尽快做安排。

    其实看着那人山人海的架势,他还挺高兴的,医馆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方圆百里应该没人不知道的吧?京城可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周姑娘的建议真是不错,多亏了她这个开张当月免费义诊的点子,才吸引到这么多人。

    至于不看病专门来看美男的姑娘们,她们今天可是饱了眼福了。仙长美貌首屈一指,加上那一票美少年侍从,外加他自己,简直京城第一天团好嘛。

    他正美呢,冷不丁被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果核砸了一记。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察觉前头风声不对,又一枚带着受骗姑娘怒气的果子正从对面那茶楼飞来,赶忙一偏头,伸手一抓捉住了那意欲砸头的凶器。

    百里仁越嘶了口气,自己这是得罪哪位大小姐了,竟然隔着老远就用果子丢他。

    又不是他不遗余力的宣传仙长的美貌和超高医术,她们今天能有眼福看到这么一大群美男子吗?!居然还砸他,简直毫无道理!

    也不知道是哪位小姐下的黑手?他看看手里的果子,又瞅瞅茶楼,暗算他的人早看不出踪迹,只能作罢。

    他无奈地摇摇头,刷地展开扇子,摆出个倜傥姿态,大摇大摆进了医馆。

    在他身后,今日的第一位患者已经在家属搀扶下步上台阶。

    这是位盲眼老人。

    他们刚到医馆门口,后面的议论声就开始此起彼伏。

    都在说,这人不是已经眼盲多时了么?仙医真有那本事让她复明?

    也有人忿忿不平,觉得这瞎子一家真是会耽误别人功夫。瞎眼一时半刻能治的好吗?为什么第一个位置不让给病症更紧急的人?比方说自己家这口子这几天刚摔断了腿,让仙医先治啊!

    ……

    种种议论,不一而足。

    这注定会是个忙碌的日子。

088 入世(13)

    与盲眼老人一道进来的,是她的儿媳妇和孙子。

    年轻妇人也就三十出头,着装朴素,五官虽然清秀,眉眼间呈现出一点超出年龄的沧桑,尤其是一双磨出茧子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明白显示了生活的不易。那孩子看上去只有**岁,脸庞还十分稚嫩,衣服上叠了好几层布丁,看得出好几天没洗了,有点皱皱巴巴,但勉强还维持着整齐。他一直双手高高举起,勉强维持着托住奶奶胳膊的姿势。

    乔云见状忙迎了上去,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给我吧,我来。”说着接替了小男孩的位子。

    小男孩抬头腼腆地飞快瞟了她一眼,随即满脸羞赧低低下头,用带着童稚的声音低低地道:“谢谢姐姐。”

    倒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司凤也上前搭把手,从儿媳的手里接了过来,随口问道:“排队几天了呀?”

    小男孩低声回道:“七八天。”

    司凤颇为吃惊,这说明他们是一听到义诊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乔云道:“这位大嫂先带着孩子喝口水吧,坐着歇会儿。剩下的事有我们呢。”

    那儿媳颇为拘谨,看向她们的眼神是千恩万谢,眼圈都泛着红。

    孩子局促不安悄悄拉着母亲的衣角,仰脸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见状,百里郦也凑上去,不嫌弃地拉着小男孩入了座,妇人却还是不敢坐下,跟在司凤乔云身后,紧挨着婆婆。

    老妇人眼睛虽看不见,耳朵却还好使,听了这小半晌动静,知道这次真是遇上好心人了,连连道谢,几乎要涕泪俱下。

    “老人家,切莫哭泣流泪,对眼睛不好。”乔云及时递上一方手帕,帮老人拭去泪水。

    老妇人自责不已:“我这个瞎眼老太婆,真是害苦他娘儿俩,拖累了他们。诸位公子小姐的大恩大德,老妪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这可折煞我们了,您要谢就谢百里公子吧,我们都是来帮忙的,这回的义诊主要是靠着他。”司凤不会客套,只好交代一下事实原委。

    相比之下,乔云就会说话多了:“老人家,您不要太过忧心,这趟回去保准您就能看得见了,回去后定能一家人团团圆圆,共享天伦之乐。”

    老妇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暗暗叹了口气,没接话茬。

    两人搀扶着老妇人来到沈焱近前,将老妇人安置在沈焱身前长桌对面的椅子上。

    沈焱蹙起眉毛紧盯着眼前的老妇人,目光是少见的凌厉,且复杂。

    在诸弟子都看不见的地方,藏在他袖中乾坤的司毋罗盘发出簌簌震动,随着老妇人的靠近动静越发大了。

    其实早在数日前,司毋罗盘就有异动,且一直持续不断,并非像开封以后第一回异动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

    正是因为有此一着,所以他这个懒人才肯不辞辛劳亲自出诊。

    只是万万没想到,千寻万寻找不到,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还是进入这义诊的第一人。

    世事就是这般凑巧,这也算是守株待兔了吧。

    沈焱心中的狂喜自不必说,但他随即又觉得古怪。

    老妇人虽然眼瞎,七十来岁身子骨倒还算硬朗结实,精神矍铄。除了这双眼睛,浑身都没其他病患。

    “老人家,你眼盲有多久了?”沈焱问道。

    司凤忍俊不禁偷笑起来,师父还叫人老人家呢,你自己年纪比人家还大吧,怪别扭的呢。

    沈焱立时注意到了小徒弟不合时宜的表现,不咸不淡睨了她一眼,心意一转,袖中乾坤里的司毋罗盘便已到了司凤手里。

    由于沈焱使了个障眼法,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个小细节。

    司凤一眨眼手里多了样物件,颇吃一惊,忙低头查看。

    便见那上古神器在手里震颤不已,颠得她几乎手持不住,指针却是直直指向老妇人。

    她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看看师父,又看看老妇人,才恍然大悟。

    这意思是,老妇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想通这个关节,司凤忍不住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老妇人,只见她并无特别之处,除了老人斑比别个少点,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啊。这司毋罗盘不会是瞎指吧?还是说,师父和自己都会错了意?

    揣着这样的疑问,司凤把求知的目光又投向师父。

    沈焱却没看她,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对面的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答道:“瞎了有几年了,大夫,我的眼睛是不是医不好了?”

    沈焱淡淡道:“这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停顿了好一会,老妇人才低低答道:“哭瞎的。”

    “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沈焱紧追不放。

    “家门不幸,小儿病死,大儿阵亡,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叫人痛不欲生……”

    被触及了伤心事,老妇人眼泪不自觉又涌出了眼眶,扑簌簌掉落。

    “请节哀。我并非是故意要揭你伤疤,只是想了解前因后果,方才好对症下药。”

    “老妇人知道大夫没有恶意,只是想起过世的儿子,有些伤心罢了。”

    司凤听着他们一对一答,还在发愣,没弄清楚这里面的玄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透,司毋罗盘指着这老妇人是要表示什么。

    联系之前师父跟她所说的,能驱使罗盘的,是五色精魄。精魄是人的情感所化,有不同的存在和表现形式,泪水只是其中的一种。

    老妇人的儿子死了,她哭瞎了眼睛,想必那时候哭得都要昏天黑地了,也许正是因此,司毋罗盘选中了她。

    这的确是极其强烈的一种感情,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老妇人身上看到彩色的精魄啊。

    那次顾西平的亡魂涕泪四泠,她可是看到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精魄,一直就围绕在顾西平身边。

    老妇人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凡人一个,并非鬼魂,周身没有一丁点的精魄存在。

    所以司凤疑心,司毋罗盘八成是指错了。

    她想得入了神,周遭的一切,于她,都成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沈焱命谢邈把药抓好,客气将祖孙三人送出门,司凤才回过神。

    “怎么样?”沈焱不动声色问道。

    司凤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便答道:“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沈焱点头,不予置评,“回去再说吧。”又对巴巴守着的管事道,“让下一位进来吧。”声音冷淡无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一天司凤都有点迷迷瞪瞪,总忍不住去想上午司毋罗盘异动之事。

    自打老妇人一行离开这屋子,罗盘就安分了不少,虽然指针还是隔三差五就九曲十八拐地乱转,起码没震颤到她拿不住。

    想必是那祖孙三人已经打道回府?而罗盘忠实地指出了他们行进方向?

    此事越想越怪异。

    这日的义诊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乔云等人一直在打下手,忙得团团转。

    参与义诊的医师其实有七人,但很多人是冲着仙医来的,所以沈焱师徒接待的病患最多,徒弟们也跟着忙成陀螺。

    晚间回到百香园,师徒几个聚在一处开了个会,探讨司毋罗盘的反应指代何意。

    司凤将白天情形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她没有看到任何精魄的实情,并旁敲侧击向师父询问是否罗盘出错。

    在座诸人,包括沈焱,都是第一次真正运用司毋罗盘,未知之事太多了。徒弟们众说纷纭,讨论不出个一二三来。

    萧意粲问道:“师父,不是我们在讨论,你是怎么想的呀?”

    沈焱沉吟半晌,才道:“虽然很蹊跷,但司毋罗盘还是第一次出现异常,不管这老妇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总归是提供了一些线索。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还须一探究竟。”

    谢邈附和道:“师父说的是,明日弟子便前去查探。”

    “嗯。”

    司凤也凑热闹:“我也要去!”

    萧意粲奇道:“小师妹,你不好好在医馆帮忙,凑热闹做什么?”

    司凤没理他,用手肘捅了捅乔云:“阿云,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还是在医馆里帮忙啊。”乔云温柔地笑了笑。

    司凤小小地纠结了下,到底是帮大师兄去查老妇人,还是陪乔云呢?

    正自天人交战,就听沈焱开口了:“小凤儿也跟你大师兄一道去吧,顺便把罗盘也带去,它会指引你们找到她。先不要惊动他们一家人,也不要打扰到他们的正常生活。”

    闻言,萧意粲立即道:“那我也要去!”

    沈焱横了他一眼:“你留下帮衬乔云,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钟鸣春瞅了瞅师父,又瞅了瞅师兄,最后目光落在乔云身上。只见她螓首低垂,耳根微微发红。钟鸣春一时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

    司凤听见师父这安排还挺替乔云高兴,师父可真是会安排啊!安排的好,她举双手赞成!

    “师父,那你明天还去医馆吗?”

    “不去。”

    “那……是跟我和大师兄一路吗?”司凤眉飞色舞问道。

    “不是。”沈焱答得简短。

    “啊?这么重大的发现,你就让我跟大师兄两个人去查呀?这么放心我们?”

    沈焱道:“这放心不放心的,跟你没关系。主要跟你大师兄有关系。”

    “……”师父,所谓打人不打脸,这个道理你可懂啊?司凤颇有些怨念。

    “那你去哪儿呀?”可能是受萧意粲的影响,司凤对师父也有点没大没小的。

    沈焱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懒懒散散道:“为师自有安排,你们这些小辈就不用操心了。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让我劳神就好。”说完大摇大摆地一挥手,示意徒弟们赶紧退散,他要去歇息了。

    众弟子:“……”

    师父这是又要偷懒了吧,这么正大光明说出来真的好吗?为人尊长的风范呢?都喂阿花吃了吗?

    正跟大宝小石头玩得投入的阿花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仿佛感觉到有人在念叨她。

089 入世(14)

    顺着罗盘的指引,谢邈司凤二人疾步如飞,不多时便找到了一条分岔路口。两人在岔路口缓下脚步,稍作停留。

    司凤看着手里的司毋罗盘,发现罗盘并不像之前那么安分,指针没再稳稳地指示方位,而是乱转起来,就像突然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

    “大师兄,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司凤一脸狐疑将罗盘递给谢邈。

    谢邈只瞟了一眼,也皱起眉头:“此地有异。”顿了顿,又续道,“这里有两条路,我们可以分头行动,谁先找到人,便密语传音互通讯息,如你那边发生意外,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知道。”司凤点头,也只好如此了,默默将司毋罗盘纳入袖中。

    说话间,谢邈已经发现一块隐藏在荒草中的指路石碑。他拨开草丛,那石碑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可能是年头有些久远,石碑上的字已经风化模糊,笔画残缺很难辨认。

    布局倒还清晰,中间一条竖杠,左右各一个地名,想来便是指引各自方向的意思了,只可惜无法看清。右边那字迹是自然风化所致,依稀能看到个镇字,左边那字细看之下居然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单单这石碑就已经透出稀奇古怪气息,司凤之前的掉以轻心顿时收敛了起来。

    谢邈选择了那条字迹全然无法辨别的路,司凤也没推辞。谢邈再三叮嘱,如遇危险,立即联系他。

    司凤颇为无奈地笑笑:“大师兄,我好歹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了,不至于那么没用。这乡间野外哪会有什么凶神恶煞之物,你就放宽心吧。真要招架不住,我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就是担心你历练的经验不足,遇事反应不及,吃了亏。”

    司凤嘿嘿一笑,朝他吐了吐舌头,大师兄的话还挺暖心的。接着两人便各自奔自己那条道上路了。

    一路疾行,翻山越岭,道路崎岖,越走到后头越难走,几乎没了路。行了两三个时辰,穿过一片茂密森林,司凤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了一处村落。

    房舍都是茅草屋,分布得稀稀落落,不太密集。

    司凤再度拿出司毋罗盘,只见指针还是乱转,只得又揣了回去。心里默默吐槽:这上古留下的宝贝大概这是年久失修出毛病了,看这时好时坏的表现,完全不着调嘛。师父还指望靠这东西找妖蛋,玄啊。

    大约是因为村子里人少,显得格外静谧,既不闻人声亦没有狗吠。

    真是静得诡异。司凤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并未察觉此地阴气重,放出御灵术又一番细查,还是一无所获。

    “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司凤睁开眼顺声音看去,见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正从田地里一个还挺新鲜的草堆后探头探脑张望,跟老妇人孙子差不多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喜人。他正好奇地盯着司凤,目光中看新鲜多过提防警惕。可能是村子地方太偏僻,少见生人。

    “那个小孩,就你一个人在家吗。你家大人呢?”司凤绽出个和煦的笑容,快步走向小男孩。

    听到这个称呼,小男孩似乎很不高兴,他嘟哝道:“我有名字,不叫那个小孩。”

    司凤从善如流,笑道:“是姐姐叫错了,你叫什么名字呀?能不能告诉我这叫什么地方?”

    小男孩胆儿挺大,不避不闪的打量着司凤,是否考虑了一下,才说:“我们这儿叫眷村,我叫唐小虎,你可以叫我小虎。”

    名字跟人还挺相称。

    司凤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你们这里的大人呢?村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大人们出去打猎了,现在正是秋狩的好时候,山里野味多,肉又厚,猎得多还可以拿到镇上去卖。”

    小孩懂得还挺多的,司凤心中暗暗佩服,这些凡尘俗事她可一概不懂。

    “小虎,我想跟你打听个人,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瞎眼的老婆婆?她还有个孙子,年龄跟你差不多大。六七十来岁,头发花白,脸不太显老,大概这么高。”司凤拿手在自己鼻子下比划了比划。

    唐小虎似愣了一下,目光中多了一分狐疑:“你是来找人的?”

    “呃,算是吧。不过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的。”

    “六七十来岁还不显老,你这描述有毛病吧?六七十岁,怎么可能还不显老?我可没见过这样的人。”唐小虎一脸小大人的认真模样,说的义正辞严。

    “我实在是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了,好像是姓翁,还是温来着?”

    唐小虎道:“我们全村的人都姓唐,因为你说的那两个姓氏。”

    “诶?是么?可能是我记错了?”司凤喃喃道。可能自己走的这条道错了,大师兄走的那条才是对的。

    司凤又想起石碑上写了她走的这个方向是什么镇,便又问道:“你们这儿属于什么镇啊?”

    “眷灵镇。”

    “镇子离这儿远吗?”

    “不远,”唐小虎伸手往西边密林一指,“喏,你往那个方向,翻过三座大山,穿过一条河流,就到了。”

    这小毛孩也是神了,听这描述,还叫不远?凡人得跋山涉水老半天吧?不过对她自己来说倒真是不算远,修仙之人脚程快,御剑的话就更快了,片刻能到。她寻思到了无人处,就御剑,一个人走路可太没趣了。

    古代这人口密度也是够了,才狼虎豹可能比人还多。

    天色还早,唐小虎还是司凤今天见着的第一个大活人,她也不急着走,有心逗逗这孩子。

    司凤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的坚果,递给唐小虎,这是她平常拿来喂大宝的。

    唐小虎背过手去,眼睛里明明有渴望,却怎么也不肯接。

    “怎么了?很好吃的哟!”司凤觉得自己就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正对猎物循循善诱。

    “我娘说了,无功不受禄,不能乱拿别人东西。”

    “你给姐姐指了路,也算是帮了我,我给你些吃的作为回报,不是很正常的吗?”司凤故意逗他。

    唐小虎想了想,不知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还是零食对小孩的诱惑力确实够大,他纠结了一番,还是从司凤手里接过了坚果。打开一看,里头有花生松子榛子等等,把这孩子高兴坏了。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小孩嘴甜。

    司凤不自觉唇畔笑意更浓,伸手替他拍干净衣服上沾的稻草屑。

    “村里其他孩子呢?”

    唐小虎叹了口气,郁结地答道:“村里统共就两个小孩,他出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你们村一共多少人啊?”

    “一个,两个,三个……”唐小虎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一会,两个手轮着点了四遍,才道,“二三十个吧。”

    “那应该也不止两个小孩呀。”

    “我是说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就只有两个。还有几个比我们大,他嫌我们太小,拖他们后腿,不跟我们玩儿。我还不乐意跟他们玩呢,天天就知道在山上野,跟野人似的。”唐小虎还挺瞧人家大孩子不顺眼。

    这样规模的小村子,肯定是不会有私塾了,孩子们无书可读,除了到处撒野疯玩还有别的好去处吗?

    司凤哑然失笑,闲扯了几句也就跟他告了别,打算去眷灵镇看看。

    回身走到村口,司凤四下环顾,没发现人,便御剑而起,顺唐小虎指引方向去了。

    照理说,要不了一时半会就能看到王小虎口中那条河,但司凤已经飞过几个山头,还未见其踪影。

    难道是走的方向不对?偏离了西方?

    司凤御剑调转身影,循着感觉返回去。手头也没个计时器,只能凭感觉飞了差不多时间,俯首一看,却没看到那片村落。

    这就奇怪了。自己御剑还能迷了路?司凤简直哭笑不得,她可不是路痴二师兄啊!御剑迷路,开什么玩笑!让二师兄知道他得笑掉大牙。

    司凤绝不信自己会迷路,悠哉悠哉换个方向继续御剑,这回留心找了个参照物。树影憧憧的密林里有座青瓦白墙的道观,看上去有些破旧斑驳了,屋顶有漏洞。要不是司凤目力极佳,还真留意不到。

    自打有了这个参照物,司凤御剑时就格外留意。过不多时,她就又看到了那座寺庙。可她明明已经换了方向的,居然又绕了回来。

    她这可不是在地上啊,居然也遇到了鬼打墙?司凤心底骇然。

    只听说过在地上走路时会遇到鬼打墙,而且基本上是在人心里有些紧张的时候才会如此,听说鬼打墙主要是发生在昏暗的夜里。司凤显然不在此列,关键是,她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好吗!居然被这个地方困住走不出去!

    她在空中站住,拿出司毋罗盘,愕然发现罗盘指针一动不动。拍了两下,罗盘还是没什么反应。

    怪哉!司凤只得再用御灵术大范围搜索了一次,还是没发现异动。她摩挲指尖,点亮燃阴符。符咒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直到燃尽,并没有变成绿火。空气中含着一些树叶的清新,这说明没有任何阴霾邪戾。

    看来此地并没有阴煞厉鬼作祟,那可能就是妖物作怪。

    转过这个念头,司凤敛去身上气息,索性落下身形。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故弄玄虚,让她好一通绕路。

    她就在那破落道观前落下了身形。

090 入世(15)

    原本看着那道观那么破落,司凤还未进去时便心里认定是没有人的,肯定是个被废弃了的道观。如果有人在,不至于年久失修。

    进去之后司凤才发现自己先前的判断大错特错。

    道观外表残破,一块名牌都没有,内里却还算得上整齐体面。

    在天上时,她明明看到屋顶上破了洞,进去后却发现屋顶并没有漏风。

    这道观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并不像她在天上看到的那样只有孤零零一间。房舍五六重,都是青瓦白墙的样式,虽略有斑驳,但还不至于太过寒酸。

    观内竖着神像,**肃穆,至于是哪几位神仙,司凤可闹不清,没研究过。

    从神像的新旧和清洁程度,司凤判断这道观存在有些年头了,而且一直有人居住于此,不然神像不会这么整洁干净,必然有人定期进行维护保养。

    司凤正四处打量,还未发现人,先听到神像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谁?”司凤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语气中颇有质问之意。

    听闻此声,那动静立刻止了。

    司凤纳闷,暗想不会又有个孩子躲在后头吧,最近可净遇到小孩了,孩子缘行的旺啊。

    她将灵力聚于双目,朝神像后看去。

    装神弄鬼的却不是熊孩子,而是一只受了伤的漂亮小狐狸。

    那狐狸毛色纯白,后爪一片鲜红,似乎还在淌血。它蜷缩成一小团,一双冰蓝色的狐狸眼惊恐而戒备地望着司凤。

    司凤注意到它两只前爪并拢在一处,合抱着一根木棍,木棍只露了一点端倪,大部分被它藏在身下。

    显然,如果司凤贸然上前查看,极有可能被迎头痛击。

    想不到这狐狸居然这么聪明,还知道藏木棍自卫。司凤来了兴趣,她勾了勾手指,木棍顿时脱离狐狸掌控飞向她手里。

    司凤几步上前,蹲下身伸手将狐狸后脖颈的皮毛轻轻一提,带到自己面前。

    “呀,居然还是只妖狐,怪不得有灵智。”司凤啧啧咂嘴,“小东西,还想偷袭我啊?”

    小狐狸哀哀地呜咽了一声,似乎很痛苦。

    “会说话吗?”司凤将它重又放回地上,还抓了点干草铺在下面。

    小狐狸摇了摇头,伸出舌头舔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

    “是踩到了猎人设下的陷阱?”司凤自然而然想到了眷村出猎的村民,看来这道观离眷村应该不远。

    小狐狸停下舔伤的动作,意味不明地看着司凤,点了点头。

    正一问一答,内间有脚步声传来,步履轻疾,不消片刻人已到了。

    “你是谁?为何在此?”来人手里拿了根碗口粗的棍子,司凤扭头看他时,他正高举木棒准备要砸人。

    见闯入者是个妙龄少女,举棒往下压的手及时顿住。

    “你是谁家的姑娘?来做什么?”他声音又急又促,含着一丝不难察觉的紧张。

    此人做书生打扮,一派温润文弱之气,紧抓木棒的手指尖泛着白,微微地发抖。

    “公子莫慌,快些将这棍子收了吧,我只是个过路之人,想打听些情况。”司凤抬了抬手,不急不忙解释。

    听她这么一说,书生随手将木棍扔了,注意力立即被受伤的小狐狸吸引,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

    “小白,你又受伤了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头陷阱多,尤其要注意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儿。”书生说着站了起来,“姑娘,你先等小生一下,小生这就去取药箱来。”

    老样子小狐狸是这里的常客,跟此间住客已经混熟了,难怪区区狐妖敢堂而皇之藏身于道观中。这道观也是邪门,尊的是什么神仙啊,居然连狐妖都不排斥。司凤转而想到,可能是这狐妖妖力太低微,所以被认为对此间人类没什么威胁吧,便纵容了它的存在。

    毕竟,连凡夫俗子的猎人都能伤得了它,实在有点丢了妖修的脸面。

    司凤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时候又脱缰野马一样不受控制起来:她不会是在现实中遇见了聊斋中狐仙书生故事的真人版了吧。瞧这书生对小狐狸的上心劲儿,没准真有其事。司凤越想越觉得就是狐仙迷惑书生这码子风流韵事。

    这样一想,司凤的八卦之魂不觉熊熊燃烧起来。没想到聊斋里的故事,居然给她碰见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小狐狸肯定还没到化形的修为,不然也不会被猎人的小门道弄伤。要说书生被动物形态的小狐狸精迷惑动情,那有点扯啊,读书之人受礼仪教化,不至于如此禽兽吧。

    要说一人一狐有了那种感情,乃至于进一步的风流事迹,那真是太重口了,完全不能直视这文弱书生了啊!

    打住!不能乱yy!

    司凤赶忙拉回思绪,感觉自己好像太猥琐了。

    经过一番思想建设,司凤摆正态度,静心敛气,飞快在脑中捋了捋此行目的与所遇之事,越发觉得眼前迷雾重重摸不着头脑。

    她心里有个判断:小狐妖不太可能是扰乱她御剑的罪魁祸首,它没有那么大的能量,除非……

    不多时,书生手挎药箱出来了,趁着他给小狐狸包扎的当儿,司凤跟他交谈起来。

    “这道观叫什么名字呀?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书生道:“这道观就叫无名观,外头也没个牌匾,是不是?现下只有小生与一位道童留守观内。”

    谈话中,司凤了解到几个要紧讯息。

    无名观在眷村和眷灵镇之间,离两边都是差不多的距离,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么一座道观;观主是青霜道人,带着弟子已经游方外出多年,书生便是他救下带回山的;书生非本地人士,留居此地数载,未曾遇见过什么山野精怪。

    司凤狐疑,又问了一遍道:“没有山野精怪?这附近没有妖物作祟?你确定?”

    书生涨红了脸,似乎觉得被一个年轻姑娘质疑很没面子,嗫嚅道:“的……的确没遇到过啊。”

    “我看你们这儿也没有多少供奉,你跟那个小道童是怎么生活的呢?”

    “我们好养活,山里野果这么多,还怕活不了吗?再说了,这里离镇上也不远,置办些生活用品完全不是问题。”

    司凤嗤笑了一声,把话又绕了回去:“这山里头,并不是没有精怪妖物,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什么?”书生诧异地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女子。

    “你手里抱着的这只,其实就是一只已经有了灵智的狐狸精,你不知道吧?”

    小狐狸闻听此言不自觉抖了抖耳朵,夹紧了尾巴,身子都僵硬了一下。它期期艾艾地看了书生一眼,又不无幽怨地扫了司凤一眼。

    “你们这道观附近是不是设置了什么法障啊?让人迷路的那种?”司凤又问。

    “小生没听说呀。如果有,那也是青霜真人设置的吧。玄门道法,小生可一窍不通。住这附近的人可没听说有迷路的,想必是你第一次来,山林茂密走错了道,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是什么也问不到了,司凤也懒得再逗留。

    这回书生又给她指了路,道是沿着羊肠小道一直走,渡了河,再走不远就到了。

    临走前,司凤以御灵术仔细查看了道观四周有无封印结界之类,还是没查出异常。她有点疑心是自己想多了。好歹她也是金丹修为了,不至于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找不出任何原委。她心里默叹了口气,没准真被大师兄说中了,自己就是没经验,容易被糊弄。

    司凤没再取巧御剑,凭了一双长腿疾行数十里。接近黄昏时分,终于到了眷灵镇。

    谢邈已在镇上客栈订了两间上房,司凤赶到的时候,店小二正送了一桌子菜,准备吃饭。司凤简直是踩着饭点来的。

    只到这时,司凤才想起饿来,今天一天除了那顿早饭,她还水米未沾呢。看到满桌菜肴,司凤不觉食指大动,冲谢邈一笑,臭不要脸道:“还是大师兄懂我,提早叫了这么一大桌菜,为了给我接风洗尘吗?”

    司凤倒没说错,接到她要来眷灵镇的信息,谢邈便已为她预备好了一切。

    谢邈虽然平常话不算多,存在感远比聒噪的二师兄萧意粲低,但这位大师兄为人做事还是很妥贴的,许多事只要经他的手,必是安排的井井有条。所以沈焱对他做事很放心。

    用罢饭,司凤满足地揉了揉肚子,站起来走了两圈,才道:“大师兄,你有打听到什么吗?我大概是走错了路,并没有找到咱们要找的人。”

    “暂时还没什么头绪。”谢邈淡淡道。

    “我虽然没找到人,但遇到了一些怪事,大师兄你给分析分析吧。”司凤摸着下巴沉吟,将所遇之事描述了一遍,同时将怀疑也说了出来。她是想听听谢邈的意见。

    谢邈听完半晌没发话,显然也是在思考消化她的话,良久,他才开口:“若真如你所说,这里头的猫腻绝不简单。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那个青霜道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既然你全然堪不破那里的玄机,就只说明一点,施法的人,比你强大得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都不敢逗留太久,赶紧回来找大师兄你了。我果然还是太缺历练了,还得大师兄罩着。”司凤狗腿地眨眨眼。

    谢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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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九州第一剑”,沈焱人品颇受诟病,连最宠的小徒弟都嫌弃他,声称将剑换成贱才算名副其实。
沈焱摸着下巴:为师有那么不堪吗?徒弟:真的、有。
师父日常:修炼,装逼,夺宝,伏魔,坑徒弟
徒弟日常:修炼,闯祸,背锅,做任务,花式被坑
徒弟:心好累,我要回现代去找麻麻。等等,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焱:你那么蠢,为师不放心,特来助你。
徒弟怒摔:快来人!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装逼作妖!
沈焱:喊什么喊,你不是人?有本事把我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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